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一 刺探--
夜晚。
长林道人伸出手来,给程钧倒了一杯酒,道:“来,我敬程老弟。接风洗尘谈不上,但是做老哥哥的要给你些敬意。”
程钧啼笑皆非,这老道自来熟的紧,虽然自己也刻意亲近,可是短短一日功夫,就能从“道友”改而称呼到“程老弟”这份功夫可不是常人能有的。
他险些忘了,这些地方守观,尤其是云州这些守观,没了道门的补贴,除了有一块牌子之外,财政吃紧,权威不显,哪里清高的起来?日日要与地方的各种势力周旋交往,诈取钱财,乃至于同流合污,能没这些手段?从这一点来说,守观的行事已经与朝廷那些贪婪腐化的州县官府没有什么区别了。这长林老道就是个典型,虽然是个筑基元师,但长袖善舞之外,还胆小狡猾,贪婪无耻,行事就像个资深官僚。
程钧以前并没有和底层守观打过多深的交道,前世也没有,没想到守观已经世俗化成这个样子,跟老道一日,看他言行作风,有些感觉——道门天下如磐石一样的基业,后来在短时间内迅速崩溃,这些人一定是出力不少。
譬如今夜晚,明明加紧一些,就可以赶到盘城,老道突然降下云头,在离着盘城百里的一座子孙观下榻,程钧先是莫名其妙,后来才懂得,这是他生财之道。
守观使者降临,这座子孙观的观主,附近子孙观和丛林道观的观主,附近世家的势力,哪个能够轻忽,钱财如流水一般落入老道掌握——当然,每家其实没多少,毕竟附近贫困,老道的使者身冇份又不是特别唬人,人家也不能倾家荡产的孝敬,但架不住来源多,一起堆积起来,还是相当可观的。
那长林道人自然不会忘了程钧,将财物分出许多给他。若在往日,程钧就顺水推舟的收了,他又不是固执的人,但是如今不行。上阳郡守观是张延旭吩咐,要搜集罪行,一撸到底的地方,若是收了财物,将来夹杂不清,还要麻烦。程钧一一推辞,只是推辞的很有技巧,让长林道人以为他是胆小不敢收,心道这道宫的使者年轻见识少,现在面嫩,横竖他要跟自己一路,路途上慢慢的诱冇惑,总有收下的一日,因此也不十分强迫。忙了一日之后,到得夜晚,他吩咐子孙观观主整治了一桌丰盛酒席,老实不客气的借花献佛,给程钧接风洗尘。
程钧喝了一杯酒,道:“道兄,这附近有些不对啊。”长林道人叫的这么亲热,他不好全然不理,叫一声道兄也就罢了。
长林道人道:“哦,老弟说有什么不对?”
程钧道:“自从深夜以来,道观之中多了许多窥探之人,我不信道兄不曾感觉。”
长林道人笑嘻嘻道:“原来是这个。老弟不必介意。咱们做使者的,向来十分扎眼,沿途各方势力要来窥冇探,关注我们的行踪,那也由得他们。横竖对我们没有坏处。”说着露出一丝心照不宣的笑容。
程钧道:“话虽如此,傍晚我也感觉出来有人刺探,那还罢了。夜晚突然来了好几拨人,相互之间还极为对立,险些就要拔刀相向,那是什么缘故?”
长林老道哈哈一笑,道:“那有什么奇怪?从盘城到这里的距离,也就是百余里。那边得到消息,算算时间夜里也该赶到了。那些盘城来人分属不同势力,又有极大的利害冲突,互相之间自然看不顺眼了。”
程钧道:“是吗,跟我们这回的目的有关?我记得好像是几家争道门传人位置的纠葛,道兄要去调解。这种事实在是不可理喻——道门传人的位置归属于谁,那靠的是传承有序,要是谁抢到就是谁的,那道门的体统放在哪里?”
长林老道看着程钧颇有些义愤的脸,心中泛起了“鸡同鸭讲”的感觉,咳嗽了一声,道:“道门的体统吗……那当然也很重要。不过如今那是特殊情况,传承有序传不下去,就要依靠外力了。这件事千头万绪,没那么简单,我们也只好顺势而为。要在其中加以引导,使事情向着良好地方向发展,避免恶化伤害更多的同道,那不是我们守观的责任吗?程钧心道老道打官腔也有一手,道:“是吗?那么道兄怎么处理这件事?”
长林道人道:“从守观出来,观主是有一个决定的。不过他准许我便宜行事。虽然在道观交易……交流的结果已经出了结论,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在盘城若是有人出了更高的价……更高的道理,我们也不是不能改变。”
程钧点头,心道:遇到这么没原则的家伙,运气倒是不错。“那么观主和道兄在郡府做出的决定是怎么样的呢?”
长林道人道:“那几个世家争得太厉害,其中最温和的反而是程家。他们提出的要求很简单,给的……那个又多,我们决定先听他们的。”
程钧目光一沉,道:“那么他们……”突然一伸手,一道寒光闪过,道:“道兄——他们欺到了门口,咱们不管一管吗?”说着轻轻一点地,穿窗而出。
长林老道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道:“唉,年轻人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事无不可对人言,人家要听,你就叫他们听嘛。听完了回去加价钱,那不是一件大好事么。”
程钧出门,没有废话,直接两道剑光一闪,只听嗤的一声,每一剑斩下,就有一个人头落地。杀人之后,并不留行,转过另一个墙角,见两个躲在墙角偷听的鼠辈一刀两断。
不是他凶狠,他现在没想暴露在人前。毕竟他的相貌太扎眼,除了长林道人这样全不关心盘城动向的,谁都能看出差错来。只要让盘城那边知道了,许多事情就要平生波折。今天晚上他感觉到有人在远处窥探时,猜到是盘城的人赶到,就已经退避三舍,尽量掩藏自己的形貌。哪知道这群家伙越发的过分,若在远处窥探,那还罢了,欺到了后院自己和长林道人居室外面。大概也是猜到长林道人是什么德行,就算发现了也不会管。
他不管,程钧不能不管,这些人一个都不能回去。手起剑落,一干二净。
虽然在里面感觉宵小环绕,但其实外面只有四五个人。当不起程钧一杀。程钧消散剑气,用神识将小院搜索了一遍。
嗯?
程钧吃了一惊,在院子角落的假山后面,居然还藏有一人。他出来的时候,虽然没有特意用神识搜索过,但毕竟感觉敏锐,入道修士决不能在他眼前逃脱。而这个人,明显并非筑基元师,他刚才竟然漏过了。
是谁?
程钧一步踏出,已经到了院中假山之前,伸手按住假山的山石,道:“出来。”作为能逃过自己耳目一时的奖励,他倒是有心跟此人照个面。
那人倒是毫不犹豫,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盈盈拜倒,恭恭敬敬道:“拜见前辈。”
程钧一眼看清楚,倒是一愣,只见那人只有十四五岁,身上锦衣绫罗,头上佩环叮当,长发垂肩,肤白如玉,一张小冇脸在月色下明暗不定,但可以看出精致非俗,娇冇媚动人,竟然是个身形还未长成的少女。
在程钧眼中,男人和女人冇区别其实并不大,但这毕竟是个没长成的女孩儿,多少令人不忍。而且这样的少女,应当不大可能是密探。
但程钧也不能说她骤然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走错了路之类不可置信的原因,她毕竟还是有嫌疑的。
程钧犹豫了一下,道:“你若能证明你和程、穆、严三家没有关系,我可以不杀你。只是你也不能走了,留在这里。”(未完待续
一四二 九雁来人
那少女闻言毫不犹豫,手中用指甲轻轻一划,画出一道血痕,鲜血瞬间落下,道:我,指心魔发誓,我与上阳郡程家,穆家,严家,毫无关系,既无家族关系,也无雇佣关系。倘若有半点虚言,叫我走火入魔而死。
程钧对这少女的果断微感惊讶,道:你不提自己的名字,能应誓么
那少女道:前辈知道,名字可以是假的,我若胡乱用名字起誓,那才是弄虚作假。并辈放心,只要我的血是真的,我的誓言就是真的。
程钧闻言,静静的看了少女一眼,看出些端倪来,只见她面上虽然皮肤容貌,虽然看着真真切切,但是有一丝若隐若现的光华,这必然是灵气的痕迹,也就是说,这少女的容貌,怕是有些虚假口程钧没有去伪存真的神通,他所依仗的不过是强大的神识,倘若神识看不透,那就是看不透。联想刚才那少女有一瞬间几乎隐瞒过自己的搜索,想必她有一件拥有隐藏虚化之类特殊本领的法器,总是没错的。
程钧眼睛往少女衣袖上一闪,看见那锦袄的袖子前露出了一线蓝色衣纹。想必是那少女里面的衣服,看料子粗糙便宜,多半是一件便服。这少女决断果然厉害,想必是看见程钧之后,立刻想到了怎样尽量避免被杀,给自己套上了一件衣裙,头上插了珠钗玉环,打扮成千金小冇姐的模样,这般模样确实不容易招惹杀意。只是因为时间不足,发髻是来不及梳起来的,因此才有满头首饰,却梳着一头瀑布似的披肩长发。
亏了这一头乌油油的长发,发质细腻柔软,让程钧知道她本人必然也是一位妙龄少女,不然谁知道用法器改变形貌之前他是什么人。一想到这姑娘很可能是一个彪形大汉改扮,就算她发下血誓,程钧也有可能砍死她。
不过既然程钧有言在先,那少女又很是配合,那么暂时不杀也可以。程钧道:你进来吧。
那少女微笑道:多谢前辈,能替我引见守观的使者前辈么
程钧一狂,暗道:她倒不客乞,难道果然坦荡
退了一步,程钧就过身道:你跟我来。
他原本是背着光线站着,在那少女站的位置上,迎面看不清楚他相貌,但这一转身,月光照下来,正好照到他侧面,那少女一眼看见,发出了啊一的一声惊叫。
这声音实在刺耳,程钧想要假装听不见也不行,只得回头道:就算惊讶,也要保持镇定。别再证明你和盘城那边有关系了,不然我想放过你都不行。
那少女痴痴的看着他,并不讲话,月光下能看见她嘴唇微动。程钧心中一动,听到低低的二哥两个字,心中一动,暗道:二哥那倒是和冯宜真一般的称呼。这个也是程铮的小情人么这小子到底招惹了几个啊冇
不过既然如此,程钧倒是能确认她在哪一边,杀心登时消散。既然是程铮这一边的,到时候和她好好聊聊,跟程铮带个准信。自己在盘城那边行事,到底还需要程铮的配合。
程钧回头道:走快点吧。你不是要拜见守观的使者么就在里面。
长“启航冇小安”林道人坐在室内,见程钧回来,后面还跟了个美貌的少女,不由得眼睛一亮,想要向平时一样叫一声道:哟,一个美娇娘。但考虑到程钧的身冇份,终于还是放弃了念头,毕竟自己目前最大的目的,就是讨好程钧,不能按照自己的性子来。
程钧自然不知道这老道穷极无聊到什么程度,道:道兄,这有一位小道友,
