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零 进行时
清风吹过,秦越打了个冷战。
站在山峰顶上,旷野无人,秦越显得形单影只。在他身边,只有一个瘦长的人形,正是那偶尸李宝财。还保持着当初断了线时的僵直坐姿,宛如泥塑。一人一木偶,自然没什么可以交谈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山峰上始终沉静如一潭死水。
过了许久,秦越抬头看了看太阳,道:时辰到了。想必他不会来了。伸手一挥,将那偶尸收到乾坤袋里口独自转身下山。
山坡下,白少卿早等在路边,见秦越单身下来,登时知道了结果,脸色阴沉,冷声道:他又没来
秦越神色淡淡,道:是啊。第二次了。
白少卿脸色陡然涨得通子,骂道:这混账东西是什么意思他自己说用万法书来交换那破木偶,但昨日爽约不来。晚上又递上一封信,说今天交换,没想到又是不来。一而再,再而三的戏耍咱们,那是什么意思
泰越摇了摇头,道:有再一,有再二,没有再三了。说着轻轻一拂袖子,道,这是我等他最后一次。就算他下次再发信找我,我即使来了,也不是为了等他,而是为了。伸手一挥。
白少卿道:杀了他。
秦越嗯了一声,道:下次就是要他的命。
白少卿咬牙道:我是说我会杀了他。下次见到他我会亲手宰了他。
秦越一怔,道:你先稍安勿躁。无论如何,万法书还在他手中,要找到万法书你是关键。所以要对付他你不合适
白少卿冷笑道:管他那么多万法书是万象阁的,那人的脑袋是我的。就算是拼着性命不要,我也要宰了他。大不了我死了选新的万象阁。反正丢了万法书,我本来就该死的,只要让这个混蛋陪葬,我死也瞑目。晚上他若是再发什么狗屁信来记得叫我,我洗干净剑等着他。说着一挥手,身形一闪而没。
秦越又打了个寒战,道:要不是我现在打不过你,我早打你了。
一路下山,九雁山群弟子虽然按照朱瑜的吩咐,各回本阁镇守但毕竟情势关心,见秦越走来,不免各自观看。只看秦越的神情,就知道他又是空手而回,各自心中恼怒,愤恨之意,越发高炽。
秦越一路上子麒麟阁,径直进入,直到最里面,这才坐下道:今天怎么样
他对面那黑衣青年目光郁闷道:我说你们有毛病是不是这边谈不谈的成,和那边交换不交换,有什么干系吗为什么不先把我的偶尸换回来
秦越看了旁边的程钧一眼,道:这么说,还没谈成
程钧打了个哈气,道:扯皮呗。还是那几个问题,掰扯个没完没了。材料怎么运过来那边的传送阵怎么确认先让路还是先修通道
那江尹怒道:我说,你们干嘛不先换回我的偶尸。
秦越愕然,道:昨天晚上你们不是达成了协议了吗等到将阵法修好,先确认那边的接应阵法然后再修通了这边的传送阵法。两边阵法修成之时,你和他一起传送出去。如果通道果然打通了,你回来复命,他就不回来了。相当于咱们把禁制放开了让他出去这不是两全其美的法子么为什么不采用
程钧道:采用了啊。老大也同意了。但是在另外一个问题上卡住了。
那江尹再次怒道:你们听我说话了吗我说为什么不换偶尸
秦越对程钧道:到底又在哪里卡住了
程钧道:就是因为。
江尹一伸手,把秦越狠狠地掐住怒道:你们俩个少自说自话了,听见我说什么了没有。
就听里面一声大吼道:放开秦师弟
声音有如雷震几个人一下全静了下来。
朱瑜从里面走出来,拍了拍麒麟碑,道:行了行了,我已经很多年没受过这种聒噪了。这位道友,你放开秦师弟。你们两个。扫了程钧和秦越一眼,道,现在这位道友还是客人,你们两个要保持起码的尊重。
秦越低头道:是。
朱瑜道:听他们两个来回绕了一日,我也累了。正好你回来了,咱们再好好对上一遍。再若不能成交,也只能说没缘分了。他顿了顿,道,无论怎么说,道友远来是客。若有什么疑问,但问无妨。
江尹喘了口气,道:好吧。我问问。他目光在程钧和秦越脸上转了一转,道,我问你。为什么再三的不肯交换偶尸不但不肯娄换,还再三假装我违约,那又为了什么别的不说,这对我的名誉有很大的损失。你们两个存心恶心我,是不是
秦越道:这是为了保证谈判可以出现结果。首先,程师弟把你的条件带回来,朱老大,我还有程师弟,一致认为你的条件是可以谈半的,所以才有这几日的商议,是不是
江尹道:哼,算是吧口我本来的意思,咱们既然都坐在一个谈判桌上了,那就是暂时休战。正可以趁此机会进行一次交换,证明双方的诚意,也可以不用那么提心吊胆的把所需要的东西拿回来。这不是大好事吗就算谈半不成功,这次交换也对双方没有损失,买卖不成仁义在啊。
秦越道:是啊。我也赞成,买卖不成仁义在。倘若果然这个谈半没有结果,不管咱们之后要怎么做,万法书我们是一定要收回的,同样的偶尸也是一定会还给你的。但是若是成功了呢
江尹道:成功了不是更好吗大伙儿交个朋友嘛。
秦越摇摇头,道:成功了,麻烦只有更大。你的条件,对于我们整个九雁山来说,是至关重要的,我们不想轻易放弃。但问题是,那个传送阵的存在,只有朱老大我和程师弟知道。
江尹脸色一沉,道:你的意思是说
秦越道:就是说。这个交换,是见不得光的。就算成功了,我们也没办法向同门解释,为什么要放你走。这个传送阵,是九雁山的底牌,不能就这么放在明处。
江尹冷笑道:你们几个弯弯绕还挺多的。
秦越啃然,若是可以,他何尝不愿意把一切都开诚布公,和同门交待清楚口但事关重大,一旦泄露,道宫只怕第一个不放过九雁山,为安全计,不得不守口如瓶,道:按理说,倘若你一来就隐藏身形,偷偷地找到我们,提出这种交换条件,咱们几人私底下商谈完毕,偷偷地打开一线天放你出去,那是最好。但不巧的是,因为种种原因,你已经闹到了满城皆知。这件事情已经不能不了了之了。不管你走不走,都必须给同门一个交代。
江尹沉默一会儿,道:我明白了。你们要把这个交换当做一个契机,要杀了我。
秦越道:对。要杀了你。要让偶师消失在九雁山。也消失在灵山界。最好的方法,当然是趁着交换的时候,装作互相算计,偷袭得手,将你杀了。一了百了,最是顺理成章。但这种掩人耳目的法子需要你的配合,所以在谈半没有达成的时候,就不能顺利进行。所以我一直在等结果。因为谈判迟迟没有结果,我已经拖了两天了。而明天,就是最后的机会。我已经跟同门说了,再一再二没有再三。
程钧目光一闪,道:这种拖延的法子,一次两次还可,三次之后就必须分出结果,不然整个九雁山会产生动摇。今天就产生结果。成,我们各取所需,做局杀了你的替身,放你离开。不成,偶尸还你,各执刀枪,拼死一战,生死各凭天命。
江尹嘿嘿一声,道:也不过能勉强自圆其说罢了。我就不信你们没有假公济私,存心恶心我的意思在里面。好吧,这样扯安我也腻了。今天就交个底。
秦越露出笑容,道:现在该我问了吧,今天卡在哪一步了
程钧道:修复阵法,那没什么可谈的。验证阵法,送他出去的方法也谈妥了口现在就是怎么回昆仑界找材料,还有确认昆仑那边的传送阵和这边契合了。
秦越道:材料可以让他回去拿。但是确认那边的阵法,恐怕。
江尹道:材料也不能我一个人回去拿。我好不容易来这边,昆仑界何等广大,离着九雁山数千里地外都是荒原禁区。我光从这里飞回去,再找齐了东西飞回来,那需要多少时间到时候我要办的事情早过了景儿了。可是我说先出去,办完事回来再把材料送过来,你们又不肯答应。
秦越道:那当然不能答应。原来如此,这件事倒也是个死结。
程钧在旁边道:所以我说,我要跟着他去一趟昆仑界。
二三一 万里之行,始于足下
秦越愕然,道:可以吗
江尹道:可以。我手中也有些材料,可以先布置四分之一的传送阵。如果先布置四分之一的话,应该可以形成一个只能单人传送的小传送阵。昆仑界那边的那个传送阵,虽然是我无意中发现,废弃了许久的。但核心部分没有损坏,最巧的是,与你们这边的阵图一脉相承,可以轻易联通,临时建立联系。这也是你们九雁山运数到了。到时候我带着程道友过去看看其中的布置。再指点他如何在昆仑界找到材料,就算我走了,他也能在昆仑界慢慢收集,多则一年半载,少则十天半月,总能收集齐全。到时候按照我修改的阵图一一布置,不就齐舍了说到这里,他喘了一口气,道:这般两全其美的好事,我也费了不少心思才想出来,你们怎么还不同意
秦越细细推敲,心中觉得也无不妥,虽然在偌大昆仑界找些材料很困难,但想那昆仑道统存在数万年,修士云集,虽然和这边修界形式不同,但自然也有材料的集散之处,只要江尹指明了路径,就算程钧将来一个人去找寻,料也无妨。还有一节,秦越心底隐隐有个感觉一一程钧只要到了昆仑界,就算无人指路,只怕也未必混不开一除非他迷路了。
不过,为什么不同意呢
这边三个人,程钧和江尹似乎都同意,那么就只有朱瑜反对了,以朱瑜的性格,反对的理由只怕是,
秦越道:老大担心程师弟的安全么
江尹哼了一声,道:我说你们太小心了。昆仑界虽然广大,也有许多凶地秘境,但大部分地方地广人稀,修仙者修的是长生,多在山中修行,等闲不与人争锋。你要说在山阴,或许十分危险,但我发现传送阵的地方,一则是山阳,灵气充足,二则地方偏僻,不在那些大修仙势力的视线之内。实在是安全得很了。你们若还嫌不够,坐在家里还怕被房梁砸死,喝口水还怕呛死。你们哪也不敢去,还修什么道
朱瑜道:不用你来相激,昆仑山虽然险峻,我九雁山弟子倒也不怕。我担心的是你。
江尹道:莫名其妙,担心我什么
秦越也想到了,道:道友,你可是化气为精的修为。
江尹眼睛一眯,朱瑜道:你在此地被九雁山压制,成了筑基的修为,自然无妨。但到了昆仑界,分明是化气为精的真人,程师弟与你同行,你若使出什么手段,他如何抵挡到时你若用他的安危来胁迫我们,我们该当如何
江尹一阵恼怒,道:我是那般卑鄙的人我若真如此卑鄙,你们早就死了不止一个了。
朱瑜道:这个险不能冒。
秦越这才知道争端的来由,也是一阵为难。其实他知道朱瑜是想要达成这次谈判的,不然以麒麟阁激烈的性子,如何肯与敌人妥协,上了谈判桌。正因此事关系到同门的生死大事,朱瑜才不得不答应,但是一旦过程涉及到另一个同门的安危,朱瑜又没办法忽视。这才是真正的死结。
程钧道:你的偶尸是什么修为。
一言而出,秦越眼睛一亮,道:是了。你那偶尸几乎可算你的替身,不如让他代替你去。你本体留在我们这里,那就安心的多了。
江尹哼了一声,道:亏你们想得出来。罢了,我那偶尸是筑基巅峰比程道友还要高出一线。
程钧道:筑基巅峰而已,料也无妨。
这句话倒也不大,别说他本身种种底牌,就是朱瑜也相信,凭程钧的修为和剑祖之力,不至于连一个筑基巅峰的傀儡也抵挡不得。
江尹嘴角一撇,道:既然如此,就让你带着我的偶尸去昆仑界。他指导你寻找材料,不过我可没那么多时间,他最多指点你些入门的道理,确认了那边的环境,即刻回来。
朱瑜点头,这个结果还算理想,道:既然如此,那么。
江尹突然道:慢来。
三人一起看着他,江尹道:你的安全保证了,我的安全如何保证
朱瑜道:你的安全
江尹道:我突然想到,我要是带你们去确认那边的通道,连材料的途径也指点了。等于把价钱先付了吧你们这个阵法师他指指程钧,也有几把刷子。倘若他到了昆仑界,看到了那边的阵图,研究出什么来,你们就把一切条件拿在手里,我还没收到货,就把钱付光了,哪有这样的道理倘若你们从昆仑界回来,见我没什么用了,来个杀人灭口,
朱瑜道:我们是那种人么
江尹道:适才你们信我不过,我怎的非要信你们不成
事情又绕回原点,众人一阵头疼。这就是聪明人争执的坏处,一点细节都不能疏漏,常常走入死结。
程钧道:那你说怎么办你怎么样,才能觉得安心
江尹目光微动,道:这样,你和我的偶尸财宝到了昆仑界,倘若在那边确认无误之后,你回来,财宝就不回来了。
程钧道:你要干什么
江尹道:财宝有我一缕分魂,就算我死了,偶尸虽然活不长,但也不会就死。我们之间可以相互感应,倘若我死了,财宝立刻带了信息返回师门,告知师尊。
他扫了一眼几人,道:我恩师圣通老祖是真正的元神神君,若知道我遭遇不幸,必然会赶来为我报仇。这一道瀑布虽然难以翻越,但我既然能来,恩师自然也能来。
江尹冷笑道:我这不是威胁,恩师若到了此处,元神神君的威能,你们自己想去吧。
这确确实实是威胁,但仔细想来,却也没有太过分。毕竟江尹要的也不过是保全性命,并未步步紧逼,只用一个虚名吓唬几句,也不能算过分。朱瑜也只是冷哼一声,程钧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江尹道:这样如何,只要你们不害我性命,我也不可能吃撑的一般去恩师那里告状。我自己还要脸皮呢。
秦越点点头,道:如此,还有什么问题吗
程钧突然道:我们把偶尸带回昆仑,等于就把他还给你了吧本着有买有卖的交易原则,你不应该把万法书还来
江尹道:一手交钱,一手娄货。现在偶尸还在你手里,直到你放他回昆仑,这才算交易。
我会把万法书交给财宝。到了昆仑界,财宝把万法书给你,你放财宝离开。这都是小节,只要大的交易不变,区区小事,没必要弄鬼。
朱瑜和秦越程钧交换了眼色,道:成交。
程钧道:准备杀人吧。
秦越笑道:劳你驾,给一个傀儡。
江尹道:你们要怎么样
秦越道:我们要做杀你的戏,必须要做到十足。你以为我们同门是那么好糊弄的非要看起来死的不能再死,才能过关。
江尹道:你要用那傀儡冒充我一刀杀了
秦越道:哪有那么容易除了这偶尸你还有活灵活现全无破绽的傀儡吗我要你一具傀儡,是代替那个断了线的偶尸。反正是个木头一样的废物,用什么装不一样你那偶尸用来冒充你,杀起来像真的。
江尹哼了一声,道:九曲弯弯的肠子,凡事都转十八个弯儿小心熬坏了脑子。说着顺手丢下一具黑衣傀儡,道:假装木头是吧这个足够了。把财宝给我我操纵它起身。
程钧道:话说回来,你那财宝坏了能不能修为了做得真实,我们可不能客气。就算不杀他一个粉身碎骨,也得来个透心凉啊。
秦越道:是啊,尤其经过我这几天的煽动,大伙儿对你恨之入骨。到时候想要对你补上一剑的可不是一两个。为了安抚大家,我们也不好阻止。就委屈了你那位财宝了。
江尹气得跳脚,道:我修一次财宝要费多少材料这些材料都要你们九雁山来出
程钧在旁边懒洋洋道:用昆仑玉计价。远道而来辛苦了,我们给你打个九九折。
江尹咬碎钢牙,看着程钧,千言万语化作一个字:呸
傍晚,剑阁。
江尹用手中火焰灼烤着七零八碎的偶尸,狠狠骂道:一群混蛋,这么对待我的财宝,你们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道:你若想要他们的命,我可以帮你去。
江尹道:不用,最可恶的程钧那小子,我的财宝可以亲手整治他。比起去昆仑界,我希望前辈留在我的身边。这边姓秦的小子也不好对付。
那声音道:我自然是帮你的。但我担心你的偶尸。偶尸虽然神奇,能不远万里,与主人联络。但毕竟还有极限,这跨越两界的事,恐怕不能有绝对的把握。倘若那边断了联系你的计划如何能够作准
江尹道:前辈尽管放心。倘若是我自己炼制的偶尸,或许没有十成的把握。但财宝是我师父所赐,与我心魂相连。恩师何等的道行,偶尸的神妙岂是其他人能想象跨越两界算什么,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们也能互相感应。而且。他突然诡异的笑了笑,你以为那财宝果真是筑基巅峰的偶尸
那声音道:莫非。
江尹道:走着瞧吧。程钧到了昆仑界,一定会得到一个大大的惊喜。到时候他若听话,那还罢了,不然,也叫他尝尝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滋味。他轻轻一掐指,做出了掐灭的手势,不能亲眼看见他震惊的样子,真令人遗憾。
第二日,清晨。
秦越仔细看了一下传送阵,道:你确定这个传送阵可以启动
程钧跟着欣赏了一下这个像垃圾堆更胜于像阵法的传送阵,道:这只是个半成品。我们炼阵的时候,会为了美观,在完成之后进行一定的修饰,就像炼器中的抛光,让它看起来更像宝物。但是现在只是简化版,没必要先进行装饰,反正早晚会弄乱。
秦越点头,道:原来如此,你已经试过了么可以那边联通
程钧道:试过了,应该没问题。从方向上看,应当是昆仑界没错。
秦越嘀咕道:穿越界限是那么容易的事这也儿戏了些吧。
江尹道:那里容易了别说这上古阵法早就失传,就是有,若在那边没有正合适的阵法匹配,你能联通怕是一千年也不成。你们不知道走得多大的运数,遇到了我。我先付的价钱,必然是货真价实的。
程钧解释道:一般的传送阵法距离越远,压力越大。像这般沟通两界的大阵,就算是真人都不一定能平安通过。一般筑基修士传送过程中就给撕成碎片了。这个阵法是上古遗留,在中心倒解压力的部分有独出心裁之处,我才敢独自传送。旁人不得这种法门,是无法越境的。
朱瑜眉头一皱,程钧已经道:老大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既敢去,就有平安的把握。
江尹道:是了,你信不过我,总该信得过自己人。程道友,你自己小心,财宝会跟你去的。他伸手一招,拿出一个乾坤袋,道:财宝就在里面。这传送阵只能传送一个人,你将他带在身边。到了地方,将他放出来,他的见识就是我的见识。有什么不懂得,就问他好了。
