第二八九章 跪下
肃王府并非诗书传家,更不是世代名门。所谓的家规不过就是当家人一句话而已。
肃王妃说要打,那便要打,没有人能置喙阻拦什么。
更何况,谢安莹之前因为香料一事开罪了南宫嬷嬷——这位唯一能在肃王妃面前说上话的人,自然不会出言替谢安莹说话了。
谢安莹眉端轻蹙,对肃王妃这个决定十分不满。
就是小门小户家的媳妇,也没有说动手就动手的。权贵望族的女子,无论是为人妻或是为人女,都是主宰后宅的。
再细说下去,将来有了子孙,有了诰命,更是尊贵无上,又岂能如同乡野粗鄙人家那样动辄打骂?
要是都能动手,自古以来也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全都去练拳头就是了……
谢安莹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近中旬的女人,大约是因为常年不顺心,肃王妃消瘦的脸庞没有半分清贵,反而面相刻薄凌厉,令人实在难生亲近之意。
不亲近也无妨,却还要动手……
谢安莹总觉得这位王妃的行事太不合章法,但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她可没那好性情去帮别人找理由开脱。
谢安莹心中冷意横生,不管对方有什么缘由,不讲理的拿她发泄,她难道就只有生受着?
受了这一回,那下一回呢?
今日开了这个先例,以后但凡李承霆不在,便将自己过来责骂一通。再找个由头动手责打一顿?
她嫁来肃王府,可不是为了受这个委屈的!
“回禀王妃……”正在这时王妃身边的女婢去而复返,手上托盘中衬着大红绒布。绒布上端的是一条银光闪闪的软鞭。
那婢女也知道此举十分不妥,迟疑着断断续续道:“回禀王妃,落雁银鞭……取来了。”
“还不跪下!”肃王妃的目光更生戾气,对着谢安莹高声斥道:“这一回让你记住教训,也省的你下回再不知轻重冒犯了别人!”
肃王妃说罢高昂着下巴,骄傲地靠在椅背上,将手一伸。示意女婢将银鞭奉上。
谢安莹没动。
若只是训话,她念在李承霆的面上跪就跪了,可这莫须有的喊打喊杀。跪下不但肉身吃亏,更不知道等于做实了一堆什么乌七八糟的罪名。
她早不是前世那个逆来顺受的谢安莹了。
今生她不会再喝王氏的砒霜,更不会挨肃王妃的鞭子。
肃王妃见谢安莹婷婷而立,没有任何表情和眼神却傲骨天成。尤其是她那双乌黑得犹如深不见底的黑潭一般的眼眸。仿佛在她眼中别人都是个笑话。
肃王妃瞳孔一缩,大力从女婢手中夺过鞭子,她满脸的忿恨,用鞭子指上谢安莹的脸,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你跪是不跪!?”
谢安莹被人像人犯一样指着脸审讯,心中屈辱怒意可想而知。
若她孑然一身,哪怕上千夺了鞭子拼个鱼死网破的事也是做得出来的。
可现在,就连一句“不跪”也要考虑考虑李承霆的立场。
谢安莹的嘴张了张。心中微叹,最终还是闭上了。
再拖延片刻吧。若肃王妃还要动手,她便只好用些别的手段了……
谢安莹暗自思忖,脑海中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可肃王妃却没耐心再等。
她见谢安莹始终不跪,甚至连句软话都不肯说,终于忍无可忍,扬起鞭子便准备朝谢安莹身上抽打过去。
谢安莹正要后退躲开,却听一个声音带着慌张冲肃王妃喊道:“启禀王妃,郡王爷回来了!”
站在门口慌慌张张开口的人,正是与谢安莹一同过来的红提。
红提的声音又快又急,谁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
可饶是这样,也一丝使得一屋子的人如释重负——肃王妃这一鞭子要是打下去,不管将来会闹成什么样,反正她们这一屋子是难逃被封口的下场了。
要么威逼,要么发卖,能有什么好的?
只不过,听说郡王爷偏爱郡王妃,要是亲眼见了这一幕,不知会不会闹得母子离心……
肃王妃听见李承霆回来,手上本能一收,一鞭空响擦着谢安莹的脚边而落,在距离她半尺的地方抽打过去,虽为伤及她分毫,鞭风却也煽起她的裙摆轻摇,让人心惊胆寒。
“谁在外面传话!?”
肃王妃虽然停手,但看见是红提在外大呼小叫,瞬间怒气更胜:“主子不懂规矩,下人也不懂规矩,先把那贱婢拖下去杖责!”
没说杖责多少,就是要一直打下去了?
“王妃饶命!不是奴婢不懂规矩!”红提不给别人抓住她的机会,撒腿就在廊下来回乱跑起来,口中还继续嚷道:“真的是郡王爷回来了,不信您派人去门口迎一迎啊!”
红提这样的举动,就连屋子里的婢子也看出来了,她不过是在为她主子拖延时间。
衷心是衷心,只是拖延这片刻不但没用,只怕连她的命也搭了进去……
“给我抓住她,狠狠地打!”
肃王妃将手一挥,指使屋子里的女也出去抓红提,屋外廊下瞬间一片鸡飞狗跳。
而她却只是当看戏一般瞧了两眼,而后再次冷笑地看着谢安莹道:“承霆是我的儿子,就算他回来了,难道还会为了你忤逆我不成!我管教你乃是天经地义,指望他来替你开脱,我劝你还是别做梦了!”
肃王妃说罢就要抬手,可就在这时,一声低沉的男子声音由远及近地打断了她的行动。
“母妃当真丝毫不顾儿子的颜面感受!?”
李承霆!?
谢安莹惊喜地转身朝身后看去,却见李承霆来得极快——方才那一声还在院里,转眼便已经到了她的身边。
李承霆一手像捉鸡一样拎着红提,使得追捕红提的那些女婢都不得不挤在殿门口朝里张望,不敢进来追红提,也不敢违逆王妃之命……
而他却管不了那么多,一手夹着红提大步流星跨进殿内,不等谢安莹反应过来,已然拦在了谢安莹的身前,丝毫不躲闪地直视着郡王妃道:“母妃有何教诲,儿子想与安莹一同聆听。”(未完待续。)
第二九零章 嚎哭
李承霆忽然的出现,使得殿内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且不说那些纠结万分不知该喜还是该悲的女婢们,只看肃王妃的脸色,便知李承霆此举有多么冷人震惊了。
李承霆在肃王妃面前,一向是个闷声不多话的,乖巧贴心都比不上他的兄长李承俊。
但不知为何,这位谁也入不得眼的肃王妃,对他的心思却明显重过李承俊。
而他对肃王妃除了少些孺慕之情之外,一直以来也十分恭敬,母子二人一个热火朝天的追,一个冷面冷声的躲,这些年也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关系。
众人只觉得李承霆性子太过冷硬,但也并未觉得有什么问题。
可眼下,他这样横在谢安莹和肃王妃中间,并且毫不犹豫地以一种极为鲜明的立场护住了谢安莹,众人这才察觉出一丝令人越想越不对劲的味道来。
原来这位连对着亲娘都冷脸的小郡王,对着谢安莹却是如此不同!
不比较不知道差别,这两边一比,着实令人心惊不已。
一时间众人纷纷低头,生怕自己下一刻就要被卷进这场滔天巨浪之中。
肃王妃瞧着面前高大的身影,一时有些发怔,她手上还握着那条银色的鞭子,神情却呆傻地仿佛堕入梦中一般。
“你……”
肃王妃难以置信地半张着唇,隔了好半天才断断续续道:“这个女人有什么好!你为了护着她,连亲恩都不顾了。竟要顶撞我?”
李承霆瞧着郡王妃的眼神有些陌生。
想不到这个时候,自己的母妃还是非要将谢安莹说成是“这个女人”,她难道忘了。谢安莹是她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妻?
且不说她因何事嫁来肃王府,嫁来之后又受了多少明枪暗箭的磋磨。
谢安莹一字未跟自己抱怨过,而现在自己就站在这里,是非黑白看得一清二楚,母妃却仍然要以亲恩相挟,非要把谢安莹放在敌对面上,摆出一副“有我没她。她死我活”的态度。
然后呢?
现在还来反问他……
难不成要他帮着她动手,一起用鞭子抽打谢安莹,最好是将谢安莹活活弄死。就算是顾全亲恩,令她满意了!?
李承霆迎上自己母妃的目光,见她仍旧不可思议地瞪着自己,他的心越发冰冷消沉。甚至连多余的一句解释也无力再说。
“儿子无心顶撞母妃。母妃教诲,儿子听着便是。”
李承霆话音一落,肃王妃顿时气急。
她原本就被谢安莹气得不轻,可那股气是嫉妒是仇恨是厌恶,却远不及被自己儿子这样冷眼的一撇来得伤心断肠。
肃王妃瞬间脸色死灰。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你……让开!”
肃王妃这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了……谢安莹有些担忧地看向李承霆,正看见李承霆失望的闭了眼。
他的身姿仍旧坚实挺拔,脸上的表情也丝毫不改冷血之意。可谢安莹却从他的背影便能瞧出那一身的萧索之意……
他心中必然难过极了。
谢安莹心头仿佛又一种莫名的情绪涌动。她几乎就要推开李承霆,甚至想将李承霆护在她的身后。好不叫他这样一个纯善心思的人面对至亲的伤害。
前世,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聆听婆母王氏的“教诲”,那时她的夫君苏君然正走在进宫面圣的路上,等待他的是辉煌的青云路,他可曾想过身后的自己已经踏进忘川黄泉。
而今生,她的身前终于有个身影,能在她受到责难之时挺身而出,不但保护她不受鞭打责罚,更是为她捍卫了她的尊严和公平。
谢安莹忽然就觉得知足了。
重生一事,对于她来说,就是将那些坎坷的荆棘之路再走一遍,将那些令人作呕的虚伪诡诈再看一遍,甚至要将自己的手染上鲜血,才能除掉那些作恶之人,扬眉吐气地活下去。
可如今,再难走的路,有人与她一起并肩,再难看的脸色,有人陪她一起受着。
谢安莹只觉自己一颗心瞬间软成一团,她握了握拳,在自己尚未软弱地落泪之前,上前一步从李承霆的身后走了出来:“今日一事,那个,算我不对,要不算了,我……我……”
谢安莹语调生疏,想要圆场的话编得又磕巴又冷硬,比李承霆之前说话的口气也好不到哪去……
她双肩一颓,这样说还不如不说,自己果真不是当圣母菩萨的料。
果然,话音未落,肃王妃便哆嗦着手用鞭子指着她道:“这哪有你说话的份!南宫嬷嬷,上去给我掌嘴!”
有李承霆在这儿,又摆开架势要护着谢安莹……这府里除了肃王爷,谁还能打得着谢安莹一根头发?
但人家肃王爷好端端的脑子又没坏,怎么可能跑来打儿子的正妃……
南宫嬷嬷怯怯地原地挪了两步,适当表现出自己的踟蹰,而后就站定一动不动了。
谢安莹十分无奈,她这辈子难得好心给人架一回梯子,没想到人宁愿脖颈吊梁,也不愿顺着她的梯子下来。
要不她再补救两句?
谢安莹有了保护和依仗,顿时有点不在状况。
就再她犹豫之际,李承霆一记严肃的眼神已经朝她射来,那眼神里饱含着强势的霸道,硬生生令她把想替肃王妃编的好话都吞了回去。
见谢安莹老实乖巧地闭嘴,李承霆的目光这才柔和了下来,那目光含着一丝感激和爱怜略过她的脸庞,而再看向肃王妃的时候,更比先前多了几分生疏之意。
“母妃没有别的话要说,儿子就先带安莹告退了。”
一句话说到最后,李承霆的语气甚至连先前那丝落寞和失望都没了,全然是索然无味的陌生。
谢安莹还未反应过来,只觉手腕一紧已经落入李承霆宽大的手掌之中。
他紧紧拉着她,却也没忘了控制自己的力道。
谢安莹不疼不痒,却倏地一下被李承霆拽近身边,而后就像他手中的风筝一样,轻飘飘地就被他拉着大步走出了肃王妃的寝殿。
这就完了?
谢安莹呼吸着殿外清新的空气,有种劫后余生的不真实感。
李承霆低头看了看她,忽然过头去,对着殿内正位上的肃王妃道:“母妃手中的鞭子,是父王从北域擒王所得,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回府之后赠给母妃,母妃可曾问过半声辛苦?若父王知道这鞭子如今的用途,怕是心里不会好受,母妃还是好生收起来为好。”
李承霆抛下这最后一句,这才再次拉起谢安莹和红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后殿内静了片刻,终传出一声嚎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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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一章 离心
此时谢安莹已经被李承霆拉着走出了院子,听见这一声哭,她难免有些迟疑,脚下便跟着微微停顿了一步。
里面那位,在不讲理,那也到底是李承霆的母妃啊!
