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初遇
人群后方停了一辆马车,车帘掀处,只见一青年不紧不慢地从车上下来,围观人群自发地让开了一条道,那人便云淡风清的越众而出。
这辽国副使之前并未制止本国使者队伍中的大笑声,这时被这人的为客之道说的到有点脸红。
馆伴使心内暗骂这些挑事的人,本来这差事最是容易做,做的好自然两头拿赏。这倒好了,闹出此等事情,回去少不得挨上司一顿好骂。
“‘岁币’之事,想必贵使比我等更清楚事情始末。景德元年,我朝和辽国战于檀州城,当时先帝为避免宋辽两国两败俱伤,和贵国互约为兄弟之国,用每年的岁币免除百姓战争之苦。这是我大宋先帝的仁慈之心,并不是我大宋败于辽国,更不是怕于辽国。”这青年似乎了解个中真相,站在人群中侃侃而谈。
周围百姓方明白此战的事实真相,皆大大的嘘了口气,不由挺了挺胸脯。
那辽国副使几次欲张口,却未能发出声音。而辽使队伍中,之前用契丹语聊天的两兄弟皆默默不语,仔细打量这长相普通的青年。
“贵使中有人说我大宋妇孺治国,此话差矣。且不说我朝皇上现在是否是孺,单说辽国统和年间,贵国皇帝年幼,若不是萧太后以一己之力,如何能挽辽国于危难?萧太后政绩卓著,世人敬仰,贵使怎不说辽国乃妇孺之国?”一番话说的那些辽国使者面红耳赤,竟无人能驳。
而围观人群皆扬眉吐气,尽皆鼓掌叫好!
那副使兀自强辩道,“这位兄弟说的好,不过我等并无嘲笑贵国之意,切莫曲解。”
那青年也不理会这副使,继续说道,“我大宋男子或许不若贵国男子那般强健,但大宋子民的血性却未必少于任何国家。我大宋领土不容侵犯,我大宋尊严不容辱没,如我这般羸弱书生,但凡需要,我等也必将誓死捍卫大宋的每一寸土地和每一寸尊严。”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听得围观百姓个个热血沸腾,皆用自豪的目光望着那些辽国使者。
如那胆小的馆伴使也被说的,自觉方才那小私心真是愧对大宋。
善言如这辽国副使,一时也被说的呆愣当场,口不能言。
这时,辽使队伍中走出了一人,正是方才两兄弟中的大哥,他冲周围人群抱了抱拳,朗声说道,“我大辽人个个说话爽直,心直口快,并未真有冒犯大宋尊严之意,尚请各位谅解则个。”这辽人竟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话,却不知是何人。
那青年仔细打量此人,但见这辽人身材挺拔,双眉入鬓,两眼细长有神,比普通契丹人秀气俊美,又比大宋人看上去坚毅而更显男子气。这人穿着蓝色圆领长袍,看上去普通的长袍居然通体平绣花纹,颇为精致。这青年看到此人面貌,不由眼睛微眯,心下一动。
那辽人又继续抱拳说道,“宋辽两国乃兄弟之国,万万不可因小事而坏了两国的交情。刚才纯属一场误会,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本人在这里给各位陪个不是,就此化解这场误会吧?”
这辽人倒是厉害,几句话便将刚才辽使面临的尴尬困境轻松化解了,那青年本意也不是要扫辽国人颜面,自此便也不再说话了。
馆伴使看到如此,忙站出来圆场,“各位,辽国使者远道而来,尚请大伙散散,让他们早些进使馆驿站歇息吧?”
这围观人群看看再也无热闹好看,皆觉无趣的散开了。
“这位兄弟,怎生称呼?”那辽国男子叫住了欲转身离开的青年。
“在下乃大宋普通百姓,何种称呼并不重要。”那青年淡淡的望着这辽国男子。
“兄弟好胆色,好口才,好气度!在下佩服!若有缘再见,在下自当请兄弟一叙。”那辽国男子见这青年不欲告知姓名,也不勉强。
“就此告辞!”这青年点点头,转身回到了那辆马车上,车辕上等候的人立时起驾离去。
那辽国男子目送这青年上车远去后,朝周围扫视了一番,他方才觉到,角落里有双眼睛似乎在盯着他们,现在望去却未发现什么,便也转身走进都亭驿。
“唉!又不小心出头了!”车内方才侃侃而谈的青年这会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不知又得有多少人盯上了,真让人头疼!”。
然后他掀开车帘对着驾车的白肤青年说道,“赵颜,看来咱们得先兜一圈了,稍晚再去探望玉夫人吧。”
这面貌普通的青年可不正是赵娴?刚才她本不欲出头,但大宋承平日久,看到今时今日的大宋子民已然失去了勇气和斗志,她不希望在大宋,连最起码的尊严都看不到。
“唉。”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主子,似乎有人跟着咱们,已然兜了好几圈了,依然未能甩掉这尾巴。”车外赵颜停下车汇报。
“哦?看来是个老手啊!走,咱们春风楼用膳去。”赵娴笑笑。
春风楼坐落于外城西面的金梁桥附近,规模虽然中等,但颇具特色。这春风楼曾因某诗人一句“伊人一笑春风面”而得名,并闻名于汴梁。但其最出名的不是那精致的饭食,周到的服务,却是那驻楼的舞伎。
春风楼因靠近西夏使馆都亭西驿和高丽使馆同文馆,附近活动的大多为来自各国各邦的人,所以春风楼便有许多肤色不同的异族舞女常驻于此,因而也吸引了许多专为来看异族舞女的客人。
此时因已过午时的饭点,客人皆零零散散的结账离去。赵娴未费多大力便找到了一间临天井的小阁子。
一进阁间,一股暖风扑面而来,外面带来的寒冷便被一扫而光,“真不愧是春风楼,当真是春风拂面,”赵娴舒服地吸了口气,招呼着赵颜一起坐下用膳。
菜不多时上好了,酒楼小二便开始推荐他们所卖的酒,“客官,您可要试试咱们楼的名酒‘醉春风’”?
“这名字到取的好听,那就来一壶试试吧。”赵娴悠闲地说道。
不多时小阁子的门便被敲响,进来的是一位身材婀娜的女子,赤脚,脚上缚着两个金铃,一走路便叮叮当当的直响。往脸上瞧去,却只见到一双如翡翠般的绿色眼珠,脸上其余部分皆被一片轻纱遮住了,若隐若现,依稀能看到深邃的轮廓。
那女子手托一壶“醉春风”并几只杯子,款摆柳腰朝赵娴走了过来。
因“春风楼”驻楼舞女颇多,她们大多和楼内小二交好以便介绍客人,所以常常帮着小二上酒,然后招揽生意,所以此事在这里到也见惯不怪。
“公子,奴家愿舞一曲,你可愿看?”那女子跪坐于赵娴面前将酒斟上,操着一口虽不流利却也不生硬的汉话,听上去有点怪异。
赵娴望着那微呈红色的“醉春风”,凑近闻了闻,这用花果酿制而成的酒,色泽艳丽,度数并不高,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小姐会何种舞蹈?”赵娴好整以暇地望着那女子,
那女子眼神闪了闪,笑道,“自然是我们本族胡旋舞。”
“小姐是胡人?”赵娴笑了笑,眼角却瞟向赵颜,赵颜立刻会意地站起来守住了门口。
那胡女望见赵颜这个动作,也不惊慌,娇笑地说,“公子好眼力啊!可要看胡舞?”
“小姐请舞,在下愿意欣赏。”赵娴懒懒地靠在了后面垫子上,并将腿伸直,点了点头。
那女子听到此话,并未开始舞蹈,眼珠转了一圈,那绿色眼珠转动间顿为那蒙住的脸添了一丝灵气。
然后她凑近赵娴,低低说道,“公子可是有仇家?”
赵娴故作惊讶,“小姐此话又是怎讲?”
第32章 回鹘舞女
那胡女笑了笑,“什么这讲那讲的,你只说因何招惹了西夏人?”
“西夏人?”这下轮到赵娴吃了一惊,“我到不记得何时招惹过西夏人!小姐又怎知道那是西夏人?”
那女子故作神秘道,“我怎生知道?这个到不方便告诉你。我只问你那西夏人怎会盯上了你?”
赵娴两手一摊,“在下确实不知道。”
那女子眼珠又转了转,手托下颌望着赵娴,“公子可要小女子帮忙甩脱此人?”
“小姐有办法?”赵娴饶有兴味地望着这女子。
“自是有办法,不过这次我帮了你,以后你也需帮回我。”那女子狡黠一笑。
“小姐需要我帮你什么呢?”赵娴问道。
“这个,我暂时还没想好,等想到了再告诉你。”那女子这话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又“噗嗤”笑了一声,霎时,那绿色的眼珠满布光彩,赵娴不由看呆了。
“小姐贵姓?”赵娴暗道这女子蒙了面尚有此魅力,摘下面纱不知是怎生美貌。
“我姓夜。”那女子随口说出自己的姓氏。
“夜。,难道你是回鹘人?”听到此姓,赵娴想到了一个人,暗道这女子莫不是和此人有关?
“你怎知我是回鹘人?”那女子脱口而出这句话,说完后才发现不小心泄露自己身份了,忙掩嘴不及。一阵香风飘过,那女子已将芊芊玉指扣住了赵娴手腕脉口,娇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居然知道我是回鹘人?”
赵颜看到那女子动作,回救不及,立时抽出腰上软剑遥遥指住那女子的背后命门,厉声喝道“放开我家主子!”
赵娴对着赵颜摇摇头,赵颜不甘心地将剑垂下,却仍蓄势待发,生怕主子受到一丁点伤害。
赵娴笑笑,不在意的说道,“小姐好生奇怪,夜姓乃回鹘的大姓,但凡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的吧?”
“回鹘的大姓,许多人都知道?”那女子听完这话颇有点疑惑,转而看看自己的手扣住人家手腕,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度紧张,以至于鲁莽行事,脸红了红,颇有点不好意思。
赵娴将自己的手腕从那女子手下轻轻抽出,那女子也未有任何动作,赵娴又说道,“听说回鹘被西夏灭国了,回鹘可汗下落不明,此事可真?”
那女子听到“灭国”二字,忍不住将手紧紧握起,银牙紧咬,半响方平复了。“我来汴梁已几年了,家乡事情尚不知晓。”
赵娴看到这女子此种表现,暗想自己方才的猜测果然没错,她已大概知道此女是何人了。她又问道,“话说回来,小姐要如何帮我脱身?”
“你叫你这随从将车丢在这里,我帮你们装扮一番后,你们随我从另一出口离去便可。”那女子颇为得意自己的计策。
“我又如何能信你?”赵娴假意说道。
“信不信随你,不然你怎出去?一出去便又被人盯上,那感觉可不好受呀。”那女子斜睨着赵娴。
“我这普通百姓,便是被人盯住又有何惧?”赵娴哈哈一笑。
那回鹘女子气呼呼地说道,“你这人,怎不识好歹?”
赵娴见这女子单纯可爱,忍不住逗弄于她,“我这人最不喜欠人家东西了,尤其是陌生人的人情!”
那女子听闻此话,欲要拍案而起,尚自强忍,“你却要怎样?到底要不要脱身?”
赵娴见此女已频临发怒边缘,莞尔一笑,“既然小姐如此热情,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那女子恨恨地说道,“你们宋人就是狡诈,一点都不爽利。”
一刻钟后,赵娴和赵颜在那回鹘舞女的带领下,从一扇无人注意的小门离开了春风楼,而那跟踪之人尚未发觉自己跟的人已然离开了。
这回鹘女子看赵娴脱身后,便美滋滋地回到自己房内。她进房后刚反手关上门,便被人一把拉住,这女子骇了一跳。
“是我。”一个男子用回鹘话说道。
“呀!阿里木,你吓我一跳,干嘛鬼鬼祟祟躲我房内?”那女子也用回鹘话娇嗔地问道。
“公主,你在做甚么?为何无缘无故帮一个陌生男子?你不怕暴露自己?”那男子沉声问道。那男子穿着大宋人的衣服,深目鹰鼻,长相颇为英俊,却显然是回鹘人。
“阿里木,你难道不知汉人有句话说,‘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李元昊的人盯住他,我就偏偏帮他。”那回鹘女子漫不经心的说道。
“公主,你做事太鲁莽了,咱们不如离开这春风楼,找处地方安置下来等可汗岂不是更好?”这男子担忧的望着她。
“等?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我们一直做缩头乌龟?好容易得知李元昊来到汴梁,此种机会难道要放弃?”那女子颇为愤慨。
“公主,你想做甚么?可汗派我保护于你,公主你可千万不要草率行事,一切等可汗来了再做打算可好?”阿里木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
“阿里木,你放心,我自然会小心行事的,你不要那么担心。”那被唤做公主的回鹘女子看到阿里木此等表情,知道他是关心自己,忍不住心下一软,她拉下面纱,大力吸了口气,“成日戴着这面纱,真是气闷。”
这面纱一拉之下,顿时一张明艳动人的脸便现了出来。阿里木看的呆了呆,不自禁地轻唤道,“夜利亚,你。好美丽。”
“你这傻瓜,又不是没看到过,干嘛做出这副样子。”那公主娇笑道。
阿里木轻抚公主的玉手,痴痴说道,“夜利亚,待此间事了后,我便向可汗求娶你可好?”