话未说完,那少女上来盈盈拜倒,道:九雁山信使,见过长林前辈。
长林道人忽的一声,站了起来,道:啊哈,是九雁山来的小道友吗快请坐。
程钧愕然,没想到这里能听到九雁山的名字。
九雁山是盛天道派一系的非常另类的一支,说是名门大派也不错,在盛天算是屈指可数的大派。但是无论是传承还是入门方式,都太另类,游走于道门入世与出世两系之间。程钧前世听到这个赫赫有名的名字时,这个大门派已经烟消云散。在盛天道门的混乱当中,九雁山首当其冲,死的最是彻底。
不过九雁山消亡之后,这个名字并没有因此退出历史舞台,相反,还做出了一件惊天动地,彻底扭转了时事的大事。
那就是张延旭之死。虽然流传的众说纷纭,但普遍的说法是,是被九雁山的陆丹阁刺杀的。死的很难看。
不过九雁山来这里做什么如果程钧没记错,九雁山离着此地有十万八千里呢。
而且,这少女会是九雁山的人,别开玩笑了。九雁山体系另类,不但弟子少的可怜,而且根本没有入道期弟子。
那少女起身道:前辈抬举了。晚辈不过是为九雁山一个信使,再传之身,为山上九阁的各位看守前辈送信跑腿,不敢说是九雁山的人。这次千里迢迢前来奉上一封书信。信在这里,请前辈收执。说着,双手奉上一个玉筒。
程钧听她言辞之中,对于九雁山习俗说得严丝合缝,这才有几分相信。但转眼又是怀疑一千里迢迢送信,送去守观也就罢了,半路上拦住一个使者递上信件算怎么回事况且还要乔装改扮,不以真身见人。
长林道人却是毫无怀疑,接过信筒,道:小道友辛苦了。
那少女再次行礼道:既然如此,晚辈使命达成,我告辞了。转而大大方方向程钧行上一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走出门去。
程钧看着她走出,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理睬,转头看向长林道人,露出疑惑的神情,不过并没出口询问。
长林道人神色转为阴沉,道:老弟,咱们麻烦来啦。我道九雁不管这件事,没想到他们手伸的这么长。这一回要大大的破财。
程钧见他神色如此凝重,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听到最后一句,才知道自己想多了,这老道心目中的大事,也只有搂钱这一项口他说的大事,未必是什么大事。
程钧道:怎么九雁山有什么需要吗
长林老道道:说来跟咱们这回的事情有关。我早该想到,他们那群人闲的没事干,可能要插一脚。老弟知道,咱们这回去盘城,是分果子,给程家那一系再传弟子定下名的11唉,程老弟,我一直想问,你也姓程,不会是跟这边有什么关系吧
程钧笑谈道:道兄问的奇怪,我要是程家的人,哪能会在上阳郡迷路
长林老道一想也是,笑道:是我问得傻了。看来是同姓各宗,不认识了。我想也对,那程家在上阳郡倒也排的上号,但毕竟是土豪,和名门显贵不搭边。他们的嫡宗只是个道门三传传人,而且也只有一人,其他都在散修之列。但是程浙这一支,却是来历很稀奇,正是依靠九雁山的道门再传弟子。
程钧道:哦他是挂在九雁山的么这他还真不知道。虽然都是再传弟子,但是祖辈是从哪一支分出来的,这关系还是很大的。一般来说,这关系到这一系内守望相助的同门关冇系,实在的好处其实有限,但是面子上大不相同。
但是如果是九雁山的话,那么关系牵扯就海了去了。可以说身价平增百倍。
长林老道道:可不是吗要是挂在我们道观,那还值什么钱贤弟知道吧,九雁山自己不招嫡传弟子,反而有招收道门再传弟子进门的惯例,这个再传弟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大门派嫡传,那可值大价钱了。
程钧哦了一声,道:我说这件事闹得很大,原来如此。
长林老道道:我还听说,程浙这一支和九雁山有联系。他们收执着九雁山的一个承诺,好像是剑阁吧只要这一系再传弟子有人筑基,就可以有机会回到九雁山重新执掌剑阁看守。
程钧嗤了一声,道:我记得程前辈就是筑基元师,要有这个承诺,他不是就在九雁山了么还等今日。他现在已经避程浙的讳,并不直呼其名,只暂时以前辈称呼。
长林老道道:当然说是那么说。你也知道九雁山的体系有多么奇怪,那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多一个闲位都没有。九阁看守毕竟只有九人,剑阁看守不死,旁人就没有机会坐上去。但是等那剑阁看守死了一或者化气为精了,那机会不就来了吗先把这个位子拿在手里,一代一代往下传,万一哪天正好遇到这样的好事,也说不一定啊。说着打开了传信筒,从里面抽冇出信纸来,道:我看看九雁山专门传信,是为了
刚看了一眼,长林老道勃然变色,往桌子狠狠一拍,怒道:他冇妈的,果然被我想着了。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地凭他一句话,一句话,
程钧道:道兄休要恼怒,这是怎么了
长林老道犹自气愤难平,把信交给他,道:道友看吧,写的倒是言简意垓。
程钧打开一看,用的是道派中特质的玉版纸,修士之间除了功法传授之外,也时常用这种纸张,白玉般光滑的纸面上,只写了五个大字名正则言顺。未完待续
一四三 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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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钧喃喃道:原来九雁山是这个立场。
长林老道先是恼怒,但怒火平息下来之后,顿感头疼,道:可不是么这信的意思,唉,他们九雁山倒是摆谱,一句话就打发了我们
虽然不得不承认,他们也有摆谱的资格。我们虽然和他们不拒统属,但九雁九阁随便派出一个看守,就能压得住上阳郡全郡。说句难听的,他们放一个屁,我们都要当金玉冇良言听。
这件事明明都决定好了可是,唉。
九雁山的意思明白,就是道门传人的位置不能随便转移,就要留给程铮。那个位子本来是九雁山分出去的,按理说也是他们内部的事情,表个态也是寻常。但守观为了这件事稳坐钓鱼台,左右逢源好处不知道收了多少,根据各方孝敬的数额变动,考虑过多少情况,唯独没有考虑过给程铮。难道就为了九雁山一句话,把许多的计划全部推翻了重做且不说财物亏损,就是长林道人想这么做,那也下不了台。
程钧微微一笑,倘若九雁山果然是这个立场,那么自己这边压力就小得多了,他轻轻把信纸一捋,突然,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停滞。
紧接着,程钧脸色恢复了正常,缓缓把信拢在袖中,笑吟吟的道:道兄别烦恼,九雁山又没有真的来人,一封信而已,未必就要听他们的。对了,你们原本是怎么考虑的不妨说来听听,说不定有两全其美的方法。
长林道人自从拿到九雁门的书信之后,心神不稳,也没兜圈子,悻悻道:我们观主和监院考虑了几次,还是采用程家的建议一一先移灵。
程钧一狂,道:移灵
嗯。长林道人捋了捋胡子,道:那是程家给守观的申请。硕程浙毕竟也是程家的血脉,虽然生前逐出家门,但死后可以迁回上阳郡城安葬。
程钧挑了挑眉毛,道:葬入程家的祖坟
长林道人摇头道:名字都从族谱上勾去了,哪能再开祖坟是在程家祖坟旁边另立一座坟茔,许他葬在父母身边,免得亡灵不安。
程钧几乎冷笑,道:真是大仁大义啊。
长林老道道:那帮世家啊,都是那玩意儿。程家本来实力比之穆严两家也不过伯仲之间,但毕竟程浙还占了一个程字,就占了先手。他们能玩的花样也就多了点。
思虑一掠而过,程钧已经道:这程家打得到是好算盘。只要把程先生的灵框移回去,这件事就顺理成章的成了程家的家务事,一切不就在程家的掌握之中了么
长林老道道:道门再传弟子的位置,不管有没有九雁山插手,都是一件难事,就算真移灵会郡城,未必就冇没人抢。但其他的遗物财产想必就没问题了。别人没有插手的资格。程浙的那个儿子,嘿嘿,我没见过,但是名声不小。据说是个脾气傲慢的小天才。不过他父亲死得太早,他没长起来,在程家面前不值一提。他在外面还好,一旦回了上阳郡,能不能留“启航冇小安”下性命全看程家有没有香火情。不过我估计悬,不弄死他,谁去继承程浙的遗产都不够名正言顺,何况现成有一个逆子的罪名顶着。程浙好像还有别的孩子,别管是谁吧,只要是弄回程家怕是都难活命。
程钧淡淡道: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长林老道道:虽然后果是这样,别人也不是傻子,都能看出他们的目的来,但毕竟不是当场宣布。或许收到的反弹会小点,不会当场打起来。再加上他们的价钱给到了,因此观主决定,在程浙的丧礼上宣布这件事。
程钧道:丧礼还有五天。
长林道人道:是啊。本来五天时间稳稳当当的过去,不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吗如今倒是突然出现了这么麻烦。啊哟,失策,失策一一
程钧道:失策什么
长林道人道:刚才不应该放那女孩儿离开。书信千里传来,还是让个入道的小弟子传信,路上有没有意外,谁能保的准就应当先扣下书信,再灭了口,等到这件事结束,咱们来个不认账,说不知道这封书信,让九雁山跟程家闹去,岂不是没事了
程钧闻言神色不便,只是笑了一声,道:道兄的高见真是高啊口可惜迟了些。不过那女孩儿只是入道期的修为,腿脚快不到哪里去,现在追还能追上。
长林道人道:晚了,晚了,她又不会走大路让我们追。唉一一道友,我有个不情之请。说着露出几丝讨好的笑容。
程钧诧异地看着他,道:道兄这是怎么了有事请说。
长林道人道:那九雁山的意见,我们是一定会考虑的,可是事态紧迫,难免有些不周全。
九雁山派大势大,压我们小观轻而易举。但他毕竟还是道门的道派不是只要是道门的道派,就归道宫管辖。这毕竟只是小事,如果道宫中有人出面解释,他们一定会买账的。这个,我想请尊唉...