程钧接过,道:好的。
朱瑜道:三天时间,够吗
程钧看着江尹,江尹沉吟道:三天的话,非要急着赶路,一来一回只能说勉强。不如宽限到十天,那就阔阔绰绰了。
朱瑜道:七天,七天时间若不回来,我去那边找你。他转头看了一眼江尹,道:当然是在了结这边的事情之后。
江尹冷笑道:小人之心。七天之后,自会见分晓。
程钧拱手道:那小弟先走一步。伸手一点,一个甲术浮现,护住他全身,与此同时,传送阵陡然发出一阵强光,伴随着嘎啦嘎啦几声刺耳的响动。
一阵足以撼动地面的晃动传来,片刻之间,阵中已经空无一人。
秦越轻声道:真的传送走了
江尹冷笑道:怎么,要不要检查一下周围有没有残肢碎片万一他是被炸碎了呢
朱瑜淡淡道:你远来是客,我暂时不理会你,不要得寸进尺。
江尹哼了一声,道:玩笑也开不得我回去休息了。说着走出剑阁,刚走到楼下,突然脸色一变,伸手扶住墙壁,才没有从楼梯上摔下去,脸色一白,狠狠盯着传送阵看了一眼,这才勉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下去。
二三二 水月镜花
一阵令人恶心甚至难受的空间扭曲之后,冻彻心扉的寒气扑面而来。
寒气及体,程钧深深吸了一口,冷意顺着喉咙流下,身体登时冰凉,但他还是分辨得出,那寒气之中浓浓的灵气。
果然是昆仑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巍巍高山,皑皑白雪。座座接天高峰直插天际,悬崖峭壁之间,只有彻骨的冷风和深不见底的深渊。
昆仑界是修界的中心,灵脉的源头,修士的天堂。但不是人间仙境。
恰恰相反,昆仑界到处是雪山高原,寒冷孤寂,人迹罕至。只有在山峰环绕的山谷之中,活着高高入云的山巅之上,才另有天地。
每一座山谷每一座山峰,都另有天地。
山谷有人烟,山峰有仙居。
因此,昆仑界虽广大无垠,但地广人稀,人口并不比燕云多。但这里灵气充裕,灵脉纵横,又有日月精华庇护,别说万物之长的人,就是畜生也容易成精。
这里的修士数量比燕云多过数十乃至数百倍,高等修士既容易出现,又有几万年的积累,庞大的势力交错纵横,隐世的高手数不胜数,底蕴直是云泥之别。只是因为山峰孤立,天堑阻隔,道统修士之间颇有争端,修士又以长生为重,动辄闭关隐世,不曾如燕云一般凝为一体,不然凭泊夜如何狂妄,也不敢来挑这只巨兽。
程钧目光从远处山峰移到近处。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他所落脚的地方,一不是山峰,二不是山谷。而是两山相夹之间一大片冰川湖上。那山壁沿着湖面凸起一块八仙桌面大小的岩石,阵法堪堪建在上面,程钧一人立在上面,已经十分狭窄。从下面湖水里沁上来的寒冷,更冻得人血液都慢慢凝固了。
程钧忍不住暗自骂了一声,心道:这阵法如此局促,能够过一人也就罢了。哪里还有再扩充的余地也不知道哪个闲人想起来,在巴掌大的地方,建造一个如此鸟窝一样的阵法不是吃多了就是喝多了。
四周山崖高耸,目光不能及远,程钧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当然,就算能及远,这昆仑山山山相连,无边无际,他也不大可能认得路。当下只有先从此地上去。登上山峰。方能窥见冰山一角。
因昆仑山高寒,程钧也不便放出坐骑,御剑飞上。飞上数丈,突然微微一怔。只见头顶有一层薄薄的雾气,因为薄的如同透明。若不靠近,几乎无法发现,程钧也是靠近之后,才发现了这一层雾气上面的灵气浮动。
是阵法
莫非是水月镜花之术
那水月镜花之术,是一种特殊的幻术,却不在法术之列。而是神通,即非精魂真人不能施展的。此术可以用来将遥远的景色展现在眼前。多用来偷窥探查,往往近在咫尺,对方还不知自己落入窥探之中。
程钧粗通此术,但也要布下阵法,才能应用,现在他的修为还驾驭不了
这一片水月镜花之术,覆盖了整个湖水,怕不有百里方圆,而且没有人为操作的痕迹,分明是抽取灵气维持,神通入阵,幻化成境,确实是大的手笔。
至少也是元神神君,怕是修到了元神出窍乃至神游的境界。这般人物若放在上清宫,必然已经是元老,就算在昆仑界,也不是寂寂无闻的人物。
江尹可真够意思,一上来就介绍了这么一个好地方,也不知是哪个老家伙的地盘。
想了想,程钧还是觉得,那元神神君应当已经不在此处,一来江尹的师父姚圣通也不过就是出窍修为,说不定还不如这个水月镜花的主人。姚圣通不擅阵法,退入山阴多年,也结交不到什么厉害人物,江尹身为姚圣通之徒,怕也认识不了其他神君,凭他的修为,也不能偷偷溜进元神神君的地盘。多半是无意间偶入。
另外,刚才他也看过那阵法,从痕迹来看,至少有上千年没有用过,似乎已经废弃了,而元神神君布置的阵法,可以维持上千年的运转,倒也并不稀奇,从这点来看,这里应该已经可以归为遗迹一类。
即使是遗迹,怕也不保险,元神神君寿命数千年,谁知道这位主人还在不在世,倘若哪天他想起此地来,轻轻易易把这里收回,程钧哪能和他争抢
不如找机会将这个法阵整个拆走,在别处另起一座,不必战战兢兢,恐防神君来袭的好
不管如何,还是先上去再说。
既然是水月镜花之术,那程钧现在看到的,就不是真正的景色,穿过这一层薄雾,自然另有一番天地。
既然江尹能从外界来到此地,平安发现这阵图,想必上面并没什么凶险,但事有万一,程钧打开一道甲术,护住全身,
穿入阵法当中。
咕咚如石子投入水中,波浪微澜。一股森然冷意,刹那间包裹住了他。
阵法上面,竟是寒冷彻骨的冰水
程钧整个沁入水中,虽然因为甲术保护,并没有湿透,但还是感觉到了冰寒入骨的水温和深沉不见阳光的黑暗。
这上面也是一个冰川湖。
或者说,这本是一个完整的冰川湖,只有中间那一段距离,是凭空造出来的。
看来某位神通广大的修士多半就是此阵法的主人竟将一个大湖生生的挖出十余丈空白隔断来。只为了隐藏一个传送阵法。虽然不免有杀鸡用牛刀之嫌,但神威之强,确实了得。这等人物,程钧可能在前世听过他的名字,但也可能没有,昆仑界卧虎藏龙,并非虚言,随处可见许多夺天工造化的大手笔,为灵山界可比。
冰冷的湖水沿着甲术的方向被分开,偶尔有奇形怪状的水族从他身边掠过。昆仑界并无海洋,但并不缺少大湖大江,也有许多凶狠水族,不逊于陆上妖兽。好在程钧一路往上,并没发现什么厉害种族,偶尔划过的水族多半蠢笨痴肥,傻头傻脑,看起来倒是鲜美肥嫩。
程钧花了一盏茶时间,从湖水中穿过,来到水面上。这湖水上面这段只怕就有百丈深,再加上阵法下面那部分,果然是一极大的湖泊。
把头伸出水面,登时豁然开朗。
程钧环视四周,入眼也是座座雪山,茫茫野原。只见山色风光,与在湖底透过阵法见到的没什么分别,看来这水月镜花术反映的只是湖面上的真实景色,在底下也能窥见上层的情景变化,想是为了监视。
周围一片静谧,冰川湖夹在两山之间,宛如玄冰坚玉,深湛静寂,没有半点涟漪。
天地无言,万籁俱寂,除了呜呜的风声,别无其他。
看来附近是真正的荒野,没什么危险了。
程钧放下心来,正要上岸,却听嗡的一声,嘹亮的剑鸣响彻天际,如银瓶乍破,将周围的一片静寂敲得粉碎。
程钧暗自一惊,无声无息的一矮身子,沉入水底。那湖水不过微见涟漪,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程钧飞快的沉入水下数丈,微微皱眉。刚才那声剑鸣,分明是有剑修在此地出剑,剑鸣悠远,如在耳畔。想必离此不远,有剑修与人争斗。
也是他流年不利,昆仑界修士虽多,地方更大,等闲几百里不见人烟,今日却是来了个碰头彩。
他一来见识渊博,二来合了剑祖的剑意之后,也对剑修了解更多,虽然只听了一耳朵,却也听出那人是纯正的上古剑修门路,修为至少也是合成剑丹大真人以上,比他强的远了。此等人物,就算平时见了,也该闻风而逃,何况今日他初来乍到,也不想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与昆仑修士碰面,还是避一避的好。
修为相差太远,程钧一面收敛了所有气息,一面尽可能的在不发出声音的情况下直直下潜,穿越百丈湖水,来到中空处,坐在载有阵法的大石之上,透过镜花水月之术观看空中景象。
只见天空方才还是一片澄蓝,突然亮起一丝光芒,一团金色云朵掠过,速度之快,不逊于法器飞遁。在它后面,却是一道灿烂夺目的剑光,追摄而来。
在灵山界,御剑飞行几乎是一个修士的基本功。修士从入道开始就携带飞剑,不能御剑时也会当做法器使用,筑基之后,更是要在御剑上下大功夫。无论平时怎么飞行,飞剑是一定要随身携带的,因为什么法器都比不上剑光速度快,练好御剑术,关键的时候可能会救自己一命。
但在昆仑界,就没这个规矩。各个道统各个修士都有自己的风格,什么法门都有。譬如前面那个逃得修士,分明是驾了一朵云彩形法器,倒也光华灿烂,有陆地神仙的气派。但是好看是要付出代价的。他的速度比后面的剑光差远了。
他们一追一逃,程钧还只是旁观,偏偏两人到了冰川湖上空的时候,两道光芒离得不过百丈,那剑光渐渐趋紧,突然剑光一闪,如流星赶月,直摄前方,前面那朵金色云朵光芒一黯,直直的往冰川下坠落。
下面就是湖水,还有程钧停留的这个空间。
二三三 精丹
程钧暗骂道:“晦气。”身子一跃,再次回到了冰冷的湖水中,向上游去。
从那金云坠落的高度来看,那人可能一直穿越百丈深的湖水,落到底下这个空间来,这是程钧不愿意看到的。这个阵法的秘密,决不能泄露。若有可能,一定要阻止。
只是,他阻止这一切的倚仗在哪里?
上面那两个人,追的那个,是精魂天地的大剑修,逃的那个,怕也是相仿的修为,这等冲突,不是他可以插手的。饶是程钧智计百出,一时也是无计可施。他要是运气好,或能有机会阻止那金云修士的尸体落进下面,若是不得机会,只有自保为先。
修为差了,就轮不到他争先,程钧进了湖水,还是为了自保多些。
呆在湖水里,虽然看似危险,但从隐藏的角度来说,比之暴露在一个并无屏障的空间中,反而更加安全。
一进湖水,程钧就运用化水诀,将自己身子如水滴一般融入湖水,再直向上游,没游出多少十丈,就觉得原本平静的湖水陡然暗流汹涌,显然上面的波动已经传了下来。
程钧眯起眼睛,似乎看见上方数十丈外,有一微微泛光的身影带着层层白浪,在水中急速坠落,周围的水族有些躁动,似乎是闻到了鲜血的气味。
他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追过去,反而少少后退。
轰——
剑光一闪而没!
白浪翻滚。浊浪排空!
程钧亲眼看见,一道璀璨的剑光从天而降,直入水流。两边如冰川一般沉寂的湖水。陡然向两边分开,让出一道纵贯百里的鸿沟。
一剑,山河断!
这就是精魂天地的大剑修的实力。
程钧被滚滚的湖水推得向后翻去,一溜翻滚不知道给冲开了多远。以至于他根本不能用窥测上面发生了什么事,更不必提有所作为。
冲刷了许久,程钧感觉湖水稍微平静下来,虽有余波。但风波是渐渐平息的。显然那人只出了一剑,就此罢手。
程钧稍微缓了一口气,以动静最小的方式一路下落,落出了湖水的空间。
湖水下的空间之中,平静如昔,似乎一点也没有被上面的波涛汹涌影响。上面笼罩的水月镜花之术,更无丝毫波动,如镜面一般静静地反映着上空的景象。
湖水的上空,那剑修已经收了剑气。浮在空中。只见他外表有四十来岁年纪。身材消瘦,眉头深锁,整个人的气质。不似刚才那一剑魄力十足,反而带了些许苦相,若乍一看。还道他刚刚打了个大败仗。
然后,他手中却捏着一物,如鸡蛋大小,颜色金红,熠熠生光。
程钧目光一闪——那是精魂修士结成的龙虎精丹,也是修士一身魂魄修为所聚。看来他的对手。已经是万劫不复,永不超生。
那剑修将精丹把玩片刻。随手用一个玉瓶收了起来,冷冷的扫视了一眼湖水,突然俯下身来,一张冷漠中透着几分苦相的脸,直直的对向水面。程钧仰起头,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四目相对。
过了片刻,那人漠然的神色突然一动,露出了一丝诡笑。
紧接着,他倏地直起身,飞剑如虹,拖着长长的毫光消失在天际。
程钧在下面一动不动,过了一阵,才摇摇头,心中暗道:果然是昆仑界,到处有高人。
可惜了,此地已经落入了他人眼中,虽然程钧本来也不觉得这里绝对的安全。但现在很明显,不安全的可能性又增加了。
此地不能久留,早早的把接应的阵法拆走才是道理。横竖他炼阵容易,到时候回去找个地方重建便是,还省得万一走远了,认不得回来的路了,岂不麻烦?
程钧想到这里,轻轻一跃,再次跃入湖中。
上面那人走了,但湖水里面很可能还沉着一个。刚才那剑修拿的是那人的精丹,并没有拿那人的躯体,有可能是收了起来,更有可能是随手抛到湖水中了。
程钧接着上浮着水中的血腥味,很容易找到了那人的位置。那人一路下沉,离着湖底的阵法,已经不过丈许之遥了。
程钧找到他的时候,只找到了一部分,就是正好一半。
那人浮在水中,被一团血水包围,许多丑陋的水族围在一旁,显然觊觎这从天而降的食物。程钧随手赶开鱼群,就见血水中裹着半片身体,从头到脚只剩下了一边,尤其是脑袋,从鼻梁到嘴唇,整齐的剖成了两半,如尺子比着一般精准。
想那人从天而降,威力如此巨大的一剑,落剑出却还能精准,可见御剑术高超到什么地步。这被杀的修士既然能结成精丹,修为想必也不会差那剑修许多,却落了这样的下场,剑修的实力,当是同阶修士中首屈一指的。
挥手将那人半边身子收回了乾坤袋内,程钧接着去寻找另一半尸身——毕竟也是一位修为不俗的修士,不该沦为鱼虾饵料。然寻了片刻,却始终无果,也不知是落到哪里去了,程钧只好先退了回来。
出了湖水,程钧随手将那人尸身放出。只见那人也是中年模样,原本倒还算周正,但只在剩下半边脸,不免可怖,他头脑之中空空如也,却是紫府之中精丹给人挖去的缘故,因为身子只剩下半边,衣服也穿不住,零碎的挂在身上,比之赤身相见也只有一线之遥。一个修为不俗的大修,死了连乞丐都不如,成王败寇,本应如此。
程钧见他果然死的透了,也没打算入土为安,伸手招出一团火焰,付之一炬。
程钧的火焰并非寻常,炽热的连骨灰都不剩,只化为一缕青烟,一把火烧尽,地下还剩下两件东西。程钧暗暗纳罕,刚才也没见他带着乾坤袋,衣服都没了,能温养本命法宝的精丹也给人挖走了,也不知那人的东西是往哪里揣着来着。
这两件东西,一件是一个丹瓶,另一个是一面玉牌。
程钧先拿了玉牌,只觉玉质温润如脂,触手生闻。昆仑产好玉,在灵山界,这样的玉质必然是要记载上上功法的,在昆仑却可以用作身份令牌之属。那玉牌巴掌大小,正面刻了四个篆字,程钧仔细辨认,只见上面写着——
“奇门北宗。”
下面是几个小子“二代弟子孟纯风”。
他点点头,道:“原来是奇门分支的修士。说来还是我炼阵的同道。此人修为不俗,地位一定不低,炼阵上的造诣也该不差。可惜了,倘若他多随身带些材料,省了我多少事。”
程钧虽然见识广博,但昆仑界不知道有多少道统分支,他如何能够一一记得?除了几个不得不知道的大势力之外,他记得最清楚的,还是那几个炼阵的阵修大派。
若论炼阵,奇门在昆仑界也算得上首屈一指的大派,底蕴极其深厚,虽然没有出现过最顶级的大修,再加上弟子众多,未免良莠不齐,名声上受了些损伤,但在昆仑界中也算的一个大势力。若放到灵山界,怕是比紫霄宫还是高上一筹。
不过这奇门北宗,只是奇门的一个分支,还不是嫡系的分支。像这样的分支,算上那些拉大旗作虎皮的,奇门没有一百,几十总是有的,程钧也不可能一一记得。但这奇门北宗他却是记得的,而且还知道,这奇门北宗是被灭了满门的。那倒也不是他博闻强识,而是北宗后来在昆仑界一个流传颇广的笑话里露了一面,让许多人知道了他们的下场。
也不知这奇门北宗现在还在不在。
看情势,很有可能是北宗现在正在被灭门,这修士就是从门中逃出,被对头追杀,以至于陨落至此。不过这个推测虽能自圆其说,也并无根据。程钧也就不取。
翻过玉牌,只见背后玉上刻着一些山水图形,粗略看来,应该是一副地图。昆仑界有许多势力会将自家的山门地形绘在门人令牌上,充作徽记,想必这奇门北宗也是如此。
心思一动,程钧暗道:我想要的材料,不管是这次任务还是以后的需要,都少不了炼阵的材料。这些东西别的地方或许少有,但奇门这种专门炼阵的门派,应当是备齐的。只是我如今修为不足,像奇门这种大门派,且不说万里迢迢,难以到达,就算到了恐怕收获也有限,但若是奇门北宗在这附近,说不定倒是好机会。
只是这玉牌上的山水图形太过简陋,要从此分辨出奇门北宗的山门在哪里,也强人所难。但有了线索,总比没有线索的好。
随手将玉牌放在乾坤袋里,程钧拿起那个丹瓶,这丹瓶也是玉质,不同于那令牌玉质温润,这玉瓶却是坚硬细密。程钧认得是角山雷玉,向来是用作法器的,有辟邪镇压的作用,心中不由暗奇,打开瓶盖,不由暗吸一口冷气。
只见丹瓶之中,有一金红色丹丸滴溜溜乱转,光泽耀眼,不是精魂修士的精丹又是什么?