“唉。回鹘已破,两个哥哥又被俘,父汗虽然和我们约好在汴梁相见,可是至今下落不明,我实在无此心情,此事容后再说吧。”公主郁郁的叹了口气。
原来这回鹘舞女却是回鹘可汗的掌上明珠,回鹘公主夜利亚。当时西夏太子李元昊攻陷回鹘,回鹘可汗夜落隔和夜利亚分头逃走,约定在汴梁见面,可是李元昊派人一直追踪夜落隔,夜落隔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十几名随从七绕八绕,如今却是不知到哪里了。
而这夜利亚到了汴梁后便乔装打扮,混进这春风楼,等候机会。阿里木平日里便悄悄监视西夏使馆内动静。
“阿里木,你说父汗会不会出事?”夜利亚忧心忡忡的问道。
“应该不会有事的,若是有事,早就有消息传来了,你且放宽心吧!”那阿里木将公主揽入怀内,安慰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李元昊阴狠狡诈,若得机会,我必不饶他。”那公主将头埋在阿里木怀内,闷闷的说道,脑中灵光一现,一个计策悄然浮起。
第33章 刺客
腊八刚过,来朝贺的辽国、吐蕃、龟兹使臣皆收到西夏国太子的请帖,邀约三国使者于三日后至春风楼一聚,务请参加。
出了内城西面梁门,一直往西走,靠近西水门便桥的西夏使馆都亭西驿便在附近,因附近有个瓮市子刑场,白日里人便不多,更不用说夜晚了。
天交戌时,冬日的夜里,北风冷冷的吹着,与别处热闹地方相比,西夏馆驿周围到更显的寂静。
“太子,所有请柬全已发出,这三国使者皆应下会来,请太子宽心。”西夏使馆正使房内的灯光亮着,一中年男子恭敬的站在一个年轻男子面前汇报。
“好!此次会面,目的在于交好这三国,切断回鹘的同盟,务必让夜落隔不能卷土重来。”这青年男子白衣黑冠,约二十五六的年纪,中等身材,身型健硕,目光炯炯,看上去颇有英气,唯有脸上的鹰鼻使整张脸显得刚毅果决。这被称作太子的人正是西夏太子李元昊。
“太子,春风楼一应事务均已安排妥当,太子请放心。”那男子继续汇报。
“野利大人,上次你安排跟踪的人现在有下落了吗?”西夏太子李元昊身边站着的另一位二十**的男子问道。这野利大人却是西夏派来大宋朝贺的正使。
“这个。请太子恕罪,自那日阿乞将人跟丢后,我们又派人四处查访,那男子却如凭空消失般,一时真的难以找到。”那野利大人并不理会这男子的问话,颇为尴尬地回复了那太子。
屋内这三个人皆在用西夏语交谈,此时并无人注意到外面屋顶上倒挂着一个人,正悄悄地从屋内窗户小洞处朝里张望。
外面的天空黑漆漆的,屋顶上趴着一个人与此时的夜色融为了一体。
“既如此,野利大人便多注意那人的动静,如有可能,尽量交好此人,我们便先回屋了。”李元昊说完便站起身来,叫上身边的这位刚问话的男子,“苏奴儿,我们走。”
“谨遵太子吩咐,下官恭送太子。”那野利大人听到太子要走,忙跟在身后将他们送出屋。
“来人”,那野利大人方要扬声呼唤侍卫提灯笼来,却瞥见一道亮光划破黑暗迅速地朝着太子刺来。
他定神一看,只见一个全身黑衣,脸蒙黑巾之人手持匕首朝着前面的太子扑了过来。
那太子反应颇快,刚感觉到有东西刺来,便一个侧仰避过了那匕首,措手不及间被那匕首在手臂上划了一道。
“太子,你受伤了。”边上的野利大人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只见那锋利的匕首已将太子手臂划出了血痕,瞬间血便沿着手臂滴了下来。
边上那叫苏奴儿的人,忙一个移步,挡在了李元昊身前,他未带什么兵器,仓促间就将手去扣那行刺之人的腕臂,沉声喝道,“你是何人?胆敢行刺!”
那人也不答话,手腕一翻,轻巧地避过了苏奴儿扣过来的手掌,一个飞跃,从苏奴儿头顶跃了过去,同时匕首对准下面便刺。
这一翻一跃一刺间,匕首又朝着那太子的头顶刺落,那太子到也不惧,抽出腰侧佩着的长剑挡了上去。
“铛”的一声,那匕首被长剑挡了下来,双方皆吃了一惊,因为他们的兵器均是削铁如泥,世间罕见的兵刃,此刻两兵相接间只擦出了一片火花,却未能将对方兵器斩断。
这时那野利大人已然大呼道,“来人啊。有刺客。”话音刚落,便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火把瞬间从四面朝这里围了过来。
这刺客全力几刺都未能刺到那太子,此时又见侍卫都围了过来,心下便有些着急。
苏奴儿随手从一个侍卫手中抄过一杆长枪,一抖一刺便将那黑衣人和太子隔开了,一部分侍卫冲过来将太子护到边上,另一部分人依然围住黑衣人和苏奴儿。
苏奴儿本是李元昊的得力干将,马上马下功夫都极为了得,只一瞬间,他便将一杆枪使得水泼不进,那黑衣人却被迫的手足无措。
俗话说的好,“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那匕首贴身行刺是极为方便的兵刃,若和人对敌,却是力有不逮。
苏奴儿觑见一个机会,挺枪便朝那黑衣人刺了过来,眼看就要将那刺客来个对穿,那太子忙说,“留下活口。”苏奴儿手下便缓了一缓。
这时斜刺里横过来一把软剑,剑尖一点,就将那枪的来势化解了,那剑一点一带,那枪便刺了个空,苏奴儿抬头便看,只见又是另一个黑衣蒙面人将他的攻势阻住了。
苏奴儿气不打一处来,大喝道,“尔等是何人?藏头露尾的,不敢露出真面目吗?”
那人也不答话,抓住前面的刺客一提,身子一纵便欲朝屋顶跃去。
苏奴儿眼见这两人便要逃走,他大叫,“弓箭手,拿弓箭来。”边上立时有人递过一把普通的弓,另有人送来几支箭,苏奴儿随手拉弓搭箭,将三支箭同时指向了那刺客的后背处。
那先前的刺客虽说身材颇为瘦小,但好歹也是有重量的,后面救他之人提着他一口气跃上屋顶后,停下来喘了一口气,才要拉着他一起跃出围墙外,这时那三支箭已呼啸着朝那刺客身体的好几处同时射了过来。
苏奴儿臂力颇大,弓箭娴熟,那刺客此时无论怎样躲,都不能避开同时射来的三支箭,他只好一咬牙尽力闪避。
这时一股大力推了他一把,那刺客便被推倒在一边,只听“噗噗噗”三声,箭入肉的声音依次传了过来,那刺客侧头一看,原来有个人将他推至一边,用自己的身体承受了那三支箭,黑衣刺客顿时低呼一声,“阿里木。”。
那阿里木忍痛压低声音朝那刺客叫道,“夜利亚,快走。”然后又用恳求的眼神望向之前救那刺客夜利亚的黑衣人,用不甚流利的汉话说道,“侠士,请带他速走,下面人追过来了。”
那被称为侠士的人望着阿里木,叹了口气,点点头,一把拽住欲要拉阿里木的夜利亚,哑声说道,”快走吧,来不及救他了,不然我们都不用走了。”
那夜利亚两眼闪动泪光,犹豫了一下,朝阿里木说道,“你等着我,我必来救你。”说完便和那蒙面黑衣人朝墙外跳了下去,几个闪跃间已然没入黑暗中。
苏奴儿看到人逃走了,气的扔掉了弓箭,下令道,“将那人带下来,好好审问。”
下面已有人上得屋顶,将这被射之人制住,抬了下去。
苏奴儿走到太子身边查看他的伤势,看见那伤口并不深,伤口也无变黑,显见那刺客并未在匕首之上淬毒,方将一颗心放了下来,暗道这刺客必是个新手。
他低头请罪道,“太子,刺客已然逃走,仅抓到那刺客同党,末将失职,请太子责罚。”
李元昊任由边上人包扎那只手臂,望着刺客逃走的方向,说道,“无妨,那刺客此次不成功,不日必来,我们只需周密安排就可。”
第34章 宴请
春风楼这一日颇为热闹,皆因西夏太子在此设宴,宴请辽国、吐蕃和龟兹三国的使臣。春风楼本有三层,这第三层却是被夏国包下了。
春风楼的第三层乃是一个装饰颇具异域特色的大厅,此时厅内觥筹交错,热闹异常。
厅内主座坐着一位二十五六岁的男子,依旧是白衣黑冠,双目炯炯,他笑着对右手边一位挺拔俊美的蓝袍男子说道,“小弟久仰耶律兄的大名,今日得辽国中山郡王大驾光临,真乃蓬荜生辉。”
那被唤做耶律兄的男子朝这人抱了抱拳,客气道,“元昊太子,你太过客气了,夏辽两国素来交好,在下能被夏太子邀请,荣幸之至!”
其余两国使者听闻此话,皆询问这耶律兄是何人?
那西夏太子李元昊忙介绍道,“各位,这位便是当今大辽皇帝之侄,辽国中山郡王耶律宗政,乃辽国最为年轻的枢密副使耶律宗政兄。”
辽国与大宋同为当世最大的两个国家,今日辽国的郡王到此,其余两个小国的使臣哪有不上前巴结的道理,一时间攀交情,献媚声此起彼伏。
那耶律宗政却不卑不亢地笑道,”诸位大人客气、客气。”
他边上一位英气勃勃的年轻男子却显得颇有点不耐烦,李元昊带着询问地语气说道,“耶律兄,这位是?”
耶律宗政说道,“他是在下的三弟耶律宗允,舍弟性子直爽,最不惯应酬,望太子体谅。”
李元昊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长沙郡王,也是贵国闻名的年青英雄,恕在下眼拙了。”
那耶律宗允也不答话,只朝李元昊遥遥点了点头,这李元昊也不介意。
“各位,静一静!”西夏正使野利大人看到自家太子对他点头示意,忙站起来说道,“此次我夏国太子设宴亲临春风楼,目的乃是与各位大人结识并与各国结为睦好邦邻,共图发展。”
“如何共图发展?你夏国才攻下回鹘,下一个焉知不是我国?”吐蕃正使说道。
“攻下回鹘乃不得已而为之,我父王欲与贵国首领唃厮啰交好,只要你吐蕃不扰我国,我夏国必与吐蕃长久相交。”李元昊笑眯眯地保证道。
耶律宗政静静地望着李元昊,心中暗道,“李元昊此人有勇有谋,为人又收放自如,假以时日,此子若为西夏王,大宋与辽国又多一劲敌。”
李元昊看到龟兹正使李延庆默然不语,转而问道,“李大人可是有何想法,说出来大伙共同参详参详!”
“太子殿下,此次邀请我等,是否另有要事相商?不妨直言!”龟兹正使李延庆一针见血的问道。
“哈哈!李大人果然爽直。不错,此次邀请诸位的另一缘由便是回鹘。诸位皆知我夏国与回鹘不和已久,此次虽然不得已攻下回鹘,但回鹘可汗夜落隔尚未俯首,他若卷土重来,必会上请大宋皇帝,并联络诸国一起对我夏国用兵,若果如此,不知诸使如何看待?”李元昊大笑后,缓缓道来。
此话一出,座下一片寂静,无人吱声。半响后,李延庆说道,“此等大事,我等并不能做主,尚需我国可汗决定。”众人纷纷附和。
“无妨,元昊这里无需诸位大人立时答复,只请各位将我夏国的提议带回国便可,我李元昊在这里恳请诸位,回鹘大势已去,诸国若是强出头助其复国,或者希冀在后面混水打秋风,那我夏国必不罢休。”李元昊面色阴狠的说道。
“夏国太子这是在威胁我等吗?”吐蕃副使面色不虞地问道。
“非也,非也,若是诸国愿与我夏国交好,共谋丝绸之路的利益,我夏国无上欢迎,我元昊在这里可向诸位保证,至少十年内,我夏国不会主动对诸国动一兵一卒,利益得失,待各位大人考量后回复贵国国主。”李元昊面色微缓后,又转为微笑,转变之快,令人瞠目。
众人不语,皆在衡量其中利弊。
李元昊转而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耶律宗政,“耶律兄如何取决?”
耶律宗政淡淡笑道,“我辽国和宋乃兄弟之邦,和诸国也一直交好,我大辽皇上从不喜穷兵黩武,只愿我大辽子民安居乐业。对于贵国和他国的纠葛,我辽国从未打算参与,太子无需多虑。”
“有耶律兄一句话,我夏国愿与辽国永世交好!”李元昊得到耶律宗政此话,颇为高兴。
吐蕃和龟兹听闻辽国此话,也不欲与西夏当面作对,皆表示愿将此话带回给各自国主。
“野利大人,今既邀请诸位大人来春风楼,咱们国事谈完了,是不是聊聊风月?”李元昊朝西夏正使野利大人招手唤道。
那野利大人朝门口拍了拍掌,候在门口已久的酒楼侍应托着各种美酒鱼贯而入,随后又进来一班乐人开始奏乐,一时间丝竹声声,仿若刚才那些情景皆没发生过。
厅内又开始了推杯换盏,喝声连连。
此时二楼的一间阁子内,一位身材窈窕的女子立于椅子之上,头微侧,耳朵附在一根小管一头,小管另一头插在楼顶的一个小洞内。
这女子不知在听什么,时而皱眉,时而愤愤。许久之后,她跳下椅子,将小管并椅子收好后,方拉了拉身上的裙子,正了正脸上面纱,朝门外走去。
看那女子的装扮仿若是春风楼的舞女,她脚步的方向,正是朝着三楼的楼梯口走去,快要走到的时候,不知二楼内哪间阁子的门忽然开了,里面伸出一只手,将之一把拽了进去。
“哎呀。是谁?”那舞女刚欲大呼,可是看到悠然坐于阁内的男子时,她立马吞回了那句呼喊。
“是你?”这舞女疑惑地望着这男子,“你欲做何”?
“刺杀虽然是最直接而有效的办法,可是于你,却是最愚蠢的方法,如果李元昊轻易便能被刺死,那他早已死过几百回了。”那男子慢吞吞的说道。
“那我该如何做?”那舞女低声朝那男子吼道。
“夜落隔没被李元昊抓住,应该快来汴梁了,你安心等他吧。不要再做无谓的举动。”男子无视那舞女的愤怒。
“那阿里木怎么办,我要救他出来。”这舞女却原来是回鹘公主夜利亚,她两眼含泪低低说道。
“李元昊没抓住你这个刺客,阿里木暂时性命无忧,等你父汗来后再做计较吧。”这男子却是易过容的赵娴。
看到夜利亚无助地靠墙抽泣,赵娴叹口气抽出身边帕子,递到夜利亚跟前,夜利亚感激地接过,擦了擦眼泪
“我不再做刺杀这种傻事了。”夜利亚说完后,站起身来开门出去朝三楼走去。
此时三楼客人酒过三巡,气氛又渐渐高涨,
一阵急促的弦鼓声在音乐声中响起,众人皆被这声音吸引的停下了喝酒,此时门口传来一阵铃铛声,杳杳然走进来一位舞女,身着白色轻盈舞衣,如一朵白云,宽摆长裙,长袖飘飘,彩带飘逸,赤着双足,足上各系一个铃铛,飘飘欲仙地舞到了宴席中央。
这舞女伴着越来越快的鼓声,身子也旋转犹如车轮,快速多变,一时间全身彩带飘飘,裙摆旋如弧形,正是有名的“胡旋舞”。
众人看的目眩神驰,浑身发热。
霎那间鼓声停下,那女子柔软的腰肢一个急弯,上身朝后弯去,整个身体如拱桥般,她的一根飘带无巧不巧拂过了李元昊的面前,一阵香风飘过,李元昊一把捞住那根彩带。
音乐声停,那女子直起了上身,众人朝那舞女面上望去,却见那女子脸蒙白纱,看不清容颜,只见一双碧玉般的眸子,盈盈一扫,眼如秋水般撩过了众人的心间,大家心中都暗呼道,“好一双美目。”
“好!好!,当真是美人如玉。”李元昊带头鼓掌。
那舞女盈盈走到李元昊席前,侧身施礼,犹如银铃般的声音响起,“大人请将彩带还回给我可好?”