程钧略一怔,就知道了他的意思,心中对这长林道人的无耻有更高一步的评价,却不接他的话茬,道:道兄说得也有理。
长林道人咽了口吐沫,道:我想,到底同是道门一脉,若是真有矛盾,那也不是生死大敌口可惜我们守观偏僻,认不得那等大人物。不过
天幸,我遇到尊使。尊使是道宫中的青年才俊,年纪轻轻这等修为,自然前途无量,就是九雁山也不敢小看口只要您肯在其中说和,想必这件事自然无妨。这时候他也不叫老弟了,一口一个尊使,叫的十分亲热。
程钧面含笑容,心中差点破口大骂,别说他自己的立场,就是他真只是一个纯路过的使者,也断没有答应这种好处我来,黑锅你背的荒唐建议的。若在往日,他虽不会当场翻脸,但是也自然不会有半点应允之意。但是他现在心中有事,尤其是刚刚那封信,给他出了一个极大的难题,暂时道:道友稍安勿躁。这件事事关重大,九雁山在整个道门都是有特殊地位的,别说我不过小小的筑基修士,道宫中的真人也不敢说能在九雁山门前如何。就是我有心,也未必成功。
长林道人听他口气并没有十分拒绝,已经喜出望外,道:尊使不必过谦,只要您肯出手相助,我们肩头上的压力就能松快一些。
程钧心中骂道:你有个屁压力,你是灵石多了的压手。无奈长林老道说得再恶心,现在也不是翻脸的时候,口中推辞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应付着,也没有十分拒绝。长林道人知道不好逼迫他,舌灿莲花,许下了不少重酬,然后又在酒席宴上多敬了几杯。两人互相应付着,一席酒吃到近四更天,也算宾主尽欢。
酒宴散去,程钧回到了自己住处,在夜风中呼了一口冷气,感到越发的头疼好好的事情,越变越复杂。每一个人出现,都像是一根丝线,看起来有头有尾,路线清楚冇,但当他们每个人都做自己要做的事情之后,恰好缠绕,在一起,成了一团乱麻。
快刀斩乱麻。
若是能如此就好了。
可惜自己的刀不够快。如今还要费心找到线头,一根根的抽丝剥茧,将事情理顺到自己的轨道中来。
他正要回去歇息,突然一怔。
月光中,院墙显得灰扑扑的,墙上有一个淡淡的新鲜脚印,似乎是有人刚刚踩上去,翻墙而出一般。
程钧心中一动,也是翻墙出观,他自然不可能在墙上留下什么脚印,轻飘飘一跃而过。道观建在城中,一出道观就到了外面的街道。
程钧出去的时候,街面上静悄悄的,四更的梆子打过,正是万籁俱静的时分。除了在墙边打盹的乞丐,一个人都没有。
街道上干净非常,只有街心有一行浅浅的脚印,通向远处。
程钧瞄了一眼脚印的去向,微微一笑,道:这是要我跟着去么
转过头,他蹲下冇身,碰子一下墙角的乞丐,道:劳驾起来一下。
那乞丐睁开眼,诺诺道:大爷,你心底慈善,行行好
程钧摆手止住,道:刚才有人给你钱,让你跟我说话传口信是不是她要说什么
那乞丐迟疑了一下,道:是有一位公子。不过他说要等你沿着脚印追过去,过半天之后赶回来的时候,才能跟你说。
程钧又好气又好笑,道:这是把我当什么了程钧活了这么大年纪,岂能被小姑娘指使的团团乱转行了。说吧,我再给你一倍银子,比那人给你的还要多。说着拿出一大锭银子放在他前面。
那乞丐一怔,果然见自己手里攥着一锭银子,在夜色中泛出银光,有些不好意思,又见那银子果然够分量,道:道爷既然问了,小的不敢隐瞒。那公子跟我说我去九雁山求援,盘城之事,还望尊驾出手。未完待续
一四四 得遇故人
程钧闻言,露出一丝微笑,道:她的思路是对的,能看得清楚出路在哪里,从这一点看,就比程铮强。说完又摇了摇头,道:不过年纪还太小,行事一味想当然。如今差一点就惹出大祸。若是年纪再大些,应该就会好了。
用神识搜寻了一遍,发觉那少女并不在左近,自己有几句告诫叮嘱她的话,自然不必出口,只有希望她行事更加谨慎些。摇了摇头,程钧没有回去,反而沿着那行脚印往前走,在平明之中寻找踪迹。
追踪了一会儿,脚印变得模糊不清,在渐渐浮动的喜光之中越发难以辨认。程钧嫌追踪的大累,伸手轻轻一挥,一道黑色的影子落地,化作一只黑猫。
那黑猫一落地,先长长伸了一个懒腰,纵声道:啊哈,老冇子好久没出现了。
程钧咳嗽了一声,道:你小声点,我昨天还见到你了。
那老魔怒道:你见到我有什么屁用我就是好久没出现了。
程钧一手扶额,道:好了,这话再说吧。如今我正是有事找你。你底盘低,正适合追踪道路的痕迹,带我去脚印的尽头处吧。
那老靡道:你这个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家伙,说得那般轻巧。再说了,你傻了么这脚印痕迹明明是假装,就要引你去兜圈子,你还要跟着去若是实在太闲,可以蒙面去揍那长什么的老道一顿,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揍了他,解恨又解乏。
程钧道:行了,将来揍他的机会多了。那姑娘对我没有歹意,她心智胆色都不俗,如今身负要事,是没有时间耍我玩儿的。既然有这样的安排,想必要引我去一处要紧地方。我何不随她的意,跟着去看看
那老魔道:说服力一般,还有呢
程钧道:刚才那乞丐说,那姑娘说要我半日之后才把后面的话告诉我。这句话有些意思,我是筑基修士,就按照一般修士的脚力算,半日一来一回那也有百里路,难道她还真能做那么长的线索必然是引我到哪个要紧的所在去,我会在那边发现什么,耽误一些时间,这才要来回半日。所以她既然有的放矢,我不能不去看看。
那老魔心道:这还差不多。口中却道:那也不一定。也许她做个套儿,将你引去三瓦两舍,勾栏烟粉之地,找了七八个美娇娘陪你。你在里面胡天胡地,不知岁月,别说半日,就是十天半月也是可能的。
程钧骂道:放屁,赶紧给我带冇路。
那老魔多少还是不敢违逆,低着头追踪脚印来处。静谧之中,只见一人一猫脚步轻如鬼魅,在黑暗中穿梭前行。
走着走着,那老魔道:这几日我一直有些奇怪。
程钧不以为意,道:你奇怪什么
老魔道:你奇怪为什么会有血亲
冇程钧一怔,竟一时没反应过来,道:我为什么不能有血亲
老魔道:不奇怪吗你可是活了这般岁数,夺舍之后重新来过。之前的亲人自然早就没有,而这具身体的血亲和你有什么关系
程钧脚步一停,脸色微微有些变化,这倒是一个极大“启航冇小安”的破绽。虽然这个破绽只有老魔会疑惑,但确实很难解释。要他急切之间编造一个理由来信服这个人老成精的家伙,那也殊非易事。至于真正的理由,程钧一来不便说,二来说了老魔也不会相信。
老魔见他没有回答,低头继续想起,喃喃道:莫非。
程钧道:什么倘若那老魔自己能想出一个解释,他顺水推舟应了下来,那就方便许多了。
老魔道:其实你夺舍的是你直系后辈的身体运气很好啊,直系晚辈之中竟然有这般人才,又自己享用,一点不浪费。啧啧,肥水不流外人田,果然凶残至极。
程钧无声无息的叹了口气,道:我希望一刻钟时辰能赶到目的地,不然你又要消失很长一段时间了。
两人斗了几句嘴,转眼间追踪之路已经到了尽头。
等到脚印消失,两人停在一处建筑前面,相顾都是哑然。倒不是眼前的地方有什么出奇,相反,这里出乎意料相当的寻常。甚至城都没有出,只是在南城的一处偏僻小院。
那小院如今跟街道上其他建筑一般,黑沉沉的不带半点光亮,但能看出来,只是一座最多两进的四合院,住的必然是无品无级的平民。这种院子在城中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委实没有半点稀奇。
程钧用神识略一搜索,发现院子之中倒是有两个修士。一个入道中期,五六重的修为,另一个更差,堪堪入道初期,这两个人与那少女的灵气全不相同,显然不是一个人。
但是在查探那天道中期的修士的时候,程钧心中微动,登时想起一个人来,心中登时了然,道:原来如此,她是引我过来见这个人了。
想到这里,程钧翻墙跳入。只见里面果然是一个寻常的小院,院中密密麻麻停满了大车。车上虽然没套牲口,但大垛的货物都没卸,似乎是一队商队路过此处,在这里暂时休息,明早就要赶路。
那一溜大车上都插满了小旗子,挂的是商队的徽号。
在黑夜之中仔细辨认,能看出一只大型的金船。这商队看来只有七八辆骡子车,规模不过尔尔,徽号设计的倒是很气派。
程钧微感讶然一没想到在这里能看到墨氏商行的队伍。
墨氏商行在后世也有些名气,当然不算太大,但他们剑走偏锋,向来喜欢走水路,因此在后来开海疆的时候,曾经大放异彩,叱诧一时。可惜也只是如流星一般划过天际,就在后来大乱中被卷进漩涡,最终化为尘埃。历史上这样的人物势力不知道有多少,不值得一一去铭记。
若是这时墨氏商行出现,那也只是草创时期,看这商队的货物水平就知道。他们的女掌柜,好像是叫做墨浅的,不知道出世没有。墨氏商行也就出了这么一个人物,值得书上一笔。
将这个念头抛开,程钧目光一瞩,盯着一间房子。那里面就是那个入道中期的人物。不过他也只是在外面用灵识刺了一记他不方便进去。
虽然没有进门,但这个灵识的波动十分明显,一发即收,却足以令人心生警惕。
只听里面有人低喝了一声:谁
一道人影无声无息穿窗而出,落在院中,虽然业已深夜,那人并无慌乱之态,身上衣履整洁,神色凝重,手中宝剑宛如墨玉一般,虽然不见明亮剑光,越是幽暗深沉,显然是一把宝器。
程钧笑了笑,果然是冯宜真。
冯宜真比之上次见时更显得憔悴,上次见时不过略带风霜之色,如今一见,却是精气涣散,心事重重,这个状态让程钧想起了盘城中的程铮。
这又是怎么了
冯宜真出来之后,神色之中带着几分暴躁,似乎是被逼疯了的兔子一般,双目通红,低声喝骂道:谁鬼鬼祟祟的鼠辈都出来吧姑奶奶等得不耐烦了。
募地,她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向她微笑的人影,那容貌熟悉的令她使劲眨了眨眼睛,冇才低声道:二哥
程钧笑了笑,这才走出去,让自己站在一个更容易看清楚的位置,道:冯姑娘,好久不见了。
当初在盘城,他确实没和冯宜真朝过像,真正面对面,还是两年之前的事情。也不知冯宜真的记忆中还有没有这件事。
冯宜真愕然,仔细打量程钧
她算是和程铮最亲近的人之一了,就算误认,也只是在黑灯瞎火的一瞬间而已,紧接着就能看出不对来。程钧比两年前身材高了许多,五官相貌却是并无大改,只是昔日的那一丝轻柔褪尽,变得英俊起来。冯宜真好半日才从回忆里找出这个影子,惊道:是你
程钧笑道:难为姑娘还能想起我来。
冯宜真脑海中的记忆一闪而逝,突然叫道:好贼秃手中长剑一横,一道剑光倏地击了过去。