谢安莹自己是个不怕事的,但也从没想着拖累着别人挡在她的前面。
哪怕这个人是李承霆。
肃王妃哭得撕心裂肺,暂且不论对错,且说母子连心——日后等他怒气消了,会不会对自己有所埋怨?
谢安莹心中微微叹息,没有李承霆这个依靠的时候,自己浑身都是逆鳞,谁摸谁倒霉。
而有了李承霆,自己反而浑身都是软肋,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居然对要用鞭子责打自己的人都心软起来……也不知这样是福是祸。
谢安莹想停下来,为的是给李承霆一个思量的时间。
刚才李承霆就那样冲进来,忽然间看见自己受到不恭,以他正义凛然的性子,全力维护也是意料中事。
而现在,里面哭得那样悲伤,他是否要做些补救呢?
可没等谢安莹出言相劝,手腕上的力道又被加了三分,她瞬间就被李承霆拖着走快了几步……
“别多想,母妃她总不能一直这样。”李承霆的声音不辨喜怒,仿佛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谢安莹眼中闪过一丝不解,有些疑问地朝李承霆看去。
李承霆仿佛知道她的心事一样,既是断言也是解释道:“我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放弃你。所以母妃与你总要相处的。索性一次表态清楚,否则以后我要护你,便要像防贼一样防她。只怕更伤感情。”
好吧……
原来李承霆是这样一个意思,他十分明确他的底线,而且不介意亮出来给肃王妃看,哪怕肃王妃知道以后会接受不了会大哭。
但他却用最强势直接的方式告诉所有人,接受只是早晚的事……
谢安莹望着李承霆坚实如山的身影,瞬间就觉得他又高大了不少。比起苏君然那样聪明诡诈手段花哨的男子,她不得不承认。李承霆这份磊落与爽快更合她心意。
李承霆这样有担当决断,她便没有了后顾之忧——她这才相信,他是真的护住了她。而不是逞一时之义而后又会陷她与不义……
这世上,真有能为她挡去苦难的男子了。
谢安莹心中一甜,脚下加快两步,任凭他牵着自己回了新苑。
————
李承霆牵着谢安莹头也不回地走了之后。这边正殿里更是如同地狱冰窟。所有人都是脸色灰白,仿佛站在寒冬三月的大雪之下,冷得透骨。
肃王妃哭了三两声,嘎然止住,脸上泪痕还未干,双眼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
“南宫嬷嬷,你听!”肃王妃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有脚步声……一定是承霆后悔了。又回来了!”
外面的确是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肃王妃脸上明显一喜。屋子里伺候着的女婢们也仿佛看到了生机。
可紧接着,肃王妃却想起什么一般猛地变了脸。
“告诉他,赔罪道歉也没用!”肃王妃想到李承霆为了那个女人,竟这样当众忤逆她,她心中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你们去拦住他,南宫嬷嬷,告诉他我不见他,除非……”
除非他以后再也别理睬那个谢安莹,肃王府有的是银钱米粮,大不了,将谢安莹当个玩意养起来就是了!
肃王妃一声令下,满屋子女婢都看向南宫嬷嬷。
今日一事,在场的都知道是谁不对,王妃对郡王妃撒气也就算了,可对郡王——毕竟是亲母亲子,这样扭着劲,最后只能是两败俱伤,对任何一方都没有好处。
而她们做下人的,尤其是南宫嬷嬷这种说得上话的,总要出言劝劝才是。
总不能就为了怕事,而眼睁睁地看着王妃母子离心吧!?
可众人的期望却落空了,南宫嬷嬷轻轻摇了摇头,好像是表示她劝不住王妃似的。而后也不给其他人开口的机会,率先领命往外头去了。
众人没了开口相劝的机会,也只能互相交换着无奈的眼神,出去阻拦李承霆。
可等到了殿外,众人这才齐齐傻了眼——那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根本就不是“后悔”回来请罪的小郡王李承霆,而是一个外院回事的管事。
这……
南宫嬷嬷眸子里一抹异色一闪而过,想了想才上前道:“王妃这会正准备歇下了,有什么要紧事,就先在这里说吧。”
肃王妃侧身坐在椅子上,之前哀戚之色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怒容。
她刻意不去看门口,只想着稍候李承霆要是闯进来,她一定要好好正正他的头脑,让他不要被一个那样卑贱的女子迷住才是。
以往都是她的疏忽,才导致儿子分不清好坏轻重。
这一回她一定要跟他说清楚。
不……不光要说清楚,还要让他发誓!
肃王妃正这样想着,余光瞧见南宫嬷嬷带着一群女婢去而复返。
她立刻正色冷哼一声,别开目光道:“该是用膳的时辰了,有什么事,等用完了再说吧。”
承霆就是主意太正,不如承俊软和,晾着他一会磨磨他的性子。
他连那么重的话都说的出口,服个软又怎么了?
可当肃王妃说完之后,门口的南宫嬷嬷却沉默了,直到肃王妃朝她看过去,她这才底下头轻声说道:“回禀王妃,外院管事来报,说是宫里下来了赏赐……是给郡王妃的……”
“什么?”肃王妃一脸疑惑不解,完全不相信她的话。
“还有……听说沈怜姑娘在万春园失仪,连累沈相被后宫懿旨斥责管教无方……”南宫嬷嬷废了好大劲才说完这一句,“如今封赏的人已经到了外面,王妃您看,是请郡王妃去接旨领赏,还是……”
还是您请他们进来?
肃王妃呆呆地看着南宫嬷嬷,又看看众人的神色。
怎么会这样!
失仪的明明应该是从没有进过宫见过世面的谢安莹,而受封赏的应该是沈怜才对啊!?
怎么会这样!
“王妃,您怎么了!?”南宫嬷嬷大叫一声。
只见肃王妃急急吸了两口气,用力抚住自己的胸口,双眼一翻晕了过去,众人一哄而上揉胸顺气沏茶请郎中,殿中瞬时忙成一团……(未完待续。)
第二九二章 情话
谢安莹与李承霆回了新苑,才刚坐下喝了半盏茶水的功夫,王妃正殿的消息就传了过来——宫中来人宣旨封赏,而肃王妃怒极攻心,晕了过去。
怒极攻心……
李承霆听见来回事的人说出这四个字,心中百感交集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
安莹得了贵人的青眼,得了赏赐,母妃就“怒极”了。
他强压住自己心中复杂情绪,朝谢安莹看了过去,却只见谢安莹娴静地坐在罗汉床上,垂眸盯着手中茶水,面上表情一片风轻云淡。
那样的神色,令李承霆邪恶心头瞬间就拂过一阵清爽的暖风,没来由地感到一阵轻松。
凭谢安莹的聪明,她不会没听出这一层意思,只是她到底没有追究,而且看她的样子,便是连之前那场差点动了鞭子的闹剧,都不打算追究了。
他知她从来睚眦必报,如今这样,多半还是为了他。
李承霆又些惭愧,目光不大自在地从谢安莹脸上移开,对前来报信的人道:“等闲郎中就算了,去拿了父王的名帖,请个御医前来为母亲看诊调养……记得,母妃是太高兴了,是喜极而晕。”
最后几个字,李承霆说得低沉,就连傻子也不难听出其中的威压之意。
下人这才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抬手自己掌嘴,又见李承霆没功夫搭理他,这才慌忙退下去办事去了。
李承霆见他跑远,这才对谢安莹道:“母妃怕是不能出面了。要不,我跟你去领赏谢恩?”
本就是给谢安莹的赏赐,原该肃王妃领着她一道前去的。
这样一闹。肃王妃肯定不会去了。
谢安莹低头想了想:“你去吧,母妃不去我也不去了,就说我今日在宫中受了惊吓,此时有些发热。”
这时候要是越过肃王妃出面领赏,等醒来恐怕又是说不清的官司。
“安莹……”李承霆喃喃唤了一声,走过去将谢安莹揽住。
他从前总觉得平阳侯府亏待谢安莹,觉得平阳侯府没一个好东西。觉得只有自己才能给她最广阔肆意的天地。让她可以自由自在的翱翔,不必在看任何人的眼色过活。
可日子真过到了眼前,他却发现自己给她的只是一个危机四伏的后宅。反过来,她还要因为顾虑自己而束手束脚。
这还怎么翱翔?
谢安莹怎会不知李承霆的心思,这些事情上,她比李承霆想得更多。
两人相处。长处各有不同。只看是否全心全意便是了。
李承霆不会处理后宅之事,对这些争斗毫无经验,可他全心护着自己,而且当他看见自己为他付出迁就时,他会承情而非当成理所应当,这就不错。
至少暂时不错了。
谢安莹将头轻轻靠在李承霆环上来的手臂上,微笑道:“快去吧,太妃娘娘定是赏了花草给我。我还等着看呢。”
谢安莹说完之后就发觉李承霆的手臂又紧了紧,她心中一暖。轻轻将他推开,李承霆这才在她的催促之下去领了旨意和赏赐。
宫中的赏赐不十分丰厚,除了之前的祖母绿头面和丑兰之外,太妃娘娘还送来几盆叫不上名字的花,口谕说是要谢安莹代为培育,却不提送给她的事情。
谢安莹和李承霆当然知道,这是一种保护她的方式——至少她每天要亲自照顾太妃娘娘的花草,找她麻烦的人便要仔细掂量掂量了。
而以后,更是有机会宣她进宫去汇报花草的情况,这就给了她一个告状的机会……
总之这几盆花的实际意义,对于谢安莹来说,远大与一套价值不菲的首饰。
谢安莹与老太妃非亲非故,肯定是看在李承霆的面子上才有此举。
谢安莹赏玩了一阵花草,又亲自盯着让人将花草搬挪到阴凉的地方去,返回屋子就先谢过了李承霆。
李承霆何尝不想谢她?
之前的事情换成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不会像安莹做得这么好了。或者退让却步,或者闹得天翻地覆没有转圜余地……那都不是他想要的。
李承霆望着谢安莹,唇角勾出一个十分知足的微笑。
夫妻二人能这样同心,这种心意相通互相为对方着想,并且深知对方也将自己方才心头首位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谢安莹被李承霆笑得心中痒痒的,嗔道:“亏你还笑得出来,往后这几日,我都要圈在屋子里装病了……”
她说着就往里屋走去,却被李承霆半步拦下将她纤腰一带就揽进自己怀中。
谢安莹的脸瞬间红了,粉拳轻垂向他结实的胸膛:“不正经。”
李承霆被谢安莹砸得心情大好,笑着用自己的大手捉住她的小拳头,放在唇边轻轻啄了:“仔细手疼……”
谢安莹听得倒抽一口冷气。这人真烦,一本正经的时候,谁都觉得他不善谈情。可动情时不经意的一句情话,却像是风月老手一般,总能勾到人心最柔软的地方,让人糊里糊涂就软在他的怀里。
两人这样一闹,之前因为肃王妃而产生的不安全都烟消云散了,李承霆见时机合适,这才扶正谢安莹的肩膀,正色道:“其实除了赏赐,宫中还传出一事,我想说与你知道。”
见李承霆说得认真,谢安莹连忙站直身体,仰着头认认真真等着他开口。
李承霆瞧着觉得可爱之极,忍了半晌才没有伸手去拍谢安莹的脑袋:“这事现在还未有定论,你权且一听——帝师闲歌要娶沈怜,已经登了沈府的门,向沈相爷开口求亲了。”
“啊!?”
谢安莹脸上闪过一抹疑惑,很快就变成了震惊。
原来闲歌救了沈怜上来,却是为了好人做到底——
他这样的举动,别人瞧不出什么,可谢安莹却心知肚明——这件事的获益人正是自己!
沈怜的家室非同一般,即便是肃王和李承霆二人,也不敢直面其锋芒。之前婚仪行刺一事,虽是她谢安莹的私仇,可李承霆手下死了多少城防营的军士,更别提这事是发生在肃王府门前大街上,这早就是肃王府之辱了。
即便这样也只能徐徐图之,可见沈相的厉害之处。
而沈怜,背后有沈相撑腰,面前有肃王妃提携,暗中有狠毒手段,明处又与李承霆青梅竹马格外“般配”。
偏生还除不掉。不但除不掉,就连一丝汗毛都动不得。
比如之前在沐花池,多管闲事的要不是闲歌这种一人之下的,换成是谁只怕都没好下场。
而且事后谢安莹也十分后怕,若是她为求自保,反过来将沈怜伤到了一点,只怕沈相会立即给沈怜做主,以要她负责为由将沈怜塞进王府来!
这样一个人,放在哪里都是个大麻烦。
所以……闲歌他从把沈怜推下水,让她受了教训,又将沈怜完好无损地捞上来抱在怀里……
莫非一开始就打得这个主意?这样一来,居然全然解了自己的后顾之忧!