二三四 日照金山
程钧见了精丹,立刻关紧了瓶盖,放在乾坤袋内,心中暗道:好险。
若早知道是精丹,他根本不该打开。
那精丹是精魂真人全身魂魄修为所聚,便如元神一般,是活生生的。精丹若不炼化,用刀砍斧劈,火烧水淹皆不能杀灭,这个玉瓶也只是禁制而已。
修士到了这个地步,已算得半个不死之身,虽然丢了冉身,但只有精丹还在,另夺庐舍,再修回本身境界,也并不为难。
如果刚才那玉瓶的禁制稍有不稳,程钧贸然查看,那精丹脱困而出,要夺舍他,程钧很占上风,说不定千载难逢的重生大道机会,就此化为泡影。
暂时没有危险,程钧这才想到,这精丹放在手中,该如何使用
精丹与妖兽的妖丹一般,虽然不能生服,却是炼制丹药上好的材料,尤其是修士精丹内的元气更加精粹,炼制出的丹药对于精魂天地修士大有好处,甚至能够直接提升境界。但修士的精丹毕竟不同于妖丹,可以毫无顾忌用来炼丹炼器。一般的修士,除非修了极恶魔道,不然对于直接炼化精丹入药还是有些忌讳的。这个道理就像武人杀人无所谓,但吃人肉就难免成了人人恐惧的变态一般。捉了修士精丹,一般是为了拷问或者另作它途。
程钧也不会用精丹炼丹药,更不可能放了这个不知来路的修士去夺舍,留着备用才是正理。但是一般阵法上似乎也用不到此物。
若是有个类似于偶尸的傀儡,这精丹可以封入其中做个中枢,提升偶尸境界,不过程钧不会炼制傀儡,老魔倒好像会炼尸术,回头慢慢找他研究。
此地已落入其他人眼中,不是久留之所,当另寻他处避祸。
程钧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阵法起了出来。要把一座阵法拆分成材料,还不致损坏,那比重新建造一座大阵也不差多少工夫。程钧索性将那桌面大小的岩石整个从山体上切了下来,装在乾坤袋内,稍等了片刻,从水面上悄然浮出,上岸之后,一路青烟往山路上行去。
一路上行,登上了湖边最高一座山峰。那山峰虽高,倒也不如何险峻山上虽冷,但也没有冻出常年的积雪,只是视野开阔了许多。
来到山上,程钧先在自己脚下的山壁上做了一个标记,然后伸手将乾坤袋倒转,将那偶尸李宝财放了出来。
只听砰地一声,李宝财落在地上,却没有马上起来。倒卧友地,神色昏昏,似乎清醒,又似乎昏迷。程钧怔住,暗道:这是在乾坤袋里憋了半日,憋傻了么想要上前查看,突然神色一动,心中咯噔一下,怪异之色一闪而逝。
那李宝财长长呻吟一声,道:我这是在哪指着程钧,道:你啊我记起来了。一拍脑袋,心道:坏了
两人互相瞪视,心中都是一沉,如坠冰窖。显然都遇到了一件极大地碍难事。
程钧只觉得手心出汗,虽面上不露声色,但心中已经涌起几分惊惧一一
这偶尸竟是个如假包换的化气为精修为的真人
何谓失策,这就是失策。程钧竟漏算了这么大的变故。
也不是他不懂得防备。偶尸这东西,虽如同身外化身一般神奇,但毕竟只是一种高级傀儡,受限很大。为了能和主人心魂相契,偶尸应当至少低于主人一个境界。那江尹自己也不过是化气为精的修为,偶尸理应不超过筑基巅峰。程钧自己的判断也是如此。
现在看来,这偶尸必然是姚圣通送给他的,采用了特殊手法,用外力将他与江尹契合,不然凭江尹那点修为,如何祭炼的来这样的偶尸
程钧虽然心急,但毕竟见惯风浪,心中暗道:又一次小瞧了他,是我的不对。如今这里只有两个人,这人修为压制住子我,他若起了歹心,我虽有几种保命手段,但已经再难掌握主动。且罢,走一步看一步,先别惹了他,也别让他知道我看出他的根底,他若发难,我好博一个出其不意。
他这边暗自盘算,哪知道那李宝财心中更是翻滚不已,心中暗道:坏了为什么我与主魂联络不上偶尸心随意话,不是距离可以阻隔的。就算跨越两界,相隔也不过万里,怎能联系不上若无主魂控制,我怎么知道如何对付这狡猾小子,川川,不不不,那还在其次。若是不能与主魂相连,我这里只有一处分魂,消耗一点便少了一点,不多时就要僵毙这里,我那主魂死活,就更加管不得了。不行,一会儿要寻个由头,跟他一起返回九雁山。现在且先别露了破绽,这小子十分狡猾,若叫他瞧出根底,不知道要被他怎样拿捏。
两人各怀鬼胎,互相对视一眼,都是若无其事,打定了主意,先不跟对方翻脸。程钧本来城府就深,自然不会叫人看出情绪。那李宝财本身是江尹的分魂控制,自然江尹一般有些浮躁,原不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但仗着他是偶尸,面部向来没有表情,就算想要变色也变不过来,倒也不怕人看出破绽。
一阵诡异的静默之后,还是程钧先开口道:李道友。
那李宝财心烦意乱,正自暗打算盘,听到程钧叫他,胡乱啊了一声,这才回魂,道:程道友何事
程钧问道:这里是哪里
那李宝财道:这里是川这里是哪里他记忆之中,两人一出来应该在一处湖底,没想到却在高山之上,举目四顾,一片茫然。
程钧道:我们从湖水里出来了。诺,湖水在那里。伸手一指。想了想,觉得刚才在湖上发生的一幕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拣了那剑修的情形说了,道:所以我才问你,这里是哪里,附近有什么大门派在
李宝财想了想,摇头道:不应该,这里就是昆仑山阳与山阴的交界处,最是三不管的地带,别说大势力,就连像样的散修洞府都没有。那两个人必然是远处来的。怎么我不远万里发现阵法,一点事都没有。你才刚来,就捧上这样的人,可见你是晦星川川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不该和程钧太过对立,因此收住不说。
程钧自然也不会在口舌上纷争,举目打量,道:是么,我看这里确实是荒凉的很。
那李宝财道:你指的是这里景色荒凉那倒和山阳山阴没什么关系,除非是山谷和仙山,不然都是这个样子的,除了山就是雪,要么就是天空上的雾霭。十万里昆仑界,大多都是这样的景色,白色或者青色。我听说你们灵山界市井繁华,风景绮丽,很是美丽,是不是
程钧道:还好吧。若论修士的修炼环境,灵山界比这里差得多了。但我若是一个凡人,我宁愿住在灵山。
李宝财道:是吗这趟事了,我一定要去到处玩一玩,见一见世上的风光。你可知道,我初来山阳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景色,也叫我看得心旷神怡。我生长的地方,比这里还要险恶十倍。他眯起眼睛,道,这里已经是山阳,阳光照得到的地方。我出生的地方,有山,可是没有雪,也没有天上的白云,更没有温暖的阳光。
说到这里,李宝财戛然而止,迅速从回忆中拔了出来,板着声音道:这里是在山阳余脉,不在主脉,因此灵气不算十分浓厚,只要不似你这般倒运,等闲是见不到什么大修的。这是好事,你们是灵山道统的,我是山阴来的,无论谁在昆仑界都见不得光,若叫哪位大真人,甚至神君惦记上了,自然是吃不了兜着走。
程钧点头道:那个自然,咱们都是见不得人的。
那李宝财道:你知道这个道理就好了,可千万别给我惹事。来,我来带你看看昆仑界最大的胜景。你可知除了阳光之外,山阳和山阴最大的不同在哪里
程钧明知故问,道:有什冻分别
李宝财回身道:凡是山阳,无论在哪个方向,都一定能看到那里一一伸手一指。
他手指所向,是一座山峰。
那山峰巍峨矗立在群山之中,一眼可见。它并非绝对出于群山之上,但却有气吞寰宇的气势,让人发自内心的感觉一一那是群山之王。
更奇特的是,其他山峰山巅上,都是皑皑白雪,只有它的雪顶,阳光从天而降下,穿透了晶莹的白雪,发出美轮美奂的金色的光芒。
如一轮骄阳烈日,从雪顶诞生。那金色的巅峰,孕育着无数的奇迹,隐藏着无穷的宝藏。
日照金山只要是山阳,无论身在何处,都能看见那座山。我们都称呼它为昆仑之母它是昆仑的标志。金山不倒,昆仑恒在。
程钧的背影挺得笔直,但袖中的手不由微微颤抖。
终于尖见到了,日照金山,那不只是昆仑的标志,那是一一
天台
二三五 仙凡有别
李宝财见程钧望着日照金山出神,久久无言,似乎完全痴了,心中暗暗鄙视道:到底是山那边的人,你见过什么呀这日照金山虽然厉害,却也不过颜色漂亮,哪值得看这么半天我一来山阳,也被这山震撼过,却也不见得如他这般魂不守舍。啊哟,我现在时间紧迫的很,哪能容他这般消磨时间。
想到这里,李宝财一拍程钧,道:怎么,看傻了这昆仑还有许多景色出乎你的想象,你看也看不过来。
程钧回过神来,道:是啊,我相信。这里是哪里
李宝财道:哪里我说了,这里是昆仑山阴和山阳交汇之处,昆仑山的余脉。
程钧道:我知道。但它多少应该有个地名吧就算山头没有地名,附近也该有些叫得出名字的地方,把这里和其他地方分开。
李宝财哼了一声,道:我怕是没有。有人去过的地方才有地名,人们会把去过的山叫什么什么山或者什么什么峰,但是没去过的地方,你会想起给他命名昆仑地方广大,没名字的地方也多,不可能像你们那边,一个土包都要取个凌云峰这种臭屁名字。这个地方论小处没什么名气,往大了说,算是离合山脉的支脉之一。
程钧想了一下,道:原来如此。
既然是离合支脉,那也是昆仑二十四道祖脉之一,此地就是在昆仑南方,还真够远的,九雁山应当在昆仑的东北。
不过大面上的方向知道了也没什么用。昆仑界何等广大南方和东北这两个方向几乎没有任何意义。程钧还是没有任何概念他前世虽然逛过昆仑界,但主要活动区域也不包括这里。就算是前世路过一次的地方,他能不能想起来,还是两回事,何况根本没有涉足过的地方。
李宝财哼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了就说原来如此。
程钧自然不答,转而问道:你说在昆仑收集材料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好地方
李宝财道:昆仑和你们那边可是不同。你们那边修士密集,又有组织。因此开辟了许多坊市之类,供修士们交换。昆仑这里地方广大,灵气充足天材地宝多如恒沙,修士一来自给自足,埋头修炼的多,二来分散的很广,千里之内有时只有几个修士,根本满足不了一个坊市开启需要的人数。除非是在几个有名的中心般偏僻的地方,根本不存在坊市之类方便交易的地方。
程钧苦笑点头,若非如此,他又何需定要知道这里是哪里,若不到了自家熟悉的地方,怕是光赶路就要闷煞人也。
李宝财竖了指头,道:你要是想换取什么东西,一般都是到修士聚集的地方或者是门派驻地,或者是什么道场,这些地方倒还有些人气,可以与同道互通有无。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有头脑灵活的修士专职从事买卖,那你得到想要东西的可能就大得多了。
程钧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昆仑界修士与俗世脱离的很厉害,修士看重的与灵山道统完全不同。
灵山道统讲究一资质二传授三资源有这三样东西,方能成功。而昆仑修士则是一仙缘二根基三岁月。仙缘是重中之重,剩下的只要先天的根基到了,岁月就可能帮你修仙。
这里的灵气充足到,一个资质过得去的修士,不需要充足的资源供应,只要得了真传大道,找一个山头猫着,踏踏实实的修炼,化气为精就不是难事。自然,没有得到真传的修士也很多,他们都在寻找仙缘的路上。
在灵山道统,一般人是找不到仙缘的,一切都归道宫所有。在北国,虽然灵气不足,修道环境甚是恶劣,但偶尔还有万马寺地宫这种小宝藏出世,只是机会万中无一。那燕云宝境,便如泊夜所说:家小业小不得不节省一点所有的修仙资源都归道宫统一管理,几千年来,所有的土地只怕都给上清宫翻过一遍,想要挖地三尺挖出什么宝贝来,那是做梦。至于灵脉山川,那都是道宫圈好的药园和围场,旁人根本没办法染指。
不过这样做至少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至少在燕云甚至北国比较繁华的地方,如果你想要修道,你知道修道的大门往那边开。道宫除了每年撒出人去找合适的弟子,还通过蛛网一般的道观系统最大限度的吸取俗世界的新鲜血液。只要你身家清白,又有过人资质,道宫不会将你拒之门外。即使资质不足,还可以去丛林道观找散修入门,先踏上这条路再说。,
但在昆仑界,修仙太过飘渺,人人都知道雪山之上有仙踪,但那是凡胎难以逾越的高峰。凡夫俗子想要修仙,实在千难万难。那修仙者在云端之上,传授弟子全凭机缘兴致,若无修仙者青睐,你就是天纵奇才,难免碌碌一生,埋没荒野。
但从另一边说,昆仑界又处处是机缘。数十万年的积累,不知有多少道统传下,悬崖峭壁上又不知生长了多少天材地宝。偶然吞服了一枚灵草,骤然间获得数百年道行一跤跌到前辈仙人的洞府,得传上古道统偶然救了一个伤者,却是得道高人,获得真传这种种在灵山只能当做怪谈的事,在昆仑山比比皆是。
当然,昆仑山机缘有的是,但是机缘和机缘之间,未免良莠不齐。因为山头多,一个入道期修士,就可以占山为王,建立洞府,说不定还修的比真人洞府还有气象。倘若有人一跤跌进去,看这般气派,以为自己得了什么前辈大修的衣钵,但是其实只得了几句练气的口诀,可能修炼到入道三层之后,就得干瞪眼了。至于灵草之类的,吃了之后爆裂而死的栅j率也不逊于立刻得道的概率。
不过,你第一个机缘不够,还可以去寻找下一个机缘,也许下一个机缘里,就得到了真正上古道统的真传呢。
因此昆仑道统的修仙者不是在埋头修炼,就是在寻找仙缘。得到仙缘之后,马上又埋头修炼,去做交易这类的事情的修士实在是不多。只有到了精魂天地,许多事情不是埋头苦修就能解决的,这才慢慢出来,争斗也好,磨练心境也好,渐渐地有了些交集。但那种人物,程钧还接触不到。
因此,昆仑道统的修士在精魂天地以下的,尤其是机缘好,一开始就得了真传的,都不怎么与外界接触,多少有点傻乎乎的。甚至就是元神神君,程钧也见过几个呆头呆脑的,以他们的智力而论,说他们年纪活到了狗身上,倒也不算冤枉。
好在,昆仑界还有那些得了半吊子真传,修为上不上下不下,不得不多方奔走的散修,他们在某些地方得到了财货,都放在手中,期望寻到机会与人交换出一个机缘来。程钧的希望就在他们身上,只要找到那些人常常流连的所在,便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当然,程钧也可以直接到一些大宗门去换,只是这些宗门虽然材料齐全,多少也为同道开些方便之门,但一来免不了高高在上许多情状,二来程钧的身份也不理直气壮,最好还是不要找上门去的好。
程钧问道:这附近有合适的地方么
李宝财道:你运气好,若不是我在这里,你自己找上一年,也找不到地方。我偏偏就知道一处。这附近有个散修洞府,那散修修为只是一般,但交游广阔,喜欢热闹,常常在自家开交友大会,一为讲道,二为互通有无。渐渐地也打出了名声去,形成了一个散修聚集的水陆道场,我领你去认认门。就算这一次不能换到所有的材料,但你只要知道了一处,其他地方早晚都会认得的。
程钧道:原来如此,有劳了。
李宝财道:那也没什么有劳。把你带过去,你确认了我说的不假,咱们的交易就算成了,你就可以回转
说到这里,他又想到自己与主魂联络不上的事,不由大是烦恼。暗道:我是留在这里,还是回去啊回去虽然能给本体加一份力量,但却叫他们少了顾忌,随时可以下手。他们人多,又有压制修为的古怪力量,我就是和本体一起抵挡,只怕也未必能行。我假装无事,按计划留在此地牵制他们,倒也可以。可这分魂消耗的这般厉害,只怕等不到三天两日,我就要僵毙这里。这如何是好
他一想到此,登时慌了,暗道:不好,我若是再拖拖拉拉,等到神魂消化干净了,在这小子面前断了生机,他自然知道我已经不足为虑,回去怎样为难主魂都没了顾忌,那如何是好别管如何,三天之内定要解决问题,是走也好留也好,都不能在这里拖延。
想到这里,李宝财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吧。你不过筑基修为,速度与爬相仿。我带你一程。事到如今,他也顾不得隐瞒偶尸化气为精的修为,伸手一抓,把程钧抓在手里,脚下腾起一道云彩,立刻向远处飞去。
二三六 叩仙门
程钧在天上,有些哭笑不得。他竟然被人拎着飞在天空,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他有多少年不曾领教过了
好在他心态甚好,李宝财也没怎么动粗,他就索性不用力气,只给自己开了一个甲术,就这么飞快的向前飞去。