程钧愕然,反应了一下,才想到那贼秃两个字确实是可以形容自己的,不由啼笑皆非,手指伸出,三根指头捏住剑尖,轻轻一抽,将长剑从冯宜真手中抽了出来,道:冯姑娘,别来无恙啊
冯宜真怒道:谁和你这贼秃别来无恙你和那些贼僧是一伙的,是不是你以为在同丰郡做的事情我都忘了吗害死了程伯父不够,如今又追过来啦,是不是
程钧脸色一沉,这句话他极其不爱听,难得的牵动了情绪,道:冯姑娘,你冷静些吧。我若要害你,你早就死了。
冯宜真喘了口气,仔细盯着程钧,果然见他并无恶意。刚才或许是她太ji动了,这几天她确实沮丧莫名,甚至有些了无生趣,动不动就想发脾气。
这个人,或许不是敌人。但刚才那道叫醒自己的波动必然是他发的。三更半夜,他突然出现在这里,找上了自己,那是什么意思
陡然间,冯宜真想起了那晚在荒郊野岭中与程铮的谈话,一个念头飞快的闪过了脑海。这个想法把她也吓到了,但是一旦出现,却又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思想,越来越清晰,
冯宜真突然上前一步,盯着程钧道:你不是二哥你该不会是,是大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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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银霄令
程钧一怔,微笑道:你管程铮叫二哥吗
冯宜真点头,程钧道:那你管我叫大哥,也不算错。
冯宜真本来不过试探,没想到程钧一口答应,她倒是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道:真的真的有啊,不是,我我从来不知道。
程钧笑了笑,道:你这边来。
冯宜真见天边露出一线天光,知道商队不一会儿就要起床上路,院中必然有过往人等。她也不欲让人知道,点了点头,跟着程钧来到后院僻静处。
两人对视,冯宜真眼中充满了疑惑。
程钧含笑道:你有什么疑问,可以先问。
冯宜真仔细盯着他,刚才一时ji动冲口而出,现在疑问反而翻了上来,抿了抿嘴唇,道:失礼了,您说您是一敢问有什么证据证明您的身冇份
程钧有些好笑,道:本来是你来问我是不是大哥的。现在倒是我要自证了。这一节却是很难,我手中并无信物,也没有什么相认的标志。如果说我有什么记认,要证明给别人看,最多只有我这张脸。要证明给自己,就是血缘记印。我验证过了,跟程铮。现在我也很难把他拉过来再做一次验证给你看。你可以选择相信,也可以不信。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低头望着自己的指尖,若不是血脉是不能骗人的,他无论也不能相信,九百年都没有出现过的亲缘,会在一瞬间出现。
冯宜真神色痴痴,过了许久,眼泪突然流下,哭道:我相信,我为什么不信程大哥,求你救救他。他现在走“泪痕水印”投无路,倘若你不救他,他一定会死的。
程钧看着她真情流露,心中有些感动,不管性格如何,对于情深意重的女子,程钧是心中总是存有好感的,那是他对于亡妻的爱屋及乌,放缓了曰气,道:这个自然。既然我知道了他的难处,我总会帮他的。
冯宜真泪眼模糊,道:果然吗她其实并非轻信之人,但是事已至此,已经山穷水尽,走投无路,溺死的人就算是一根稻草也会牢牢抓住,她也顾不得许多,不管是什么人,有一个战友在身边总是好的。
程钧道:你相信我身冇份不是假的,那就该知道,我必然不会坐视不理。冯姑娘,该我问你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冯宜真只觉得心忽的一下,下意识抓住程钧,道:我去应二哥的请求找程钰程钰不见了
程钧一怔,程钰对于他来说,不是很熟悉的名字,紧接着他想起来了,道:程钰,是不是程铮的妹妹
冯宜真眼中流露出一丝绝望,没主意到程钧的用词不算特别亲近,道:就是她。我按照二哥给我的信息去找,开始还很顺利,找到了程钰的藏身之处。没想到一进去,里面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冇程钧一怔,他虽然心中认可了自己的亲缘,但毕竟程钰这个妹妹他连一面前没见过,自然也就说不上什么感情深hou,加上他本来城府深沉,惊讶之意,一闪而过,一瞬间就冷静下来,问道:程钰今年多大了长得什么样子
冯宜真没想到程钧突然问出这一句话来,下意识的答道:她比二哥小两岁,今年十五。长得长得很像你们,不过没有二哥和你那么像。我看也就有六七分像二哥一不过更像你。
程钧长得本来比程铮柔和,倘若是亲妹妹,自然应该更像程钧。
程钧摇头,这就有些对不上了,不过他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道:她个性如何修为如何是一直在家修行,还是在外投奔门派
冯宜真不明白为什么程钧不问自己情况,反而对这些情况纠缠不休,但紧接着想到:走了,这位大哥幼年离家,什么都不知道,如今想必关心家中情形,尤其是弟妹的情况,那也怪不得他。答道:我也两年没见过她,修为什么样,我真不知道。不过程钰的资质,应该还在二哥之下,那么高也高不到那里去吧至于个性,人都说她是和二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又傲又狠,聪明而且自作主张。我觉得她比二哥难相处。我和她其实处不来,小时候见面不说话的。
程钧越发挠头,不过倘若她和程钰关系不好,倒是能解释为什么程钰不来见她,当下道:若是如此,你不用担心了。
我猜她现在很好。转过话题,道:我看冯姑娘心烦意乱之外,似乎还受了些伤,那是为何
冯宜真摇头道:皮外伤,小事而已。我出来之后,心中着急,不知道往哪里去,只好来一路打打走走,赶回了盘城附近,有些气血亏损,支持不住。恰好遇到了这商队的主人,被她收留,这才一路到了这里
程钧道:你如今将那些家伙甩掉了么
冯宜真道:还好。进了这个镇子,我已径多次用师门赐下的法器反侦察,应当没有人跟踪了
程钧胃然道:辛苦姑娘了
冯宜真苦笑道:辛苦什么我能帮上二哥的本来就不多,他只托付我这么一件事,我也办的一塌糊涂,现在哪里有脸面去见二哥我都不知道是回去还是不回去,回去除了陪着二哥一起死,又能干什么倘若他知道我连程钰也丢了,九泉之下,也不会让我陪伴的她露出迷惘的神色,道,我当初也道我出身高,又有靠山,人人敬我三分,我也常常自诩自家就不算是个道门公主,也是个千金大小冇姐。出了事情才知道,那些面子上的风光,不过是虚浮云烟,半点用都没有
程钧有些好奇,道:冯姑娘,你是什么出身道门的嫡传么
冯宜真道:是。我祖爷爷是芦洲守观的观主。不过我自己是道派一系的,在白云乡学艺,拜在一位真人座下
程钧道:这么说,令祖是道门的真人,令师也是道门的真人这个身冇份确实了得
冯宜真苦笑道:说来好听罢了。我祖爷爷是我爷爷的爷爷,与我差着许多辈分,我一共没见过他几次,每一次见到,除了恭恭敬敬的叫一声老祖,哪有说其他话的余地这个身冇份拿来显摆还罢了,真的有事求他老人家,我是不敢的。我自己身冇份是白云乡的弟子,但是白云乡远在西陲,远水不能救近渴。我身边有没有同门,也是个空头的名号。倘若是在芦洲,或许旁人敬我的身冇份,还要卖我的面子。到了云州,他们不认我的身冇份,我也无可奈何。大哥,你说如今如何是好
程钧心中沉吟,道:我有一个打算,心中一直在盘算,但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去完成。既然冯姑娘是程铮的道侣冯宜真脸一红,就听他道,我想应当是可信的。不如你去做这件事如何
冯宜真道:那容易得很。我自己没了主意,只要你有主意,什么都行
程钧道:好一这个你拿着,伸手一扔,一道银光划了一个弧线,抛到了冯宜真手上。
冯宜真一看之下,失声道:银霄令你是道宫中人她登时露出灿烂的笑容,道冇,这银霄令是仅次于金霄令的道宫中第二等的令牌,郡守以下无不凛遵。有了此物,谁还能怎么样几个上阳郡的世家何足道哉,就是上阳郡的守观,我叫他们往东,他们敢往西这样,我这就拿去
她自己说得兴垩奋,程钧用手指抵住嘴唇,道:嘘,
冯宜真笑容一僵,侧着头不解的看着程钧。
程钧无声的做出口型道:此乃劣货
冯宜真大骇,差点把手中的银霄令扔到地“启航泪痕”上去,苦笑道:大哥一您这是救人么您这是找死吧。二哥背着忤逆的罪名,还能留下性命,要是背上一个大逆的罪名,那真是连累全家一他若是打算带着程家同归于尽,倒是可以用一用
程钧笑子笑,道:我知道。
所以这东西不能这么用,要用的好了,真作假时假还真。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灵感。我有一计,虽然弄险,但有七八分把握能成。你敢不敢去
冯宜真盯着他,道:大哥,谁若是说你不是程铮的兄长,我定然一剑劈了他。你们家忒有胆色了唉,程二哥一向胆大妄为,程呢程钰那丫头也是什么都敢干,但他们都不如你,连道宫都敢挑战。要不然您是兄长呢
程钧含笑道:那不尽然。程钰那丫头胆子不在我之下,不过若论谋划谨慎,她还差得远。我这条计策只有七分把握,但有一个好处,就算败露,百分之一百连累不到程铮头上。冯姑娘,你要不要试一试
冯宜真沉吟一刻,抬起头道:大哥。您知道我的计划,吗我本来打算,若是实在不行,我只好去上阳郡守观,压上冯宜真,白云乡弟子的性命,压上我所有的赌注,换守观的支持,为二哥换一条生路。这本是我愿意付出的代价。既然如此,只要不连累二哥,还有什么事是我不敢干的呢您说吧
程钧道:那好。你现在拿着这个,返回盘城。回去去之后,不要见程铮,直接去风林观找到观主如此,这般未完待续
一四六 不翼而飞
一翻交待过后,天色已经大亮。
这时,前院已经渐渐传出人声,想必是商行中的人早起,已经准备上路。冯宜真原本是要和他们一起走的,但既然得了程钧的吩咐,一会儿自行上路,也就不着急。不过毕竟受了商队照顾,还当辞行。
正在这时,外面一阵大乱,声音陡然提高了数倍,嘈杂不已,像开了锅的沸水一般,沸腾不已。
程钧一怔,就听前面有人高声叫道:或许是内贼快去搜一搜,说不定还在此间。就听众人高声应诺,脚步声响起,有人搜将过来。
程钧皱眉,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到哪里,哪里就出变故,莫非是晦星附体