谢安莹的唇角扬起一丝兴奋,沈相在朝中就像是一颗大树,根系千丝万缕,所以谁都不敢轻易碰他。可闲歌却只听命于陛下一人,根本不惧他的爪牙——正是沈相爷的好对手。
“你怎么了?”李承霆轻轻摇晃着谢安莹,心中有些醋意——只是说到闲歌,安莹竟有这么大反应。
要不是他今日去找闲歌,看见他留下要娶沈怜的字条,就凭他敢偷偷透过朝薇见了安莹,只怕自己早就与闲歌横刀相向了。
只是他从来孑然一身,根本不染红尘世俗情事……好端端地,怎么就忽然要娶沈怜了?
李承霆脑子里有点糊涂,但看谢安莹的样子,她却是明白的……
李承霆将谢安莹往自己怀里一箍,有些不讲理道:“说吧,我听着。”(未完待续。)
第二九三章 沉沦
李承霆在谢安莹面前,一改冰冷沉着,偶尔玩笑时还会对谢安莹动手动脚,搞得谢安莹脸红之余总觉得他被人掉了包,甚至想去扣扣他的脸皮,看看有没有作假。
两人嬉笑一阵,谢安莹终于将宫中发生的一切因果详尽说了。
这一回,因为李承霆一直老老实实地听着,表现得甚为谦逊,谢安莹便将自己的推测也说了出来。
李承霆越听越是震惊。
起初觉得闲歌那个讨厌的家伙,怎么可能这样舍己为人。
可眼下的事实证明,闲歌的确是舍己为人了。
接受了这个事实的李承霆又开始替闲歌不值——沈怜那姑娘自身如何他不清楚,可沈相爷那般阴沉心机之下,沈怜恐怕很难出淤泥而不染。
若真的一尘不染,沈相爷又怎会那样疼爱器重她?
她哪配得上闲歌!?
李承霆想到自己之前对闲歌的猜忌,又想到自己气势汹汹将闲歌逼得有家不能回,顿时有些内疚起来。
当晚睡觉的时候,李承霆将谢安莹揽进怀里道:“明日一早,我便去看看闲歌。”
谢安莹少有听说李承霆主动做人情的时候,自打二人相识,貌似他的一众友人都是军中营里或者是边塞上的人物,他与京安城这些权贵公子少有往来,所以更不会出言说要去探望谁。
她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蹭了蹭脸,十分安逸地将自己蜷成一团猫一样:“去看帝师大人?”
“对。去看看他。他要成家了,要娶自己不爱的女子,心中定不好受。我去看看……若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我也好尽一份心。”
李承霆说得认真,谢安莹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你怎知道他不爱沈怜?沈怜那样楚楚可人我见由恋,帝师大人说不定就喜欢那个调调呢?”谢安莹唇角清扬,笑得玩味。
李承霆眉头一皱,似乎在认真考虑她的话。
谢安莹也不打扰他,只让他自己想去。
李承霆真就想了好一会,可最终还是摇摇头:“沈怜要相貌没相貌。要才学没才学,性子怕是也不行……唉,帝师大人若真是喜欢。那他还真是一个特别的人。”
谢安莹一噎。
还好自己长得不丑,否则单是这一句“要相貌没相貌”,以后在他面前真要抬不起头来。
可话说回来,沈怜那样的都是没相貌。这京安城里七八成的女儿家都入不得他的眼了……
谢安莹撇嘴嘟囔道:“从前以为不近女色。原来是眼光挑剔。”
“你嘀咕什么呢?”李承霆还沉浸在对闲歌的同情之中,没听清谢安莹的话。
谢安莹却摇着头笑了。
李承霆觉得帝师品味特别,殊不知这天下人大约都觉得帝师眼光不错,反而眼光有问题的是他才对吧。
娶了一个没规矩,没身家,唯一拿得出手的相貌,却还有一双不见光明的眼睛。
别人没来同情他,他倒先同情起别人去了。
谢安莹从不妄自菲薄。但也知道这世上大多数人的标准是什么样的,只是李承霆这一番“真情流露”令她实在吃惊不小。
不过他能这样想。她当然高兴得很。
谢安莹一手轻轻攀住李承霆的肩,疑惑地在李承霆耳边问道:“你见过几个相貌好的女子?”
“你。”李承霆不假思索地回答,“大约还有几个,只是不认得,于是就没记住。”
谢安莹哭笑不得,还真就答得这样老实。
她决定不要继续试探了,再这样试探下去,她非要内伤不可。
李承霆却凝思又想到一事,一手穿过她的头发,轻轻抚摸着,张嘴似有话要说,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还有别的要紧事?”谢安莹察觉他的犹豫,将身子向里头挪了挪与他并肩躺好。
李承霆本已经打消了要说的念头,可谢安莹一副认真聆听的乖巧样子,他又怕下一次找不到跟她相商的时机。
那件事,也该好好斟酌了……
“安莹,帝师闲歌的医术不错。”李承霆认真地语调中不难听出三分小心翼翼,如果谢安莹有一点不高兴,他就打算立刻闭嘴不提:“他如今也算有了妻室的人,我想……要不请他来看看你的眼睛?”
李承霆的声音明显中气不足,说完就立刻紧紧撑起身子,紧紧盯着谢安莹。
看见谢安莹的脸上没有敏感伤心之色,他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揭短一样的行为,他从未嫌弃过她的眼睛不好,但若能让她好起来,他当然会更高兴。
只是怕她多心。
谢安莹听了半天,没想到李承霆说的是这样一件事情。
李承霆今天先是从肃王妃鞭下救出自己,又说了沈怜长的不好看,现在还要给自己治眼。
她怎么想怎么觉得高兴。
谢安莹轻轻一推李承霆道:“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我哪里就是那么敏感小气的人了?你要请人给我治眼,我会连善意恶意都分不清?”
李承霆听闻也高兴起来。
“我一来是怕你生气,二来也担心即便请了闲歌来,万一仍旧治不好……”
那岂不是更加失望,闲歌若是都说不能治疗,便等于是绝了一切念想,那还不如不治。
李承霆想着就心疼起来,一手穿过谢安莹纤细腰肢下的空隙,将她捞到自己身边,狠狠亲了她的额头,表情凝重地盯着头顶的帐子。
那模样,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
谢安莹摸摸李承霆的脸,在外人面前冰块一样不动声色,到了她面前却如同三岁孩子,总是让人能一眼看穿。
他这是要下决心一直对自己好吗?
不过有关天盲这件事……她由他抱着自己,也觉得到了向他坦白的时候。
只是,她装瞎装了这么久,一直瞒骗于他,而且又不能向他解释自己装瞎是为了等闲歌出现——所以即便坦白,也还是需要一些技巧。
谢安莹思忖片刻,斟酌道:“其实天盲并不难治,我自己就能治好……”
这已经是最保守的说法了。
可李承霆听到之后却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不难治?你能治?”
李承霆忽然跃起,精壮的起伏分明的身体瞬间跃然谢安莹眼前。
谢安莹瞬间尝到了装瞎的苦恼,想捂眼都不行……
她脸颊火热,目光飘忽:“是啊,能治。”
李承霆见谢安莹脸上的红晕十分可疑,却顾不上追究,两只手扶正她的脸,似乎非要让她面对自己一样,认真道:“能治,那你为何不治!?”
谢安莹李承霆赤|裸的身体,夹杂着雄性特有的气息极富侵略性地朝自己俯冲而来,只觉得自己颈子鼻腔中都是燥热,根本不敢直直看他。
“我……我……”谢安莹的呼吸轻喘,双手抵上他的胸膛,结结巴巴道:“我并没觉得有什么不便,而且药材难寻,我就没太当回事……”
李承霆:“……”
他知道谢安莹医术了然,但没想到她竟然说能治天盲,而且还说“没太当回事”……
且不论信与不信是真是假,单是她这态度……
李承霆顿时有些气结,顺势就将谢安莹重重压在自己身|下:“明日你就在家好好治眼睛,从明日起,我哪里都不去就在家盯着你,有什么找不到的药材都只管说来。”
谢安莹“呜呜”两声,挣扎着想要从他身下挪出去。
可还没等她找到一个出口,便见李承霆目光渐渐灼热起来……之前那些话题再也引不起两人的兴趣,不知不觉便抛开一切,沉沦于彼此之中。(未完待续。)
第二九四章 娇蛮
谢安莹一觉睡得极沉。从嫁来王府之后,她就没有一天清静过。
而昨日的种种坎坷和昨夜床笫间的劳累,更是令她连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唯有彻底将自己交给了李承霆和床,之后就不管不顾地闷头睡去。
朦胧间,大约只记得李承霆用沾了温水的丝帕帮她擦身吧……
于是当她睁开眼时,便察觉已经是日上三竿的光景了。
“红提……”谢安莹坐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唤了一声。
她揉着有些发晕的头,有时候睡多了反而头昏脑涨,尤其是李承霆总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更是让她招架不住。
谢安莹正这样想着,便听见李承霆的声音从厅中传来。
“醒了?”李承霆一边说着,一边打起珠帘从外面进来。他一脸地阳光灿烂地扬了扬手中的一份水晶饺子,笑着对她道:“别这么惊讶,我说了今日起就在府中陪着你。你要不要再趟一会儿?”
谢安莹一个激灵就坐直了身子。
开什么玩笑,人人都以夫为天,哪有女子大咧咧躺在床上,却让自己夫君忙前忙后准备早膳的道理。
谢安莹已经够随性而为了,在自己的院里经常毫无规矩的想如何就如何,但也没这么放纵过。
“不了,又不是真的病了……红提呢?”谢安莹急忙下床,“让她进来服侍我梳洗吧,这时辰了。让别人瞧见要笑话的。”
李承霆对谢安莹的规矩全不放在眼里。
他觉得谢安莹在母妃那里受了不少磋磨,回了自己的院子,当然是想躺着就躺着。想横着走就横着走。
否则处处都要端着,谁能受得了?
她为了他已经挺委屈了,这些小事又有什么可计较的。
话说回来,母妃那性子,就连他这个亲儿子有时都要躲去军营里放松一下,更何况是安莹。
想到这里,李承霆看谢安莹的眼神更温柔了些:“不用起身也能梳洗。让红提把水送到床边就行了。梳洗完就在床上用膳,我喂你……”
李承霆还没说完,谢安莹已经自己张口大喊红提了。
他将最后一句“我喂你吃完之后你再睡一会”咽回肚中。笑着看她有些慌张的样子,心中暗想自己平日果然对她不够好,所以这忽然“体贴”一下,她竟不能适应了。
李承霆暗自检讨。看着红提进来服侍谢安莹梳洗。他就坐在备好了早膳的桌案前一边欣赏谢安莹的样子,一边梳洗。
这样的气氛令他的心情好得不得了,只觉得人生足矣,若能一直这样就是最好不过了。
谢安莹被李承霆笑的心中发毛。
仔细想了想,确定自己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再凝思一会才幡然醒悟——她这人,恐怕是习惯别人对她明枪暗箭了,真有人这样体贴入微。她就觉得别扭。
不过这人是她的夫君呢!
他待自己,本就该不同吧?
谢安莹没经历过和美的婚事。就连见也不曾见过。
算起来,除了她把自己小命赔进去的那一回,身边的人,谢侯爷和母亲,以至于后来的陈蓉,似乎都是利用大于相爱。镇北侯府的王氏,在后宅要风得风,却还不是要提防着一群姨娘和庶子……
这样的夫妻之间,又能有几分真情?
她两世所见皆是此种,所以虽然嫁了李承霆,觉得他十分不错,却也不知两厢情愿的婚事原来可以过成这样蜜里调油的甜腻滋味。
谢安莹抿抿嘴,她仿佛这才品出些滋味,摸索出新的感觉了。
他愿意对自己好,自己就该欣然接受才是。
红提在谢安莹头上插上一只钗,算是完成了梳妆。那钗头白玉鸾鸟口中闲着一颗桃花泪一般的坠子,小指甲大小,随着谢安莹的颦笑而微微颤动,闪烁出耀眼的光。
“好看吗?”
谢安莹见李承霆盯着自己一瞬不瞬的样子,轻轻扶着钗问他。
李承霆眼中分明满是喜欢与赞赏,却点点头又摇摇头:“总算知道你为何不愿带这些东西。再美的钗环,放你头上都是多余。”
这赞赏也太直白了,谢安莹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想起自己刚下决心要接受他的一切宠爱。
“那就说明还是这钗不好,要是寻了上好的,总会相得益彰。”谢安莹顺手将鸾钗取了下来,往妆台上一扔,“极既然说这个不好,可否帮我搜罗些好看的钗环来带?”