“小姐若将面纱取下,本人就将这彩带还于你。”李元昊戏谑地望着那女子。
“大人好生无礼,你这是在欺负小女子吗?”那女子娇嗔道,一双妙目扫过李元昊,直把李元昊看的心痒痒的。
第35章 争夺美人
李元昊轻轻将彩带凑近鼻尖闻了闻,调笑道,“美人的东西真是香喷喷的,我不欺负你,你自己过来拿吧。”
那舞女轻笑一声,迈开玉足绕过李元昊面前的酒席,朝他走去,玉足走动间发出了清脆的铃铛声,犹如踩在了每个人的心头,座下诸人皆眼热地望向了李元昊。
那女子转眼便停在了李元昊身边,她将玉手伸到李元昊面前,“诺,大人还我吧。”
那只莹白如玉的玉手,指尖上点点寇红,在灯火下映入绿色如碧的眸湖中,反复荡漾。
李元昊眼神微眯,心下像被猫爪反复抓挠。他一把抚住那芊芊玉指,轻轻一握,那女子便挣脱不开了。
“大人作甚,快放开小女子。”那女子娇呼道。
“小姐,不如跟我回去可好?元昊必不亏待你。”李元昊也不放手,随手一拉,欲将那玉手的主人带入怀中。
那女子柔软的腰肢一个扭动,居然避开了那只欲要揽腰的手。她对李元昊微微一笑道,“大人也忒心急了些,小女子尚未答应呢!”
李元昊被撩起了兴致,他大笑道,“你这女子,倒是有点意思。”说话间放开了女子的那只玉手。
他将彩带递到那舞女面前,那女子随手接过,道谢之话尚未出口,李元昊动作如闪电般,长臂一圈便环住了那纤纤细腰。
“啊。”那女子惊呼出声,却发现自己已然坐在李元昊腿上。
那女子纤长的脖子上有颗红痣,李元昊一瞄之下,便不由被吸引住了,他将鼻子拱到了那处红痣之上,一阵处子体香和着淋漓的香汗味道传入了鼻尖。李元昊长长吸了一口,顿觉心旌摇曳。
那女子似乎被李元昊的动作惊住了,她颤了一颤,立刻便挣扎了起来,那软玉温香在怀内扭动,直让李元昊喉咙发干,身子发紧。
李元昊一把撩开了眼前那碍人面纱,挺翘的鼻梁配上红艳的双唇,一张娇艳欲滴的如花脸庞瞬时出现在眼前,他呵笑出声,“果然和我想的一样美。”
说完便俯下脸庞,欲去吻那香唇。那女子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愤恨,手不由自主去挡住那凑过来的双唇。
一幕香艳的画面即将要上演了,座下诸人看的面露羡慕之色,直恨不得搂住那女子的人便是自己。
“哐当”一声,大厅之门被推开,一阵冷风吹了进来,众人忙瑟缩了下脖子,被这冷风吹的酒醒了醒。
“宝贝儿,美人儿,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一男子跌跌撞撞地碰了进来,他进来后茫然的四处望了望,突然就冲着上座李元昊怀里的女子走去。
“美人儿,快随我回走,你答应好的事情可不能反悔。”说罢便将那女子从李元昊手臂中拉了出来,环入自己怀内。
西夏野利大人看到有人居然冲过侍卫,不但莫名其妙闯了进来,还抢走了自家太子怀里的美人,立刻大怒,“你这厮是怎么进来的?来人,快将此人拿下。”
李元昊到手的美人被人抢了,心头火气隐现,他抬头望去,却是双眼一亮,大喜道,“是你?”
座下的辽国郡王耶律宗政也一改之前淡漠的神色,忍不住激动地喊了声,“且慢拿下。”他飞快的起身,走到那男子跟前,叫道,“这位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哈哈哈,什么是你是我,见面不见面的,老兄,咱们可都不认识啊,借光让一让,我要带我的小美人回去。”那男子也不理众人表情,自顾拉着那舞女的手朝门口走去。
李元昊一个眼神飞去,门口侍卫齐刷刷的将那陌生男子和那舞女团团围住。李元昊这才懒懒地从座位上起身,走到这两人面前。
“小兄弟,让我好找啊。”李元昊望着这平凡而普通的面容,却觉得这男子通身散发出一种淡然而致命的吸引力,“不如坐下喝杯水酒?”他邀请道。
“和你们喝水酒?我可没兴趣!”那男子晒笑拒绝。
“你这人好生不识抬举,我家太子邀请也敢拒绝。”野利大人冲这人喝道。
“不识抬举便又怎样?这是请人还是逼人?”那男子斜睨着野利大人。
“小兄弟,在下可是诚心邀请,如若不愿,本人也不勉强。”李元昊对欲要再言的野利大人摆了摆手,那野利大人立马闭住了嘴。
“既如此,在下可是带着小美人先走了,改日再聚,诸位留步。”那男子抬腿便走。
“留下这女子,她可是我们太子看上的。”野利大人又忍不住叫道。
“美人不乐意,可算是强抢民女吗?太子?”那男子讥讽的一笑。
这男子从进大厅开便装疯卖傻,油盐不进,兼且伶牙俐齿,偏又动不得他,直恨得野利大人牙痒痒。
“哈哈哈!强抢美人可算是大煞风景之事,本人到不愿为之。”李元昊干笑了几声。
“前次一别,在下曾说过,有缘再见时,必要请小兄弟一叙,不知今日小兄弟可愿让在下一了心愿?”耶律宗政诚恳地望着那男子。
那男子不知为何,对耶律宗政并没有反感,他冲耶律宗政点点头,“今日实在是不得空,改日再登门拜访!”
“小兄弟却是如何称呼,在下辽国耶律宗政。”
“本人肖闲,耶律兄请了。”这男子到也不在意这耶律宗政是何人,对着他抱了抱拳,却并不理睬这西夏太子李元昊。
“太子,可否给在下一个薄面,让肖兄弟带着这位姑娘先行离去?”耶律宗政转而望向李元昊。
“耶律郡王太客气了,既然郡王开口,元昊焉有不应之理?”李元昊面上悄然闪过一丝不快,却仍挥手让侍卫散去。
“肖兄弟,相见即是有缘,下次再见,可要给本人一个薄面了!”李元昊仍然面不改色。
这肖闲心中暗自吃惊,心道这李元昊到是个枭雄,能屈能伸,这样被他下了面子,却能不动声色。
“承情!”肖闲说完便揽住那女子出去了,只留下一众人等若有所思。
那女子被肖闲拉入二楼小阁子内,方被放开了手。
那女子问道,“为何将我拉出来?”,这女子正是夜利亚。
“身为女子,当珍惜自己,何苦为了家国不惜自己的身体?”肖闲也就是赵娴同情地望着她。
“那我当如何?如今我也只有这身体尚还可用。”夜利亚自嘲地一笑。
“国家大事这等重压,本就不该负在女子身上,你父汗若是知道,也必不会同意你今日之举。”赵娴眼中似有惋惜,又似有感慨。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知晓我这么多事?”夜利亚盯着赵娴看。
“你只需知道,我不会害你。”赵娴轻抚夜利亚的发丝。
“为何要帮我?”夜利亚沙哑着问道。
“因为你是女子。”赵娴轻叹道。
郁结的情绪被长久的压抑住,赵娴的轻抚触动了夜利亚内心柔软处,夜利亚心中流过一片暖流,她拉下赵娴的手,隔着面纱搁在自己脸侧。
“不要再做傻事了,好好爱惜自己,”赵娴柔声说道。
多久没人和自己说过这番话了?夜利亚眼中噙满泪水,她缓缓拉下脸上的面纱,苍白而美丽的脸楚楚动人,犹如雨中的百合就那么呈现在赵娴眼中。
“好!不做傻事了。”夜利亚轻声应道,灯光下映着盈盈欲滴的泪眼,为这萧瑟冷夜增添了一抹柔软。
第36章 暴毙
绫锦院隶属少府监,当今宫中和皇家织品、刺绣皆来自于此,皇帝近臣、以及节日里封赏的丝织品也均由绫锦院提供。
这日里,绫锦院迎来了三位特殊的客人,他们由当今太后跟前的红人刘从广亲自接待,直让边上作陪的少府监丞心里犯嘀咕,不住揣摩来者到底是何来头。
“各位少东,你等是我大宋织造行业的行首,亦是我大宋的“官绸”。本次请诸位来的目的,想必你们皆已知晓,事关太后寿诞礼服的缝制事宜,尚请各位慎重对待。”刘从广说道。
“刘大人请为我等详细解说此次礼服的具体情况。”身穿青衣,温文儒雅的是“殷记绸缎”的二少东殷仁,让人一见顿生好感。“殷记绸缎”是大宋两浙路最大的绸缎庄,也是本朝最大的“官稠”。
“为慎重起见,太后礼服由你们三家中的一家为主,其余两家为辅进行缝制。”
“刘大人,此次由谁家为主,谁家为辅?”白衣男子是成都府路最大的“蜀锦世家”的少主人孙子琮。
“从明日起,以十日为限,十日后进行考较。考较内容为三方面:一为礼服面料,二为礼服所绣花样,三为刺绣手艺。届时胜出的那家为首,其余辅之。”刘从广望着这三位。
定州“卢记织造”的大少爷是个沉默寡言的男子,他听完后并不发问,只是点了点头。
“具体要求皆记录在此手卷上,诸位回去后多加参详”,少府监丞忙将手卷分别递给三位少东。
“当然,诸位为朝廷出力,朝廷也有重赏。‘官绸’历来是两年一换,只要此次为太后礼服出力者,今年的‘官绸’到期者可以延续至五年后;另外,朝廷会助出力最多的那家进入边境所设的“榷场”。因此,此次太后礼服一事,诸位请尽心尽力。”刘从广加重了语气说道。
“我等必尽力为之,请大人放心。”听闻此话,三人皆面露喜色,口中连连应下。
“五日后酉时,在下设宴“会仙楼”,请三位务必到席一叙。“刘从广说道。
”刘大人客气了,我等必会按时到席。”殷仁抱拳说道,其余两人忙附和。
杭州“殷记绸缎”、西川“蜀锦世家”以及定州“卢记织造”这三家控制了大宋东、南、北三地的丝织品,更代表了大宋织造行业的最高水平。
这三家此来的代表分别是三家年青一代中之佼佼者,各家家主派他们来,既有锻炼他们之意,也有结交朝廷之心,以便为未来他们各自做家主增添砝码。
龙津桥西南耸立着一栋雅致华丽的高楼,楼门口装饰着画有花鸟鱼虫纹饰的彩楼欢门,门檐下飘荡着条条流苏。正门旁的望轩上,一缕清布幡子随风飘荡,借着灯笼泛出的光,“会仙楼”三个大字时隐时现。
朝廷指派的宴请多数放于会仙楼,临街又有开封府、殿前司、尚书省,使得会仙楼也许不是汴梁最大的酒楼,但绝对是最有名的酒楼之一。
刘从广因缝制太后礼服一事,在会仙楼宴请三家的少东,此时酉时已至,“殷记绸缎”的殷仁和“卢记织造”的卢穆皆到,独余“蜀锦世家”的孙子琮仍未见踪影。
刘从广本次也有着意交好三家之意,见孙子琮未到,也并未责备,对其余二人道,“二位少东再稍待片刻,这孙少主许是被事耽搁了,各位先用茶。”
“无妨、无妨,我等正好与大人多亲近亲近”,殷仁轻啜一口茶,和暖地笑着。
这时门外进来了一名侍卫,他面露焦色,匆匆行至刘从广面前,俯身抱拳后,低头附在刘从广耳边说了几句,刘从广面色微变。
刘从广望了望两家少东,欲言又止。
”刘大人,可是有事?”殷仁一眼便发现刘从广脸色的变化。
“你将事情源源本本说出来。”刘从广对那侍卫说道。
“是,大人!刚才‘蜀锦世家’在汴梁大宅内的大管家至开封府报案,他家少主孙子琮不知何故暴毙于自己房内,并派人通知大人你。”那侍卫恭恭敬敬答道。
“暴毙是何时之事?”刘从广又恢复了平静的面色。
“开封府仵作已查知,孙少主身亡时间约为四更时分,死时面色平静,无任何异色。”那侍卫答道。
“因何今日四更身亡,现时才得知?”刘从广问道。
“据那大管家说道,他本以为他家少主在熟睡,是以并未派人进屋去唤醒于他,午时过后,孙少主仍未醒来,他才觉疑惑,使人去唤,方觉不对,因其面色如常,老管家便又寻来大夫,始知自家少主已然死去多时,随后匆匆报案于开封府。”
“开封府府尹陈大人又如何做?”刘从广问道。
“陈大人已然派人去调查此事,但有任何消息,小的必会报于大人。”那侍卫说话有条不紊。
“你现下去陈大人处了解详细原委,并着人助陈大人一臂之力,务求全力查清此事。”刘从广颇有点恼火,这蜀锦世家的少东来汴梁时日不多,便发生此事,必会耽搁到太后寿诞礼服的缝制,需要速速查清才好。
看到殷仁等人的疑惑眼神,刘从广说道,“二位少东,‘蜀锦世家’少主孙子琮于今日凌晨暴毙,现下事情未明,眼下这顿酒,咱们怕是吃不安生了,不如就此散了,本官择日再请二位如何?”