刚想到,几个人从前面转过来,见到他们两个,有人叫道:看,果然有贼人
登时最近的几个人一起赶上前来,将两人围在中心,刷刷几声,抽冇出刀来。其中一个大汉喝道: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冯宜真一怔,随即大怒,喝道:谁鬼鬼祟祟的她想这句话意思细思起来,相当难堪,尤其程钧算是大伯的身冇份,说出来十分嫌隙难听。虽然知道这些商队载了自己一程,也有恩德,但是那也不是可以随便侮辱自己的。
那大汉喝道:喂,我们的货物是不是你偷的
冯宜真一阵愕然。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甚至以为是敌人来了,原来这种事。
虽然对别人的怀疑依旧恼怒,不过多了一些啼笑皆非,对着满院的刀枪明亮毫无惧色。她跟着行了几日,早就看出来了,这商队的人只有他们的首领也是唯一的女子墨氏是个修士,但修为比自己还差得远。她手底下都是些寻常江湖汉子,手中的刀枪不过是凡铁,这里也不是什么修士的商队,就是一群寻常的江湖商客,这样的人就算来上百八十个,还能把她怎么样
程钧也是一皱眉,道:你们胡说什么什么偷不偷
那大汉喝道:我们刚才套车的时候,发现有一车的货物丢失了一半,你说,是不是你们拿的他眼睛盯着程钧,冯宜真他还见过,这个人却是冒出来的,虽然与贼眉鼠眼差得很远,但毕竟很有嫌疑。
冯宜真好笑道:你们眼睛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一车的货物丢了半车,居然还要等套车的时候才发现
那大汉脸一红,道:那车外面堆的是大冇麻袋,里面的东西丢了,一时半会儿没发现,有什么稀奇停了一停,突然吼道:快说,是不是你们拿的这里只有你们两个是生人,不是你们是谁
冯宜真再次笑道:刚才你的眼睛有问题,现在也没好吗你看我们两个像是扛着你们半车货物的样子么
这句话很有说服力,几个人都是江湖上的,对于乾坤袋没有研究,冇对视了一眼,戒备之意登时松了,那大汉道:虽然东西可能不是你们拿的,但这里就你们是生人,尤其是你他指了指程钧,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正这时,只听有人道:快把刀子放下,你们做什么吓着了小妹妹怎么办去去一“百度贴吧启航冇文字”群大老爷们儿,像个小姑娘家家的拔刀,出去别说是咱们这里的人,老娘跟你们丢了大脸了。
说着,一个少妇款款走过来,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外头罩了黑纱的斗篷,头发盘在顶上,插了一支素银钗,显得干净利索,冯宜真认得她是这家商队的首领墨氏。就见她从刀剑丛中走过来,脸含笑意,口角生风,目不斜视,直行而来,竟视刀枪为无物。那几个大汉见她往前走,无不讪讪地放下刀,站在一旁。
墨氏走到近前,扑哧一乐,道:这位公子,小妹子,你别跟他们一般计较。这几个那都是脑袋里不转弯的,最多能想到晚上吃啥,再远一点打si他们都想不出来了。他们哪里知道两位是何等尊贵体面的人,还惦记那点小钱不成得了,别生气了,我给你们赔不是了。说着敛衽行礼。
冯宜真连忙还礼,笑道:有姐姐这一张嘴,谁能跟你生气啊。
程钧也是一笑,这少妇言语爽利,胆色也不俗,莫非是后来闻名的墨氏墨浅看她如今这样年纪,修为还如此低,不像是后来能叱诧海洋的修士啊。
冯宜真问道:姐姐,丢了什么东西,值钱得很么倘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要客气。
墨氏一口道:也不值什么,哪里用得着老妹子呢咱们这里带了十车的货物,少了一车半车,还不做生意了我们这里还运了些上好的珠宝,主要靠的是这个。到了盘城,妹子要是喜欢,可以先挑选。
冯宜真身为有身冇份的修士,一般不带什么珠宝首饰,就算带了,也必然是法器之类有助益的宝物,正要委婉谢绝,就听有人道:大姐,这回好了。藏在另外车里的那些没被偷。
墨氏一怔,就见一个大汉提着一个草纸包过来,道:大姐,这里头的东西还在,你检查一下,也没受潮
墨氏怒道:你这蠢牛,没见到我跟老妹说话么生意的事情一会儿再说,还不退开
她刚说到一半,冯宜真突然一伸手,将那草纸包接过,也不打开,微微一撮,用鼻子一嗅,道:墨姐姐,你好大的手笔啊。
墨氏脸色一白,旁边那大汉道:嘿,你这丫头怎么不讲规矩我们的货物,你拿来去干什么墨氏拦住他话头,笑道:我与姑娘说话,你插什么嘴,还不快去收拾东西。这包东西放在我这里,你别管了。那大汉不敢违命,只得走开。
等到那大汉走了,墨氏转过头来,神色软了下来,道:姑娘,东西你也看见了。只求你装作没看见。小妇人这也是生计所迫,如今生意不好做,若不夹杂些私活,哪里维持的下去
程钧在旁边用鼻子一闻,就知道墨氏这一包包的是雷火药。那是方士用硝石硫磺之物练出的散剂,是极其稀罕的玩意儿,盛天本地是不产的。那东西的威力看分量,分量足了一爆炸开来,比寻常的火雷还要厉害。在旁边插口道:你丢失的东西,全是这个
墨氏脸色有些发白,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冯宜真道:多少
墨氏轻声道:一十八包,五十四斤。
连程钧也是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可不是玩笑,五十多斤雷火药,足以开山裂石。他皱眉道:你们顺着这条路走,前面是盘城。既然是走私,你去盘城做什么这里不是边疆,除了朝廷的军队,谁能吃得下这么大一笔货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商队,道:敢用这样的阵容走私这么大的份额,你是真傻还是隐藏太深你队伍里的人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么
墨氏脸色更加难看,低声道:两位仙长,不是我不愿意说,实在是有难言的苦衷。我队伍里面的人什么都不知道,我却知道两位是高高在上陆地神仙,求两位高抬贵手。这雷火药的生意太大,墨氏商行本钱太小,若冇只是为了赚钱,我是决不敢做的。但这一次却不是为了做生意,只是为了当年一段恩情。如今丢了一半,还勉强够用,事到如今,我也不能放弃,除非两位要我的性命。
冯宜真看了程钧一眼,见他并无表情,叹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们又不是朝廷的官员,走私之类的事情,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但是我问一句这东西,要交在盘城吗
墨氏迟疑了一下道:是盘城。交货的人我不能说。“百度贴吧冇启航文字”
程钧突然道:那人定货是什么时候下的单子
墨氏想了想,觉得这个倒是不涉机密,道:那是早就说好的,雷火药我两年时间陆陆续续收集,才收了这么多。不过正式下单是在四日前。我在上合郡得到消息之后往这边赶,从陵水下船换了陆路,一路赶到这里。
程钧略一思忖,道:好,那我明白了。
冯宜真愕然,心道:什么你就明白了一点线索也没有,这不是凭空猜测么墨氏也是一脸错愕,心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了吗
程钧道:你那丢失的雷火药算我买的。算是我贸然打搅的赔礼。
墨氏推辞道:那怎么好意思连说几句,推辞不过,见程钧坚持要给,这才收了。
程钧送别了冯宜真,冯宜真问道:要我在盘城追查那批货物的下落么大小是个变数,寻常入道期中了招数,一si要si一大片的。
程钧摇头,道:那不必了。这件事我心中有数,你自去布置吧,关键在风林观。你只有两天时间,两日之后我们必到,那是大戏就开锣了。
冯宜真点了点头,敛衽行礼,招出自己的仙鹤,乘风飞去。未完待续
一四七 斗星移海
又在道观耽搁了一日,长林老道捞够了,终于磨磨蹭蹭启程。一路上作风不改,在长途跋涉,数次打尖之后,又拖了一日,才在第二天傍晚到了盘城。
此时,离着程浙出殡的日子不足两日了。
两人脚踏祥云,金光护体,仙鹤环绕,摆足了世外高人的架势,终于到了盘城城外风林观。
和程钧想的一样,长林老道选择了风林观作为下榻的地方,毕竟盘城太小,里面没有大宅,住到城里挤在院子中,未免有冇份。还是在道观驻扎,既方便宽敞又挑不出错儿来。
在云头上,长林道人指着风林观道:“老弟请看。这里就是风林观。哪里的观主是我们老朋友了,已经筑基成功。按照道理来说,他是应当高升做道城守观观主的,只是一来没有合适的缺位,二来他自己也喜欢做个逍遥的子孙观观主,横竖盘城没有守观,他就是个实际上的守观,还不受条款约束,真是会享福的人呐。我和他颇有交情,也有十年没见面了。”
程钧点头,道:“这三清子孙观的排场,也不逊于道城的守观。”
长林老道笑道:“那个自然,这老儿比我会赚冇钱。而且长袖善舞,特别懂事。上一次我私游路过此地,不过是进去小憩,他竟然事先得了消息,率领一城的修士前来迎接,那盛大场面,至今难忘。咱们到这里的消息早三日之前就发了过来,那老儿必然已经将这个消息卖了出去,那些家族自然早有准备,到时咱们就能看到极其盛大的欢迎场面。老弟的架子要端住了……”
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这时祥云已经到了守观的上空,地下情形一览无余。只见道观门口一大片空地,孤零零站了一个老道,两个道童,哪有什么热烈欢迎的人群?连观外的松柏树林,都显得分外萧瑟。
程钧看了一会儿,转头道:“必然是我们飞得太快了。那些欢迎的人一会儿就来。”
长林道人闻言,脸色由白色转为了淡绿色。
那风城老道倒是礼数不缺,带着人迎接之后,也是客气寒暄,将两人引进了道观。
进了里面的礼宾楼,那风城老道道:“两位上使远道辛苦,先请两位安置下,一会儿开宴席接风洗尘。”程钧答应,先跟着道童去了。
长林道人见他去了,蹭的站起身,道:“我说道兄,你是扫我的脸面是不是?我在外面如何吹嘘于?你弄出这样寒酸的样子来,让我这老脸往哪里搁?”说着啪啪的拍自己的脸。
那风城老道道:“道兄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这不是迫不得已么?”