谢安莹说着轻轻扬起下巴,非要等着李承霆答应一般。
李承霆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他见过各式各样的谢安莹,冷血冷情的,内敛压抑的,美艳多才的,温柔似水的——却从没见过她的娇蛮模样。
她从来不曾开口讨要过什么。他给她的东西,她肯接受,他就已经感觉十分不容易了。
每当她收下他的一件礼物,一句赞美,他就仿佛撬开了一点她的心。
而现在,她终于摸索着学着自己打开心扉,将心事跟呈现给他了。
李承霆十分欢喜,拉着谢安莹走到桌案前,又将几样她爱吃的小点都放在她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这才道:“其实并不难寻,咱们城中就有专门经营各色珍宝首饰的,尤其是北域首饰的铺子,近些年尤为盛行。等下用过早膳,我便让他们送过来给你挑选。”
李承霆说着尝过一道清甜虾球,觉得咸淡合宜,便停下来喂了谢安莹一个。
见谢安莹吃得有滋有味,忍不住又摸摸她的头发,这才继续道:“不过北域的首饰以华丽繁复著称,偏爱大红大绿又紫又黄的颜色,只怕更是配不上你。”
谢安莹吞下他送进口中的吃食,好奇道:“不是说北域与咱们大历朝仇深似海的,怎么连京安城还会有那边的物件售卖?”
说起这个,李承霆神色也有些不愉。
不过他只是沉默一瞬便又笑了。他的安莹果然与别人不同,说起首饰,不提喜欢什么款式颜色,却一句话就问到了北域与大历的民生官司上。
两朝水深火热是不假,国仇家恨也是实实在在摆在那里的。
可那些都是百姓的恨……而真正的上位者,是绝不会这样思考问题的。
他们会更在乎利益,只要最终的利益能谈拢,他们强占过咱们多少土地,咱们杀过他们多少军士,又有什么重要呢?
就好比这首饰铺子。
能在京安城营生,当然不可能是北域人而是大历朝人。
不但是大历朝人,更是在朝为官身家丰厚权势不低的人所为。
没有人能把是非利益完全分开,大历朝偏爱北域的首饰,其中利润不菲,自然就有人经营。大约除了他这种每每出现在边境就是去杀敌的人,或者是那些因为战事而家破人亡的人才会对此爱憎分明之外,其余的人该喜欢的还是会喜欢。
李承霆倒不至于狭隘到不许谢安莹去佩戴那些首饰的地步。
一个北域的兵卒,可能杀死过大历朝的人,但也可能同时是个好夫君好父亲,更有可能善良到帮扶弱小救济贫困……
所以他不会去恨那些人,更不会迁怒一件首饰。
但……他不喜欢。
李承霆对大历朝的这些人有些失望。
眼中只有利益,完全没有立场与骨气——佩戴那些首饰的妇孺不知,他们难道也不知吗?
不过这些话李承霆不打算跟谢安莹深说,她难得有了好奇的东西,总不好上来就用这些沉闷的话去扫了她的兴致。
待传了首饰铺子的人来,挑上几件给她看看,那种绮丽炫目的东西,她是不喜带的。
李承霆正这样盘算,便见谢安莹微微蹙眉。
“你说,这是咱们大历人开的铺子?”谢安莹的心细如尘,根本就不需李承霆点破,只一瞬的功夫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她语调中带着唏嘘道:“别人家也就算了,你与父王都是带兵之人,那些东西,咱们家可是万万带不得的。”
而后不等李承霆有所表示,谢安莹继续道:“你方才说还有许多其他首饰,给我挑些其他的来带。”(未完待续。)
第295章 办法
谢安莹说完,低头继续喝自己面前的一碗碧粳米粥,却不知她的一番话在李承霆心中激起了怎样的波澜。
李承霆不知不觉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被眼前温顺的人吸引了全部目光。
他的安莹一颦一笑都那么美好,好的让人忍不住就想要将她抱起来揉进怀里。
北域的首饰到底如何,他一个粗人并不十分懂。只知道那些五颜六色鲜艳醒目的样式,是近年京安城中最时兴的——就连他母妃那里也少不了有几套。
所以他才顺口一提。
当他说完之后,心中也有些窒闷。但女子的见识总是单纯浅薄一些,她们欢天喜地的喜欢那些首饰和衣物只是出于天性,并不会有过多的思考,可以理解的。
可他的安莹,却一句话就拂去了他心中这种窒闷。
是了,她那样聪明,又岂会跟寻常庸脂俗粉一般眼界见识?
李承霆忽然就觉得自己喜欢谢安莹不是没缘由的事情。
除了她坚韧独立的性格和令人不能忽视的美貌之外,原来她的志气和正气也在言行举止之中,令她显得那样格外的不同。
“怎么了?不合胃口?”谢安莹察觉身边的人停了筷子,也跟着放下了,“你把好吃的都堆到我面前,你都没的吃了……”
谢安莹说着将自己最爱的甜虾球推回给李承霆。
“秀色可餐,看着你吃比自己吃更满足。”李承霆不由自主地握住她的手。“你慢慢吃,我陪着你。”
谢安莹本能地将手往回抽了抽,可李承霆握得紧紧的。那干净有力的手指上传来令人面红耳赤的温度。
谢安莹脸上一红,怎么能这样!晚上也粘着,白天还不撒手……
李承霆却丝毫没有收敛的觉悟,其实他根本不懂**为何物,没认识谢安莹之前,别说主动跟女子说话,就是听女子说话他都觉得颇为费力疲惫。
而遇上谢安莹之后。他总是莫名被她吸引,娶了她回来以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情话往往张嘴就来。亲昵的举动也顺其自然就做了出来。
李承霆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感觉,如果一定要找个比喻,那谢安莹在他心里就像是一部出其不意的兵法,每每了解更深。就更被她牢牢吸引。
李承霆很想将今晨的事情告诉父亲。父亲若是得知安莹这样懂事,不知要有多么欢喜安慰。
可这个念头也就只能想想,毕竟母亲在这些事上不太周到,他这样宣扬出去,恐怕又要给安莹树敌……
不说也好。安莹的好只有他一人知道。
李承霆这样想着便没了遗憾,两人就这样牵着手一起吃完一顿早膳,也让整个院里的婢女都见识了他们的恩爱。
————
与李承霆这边苦尽甘来的甜蜜不同,京安城另一座府邸之中。气氛却冰冷得令人心慌。
沈相府上书房之中,一抹纤细雪白的身影跪在地上。
娇弱的不盈一握的身子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之感。却因为惧怕而不得不坚持着挺直腰杆。
自那日宫中赏花宴归来之后,沈怜每日都要在沈相爷的书房跪上五个时辰,这是沈相爷的命令。
第一日的时候,沈相爷甚至无视了沈怜一身湿衣,更没有让人给她送半点水米。之后连续三天都是如此——清早就派人将她叫过来,而后就是冷冷地“跪下”两个字。
沈怜哆嗦着身子,膝盖上的疼痛像针刺一般传遍全身,令她冷汗淋漓喘息急促。
现在唯一能支撑她继续跪下去的,大约就是心中的耻辱和对谢安莹的仇恨了。
沈相爷清癯而又锐利的眼神,终于从案头上的奏报转向底下跪着的孙女。
“明日不用来了,安心准备嫁妆吧。”沈相爷的声音平静甚至一如往日的慈爱。
沈怜却猛然瞪大了眼睛,眼泪从她的眼眶中簌簌落下,身子也终于一个不稳歪倒在了一边。
她的声音嘶哑而绝望:“祖父……您不能不管我,求求您救救我。我怎么能嫁给帝师大人!?”
她要嫁李承霆啊!
“祖父?”沈相爷的嘴角忽然勾了勾,像是在笑:“我已经多年没听过这样好笑的笑话了。你还认我这个祖父?”
沈相爷说完微微摇了摇头,看着沈怜的眼神逐渐转为陌生。
沈怜只余下一丝力气,可听见祖父这样说,她也顾不得了。
她手脚并用地爬到沈相爷的桌案前,抱着桌脚努力站起身子,哀声哭求道:“祖父,怜儿知错了,怜儿知错了,求祖父救救怜儿吧。帝师他再位高权重,祖父您的威慑也远远在他之上,只要您一句话,他不敢……”
“够了!”
沈怜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相爷一声厉喝打断。
沈相爷斯文的脸上忽然狰狞起来,一把扯过沈怜,提到自己面前,全然不顾沈怜被吓得尖叫不已。
“我早说过早晚会让你光明正大地坐上李承霆的正妻之位,前提是你不许轻举妄动,结果你做了什么!?”
沈相厌恶地看着自己悉心培养的孙女,脸上露出嫌恶之色,又一把将她扔到地上。
蠢货就是蠢货,无论花多少心血,都是扶不上墙的。
之前撺掇着她母亲狙杀谢安莹,这也就算了,大不了让她母亲下堂,可她却不同,她是实实在在性沈的,一旦查到她头上,自己能撇得清吗?
眼下肃王府那边****紧盯,分明就是知道幕后之人出自哪里,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罢了。
他一把年纪,朝中争斗还不都劳心劳力的,回来还要给这愚蠢道家的母女二人善后。
这已经令人气闷难忍了。
可偏偏这没成算的缺心眼,居然想利用朝薇整治谢安莹,还说这是朝薇已经答应下来的……也就说她将她的打算都明着告诉了朝薇!
还有比这个更蠢的吗?
愚蠢不是不能原谅,最令他不能原谅的是他分明已经说过要她耐心等待,她却还是背着自己自作主张。
现在惹上了闲歌那个老狐狸,居然还指望自己用权势压下闲歌——闲歌是权势能动得了的人吗?
想到闲歌,沈相爷深深吸了一口气。原本沈怜是个联姻的好棋子,无论是嫁给李承霆,或者是嫁给其他有用处的人,效果都会十分不错。
自己用权势保住她的正妻之位,哪怕她在夫家不受宠爱,在外人眼里,也会认为那是他沈家的联姻。
可若是嫁了闲歌,这棋子跟扔了有什么区别!
闲歌能联姻吗?闲歌跟了陛下多少年!知道陛下多少心思!
跟他联姻,除了造反还能有什么用?
可闲歌的地位放在那里,此举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他能说不嫁吗?
这次不嫁,就是打了帝师大人的脸,以后谁还敢娶沈怜?
沈相爷眯起眼睛……他到底哪里得罪闲歌了,竟然一出手就等同于废了他一个孙女!
“祖父,我错了……”沈怜被甩开后,怕的浑身战栗,她虽然不明白祖父为何会这样大怒,但她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远超她的想象了。
沈怜赶紧重新跪下,一下一下地磕起头来:“求祖父救救怜儿,怜儿再也不敢了,从今往后,祖父说什么怜儿就做什么,若有违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沈怜连毒誓都发了出来。
沈相爷的脸色似乎恢复了一派斯文,只不过细看之下,他的眼中却是满是疯狂和不甘。
很久没有对手了……
他凝视了沈怜许久,这样好看的容貌,若真的能说什么就做什么,也还算有救。
“你毕竟是我的孙女,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听话,拒婚的办法也不是没有——甚至嫁给李承霆也有办法……”(未完待续。)
第296章 道歉
谢安莹开始调制治疗眼睛的药材,那药汁又苦又臭,她却丝毫不能作假。
因为李承霆答应了要陪着她,居然就真的不去军营了,从早到晚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至于找材料那些事,就都喊了李尧去做。
谢安莹已经做贼心虚了,更不敢弄些假药敷衍他,只好按照原来的真实方子又做了一遍。
明明没病,也要捏着鼻子喝下去,谢安莹暗暗觉得这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就当是骗他该受的惩罚吧……
李承霆看着谢安莹喝那些苦药,又心疼又欣喜还有些愠怒——心疼谢安莹受苦,欣喜良药苦口看起来真的有效,愠怒当然就是因为谢安莹明明有办法,却一直放任不管一直瞎着。
谢安莹见到他蹙眉,更是心虚一重,赶紧解释道:“你知道治好天盲是多令人震惊的事情,从前我无依无靠,若是被人知道了这样的本事,只怕怀璧其罪会惹来祸端……”
李承霆听闻愠怒之色果然消了,心疼之色又添几分。
谢安莹不敢看他的眼睛,索性抱住他的腰靠在他胸前道:“如今有你做靠山,你这么厉害,我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李承霆目光一亮,瞬间就高兴起来,他在谢安莹看不见的角度里笑得像个得了糖的孩子。刚才那些纠结的心情都抛之脑后。
他挺了挺身,将谢安莹紧紧揽住。深沉道:“你能这么想就对了,万事有我,你什么都不用怕。”
总算把这一出掀过。谢安莹连害羞都顾不上了忙不迭地点头,连声答应。
李承霆心中一动,一个吻就落在谢安莹光洁白滑的额上。
两人正亲密时,红提的脚步声从外传来。
谢安莹连忙推开李承霆:“进来说。”
红提进来之后在二位主子脸上扫了一圈,低头行礼。
谢安莹有些惊讶,以往红提看见她与李承霆近亲,总是为她高兴。那脸上调笑的笑容藏都藏不住的。怎么今天这样沉默。
“怎么?有什么事吗?”