“大人请便,如需用到我二人之处,尚请吩咐。”殷仁点点头道。
“如此便散了吧,”刘从广说完率先离开会仙楼。
离“会仙楼”不远处有家“宅子酒店”,因其外门面装饰如仕宦宅子而得名,内设四五阁间,是家不大的小酒店,但颇具特色。
一间稍大的阁间内,仅有三人,其中二人对酌,一人旁坐。
“殷兄,此酒店乃我秘卫联络之处,以后但凡有事皆可来此处。”面貌普通男子举杯遥敬对面的殷仁。
“副使安排甚是周到。”殷仁笑笑,随后眉头微皱问道,“副使可知今日发生之事?”
“你可是指‘蜀锦世家’少主孙子琮之事?”副使自然便是赵娴。
“正是此事,本来此事与我等无关,我等也不必关心。但孙子琮此人却事关太后礼服之事,恐怕外人必会猜疑我与‘卢记织造’的卢穆。”
赵娴望向旁坐的赵颜,“此事有何线索?”
“主子,孙子琮之死甚是蹊跷,其中怕是另有隐情。”赵颜回道。
“哦?如何蹊跷,有何隐情?”赵娴感兴趣地问道。
“开封府仵作验到孙子琮死状并无异样,但其死前却似有交欢之状,而据他府内大管家回报,自家少主未曾去过任何烟花之地,也不曾找家中侍女侍寝。”赵颜将她知道的此案之事娓娓道来。
“可曾查到他死前去过何处?”赵娴问道。
“开封府已查问过孙家上下仆从以及他的随侍,皆回答说不曾看见。”赵颜答道。
“外表无异状,未必体内无异状,可曾验尸?”赵娴想了一下问道。
“开封府怕是不能随意验尸,必得他家人同意方可,”殷仁在边上插了一句。
“不错,是我糊涂了,孙家管家必已派人通知他家家主来京,恐怕验尸也需得到那时候,现下只能从别处先查起来。”赵娴说道。“既如此,我等也派人手暗中细细查访。”
“是,主子!”赵颜低头答道。
第37章 如棋
年节将至,冬阳正好,此时坐在镜前的女子,望着镜中的如花容颜,心情有如外面的阳光,看着明媚,却无温度。
做为皇宫内苑坤宁殿的主人,世间女子莫不想爬到这个位置,可是做到了皇后又如何?人道是“一入宫门深似海”做为一国之后,看似外表风光,谁又知内里辛酸。
她自嘲一笑,“啪”地一声,随手将镜子拂到了地上,转眼摔成了碎片。
“圣人息怒,”一众宫女吓得跪在地上簌簌发抖。
“昨夜官家歇于何处?”那女子望向站在一边的贴身宫女。
“禀圣人,昨夜官家宿于尚美人处。”宫女老老实实答道。
“又是尚美人,这月已经是第几次了?”皇后郭氏脸色变了几变,愤愤地说道。
“圣人莫气,再如何您还是这一国之后,她们又怎能越过您?”宫门外走进一个中年女子安抚道,她正是皇后的贴身乳母。
“今日日头正好,圣人不如去花园走走,无须成日闷在这殿内。”乳母继续劝道。
“也罢,你们且随我去逛逛。”郭后挥了挥袖,地上一众宫人,方战战兢兢爬起来站立一边。
此时任是如何美景,郭后也无心欣赏,更何况眼前正是寒冬季节。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官家的时候,那是一个清秀的少年,总是很温和地对她笑,如果不是后来太后指她为皇后,如果那个少年没有长大,一切或许不是现在这样吧。
她微微叹了口气,呆呆望着眼前的秃枝,身后一众宫女皆大气也不敢出。
“妹妹,快来这里坐坐。”一阵娇笑传来,远处两位美人带着一群宫女摇摇曳曳走了过来。
那两位美人走至跟前,似乎才看到亭子里面坐着的是皇后,其中一位身材丰腴,娇艳如花的女子眼底滑过一丝嘲讽,笑道,“原来是圣人,妾尚氏给姐姐请安。”另外一位身材娇小的女子也跟着请安。
“是尚美人和杨美人”郭后冷冷望着这两位美人,心中无比厌恶,这就是一直缠着官家的女子。她停了片刻方缓缓说道,“免礼吧。”
身材丰腴的尚美人脸上掠过一丝难堪,她抬起身子,强笑道,“圣人姐姐,妹妹正要去杨太妃处请安,姐姐可要同去?”
郭后并不回答她的话,只说道,“听说你父兄如今皆得了官家的青眼,封官受赐,恩宠倾动京城。”
“姐姐哪里话,这都是官家的恩赐,家父兄惶恐,只求兢兢做好份内事,以报官家赏识。”尚美人假作小心状说道。
“官家赏识?你这是在吾面前炫耀吗?”郭后冷笑道。
“妹妹不敢,妹妹惶恐!”那尚美人忙低声辩解。
“且让你父兄收敛点,得意时须想失意处,莫要太过张扬才好。”郭后继续说道。
“妹妹谨遵姐姐教诲。”尚美人表面恭敬,心内暗恨。
郭后身边乳母此时附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郭后转而笑道,“尚美人,你如今也莫急着去杨太妃处问安了,咱们先处理你殿内宫婢之事吧。”
尚美人抬起头,不知这郭后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姐姐何出此言?”
“带上来吧。”乳母看到郭后点头后,忙叫了一声。
几个内侍押着一女子走了上来,走近前来,将那女子推到在地,拱手请安道,“圣人金安”、“请尚美人、杨美人安“。
尚美人看到被推到的女子后,问道,“这是我宫中侍女,你们这是为何?”
“回尚美人,这婢女与宫中奴才有奸情,被我等捉住,尚请圣人示下如何处置。”一个颇为伶俐的内侍上前回道。
“妹妹,这是你宫中的侍女,你觉得当如何处置?”郭后斜睨着尚美人。
尚美人望着自己宫内这侍女,这奴婢平时尚属机灵,此时却呆呆望着地面,不言不语,她走到这侍女面前,问道,“采荷,此事可是真的?你莫要怕,只管说出真话。”
那侍女听到尚美人问话,方醒觉自己主子在跟前,忙扑上前,哽咽道,“主子,奴婢。求主子开恩。”
尚美人听闻此话,皱着眉头,“难道是真的?你真糊涂!”然后转向郭后说道,“姐姐,这奴婢跟随妹妹多年,平时最是老实不过,此中怕是有隐情,她既不肯说,不如发落出宫吧?”
郭后问身边乳母,“嬤嬤,宫内规矩是什么?”
“回圣人,宫内规矩是各打五十板,然后发落至别处”乳母忙上前回道。
“姐姐,这奴婢身子弱,如何经得起五十大板,请姐姐高抬贵手。”尚美人知道郭后这是故意给自己下马威。但如果自己不为那侍女求情,怕是会寒了身边人的心,自己也会被下了面子。
“妹妹可真仁慈啊!”郭后满含讥讽地说道,“不过宫内既然订了规矩,我等如是以身犯规,以后这规矩不要也罢。”
“拖下去,照规矩来吧!”郭后摇摇头说道。
那女子这才醒悟,自己若被打实五十大板,估计这小命也差不多了,忙匍匐到郭后面前,不停叩头,“圣人饶命,圣人开恩,奴婢不敢再犯了,饶了奴婢吧。”
郭后也不答,摆摆袖子,乳母忙对那几个内侍使个眼色,那几人便识趣地拉着那女子离开。
那女子嘴里不停求着饶命,谁都不曾看到亭子后面的树边立着两个人,后面远远辍着一群内侍。
这女子眼尖,一眼便望见,她使出全身力气挣扎,那几人猝不及防被这女子挣脱开来,那女子跌跌撞撞地跑到树边的两人面前,倒头便磕,“官家救救奴婢,官家饶命。”
听到这话,一众人才转头发现,树边站着的两个人,前面的一个可不正是当今官家赵祯,另一个默不作声地却是颇得官家喜爱的华邑公主赵娴。
郭后并一众人等忙过去施礼问安,郭后为能看到官家而欣喜,尚美人却一脸戚戚,颇为委屈地叫道,“官家,你救救采荷吧。”
“圣人,朕也看了这半晌了,常言‘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如将这奴婢发落到别处即可,五十大板能免则免吧。”赵祯柔声说道。
尚美人听到官家帮着自己说话,脸露欣喜之色。郭后望去又被气的个隐生暗火。
“无规矩不成方圆,若人人都不按规矩来,吾以后还怎生管理?后宫之事还请官家莫要插手,”郭后板着脸说道。
赵娴在一边冷眼望着这一幕,心想这郭后真不会做人,当众便不给官家面子,性子又硬,难怪不得官家欢心。再看那尚美人,哀哀戚戚,一脸我见犹怜的模样,不由暗自想到,这后宫女子当真个个心机十足。
“既如此,那就照圣人意思来吧。”赵祯说完便无趣地离开了。
远远地那侍女哭声和哀求声不知被什么堵住了,之后再也听不见了。
“祯哥哥,若是同情那侍女,不如暗中派人交代下去便可。”赵娴望着赵祯不虞的面色。
“看她自己造化吧。我只是不喜这郭氏,”赵祯说道。
“祯哥哥,你刚才是故意的?让她们互生嫌隙”赵娴轻笑道。
“你这小妮子,什么都瞒不过你!这些女子,喜欢地不过是些荣华富贵,所想的也不过是家族恩宠,又有几个是真心的?”赵祯嗤之以鼻。
“祯哥哥。”赵娴满脸同情望着他。
“无妨,想要坐稳这位子,总要失去些东西。她们。既愿入局,就难免成为一枚棋子,要如何走,单看她们如何做了。”
“棋子!人生如棋,我们又何尝不是一枚棋子?”赵娴自言自语道。
“这冬日眼看也快要过去了,”赵祯望着远处的天空。
第38章 线索
近几日‘蜀锦世家’在汴梁的府宅愁云惨淡,孙府大管家更是日日唉声叹气,自打两日前自家少主孙子琮猝死房内,大管家就觉得自己的好日子要到头了,想到家主过两日就要到京城了,他就怕地直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蜀锦世家’垄断着大宋西南织造的大部分份额,不仅财大气粗,家主在西川更是说话掷地有声。少主乃是未来继承家主的最有力人选,却在刚来汴梁没几日便暴毙,他的责任可谓大矣。
想他好不容易爬到大管家这个位置,却出了此事,责罚是少不了了,他每日里胆颤心惊的,只希望早日找到少主暴毙的原因,也好让他稍稍能抵掉保护不利的过错。
可这都过了两日,府衙仍旧没有什么进展,直急的大管家嘴角冒泡。
“大管家,我有件事儿要和您说,不知您老是否?”少主贴身小厮诺诺地站在他跟前。
“何事?速速说来,吞吞吐吐的这是做甚?”大管家满脸不耐地望着那小厮。
“五日前,少主在外城铺子里遇到一位美貌的姑子,曾上前试图搭讪,少主当时说未尝试过和出家人。,但其后又再无听到他说此事。您老也知道少主的脾性,是以小的颇为奇怪。”那小厮吞吞吐吐地说道。
“这等事情,前几日衙差来询问时,你为何不说?”大管家厉声问道。
“这。当时小的并未想起此事,这两日仔细琢磨,方觉得此事颇为怪异。”那小厮被大管家的喝问吓了老大一跳。
“你现在随我速去开封府衙,将此事说于陈大人听。”大管家急急叫着小厮出门。
“哦?孙子琮曾挑逗貌美尼姑?”赵娴颇为讶异地问道。
“是的,主子,他贴身小厮如此说的。”赵颜将刚得的消息告知了赵娴。
“那孙子琮却是何种脾性?”赵娴问道。
“据他府内大管家和贴身小厮说,孙子琮此人但凡喜欢,莫不用尽心机,千方百计得之而后快,决无罢手之说,更无半途而废之事。是以他表示兴趣,却无动静之事却是绝无可能,”赵颜答道。
“孙子琮暴毙前三日的行踪如何?可有了解过?”赵娴问道。
“他贴身小厮说,那三日孙子琮皆在外城巡视自家店铺,每日里皆戌时回府。”
“孙子琮巡铺时,他小厮皆跟随左右,寸步不离?”
“据孙子琮小厮说,后两日他家少主并未一直带着他,仅让他等在其中一间铺子内,回府时方跟着一起回”赵颜答道。
“孙子琮单独出去过,却并未带小厮。”赵娴沉思后继续问道,“他可用过自家马车?可是去自家别的店铺?”
“主子,开封府衙差去了解过,孙家在外城有三间铺子,孙子琮单独出去的那两日未曾用过马车,也未曾去过另两间铺子。”赵颜将所有事皆仔细打听了。
“那就怪了,看来,我们需从那尼姑查起。”赵娴想了想说道。
“衙差曾问过,那日那尼姑去的那间铺子的伙计,皆答未曾注意,而且平日里也不曾有尼姑来买织品。孙子琮的贴身小厮那日因未曾仔细看,是以也无法绘出那尼姑的样貌。”赵颜回道。
赵娴皱了皱眉头,颇觉有些棘手。但世间事但凡有线索,就一定会有水落石出的那天。
她仔细想了想又问道,“既然没用马车,兴许是那尼姑所在的庵离那铺子并不远,或者孙子琮另雇马车?赵颜,你查查那附近有几家尼姑庵?附近有否车马行?”