长林道人道:“你他冇妈什么迫不得已?今天第一步就丢脸了,上使面上不说,心里肯定存了不满。往后你给我警醒点。把你们最好的院子,水边上那栋院子叫什么来着?流觞水榭什冇么的,给上使预备下吧。我这边委屈一点不要紧,上使是不能委屈的。”
那风城老道道:“我正要说这件事——道兄也警醒点吧。流觞水榭前日住进来一个了不起之极的人物,已经住了两日。我可不敢让她腾地方。她喜欢清静,讨厌人多,所以我怕打扰了她,也没敢在观门口摆多大的排场。你和上使也委屈一下,不要大声喧哗。横竖她明日就要走,你们暂且忍耐一日,过了明日,我加倍把热闹补回来。”
长林道人闻言大怒,就要拍案而起,道:“什么人胆敢——”说了一半,突然泄了气,放低了声音道:“什么人这么厉害?是道宫来的吗?还是那个大道派?”这两日他连连遭遇大人物,都是他要巴结的,不由得小心了不少。
那风城老道道:“那人来头啊,说出来吓死人——若论身冇份,是盛天顶尖的大派嫡传弟子,若论职司,是道宫的银霄令使者。不管怎么算,也比我高一大截。比道兄如何,道兄自己掂量。”
长林道人差点没把满杯的茶水泼出来,结结巴巴道:“银……银霄令使者?是专程来盘城的吗?难道说,这件事已经上通道宫了吗?这……这可闹大了。”他出了一身冷汗,九雁山虽然厉害,但还是隔得比较远,但道宫的银霄令使者,那可是有生杀予夺之权,倘若果然请下一位使者来,自己好处不说,说不定要背上好大的罪名。
风城老道道:“什么事闹大了?道兄跟这件事有牵扯?难道长林道兄是斗星官?”
长林道人一怔,道:“什么斗星官?”
风城老道道:“你不知道?那你还这般紧张。天下间能执掌银霄令的,必然是道宫嫡系,而能以道派弟子之身,执掌银霄令的,只有——”
只听有人道:“斗星移海?”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程钧站在门口,笑道:“打扰两位道兄了。”
两个老道忙请他进来,程钧坐下,脸上有些不好看,道:“失礼了,我本该先去安置的。但是走到一半,看到一间水阁上有个熟悉的人影,很像一位故人,因此匆匆赶了回来,跟道友确认这件事。道兄,莫非真是斗星移海的人?”
风城老道点头道:“正是。若不是他们,我哪里用得着这么紧张?自从星殿坍塌了之后,斗星移海的人接管了道宫中的星相事宜,因此才有银霄令使者的身冇份。今日使者前来,就是为了在盘城搜集星相,那是天上的大事,于我们地下的人无关。放心吧,她们明天就走,忍一天,忍一天啊。”
长林道人道:“九方雁回九重天,斗星移海紫霄前,一剑横出西岭断,隔绝昆山两人间。妈的,我还真有运气,这几日把北国最神秘的两家圣地的人见全了。什么时候西岭剑派我也见到,那就算真圆满了。对了,我要不要去拜见一下使者?”
风城老道道:“道兄想去就去去吧,反正我不去。她一进来就声明,要闭关两日,为的是今晚搜尽星数,谁也不见。或许道兄代表郡守观前来,身冇份高极,她会额外给一些面子?就算不给面子,我不去,道兄的面子也少丢点不是?”
长林道人怔然坐倒,过了一会儿,就听风城老道道:“对了,她那个女伴儿,这两日在城里闲逛,和好些人起了冲突。”
长林道人吓了一跳,道:“谁?谁敢和斗星移海的人起冲突?”
风城老道道:“她那个女伴儿,看样子并不是斗星移海的人,估计也就是道宫选配的侍女一流的人物,真是个惹祸的精。明明是入道期的弟子,仗着有靠山,在街面上横着走。上次正面撞上了程家的那小子,叫程钦是不是?当街拿鞭子就把他给打了,差点没把他打残废。那程济老儿不忿,出来替儿子报仇,将那女孩儿一路追杀到咱们道观门口。是我出面才把这件事抹平的。天幸没伤到那姑娘,不然我们小观怕是承担不起。”
长林道人只觉得头嗡嗡直响,道:“程济老儿寻常看来还有三分人样,怎么如此混账?然后呢,那侍女追究她们了没有?”
风城老道道:“那倒是没有,她回到水阁里去了。只说等明日星官姐姐出来,才要算总账呢。”
长林道人捶了锤脑袋,道:“冇节外生枝啊,节外生枝。混账啊,混账。事到如今……”他转头对程钧道:“程老弟,你也是道宫使者,和斗星移海的人有没有交情?”
程钧道:“见过,不过也没什么交情。道兄的意思是……”
长林道人道:“若是道友方便的话,能不能去看看那边的意思?要是道友出面,看在同在道宫的份上,说不定能见上一面。”
程钧上了水榭,随便找了个小道童给自己报信,就被请上了楼。
到了楼上,就见一席帘栊隔开了两间房,里面那间坐着一个女子,倩影影影绰绰,看不清楚。而另一侧,站着另外一个人,身姿窈窕,看来也是个少女。
程钧用灵识感觉,能察觉到里面那个女子是明显的筑基期的修为,心中暗自点头——这幻蜃符的效果不错,虽然最多只能模拟高一个境界的气息,但效果还是很不错的。寻常人定然察觉不出来。
不过——为什么是两个呢?
程钧一怔之间,站着的那个少女打了帘栊出来,见了程钧双颊含笑,低声道:“大哥,你终于来了。”
程钧随手放下一个静音的符箓,道:“这几日过得如何?我看你十分成功。”
那少女,也就是冯宜真道:“好玩的很啊。那风城老道配合的很。有银霄令和灵石作用——我看主要是灵石,他真是鞍前马后,事事依从。我们这出戏不敢说天衣无缝,反正唬人是够了。”她迟疑了一下,道,“可是大哥,这个机会营造出来不容易,真的只为了那么一句话么?我们现在占牢了那个身冇份,就算直接插手主持,量也没人反对。”
程钧摇头,道:“假的就是假的,永远也变不成真的。斗星官身冇份特殊神秘,不可能插手俗务,不然道宫不会放银霄令这样的权柄下来。斗星移海的事情我所知道的也就那么多,你也是依样画葫芦,在远处端起架子来,那还想那么回事,若是从那层帷幕后面走出来了,露出马脚,整个局面就毁掉了。半天时间,还是不要和长林道人主动照面为好,计划顺利为第一。好了,明天离开的时候,交待那么一句,就足够了。”突然问道:“里面那位姑娘是谁啊?”
冯宜真打起帘子,只见里面走出一个年岁不大的女子,也是一副姣好容貌,笑意盈腮,一身白衣如雪,下面曳地长裙,风姿楚楚,飘然出尘。程钧看了一阵,才讶道:“墨夫人?”
原来那女子正是墨氏商行的首领墨浅,这时放下盘着的头发,去了江湖人的精明能干,换上了一身白衣,竟也美貌若此。她微微一笑,福身道:“公子万安。”
程钧还礼,更是惊讶。
冯宜真在旁边露出几分顽皮神色,道:“想不到,是不是?我也是后来才想到。当初我是只身一人,作为一个斗星官进的风林观。但毕竟扮演圣地的人,时时要端足了架子,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后来我想,反正我进观是披了面纱的,而修为是靠灵符吹出来的。既然如此,那帘子里面坐的是我还是其他人,有什么要紧?索性自己扮演一个侍女,找个替身上座,自己出去行事,岂不是好?只是这盘城之中没有什么值得信任的人,好在前两日在街上遇到了墨姐姐,她的商队加紧赶来了。我和她聊了聊,她愿意帮我。我们两个身材相仿,她就扮演斗星官带着我回了风林观。小妹自作主张,大哥恕罪。”说着福了一福。
程钧道:“没关系。你心思灵敏,这些细巧的地方想的比我强。比如和程钦结怨这一方面,以你斗星官侍女的身冇份结怨,比斗星官要合理太多。”
冯宜真噗嗤一声,道:“这回我是过了瘾了。程钦这家伙,我早就想要揍他,只是顾着二哥。如今名正言顺,好好出了一口恶气。我拦在街上,把他打得滚地葫芦似的,就剩下一口气了,他都破了相了,哪里还能有闲心再去程府找麻烦?”说到兴冇奋处,容光焕发,转眼间又有些黯然,道:“若是二哥能在一旁瞧着,那可有多解气。”
程钧道:“你做的很好了。这样明天说出那句话来,才名正言顺。既然你们是两个人,那么索性墨夫人说完之后,你在敲敲砖角吧。用银霄令逼迫一下——记得,只有一瞬间,亮个相即可,决不能将这东西递到长林道人手里。”
冯宜真点头,道:“他果真十足十的相信了我的身冇份吗?”
程钧道:“现在没来得及怀疑,明天你们就走了,他还怀疑什么?何况你们晚上要施展集星之术,那是斗星移海独门的法术。他算半个识货之人,看见了之后,就算有人告诉他你是假的,他也断然不会相信了。”
冯宜真道:“可是……可是我们不会集星之术啊?”