“回郡王妃的话,李尧随侍让奴婢带话进来,说是叶相府中今日忽然有了动静……”红提迟疑了一下。继续道:“说是沈姑娘自认行为失礼,无颜见人更无颜面高攀帝师大人,竟然自行落发,一心出家修行了。”
“什么?”谢安莹秀眉轻扬。很是惊讶。
可随后她的唇边又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沈相爷果然厉害。这一招以退为进,却实手法决绝无懈可击。
在帝师大人求娶沈怜的消息还未传开之前,相府先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么一来,不但可以为沈怜重新树立起那个冰清玉洁的纯洁高雅的形象,更是让帝师大人无话可说。
而她谢安莹就更加无话可说了。
现在同情沈怜的人,只怕能从京安城排到南郡去,她要是再敢多说一句沈怜的不好,只怕这把火会立刻烧到她的身上。
就算她什么都不说。那日宫宴的事情要是被人传出与她有关,她只怕也要因此被抹黑不少。
而沈怜。沈相爷,他们那种人会真的选择与世无争的出家?
鬼才信!
似是感受到谢安莹忽然的沉默冷淡,李承霆的手轻轻落在她的肩上。
谢安莹感受到他的关切,强忍住内心的不愉摇了摇头:“下去吧。”
红提虽不明其中门道,但也瞧得出自己主子不高兴了。她原本就觉得这事不大对劲,李尧对她说的时候,神色也是这样不好看,现在看来,恐怕果然不是好事。
红提告退下去之后,谢安莹余光扫过李承霆,声音中透着些乏味道:“沈姑娘真是可怜,我不登门道歉都说不过去了。”
李承霆除了对着谢安莹比较缺心眼之外,对于别人的算计手段一向不缺鉴别能力。
之前听了红提的话,他自然也知道这定是沈相爷想保她孙女清白,不但如此,说不定还打着要将沈怜塞进肃王府的念头。
他当时心中就有些怒意,见到谢安莹落落寡欢的模样,心中更是又气又疼。
他前一刻还乖巧温顺的安莹,被一个沈怜的消息弄得兴致全无还变得冷冰冰的,这就够让人呢生气了。
还要让安莹去赔礼?
莫说从头到尾就是沈怜的错,是沈怜害人不成遭了报应。就算是他家安莹的错,沈怜当得起他的郡王妃赔礼!?
她也敢受!?
李承霆越想越不是滋味。
这几年自己在京中任职,虽然京城外驻军和城内城防也是重重之重的职务,但到底不见功勋,搞得如今众人都忘了他是个什么人物了!
之前沈家行刺没有证据只能暂时压下,但沈怜在宫中冒犯了谢安莹,至今连一句致歉都无,反而故作可怜地闹着要出家。
这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子该做的事吗?
当人都是傻子呢?
李承霆捏紧拳头重重一砸,冷笑道:“出家是吗?让她去。她想要名声,我就成全她……”
谢安莹很少听见李承霆这样怒极的口气,不由看了他一眼。
李承霆的脸上没有丝毫同情沈怜的意思,谢安莹心中松了一口气,虽然知道李承霆不可能那么傻,但保护一个娇弱可怜的女子,永远是男人们逃不过的天性。
她之所以觉得无趣,其实何尝不是担心李承霆也因此动摇了是非对错,只被沈怜的处境蒙蔽双眼。
既然他没有,谢安莹就舒心一些了,她也不避讳对沈怜的反感,直言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让她有去无回。”李承霆毫不犹豫地答道:“明处帮着沈相爷抬举她的名声,推得越高,她便越没脸还俗回来。暗处么……”
暗处自然是加派人手,一旦有了破绽,索性杀了了事。
京安城是他的治下,在京安城中动手,且不说十分难成事,就算事成,之后肯定也要被沈相爷扯下一块肉来。
上第一千自损八百是下下之策。
为区区一个沈怜自损八百,他更是想想就觉得不值。
原本慢慢探查证据依律法行事,也是为了最后能还安莹一个公道。甚至退一步说,让闲歌把人娶了,终身囚起来也还可以接受。
可现在沈家一而再再而三的逼人太甚,他还苦苦找什么证据!?
李承霆身上的杀意,饶是谢安莹也觉得有些惧怕。
而惧怕之后,却是更多的安心。
谢安莹重新温柔下来,小声道:“这事就全听你的,但若是以后……我是说,万一真有情势逼不得已非要我委屈求全去道歉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李承霆撇了谢安莹一眼,眼中满满都是责怪,似乎觉得她不该问出这样的问题。
“真有那样的时候,我去!”
道歉?这世上当得起他道歉的又有几人?(未完待续。)
第297章 复明
李承霆回答得爽快坚定,令谢安莹最后心中最后一丝烦闷也终于消散。
本来么,人活着就不可能事事顺心,所以只需要重视重要的人的态度就是。
沈怜注定恶毒,她改变不了也不想改变,只要李承霆对她好,一心向着她就足够。
沈家以退为进,他们这边也达成一致,只等伺机下手。
这就很好。
谢安莹决定相信李承霆,便将这事放下,安心在府中继续治疗自己的眼睛。
李尧的消息果然不错,又隔了一日,沈怜果然前往京安城外的万佛寺修行去了。
李承霆这边派人紧盯不舍,那些人传话回来,说是沈怜秀发如瀑——当时说什么自行割发,其实只是羞愤之下剪了一下就被贴身婢女抢了下来……
连这点本钱都舍不得下,谢安莹简直替沈怜不好意思。
再看李承霆的脸色,果然也是满脸厌恶。
而除了秀发仍在之外,沈怜的身边也意料之中地多了八名护卫,那些人远远看去便是龙行虎步身健力足,大约功夫不会在李尧之下。
谢安莹早知道弄死她并非容易的事情,但只要她出城,办法早晚会有。
明着刺杀不行,就像李承霆说的,还有无数暗中的招数可以让她欲哭无泪。
谢安莹治疗了三五日,便对李承霆说自己隐约看的见了,结果谢安莹还没因为说谎而紧张。李承霆倒是紧张的不行。
他忽然就把头别开,看向别处,然后很不自然地慢慢转过来。目光中带着浓浓的担忧和怯意。
谢安莹从没见他露出这样的神色过,一时有些奇怪。
李承霆却下定决心地忽然抬起头,口气生硬道:“看吧,万一我的样子不是你喜欢的……但反正你也嫁我了!”
李承霆话中的虚张声势是那样明显,他像是等着将军检阅的小兵一样,浑身上下透着破釜沉舟的气息。
谢安莹噗嗤一声乐了。
她眼睛“好了”,两个人却首先不是高兴。却都是各自纠结。
谢安莹终于可以扬起头大大方方地看着李承霆,李承霆却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有些闪躲道:“我是不是有点黑?北域阳光比京城烈多了……你……你喜欢什么样的?”
李承霆说完这话。脑中没来由地想起苏君然。
他记得那个镇北候庶子,好像曾经还与谢安莹有过口头上的婚约,后来又对谢安莹纠缠不休的。
那个男人心思不够磊落,配不上他的安莹。身家本事更是样样不如他。所以他从不吧苏君然放在眼里。
可这时候,他却想到苏君然那风度翩翩君子如玉的模样……不说别的,就单论长相的话,苏君然那谦和文雅的相貌一定很讨女人喜欢吧?
还有,还有闲歌。
闲歌现在不用娶沈怜了,又成了孤身一人。他那无人可及的权势地位,他那神秘超然的谪仙气质。
现在想想,也成了自己最大的情敌。
李承霆眼神有些闪烁。心中却满是期待,安莹能看见他了。可千万一定要像从前那样喜欢他啊。
谢安莹看着李承霆忐忑,心中百感交集。
两人自认识起,就一直经历了不少考验。几乎每一次都是他为她铺平前路,而她的心里其实从未放下过试探和考验。
他这样诚心对她,她以后一定要对他好些才是……
谢安莹呜呜地抽着鼻子,眼眶一酸,欢喜着扑进他的怀里:“承霆,你真好看!”
李承霆先是一愣,低头看着自己怀里娇小的人,随后脸上逐渐绽放出来一个大大的笑容。
“啊!”
谢安莹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都被李承霆举了起来,他稳稳地托着她的腰,抱着她在空中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她起先觉得怕,很快就发现他的手很稳,很安全,于是就任他托着自己旋转。在屋中撒下一片银铃般的笑声。
李承霆抱着谢安莹玩兴十足,直过了好一会,才收手将她横抱回怀里:“你可看准了,以后若是看见比我更好看的,不许反悔。”
“这世上哪里还有人比你更好看?”谢安莹嗤了一声。随后想起自己还没“见过”别人,赶紧收声。
不过她这话却是真心的。
相由心生这句话其实还是很有道理的。
苏君然表里不一,前世她看不出,这一世再见他,只觉的柔中带阴,眼神谦逊却不清澈……但凡有些识人阅历的或者是上了年纪的,恐怕多少都能看出一些来。
而李承霆则截然不同,他身姿挺拔的像是山岳一般,让人莫名觉得他举手能撑起一片天空。
他剑眉入鬓,眼如九天星辰坠落夜幕那般深邃明亮。坚挺的鼻子,漂亮的脸型,还有那充满坚毅霸道的唇形。
哪一样不如人了?
谢安莹笑着连连点头:“我眼中只有你,心里也是,绝不后悔。”
李承霆见谢安莹的笑容没有一丝勉强,又听见这毫不掩饰的承诺被谢安莹亲口说出,他放心之余终于感受到了双重的欣喜。
谢安莹还喜欢他,这是第一重也是最重要的。
谢安莹的眼睛复明了,这是第二重,应该大肆庆祝一下才是。
当然对他来说,他从未在乎过谢安莹的目盲,但锦上添花也是令人高兴的。
李承霆当晚就将谢安莹即将复明的消息传了出去,肃王爷那边听说之后,很快赏赐下来一对大角弓算是贺礼。
这是给李承霆和谢安莹一人一件的,谢安莹从未接触过兵器之类,顺时爱不释手,只是她吃力地抱起来却无论如何拉不动一丝,最终将自己累得腰酸背疼,只能懊恼地摊在床上使唤李承霆拉给她看。
肃王妃那边有史以来第一次保持了沉默。
谢安莹原本以为自己眼睛好的消息传到那边,恐怕那边又要不高兴,可这一次那边却什么都没说,只说改天派个御医过来帮着看看。
不过谢安莹很快也相明白了。
她连天盲都能治,那么对李承霆的病情肯定会有帮助。
肃王妃就算再讨厌她,知道她有这样的本事之后,终于也意识到应该收敛些,应该礼待她了。
大约还是不大相信,所以才要找个心腹御医来一探究竟。
这样就最好不过,谢安莹要的不多,只要能互不侵犯就好。她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如果每次都闹起来,李承霆到底会夹在中间为难。(未完待续。)
第298章
谢安莹医治好天盲一事不胫而走,不等肃王妃酸溜溜地去找御医,宫中太医院院首和院判已经先拖了关系,提着礼物上门拜访。
肃王妃气闷不已,心中还隐隐有些期待。毕竟两位太医院医术最佳的大人都到了,谢安莹不但弄不了假,恐怕也不敢太过嚣张。
她主动派了南宫嬷嬷领着两位大人去了新苑,谢安莹起初推辞了几句,后来辞不过也就见了。
这一见之下,两位发须皆白行医终身的太医院大人,居然都被谢安莹的医术所折服,两人全无一点矜贵姿态,朝着谢安莹好话说尽,只想瞧瞧谢安莹医治天盲的方子……
那模样,简直算得上是“卑躬屈膝”,要不是有李承霆这尊大冰雕坐镇,在一旁释放出很不友善的冷气,只怕这两人连男女长幼的顾忌都忘了,指不定就要怎么巴结谢安莹恩呢!
南宫嬷嬷当场脸就绿了,回禀王妃之后,两人又是好一阵气结。
南宫嬷嬷小心翼翼地对肃王妃道:“谢安莹不显山露水的时候,脾气就桀骜难驯,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如今……”
如今施展了这样的本事,只怕更不知自己姓什么了。
这肃王府,以后哪里还有王妃做主说话的余地?怕不是全要看着她的脸色度日了吧!
原本谢安莹在医术上有本事,这对肃王府尤其是李承霆来说,应该是天大的好事。可被南宫嬷嬷这样一煽惑,肃王妃本就不开阔的心中自然十分介意。
南宫嬷嬷瞧着肃王妃难看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要不。就对外说那谢安莹原本眼睛就是好的,这么折腾一通,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沽名钓誉?”