那偶尸果然是化气为精的修为,飞遁速度比程钧快了不止十倍,不过片刻功夫,已经遁出百余里。只是昆仑界全是悬崖雪峰,天上更是一片苍茫,无论飞了多久,好像都在原地没动一样。
飞了一阵,原本平静的天空突然起了变化,只听天安一个闷雷,刹那间风云倒卷,百里之内,登时鸟云压顶。
程钧一震,道:不好,快降落。
李宝财冷笑道:不过是个落雷,你还不好,是雷劫
程钧道:你反应真慢。这就是乌云雷劫,有妖兽成丹,比成精丹的龙虎心魔劫还要厉害,还不躲开,等着被天雷一起劈死么
李宝财道:你要再跟我这般废话,我就将你扔下去,和那妖兽作伴。话虽如此说,他转身的速度一点都不慢。那乌云笼罩范围甚是广大,但他们也不在中心地带,他飞遁片刻,转眼间已经逃脱出那鸟云范围。
眼见就要离开乌云范围,突然远处有人大叫道:何方大胆贼子,赶来偷窥俺小兄弟成丹
就见一道妖风滚滚而来,一个青面獠牙的妖怪坐在妖风上,手持钢又,目露凶光,乌云盖顶之下,显得分外凶恶。
程钧暗叫不好一一这妖怪竟已经口吐人言,修成人身。妖兽想要到这一步,非要结成精丹度过雷劫不可,那是比化气为精更进一步的大妖,至少比行尸地龙厉害得多。
李宝财愣了一愣,眼见那妖怪要杀了过来,终于道:不好,怕是打不过。不如暂且避他一避。说着手中法决一掐,金光暴涨,身子陡然加速,化为一道毫光,往反方向飞去。
这遁术果然不凡,只听耳边风声大作,一道金光已在百丈之外。虽然后面妖风追的快,但终究是越离越远。渐渐地,程钧已经感觉不到那妖怪的气机,稍感安心。
不知飞了多久,李宝财突然一个急停,差点把程钧甩了出去,亏了他一拉程钧的衣领一虽然差点窒息,不过还是把他拉了回来,两人停在空中,纹丝不动。
程钧缓过来,道:这是到哪了他们飞遁的时候显然没有看路,程钧敢打赌,他们已经偏离了去往那散修洞府的正确道路。
李宝财声音平平道:谁知道呢,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我犯了一个错误。
程的道:什么
李宝财道:我不应该用这个遁法一话音未落,他身子一晃,从天上一头栽了下去。
程钧被他拉着一路往下坠去,越坠越快,好在他及时想起了自己也是个筑基修士,当下御起飞剑,好险在落地前一瞬间回升而起,拖着李宝财的身子一路上飞,到了一座矮峰顶上停下,将李宝财放在地上。
只见那李宝财紧闭双眼,毫不动弹,宛如木雕泥塑。这个状态程钧倒也熟悉,上次在剑阁,偶尸的线断了之后,也就是这个样子。
莫非又不行了
程钧愕然,先是拍了拍他的脸,然后用剑一捅,李宝财动也不动。显而易见,是真的再次断了线了。
程钧不由又惊又疑,暗道:这是出什么故障了倘若那妖怪刚刚打中了他,还有可能是损坏了,可是刚刚明明只是用了遁法,他毫毛也没有伤到,怎么突然成了这个样子
倘若是寻常傀儡,程钧还能推测,或许是灵石耗尽,动力不足。但偶尸与偶师心魂相连,向来是用神魂直接指挥,断不会自己失控,神魂不断,偶尸不死。
莫非是江尹死了,或者是他主动断了联系
那也不该,听李宝财的话茬,他是自己察觉到了不对,并非江尹断了线。那答案就很明显,这偶尸本身出了问题,已经成了挺尸了。
程钧出了一会儿神,暗道:是了。就算姚圣通的偶尸神奇,也不代表不会出故聋。就算姚圣通的偶尸不出故障,也不代表江尹的偶尸不会出故障。就算江尹的偶尸是姚圣通所赐,他自己还用许多材料修了一遍,谁知道哪个步骤出了毛病,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其实事实与程钧想的相差不远。那偶尸是天下一件奇物,虽然与本体相隔万里,甚至远在两界天地,都可以沟通自如。但能炼制这偶尸的,也只有偶师老祖姚圣通一人。这偶尸李宝财,就是姚圣通所赐。
江尹虽然尽得姚圣通真传,但从来没自己炼制过偶尸,也是秦越怀着公私二心,把那偶尸破坏的惨点。江尹虽然用了许多心血,但毕竟经验不足,修理的时候,终于出了岔子。那偶尸虽然可以被神魂附身,但离了本体一定的距离,不免就要失控。
到了这边,李宝财就已经失了联系,能够驱动身躯的,不过是原本附在偶尸身上的一缕神魂,力量实在有限,若是消磨干净,自然就到僵毙。他倒也意识到了这点,一直小心翼翼,只盼望撑到回去。哪知道半路遇上了妖怪,李宝财的性子与江尹一脉相传,急了就顾前不顾后,哪里还记得自己的神魂要省着用,用了奇门遁术,遁出千里,这才发觉不好,却已然迟了。神魂耗尽,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其中情由细节曲折,程钧不能一一推测,但也不必事事详知,只要知道,这李宝财挂了,就足够了。
程钧拍了拍李宝财的脸,低声道:真是悲剧。
悲剧的是他自己。
程钧看了一下灰蒙蒙的天空一一太阳开始下山,天空渐渐地暗了下去。
不管李宝财怎么不靠谱,他毕竟还是化气为精的修为,全力飞遁不是开玩笑的,他在一炷香的时间里,没头没脑的飞出了几千公里,然后坠毁在鬼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
现在他干净利索的撒手,把程钧扔在了这里。
现在如何是好
程钧不认得这里是哪里,当然也不会知道能找到材料的修士集会在哪里。好在最坏的情况没出现。回去的阵法就在他乾坤袋里,最坏的情况不过是现在回去。但是他必须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把阵法安置好。万一在他离开之后被其他人毁坏,他想要再次回到昆仑界就麻烦了。
是就这么回去,还是多少探探路
还有七天的时间,回去算两天,剩下的五天时间,要不要好歹把这附近的地图探上一探就算收集不到全部的材料,若能找到一两个可用的聚集点,也是一大好处。若是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落脚点,建一处备用的洞府,将来更是有大用。
如此说来,那李宝财没了,倒也是好处,至少不需要防备他了。
想到此处,程钧却也没先动,画了一张隐匿的符箓,将李宝财定住,隐匿了气息。然后将这偶尸收入了自己的乾坤袋里。
不管怎么说,这偶尸也是个神奇之物,送上门来,岂有不笑纳之理若能祭炼一番,将他化为个傀儡替身,也算个助力。对上了化气为精的真人,也有了一拼的手段。
收了李宝财,程钧御剑而起,往旁边的山上飞去。
昆仑山上有神仙。这神仙居府,与寻常山峰总是不同的。虽然因为昆仑界本身灵气充裕,从灵气上判断,每座山头都可以作为修士府邸,但凭借经验,他还是尽量去找些看起来适合修士修建洞府的山峰。
程钧降落的地区,山势比较平缓,没有一座雪山,他只好去找那看来山势秀奇,飘渺神秘的地方,譬如前面那座山峰,山形瑰丽,云雾蒸腾,颇具气象。这样的山峰向来为有修士所喜爱,有洞府的概率多半会大些。
行至山腰,山体已经被雾霭笼罩。程钧降下飞剑,沿着山路缓缓上飞。正往上时,却见朦朦山雾之中,似乎有个人影,心中一动,往前飞了数丈,回头观瞧。
就见嶙峋山路上行来一人。虽然还没看清那人面目,但程钧已经知道,此人绝非修士,而是真正的凡人,他正全凭手脚一步步向上攀登,且一步一叩,五体投地,其意至诚。
叩山门。
程钧心生感慨。仙道茫茫,仙缘飘渺。凡人没有什么可以使神仙心动的筹码,所能凭借的,不过一片赤诚之心。上古时期,就有那刚脱离茹毛饮血的人族先驱,用这种方法求仙问道,意图感动上古神魔。叩仙门的仪式,也一直流传至今。
在灵山道统,因为修士迅速的与红尘混合,这种古老的仪式已难得一见,但在昆仑界,许多向道之心坚定的凡人,是常常如此叩问仙道的。
程钧毕竟淡薄,看了一眼,不过稍一感慨,便抛诸脑后,正要御剑而上,突然心思一动,降下飞剑,仔细打量那人。
这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二三七 求仙之路
程钧降下飞剑,只见那人年纪并不算少,已经是个年届三十的青年。那人一身寻常山民打扮,身上衣衫褴褛,一件老羊皮衣已经磨破了多处,露出健壮的身材,面上颇见风霜之色,但神情严肃虔诚,一步一叩,绝无虚假。
程钧仔细回想到底何时与他见过面,却是抓不住头绪,暗自摇头道:我前世见过的人太多,这倒是难想了。此人若是重要人物,我断不至于认不出来。但若不是重要人物,我心里就该一点影子也没有,这影影绰绰的算得什么
那青年见了程钧,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五体投地,拜道:小人常生拜见上仙。
程钧听了他的名字,依旧没想起来此人是谁,道:壮士不必多礼。想了想,这人在此叩山门求道,想必是知道上面有修士居住,因此才选择这座山。他虽然是凡人,但若久居此地,或许知道些根底,不妨问问路,便道,常壮士,你可知这山上面是什么地方
那青年面露惶恐之色,拜道:小人不知,请上仙指教。
程钧僵住,没想到他反问自己,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道:原来你也不知这山上有没有仙人在,你总知道吧
那青年大喜,道:小人不知。莫非这山上果然有神仙
程钧再次无语,不解道:你连有没有神仙居住都不知道,为什么在此地叩仙门
那青年道:回禀仙长:小人一心想要求仙问道。自十岁出家门以来,逢山便叩遇峰则攀。已历经十五年,口p山千余座矣。只是小人机缘不足,遍寻群山不果。
即使偶然遇到神仙,也尽都是无缘。许是小人资质低劣,前世也没带来来造化根基,因此与仙道无缘。但小人总不肯死心,只盼哪一日缘法到了,或能被哪位仙长收下做个端茶拂尘的道童也是好的。听他口吻,也不全是个乡野山民,似乎还读了些书,说话甚有条理。
程钧闻言,虽有些气馁,也不禁感其诚意。叩仙门本已是一件难事,需要极大的决心和毅力,但有这般毅力的人其实也不少,昆仑界就不知道有几万凡人如此拜山。但像他这般十数年如一日的,真是难得。程钧虽然觉得此人有些执迷但道心坚定,却是绝无可疑。
他打量了一下那青年,见他也有六分仙骨在身,目露灵醒之相,不由暗想道:仙缘一物,确实飘渺,尤其在昆仑界,更是可遇而不可求。像他这般资质也过得去,向道之心又这般坚定地“启航飞雅”,却还是求道无门。世间还有许多人品难堪,心思邪魔甚至连求道之心也惫懒之辈,轻易得了仙缘。别说别人就是我前世,还不是不经意间
想到这里程钧突然灵光一闪,道:原来是你。说着降下飞剑,落在那人面前。
虽然前世从冇未和这个常生说过一句话,但是此人确实在程钧的修道生涯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因为程钧就是被此人引上修仙路的。
当然,常生与程钧并无师徒之谊,但程钧确实是在他的尸体上,找到了自己第一套修仙的法决,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走上了慢慢修道路的。
若按照前世发展,那应该是二十年后,程钧已成了一代武林高手,在战火纷飞的北国求存。一个偶然的机会,程钧发现了一个修士尸首。他也不知那人是哪里来的什么道统出身怎么死的,反正他当时混得与强盗相仿,离着无恶不作也不差什么,谋财害命也没少做,何况是送到自己眼前的尸首,自然也里里外外掏摸了遍,除了些金银,就搜到一冇本道书。
当时程钧也没怎么看重,只揣了金银。但是机缘巧合下,发现道书上有写经脉真气之类,似乎与武功相仿,也就修炼了一遍。现在想来,那确实是改变自己命运的一次机缘。寻常金银财物,拿了也就拿“启航飞雅”了,但仙缘不同其他,冥冥中有一丝天意在,程钧再次看见他时,不由得生出许多感慨来。
斗转星移,时移世易。当程钧再次回到前世,他已经是一位颇有根基的修士,这常生却还在为一线仙缘苦苦追寻,不得不说命运奇妙,更胜梦幻。
那常生见程钧盯着他,久久不语,福至心灵叩首道:弟子久有向道之心,还望仙长收容,愿为仙长洒扫执壶,侍奉左右。
程钧深深一躬,还了一礼。这倒并非是这一次叩拜的还礼,却是为了前世一丝仙缘,该当有此拜。
那常生见程钧如此客气,又是惶恐,又是欢喜,一面道:小人不敢受仙长的礼。心中却暗道:这番成了
哪知程钧轻轻一叹,道:可惜了,机缘不到。
所谓机缘,就是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遇到正确的人,才有机缘之事。如今程钧在昆仑不过一介区区过客,又有事情在身,怎能还收容弟子道童天时不予,人也无法勉强。
不过,到底也算一段因果,程钧想了想,道:我去上面看看,若果然有同道在此,当为你求下一段机缘。倘若山上是空的,那么再寻他处吧。也不等常生回答,一路上行。
那山峰并不高,不过片刻时间,程钧已经到了山顶。放眼望去,只见一片光秃秃的青石,并无半分人烟,更没有洞府之类修士的痕迹。他熟悉阵法,知道这并非有人掩藏痕迹,是确实没人。这也是寻常,昆仑界修士虽多,也抵不上山头多。那山虽然长得像神仙洞府,但神仙不来,也徒唤奈何。
程钧也是发愁,他找修士的心情急迫不在那常生之下,坐在山巅环顾,四周山势起伏却都是歪瓜裂枣的劣山。
修士选洞府的眼光虽有差别,但品味大差不差,绝不会屈就那些山地的。
出神了片刻,程钧灵光一闪,道:是了,可以问他。连忙御剑下山。
来到山腰,只见常生犹自一步一叩缓缓攀登,并非因为程钧的出现稍有歇息,不由得暗自赞道:此人向道之心坚如磐石。道:常生小友,我有事相询。
常生见程钧下来心中有些忐忑,不知自己的仙缘到了没有,恭敬道:仙长只管相询。
程钧道:我记得你说,你偶尔也曾遇到过神仙,不知是在哪里他虽然走了十五年,但大半时间都用在爬山上谅他一介凡人,能走得了多远如果遇到过神仙,想必也都是在附近,他大可以一一找过去
常生回忆了片刻,道:是,小人有幸,除了仙长之外,还见过三次神仙。
程钧喜道:哦,那还真是不少。这昆仑界可不像灵山界,道士满街跑,凡人一生中能见过一次修士就不错了这常生竟见过三次,果然十分难得。
常生道:一次是我小时候那天有一位年轻的仙长降落在我们村子,将村中一个孩子带走。当时小人第一次知道山中有仙迹想要求那位仙长将我也收下,他却说道,我与他清羽仙门无缘,就驾云而去。当时小人就定下寻仙问道的决心。
程钧道:清羽仙门么他们确实只度有缘,你要是祖上没有他们的弟子或者弟子的亲戚,那无冇论如何是与他们无缘的。倒也不必放在心上。他们的山门在哪里,你想必是不知道的了
常生道:是,他们的山门,小人只在梦里见过,就是在梦里,也只有一片白云,不知道山门是什么模样。第二次就是在小人出门寻仙第五年,走过一座高山。爬到一半,就有一位青年仙师从山上下来,指着我道:你的来意我师尊知道了只是这里不是你的仙缘,你另寻别家吧。,小人跪在山前苦苦等候,仙人“启航飞雅”始终不曾回答,小人只好下山而去。
程钧暗道:听他的口气,那山上只有一个修士,多半是个散修。散修洞府,若不是似李宝财说的那个另类,多半门前冷落,寻不到什么东西。不过到底是本地的修士,若能找到他,说不定也能打探出些消息来。只是他到底是十年前遇到的,就算他走得不远,但十年前的记忆早就模糊了,哪里还能找到道:那最后一处在哪里
常生道:最后一处,就在年前。我登上一座高山的时候。那高山也是奇怪,虽然高绝,却没有积雪,我爬上去的时候只觉得比寻常山峰难爬十倍,等到叩上山顶,已经头晕目眩,不知高低。当时我也没见到人影,只道又是白来了,坐在山顶一处泉眼边休息。正在这时,就听有人声喧哗,我绕过石头一看。就见有两个老儿打架。两个人哇哇大叫,互相撕扯着胡子,一个骑在另一个身上,叫道:你让不让我让不让我,另一个大叫道:没门我非要非要讲这头一坛。,
程钧愕然,道:你听仔细了,他们讲的是头一坛
常生道:是啊。我见两个老儿偌大的年纪,打得也太不像话了,就上去劝了两句。那两个老儿力气好大,我竟然拉不开,突然,其中一个老儿说道:咦这里有个有几分资质的年轻人,你叫他来听听咱们的道法,让他做个评判,谁讲的好,就叫谁坐这首座。,
程钧仔细回忆,道:他两个穿的什么,戴的什么
常生细细回忆,道:倒也没什么,都穿的葛衣布袍,衣服还算干净,在地上打了许多滚也不见肮脏褶皱。接着他两人上前围住了我,一个在我左边说话,另一个在我右边说话,两人说的都如同天书一般,一个鼓噪不止,吵得我头疼,一个说话断断续续,听得我昏昏欲睡。我给他们两个说的不知所云,只是发愣。隔了两个时辰。一个老儿突然大叫道:这小子看着还算明白其实如同蠢牛木马,不堪造就,咱们选错人了。,另一个道:去休去休,另寻贤才才是。,一脚把我踢了下来。