程钧道:“没关系,我既然来了,晚上就由我来主持。”(未完待续
一四八 今夜星光灿烂
夜晚,星光灿烂。
两个老道躲在房冇中,一人端了一杯清茶,面上似乎只是在品茶,目光却远远地看着东方,正是风城和长林两个道人。
长林老道念念有词,道:马上就要开始了,集星之术。这是唯一能在筑基期使用的星相法术了吧斗星移海真是得天地造化,这种冥冥中暗通天道的法术也能这么容易掌握。说着摇头晃脑了一阵,问道:程老弟去哪里了这等法术寻常难得一观,他没眼福了。
风城老道啧了一声,道:他去拜访星官,然后就没出来,说是被星官留在水阁之中了。你说他没眼福,他眼福比你大多了,离着这么近,看法术又看人。
长林老道砸了砸嘴,道:这小白脸
水榭楼顶,程钧茕茕独立,手中托着一个星盘,望向天空。
今天盘城上方对应星宫主宿奎木狼,月至中天,主星正光华耀眼。程钧手中的星盘上合天象,微微露出光芒。
星相法术,是从星相学中演化而来,如今也流派纷呈,名目众多。就连程钧这得自道藏的星相学,也不敢说精通所有法术,起码斗星移海的独门集星之术他就不会,但是相似的法术,他掌握了不知道多少。用来唬人是足够的。
眼前这星盘,出自老魔之手,是当初在鹤羽观闲得无聊时练出来的,本该是第四品的法器,因他不懂星象之学,炼制出来的时候品质降等了,如今也只好勉强使用。
奎木狼西方白虎之第一宿,属木应金。上乘天象,星盘西方闪烁白青二色光芒。
起
星盘上方,骤然映照出一团蓝色投影,哑哑暗光,仿佛骤然在它上方,出现了一小片苍穹。
只见天空应星猛然明亮,从天河滑下两道流星。于此同时,星盘闪烁,放出一道光影,两道星光在星盘上空投影中闪烁,缓缓转动。
随着第一颗流星闪烁,越来越多的的星光或如流星慧尾,或如摇曳光芒,慢慢从空中浮现,或长或短,一闪而逝。而在星盘之中,必然出现一颗新星投影,光彩熠熠,不逊于天上繁星。那投影出来的小小一片苍穹,如同新生的天幕,明月星辰,交替恒升。
天空中流星雨越来越急,除了耳聪目明的修士,就是凡人也可仰头观看。城镇之中不知多少髫龄小儿对着流星默默祝祷,或者欢呼雀跃。
而这时,星盘上空的投影中,已经形成了完整的星相图。
这样的星空,让我想起了很久之前我用星阵凝聚星力,制造的九天星域。好久没有看过这样的景色了。当初我召集四方九天星宿时,也是这般美轮美奂。不过区别却是,那时我也在苍穹之上。
可惜了。程钧摇摇头,道,星力集冇合,虽然星盘差了一点,已也颇有收获。若是我修为到了精魂期,用元气为冇炉将之留存,留着无论是用它来补充元气,还是养魂,都是一件美事。如今倒是浪费了。筑基期只有集星术,没有应星术,更没有占星术。
那老魔以一只猫的身体坐在地上,道:能把它收集起来么用什么阵法之类的。先转化为元气,慢慢存着,“启航冇沫沫”将来有用不说,只作为一个唬人的手段,也是很好看的。
程钧抬头再次深深仰望了一眼天空,道:摸不到就是摸不到。个子不够高,再伸出手,也只能握住满把清风。亏了这星穹现身,让我再次看到了天道的影子。最近我的心情一直不好,如今看见星辰升沉,苍穹骤现,突然想通了不少。
可见道心还是蒙垢了。散去吧,散去吧
散
小苍穹中,漫天星云在空中一起大亮,每一颗星辰都璀璨夺目,星辰共舞,刹那间将苍穹点亮,照如白昼。
光芒亮了不知多久,慢慢的黯淡下来。程钧手中星盘还原成一件毫不起眼的法器。
这就结束了西边房屋之中,风城道人端着一杯茶,道:我正看得入神,最后怎么回事
长林道人摇头晃脑道:道友,你见识还是差了一筹。我本来也不知道,但是机缘巧合,在一部神秘典籍上看过。这是集星之术,就是采集星力之术,她那件法器你知道吗,就是用来借星力的。斗星移海派出使者,收集九天二十八宿的星力,收回特制的星盘中。你刚才看见星光一下子黯淡了么,那就是被她收走了。一旦天下有事,所有星使赶回观星台,将二十八星盘放置在星台周围,借这些星力和至少一位真人的力,能卜尽天下大事。
风城道人赞道:道兄真是博学多才,我不如也。不过这么说,这星官四处收集星力的时候,都是天下有事的时候么
长林老道一愣,道:是这么说每次斗星移海的使者出现,就是天下当大事的时候。无量天尊,大事不要牵连太广才是,千万莫要牵连到贫道头上。
风城老道摇了摇头,道:天塌下来,砸死的都是高个子反正压不倒我脑袋上。夜深了,不如回去休息。
两人刚往回走,就见一个道童跑过来,道:观主,星官大人有请。
两人走到水阁当中,就见那侍女在楼下迎接,神色虽然不见怎么恭敬,但至少还算客气,道:两位前辈跟我来。
一路上楼,就见隔离的帘栊已经打开,一个披着面纱的女子坐在当中,一身白衣如雪,怀中抱着一只小巧的黑猫。
长林老道见到那少女之时,只是感觉到了她筑基的修为,还不觉得怎么样,突然见那黑猫转过来,绿油油的眼睛盯着自己,张开了嘴,无声的打了个哈气,露出了血红的舌头和惨白锋利的牙齿,突然感觉到一阵发自心底的寒气,ji灵灵的打了个寒战,心道:邪门,这是什么灵兽
那少女用手安抚着猫咪的脑袋,道:罢了,别吓着他们。她用亲昵的口气对黑猫说话,但始终没有抬头看两个老道一眼。
长林老道脸皮甚hou,不以为意,一斜眼,只见程钧坐在一旁,颇有疲惫之色,心道:你这小子在这里干什么了,累成这样
过了一会儿,那少女突然道:风城道友。
风城老道打了个寒战,道:在。
那少女道:如此,我们告辞了。相见即是有缘,风城道友请把这份缘分藏在心里吧。
风城道人道:那个自然。老道不是长舌的人,我知道斗星移海的使者一出,天下必有大事。因此绝不会透露一个字。他几日费心招待那星官,临了一句感ji的话没捞着,心中不免没趣,又想她们这群神秘的人家伙不算正常人,心智不全不知礼数,也是有的。
长林道人心中暗自骂道:你知道什么这不是我刚刚告诉你说的吗就听那少女道:长林道友。
长林道人忙道:是。见那少女依旧漫不经心,只是用手指缓缓给黑猫梳毛,道:我听说道友赶来此处,肩负重任,为了一件大事
长林道人哦了一声,道:是啊,那是心中一寒,暗道:果然来了。
那少女截住,道:冇那也没什么,我对俗世中事不知道的,只是我有一件事提醒道友。她轻轻地抬起手指,道:我夜观天象,得了天机的同时,也对盘城之事有了一丝明悟。在我看来盘城之事,与一个程字不相宜。
长林道人愕然,那少女已经推开窗户,一只仙鹤翩翩飞过,少女微微一坠,落在仙鹤背上,淡淡道:我良言相劝,你若将此事付与程氏,怕是灾厄转眼就到。
她旁边的侍女露出了“启航冇沫沫”恶意的笑容,也是一声呼啸,一只仙鹤飞过,那少女歪着头道:喂,我们小冇姐的话,你听懂了没有
长林道人道:什么
那侍女道:我们姑娘不理俗世,她说的话太高深,或许难以理解。既然如此,我把话放在这里,盘城里面不是有人争好东西吗那东西谁都能要,只有姓程的不行。别管是程钦,还是程猫程狗。只要沾了一个程字,都是晦气的字眼。若是结果不尽如人意,我非要闹出来,叫所有人好看。说完,她啪的一声,将一物摔在桌子上。
长林道人眼睛一斜,瞪圆了眼睛,道:银霄令
冯宜真手中银霄令微微一转,道:我们小冇姐的话不明白,我的话不值钱,不知道银霄令怎么样倘若谁要是让姓程的得了好处,那么我就要闹上道宫,也不会了结。说着把那耀眼的银光抄在手里,轻轻一转身,跳上仙鹤的背,乘着夜色飞去。
三人站在水阁之中,目送两只仙鹤的身影消失在天际,这才转过头来,面面相觑。
长林道人脸色忽红忽白,过了一会儿,道:这丫头是公报私仇吧
风城老道不借口,程钧打了个哈气,道:别管她们,就当做了个梦吧。
啊呸呸呸。那老魔大叫一声,那丫头抱我的时候胡乱在我身上动什么她指甲上染得什么味道,呛得我直打喷嚏。现在还没洗干净呢。
程钧笑道:多谢你费心。我怕那长林道人精明,看出什么破绽,若有你这个老经验的老怪物护着,岂不是万无一失
那老魔道:那小子分明是个贪财的草包,不用我老人家出马,也把他耍的一溜一溜的。最可笑的他还会自己给你们解释呢,你有什么破绽,他心里编出许多玄虚的理由替你圆上了。你有病吧,废了那么大心思,就为了说那么一句话你忘了你要护着的那小子也姓程了你让两个丫头说那姓程的坏话,那老道真听了,你要怎么收场
程钧道:他不会听的。别看他轻信,但是更爱钱财,就算海枯石烂,也坚定不移。让他就范,哪有那么容易再说了,不这样,大家都没法收场。叹道,本来不用那么麻烦,但是谁叫有人不省心,硬生生炮制出来一封九雁山的信出来
那老魔道:道:这么说,那封九雁山的信果然是假的我就说,九雁山那种地方九雁山到底是哪种地方,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程钧道:九雁山是一道门,所有的九雁山弟子都是守门的人。那门一旦打开,天下就崩溃了。造假的人肯定和九雁山有渊源,那信无论乍一看,还是细究细节,都算得惟妙惟肖。但饶是如此,还是被我发现了几个破绽,尤其是信纸捻过去的感觉,还是有些差池。他慢慢站起身,神色凝重的道,伪造一个大门派的信件,那是非同小可的事。尤其伪造九雁山的信件,那和伪造道宫的信物是一样的罪名。只怕若是泄露半分,就要受到门派甚至是天下道门的倾力追杀。
老魔道:是吗哟,那么说,这人的好意,转眼就变了祸根了他才没有担心那根弦,本能的反应是幸灾乐祸,道,会被发觉吗
程钧道:暂时没有被发觉。毕竟这里算是偏僻地方,长林老道对于九雁山没有发信的人熟悉。再加上出现的突然,他没有怀疑,还是当做真的。但是能骗过一时,不能骗过一世。倘若真要按照那封信去做,这封信就必须作为依据一层层的上报,至少守观的观主和其他执事要过目,或许哪一日就被拆穿了。所以绝对不能让那封信起作用。
老魔道:所以要和它反着来。你又编造了一个同样的假货,让这边把程铮的加码压下去,支持其他人上位。那封信就不起作用了。不起作用的信件,谁也不会去深究。这一番就遮掩过去了。他顿了顿,道:然后呢完啦
程钧道:当然没完了。这边也是西贝货,所以这边的建议也只能点到为止,不能起作用,不然就同样大大增加了被拆穿的可能性。
老魔哼了几声,道:你这么绕来绕去,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最后会绕出个什么结果来啊,我知道了,你要让他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然后