“是,属下马上着人去查。”赵颜答道。
“庵?尼姑庵?”赵娴心下一动,“你还记得扬州那些掳人女子的贼人,曾提到过庵吗?”赵娴自言自语地说道“二者会有关联吗?”。
“训练有素的人牙帮派,他们掳那些女子来汴梁的某个庵,孙子琮调戏尼姑,”赵娴脑海中灵光一现,她突然觉得有些事情或许被她忽略了。
外城南面有条水柜街,因其靠近朱雀门街,周围有太学、国子监、贡院,附近另有好几座道观、寺庵,因而颇有人气。
‘蜀锦世家’的其中一间铺子便坐落在麦稍巷口,蜀锦自古以来就有“寸锦寸金”之说,历来为皇室及达官贵人享用。本朝承平日久,国家稳定,百姓富足,而汴梁又多富户,互相攀比之风愈盛,故而颇多人光顾这间铺子。
午时刚至,‘蜀锦世家’铺子里的客人方少了些,此时门口进来了两位男客,皆中等身材,其貌不扬。
那些伙计见多了达官显贵,富家大户的,见这两人打扮普通,心下便多了一分不以为然,只抬了抬眼皮,招呼都懒得打,便自顾忙自己事情。
“这位小哥,你家大掌柜在吗?”其中一位男子拉住一个伙计问道。
“有事?”那伙计懒懒地回道。
“自是有要事,速速请你家掌柜的出来。”另一个男子性子有点急躁。
“我家掌柜的岂是随便人能见的?”那伙计上下打量一番,用蔑视地语气说道。
“你这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你家掌柜的我又如何见不得?”那性子急躁的男子气急骂道。
边上的男子忙拉开这男子,低低说道,“张大哥,莫动气,正事要紧。”
“李兄弟,你刚从杭州调来咱们这里,你是不知咱京城这帮奴才,皆是攀高踩低的。”被唤作张大哥的人说道。
两人正说话间,从里间走出一位掌柜打扮的人,一看这两人,立马挤出一丝笑容,急走两步,说道,“二位官爷,你们来了,快里面请。”
他一边将这二人引进里间,一边对刚才那伙计叫道,“愣着做甚?赶紧给二位官爷上茶。”
进的里间,三人分别落座后,那李姓男子便说道,“在下李二,这位是张爷,我等奉陈大之人命,又来叨扰大掌柜了。”
那大掌柜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二位官爷也是为了我家少主之事,我等只盼早日查明少主身亡之事,自当感激不尽。”
“大掌柜客气了,今日得闻孙少主五日前曾在贵铺遇到姑子之事,现再来询问一番,望大掌柜能将那些伙计一一唤进,我等细细盘问方可。”那李二说话和气有礼。“另外,贵铺附近可有车马行?”
那大掌柜忙道,“小铺对面便有一间车马行,李爷稍后,待我先将那些伙计一一唤进来。”
此番询问足足持续了约一个时辰,李二等二人方出了蜀锦世家分铺,又进了对面车马行。
“主子,李二传来消息,孙家铺子附近有两家车马行,可以肯定孙子琮未曾在他身亡前三日雇过任何车马,孙家铺子有个伙计却是见到了那姑子,且对面车马行也有人见到那姑子那日出了孙家铺子,朝东南面行去。”赵颜说道。
“东南面有尼姑庵吗”赵娴问道。
“属下着人查过,孙家铺子附近有道观三座,寺庙两座,并尼姑庵一座。而东面正是有一座尼姑庵,名叫‘相因庵’”。
“相因庵,那么巧?好!我们便由这相因庵查起。”赵娴微微笑道。
第39章 风雪投宿
外城东面,有座尼姑庵,名唤“相因庵”,在汴梁城内城外大大小小上百座寺庵中,“相因庵”香火不旺,香客寥寥,毫无名气。
这一日未时刚过,天空居然罕见地飘起了雪花,冬日里天黑的早,估摸着这时候不会再有香客了,小尼姑早早便关上了庵门,走向厨房相帮着准备做晚斋。
“咚咚咚”三声叩门声有节奏的响起,小尼姑耳尖,立刻便听到了,她准备移动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将身子又转向了庵门,不确定地问道,“何人敲门?”
“小师父,可否开门行个方便?”门外传来悦耳的声音。
那小尼移到门口,暗想这下雪天,还有谁来庵内上香?她轻轻打开一扇小门,探头望去,门外站着两位女子,前面一位身裹白裘,面含微笑;后面一位身着素色棉衣,面色微冷。
“二位施主敲庵门所为何事?”那小尼姑合掌问道。
“小师父,我主仆二人刚来汴梁,本欲进内城投奔亲戚,奈何天色将黑,雪也越下越大,我等不知去哪里雇得车马,正巧路过仙庵,特来借宿一晚,求小师父行个方便。”那裹着白裘的女子似乎是主人。
“我们庵内不留客人,请二位另寻别家吧。”小尼姑抱歉地说道。
“小师父,我等不会白宿于仙庵,届时必会给仙庵多添香油钱,求小师父通融通融可好。你看我们主仆人生地不熟的,这等天气让我二人去哪里投店才好?”那女子看上去颇为发愁。
“这。”那小尼姑有点为难,可眼见这越来越大的雪,将两个弱女子拒之门外又颇为不忍,她出了个主意,“不如你们随我去求求我家庵主吧?”
“如此甚好,烦请小师父带我们去仙庵庵主处。”那穿白裘的女子一听之下脸露喜色。
“相因庵”不大,坐北朝南,走进庵内,向北一条鹅卵石路,两边柳树成行,此时冬季,柳树挺着光秃秃的枝桠,柳条却是枝枝向上,墙角开着数枝腊梅,显得非常清幽。行不多步,复进一重墙门,便是小小三间房子,里面供着韦驮尊者。
庭中松柏参天,从佛背后转进,又是一条横路。三人朝前走去,见是一座雕花门楼,跨步进去看时,并排三间佛堂,虽不是很大,却也高敞。中间三尊大佛,相貌庄严,金光灿灿。
这二人向佛拜了拜,对那小尼说道,“还请通报令师。”
“二位施主请坐,我去请师父出来。”那小尼答道。
不多久出来一位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女尼,面庞白皙如玉,长相标致,看上去浑身韵味无穷。
那女尼见是两位女子,前面一位白裘女子约十五六岁,长相明媚,双眼澄澈,年纪虽小,通身气度,后面跟随的一位十**岁,长相清秀,神情冷漠。这女尼双手合十,“贫尼了因,二位施主有礼了,敢问可是要投宿此处?”
两位女子似是没料到,庵主是如此年轻标致的女尼,先是一愣,那白裘女子方笑道,“小女子姓赵,这是我贴身女侍,今日实是无奈借宿仙庵,尚请庵主给我主仆二人行个方便,明日我必为仙庵多添香油。”
“本庵本不接受投宿,不过今日雪大,念二位施主又是女子,另投他处也颇多不便,贫尼便破例一次,静空,带二位施主去后院净室休息。”那女尼对前面带路的小尼姑吩咐道。
原来那小尼姑唤作静空,静空答应一声,便又先头带路朝后院走去。
这主仆二人一听之下,忙施礼道谢,便跟着静空穿过佛堂朝后继续走去。
走过几间房屋,又转过一条回廊,便到了后院,后院又分东西二院,各有净室五六间,净室外面一带,都是扶栏,院中种着梧桐二树,又修竹数竿,整个院落看上去结构严谨,布局得当,处处透着古朴典雅、玲珑清秀。
静空带着这主仆二人走进东院其中一间净室,指着这间净室说道,“二位施主今夜便委屈在这屋休息,待酉时一到,我自将斋饭送至。”
那赵姓女子貌似无心地问道,“静空小师父,仙庵有多少师父啊?”
静空也不介意,介绍道,“我们相因庵人不多,只有师徒十余人。”
那女子颇似好奇地问道,“小师父芳龄几何,看令师外貌颇为年轻。”
那静空倒是老实,为赵姓女子一一作答,“小尼今年一十二岁,我师父今年已然三十有二了,施主莫要小瞧我师父,我师父七岁便入空门,至今修行已有二十多年,来此庵也有七八年了。”
赵姓女子大吃一惊,暗道那庵主保养得宜,三十余岁之人,望去居然如二十许人。
那静空又交代道,“后院乃清净之处,二位施主切莫乱闯,以免冲撞了其他师父的修行。”
赵姓女子忙称是,又问道,“静空小师父居于何处?”
“我未居住于后院,我住所靠近佛堂,施主若是有事便请提前告知,入夜后小尼便不再来后院了。”
那赵姓女子方知,这小尼原来是住在之前经过的几间房屋之内,并未住在后院。她朝身后女侍打了个眼色,那侍女便从包裹内抽出一方帕子递到静空手中。
赵姓女子笑道,“这方帕子乃是在扬州所买,看上去颇为精致,却并不值当几钱,还请静空小师父笑纳,今日多亏小师父帮忙了。”
那静空却也不推拒,道了个谢,便伸手接过帕子便藏于怀中,合掌告辞了。
酉时不到,静空便将斋饭送至,匆匆去前面佛堂做晚课了。二人用完晚膳后,朝外望去,天色已黑,外面雪仍在下,却已是白皑皑一片了。
此时庵内女尼应是做晚课时分,院子内皆静悄悄的。二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悄悄开了门朝院子中间走去。
走到院中,她们环视了一圈,赵姓女子指了指西院,她身边侍女点点头,便朝西院飞快的走去,这赵姓女子并不跟去,只站在院门口帮着望风。
西院院门未曾关闭,那侍女立刻闪了进去。只见西院格局同东院差不多,所幸每间房内的灯并未灭掉,那侍女挨个轻轻推开房门,眼神扫视一番,并不进去,然后又掩上门继续下一间。
到最末尾一间净室后,她照样推开房门,不过很快她将脚底的雪轻轻蹭了蹭,便走了进去。
只见此屋颇大,屋子正中间供着白描大士像轴一幅,古铜炉中,香烟馥馥,下面安置着一个蒲团。屋子左边放着朱红橱柜四个,皆有封锁。
屋子右边用一个围屏围着,进入看时,一张桐柏书桌,后设花藤小椅,靠壁安放着一张斑竹榻儿,壁上悬一张断纹古琴,书桌上笔砚精良,纤尘不染。侧边有经卷数帙,随手拈一卷翻看,金书小楷,后注年月,下书弟子静真熏沐写。
整间屋子收拾的颇为精致,却不知是否这经卷主人静真的居所
侍女出来后,对那赵姓女子摇摇头,然后四下打量一番,却见后墙处种着几排竹子,竹影掩映间,居然有扇小门,她拿出火折子擦亮后,发现门上面挂着一把锁,锁上落满雪,但仍能看出这锁半新不旧,却未曾生锈。
两人又回到东院,依样检视了一番,发现仅有两间相连的净室落着锁,无法进入,其余净室皆无所获。那赵姓女子皱了皱眉,和她的侍女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净房。
这“相因庵”表面看上去雅致清净,无任何不妥,但其中却透着一丝怪异,到底哪里怪异,二人一时也无法说出。
又过颏把钟后,庵内晚课结束,灯笼光的闪动间,西院陆陆续续回来了五六个女尼,一眼望去,皆是面貌姣好。
那女侍走出屋子,走至西院门口,对一个女尼施礼问道,“师父,敢问茅厕在何处?”一边说一边拿眼望着走进去的女尼,却未见有人走进最末尾的那间,她有点失望的收回了视线。
那女尼指了指后墙处的一间草房,“那处便是。”
第40章 夜归人
夜半时分,雪渐渐停了,这时东院门被轻轻推开,发出了“咯吱”一声,这很轻微的声音,却引起了东院新来女客的注意。
净室内两位女客听到这声音,齐齐睁开眼,那女侍悄然跃到门边,将耳朵凑到门后仔细听那动静。
只听得院门被推开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走进院内,那侍女将门悄悄开了一条小缝,拿眼朝外张去,那人并未点灯,单看身影像是一位女尼,因夜色太沉,无法仔细看清这人样貌。
看那人走路的方向和听脚步声,那女尼似乎朝着那两间上锁的净房走去,一阵开锁的声音响起,那人迈进房内,将门掩上后,不再有声息了。
那女侍蹙了蹙眉,欲待将门掩上,这时又听得西院的院门被推开的声音,一阵脚步声进去后,又有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这大半夜的,不知哪两位回来的这么晚,却不知去做了甚么。
“主子,西院的脚步声估摸着是那位叫静真的女尼的,傍晚时分,西院只没见到这人。”这女侍将门悄悄掩上后,回身压低声音对着床上的赵姓女子说道。
“刚咱们这东院的声音,或许是庵主的也说不定,咱们不是没见到庵主回来过吗?这落锁的房间兴许是她的。”那赵姓女子也轻轻说道。
“只是这院内人太多,无法一一检视。”那女侍叹了口气。
“咱们不能打草惊蛇,若引起她们警觉,后面的事情倒不好办了,这事看来还需徐徐图之。”那赵姓女子说道。
一夜无话,天微明时分,院内响起了扫雪的声音,那女侍将房门打开,走到院内,只见静空小尼已拿着扫帚在扫院内的雪。
“早啊,静空小师父。”那女侍对着小尼打了声招呼。
“施主起的这般早。”静空将扫帚放一边,合掌施礼。
这时,又一间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人,女侍忙回头望去,却正是这“相因庵”的庵主了因,她出来的净室可不正是昨日那落锁的两间。
“师父早。”静空又唤了一声。
那女侍也回身和那了因打了声招呼,暗道自家主子倒是猜对了,这女尼昨夜睡的这般晚,今日却起的这般早。
用过早斋后,天已放明,雪也未曾再下,女尼们已至前面做功课去了,这主仆二人眼瞅着院内再无动静,又忙开门走至院内,依然由女侍去检视了因的卧房,所幸今日那房门并未上锁。
推开房门,是里外两间房,外间正中有一张供桌,上面供着一尊佛像,地上置着一个蒲团。仔细打量一番,这女侍发现这蒲团颇新,不像是被人久跪的样子。供桌左边靠墙处设了一几两座。
里间门上却是挂着一幅门帘,那女侍走过去掀开门帘,入眼处却是里间靠墙大大的书架,几乎排满了整张墙,上面放满了书。她走过去随手抽出一本书,却是一卷经书,再抽一本却是医药书,另外还有一些杂书。
她暗暗吃惊,心道这庵主倒是涉猎甚广,若是这些书那庵主皆看过的话,这女尼到真要算作博学了。
放回那些书,她四处扫视一番,才发现这房内除了书外,只有一榻并一张书桌,可算是简陋。
她推了推那书架,似乎纹丝不动,又看了看这么多书,即使有机关也不知是哪本,只好作罢。见再无其他发现,那女侍又走了出来,低低和自家主子说了一通。两人收拾一番,走到前面佛堂处,准备和了因告辞。
此时佛堂内的地上整齐地坐着十几位尼姑,最前方的却是那庵主了因,她们的早课快要结束,两人也不打扰,静静地站着。
那赵姓女子扫视了一番佛堂内的尼姑,发现在了因身边坐着一位女尼,二十岁上下年纪,姿容秀美,风采动人,两眼微阖,嘴里念着经文。她暗想,这莫不就是那静真?
很快早课便结束了,这主仆二人忙走上前去和了因施礼,再近看她身边那女尼,眼含秋水,模样更显动人,只是神清却是淡淡的,到真是个冷美人。
二人捐了香油钱,又由静空小尼陪着送至庵门,走至无人处,那赵姓女子又说道,“静空小师父,我见你们这庵内的师父都颇为貌美,因何年纪轻轻便落发遁入空门?”