她的声音很轻,眼神一直在观察着肃王妃的脸色。
肃王妃似乎觉得此计可行,眼神瞬间一亮。可随后,她又捏紧了拳头。
她一路听南宫嬷嬷的计谋与谢安莹相斗,却输的一次比一次惨。谢安莹狡猾的就像一只狐狸。仿佛无论她们做什么,她都有办法逃脱。
只要逃脱,必有反击。
就像眼下。谢安莹的瞎眼是她最大的缺陷,若是对外说谢安莹的眼睛本就是好的,只怕更要传出什么她跟李承霆天造地设之类的话来。
肃王妃迟疑的神色落在南宫嬷嬷眼中,心中一震。
她倒是真的小看了谢安莹。竟然能在与王妃交手多次之下还从无败绩。
这不是。时间一长,居然使一向不管不顾的肃王妃都心生忌惮,本能地怕了!
果然,肃王妃叹了一口气,摆手说了句“罢了”,便转身朝里屋去生闷气去。
南宫嬷嬷眼皮微垂,站在厅中没有跟上——看来,这一回是必须要跟静王爷那边通通气了!若是肃王妃这里有了变数。只怕是要影响大计的!
还有谢安莹,治好了天盲的本事也实在令人忌惮。若不尽快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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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莹才不会将方子告诉别人,先不说这方子是师父给的并非她自己的东西,就算是她的,轻易给出也容易招致麻烦。
治不好人也就算了,万一治出什么问题,到时候赖在她的头上……
不是她对方子没信心,而是她有自知之明——她实在太招人讨厌了,现在多的是人想要在她身边动手脚。
她可不会因为一时的善心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只是……想起那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老太医也挺不容易,谢安莹便把自己早先配出来的万安丸的方子给了出去,也够那两位研究许久。
谢安莹可以看见东西,李承霆脸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每天带着她赏花赏景,又找来京安城最好的首饰铺子,花了大价钱为谢安莹打造首饰。
直到谢安莹嚷嚷着自己那子丑演卯的十二间库房都要放不下了,这才作罢。
谢安莹在众人的心中,一改之前的谨慎收敛,变得格外高调起来。
其实她自己完全没变,只是在外人心里,她如今手握底牌实力非同往昔,早已有了高调的资本。
再加上李承霆从不掩饰对她的重视,人人心中的称都开始小心翼翼地掂量起谢安莹的分量来了。
一来二去,谢安莹也交了几个身家地位的不错的友人,她不愿在府中待着的时候,只需递个话,外头便有袁语白之类的送帖子来。
这样一来,每当肃王妃即将发难时,谢安莹就设法称病或者避开出去,王府中也随之安宁不少。
谢安莹复明之事传出不就,她的娘家平阳侯府终于坐不住了。
红提喜笑颜开地送来帖子,谢安莹翻开一看,竟是平阳侯的亲笔。
帖子上写着老夫人十分挂念她,,而且两位兄长入闱在即,想要摆个家宴。请她有时间一定要过府小住。
谢安莹轻笑一声,之前她式微时,平阳侯府就跟不认识她一样,就连她没有回门,平阳侯府也毫无意见。
只凭她孤军奋战。
如今看着她算是博了一个翻身,前途一片光明,这就放心的贴上来了。
“想必近日父亲那里一定门庭若市吧。”谢安莹笑道:“天盲能医,想要求医的肯定大有人在。肃王府这边没几个人敢让‘郡王妃’屈尊治病,可父亲那些朋友们却未必有这个自知之明。”
而对于平阳侯那种人来说,有人求着他,他一定很高兴吧?
而且,将自己嫁进肃王府不就是为了光耀门楣,现在她终于有了起色,平阳侯府当然要沾些好处。
谢安莹的话令红提有些不开心起来。
红提也知道,其实平阳侯府真正对她主子好的人根本就没有几个,原本看见请帖的时候,她还以为那边看主子得意,终于想要弥补从前的亏欠了。
可主子这样一说,她似乎才清醒过来。
本来就没心的人,怎么可能忽然待人真心……
“主子,要不奴婢登门去回了老爷吧,咱们不回去了……”
“那怎么行,还是要去的。”谢安莹只是笑笑而已,其实心中倒并不怎么介意。
前世她一无所有,所以才会对每一丝情感都紧抓不放,以为那是她人生里最重要的东西。
今生她什么都不缺,对于平阳侯府这种杂念太多的亲情,她已经不会再介意了。不过是去看看,毕竟那里还有她的两个哥哥。(未完待续。)
第299章 很好
谢安莹要回门的事情,是李承霆亲口去跟肃王妃说的。
肃王妃最近接二连三受打击,尤其是那一次被李承霆当面顶撞,于是再见到他时,虽然怒意难平,但到底是没做出太过分的事情。
母子二人说到回门礼时,肃王妃情致缺缺,白了李承霆一眼又冷哼一声让他自行做主。
李承霆本来就是送礼狂人,加上谢安莹复明这件喜事,恨不得把天下好东西都搜罗来给她做门面,好叫她风风光光的回门。
肃王妃这甩手不管的态度,正合了李承霆的心意,当下对肃王妃就软了几分,态度也恢复到之前的恭敬。
李承霆回去之后,肃王妃凝神想了一会儿,心中一阵低落却又有些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做错了——儿子本就不与她亲近,她却一直不让他顺心,这不是等于将他越推越远么?
肃王妃心里渐渐有些松动,只是脸上仍旧不屑一顾。
李承霆得了肃王妃的许可之后,便回去准备了几车颇为像样的礼物,第二日一早便命谢安莹的婢女将她仔细装扮起来,驾车一道往平阳侯府而去。
马车平稳而又轻快地在街上行驶。
谢安莹掀开车帘向外看去,回家的路陌生而又熟悉,令她心中难免有些振奋。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个熙熙攘攘的摊贩,看着形形色色的人笑谈叫卖。
李承霆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将手覆在谢安莹的手上。谢安莹回头冲他一笑,他扬扬下巴,示意她继续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而后陪着她一起。她看什么,他就也看什么,偶尔遇到自己知道的,还给她细细讲解一番。
谢安莹前世有闲歌教导,闲歌大约是想将她重新换回郡王妃的位置上,所以事无巨细教导的格外认真。
而今生又有蒋吕二位嬷嬷教导,谢安莹虽然足不出户。对于外头的事物知道的却也不少。
不过从别人口中听说的,与李承霆亲口讲的又不一样。
李承霆知道的,多是一些别人不大关注的事情。比如哪间老店后头有一颗前朝的老树,逢春夏会开出淡紫的花……又比如哪家铺子有百年传承的手艺,只是后继无人眼看就要失传。
谢安莹听得津津有味,又记下这些地方的名字。与李承霆相约以后得了空闲再来一游。
李承霆低头看着谢安莹扬起的脸庞。那脸上的笑意比他见过的任何一朵花都美,他轻笑道:“如今总算知道美人倾国倾城是怎么回事了。”
他若有国有城,只消谢安莹莞尔一笑,怕也是要心甘情愿地拱手奉上。
谢安莹这些日子来也习惯了李承霆张口就来的甜言蜜语,再没有了一开始的不自在,见他夸自己好看,于是又凑近了些,对着他媚眼生波狠狠笑了一笑。
李承霆胸口一窒。恨不得这就扑上去把谢安莹揉进怀里,只可惜马车终究有限。谢安莹一身华美的衣裙和头饰也经不起他折腾。
谢安莹见他隐忍的难受,更是乐不可支,落在李承霆的眼里当真是无奈至极。
二人这样一路行来,似有说不完的话一样,不多时就到了平阳侯府。
谢安莹早早就放下了车帘不在向外看,却听见车夫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启禀郡王爷郡王妃,平阳侯府到了,平阳侯与夫人偕同二位公子在外相迎。”
李承霆道了声:“知道了。”
他的声音又换回正常的沉稳平静,脸上也瞧不出之前与谢安莹嬉笑亲昵时的温和,浑身上下更是源源不断地散发出威严与冷峻。
谢安莹看得啧啧称奇——之前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觉得那些情话从这样一个男人口中说出,实在是不可思议。
哪怕就是现在,她去对别人学他对她的好,别人恐怕也只会以为她在编造吧?
马车停稳,李承霆毫无悬念地率先跳下马车。
平阳侯见李承霆居然亲自随车前来,眼前一亮就率众人迎了上去。李承霆却先回身亲手打了帘子,轻柔地扶着谢安莹的手将她牵下车来。
待谢安莹稳稳落地之后,李承霆这才与她一同并肩,拱手对平阳侯行礼道:“承霆本该早些带安莹过来,无奈王府中人多事忙,我二人都有些走不开。失礼之处,还望岳父大人见谅。”
平阳侯看见李承霆回头去牵谢安莹的时候,下巴都要跌落在地了!
此时听见他这样的称呼,掉在地上的下巴又瞬间转移到耳朵后面,笑得眉眼不见只见一口白牙:“郡王……承霆客气了,咱们如今都是一家人,当真不必见外。就将平阳侯府当成自己的府邸一样,想怎样就怎样!”
平阳侯心中得意至极,满意地朝谢安莹打量一番。
谢安莹看上去就像换了一个人,印象里好像有些怯懦消瘦,眼前这个怎么看着如此美艳芳华,贵气的令人不敢直视……他一时甚至有些记不起这是不是他的女儿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因为嫁了谢安莹,现在连小郡王都跟他亲近起来。
今日府中宴请了不少宾客,这样一来,他这脸上可就有光了!
平阳侯高兴的忘乎所以,说话也有些失礼,好在一旁陪着的陈蓉是个明白人,上千连忙接了谢安莹的手,关切道:“听说你的眼睛康健了,你祖母心中高兴,日夜佛前焚香祝祷……还有你兄长,也时常惦念着你,总说要考来功名令你为他们骄傲。如今你可算回来了,咱们一家人也终于可以聚聚。”
不等平阳侯开口,陈蓉对李承霆彬彬有礼道:“一路颠簸也疲累了,郡王爷郡王妃快请入府说话吧。”
“对对,快请入府。”平阳侯赶紧做了个“请”的手势,又吩咐管家下人帮着卸车,将礼物都抬拿进去。
平阳侯与李承霆并肩在前,陈蓉就在后面冲谢安莹亲切一笑,笑容中有些抱歉,显然是因为她没能拦住平阳侯的失礼而不好意思。
谢安莹轻轻摇头,示意无妨。
陈蓉的眼神瞬间一亮,凑近她身边小声道:“看来他对你极好。”
陈蓉是极聪明的,若是在夫家过得不好的女子,回门时反而会对娘家诸多挑剔苛刻。全因为那样的女子在夫家已经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娘家是万万不能出一点错处的,否则不但要惹了夫君和夫家不满,传出去还会落了他人口舌笑话。
但看谢安莹一脸无所谓的笑意,陈蓉立刻就心领神会——谢安莹要么就是有所依仗,要么就是极受宠爱。
只有真正立足文档,才能笑得这么舒心甜美。
谢安莹近来好不容易变厚的脸皮,就被陈蓉这一句话破了功,霎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什么都瞒不过母亲,他……他的确对我很好。”(未完待续。)
第300章 重要
平阳侯府一如往昔,谢安莹却今非昔比。
今日是她婚后第一次回门,又有李承霆耳提面命地令人将她妆点起来,通身的气派自然非同寻常。
陈蓉面容清丽,装扮富贵,但走在她的身边立刻黯然失色,连一丝存在感也无。
陈蓉却十分满意,笑着对谢安莹道:“你如今这样,连我也难免心生嫉妒。”
陈蓉最是不将外表俗物放在心上的人,能亲口说出这样的话,便是一种极致的赞美了。
“连母亲也打趣我,”谢安莹摇头轻笑:“不过是人靠衣装,母亲若是开口,要什么样是没有的?却来嫉妒我。”
陈蓉只笑不答,衣衫首饰再贵重,京安城中能买得起的也大有人在。可谢安莹如今令人羡慕嫉妒的,却是千金难求的鹣鵊情深。
两人一路说笑闹了两句,见前头平阳侯已经领着李承霆走远,连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李承霆如今不算外男,过府拜见必是要先见过老夫人的,平阳侯也不含糊,带着李承霆一路行得飞快,一群人很快就到了老夫人所在的福衢院。
福衢院中早有婢子仆妇恭候着,见平阳侯领了人来,连忙打起帘子,口中唱了名恭谨地请了几人进去。
“母亲,安莹他们回来了。”平阳侯的声音喜乐激动,甚至带着一些颤抖。
“快,快让我瞧瞧!”屋中老夫人忙不迭地关切声传来。
随后。谢安莹便见到老夫人那熟悉的面容,数月不见,老夫人似乎更苍老了不少。不过精神还算不错,此时瞧着她的眼神也十分慈和。
老夫人今日穿了一身铜色云鹤织锦褙子,抹额上镶嵌着莹绿光滑的翡翠,一看便知是惊心打扮过的。
跟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女子不是黛纹,却是许久不见的谢安珍。
谢安珍一身素净衣衫,脸上一派温婉,见谢安莹进来她也只是搀扶着老夫人。对谢安莹一行人露出得体而又温和的笑容。
谢安莹不动声色地扫过,目光又重新回到老夫人身上。
“安莹见过祖母,给祖母请安……”
谢安莹还未说完。老夫人已经走到近前。
她听说谢安莹来了,从里屋快步走出,双手直接扶住即将下拜的谢安莹,上下打量着她。口中连声道:“好。好,好,我和你父亲虽知道你是个有福的,在王府必然事事如意,可唯有如今亲眼瞧见,这才真的放心了。”
谢安珍这才从老夫人身后上前见礼:“安珍见过郡王爷。见过姐姐。姐姐总算回来了,妹妹与祖母父亲母亲兄长都挂念极了。”
谢安珍的声音温柔含笑,却毫步功利急躁。一双眼睛清澈虔诚,很是思念谢安莹的模样。
倒是长进不少……
谢安莹也微笑着回礼:“从未听过妹妹这样嘴甜。不枉费我备了不少礼物给你。”
她说着回头去看李承霆,李承霆上前一步站在谢安莹身边,笑着给老夫人行礼后对谢安珍点头道:“正在卸车,稍候会有下人拿进来。”
李承霆只说了这一句,之后便转开了脸。
那笑容和客套,明显是因为有谢安莹之前的眼神暗示,也是给谢安莹面子而已。
谢安珍丝毫不以为意,一脸高兴地对谢安莹道:“姐姐太生分客套了,不过姐姐的心意必然是最好的,妹妹先谢过姐姐与郡王爷了。”
谢安珍说罢就重新缩回老夫人身边,安安静静地站着不再说话。
老夫人扶着谢安珍的手坐下,一众人也纷纷落座。
老夫人瞧着谢安莹。谢安莹今日穿戴的衣裙款式,连她都有些叫不上名字来。那上好的衣料一看便是专门的绣娘织就的,并非铺子人人可穿的衣料。
这样的料子传出来,绝不会跟别人雷同。
再加上谢安莹身段极好,腰肢纤细,**修长,哪怕是在普通的款式,在她身上也能显出一番独特的风流雅致来。
而她身上这身,更是将她的腰身衬托得无比完美。矜贵端庄却又不掩纯真温和,甚是难得。
更不用说她头上戴着的那几只看似简单实则价值连城的钗环了,那样轻盈奇巧的工匠手艺,只怕都是宫中赏赐出来的,就是送了他人,若是没有郡王妃这等命妇头衔,怕是也不敢往头上戴的。
老夫人心中暗暗吃惊,场面话归场面话,谢安莹这样的身份嫁去肃王府,地位尴尬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肃王妃不喜欢她也从不掩饰,早就闹得人人知晓。
老夫人当然也是知道的。故而就算心里觉得谢安莹是个有成算的,必回将日子过好……但……也绝没有想到她能好到这个程度!