我当时从万丈山崖上摔了下来,本来以为必死无疑,哪知道一瞬间,就轻轻落在草坪上,弹了两下,就昏了过去,醒来之后,发现已到了山脚,我才知道遇到了活神仙,只恨我有眼不识泰山,又错过了。我再想上去,却见山前大雾环绕。我进了大雾,绕来绕去便绕了出来,再也找不到上山的路,知道这一次又是无望。心灰意冷之“启航飞雅”下,坐在那山峰前两个月,也不知怎么熬过来的。后来慢慢回复,才接着踏上寻仙之路。
程钧目光明亮,道:你说他们要开坛,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常生道:年前一年之前吧。
程钧道:那山的方向你还记得么
常生道:我在那山下呆了两个月,闭着眼睛也能找到。
程钧道:很好,你上来,给我指路。找到那座大山,我定给你一个仙缘。
二三八 奇门
两人按照常生指的方向飞了半个时辰,只见前面一座山头高耸入云,山端云雾缭绕,雾气中隐隐透出霞光。程钧暗道:是了,这人记忆倒是不错,这里果然有人开坛。
霞光四溢,瑞彩大放,那是有人开坛论道的标志。
上古时期,那有天地威能,得了大道真传的大修,常常摆开道场,讲授大道。那时,因大道通天,天生云彩霞光,祥瑞无比,又有天花乱坠地涌金莲雨水倒灌万剑朝宗等等异象。都是因为讲道之人乃真正神通之士,与天地感应,故此生出种种征兆。那时听道众云集,不知从中生出多少弟子门生来。别说是人,就是飞禽走兽听了,也能得道。
但如今这个时代,天台倾颓,仙气断绝,哪里还有这般大能之人昆仑一脉虽然保留了开坛讲道的传统,但讲道之人的水准一降再降,尤其在这些偏僻地方,不必顾着高人在侧,贻笑大方,连阿猫阿狗都可以开坛讲道了。
这些人讲道,自然不可能如上古大修一般的天生异象,但为了追求上古昆仑的风仪,造也要造出异象来。尤其是霞光瑞彩,不管是法术也好,法器也好,总之要放出些光华来。反正若无霞彩伴随,是不好意思张开嘴的。
所以程钧一看见霞光,便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看来自己来的不晚,此处还在讲道并没有进入下一个程序。
如今论道,不似上古有证道本心传道功德种种缘由,如今讲究的是法不传六耳,那些修为深厚的大修都在各大门派潜修,哪一个会出来公开现在,却是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有人要开宗立派了。
昆仑不似灵山规矩严谨,除非是在几个最大势力的周边,不然想要开宗立派倒也不必跟谁报备,甚至连修为也不要求。就算是入道修士划下一片山头,自称某某老祖立下门派,只要不嫌丢脸,也没人来管。但是有些程序还是要走,东西也要齐备。一是山门,划清了山门,有力的占宝地,无力的占荒山,保证这片山中,没有其他地主争执。二是物资钱财道法弟子这不必多说,一穷二白就敢立山头的也是少数。三来就是要开坛。
修士立派,往往在山门之内设下法坛,门户大开,邀请左邻右舍,亲朋好友,过路修士甚至凡夫俗子翎毛虫豸之类前来听讲论道,少则一年半载,多则数年乃至数十年,将自己一身所学所悟授予侪辈。这也是给自己的门派做推介若是讲的好自然名声远播这门派的字号便立起来了。
而对于其他修士,能够听人讲道,也是莫大机缘。尤其是那些求不得真传的散修,听一场讲道,或许就能解去多年疑惑,更进一步。
何况讲道是为了立派立派之初,总是缺人手的极容易就可以被收入其中,做一个开山弟子。虽然如今真正的高人不多,但既然敢开宗立派,多少有两把刷子,能拜入门下,比自己苦苦寻求一线机缘,又好的多了。
因此,只要有人讲道,周围一定是修士云集的。至少在开门立宗之前,必是左近一场大盛世,值得一去。
程钧找的便是修士云集之所,只要人多,东西就一定多。如今遇到这样一场巧事,哪有不前去之理
若在前世,程钧想的还要再加上一条一一既然要立派,财货必然准备的不少,不如去看看,有看得过的,便去拿过来。不过如今,他一来年岁大了,心生淡泊恬退之意,侵略性收了许多,二来实力不济,这么想不免叫人笑掉大牙,因此也没转这个念头。
眼见霞光越来越近,程钧目光所及,只见一层层深厚的浓雾云气,昭昭遥遥,霞光隐隐,却又仿若近在眼前,倒还真有些云深不知处的神秘意味。
正要穿入云雾之中,就听后面风声骤起,程钧认得是法器飞过的声音,心中一动,转过头去。
只见后面一团金色云朵飘然而来。程钧一怔,只觉得那云朵形的法器似曾相识,仿佛就是那日在湖底见到的奇门北宗修士乘坐的法器。那云朵越来越近,程钧再加辨认,果然,虽然大小上略有差异,但从形制上看来,分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难道这也是奇门北宗的弟子
他这么一愣,不免多看了几眼。就见那金云上站立一对青年男女,做同样紫衣打扮,女的身材矮小,面目姣好,男的环抱着双臂,满面倨傲之色,喝道:兀那小子,你看什么让路了。
程钧对他的无礼也不在意,目光在他腰间一转,只见他腰上系了一块拳头大小的黑铁八卦,登时想了起来,拱手道:是奇门的师兄么
对面两人同时一怔,那女子开口问道:你认得咱们你是哪里的同道
程钧道:小弟是奇门北宗的,见过两位师兄师姐。
那两人对视一眼,很明显的交换了一牟北宗,那是哪里的眼神,还是那女子开口道:原来是北宗的道友,师弟。你们北宗,有什么明证么
程钧从袖中取出那北宗弟子留下的令牌,道:小弟一直仰慕本宗师兄师姐的风采,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那女子看到令牌,也不十分检查,便道:果然是北宗的师弟,真是久仰久仰。我们是奇门本宗巽支的。是了,听说你们北宗最近好生兴旺,是不是言语之中,敷衍成分甚多,显然也没把程钧放在眼里。
程钧闻言,差点没笑出来。
奇门确实是一个大派,只是门派太大,分支太多了。总坛本宗有乾坎艮襄巽离坤兑八支,外面分支更是数不胜数。北宗就是其中相当不起眼的一支。
像这种分支中的分支,程钧本来不该有印象的,之所以有印象,就是后来流传甚广的一个笑谈。数十年后,奇门本支混进去了一个自称奇门北宗传人的骗子。那骗子在门中蒙吃骗喝,又偷又拿,还拐带了一个本门的女弟子,不知所踪。等到奇门本宗想起查问这件事,与那骗子接触的弟子,竟无一人说得清楚北宗是个什么所在。门中长老大怒,派了一个真人出面,费劲心思,花了许多时间才找到了这北宗的所在地,方才得知那北宗早被人灭门了上百年了,至于那骗子的来路去向,自然无人知晓,只有人财两失,连那真人也灰头土脸。这件事成为一个流传甚广的笑话和悬案。
虽然程钧认为这个骗子说自己是北宗全是顺嘴胡编,钧概根本不知道这世界上还真有一个奇门北宗,但是奇门本宗不知道北宗被灭门这个事实是不可否认的。程钧敢信口胡说,也是想到这个笑话,临时起意的。
当然,他之所以要与这两个青年男女答话,因为奇门本所是天下少有的炼阵大宗。程钧相信,自己要什么东西,只要是炼阵的材料,都能从他们这里交换到,至不济也能得到些线索。比之去讲坛之中漫无目的的碰运气要可靠许多。
反正这两个青年男女修为并不比程钧高,骗了就骗了,骗不了男穿了也没什么。
程钧胡乱谦虚道:哪里,哪里。我师门这几年虽有些起色,但如何能与本宗相比。小弟几长在穷乡僻壤,一直倾慕本宗的师兄师姐的风采,只是无缘得见。今日本来要去听讲道法,但远远看见一朵祥云中,两位师兄师姐光彩照人,如神仙下凡。不由得看呆了,因此忘了让路,两位师兄师姐恕罪。
听了他这番奉承,那对青年男女果然受用,那女子嘴角奉挑,露出矜持得意之色,那青年笑道:原来如此。我是巽支的蒋徽龙。她是我师妹赵徽静。怎么,师弟要去听琴剑宗的讲道么
程钧心道:原来这里要立的是琴剑宗。他还真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昆仑界的宗派有一千也有八百,哪能各个听过。
赵徽静道:我劝师弟一句,那边的道法不听也罢。只不过是两个妄人趁着穷乡僻壤,要画一片地盘,因此弄出个什么道场出来。我们这些人都是得了大道真传的,师弟虽然是北宗,但你若有机缘回到本宗,自然可以学得无上道法,又何必听这些人胡说八道,走上邪路去呢
程钧讶道:听师姐的意思,你们不是去琴剑宗听讲道法么
蒋徽龙随口道:我们哪有那个功夫是琴剑宗请我们来的。
赵徽静冷笑道:嗯,琴剑宗要开山立派,请我们出人去给他建造护山的阵法。他们想得到好,想请我们三代的真人师叔前去。只是他们那么点酬劳,哪里能请得动师叔派我们两个下来做这件事,已经十分给面子了。
程钧讶道:他们这就要开山立派了还没讲几个月呢。一般开山之前的,都要持续数年乃至数十年之久。虽然从这琴剑宗连护山阵法都要请人搭建来看,这宗门实在上不了台面,但这么匆忙了事,也有些儿戏了。
蒋徽龙道:开坛,倘若果然言之有道,时间越长,便越能扬名。
倘若根本就腹内无货,多讲一日,不过在台上多丢一天人罢了。他们也丢了好几个月的人了,听说越讲听的人越少,再讲下去,说不定连本来的弟子都跑光了。哈哈
程钧暗地摇头,心道:从常生描述来看,那两个老儿虽然可能是头脑不大灵便,但分明有道行在身的高人。你们两个坐井观天,嘲笑旁人,还不知道到头来贻笑大方的到底是谁
三人一面说,一面赶路,转眼已经到了散发霞光的山前,只见霞光生发出,山巅被白云笼罩,朦朦胧胧,不知深浅,倒有些神仙洞府的气象。里面隐隐有人声传来。
蒋徽龙道:还在,我等都到了,竟也没有人出来迎接。来,看我叫门。足下一蹬,金色的云朵光华大放,显然这个叫门也不是好叫法。
赵徽静道:慢来,你看,这不是有人出来了吗
只见云雾之中有人骑鹤飞上了,见到三人大笑道:山人的感觉果然不错,又有三位同道到了。今天真是群仙汇聚,开门利是,三位快跟我来。
二三九 三山会
这一声嚷的甚是诡异,说的又全是不想干的内容,不止是程钧,另外两人也听出些不对来。蒋微龙上下打量此人,见那人一张圆脸,长的甚是富态,身上又是金又是玉,不似修士,反而像个土财主,皱眉道:你是谁,是琴剑宗的人么
那骑鹤的修士笑道:琴剑宗,那是什么
蒋赵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一怔,赵微静眉头一皱,道:你说什么这里不是琴剑宗,那这是哪里
那骑鹤的修士笑道:哪里这可说不好。按理说,这是两个老儿讲道法的地方,不过他现在已经是我们的宝地了。来,三位道友,不要站在外面说话,跟我去里面看看。
说着,那人转身就走。几人也只有跟上。
几人飞入白蒙蒙的雾障,飞了片刻,眼见渐渐透出光亮。又飞片刻,一偻清幽香气淡淡传来,弥漫在云雾水汽之中。
蒋微龙等都是修士,闻到这样的香气,都是先闭住气息,以防有毒,只有常生什么都不懂,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道:好香,好香。这就是神仙府邸的香气么闻起来如百花香气一般,里里外外都受用。
程钧点头道:的确,像是百花香气。馥郁清甜,一派天然,应当不是人炼制出来的香料。
穿过云障,映入眼帘的一片绿色,只见如茵的绿草如毯子一般,沿着山麓一路铺了上去,直入云端。草地上,生长着一大丛一大丛的花簇或鲜艳明丽,或清雅芬芳,香气浮动,沁人心脾。
花树丛中,但见一道玉石台阶蜿蜒而上,一直通向顶峰,不见首尾。
直到此时,程钧还得说一声:世外桃源。然而再往上走却是气氛大乱。
玉阶两旁,花丛深处,坐落着不少亭台楼阁,水榭茶轩无一不盖的精巧雅致,显出主人的品味,然而其中人影瞳瞳,三五成群的修士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谈笑风生。有人拿出法器丹药互相交换,更有人就坐在花丛边上练摊卖货。鼎沸人声,不绝于耳。若不是周围没有街道商店,程钧几乎以为回到了灵山界道城的坊市之中。
饶是程钧并非雅人,又一直在找这种地方,但听见满耳的嘈杂,也忍不住一阵烦躁,暗道:牛嚼牡丹,大煞风景
蒋赵两人也是惊疑不止蒋微龙道:这里,这里是哪里
那骑鹤的修士笑道:这里是咱们修士聚集的地方说是集市也可,说是水陆道场也可,我们管这里叫做三山会只因方圆千里三条山脉的散修云集在此,讲道论法互通有无而得名。现在三山会好生兴旺,许多远路的道友也慕名而来端的成了一件盛事。看来三位道友并非特意前来,乃是路过,不要紧,尽管看看,将来常来常往便是。
这时程钧已经把常生放下来,常生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修士,吃吃道:这些都是上仙么,这么多
那骑鹤的修士看了常生一眼,发现他不过是个凡人,登时不放在心上,对其他三人道:我就是这里的迎宾客楮枋,有什么需要尽管提。要交流切磋修道的法门,还是要换什么材料道友只管开口。不会令你们失望的。
程钧见他口若悬河,假意道:真稀奇,以前我来过这里,还只是一座荒山,如今怎么这么兴旺了
猪材哈哈一笑,道:我们能聚在这里,也是凑巧。本来这三条山脉散修众多,只是各自埋头苦修,欠缺一个聚在一起的机缘。偏巧这里有人开坛,大伙儿都出山看个究竟,在山上相遇,一来二去便熟识了。大家都发现,平时只是埋头修炼,闭门造车,实在错失了许多机会。倘若是那大门大派里得了真传的弟子还罢了,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的散修,怎能不一起交流交流因此这个三山会自然而然便形成了。
程钧道:我见此地建设的也很好,草花树木,不乏珍稀品种,楼台建筑也很是雅致,某非都是道友张罗来的
楮枋笑道:那倒不是,我等重在交流,说白了,此地又不是自家的洞府,谁耐烦花钱费事这里是此间主人,此间主人的弟子张罗布置的,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经过精心布局,那倒是个雅人,与讲道的两个老儿大不相同。托人家的福,咱们也不必坐在荒山上交流了。
程钧点头,道:只是不知那上面的修士讲的如何
楮枋道:谁在乎他打量了几人一眼,道:你们不会是为了听讲道才来的吧哈哈,别傻了。他也不硕蒋赵二人脸色,自硕自道:那两个老儿在这里讲道已经好些日子了,不管怎么样,大家都去听过几耳朵。只是如今,他们再请我们去,我们也不去了。
程钧道:讲得不好
秸枯笑道:一塌糊涂。一个唠唠叨叨,聒噪吵闹,一个磕磕巴巴,不知所云。什么时候连话也不会说,就能开坛了还不如放一只学舌的鹦鹉上去,怕也比他们口齿清楚些。真连大罗金仙也要笑杀了。
赵微静脸色难看,道:那他们不准备开门立派了
楮标笑道:开什么门,立什么派别人讲道,是弟子越讲越多。他们倒好,开头还有几十个听众,一个月内全给讲跑了。现在也就只剩下五六个零星的听众,那也不是为了听讲去的。他们若要立派,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蒋微龙脸色一个劲儿的发暗,此时终于转为铁青,骂道:可恶,我们被耍了
赵微静冷冷道:不必多说了咱们走。这番真是晦气。
程钧倒是无所谓,只要这里有人交易,管他什么琴剑宗琴刀宗。统统来者不拒。见蒋赵二人要走,正要客气道别,只听当的一声,金钟一响,满山俱闻。
程钧一怔,那秸枯道:那两个老儿开始讲道啦。真是,还煞有介事的敲什么钟。以为还有人会赶去听讲么
蒋微龙哼了一声,道:走,咱们上去看看。
赵微静皱眉道:那不是浪费时间吗
蒋微龙冷冷道:上去了,就能看见所谓的琴剑宗的人了吧咱们跑了这么远哪能连正主都不见我要叫他们知道,耍我们奇门弟子,要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联袂而上。程钧转头将一枚玉简递给秸粉,道:我想找些东西,不知道道友能否帮忙
猪材眼见走了两个客人,心中正感郁闷见程钧有意交换,登时眉开眼笑道:好说。神识一扫,道:道友求的这些东西,倒也并非十分珍贵口只是东西种类多,我得多找几个人凑凑口不知能否稍等一两日
程钧道:一两日自然无妨。
麻烦道友替我费心,价钱好说。这样,一会儿等我下来
楮枋奇道:怎么,你也要去听讲道
程钧道:我还从没听过人,总是好奇去见识见识也是好的。还有这位他拉了拉常生道:也不想放过这次机会。说着一拱手,和常生两个人也跟了上去。