“施主有所不知,我们庵内的师兄们,皆因身世凄惨,无处容身,方投入这庵内。毕竟庵内三餐不愁,清静悠然,每日里只需做做功课、礼礼佛、讲讲经文便可,也无需出去抛头露面赚取银两。”那静空小尼倒是知无不言,颇为纯朴。
“静空小师父又因何入庵?”那赵姓女子又问道。
“小尼因家中穷苦,家里人养不起这许多孩子,便将我送至庵内,当时师父还给了我爹娘一些银两助他们度日。”静空颇为惆怅地说道。
“方才我见你师父身边有位样貌出色的女师父,却又不知是何人?”那赵姓女子颇为好奇地问道。
“样貌出色?那必定是静真师兄了,她是我们庵内最得师父器重的,据师父说颇有佛根。”静空脸露羡慕之色。
“二位施主快快出门吧,趁现在天色不晚,赶紧去找辆马车入的内城方为上策。”静空忙好心催促这二人。
这二人见已套问的差不多了,忙道谢告辞。临出庵门前,那女侍包了几颗碎银塞进了静空怀内,静空推拖一番后方道谢收下。
这二人离开“相因庵”后,也未见找车马去内城,只是进了一间药局,她们直直走入内室后,那赵姓女子吩咐拿笔和纸,便坐在书桌边细细描摹出那静真的模样。
不多时,她将画好的图交给了一位在此等候多时的男子手中,说道,“你将此图拿去给李二,让他找人去认,是否是这女尼,我在此等你回复。”
那男子低头应了声,便匆匆离去。
停了一会,那赵姓女子问道,“赵颜,我师兄回来了吗?”
那侍女答道,“尚未回来,不过信早已送出,回信说这两日便能回来。”
听这对答,这两人正是赵娴和赵颜,为了能进“相因庵”,两人倒是回复了女身的打扮。
赵娴端起香茗轻啜一口,朝后靠在椅子上,长舒了口气,说道,“若我猜的没错,那孙子琮是中毒而亡,只是这毒下的颇为巧妙,一时竟查不出来。等师兄回来,或许能看出所中何毒。”
赵颜说道,“相因庵颇多怪异之处,那了因高深莫测,她房内也查探不出任何异状,倒是让人颇为踌躇。”
赵娴笑道,“无妨,我到不信她们能隐秘到瞒过所有人去。”
这时有人将赵颜唤了出去,没多久,赵颜进的房内,对赵娴说道,“主子,昨儿半夜,咱们有人无意中发现了一群人,这些人每人背着一个袋子,袋子里似乎有人,进了一所民宅,非常像前些日子在扬州看到的人牙帮派。”
“哦?这么巧,昨儿半夜了因和静真夜归,昨儿半夜人牙帮又出现了,看来这出戏倒是越来越热闹了。”赵娴扬眉说道。
第41章 这便是秘道?
雪后的夜晚似乎更加的寒冷,远远的街上传来了一长两短的打更声,“咚、咚咚”,三更到了。
此时大部分人皆入睡了,除了外城东面的一处民宅内,还闪着影影绰绰的灯光。
这是个典型的二进二出的宅院,外院影壁夹道处安放着一架大大的车厢,本应是下人住的倒座房,却被改造成了马厩,里面拴着几匹马。
此时亮着灯的却是内院西厢房,里面隐隐传出了说话的声音,声音不大,却仿佛在争论什么。
“庵主,你给的这银子数目不对啊,”一个低哑的男声响起。
“如何不对?我和你们堂主说好的这个数目,扣去上次已经给的定钱,剩下的就是这些吧。”一个女声不紧不慢地响起。
“上次的定钱那是算作上次的,虽然上次咱们失手了,可是咱们也损失了一名兄弟,两下算扯平了不是?这次的定钱需得重给才好。”那男子说道。
“老柳,你这是在讹我吗?上次事情没办成,那是你们自己的事,和我却是无关。”那女声淡淡地说道。
“庵主,你如此说却是不对了,咱们合作了这许多次,你们的事情,我们兄弟哪次没办好?偶尔出一次差错,给点补偿难道不应该?如何这般不近人情?”那男子有点火大。
“老柳,火气莫要这么大,给点补偿不是不行,不过这话可是要说清楚,我和你们堂主交情匪浅,看在你们堂主面上,这些算是给你们兄弟的补偿。”那女声继续道。
“你当咱们是叫花子呢?这点银子还不够喝西北风的。”另一男子扬声说道。
“你们要便要,不要也不强求,切莫得陇望蜀。”另一女声不咸不淡地说道。
“你这臭婆娘。”另一男子刚欲骂道,便被先前那暗哑声音的男子拉住,“老三,莫要冲动,咱们自去回复堂主便是,以后这活儿不接也罢。”
“大哥,咱们这就走,和这帮娘们理论不清,待在这儿真他娘的憋气。”又有一个男声说道。
“既如此,我们便不送了,各位好走。”那被叫做庵主女子说道。
一阵悉悉索索收拾东西的声音响起,随后西厢房门被推开,走出五个男子,他们自去马厩将马儿拉出门外。
出得门外,其中一个矮壮男子对另一高个男子说道,“大哥,咱们今日得了银两,不如哥儿几个先去桃花洞快活快活,明日再启程回去如何?”
“老三,你忘记堂主交代的?若再要惹是生非、引人注意,就把你身上那惹事的玩意给剁了。”听那大哥的声音仿佛是之前被称作老柳的人。
其余三人哈哈一笑,那矮壮男子听得这句,吓得抖了抖,不由捂住了下身,忙保证道,“放心吧大哥,这次任那桃花被谁点去,弟弟我也绝不再惹事。”
“且相信你这句,去妓馆不是不行,不过,哥几个都给我老实点。”那老柳说道。
其余几位一听此话,都忙不迭地点头,哪有不应之理,五人立时上马朝桃花洞驰去。
谁也未料,内院东厢房屋顶上,居然趴着两个黑衣蒙面人,这两人见那几个人骑马走了,不由互望一眼,其中一人朝另一人做了几个手势,那人点点头,飞身而下也朝着桃花洞妓馆掠去。另一人继续趴在屋顶上朝西厢房望去。
“师父,这几个家伙回去和他们堂主一说,可是要紧?”之前那不咸不淡的女声此时说话了。
“没关系,他们堂主是个玲珑人,怎会交恶我们这般的客人。”这似乎是那个庵主在说话。
没多久,西厢房的灯被吹灭了,出来了两个女子的身影,黑暗中只见两人身形窈窕,却同样是尼姑的打扮。她们也不点灯,似乎熟门熟路,直接摸黑走进了东厢房,半响后没了声息。
那屋顶上趴着的人等了半天,眼见这院子内外寂然无声,他悄然跳下院子,贴着东厢房的窗户听了听,里面似乎并无声响,便又将窗子戳了个小洞望进去,却发现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这人颇为疑惑,不由挪到了厢房门口,将手推那门,门却被人从里面闩上了,他想了想,从腰边摸出一把匕首,伸进了门缝,居然将那门闩挑开了。
他轻轻地推开了房门,以他极好的目力向里望,依然没发现有人,他无奈地走了进去,从怀里摸出了火折子,四处照了照,发现桌上有盏油灯,便欣喜地上前用火折子将那油灯点亮了。
霎时,屋内亮了起来,他仔细打量了这屋子,屋内仅得一桌一椅,靠墙有张大床,其余空空。
“人呢?莫不是从秘道走了?”他暗想道。
可是这秘道在哪里?他移了移桌子和椅子,见并无任何反应,他又走到床边上,只见这床上没有任何被褥,仅得一张空床在那里。他踩了踩床踏,拍了拍床沿,俱无任何动静。
他暗暗咒了几句,腹诽了一番,暗想早知道就不让自己的帮手离开了,那人倒是个摆弄机关的好手。
他这里正找的索然无味,欲要放弃之时,却突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头也未回,低低说道,“阁下看了这半晌,是不是该现身了,外面天寒地冻的,不如进来避避寒如何?”
一声低笑从门外传来,又是一个黑衣蒙面人踱了进来,只不过此人身材颇高,只露的一双眼睛在外面,他说道,“阁下好耳力,不过似你这般翻来弄去的,全然不得要领,如何能找到那秘道机关?”
先前那人听闻此句,颇有感触,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不如你来试试?”
后面出现的那人也不以为意,走到这人身边,观望了一会,然后也不言语,直接跳上那床,躺在了床里面,并拿手拍拍床上靠外面的位置,说道,“你躺这里。”
先前这人被那人的举动弄的呆了一呆,随后立刻会意过来,忙和这人并头躺了下来,那人眼露赞赏之色。
这时,床踏“咯吱”响了一声,移到了一边,露出了一个洞口,里面依然是黑漆漆的一片。
两人也不言语,皆从床上一跃而起,依次掠进了洞内,两人一先一后着地后,洞内却亮了,原来是之前那人,又顺手抓起了桌上的油灯才跳下来。
两人跳下来之后,那洞口又“咯吱”一声阖上了。
先前那人眼皮跳了跳,他拿起油灯照了下,发现这是一条通道,不知通向何处,这两人皆面露喜色,不约而同地朝前走去。
通道内颇为干燥温暖,却仅仅走了一会儿,那通道就到头了,但见通道尽头的墙壁上,置着一个类似把手的机关,两人也不敢冒然上去拉那把手。
先头那人又把刚才那把匕首摸出来,对着后来那人手指了指,朝地上示意了一下,那人立刻会意的趴在了地上,这人也随后趴了下去,顺手将手中的匕首飞掷过去,那匕首准确的掷中了那把手。
幸好没有任何暗器之类的东西飞过来,只有“咔”的一声,墙壁的顶上也开了一道口,两人直起身来,皆提了口气,又是一先一后跃出了洞口。
那洞口又阖上了,两人暗道这通道神奇异常,觉得这设计洞口机关的人,必定乃奇思妙想之人。
这暗自佩服之后,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来到了哪里,先前的人将油灯在周围晃了晃,随后两人皆惊呆了。
这是哪里,居然是一间只有三面墙壁,空荡荡的小屋子。
他们拉开门朝外望了望,不仅是惊呆了,更是对视一眼后,双双闷笑出声,皆忍不住说道,“居然是这里”!
第42章 ‘红颜’是春药
门外依然是刚才的那个内院,这二人现在所处的这间三面墙壁的小屋子,正是正房西边的耳房。
敢情他们折腾半天,地下通道走了一回,却仅仅是从内院的东厢房,经过了正房的东耳房和正房,来到了西耳房而已,不同的是,他们是从地下走的。
二人敲敲三面墙壁,并没有听到‘咚咚’之声,可见墙壁是没有夹层的。再用油灯照去,墙壁上也未见任何痕迹,基本可以断定这墙壁也无机关。
望着这三面墙壁一扇门,两人不由面面相觑,那俩尼姑到底是从哪里走的?这真是无迹可寻的秘道,除非秘道仍旧是在地下,可是刚才那地下的仅仅是一段短短的通道,还不能算是秘道,通道尽头的把手并不是开启秘道的机关。
两人苦苦思索良久,依然对这秘道束手无策,只能作罢。
后来的那高个男子望向先来的男子,问道,“阁下夜半来此,不知目的是否与在下相同?”
“相同便如何,不同又如何?”被问的男子斜睨着高个男子。
“若是相同,咱们便联手将此事完成,如是不同,阁下夜半来此可算是私闯民宅。”那高个男子沉声说道。
“私闯民宅?哈哈哈,真是笑话!阁下来此,便不算是私闯民宅了?”那男子冷然一笑。
“在下受开封府衙所托,自然不算是私闯民宅,阁下莫不成也是如此?”高个男子说道。
“彼此彼此,不过你我二人却是‘道相同,不相为谋’”。先来男子语含讥讽道。
“既如此,不若露出真面目”高个男子最后三个字尚未说出,已然出手如电抓向那男子面门的黑巾。
那男子迅速向后滑了几步,避开了那一抓,提气一跃至屋顶,说道,“早知阁下便会如此,在下就先走一步了。”几个起落,身如轻燕,消失在夜色中。
那高个男子未曾想到自己一抓之下居然落空,暗道这人当真心思缜密,反应灵敏。他摘下自己的面巾,露出了颇冷的俊脸,赫然是刘从广。
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刘从广不由皱眉想道,刚才那人的眼神为何如此熟悉,到有点像他曾见过的那人。
天明时分,开封府衙来了几位男子,皆是一身风尘仆仆,领头的一位中年男子,相貌颇为威严,但脸有戚容,却是“巴蜀世家”的家主孙延。
孙子琮乃家主孙延的三子,也是他的嫡长子,未来“蜀锦世家”的继承人,而今却在汴梁遭此横祸,让孙延悲怒交加,因而一得知此消息后,便不眠不休连日赶到汴梁,只望早日找出孙子琮的死因。
孙延此次来汴梁带来了巴蜀最为有名的仵作,和江湖人称“毒郎中”的用毒高手,巴望他们能查出自己爱子身中何毒。
开封府尹陈大人见死者家属同意开棺验尸,忙吩咐府衙内仵作并衙差数人,带孙延等人至殓房准备。
此次验尸由孙延带来的巴蜀仵作主验,开封府衙仵作配合完成。望着前些日子还生龙活虎的爱子,此时却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孙延直恨得牙关紧咬,暗发毒誓,若让他查出是谁做的此事,必将那凶手碎尸万段、让那人死无葬身之地。
一炷香后,两位仵作互望一眼,皆摇头默然。
孙延忙问道,“二位可是有何发现?犬子是否中毒身亡?”