莫不是打肿脸硬撑?
老夫人心中徘徊不定,便有些怕一个拿捏不好说错了话。
她余光偷偷瞧向李承霆,想从李承霆的脸上瞧出一些端倪。
可这一看之下,却更令老夫人大吃一惊——李承霆也正在看谢安莹,那神色中竟同她一样,带着些问询的意思。
仿佛是在问“你看我这样可还得体?”
天!这可怎么了得!
老夫人毕竟一把年纪在那里,自问看人脸色的本事不会错得太离谱。
李承霆和谢安莹两人眼神有来有回,二人之间的默契和商量,都在那一次次交汇之中。不是倾心爱重,问这世间又有几对男女能做到如此!?
难道谢安莹居然真得了李承霆的心?
老夫人只觉自己活了这么一大把年岁,从未像今日这样紧张激动过,她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成拳,手心中都渗出一层薄汗来。
能将男人的心虏住,而且还是这样一个男人的心,这需得要多大的本事才行……
谢安莹居然轻轻松松就做到了。
那往后,这平阳侯府的助力可就不是一般的稳固了!
老夫人再看着谢安莹,目光中除了慈祥更多了一些连她自己也没察觉的尊重:“你父亲知道你今日回来,一时高兴自作主张设了小宴,都是些他的同僚旧友……原想让你们去见见,不过……”
老夫人画风一转,继续道:“不过你们身份贵重,到底高低有别。便让人回说你们车马劳顿,推却了罢。”
老夫人说罢不理平阳侯爷的一脸惊愕,挥手就让屋里的奴婢出去传话。
开什么玩笑,她的孙女可不是说见就能见的。之前以为能见一回十分难得,便想着给侯府沾些体面光彩就算了。
如今看来,一次的光鲜怎么能够,外头那些人哪里比的上谢安莹舒心来的重要。(未完待续。)
ps: 第三百章啦,~\(≧▽≦)/~啦啦啦撒花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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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道行
李承霆的眼神在老夫人和平阳侯二人脸上转了个来回,心中不是没有算计的。
怎么?若他不跟着来,难不成她的王妃回门还要去陪客不成?
尤其是平阳侯交际的那些“人物”,虽不至于有什么不良之辈,但顶天也就是四品之流……
李承霆想到这里,眉头不自觉就皱了皱。
他如珠似宝地高高捧着,怎能让别人接手时染了尘埃甚至践踏?
李承霆在谢安莹面前从不轻易施威,但平阳侯和老夫人若是对谢安莹不好,他也不介意对他们冷淡些。
“都不是外人,既然岳父大人有客,不防请出来一见。”李承霆似笑非笑,“安莹难得回来,若不让他们拜见,未免不近人情,传出去被人说作孤高可就不好了。”
言下之意,该是他们来拜见,而不是我们去见他们。
且能让他们来拜见,已经是放下身段委屈了。
更深一层的意思是可别让我以后听见别人说谢安莹一句孤高不近人情的闲话!
平阳侯原本还对老夫人突然不叫谢安莹给他撑脸面感到不解,听了李承霆这话,倏地一身冷汗,瞬间湿透整个后背!
他确实大意了!
只想着谢安莹如今的身份能给平阳侯府带来莫大的好处,怎么就忘了她的身份已经不是自己可以呼和拿捏的了!
眼前的谢安莹通身锦绣,连凝视一眼都是高攀。绝非之前在琼华院里喝米汤度日的盲女。
现在若想从她身上讨到好处,除非是她自己情愿。
而谢安莹一向懂事,不是吗?
平阳侯背后湿冷湿冷。但仍旧抱着一线希望试探地朝谢安莹看去。
谢安莹笑得比李承霆真诚多了——“说起来都是长辈不必见外的,我与承霆就在这里陪祖母说话,安排他们什么时候过来都行。”
很爽快,很大方,给足了平阳侯那班友人们面子。
平阳侯一窒,双唇翕翕不知该如何接上这话——要他跑去跟同僚们说:我女儿女婿回来了,你们快去结识?他可干不出这种事来。
万一人家一口回绝。岂不是两边没脸?
再想想李承霆方才那一瞬的威压,平阳侯真叫个有苦说不出。
他要的是谢安莹与李承霆“不经意”出现在席面上,然后当着一种人对他恭谦孝顺。并不是真有什么事情要攀上李承霆的交情。
平阳侯败下阵来。老夫人给了他个眼神,眼神中不乏警告之色,见平阳侯暂时闭嘴不提见客一事,这才自然地扭转了话题。与李承霆说起谢安莹在王府的生活……
谢安莹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陪坐在一旁,耳中却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平阳侯的算盘打得也太糟了,糟到令人失笑。
他那般朋友,多是与他一样,倚祖上之荫才在衙门里当个闲职——莫说实权,就连实事都无。
若有实权,与李承霆见面尚有一晤,可以就衙门里的事情说道几句。混个熟稔。
若有实事,哪怕拿出一两件确实难办的。趁此机会求告到李承霆面前,无论李承霆帮与不帮,总是有了第一步交情,以后再攀也有了话头。
偏他们这些人,连一桩能说出口的正经事都无,求人都不知道求什么……可见这其中的身份差距何止云泥万里!?
平阳侯居然半点察觉不到,还妄想倚老卖老坐着充长辈,叫他们两个去拜会孝敬?
怎么可能?
就是为了不堕李承霆的名声,谢安莹今日也不会移驾半步!
谢安莹没来由地就觉得大历朝果真富庶,朝廷衙门俸禄不缺,令平阳侯一众终日无所事,这才养出脑袋不好使的毛病来。
其实人情世故有什么难懂?只需将自己放在别人的位置上,真心实意替别人考虑一番,一切便再明白不过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不知该说平阳侯太单纯,亦或是太自私。
总之侯府有他掌舵一日,是再别想跻身望族之列的。
倒是两个哥哥……
谢安莹朝谢安瑶与谢安闰望去,两人仪表堂堂霁月清风,令人原本窒闷的心瞬间一畅。
这才是平阳侯府的未来!
也不得不说平阳侯很有子孙福气了……
谢安莹正想与二位兄长搭话,还未开口就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周围。
是谢安珍无疑了。
谢安珍倒是比平阳侯长进得多。此番一见,令谢安莹也生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之感来。
谢安珍通身戾气全无,从内向外散发着温柔娴静,若不是真的洗心革面从头做人,便是下了极大的狠心——想要脱胎换骨,就算是凤凰也要浴火。
这其中之恨之痛,有朝一日爆发出来,可是要将所有人都烧成她涅槃的一缕飞灰的。
谢安莹有自知之明,若真有那一天,自己这个积怨已深的姐姐,定是被她拖去第一个开膛祭刀的角色。
谢安莹忽然就改了主意,收回要去跟兄长攀谈的举动,一边带着笑容继续听李承霆与老夫人应答,另一方面分出一半的心神,全放在谢安珍身上。
不需刻意直视,谢安莹的余光分明看见谢安珍不断在自己身上打转。
谢安莹放任她看了个够,却在谢安珍毫无防备之下忽然转过头对上她的目光!
谢安珍眼神中的复杂来不及收回,被谢安莹看得一个哆嗦,本能地避开,然后又飞快地转回来,对谢安莹报以一个无害的微笑。
可惜……已经晚了。
人的本能反应既是本性,谢安莹已经将她的心事尽收眼底——是纯善的花还是蛰伏的蛇,已然分明。
谢安莹没有赶狗入穷巷的恶趣味,也微微回给谢安珍一个微笑,继续转头去听祖母说话去了。
谢安珍眼睁睁地望着谢安莹,那个艳丽刺眼的笑容令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谢安莹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婚事,还带着本该属于她的夫君回来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她却连一个仇恨的眼神都要掩饰。
何其悲哀?
可她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本以为谢安莹出嫁是她此生最大的耻辱,殊不知在谢安莹离开侯府之后,她的日子也丝毫没有好起来。
陈蓉对她表面照拂有加,内里却千般手段令她苦不堪言。两个哥哥更是从未将她视作亲妹,对她的任何要求都不闻不问。父亲平阳侯不理后宅,每见到她时都会催促着陈蓉快点给她定下婚期,让她早些嫁到镇北侯府去!
可悲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学着谢安莹当初的手段,先从老夫人处下手——老人家到底糊涂好骗些。
她****咬牙坚持尽孝,风雨无阻地奉上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历尽多少苦难花了多少心思,终于在老夫人面前挤开了黛纹,挣得了一席之地。
她原本以为这样一来,当谢安莹入府时发觉老夫人已经被她收服,心中定要不痛快一阵。
她连胜利者宽宏大量的姿态都做好了——她在府中尽心尽孝,谢安莹在外面享受荣华富贵——让人有了这样的认识,只是她翻身的第一步。
可当谢安莹真的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谢安莹从来就没有将她看成是她的对手。
她刚才投给她的那一笑,就像是对着黛纹……一个下人……
谢安珍忽然惊恐万分地发觉自己辛苦努力这么久,到头来不过是争夺到了一个下人的位置!
她慌乱地底下头,狠狠地喘息了几口气,等谢安莹转开脸去,这才重新抬头看向屋子里交谈甚欢的人们——如果说还有谁能比谢安莹更加夺目,那个人便是曾经属于她的李承霆了。
谢安珍的目光中透出一丝炙热,她真傻,怎么能这么早早认输呢?
谢安莹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她既然带了李承霆来府中炫耀,就等于是给了自己近水楼台的机会!
没错,她还有机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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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明显
老夫人正在劝说李承霆留下小住两天,李承霆似乎还对之前的事情有些不满,故而并没直接答复。
老夫人只好又转向谢安莹:“肃王府事忙不假,但正因如此,回来一趟才尤其难得。若这次放你们走了,下次又不知是何时。”
老夫人的语调中带着些恳求。
人敬一尺,我敬一仗。谢安莹做人一向如此。
“承霆,小住一天母妃那里可有为难?”谢安莹侧过身子,温柔地问向李承霆。
李承霆果然立即换了神色,笑容中满是宠溺道:“母妃既然已经准咱们出来,想来不会计较这些,就算计较一切由我去说。你只管安安心心住下就是。”
谢安莹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回头对老夫人道:“祖母,那就住一天吧,孙女也很想您呢。”
老夫人正为谢安莹的得宠而感到惊讶,听了这话,也忘了那些惊讶,心情大好:“祖母知晓你最是孝顺不过了,今晚留下来好好陪祖母说说话。”
谢安莹乖巧点头:“那是自然!”