楮枋看了他们两个的背影,摇头道:不听人劝,迟早倒运。看你还拖带了一个凡人就知道是个十辈子倒运的落魄鬼。还有那对男女,也是出门给人一剑捅死的衰样子。罢罢罢我理他做什么能做一笔买卖,我管他那么多呢。
程钧上了峰顶,只见峰顶的平台上冷冷清清,只有七八个修士散坐,不过比之猪材说的只有一两个似乎稍见体面。蒋赵二人坐了最前排。程钧却没往前坐,寻了一个边角的位置,常生小心翼翼的坐在旁边。
举目望去,只见平台中间搭了个丈来宽的法坛,通体玉石砌筑,晶莹温润,造型也自精致中透着大气,上面摆着碧玉的屏风,宝石花树的盆景,点着袅袅的道香。心中暗道:此间主人处处透出品味来,虽然很好,未免过于雕琢,不像修士超脱红尘的做派。
法台上空无一人,只有一口金钟倒挂,正嗡嗡作响。程钧认得那金钟是一法器,无风自响,不过是修士的小手段,说来也不过寻常。
刚刚坐下,旁边一个三十来岁模样的修士转头看见程钧,挪了挪身子,来到他身边,道:道友新来的
程钧客气的笑道:是,新来听讲的。
那修士闻言,眼睛微微眯起,道:是来听讲的,还是来他笑容越发古怪,低声道:看人的
程钧奇道:什么看人看什么人
那修士见程钧说的正经,不似是玩笑,道:怎么,你真是来听的说着,不免悻悻,道:也对,每隔几日,总是有不明真相的傻子被上面的祥瑞霞光吸引,来这里听取道法。不过他们坚持不了一个时辰,就要离开。剩下的么,我们几个,嘿嘿,都是来看人的。
程钧再次问道:看什么人
那修士笑吟吟道:一会儿你就看见了。来了。
只见一个白衣女子款款而来,眉目如画,冰肌玉骨,乌油油一头长发拖曳在身后,如镜面一般可鉴人影,端的是个出色的美人。那女子上了法坛,敛衽行礼,道:多谢各位道友光临,有请师尊。
那修士道:这么样,为了这位商君柳姑娘,不值得来这里坐一坐么
程钧目光在那女子的裙子上一转,道:这裙子有些意思。原来那裙子看上去一片素白,但从斜面上看过去,光影浮动,隐隐萍着百花图案,与外面花树和装饰的风格一脉相承。淡素之下,另有一片殉烂风光,灵气暗动,怕是一件不俗的法裳。
那修士道:别面嫩了,裙子再好,若不是那女子的身材好,能穿出这样的风姿来我看你也是同道中人,你瞧她哪处最好是脸蛋,还是腰,还是
程钧听得厌烦,心道:看你也是个筑基修士,以你的资质,怕也苦修了几百年光阴,怎的依旧恁的无聊我看你修为还不如那小女孩儿,离着不过数丈距离,就敢这样胡乱编排,还没被她劈死,也是你走运。
那女子转过身来,请上两个老儿。那两个老者都是身穿葛衣麻袍,一个尖嘴猴腮,干枯瘦小,活似一只活猴。另一个圆头圆脑,双眼发直,看上去颇有呆气。
两人并肩子上来,那法坛的入口稍微窄了些,两个老儿一起上来,有些走不开,却不谦让,反而同时迈上一大步,肩膀一挤,想把对方挤开。两人力气相当,也没分出输赢,紧挨着身子一起进了法坛,分作两边,背靠着背,互不相看。
那白衣女子商君柳看到如此情况,苦笑了一下,道:请两位叔公。独自走了下去,底下一个年轻英俊的修士立刻迎上来,将她请到自己那一席上去。商君柳微微颌首,跟着坐在他身边。
程钧旁边那修士眼睛一直没离开商君柳,这时见了那青年修士,忍不住道:那个小子,你看见了没有,叫什么高枫的,煞是讨厌。把自己当做了商姑娘的道侣,总是黏着她不放。其实商姑娘根本也看他不上,只是他修为高,因此不得不敷衍。你看见了没有。碰了碰程钧,只见程钧眼神发直,动也不动,不由得暗道:看这小子刚才故作清高,还以为他是个不近女色的伪君子,却原来也是没见过世面的雏儿。没出息的样子,竟被商姑娘的绝代姿容吓傻了。只是你别发癫,仗着自己生了一副小白脸,就真起了什么心思。那姓高的霸道得紧呢。
程钧确实吓傻了,僵坐位上,手心全是汗水,心中暗自叫道:怎么回事,这里好端端冒出两个元神神君
二四零 琴剑
元神神君,并非玩笑。无论在昆仑界,或者是灵山界,一位元神神君都是足以做一派镇山老祖的存在。而更高层次的大修,基本上都不会履足修界,对于他们来说,修界也已经成了俗世。不值得花费心思。
两位元神神君,无论在哪里,都不容人小觑。
若在前世,三两个元神神君还不如程钧的眼,但此一时彼一时。程钧如今筑基修为,别管他前世如何风光得意,在元神神君面前,不过一区区蝼蚁。面对精魂真人,或者说化气为精的初等精魂真人,他还有算计之心,对上元神神君,却不是他能动任何脑筋的。
然而最奇怪的是,穷乡僻壤,为什么会冒出这两个土老儿一样的神君公开讲道,还到处被人鄙视元神神君这样的大人物,就算不似那些门派老祖一般前呼后拥,也该万人敬仰才是。诚然,这两位卖相不好,元神成就之后,又把威压收敛了,看来就像两个寻常土老儿。但神君开口讲道,讲的必然是真材实料,绝非劣货。就算这些人没有见识,领悟不了其中道法明义,但好歹都是修士,大道入耳,至少也该感觉出些许不同才是。
带着满腹疑问,程钧坐正了身子,这是对讲道之人的尊重。他修道的年头虽长,但也未必比得上许多昆仑界的元神神君,这些神君动辄修炼数千年,即使不曾领悟道法真谛到达合道的境界,但也有了许多独特见解。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听这样两位人物讲道,也是极难得的交流机会。
那两个老儿也坐下,对视一眼,那傻头傻脑的老儿先道:今天是单数日子,轮到我先讲。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另外一个老儿转过头去不理。
那老儿咳了一声,道:诸仙同道有礼了。我是琴老。今日我要,要讲徽调琴道
他这么一开口口齿含混,断断续续,程钧不由得愕然。接着就听他磕磕巴巴的讲解下去。听了几句,程钧就已经明白他不受欢迎的原因了。
原来这琴老修得是音修,而且是非常执着音乐的音修。重音更胜于重修,口中尽是晦涩之极的内行话,连程钧这粗通音律又见识广博的修士,都听得一头雾水,更遑论其他。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无论怎么说这琴老说十句音律,还有一句道法,而且若是细品,确实是高论。但问题是他的表达方式,也就是他的口才。
这老儿不但结巴,说话吭吭哧哧,令人听的好不耐烦。而且辞不达意,他若是直接说简单的道术词语还好,只要一加解释,必定颠三倒四错乱非常。
上古大修讲道不仅仅是言辞还混合了精神震动,直指人心,使得他言语更有说服力,也更能为听讲者所用,那是大修的神通手段。现在讲道者可以采用,也可以纯是口舌。按理说这元神神君巳经可以用精神震荡的神通了,但那毕竟是特别的恩惠对于底下修士是额外的好处,神君若是不想,自然也可以不用。
这琴老就没有采用,只是清口论谈。
只是这老儿也忒没自知之明了,讲道虽然以自身道法见识为根基,但对手修士的口才并非全无要求,不说三寸不烂之舌,至少要通顺无碍。说白了,得会说人话。当然,修士经过多少年苦修,在人前人后经历过多少大场面,到了元神神君,千年的岁月,怎么也该历练出来了。
当然,也不能说没有奇葩,昆仑界的苦修士多了。口条都不利索的神君,程钧也不是没有见过。
这老儿说话的本领,就在中人以下。偏偏还不自知,说起来长篇大论,操着磕巴的语音,用着艰深的词汇,凭着混乱的逻辑,说着晦涩的偏门道法,这样的人能受欢迎,也是奇了怪了。
当然他若是亮出元神神君的修为,即使说话再如何不靠谱,地下也得有千八百人恭恭敬敬的听着,哪怕为了围观呢。但这老儿不亮出自家的本领,讲道法如此颠三倒四,从他刚才和另外一个老儿的言语看,为人也幼稚可笑,没半点高人模样,难怪受了如此冷落。
座下听讲的修士,都是俗流,终究不能期待人人慧眼识珠,倘若真是如此,这些人也不会一大把年纪还不能入大道真传的大门。想要俗人礼敬,就要表现出明显的值得尊敬的地方,不然门庭冷落,也不能抱怨什么。
显然,那老儿并无抱怨,对冷落的听众也不放在心上,还摇头晃脑,自说自话,很美的样子。
程钧哑然失笑之后,就将这个念头抛开,一心一意的听取道法。他见识远比其他人广博,也只有他能在一百句颠倒混乱的语言中,精炼出一句绝妙好辞,与自己道法相印证,往往颇有收获,不由得心中喜悦,在座位上闭目聆听,不知天时。
过了许久,那老儿讲道声音渐停,程钧回味片刻,睁开眼睛,只见场上空荡荡的,除了两个老儿以外已经空无一人。转头一看,自己身边的那修士正要起身,奇道:怎么走了
那修士往前一指,道:商姑娘都走了,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程钧举目一望,果然见那商君柳已经走了,点点头,道:她竟然走了,我都没注意到。
那修士道:你来都来了,竟然不注意商姑娘的动向,只听那乱七八槽的道法,那不是不务正业么刚才讲到一般的时候,商姑娘起身找到了一男一女,那两个也是新来的,一起走了。大家看没指望了,就都走了。我还想等等你,没想到你居然耽搁这半天,你走不走
程钧心中暗道:那商姑娘找的一男一女两个新人,莫非是奇门的两个弟子么是了,那奇门的弟子说是被人请来建护山大阵的。他们还道是被人骗了,倘若此处真有人要请他们,多半不是这两个傻头傻脑的老儿,说不定便是那个商姑娘,他们和正主儿接上头了。
想到这里,心中又是一动,暗道:这么说来,这里真要立一个琴剑宗前面那个是琴老,后面那个莫不是说剑的若是这样,倒是不可不听,问道:另外一位还要登场么
那修士道:是啊,他们每次,都要两个人轮流,而且掐着时辰,谁多说了一句都不成。曾经两人因为一个多说,一个少说了,在台上打了起来,把商姑娘气得在地下哭来着。当时我们都想上去揍那两个老儿一顿。
呸,两个为老不尊的老梆子。
程钧心中暗道:那也有理。但口中断断不能如此说,这两个都是元神神君,说出一个不好,他们不计较便罢,若是计较了,碾死他们便如碾死一只蚂蚁,转过话题,问道:常生就是我身边那位去哪里了
那修士道:你说你身边的那个凡人他跟着旁边一个道友走了。好像是拜了那人为师。你看,连凡人都知道,这里的道法没什么好听,你还不走
程钧闻言,心中微感不快,自己不收常生,他另拜旁人为师,也是寻常,但走的时候也应当知会自己一声,怎么自己走了不过毕竟是小事,他也不放在心上,道:多谢道友告知,我还想多听一会儿。
那修士甚是不悦,拂袖道:那你自便吧,我就不奉陪了。说着略一拱手,自行去了。
程钧也不在意,静下心来听第二场。买卖东西什么都行,这论道的机会却是可遇而不可求。
那第二个老儿开口道:诸位道友请了此时场中只有程钧一人,我是剑老。今日与诸位道友切磋心剑之道。说着开口滔滔不绝的讲了下去。
程钧只听了一句,就暗道:这一场来对了。立刻从位子上起身,连挪了几排,坐在了第一排离着法台最近的位子。虽然这元神神君并没有用法力放出高声,但其实这几排的位子也不影响效果,但程钧急切的心情促使他靠近了这位老者。
坐在第一排,程钧再次闭上了眼睛,仔细倾听。那老者的言辞不断地传入耳中,如一朵朵烟花在他识海内炸了起来。
实事求是说,这老二组织语言的能力,绝不比另外那位高明。尽管他说话远比那位流畅,但是声音尖细,忽高忽低,强调怪异。这还罢了,一句话非要绕七八个弯儿,用十五六个比喻来说,看来说的生动,其实云山雾罩,离题万里。
但程钧的理解力足够,他虽是半途出家的伪剑修,但前世就对剑,修多有见识,在剑祖那里得了许多知识,功底远比音律之道扎实太多。听得那老儿在废话之中夹杂着一两句至理名言,只举得豁然开朗,喜不自胜。
那老儿说完了剑修的修炼大道,又说剑气的使用之道,如此对他更是有用。剑祖虽然通灵,毕竟不是修士,传承的方法只是传授知识,并非详细解说。剑修根基道法尚能直传文字,留待程钧自己去参悟,那剑法的使用之道,却是只有纲领而全无经验之谈。
程钧前世能走向巅峰,不只是他悟性高,运气好,孜孜不倦的求道精神也是无可置疑的,重生之后,因为所见之辈,都与他相差太远,再加上他心态也高了,终究失了当年那份好学之心,便很少再去学习什么。就算是多知道了什么之前不知道的东西,也仅仅是当做常识,记住便是,再无深入的研究。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如何谦虚求学。当他感觉到自己如同幼苗,再次贪婪的汲取道法知识时,他自己也感到欣慰之极,仿佛有了除天台之外,更多的动力。
他一面听,一面将内容理解分样,与自己所学所用,与前世了解的剑修知识甚至北地帝君公孙娇姿的剑法相印证,只觉得妙用无穷,不免合着双目,摇头晃脑,露出陶醉神色。若叫灵山界认识他的人见了,断断不敢相信,这傻了吧唧的小子竟是程钧。
讲道之声不知什么时候止歇,程钧却没有从境界中脱出,反而在头脑中不断试验其中招式,灵感源源不断喷薄而出,登时悟出许多奇妙招数,招招都远胜从前。这一来越发喜悦,茫然不知时间流逝。
过了好久,程钧在头脑中试演已毕,缓缓睁开了眼,却见眼前三寸之处,一张尖嘴猴腮舟壑纵横的老脸盯着自己,嘴角上扯,露出两排白牙,眼见就要贴在自己脸上,浑身一个机灵,失声道:你干什么
二四一 论道
MM程钧失声道:“你干什么?”倒退一步,却把那老儿一把抓住,再也动弹不得。
他自知挣脱不得,只得苦笑道:“剑老前辈,有何指教?”
那贴着自己贱笑的老儿,不是剑老是谁?
那剑老拍了拍程钧的肩膀,道:“很好,小伙子有前途。你帮我赢了那个老家伙。”说着用手往旁边一指。
程钧这才看见,原来那琴老也在一旁,比起剑老笑的一朵花一般,这老儿满脸苦闷,还夹杂着一些恼羞成怒,盯着程钧,像是要把程钧生吞活剥了。
程钧稍一挣扎,那剑老倒也没有再抓住他,行动恢复了自有,忙起身深深一礼,道:“晚辈程钧,见过两位前辈。”
那剑老啧啧赞道:“不要多礼。真是不错。你看看,多好啊。一千斤好玉打不成这么一个玉娃娃。小子,你有眼力,分辨的出来我讲的道法比那老家伙强过百倍。
那琴老怒极,磕磕巴巴道:“你……,你胡说……我……,比你强。”说完这句,他也没办法继续往下说,转过头来瞪着程钧,道:“你……,你是剑,修吧?”
剑老喝道:“放屁。他若是剑修,听了你刚才那番昏话,就该早早睡过去。他没睡,还听出些道理来,就说明他只是个有悟性有缘分的后辈
当然,我从来都觉得,你说的话十成有九成是废话,但还有百分之一有些道理,他都给听出来了。但是他听了你两个时辰的讲话,还猫在角落里口我一开口,就是金玉良言,他立刻从后面旮旯里搬到了第一排,这还不是我远胜于你么?”
那琴老脸色涨红,却是不善言辞,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过了一会儿,指着程钧道:“说...…你是不是剑修?”
程钧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这两个老儿言语行动透着幼稚可笑,但又是实打实的神君修为,真叫那些聪明伶俐却苦求元神不得的修士徒唤奈何低头道:“晚辈以前是主修阵道的练气士,不过最近曾得到过剑修传承。刚刚入门不过数日,不敢自称剑修。”
那琴老转过头对剑老得意道:“你看……,你看看……。”
剑老脸色一阵发红,不知是急的还是气的,转而向程钧道:“你懂得音律?”
程钧无奈,道:“粗通一二,小时候我……我学过一些。”在戏班长大的事情,一来说出去无益,二来这昆仑界只怕是找不出戏班这种靡靡之音的,若说出来必然揭穿了他的身份。
剑老转而对琴老道:“你看,他还懂音律,要非如此,也听不懂你一派胡言。都是事先有基础咱们两个半斤对八两。还是我强些。”
琴老哼了一声,道:“你平时……,不讲剑术的。”
剑老恢笑吟吟道:“是啊,我是为了照顾他修为,多讲了一些剑术应用之道,那难道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么?一直讲那些大道岂不听得气闷?还是我慧眼如炬,因材施教,老琴只这一方面,你就差我五百年。再说,他也不是等我开始讲剑术,才坐到前面来的。一开口你就输了我,又差了我五百年。五百年加五百年,已经有一千年,啊哟,不好,比你的修炼的年头短不到哪去了。你这些年算是白白修炼了。”
说完,他转头道:“小道友,你是哪个门派的?拜过师父没有?”
那琴老本来一脸恼怒,听到这句话也转过头来,一起看着程钧。
程钧一怔,随即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便号斩钉截铁道:“程钧自小拜在恩师座下,得授真传**,也几十年了。”
剑老笑容一僵,道:“你有师父,是行过拜师礼,得授真传的恩师?”