那巴蜀仵作答道,“孙老爷,刚才我二人探查下来,贵公子表面死状并无异状。皮肤未呈黑紫色;银针探查喉咙处,未呈现黑色;检验肠胃,未发现残留毒素;内脏无异常,初步探查未有中毒现象。不过。”那仵作沉吟片刻后,脸露尴尬之色。
“不过怎样?但讲无妨。”孙延说道。
“不过贵公子在死前似有交欢之状,毒郎中请看这里。”那仵作指着尸体下身处一条细微的紫线,那紫线不仔细看却是无法看到。
“是否中毒?”仵作问那一直在边上观望的毒郎中。
“很像。不过一时之间倒无法判断出这是何毒?”那毒郎中皱着眉头苦苦思索。
外城惠民药局之中,赵颜向赵娴汇报道,“主子,昨夜那五个贼人在桃花洞妓馆,被咱们的人使计人抓住了”。
“可招出是哪里来的?”赵娴问道。
“那五个贼子倒也识相,原以为皆是硬骨头,谁知尚未用刑,便自动供出了,他们乃江湖上近五年崛起的“隐帮”中人,这“隐帮”下设三个堂,他们隶属其中一个堂,叫做“缚堂”,专事绑架、掳掠等勾当,只要买家出得起钱,他们便做。”赵颜颇为不齿这个帮派。
“隐帮”?赵娴思索了一下,似乎没听到过这类帮派,又问道,“可是说出他们的帮主是何等人?帮址在何处?”
“回主子,他们只是小喽啰,并未见过他们帮主,更莫说帮址。他们也只知堂址在扬州,堂主是一位女子,他们甚至连‘缚堂’堂主真面目也未曾见过,皆因那堂主每次出现必戴面具。”
“扬州?居然是扬州?看来上次咱们赶的太过匆忙,未能好好注意到扬州。”赵娴若有所思。
“这五个贼子扔给李二交由开封府衙处理去吧。”“今日府衙验尸结果如何?”赵娴又问道。
赵颜将刚从开封府衙传来的消息又说了一遍。
“这是何种毒?连毒郎中都未能判断出来?”赵娴对此毒颇为好奇,叹道,“若是师兄回来便好了。”
“哦?师妹,我回来又便如何?”门口处传来一声清朗的男声。一身玄衣的男子立于门边,含笑望向赵娴,那男子麦色肌肤,面容清俊,身材修长,肌肉匀停。
赵娴听闻此声音,忙欣喜地一转身,笑道,“师兄,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你呀!是等我帮你解惑吧?”赵娴的师兄李易走上前,望着赵娴宠溺一笑,说道,“你们方才所言,我已听到。我随师傅四处行医时,似乎曾听闻过此种毒。”
“哦?师兄知道?”赵娴边说边将一杯新泡好的茶塞进了李易手中。
“恩,这确切来说并不是一种毒药,它本是一种春药,名唤‘红颜’。”李易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便在赵娴对面坐下。
“‘红颜’?真好听的名字。”赵颜说道。
“不错,的确是很好听的名字,不过红颜却是得自一句话,‘自古红颜如毒药,但叫男儿成枯骨’。”李易轻叹道。
“二十年前,西北地区有一神秘门派,唤作‘合欢门’,其门主本是女子,却从无人见过她,便是她制作了‘红颜’此种春药。后来此门派莫名消失,‘红颜’此药也便销声匿迹了。”李易娓娓道来。
“既是春药,为何又说是毒药?”赵娴疑惑的望向李易。
“春药本为男女**、交欢之时,用来助兴、催情之物,一般多为服用,也有一些是外敷之用。”李易说到此处,望向赵娴,见她听得颇为专注,并无羞涩、脸红之状,暗道自己这师妹果然不同于普通女子的扭捏。
李易继续说道,“而这‘红颜’却是内用之物,用法颇为怪异,它是置于女子下身‘丹穴’处,然后与男子交欢,与之交合的男子若不泄身,‘红颜’也仅是催情之用;但男子若泄身,‘红颜’即成为毒药,它会由男子‘阳干’处侵入男子体内,几个时辰后,男子便会身亡,亡时,无任何外在症状,仅在男子下体处出现一条细小的紫线。”
“我便是由这紫线才想起‘红颜’此药。”李易说道。
“那师兄可知这‘红颜’是何形状,何种颜色,何种气味?”赵娴继续追问。
“我并未见过那‘红颜’,自然也无从得知其形状和颜色,不过既为春药,想必会有一些特殊气味。”李易仔细想后补充道,“不过这药却对女子造不成任何伤害。”
“不知形状和颜色,找起来颇为头疼啊!”赵娴自言自语道,然后忽然想起来什么,继续问道,“对了师兄,那‘合欢门’后来未曾再出现过?”
“倒是未曾再听闻过‘合欢门’出现,据闻此门派最后出现在夏国境内。也有人说其门主在西夏国,不过这些皆为江湖传闻,并未证实过。”李易答道。
“西夏?‘相因庵’和西夏有何联系?她们花钱找‘隐帮’掳掠那些女子却又是为何?”赵娴想到此,颇觉头大。
第43章 收网
腊月二十三,民间谓之“过小年”,因这一日家家户户皆在家祭灶、上香,准备过大年事宜,照理这日普通寺庵香客应该不多。
“相因庵”今日颇为奇怪,从一早庵门打开,香客居然就没断过,最为奇特的是香客多为男客,使得一些女客纷纷回避,也有上完香后匆忙出庵门回去的。
静空心内暗自嘀咕,暗道这些人莫不是来庵内捣乱的?细细打量,这些香客倒也并非五大三粗、凶神恶煞之人,心下稍稍安定了些。
不放心之余,静空还是先去找了师父,可是师父一早便不知去了哪里,此时仍未回来,连早课也是师兄静真带着众位师兄弟做的。
静空望着这十几位男客,想了想,还是朝后院静真的净室走去,却未发现后面跟随着一人。
进的静真房内,看到师兄静真如往常一般,跪坐于蒲团之上诵经,静空不知为何暗自舒了口气,似乎又有了主心骨,她双手合掌喊了声,“静真师兄。”
蒲团之上的女尼闻声睁开了双眼,问道,“何事?”
此时门外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静真师父?”
只见一男子立于门口,双手抱臂望向静真,甚至没有任何语言,静真似乎已然明了,她站了起来,以询问的眼光望向那人,那人点点头,静真晒然一笑,低头仔细抹平袍上的褶皱,说道,“走吧”,两人便一前一后朝前走去。
此时庵门已关,那些男客方亮出身份,却原来是开封府衙的衙差,他们将一众女尼聚在佛堂之内,分别问话,却发现庵主了因不见踪影,问后也无人知晓。
静真和那男子走过佛堂,静真望向那男子,恳求道,“官爷若是有何疑问,贫尼愿做解答,尚请放了我师兄弟等人。”
那男子微哼一声,说道,“你能说出了因的去处吗?你们花钱找人掳掠来的女子又藏于何处?你这些师兄弟个个皆是专心修佛,不曾做过任何腌臜事吗?你若能源源本本告知,我便着人放了她们”。
静真脸色微变,然后垂下眼眸,便不再言语。
走出了庵门,她停下脚步,转身抬头望向“相因庵”三个字,心下不由暗叹了口气,须臾,方敛去了眼中一闪而逝的泪光,嘴里低声念了句佛号,便昂然跨上门外停着的马车,朝开封府衙驶去。
这日入夜,‘相因庵’颇为寂静,因庵内女尼皆被带往开封府衙之内问话,如今只得一座空庵孤零零地立于冷风之中。
庵内到处皆是黑漆漆的,佛堂内相貌庄严的三尊佛像,已然没了白日里那闪闪的金光。
此时中间一尊佛像的后背处被缓缓移开了一个口,一个黑影探出头朝外听了听,发现并无任何动静,便轻巧一跃,落于地上。随后那黑影又绕至佛像前面,对着佛像不知何处随手一挥,后面那口又悄然阖上。
黑影满意的咧了咧嘴,身形敏捷的迈步欲朝后走去。
一声轻笑从黑暗的角落处传来出来,“啪啪啪”又一阵掌声响起,“了因师父果然好算计,这大半夜的出现于此可是有何未完之事?”
黑影也不否认身份,她停下脚步问道,“你们如何得知此处?”
黑暗中缓缓走出两条人影,后面一人笑道,“以佛身做秘道入口,果真是聪明之极,了因师父却不怕佛祖怪罪?”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他又如何会怪罪于我?”了因嗤笑一声道。
“当真是舌灿莲花,只可惜了因师父一身罪孽,将来可是要下阿鼻地狱的,佛祖倒真的怪罪不到你了。”那黑影说道。
“你二人却是何人?来此何事?”了因话未说完,一个飞身朝外掠去。
这二人也不急着追去,前面那人只喝了一声,“放”!
了因刚奔至佛堂之外,就见一张大网当头兜下,猝不及防间,了因便被困于网内,灯光闪烁处,同时有四个人手拿火把出现在了因周围,他们每人牢牢抓住大网的四角,这几人脚步移动间,瞬时将大网牢牢套住了因。
佛堂内二人方慢慢踱到了因身边,却正是赵娴主仆二人,一直站在后面的赵娴“啧啧”道,“了因师父好身手。”
了因也不急,冷笑道,“贫尼所犯何事?却要被如此对待?”
“**庵庙,教唆徒弟杀人,绑架无辜女子,可算是无罪?”赵娴反问道。
“你如此污蔑贫尼,可有证据?”了因强词道。
“如无证据,怎会找你?”前面的赵颜冷冷地说道。
了因见事败,不再多说,只将单臂下垂,迅速从袖内滑下一把佛尘,她拇指微动,那佛尘便从里面弹出一把剑,那剑几挥之下,大网便寸寸断裂,掉落地上。
拿网的四人一见如此,随手抽出贴身兵器,挡住了因,了因那剑却是削铁如泥,只一招便将四人兵器尽皆削断。
“你等退下”赵颜怕手下受伤,忙高喝道。那四人闻言迅速后退,只站在一旁掠阵。
站在前面的赵颜欺身上前,随手抽出腰间软剑迎了上去,瞬间两人便过了十几招,却是功力相当,未见胜负。
了因见被这人缠住了,心下有点急,若再不脱身,怕这些人还有后援,她眼珠转了转,看到另一边站着的男子,那人年纪颇轻,之前一直站在后面,但似乎一众人等皆听他的,不若将他拿住以做人质。
想到此,了因虚晃一招,露出了破绽,赵颜立刻一掌推过去,了因被一掌打到胸口,她压下翻涌而上的气血,顺势朝赵娴方向退了过来。
赵娴立时明白了因的目的,可是后背却是佛堂之门,只有将门打飞,才能退进佛堂,她只能将脚步朝佛堂内移动,此时了因的剑却已指向了她的咽喉处。
赵颜大急,只恨自己大意,被这了因趁了空档,她一个飞跃朝赵娴方向扑来,却是希望以身挡剑。
了因似乎料到她这招,飞腿一个后踢,头也不回的迎向赵颜扑来的身子。这一脚赵颜只要被踢中,必会受伤;若赵颜躲开,她的剑便能制住赵娴,真是好一招一箭双雕之计。
这时佛堂内一把香灰朝了因面门撒了过来,了因将左手袍袖一卷一挡,一闭眼之间,只闻“叮”、“噗”两声,一个香炉挡住了她那指向赵娴的剑尖,同时赵娴被拉进了佛堂;另一声却是一只蒲团被飞出去,阻住了赵颜前扑之势。
等了因放下袍袖,张开眼望时,她面前站着一位男子,赵娴已然在佛堂之内,赵颜却是持剑站在她身后恨恨望向她。
“你又是何人?”了因娇喝一声,当头一掌朝这男子挥去。
那男子也不见躲避,只将手掌迎了上去,两人只对了一掌,了因便不由后退了好几步,那人向前走了一步,又站到了因面前,他对着了因虚拍几记,了因顿时萎顿下来,再无还手之力。
这时佛堂内的赵娴方笑眯眯地又从里面走了出来,叫道,“师兄,幸亏你来了,不然我要被这女尼当作人质了。”
被唤做师兄的李易望向赵娴,责备道,“你仍需多下苦功,不然自保之力也无。”
软到在地的了因挣扎着坐起来,只觉胸口、四肢无处不痛,她张嘴吐出了一口血,哑声问道,“你们究竟是何人?意欲何为?”
赵娴说道,“不急,等下你就知道了。”然后对之前拿网的四人点点头,一人上前拎起了因,其余人等随着赵娴走进了佛堂。
他们将佛堂内所有灯烛皆点燃,堂内顿时大亮,赵颜走至中间佛像面前,纵身一跃跳了上去,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以剑柄触碰佛像肚脐处。
只听一人在佛像后面喊道,“成了。”
众人又绕至佛像后面,只见佛像后背赫然出现一个洞口,从洞内往下望去,洞高约一丈,一众人等挨个跳了下去。
一到洞底,入目的是一扇石门,石门边上嵌着个圆盘,却是一只乾坤盘。了因被提到了门前,赵颜推了她一把,说道,“开吧”。
了因眼珠转了转,方将手伸至那盘前面,李易说道,“慢着,我来试试。”
他仔细观察了一番,又闭目想了想,随后将盘左转几圈右转几圈,只听门发出“吱吱”的声音后,便慢慢打开了。
了因脸露失望之色,赵颜气的踢了她一脚,骂道,“你这贼尼,太过狡猾。”
门开后,一条长长的秘道便出现在众人面前,远远望去,秘道两旁的墙壁每隔一段皆点着灯烛,显得秘道内颇为明亮,众人抬步走了进去。
第44章 真相
这条秘道犹如地下长廊,在这里行走,居然毫无憋气之感,众人皆啧啧称奇。
一行人走了约有一刻钟,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开阔的空间,这里有桌有椅有床榻,还有一间‘内室’。
这‘内室’有扇门,门上落着锁。一人走上前,手起刀落便将那锁劈断了。
推开门后,众皆哑然。只见门内又是一个很大的地方,里面却是布置的很精致,或坐或站着七、八个女子,人人皆穿戴齐整,却个个神情木然。
听到推门声,这些女子皆齐齐望向门口,望见这许多人,她们不由露出一丝讶异之色,再望见了因面色如土,被拉拽着靠在墙边,有人脸上明显带着期冀之色。
赵娴暗道,那些被掳掠来的女子,竟然被藏在这么隐秘的地方,难怪一直找不见。
那些女子在得知这一众人是来救她们的,一阵喜极忙乱后,这个队伍带着多出来的女子继续朝前行去。
没多久这个秘道便走到了尽头,尽头处也是一扇门,门边上却是一个把手,将那把手压下后,这门就开了,门外是一个短短的通道,却是赵娴上次和刘从广一起发现的那个通道,穿过通道上去后正是那所民宅的东厢房。
原来这秘道的设置颇为奇怪,所有的开启机关皆是单向的,皆设置在由‘相因庵’方向过来的地方。因而赵娴上次由民宅地下通道找寻,却是无论如何不能找到开启此秘道的机关。
那些女子在被掳掠并被关在地下多日后,终于得见天日,随后被开封府衙派人各自送回家去。
静真也供出了用‘红颜’致孙子琮于死地的缘由。
原来七年前,静真之父本是巴蜀一家绸庄的老板,由于生意颇好,被“蜀锦世家”家主看中,暗中用手段强行收了过来,致使静真全家负债累累,其父气急自尽,其母不久也急病身亡。
静真姐弟逃债北上时,静真与其弟失散,她因而只身来到汴梁。想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既无任何谋生手段,也不可能投身青楼,正当走投无路之际,被了因见到,并收为弟子,在这‘相因庵’落发为尼。
其实‘相因庵’暗地里只是个高级点的青楼而已,她不曾想到这‘相因庵’是这般的藏污纳垢,庵内弟子皆是了因的棋子。但为了感念了因的收留之恩,静真事事听从了因安排。
静真原本也算富家千金,却被孙延害的家破人亡,又怎能不时时想着报仇?只可惜汴梁和巴蜀相隔千里,自己又是一个弱女子,自身的前途尚无法把握,何谈报仇雪恨?