谢安珍总觉得谢安莹说这话的时候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分明有耀武扬威之意——她回来了,一句话就能夺回老夫人身边的位置。
可细看时,谢安莹却丝毫没理会她的意思。
是她太自卑敏感了吗?
谢安珍绝不承认!
谢安莹自以为霸占住老夫人就能令她气馁难过?
错了!大错特错!
她巴不得她今夜陪着老夫人促膝长谈,好让她有时间做些别的事情……
谢安珍故作留恋地看了老夫人一眼。有些“难过”地屈膝行礼道:“祖母,我这就下去吩咐,叫他们再将宅院收拾一遍。好让姐姐与郡王爷住得舒心。”
“恩,去吧。”老夫人点头允了。
待谢安珍走出福衢院,老夫人这才看着她的背影对谢安莹道:“她如今改了不少,知错能改,我便留她在身边教养,只盼着将来嫁出门,别给侯府招致大祸就是了。”
老夫人这句倒是实话……
谢安莹心知肚明。平阳侯府的这位老夫人从来就不是个傻的。
她当初能那样反感柳氏,还不是因为柳氏那些小心思在她眼中无所遁形。
既如此,看穿谢安珍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谢安珍也许并不知道。她谢安莹当初靠着老夫人在侯府立足,并非只有身体力行的尽孝——其实就算说身心合一也不为过。
她是真心待老夫人的。
没有八成也有六成——若不拿出这些真心,岂能换得别人信任?
而且那时还有个柳氏四处做小人,平白衬托出她在老夫人面前的温和懂事来!
那时候平阳侯贺寿。柳氏下毒。自请山中修行……桩桩件件都有柳氏的恶毒和她的贤善。
老夫人怎能不疼她多一些?别说六成换六成,这就足矣令谢安莹在平阳侯府站稳!
而今谢安珍却是没这样的好运了——侯府风平浪静,又有她谢安莹在外加固根基,陈蓉忠孝得人心,兄长前途无量……谢安珍就算有手段,也无处给她运行施展。
折腾一通,不过是叫黛纹乐得轻松一阵。
老夫人并未真心疼她,能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来。便是一成也无。
谢安莹想到方才与谢安珍对视的那一眼,一切自有天定。她若真能如老夫人所说,安心出嫁别惹是非,将来说不定也能走出一条自己的路。
苏君然不会“病”得太久——他有本事有手段,怎么可能一生背负一个“神智昏乱”的名声?
这两人凑做一堆,相得益彰的不知叫人说什么好。
但如若不然,谢安珍并不甘心如此,那恐怕又是令一番风波了……
谢安莹笑笑,对陈蓉身边的婢女道:“你陪我出去走走。”
谢安莹模棱两可的话,让一屋子人误以为她是要去净房,她也乐于这种误会,领着陈蓉身边的人出了福衢院,待到无人处便停下脚步。
“郡王妃有事吩咐?”那婢女低眉顺眼小声道:“奴婢是夫人娘家带来的,跟随夫人已有二十几个年头。”
陈蓉身边的,果然机灵。
既然不便问她所为何事,不如一上来就点破她自己的由来身份,这样别人开口时自然知道该不该吩咐她。
这意思明晃晃是说:接下来若要说的话不便给陈蓉知道,那便请免开尊口,最好另吩咐别人。
谢安莹施然一笑——本来要找的就是陈蓉的人,所以才点了她,否则就喊老夫人屋里人了。
“你去找个可靠机灵的人,给我盯住谢安珍,一旦她有异动只管立刻告知你主子知道。”
谢安莹说完这句,也不看那婢女一脸惊讶,转而先回了福衢院。
婢女原地站了一会,心道这位出嫁的大姑娘果然如传说中一般厉害。
自己是主子后来调进平阳侯府的,与大姑娘并不相识,她却敢张口就嘱咐自己这样的事。而且郡王妃离开平阳侯府这么久了,才回来这半日功夫,便似什么都知道一样——既知道安珍姑娘的贤惠是假,也知她家主子必然会管这档子闲事……
谢安莹回到福衢院的时候,院中已经在张罗着摆饭了。
谢安珍也重新回到了老夫人身边,脸上仍旧带着任人宰割的无害笑容,看见谢安莹回来,她甚至还主动凑近,与谢安莹介绍了几句菜肴的事情。
谢安莹含笑听着,陪她演足一场姐妹情深。
膳食过后,老夫人果然留了谢安莹说话,李承霆则是被平阳侯邀请去书房用茶。
谢安莹笑对平阳侯道:“父亲有所不知,承霆他这几日很是劳顿,饮了茶只怕又睡不安稳……今日就放他早些歇息了吧?”
平阳侯吃一堑长一智,想到之前李承霆对谢安莹的言听计从,果然不敢再多说什么。立刻笑着说自己疏忽了。
李承霆松了一口气,他跟平阳侯当然无话可说,再加上他今日本就是陪谢安莹来的,只想当个称意的陪客。
陈蓉赶紧让婢女领着李承霆去休息,而谢安莹便宿在老夫人的福衢院了。
众人安排妥当,这才一一散去。
谢安莹扶着老夫人进了内室,回头看见那个适才还姐妹情深的身影,此时正脚步匆忙地离去。
那怕极力掩盖跃跃欲试的兴奋,放在谢安莹的眼中,还是明显极了。(未完待续。)
第303章 手谈
李承霆被安置在外院紧贴二门的一处院落。
原本若是谢安莹与他同住,住在琼华院也并无不可。不过谢安莹已经传话明说要陪老夫人秉烛夜谈,这样一来,他一个人客居内院就不合适了。
不过陈蓉细心,他住的院落与谢安瑶谢安闰相临,既不孤单,也是不拿他当外人的意思。
李承霆全心陪着谢安莹来的,如今谢安莹自己有了安排,他暂时功成身退。加上他对侯府没有任何想法和好奇,刚入夜就梳洗一番直接上床睡去……
谢安莹换了松散的中衣,外披一件常服,正曲腿盘坐在小榻之上。
这小榻是专为她留宿而特意抬过来的,整料红木底雕花,床脚还镶嵌了贝母,上头再铺着厚实的织锦蚕丝垫褥——虽然匆忙,却十分舒适。
而且位置就在老夫人里屋的隔断中,与老夫人夜谈十分方便,入睡时只需放下一道隔帘就能各不打扰。
若是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她要出去,也好不打扰不是?
老夫人果真有许多话要与谢安莹说,命婢女点了蜡,絮絮叨叨地从谢安莹出阁之前,一直问到她现在在肃王府的生活琐事。
谢安莹精神正好,老夫人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两人这样一直聊到深夜,老夫人毕竟年岁大了,脸上渐显出困倦来。
正在此时,谢安莹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声低低的轻咳。她看了一眼老夫人,见后者已经半瞌了眼睛。明显快要睡去。
“祖母,今日夜深不如就安睡了,让孙女帮你按按肩背……”
谢安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老夫人听着心中十分舒服,顺着她的意思点了头。
谢安莹就披着衣服从小榻上下来,来到老夫人床前,将她扶着躺好,然后在她肩颈手臂上按压起来。
她是精通经脉穴位的,手上的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又刻意揉着几个助人深眠的地方……
没多一会。里屋就传来老夫人浅而均匀的呼吸声。
谢安莹披了衣服走出去,廊下阴影处果然站了白天陈蓉身边那位婢女。
她身着深灰色的衣衫,掩在黑影中十分不显。见出来的人是谢安莹无误,这才左右一看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上前汇报。
“禀郡王妃,安珍姑娘入夜后就开始精心梳妆,据她身边的说。她是要去探望安瑶公子……”
谢安莹微微歪着头。脸上一抹浅笑。
安闰脾气好,但骨子里却嫉恶如仇。不像安瑶兄长,表面正经严肃,心却软。
拿他当个借口走一趟,若不成事,安瑶怕也不会疑心什么。
换做别人,说不定还真就能让她成事了呢?
婢女的脸上有些焦急,安珍姑娘去看安瑶公子。哪里用得着梳妆,分明是……
她现在只怕自己说的不够清楚。没让郡王妃听明白其中凶险。
“郡王妃……”婢女又轻轻叫了一句。
谢安莹摆摆手,示意婢女不用着急,她仔细想了一瞬,这才道:“你派人去外院,父亲今日宴请的那班友人里,定有一两个留宿下来的……”
婢女的眼睛瞬间瞪大。
只听谢安莹继续道:“去他们中间挑一个像样点的,就说郡王睡不着,想找人喝酒下棋。”
谢安莹将话说成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陈蓉身边的人本就极精明,听见这话立即眼前一亮!
肃王妃做事,果然与夫人所说一模一样!
夫人常说最高明的手段,便是守株待兔等着别人自投罗网,还说她从未见过像郡王妃这样手段厉害心地善良的——她从不主动去害别人,哪怕像今夜的事情一样,她也并不反击,只是张开她的网,布好她的局。
若安珍姑娘没动什么歪心思,就算最后一步悬崖勒马,郡王妃也还给她留了生路。
但若是她自己猪油蒙心非要一条道走到黑,必然一头撞进郡王妃的网罗之中……
郡王妃果真是个奇妙的女子!
想不到,她竟有幸在今夜见识了!
女婢的眼中闪着崇拜的亮光,谢安莹却已经打着哈欠反身向回走去——若闹大,一会搞不好还要出来走一趟,她得先补一觉才行……
婢女望着她的身影,心中满是激动,一低身子钻进夜色中,快速按吩咐办事去了……
————
李承霆猛然从床上做起,顺手按在腰间——腰间佩剑处空无一物,他这才想起自己所在之处并非王府也非军营。
而是在平阳侯府。
在王府无人会深夜唐突忽然入他的院子,在军营更是军制森严,轻易无人靠近。
所以当这男子脚步声靠近的时候,才会引得他从睡梦中惊醒。
李承霆顺手披起衣物,带着三分防备起了身。
“在下鲁执行来给郡王爷请安,”门外传来一个男子带着些讨好的声音道:“适才听闻传话说郡王爷有心切磋棋艺,小弟正好也难以入睡,便来毛遂自荐了。”
声音听起来很是圆滑世故,只可惜人有些憨傻……
李承霆暗自腹诽,他从未说过要与人下棋,可见这是谎话。但却不是这鲁执行在说谎——因为当着他的面说这个慌,肯定是要被他拆穿的。
那便是有人说了这个慌骗他过来了……
是谁呢?又是为什么这样做呢?
李承霆听着门外有鲁执行些急于求成的呼吸声,整了整衣服,正色道:“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
鲁执行眼前一亮!
能得郡王召见,并与郡王秉烛手谈,这是何等的荣耀——那几个居然还故作清高的不来,哼,眼下清高又有谁能看见?待明日以后,这事说出去,谁不要高看自己一眼?
若要是能在赢上郡王爷一子半子,那能够宣扬的可就更多了……不对不对,不能赢过,听说郡王爷脾气极大,对于看不顺眼的人从来不假辞色。
万一惹恼了可就不好了……
还是低调些好,就算输了,也没什么的……
鲁执行一边盘算着,一边走进屋里对李承霆行礼。
只见李承霆合衣而坐,面前桌案上端端正正摆着一副玄白二色的棋子。烛光映照之下,李承霆容貌俊逸,冷清慑人的眼神令他心惊胆寒。
“见过郡王,执行棋艺不佳,郡王莫要嫌弃……”鲁执行没来由地有些露怯。
“坐。”
李承霆没什么兴致,他一眼便知眼前这位只怕不是事端正主,只是想知道接下来有什么事而已,毕竟安莹还在府中,他也想多知道一些。
鲁执行颤颤巍巍地在李承霆对面坐下,李承霆又是不容置疑的一个字:“请。”
鲁执行甚至连谦让的勇气都没有,赶紧小心翼翼地执了黑子落下一星。
两人就这样一来一回地下着实力悬殊的无聊棋子。其间鲁执行几次攒够勇气想要攀谈,便被李承霆一个落子杀得他方寸大乱,半个时辰过去,他竟连一句像样的话都组织不起来,脑子全用在棋盘之上才能勉强应对。
就在李承霆耐心即将耗尽之时,外面很远的地方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一回是个陌生的女子。
李承霆瞳孔微缩,回头一口气倏地吹熄了烛火,屋子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不等鲁执行傻乎乎地发问,李承霆已经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轻轻一提就将他从桌案对面提到自己这边,顺势箍住他的脖子道:“不许做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