程钧点头道:“我有恩师授业。”其实他两世为人,并没有真正拜在某位师尊座下,但听剑老的口气,若是不这么说,只怕有些麻烦。
剑老和琴老对视一眼,遗憾之色溢于言表,终于一起道:“罢了,我们无缘。”
程钧躬身道:“晚辈能得两位先生传授道法,已是无限荣幸,不敢再奢望其他口两位前辈道法高深,是晚辈生平仅见。晚辈有许多不解之处,相向前辈请教。”
程钧大概能猜到剑老和琴老的意思,无非是要收他为徒。想这两个老儿,如此不善言辞,还要开坛讲道,自然是起了开山立派,广纳门徒之心,怎奈曲高和寡的讲了大半年的道法,人是越讲越少,他二人自然不会觉得自己讲得不好,只觉周围都是蠢牛木马不堪造就之辈。待到程钧从天而降,如此知情识趣,别管他领悟了多少,反正有个好态度,比其他人胜过万倍,登时让琴剑二老生出久旱逢甘霖之感。连话也没有多问,更不提考验,便心切收徒,说到底有些“饥不择食”之故。
若在旁人,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但对于程钧却不是好事,他如今根基在灵山界,布局也到了要紧之处,哪有时间给两个脑子不够数的元神神君当徒弟?当即自称自己早有师承。
若只是已经有门派还罢了,但程钧既然已有师父,自然就不可能再拜师。毕竟师承是天事,若无业师许可,无论哪一边道统也没有另投门户的道理。
这两个老儿虽然喜爱程钧,但一听他已有师承,自然略过不提。但心中还是十分喜爱他的人才,这两个老儿心思直朴,不喜欢的人理也不理,鄙夷到底,喜欢就十分亲热,见他敬服自家,说话又有礼,更加高兴,剑老便即道:“好说,我们两个都可以指点你。但我更对你的路子。”
琴老道:“我琴音……,直通心境,你……,你你……。”剑老在旁边道:“你那套说辞我早就知道,我替你说吧。你还没化气为精之前,绝对找不出他琴道修炼的好处。但是等到化气为精之后嘛……我看一样没什么好处。”
琴老大怒,喝道:“不学琴道,心魔一关……,不好过。”
程钧一笑,不管这两个老儿如何幼稚争执,既然他们答应了指点自己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下跟两人讨教起来。他前世一身修为走的是最正统的练气法门,尤其是前世重新练就无上道体之后,更是遵循正统,浩浩荡荡,正而又正。连那么高的炼阵修为,都只作为辅助的手段。今世重修,他还是要遵循这条道路,虽然这条路并非捷径,但一来他已经知道路在何方,二来他相信,这条路是离着天台最近的。
但同时,程钧也设想过修剑修一门。剑修一脉同样的上古传承,传承之博大精深,不在练气一脉之下,尤其是与人斗法的时候,占了极大优势。程钧会的杂七杂八的神通法术多不胜数,但综合起来,并无特别出类拔萃的,能与剑修一脉抗衡。
法术神通,修习一门,就要花责许多光阴,修习剑修一脉,专注剑法一路,再辅以前世几种各具特色的法术神通,一来可以省去许多时间,二来以威力而论,应该也是最出色的。尤其是将之作为化气为精乃至练成精丹之前的过渡,可算极佳选择。
更何况,程钧还有更远的打算,到了精魂天地,成就精丹之后,程钧打算炼指尖阵的变种,他前世也没有练过的“掌中阵”神通,他现在刚刚有了腹稿,到时恐怕还有借助剑修能力的时候。
如今到了昆仑界,竟偶然遇到剑老,有机会得到这剑修的神君指点,这样的机缘比之得到什么法宝还更加难得,他若不能把握,岂不暴珍天物?
只是只剑老儿都在眼前,他俩又在较劲,程钧也不敢只问剑老一人,因此也凭着深厚的道**底和浅bó的音律知识,向琴老讨教一二。那琴老果然来了兴致,想要显示自己本事,怎奈口齿实在不便,程钧还罢了,剑老却在旁边嘲笑不止,大做鬼脸。
琴老脸色憋的通红,突然伸手一拂,一道光芒飞出,化作一把瑶琴横在膝前,手指一勾,“铮”的一声琴音,听得人如三伏天冷水浇头,从头凉到脚。
琴一现出,那琴老的气质登时一变,整个人与古琴浑然一体,双目微睁,目光澄净,含蓄之中另有一股清冽。虽然未曾放出威压,却迥异与刚才的糟老头子。
剑老道:“好家伙,这老儿当真急啦,居然把琴都拿出来了。小娃娃,你好大的造化。”
程钧目光在他琴上一扫,只见那把古琴材质黯淡,殊无光泽,比之管离的琴差得多了,但以他的眼光来看,这琴中藏着极大奥妙,心头一动,暗道:“这可奇了,难道此人去……”
就听瑟老笑道:“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今日有琴无剑,正适宜论道。”这一句话说的平缓顺畅,与平时口气大不相同。他一面说,手指在琴弦上轻轻钩挑,发出低低的琴音。琴声并不连续,因此并无伴奏之效,但琴老就是能在这若有若无的琴音之中,将话语说的格外通顺。
那剑老气道:“你有琴,难道我就没有剑么?只是我的剑出来不见鲜血,那可不大吉利。我怕伤了这个娃娃,因此不拿出来,可不是让了你一头。”
程钧忙打了个圆场,将话题拉回讲道中来…
那琴剑二老开始也只是教导晚辈,但谈着谈着,便觉程钧竟是个可以论道谈法的同道,不由越说越是入港,越谈越是投机。他两人心思简单,也没细思程钧是如何以区区修为有这般道**底的,谈得投机,便喜不自胜,一路畅谈下去。
程钧也是好久没有与旁人论道了,他修为和境界差的太远,平时交往的都是修为差不多的修士,根本不配和他论道。而和他道心境界相似的大修,又都远在云端,别说谈论,连见一面都不能,就是见了,只怕人家的连眼尾都不屑扫他一眼。难得有两个修为深湛,又不追究他来历的道友一起论道,那还不心情舒畅,开始还顾忌晚辈身份,后来谈到深处,越发尽兴,已经全然和当年与高人论道的情形相似。
双方都觉遇到了同道,就在这法坛上心无旁鹜,一心论道,浑不知时辰如流水一般过去,转眼间星辰升蒂,日月轮转,已过了一整日。三人都是修士,早已辟谷多年,自然不觉得劳累。正说到兴至处,就听有人道:“两位叔公,这位道友。”
琴老听得这一声,手指一动,古琴倏地一收,消失不见,顿时气质大变,一股呆起平地升起。
程钧回过头,只见一白衣女子站在后面,笑意盈盈,正是那商君柳姑娘。
程钧忙起身,与她见礼。
那商姑娘还礼,笑道:“莫不是我来的唐突,打扰了?”
琴老和剑老一起道:“不唐突,我们早等着你了。”剑老道:“真是,今日谈的太兴奋,险些忘了正经事。”
商君柳微笑,看着程钧露出欣慰之色,道:“难得两位叔公如此看重道友,道友一定要多留几日,多陪伴一下他两位老人家。”说着上前递上茶水,道:“叔公也说了半日了,想必也是饿了,不如先用些茶点吧。”
程钧愕然,不知为什么元神神君要吃茶点,但见两个老儿一起挽了袖子,上手去盘子中抓点心,叫道:“妙极,妙极,我们早就饿了,小程道友快来尝尝,柳儿做的糕饼实在是好吃。”
程钧见他二人在盘子里面乱抓,满手油腻碎屑,不知该说什么,也没了胃口,突然想起一事,道:“晚辈告罪,今日白天,晚辈与一人有约,如今时辰到了,要先去赴约。”
剑老将一枚千层糕塞进嘴里,道:“那你还回来不回来?”
程钧道:“晚辈去去就回。
琴老嘬了嘬手指,道:“那……,你快去快回。我们……,边吧……边等你。”
程钧再次告罪,商君柳一起起身,道:“我送送道友。”
二四二 接手
两人离开法坛,并肩向山下走去。商君柳轻声道:程,程道友
程钧道:是,在下程钧。程钧这个名字倒是没什么可隐瞒的,反正昆仑界也不可能知道山对面的九雁山新任剑阁的名字。
商君柳点头道:程道友,两位老叔公好像很喜欢你,我难得见到老人家如此性兴致。
程钧谦逊道:那是承蒙两位前辈错爱
商君柳道:既然如此,你肯不肯拜我两位叔公为师
程钧道:抱歉,我虽然倾慕两位前辈,但去
商君柳不等他说完,已经幽幽叹道:道友不必解释,我我都明白。如果我是你,我大概也不会拜他两位为师的。尤其是像道友这样的青年才俊,只怕早有师承,更加不会唉。她露出一丝悲哀和沮丧,只是,我难得看见两位老叔公除了吃之外,还有感兴趣的事情,和人。希望你这一次出去之后,还能记得两位老叔公的约定,不要就这么一走了之。就算我请求你,请你一会儿还能回来看看两位老人家,他们真的很高兴。说着福了一福。
程钧一阵莫名其妙,过了一会儿,才道:请恕在下冒昧,商姑娘是两位前辈的弟子么听她的口气,怎么好像这两位不是元神神君,反而是两个孤独的期望人来看望的痴呆老人一样
商君柳道:我不是。哉是,唉,如今我的师门也不在了口我是十年之前被两位老叔公偶尔救下来的,因此一直服侍在两位老人家身侧。
程钧道:是个困难的活儿吧
商君柳轻声道:是。两位老人家不是坏人,只是性情唉像小孩子一样。
程钧笑道:我觉得道友应该在服侍他们之余,多问一些一些修炼上的问题,这样你才会知道,能活几千年的小孩子,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然而,他剩下的话还没出口,就听有人道:柳妹
只见一高大英俊的修士走了过来,程钧话得在坛前见过,似乎叫做高枫。
商君柳见了他点头道:高先生。
那高枫见了商君柳,露出喜容,道:柳妹原来在这里,我正要找你。伸手要挽住那商君柳的手商君柳微微一让,高枫落了个空,也不在意。转头看见程钧,微微一怔,紧接着看清了他的样子,脸色登时往下一沉道:你是哪位
程钧道:在下姓程,是个过路的。两位道友慢聊我与人有约,先走一步。说着一礼而退。商君柳福身还礼。
高枫盯着程钧的背影,道:这小白脸哪里冒出来的一句话出口,登时暗道:不好。转头看商君柳,果然见她一脸愕然,自悔失言,不该说出心里话,毁了自家潇洒形象忙转过话题道:柳妹我来跟你说咱们开宗立派的事情。
程钧一转身,就忘了刚才商高二人,径直下去找那三山会的负责人楮枋。
一下去之后,程钧就发现三山会中的人少了许多他在会场找了一圈,才在一个角落里找到秸枯。
楮枋一见他面露苦色,道:道友,你那个材料,再宽限两日吧。
程钧倒也不甚着急,道:怎么了,东西不好找。
楮枋道:本来是好找的。今日怪了,我寻常认识的几个散修,都是手头有不少东西,今日都不在。有几个上午还在,下午却不在了。倒是多了好些生面孔,还都不是善茬,比如那个。伸手一指。
他手指到处,只见一个脸色阴冷的修士一路走过来,目光所及,还残余的修士无不纷纷低头,仿佛此人是个煞星一般。
猪材见他过来,拉着程钧又退了一步,道:那一位,可真是个凶人,来到三山会两日,强凶霸道,惹了许多事来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惨叫,程钧转过头,就见那阴冷修士将另一个修士踹在脚下狠踩,旁边还在谈论生意的修士立刻闪开,如避蛇蝎。看如此情形,就像欺行霸市的混混闹市一般,唯有那人一张阴沉脸,比一般贼眉鼠眼的小流氓似乎稍见体面。
程钧讶然道:猪道友不是三山会的负责之人么这般扰乱的,怎么不理会
楮枋先变色道:低声一拉着程钧再往后退,直退出修士群,才苦笑道:理会不得一一你看那人什么修为只差一步就化气为精,我们几个谁也比不过,而且看他衣着,身上法器,都是有来历的,散修不惹门派,那是向来的规矩,我们不好与他计较。
程钧心中暗动,昆仑的大派弟子,会随意来一个散修集会惹事么莫非是有什么目的他应当不知道那两位是元神神君,不然不会前来找死,那么目标是谁
楮枋抛开这个话题,笑道:不过你放心好了,这里有我在,没有找不齐东西,我都跟人商量好了。至多三天,准把东西给你凑齐了。他掏出一个乾坤袋,道:这里已经凑了三分之一,你先拿去。
程钧道:如此多谢了。用昆仑玉计价可以么拿出几枚白玉,那都是他向偶师江尹要的,不然他还真没什么本钱。
楮枋眉开眼笑的栓查了玉色,道:道友真懂得规矩,一出手就是硬货。咱们这般合契,一定要交个胴友。我给你这个。他伸手掏出一块玉简,这是我的问身玉。
我把东西凑齐了,就通过这个通知你。
程钧接过,道:麻烦道友了。
离开三山会,程钧刚耍回去,就听身后有人道:程道友。
他转过身,就见身后走来一男一女,正是奇门的蒋微龙,赵微静师兄妹。
程钧拱了拱手,道:两位师兄师姐安好。
蒋微龙挥挥手,一脸不耐烦道:好不到哪里去,我们要回去了。
程钧讶道:这就要回去了,此间的事。
蒋微龙傲然道:我们堂堂奇门真传弟子,怎么会插手这种事情把我们当什么人了
程钧道:那此间的护山大阵不做了
蒋微龙道:护山大阵,哦,对了,还有这件事。什么护山大阵,这山头有什么可值得护的,我们才不做,不过
赵微静道:不过我们推荐了你。
程钧愕道:啊
蒋微龙反应过来,立刻接口道:正是。我们两个是不接这样的小山头的。不过道友正合适。你们奇门北宗虽然不是奇门本支,却也同根同源,想必道友在这炼阵一艺上颇有造诣。只是以道友的年纪,怕是没有独立接过这种任务吧
赵微静笑眯眯道:所以这次是好机会。这山头不小,但是老的老小的小,哪轮到他们挑剔好坏正适合你来练手。来,我们给你引荐信物,这就去找那姓商的吧。她得了你相助,必然十分慷慨。
程钧啼笑皆非,其实他倒是不抵触这种安排,作为一个炼阵修士,替人修建阵法是个好赚的伙计。炼阵何等的消耗,尤其是对于散修来说,光凭自己那些身家,能有什么作为替人修阵,既能练手,又能赚取报酬,何乐而不为
程钧前世就是散修,虽然来钱的大路是抢劫,但也没少替人修建阵法,别说这小山头,就是那些上古势力的护派大阵,他也不是没做过。不但做,而且黑心,故意留后门,作假坑材料种种缺德事,他也没少干。
既然这两人不屑于帮琴剑宗炼阵,程钧自然也没有不能接手的道理,唯一可虑的是,这炼阵一事,相当耗费功夫,不用心要数日,用心的话,护山大阵这种级别的阵法,布置几年都不嫌多。耽误了他听讲道法还在其次,若误了回去的时辰,怕九雁山那边要生变故。
转念一想,程钧突然灵机一动,暗道:这可好了,整个山头归我布置。我这里还有从湖底切下来的传送阵法,正找不到地方安置。这次不就是个好机会将阵法藏在护山大阵当中,让两个元神神君替我看着,哪里还找得到更安全的所在等到我在其他地方建立了独立的落脚处,到时候再迁移不迟,何况到时候我可以另寻材料,制造新的接引阵法,这个老的阵法就让它永远的埋在此处,除了我之外,谁也不知道。如果有个万一,这里不也是一处退路
想到这里,程钧满面笑容道:既然如此,多谢两位提携。
蒋微龙随意一拱手,道:那我们告辞了。和赵微静一起乘着金云飞走。
蒋赵二人离开山头,一路往北飞去,眼见离开琴剑宗数百里,突然,热风四起。就见眼前一团火光横在路当中,火焰之中有人笑道:两位道友这就离开么
蒋微龙喝道:你是谁,敢拦我们的路你知道我们是哪里的人么
只见火焰中跳出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童子,头上扎了个小辫子,项上带了一个明晃晃的项圈,笑道:你们是奇门的两个不开眼的小辈弟子。怎么,听了计划,为什么不合作,反而离开难道是条件不好
蒋微龙傲煞道:你们打错了主意,我们堂堂奇门弟子,会掺和到你们鬼蜮伎俩之中你们把我们当什么人了
赵微静冷冷道:想要对姓商的下手,尽管去好了。把我们从万里迢迢之外叫过来,难道就为了他那一点点龌龊的想法这是把我们当猴耍么你回去告诉姓高的,今日之事,等我们回到门中,禀明师长,将来还要找机会讲理呢。
那童子歪着头,道:我明白了,你们是属于不上道的那一类。说着,他露出一丝笑容,道,既然如此,留你们何用
他手中一掐法决,项上的项圈陡然脱出,蒂着明艳的火焰,疯狂的扑向两人。
二四三 背后
程钧接受了任务之后,找到了这里的负责人,当然就是商君柳,言明自己代替奇门为此地修建阵法之事。
商君柳听了程钧的叙述,先是愣住,紧接着脸色变得苍白,低声道:果然是胡闹,果然是胡闹。她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道:程道友,实在抱歉,这护山大阵,我不建了。您请回去吧。劳烦您白跑一趟,给您添了许多麻烦。说着再次一福。
程钧心中讶异,但这种事对他倒也无关紧要,她既然说了不建,难道自己还强迫人家建不成当下拱手道:道友言重了。既然道友不需要再建阵法,那么在下告辞了。
刚走出不远,就听商君柳道:等等。
程钧转过头,商君柳面上显出挣扎之色,终于道:程道友,这件事我也十分犹豫。你与叔公投缘,不知能否以这样的立场,帮我做个判断
程钧点头道:道友吩咐,敢不从命
商君柳轻声道:如此,请程道友到舍下用茶。
程钧跟着商君柳来到山腰一处洞府,只见洞府门前好大一片花海,香气清幽,因为无俗人打搅,显得仙境一般。洞府就建在一条通幽小径尽头,洞口花影峰障,设计的十分雅致,内中格局布置,不落俗流,显然出自情趣高雅之士的手笔。