那日,静真无意中知晓‘蜀锦世家’孙子琮来到了汴梁,她被压在心底的仇恨重又冒了出来,尤其是得知孙子琮乃‘蜀锦世家’未来家主时,她想到了这个复仇计谋。
‘红颜’必须以自身为引,和男子行交欢之事。若孙子琮是正人君子,不好女色,那静真的计划断无实施之可能;但孙子琮却是个连尼姑都不放过的色中饿狼,那他却是死有余辜。
静真早知会有被查到的一日,她也自觉满身肮脏和罪孽,无颜面对泉下双亲,只可惜未能找到亲弟,却是终身遗憾。
在将此事和盘托出后,静真在开封府衙牢内咬舌自尽,了却了自己无奈而多舛的一生。
开封府衙派人四处搜寻了因,最终无果。原来了因却是被赵娴捉住废了功力后,关至某处。
“主子,那了因太过狡猾,软硬不吃,无论如何都问不出那份名单,会不会原本就无这份名单?”赵颜猜测到。
“肯定会有,以了因的身手和她的计谋,她应是西夏在汴梁细作的头目,这份名册必被她藏了起来,只是我们尚未找到。”赵娴皱眉深思道。“若你有这份名册,会将之藏于何处?”
“若是属下,随身携带不太可能,却一定放于自己能看到,却不易被人察觉的地方。”赵颜答道。
“卧房!”赵娴脱口而出,“卧房之内,什么地方最易藏一份名册?非书架莫属。”
“书架,然而书架上有千本卷册,如何才能找到?”赵颜想到那排满了整面墙的书,颇有点眼晕。
“既然是名册,上面必然有很多名字,什么样的书内会有很多名字?”赵娴苦苦思索着。
“医药书,若将人名按照一定规律隐藏在药名中,别人即使拿到这本书,也未能发现这是份名册。”一个男声插了进来,随后李易走进来,他问道“赵颜,那上千册书卷内可有记载药名的书册?”
“对对!赵颜,可有医药书?”赵娴欣喜地问道。
“回主子,确实有医药书,当时属下还觉得这了因当真博览群书,却原来内有乾坤。属下这就去找那记载药名的册子。”赵颜说完便走了出去。
“师兄果然聪明,小妹佩服佩服!”赵娴嬉皮笑脸的举起拇指,只有面对李易,她方觉自己能毫无顾忌地展示自己的天性。
“你少对我花言巧语,这段时间过后,你需好好修习本门功力,不得再投机取巧了!以后若然再遇到昨日那般险境,你又如何以轻功逃命?”李易认真地告诫赵娴,他无法想象师妹若是受伤或有任何差池,他将会如何的担心。
赵娴吐了吐舌头,低低答应了。
一个时辰后,赵颜回来了,她将两份册子交于赵娴,一份是一本记录了药名的药册子,另一份却是一本手绘汴梁图册。
“主子,这份药册子或许就是西夏细作名册;这另一份却是属下无意中发现的汴梁图册,上面详细记录着汴梁城高四丈,城基宽五丈九尺。还将城墙之外的敌楼、城垣之上的女墙以及百步相接的马面战棚一一标记出来;城墙以内,每二百步置一防城库,内贮防守之器,利刃横排,钩矛并列也被做了记号;城墙四周护城河宽50步,深一丈五尺皆详细列了出来。”赵颜说道。
赵娴接过那份汴梁图册看了良久,方讶然道,“这了因真不愧是细作头目,此图册如此详细,不知费了她多少心思,动用了多少人力方得完成。看来她支使‘相因庵’内女尼引诱男子,不单单是**庵庙那么简单,更多的是为获取她所需的情报。”
“若不是因那些女子被掳掠,孙子琮暴毙,咱们还查不到这‘相因庵’,如此,这了因还不知要刺探咱们大宋多少机密。看来西夏对大宋倒真是虎视眈眈,李元昊若为西夏王,将更难对付。”内忧未除,外患隐隐,让赵娴颇为官家忧心。
“你且将这记录了药名的细作名册拿去给我师兄,请他帮忙分析这药册子。”赵娴吩咐道。
“主子,属下始终不明白,了因出钱请‘隐帮’掳掠那些女子意图何在?”赵颜问道。
“那些美貌女子被困于地下之时,了因一直在训练她们的应对、礼仪,莫不是了因的主子,李元昊需要将这些女子送与何人?为何又皆是江南女子?难道是要献于好色的李德明?抑或是用这些女子拉拢夏国内大臣?”赵娴猜测道。
西夏使馆都亭西驿内,李元昊也得知‘相因庵’一事,手下已报了因不知所踪,想到了因手中的那份细作名册,以及尚未完成的汴梁图册,李元昊颇有点烦躁。
那些要献给自己父王的女子,也被开封府衙救了出来,李元昊不禁暗怪这了因做事大意,为今之计也只有加紧找到了因方可。
第45章 多事之日
皇宫大内的延和殿坐南向北,俗称‘倒座殿’,是为章献太后刘娥垂帘参决朝政之殿。而今日的延和殿常朝也热闹异常,却不是因为元日将至,而是因为太后过寿一事。
因太后寿诞‘长宁节’将至,即有太后近臣提出为太后上尊号一事,隔着一层珠帘,太后笑眯眯地望着坐于殿上的官家赵祯。
作为抚养官家长大已有十九年的太后刘娥,对于官家的仁孝还是非常满意的,赵祯早已答应为她上尊号。“应天齐圣显功崇德慈仁保寿皇太后”,这一尊号她已等待数年,如今的她即将年满六十,也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太后垂帘处理政务至今,号令有度,赏罚分明,已至朝政清明;更是尽心尽力,乃有如今大宋盛世景象,臣以为太后上尊号仪式可置于天安殿内。”三司使程琳奏道。程琳曾献《武后临朝图》给刘娥,后虽被她掷于地上,以不做有负祖宗之事拒绝,但之后程琳却得到太后的赏识。
“臣以为不可,天安殿乃先帝至今帝王大典之处,非帝王之事不能用也,太后虽然有功于社稷,但以太后之称入帝王之殿,实乃不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王曾忙出列制止。
“臣附议”、“臣附议”,参知政事鲁宗道,枢密使曹利用也出列同意王曾之言。
朝堂之内三大重臣一致制止,当时就让其余臣等噤声了。
刘娥见此,脸色一寒,心内想到,“这几个顽固,处处与己作对,当初若不是无奈之下用此三人,又怎会给自己设了这等绊脚石,自己迟早要处置了他们。”
赵祯面上并不动色,缓缓说道,“此事容后再议,今有一事与众卿商议,太后寿诞之日,朕欲率众卿在会庆殿为太后上寿,并行跪拜之礼,以尽孝道,诸卿以为如何?”
刘娥望向赵祯,心中颇感意外。
“官家不可,臣以为,为人子者,要尽孝道应于后宫之中,率诸亲王皇族至太后前,行家人之礼,若是扯上文武百官,岂非乱了后世之体统?”从殿末传来一声响亮的声音,众人回头一望,却原来是秘阁校理范仲淹。
“小小官职,有何身份置喙此事。”一太后近臣鄙夷道,四周随即传来嗤笑之声。
范仲淹也未辩解,仍挺胸大声说道,“如今太后辅政,官家虽有南面之位,却无北面之仪,如此以往,即开后世弱人主以强母后之渐,臣请太后还政于官家,退居深宫”。
此言一出,众议纷纷,如此胆大妄言敢当众得罪太后之人,众人是既惊讶又佩服。
御史中丞晏殊此刻脸色已是铁青,他熟知太后手段,这范仲淹今日说出此话,可算是越职言事,离被贬也不远了。连他这个举荐人难免也会受到牵累。
坐在上位的赵祯玩味地望着范仲淹,暗道,“秘阁校理,官职不大,又何来底气说出此言?此人若不是大忠之人,便是那太会审时度势,深谋远虑之辈。今日此言算是表忠心吗?”
帘后的刘娥也眯眼看向文臣队伍后端的那人,四十岁不到,看上去坚毅、端正,她心内冷哼了一声,“范仲淹敢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莫不是背后有人授意?如今官家将届弱冠,想来已不甘受制于自己也是有的。”
“太后护朕至今,为国事尽心尽力,盛德乃止于。而今太后六十寿诞将至,朕以为此长宁节应百官赐衣,天下赐宴,仪礼皆如乾元节。”赵祯一语方毕,大殿之上众臣愕然,长宁节规格比照皇帝的生辰乾元节,官家也太过仁孝了。
“官家。。”王曾等人正欲上前劝止,被官家按掌制止。
“众卿不必再进言,朕意已决,太后当得起此仪礼,长宁节之日,朕自当率诸卿为太后上寿。上寿一事之仪式,由王相安排。”赵祯望着殿下诸臣不同表情,微笑说道。
“官家春秋已盛,吾自当撤帘还政于官家,众卿忠君之心,吾与官家皆能省的,望众卿继续以此心行忠君报国之事。”帘后传来悠悠话语,正是太后刘娥的声音。
摄于太后长期的淫威,众大臣也只能说上一句,“太后圣明。”
因太后寿诞引发的一场撤帘还政之事,方缓缓落下帷幕,太后所云还政于官家,谁又知是何时能付诸实施?诸人皆知此乃太后安抚之言,可又有谁敢质疑?
朝堂之上风起云涌,一旦落幕,不知接下来又有多少官员会宦海浮沉。而对于汴梁城的百姓来说,只要不关乎他们的吃喝拉撒,谁又会管太后尊号如何,寿诞有谁上寿;太后垂帘听政也好,撤帘还政也罢,谁又会去注意这些,无非是为茶余饭后添点谈资而已,或许还不如打听邻家,谁与谁又有风流勾当更有兴趣。
腊月二十八,普通百姓家已然开始‘蒸馍炸圪塔、贴花花’,做着过年的准备。内城大相国寺一带,店铺小贩竟售锦装新历、各种大小门神、桃符钟馗、狻猊虎头及金彩缕花、春帖幡胜之类的,人头攒动,到处一派过节景象。
午时正,外城西面固子门迎来了一队驼队,三十多人带着十多匹骆驼并十几匹马,每匹骆驼皆驮着重重的货物,十几匹马却是有拉人的也有拉货的,这队人显得异常扎眼。
守门的兵卫立刻打起精神,手遮额头打眼望去,却是一队胡商,带头骑马上的是一位二十多岁肤白俊美的男子。未待那驼队走近,他已让身边的人去唤了他们的队正过来。
那青年男子方到城门口,便从马上跳将下来,对面立刻传来一个声音,“康十郎,这回出门有三个月了吧,可是又满载而归?”正是那个矮矮胖胖的队正冲他笑道。
康十郎忙拱手说道,“多谢李队正关照,此次从西域运来的仍是香药、香料若干,并一些小玩意。”说完请那队正查验。
那队正随便翻看了下,笑说,“康家货物还能不放心?”
康十郎随手塞了一样东西给队正,说道,“给兄弟们喝酒,切莫推辞。”
队正便半推半就地将那荷包塞进怀里,便挥手放行。
那队人并货物又开始行进,直进了内城潘楼街界身巷的“康宅”。
说起这康姓,乃是“昭武九姓”中的大姓,康家据说祖上是康国的王室后裔,后来搬至这汴梁,上百年的积累下来,这康家的店铺已遍布大宋、辽和西夏。如今康家已俨然是胡商的行首了。
这康十郎却是康家的第十个儿子,胡人善经商,家中男子皆是打小便学习如何经商,故而这这十郎虽只二十多岁,却已经来去西域多次。
康十郎将这些货物交给管家安排后,便带着商队里的的十几位侍卫进了后院厅内。进的厅内,他忙将那仿若侍卫的头领引到上座,拱手说道,“可汗见谅,一路来让您受委屈了。”
那头领中等身材,也是一身胡人打扮,耸鼻深目,一蓬胡须挡住了大半边脸,身材颇为壮实。他摆摆手说道,“十郎客气了,如今家国已亡,还谈什么可汗,这一路若无十郎打点,我等怕早被那李元昊的人抓住了,倒是要多谢十郎才是。”
“当年我康家在回鹘时,多得可汗帮衬,才有了如今的局面,这一路也只是举手之劳,可汗不必挂怀。”康十郎边说边吩咐下人去准备热汤热饭好给这可汗洗尘。
“路上可汗提到之事,待家父家兄回来后,再行商量,必想法助可汗见到皇上。”康十郎见他若有所思,知他心里想着那事,忙开口安慰道。
“如此,我便在这里多谢十郎之助,若他日复国有望,必重谢康家。”这可汗可不正是回鹘可汗夜落隔?
回鹘被西夏李元昊灭后,李元昊一直在追踪这夜落隔,而夜落隔辗转逃亡,在只剩下十几名侍卫后,于康州好运地遇见了康十郎,他们于是装成这康家商队的护卫,一路倒也有惊无险的来到了汴梁。
夜落隔心心念念的便是复国,如今到了这汴梁,却对于怎样能见到大宋皇帝而发愁,只得求助于这康家,指望靠着康家的财势帮他见到当今圣上。
不说这大宋皇上岂是想见便见的,单是见到大宋皇帝之后,他也并无把握大宋能否助他复国,还有爱女夜利亚不知是否已来到汴梁,一切的一切只能化作一声深深的叹息,夜落隔只觉前路一片渺茫,他不由苦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