商君柳端上茶点,请程钧先用。程钧也不客气,不得不承认,没有琴剑二老佐餐这点心的滋味确实令人赞叹。
商君柳寒暄了几句这才问道:程道友,你觉得我两位叔公如何
程钧正色道:自煞是前辈高人。
商君柳叹了口气,道:你果真是如此想的程道友的见识真是独具一格。
程钧讶道:怎么,连商道友都觉得两位前辈川
商君柳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不怕道友笑话,小女也是俗人一流。我只是无处可去。恩师去世之后,我如无根浮萍一般漂流
如无两位叔公救命,怕是早就身死道消。除了两位老叔公这里,我还去哪里他两位也只是脾气古怪些,我总替他们周全些也就是了。两位老人家除了吃喝之外,唯一的兴趣就是争执,难得起了讲道的心思这也算是正经事,是不是我就替他们两人办了这个道场,只希望他们高兴。
程钧点头,为这两个老儿周全,说得轻松
其实不知多么苦闷,难得商君柳竟能一力承担,道:辛苦道友了。道友能主持如此讲道立派的大事,确实不易。
商君柳轻声道:立派,立派启航飞雅,程道友你告诉我,你觉得如今是立派的好时机么
程钧摇摇头,道:我觉得就人手来说,怕是差得远了。
昆仑界对于立派固然没有那许多讲究,但是就琴剑宗两老带一小的格局来说,立派不是说准备不足根本就是个笑话,最冇多也就是个自娱自乐的等级。
商君柳道:是啊,根本就是不行的。程道友,你觉得我是不是蠢了些我本来知道不行的,建立门派哪里是我们弄得起的但有人一鼓动,我便信了。我花了许多钱财,做了许多准备,便如傻冇子一般白日做梦,以为时候到了,就能水到渠成。我真是被人愚弄了。若不是道友今日告知,叫我知道旁人已把我看成了自不量力的傻瓜,我还犹在梦中。真蠢,真蠢她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程钧心中一动,道:有人劝说道友强行立派,是哪位
商君柳欲言又止,道:那是总是我愚蠢,旁人说什么便信什么。
程钧见她不说,也就不问,旁人不愿说,再追问只有无趣,道:既煞如此,这护山大阵便就此作罢了
商君柳揉着额头,道:道友的意思呢
程钧讶道:道友还在犹豫是否立派吗
商君柳摇手道:不,派是没办法立的。我只是在犹豫,这启航飞雅护山大阵建是不建,建了的话能让我们更安全吗她双手交在一起,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划着,显得惴惴不安。
程钧见她面带忧容,心中诧异,道:道友如此不安,在下看着也是同情。但道友若不为我解说其中深意,在下怕是没办法提出见解。
商君柳低头道:抱歉,小女并非有意要为难道友,只是乱了方寸请等我片刻,我想想从何说起
程钧点头,静静的等着她。
商君柳沉吟良久,终于道:道友恕罪。容我从头说吧,其实打从一开始,两位叔公提出讲道,我是没想别的。两位平时也没个章法,突然提起一件正事,我只有高兴,当下张罗了法坛道场,将这件事通知远近同道。第一次讲道,吸引了远近几十位同道来听讲,但是大多数没隔了半个时辰,就纷纷散去了。第二次又来了几位同道,但也没有能坚持到最后的。
她苦笑了两声,道:如此三五次,人越来越少。我也不知怎么了,就出去在道场中听讲。果然发现,两位老叔公讲的实在是唉。不过这么出去一次,我却发现,当场有两三位道友听了讲之后,居然第二次又回来了。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我后来想明白了,或许是我的缘故。为了能让人多一些,以后我每次都出去露面,这才把人数稳住。
程钧又好气又好笑,道:你明知道那些无聊修士是为了你才来的,还要主动出去商君柳道:不然如何呢两位叔公讲道,若是底下一个人都没有,岂不伤了二老之心。若是只要我出去,就有人肯留下来,我便出去又有何不可
程钧不知该怎么说,若商君柳是他亲近晚辈,他早就破口大骂了,现在也只能喟然一叹,暗道:那两个老儿何等何能,竟得到这位商姑娘照看。
商君柳道:三个月前,我正在坛下听讲道,唉,其实我只是坐在那里。有人找到了我,跟我说:商道友讲道不是这样的。,我当时愣住,问他是讲道应当是怎样的他当即坐在我身边,源源不断的讲讲道这一盛事的来历,规矩和排场。他又拿出发出霞光的法器,跟我说:要想让人知道此处有道场,必须有这个。果然霞光一出,周围千里来听道的人络绎不绝,我这才知道自己见识浅bo,连忙向他请教,得到了许多知识。唉,那时我我真的十分信任他。
程钧道:是高枫道友么
商君柳一怔,道:你精到了
程钧啼笑皆非,暗道:这有什么可猜的这位商姑娘心思单纯,也不在两个老儿之下。
他们三个能在昆仑界这么久不曾出事一一还不需要暴冇露两位元神神君的威能,还真是走运。
商君柳见程钧猜到了,道:是啊,就是高道友。他见多识广,很多事情都知道。这几个月来,听道的人数虽然起起伏伏,但比之之前是多了些。我心中也很感念。只是后来,也许是叔公讲道实在不出色,人又渐渐少了。我问高道友怎么办,他跟我说,与其劝人来听,不如立派。
程钧很想脱口问:你信了但是考虑到两人并不熟捻,只是冇道:那是为什么
商君柳道:高道友言道,似这种来去自冇由的讲道,实在不是我叔公可以驾驭的。不如直接立派,定下师徒名分,有这一层稳固关系,那些弟子怎敢不听叔公讲道到时候在自己门中立下法坛,日日讲道,听者云集比现在强上百倍。
程钧道:那那倒也.他实在没办法说那倒也有些道理。哪怕是客气,都说不出口。
商君柳道:当时我问他,讲道那些人都不启航飞雅听,我们怎么能把他们收做弟子呢他跟我说,讲道全凭道法的高深,但是立派吸引弟子,却可以通过其他途径。比如说,用真传丹药法器种种好处吸引弟子。比如说将山门规划的富丽恢弘,让人心生敬仰。他说他有经验,只要把立派这件事办得漂亮,让其他人觉得跟着这个门派有前途,不怕没有人加广。
程钧只得道:那你是这样做的
商君柳道:不瞒道友,其实我还有老叔公颇有积蓄。
程钧忙道:这话你怎能对外人说那不是让人见财起意么
商君柳愕然,似乎要问:为什么不能说程钧摇手道:算了,你说吧。
商君柳道:我按照他说的,先搭建山门,把许多地方都建造起来,采办了丹药灵玉,煞后请人炼制法器,搭建护山大阵。再准备四处送贺贴。开山立派要用什么东西,都是他说的,我去一一买来,这一准备也准备了好几个月了。如今除了护山大阵,也建造了五六成。
程钧哦了一声,无言以对。
商君柳道:今天之前,我都相信,立派一定会成功的。今天早上,我见到了奇门两个人,我好言好语向他们请教护山大阵的事,他两人只是不言不语。最后草草结束。我刚刚听你说,才知道他们不愿意替我建护山大阵。她喃喃道,我真傻,他们两个是我花了好些报酬从外面请来,犹自看我不起,那些普通的修士,哪里会把我们的门派放在眼里就算我勉强立派,只怕也只是沦为笑柄,这样简单的道理,我怎么想不到呢
她突然抬头,道:我刚才想到,高道友是不是在骗我他先骗取我的信任,然后一点点引诱我花费许多钱财,四处找人,只为了从中获利,他怕是早就将我的积蓄一点点转走了。
程钧不知是该赞她终于反应过来,还是该一声叹息,只道:他若是只要钱,那还算是便宜。他不是还四处找人了吗
商君柳道:是啊,他还找了一些朋友过来,他说若是没有人观礼,那立派大典未免寒酸。所以他联络了许多朋友,让他们给我捧场她脸色一白,道,你说他找那些人来是做什么他还要找帮手他要干什么,要直接出手,把我所有的东西都席卷一空么他还要
程钧也懒得和她分说里面的道理,只道:道友若听我几句,那么我就说说我的建议。首先,你什么都不要怕。听我的,千万不要露出惶恐神色。若是别人遇到这种事,我也会如此启航飞雅建议,不过那是为了不要露怯,落了下风。但你不一样,你是真的很安全。因为你的两位老叔公在。两位前辈在这里,任谁打歪主意也没用。记得,若有危险,第一选择是回到二老身边。
商君柳道:可是
程钧道:第二,若是你还不放心,我可以帮你把护山大阵立起来。我虽然不比那奇门正统,但是绝不会白赚了你的财物。等我练好了阵,叫你整座山峰固若金汤。
二四四 百花宗
琴剑宗山峰后面,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花海。
只见那花海当然无穷无尽,一眼望去,满眼都是瑰丽色彩。大朵姹紫嫣红的花儿,如一条厚厚的毯子,铺满了整片山坡,落英纷飞,香气宜人。虽然山前法坛和洞府,皆有大片花圃,但和这里的繁荣景象相比,都显得零落了。
在花海正中间,有一座碧玉搭建的水池,一汪清泉从凤口中综综流出,清亮甘冽,化为一道蜿蜒溪水,流过群芳侧畔。
商君柳微笑着问程钧道:这里怎么样
程钧目光扫视,道:确实不错。这些花儿灵气充足,想必是特殊培育过的。这样最好,也不用拔了,就留下来做大阵的材料,掩人耳目,必要时还可以攻敌。
商君柳一怔,嘴角微微一抽,道:你的意思是说,倘若这些花儿并非灵木,你就要全部拔除了
程钧道:是啊,不然你的护山大阵往哪里放
商君柳咬了咬牙,道:你这人,转过头,将嗔怪之言咽了下去,又问道:你看这水池怎么样
程钧仔细观看,道:这个泉水更妤了,乃是一道灵泉,沟通地下灵脉。正好做阵眼,在此立下旗门,可以节省多少灵玉。
商君柳道:不是,我不是问你泉水,是问你这个水池她轻轻地抚摸着光滑的池壁和造型精美的凤口龙头,设计的怎么样
程钧看了看,道:要全部拆掉。
商君柳失声道:为什么
程钧道:我要把这泉水设为阵眼,就要另设旗门,将这泉水分为几支,流遍全阵,你这水池将泉水禁锢住了,还是拆掉的好。他说完,随手在手上拖着的白玉版上写了几笔,道,这一片山坡看完了。去别的地方吧。时间有限,我不想在勘察设计阵图上花太多的时间。
商君柳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道:唉,可能你这样才是对的。她双手交叉,显得有些忧虑:如果高道友在这里,他知道这里的花都是我亲手种植,一定会十分称赞,变着法儿的说出好多讨喜的话来。他很会说话,事事讨我喜欢。原来我听他这般说,总是十分高兴,但是如今心中生出疑虑之后,总觉得他每一句话都是不好的。
程钧道:随口讨人欢心,倒也不算什么居心不良。
还是要看行动为上。随口讨女子欢心的话,他也不是不会说,只是要他出口讨好,要不然就是为了隐藏目的,要不然就是遇到真正令他动心的女子,商君柳哪一样都不靠,程钧自然也不会特意夸赞她。
商君柳道:是啊。若不看行动,我定然觉得他是好人,你是个大恶人。
程钧不接她的话,道:我看这花圃种植的很有意思。道友是百花宗门下么
商君柳一怔,露出伤感神色,道:难得难得世上还有知道百花宗的人。我正是百花宗门下,也是现在世上唯一的百花宗弟子,师门已经不在了。
缘生缘灭,盛衰更替,昆仑界的道统如恒沙一般数也数不过来,大部分从生到灭也不过几百上千年的时光,“百度贴吧启航文字”很快就灭到了。程钧能记住百花宗,就如同他记得奇门北宗一般,自然有缘故,数百年后,百花宗的名字也是闻名天下,虽然没有再兴,但有一门百花宗的法术却是由一位大人物发扬光大,闯出偌大的名头,也扬了百花宗之名。
程钧忍不住问道:我听说你们百花宗有一门遁法十分厉害,是不是
商君柳道:嗯,你说的是百花杀遁。那是我门中最大的依靠,不但能化身百花遁去,还是保命的底牌。能将一抹灵念附于灵花之上,只要本命灵花还在,就是肉身毁去,也能留存灵昧不灭。比如说,我的灵花就是那她说着一抬手指去。
程钧连忙一推她的手指,哭笑不得道:商道友,这等事情怎好跟外人说商君柳反应过来,掩了口强笑道:我当然知道,才不会说出来。我刚才跟你开玩笑呢。
将这个话题掩饰过去,商君柳心中突然一动,暗道:话是如此,但是本命灵花不比其他,本体栽在地下,也无移动之能。一旦肉身被毁,区区一丛花朵,若无可信之人看护,更容易给人拔除了。唉,当年师尊就是太过小心,她的本命灵花,我这朝夕侍奉的徒儿也不知道,只知道藏在一片花海之内。到了危急存亡之际,师尊肉身被毁,我去抢救她的灵花,仓促之间哪里找得出来只好将师尊平时最心爱的百余株灵花带走。可叹最后发现,那其中并没有师父的本命灵花,她老人家最后的希望,也毁在火海当中,这是何苦来
她想到这里,又不由摇头,暗暗道:然而我又哪有可以讲性命底牌托付的可信之人两位老叔公性情那样,我怎能托得大事高就不必说了,这个人虽然看来还好,但我与她不过几面之缘,怎能认得清心底罢了罢了,眼下也不急,以后再说吧。
怀着满腹心事,商君柳将程钧带往下一处地点。程钧既然要构造整个护山大阵,就不能似一般临时阵法随便,一定要查勘许久,将山势地形,地质土石,草木植被种种考察清楚,综合考量,严谨设计,方能造出合用持久的阵法来。饶是山头不大,程钧也细细察看了一整日,到太阳下山,才粗略的有了个构思。
在玉版上修改了几次,程钧道:既然这样,明天就可以动手了。商道友,材料的话。
商君柳立刻道:小女子这里bo有积蓄,程道友尽管挑选。
程钧正色点头,掩饰住嘴角一抹笑意一一若不是为了这些材料,他哪能凭白花费这般心血他就等着挑选材料呢
须知替人修建阵法,报酬乃是小头,从中间偷材料才是大头口这种事程钧以前也干得多了。
商君柳浑然不知,这个看起来最正的道友也是一肚子鬼心思,问道:不知这护山大阵要多久才能修好
程钧道:商姑娘心中的护山大阵,应当是足以匹配一个门派的吧
商君柳道: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程钧道:一个门派的护山大阵,往往需要几代人不停地修建,而且第一代开山礼派的人物,修建的大阵的必然奥妙无比。
我修为不足,许多厉害的阵法难以驾驭,若都给你建好了,只怕器局就小了,只能替你打下骨架,还要留出余地,给将来慢慢发展。不过我可以保证,虽然一时建不起来,但我设计的构架布局,是绝对够一个大门派延续千年的。
商君柳点头道:我信道友。
程钧道:我光给你打下骨架,修建最及时最基本的道法,也要几个月的时间。
商君柳道:原来如此,我知道了,道友只管放心修建便是。
程钧道:我可放心不了。几日之后,我就要回家一趟,倘若不回去,家里怕是等得着急了。九雁山那边才是他的根本,他若不回去,朱瑜是一定会和江尹翻脸的,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事来。
商君柳愕然,道:那,那。
程钧道:没关系,我一来一往不会费什么时间。不过几日功夫,我还会回来。在我走之前,我争取把最基础的防御法阵搭建好。外有此阵,内有两位前辈坐镇,还怕谁来害你
商君柳嫣然一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多谢程道友。
程钧刚要回答,突然心中一动,从袖中飞出一个玉简,道:哟,我的生意来了。商道友稍候,“百度贴吧启航文字”我下去找个人。原来却是褚材给他发讯息,他要的材料凑齐了。
商君柳道:道友请便。
程钧刚要下山,就听见有人叫道:小程道友,小程道友
程钧脸色一苦,就见剑老从山后跑过来,一把拉住程钧,道:你跑哪里去了左等你也不来,右等你也不来,叫我们两个老人家好等。我还道你摔下山去了,却不想你在这里逍遥。快快快,跟我两个去谈谈。程钧料想挣脱不开,也不挣扎,只是好言道:前辈恕罪,晚辈正要下山去办事。
剑老瞪着他,道:怎么,拖延不算,还要下山去啦说着放开他的手,叫道:你去吧,你去吧,反正我们两个老头子老的快死了,原是不招人待见。你要去就去,我们还绑着你不许去不成就是我们两个死了,也不能耽误你的大事。说着往地下一坐,赌气闭上眼。
程钧好生尴尬,进退不得,心想前世见过几个脑子不好用的元神神君,比这两位真是小巫见大巫,正要想办法转圈,商君柳已经笑道:不知程道友下山办什么事我替你去一趟行不行
程钧心道:也只有如此了。当下拱手道:有劳了。伸手将那枚玉简递了过去,道:我和一位褚道友做了一笔生意,他现在要给我送货,地址在这上面。他的模样。
商君柳掩口笑道:我知道,褚材是不是他可是山下的大名人,我认得他。
程钧道:那好极了,麻烦你去玉简上写的地方,把我的东西拿回来口这里是价钱。说着递上一个乾坤袋。
商君柳含笑道:区区小事,要什么钱程道友见外了。说着一拱手,径自下去。
程钧见她下去,转而对剑老陪笑道:剑老前辈,叫你久等了,是晚辈的不是。
剑老睁开一只眼,道:肯跟我来了
程钧只得点头,剑老一把抓住他的手,道:跟我过来。拉着他,一路跑回洞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