程钧道:嗯。不管这老道如何贪财愚蠢,他只要在这里一日,我就不能绕过他。今天晚上我要再加一把火,争取自己做个裁判。未完待续
一四九 最终的目的
风林现。,
长林老道从打坐中醒过来,缓缓活动了一下胳膊腿。他虽然行事已经颇为腐化,但毕竟还有几分求道之心,每日的修炼还是不能少的。
毕竟修炼一途,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容不得人懈怠。当然更重要的是,修炼越快,地位越高,来钱越快。
突然,他目光一动,看到眼前的情形,身上一寒,脸色刹那间大变,手一拍,从乾坤袋中拽出一把飞剑,横在胸前。又连续释放了几个高等甲术,护住周围。
饶是如此,长林道人还是出了一身大汗,脸色兀自有些发白,多年历练,他的城府不可谓不深,或者说,脸皮不可谓不厚,但现在这种情况,也叫他心中发虚。
只见自己卧榻之前,横放着三尺长剑。那长剑幽幽放光,锋利至极,看来像是一把法器。这法器看来等级并不高,但不妨碍它砍到自己脑袋上的时候,能把它戳出一个血窟窿。
长林老道冷汗涔涔,他是老修士了,在修炼之时,自然做了防范。早在周围布置了一道简单的阵法不说,还放出一部分神识一直监视,房门更是锁的严密。如今房间里一片平静,门窗也是好好的,怎么会冒出一把剩剑来
何况这里不是荒郊野外,虽然不是自家的洞府,但一处三清道观,也有好几个筑基修士在。这人无声无息欺到自己门前,那是何等厉害角色。
倘若那人不是往自己床头放了剑,而是用那把剑要自己性命,岂不是易如反掌
一种从头凉到脚的感觉,让长林道人如坐针毡。
虽然此人并未动手,但他毕竟不会以为这人到自己房冇中一游,只是为了好玩,或者是看自己顺眼,特地赠送一把法器。略一沉吟,就知道此人的目的一
这是向自己示冇威呢。
我要取你性命,如杀鸡屠狗耳
堂堂一介道门筑基修士,一郡守观执事,给人欺到了门口,这种事叫人如何忍耐
长林道人与旁人相比,其实不算多么骄傲,他更看重钱财,有实惠的时候,自尊让让也无妨。但作为一个筑基元师,最起码的自尊还是有的,想通之后,不由得勃然大怒,脸色涨的血红,大骂道:贼子尔敢伸手一拂,将那长剑拂在地上。
只听当啷一声,长剑落地,声音犹如金钟玉鼓,在长林心中一震,震得他刚才的怒气尽化为飞烟,转而只剩下恐惧。
或许不该着急生气
既然是为了示冇威,那必然是附带了条件的吧
偷偷的斜了一眼地下,果然露出一角白纸,长林道人呼了口气,果然如此,那人并未要自家性命,只是为了要自己办事。
我且看看他要做什么,倘若只是举手之劳,就让他一让何妨
白纸很粗糙,比之什么九雁山玉版差远了,但有飞剑做底,长林道人不敢怠慢,仔细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传人之位,本属程氏,穆严二氏,皆痴心妄想尔。慎之慎之。
长林道人脸色难看之极,手一松,白纸飘然而落,哭丧着脸道:大哥,你怎么也来捣乱
这一趟真是倒了大霉了,本来以为和以前一样,代替方丈出门公干,一路上人人孝敬,到了地面花差花差,没想到一下子蹦出几个硬茬子,人人都跟自己捣乱。
第一个是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九雁门使者,要把传人的位子交给程铮。然后又出来什么斗星移海银霄令使者,命令自己不许把这个位子交给姓程的,然后冒出来一个面也不露的强人,非说这个位子还要姓程。
你们玩我啊
自己的身冇份也算是说得出去的,又是堂堂一位筑基元师,在上阳郡人人敬仰三分。但是这几个人一个也得罪不起。斗星移海九雁山,还有那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蹦出来的鸟人,哪一个都要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怎么办
拍了拍脑袋,长林道人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倒了下去,心道:我先睡他冇妈的一觉。
筑基元师其实是不用睡觉的,但是老道为了逃避思考,硬是睡了一觉,起来之后,就已经第二天了。晃晃悠悠出了卧室,迎面走来了一个老道,正是风城观主。他本来一派悠闲神色,见了长林老道,不由得失色道:这不是长林道兄么这是怎么了,气色这么差,昨天不是好好的么
长林道人确实精神不好,但这件事说出来没有光彩,他也没打算跟风城道人细说,张了张嘴,就要推脱两句,突然心中一动,暗道:这老儿虽然修为也不过如此,但是好歹混了这把岁数,也有几分主意,我且跟他说说,说不定有些帮助。
想到此处,长林道人道:道兄,我有一件为难的事,有些郁结,不知道友能否帮我参详参详风城道人笑道:那有什么要紧,道兄尽管说出来,我听听,至不济还能安慰道友几句呢。此处不便详谈,请到我观主室内用茶。
两人到了观主室,长林道人寒暄两句,将自己的心事说了,主要交代了的九雁山和斗星移海的矛盾,让自己两边为难,如今不知如何是好。这些事有些风城老道知道,有些不知道,总之他分外强调了自己是如何顾虑大局,不肯为私心废公的。
至于自己床头被放了一把剑,差点掉了脑袋这种丢人事,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言尽于此,长林道人道:道友,你看这如何是好,
风城道人闻言想了想,道:道兄遇到这件事,放在别人处,或许果然十分为难。但是对于道友来说,也未必是难事。道友别忘了,你隔壁那位,可是道宫下来的使者。地位未必就比什么九雁山银霄令使者低。
长林道人道:我自然也想到了。程老弟么,那自然是可靠的臂助,但他已经答应了为我开解九雁山的麻烦,己经承情。那斗星移海的使者与他似乎还算友好,但毕竟人去无踪。我如今再去为这件事求他,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风城老道道:道兄怎么想不开呢你何必特意去求他,你就将这件事整个推给他嘛。找个缘由避而不出,让他代替你去主持这件事,去做这个艰难决定,道兄在背后推手,既能收钱,又逍遥一身轻,不担任何责任,那不是正好
长林道人闻言一呆,然后拍案叫绝道:道兄说得十分有理,我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是了,既然决定艰难,总会得罪人,那我就不去做好了。总有人做决定不艰难的。程使者年轻气盛,背后又有极大的靠山,他来做这件事的主,那不是一举两得吗顿了一顿,长林道人又泛出难色,道:这件事事关重大,我去求他,可是落下了好大的人情。唉,事已至此,只有豁出我的老脸去了。
风城老道又是一乐,道:道兄,你今日怎么糊里糊涂的你何必欠他人情呢你说的不错,他年轻气盛,只要说得有些技巧,他还自己上赶着去呢。到时候我把他请来,你捧着点他,先赞他青年才俊,不同凡响,又可惜他没主持过什么大事,经验欠缺。然后将这件事说得十分责任巨大,非老练之人不可处理。接着露出难色,就说自己虽然身担重任,但是临时有重大的不能去的理由,最后露出口风,想要找个可靠老成的人物替你走这一趟,却不知找谁。我给你敲敲边鼓,他自然乐不得自告奋勇。
长林道人大喜过望,道:妙计,妙计能得道友相助,真是我的一大幸事。
风城道人笑道:能得道兄入住小观,才是小观三生有幸,更是贫道的大幸事。这句话说得诚挚无比。这是绝对没错的,这些天各路的好处他揩了不少油去,那就不说了,仅冯宜真为了请他说上面这一番话,上等的法器都送了两柄,灵石更是不计其数,寻常哪有这样的好事又道:这个理由么道友不妨说是犯了急病,装病就好了。
长林道人摇头道:那怎么行别说一个筑基修士装病旁人不信,就是信了,我也不能装。只要装病,我还在此间观内,就不敢说十足十的脱掉关系。我我压根就不在盘城观主师兄连夜召我回去,此间大事,全托尊使,那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风城道人一怔,道:是,是,道兄考虑的很周全。心中暗暗皱眉道:这老儿犯了什么病,这般小题大做。
这都是因为他不知道昨日飞剑临门那一出,倘若知道,也就猜到了这老儿给吓破了胆子,盘城都不敢呆了,要连夜逃走。
长林道人道:如此,把程老弟请过来吧。
果不其然,在两位道人的齐声劝说下,程钧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这个任务。不过他也提出,他总不能办完了事情回不去守观了吧,到底归程还是要跟长林老道一起回去的,因此要找个地方与老道汇合。毕竟老道刚见面时也说了一守观建的很偏僻,不是熟人带冇路,一般人找不到呢。
长林道人对自己当初胡说八道颇为后悔,但也不能否认,于是约定程钧办完事后,或者一个人,或者跟着盘城众人回程,在前一站西城与老道汇合,一起携手回郡城守观。
如此,众人得到了满意的结果。长林道人白得了多日的孝敬,临了不担半分责任,风城老道取得了许多财物。而程钧他终于达到了自己独自掌握这件事的目的。
求个票,被爆出去好远,追上一点是一点
未完待续,
一五零 出殡
二月二,龙抬头。
今天是程府出殡的日子.程铮一早上起床张罗,院中搭了大棚,搭好了纸牌楼,满院花花绿绿的纸人纸马,倒是比往常看着热闹许多。
按照道理来说,修士治丧没那么多讲究。除了出家的道士按照道门的规矩仪式下葬,俗家的居士也不如俗世那般重视葬礼。很多散修死后选择火葬,即使那些重视礼法的大世家,寻常子弟去世,往往停到头七就下葬。就算是筑基元师,最多也就到五七,但是程浙这门丧事,一直拖到了七冇七。
这当然不是程浙的身冇份特别高贵,而是死后后事处理不清,拖累了逝者一民间也有这样的情况,土财主死了,几个儿子小老婆为家产打得头破血流,无人理会老死鬼,任由他停在那,直接停烂了都有。程浙虽然是修士,死后尸首得以完整保存,但际遇来说,比之那些土财圭强不到哪里去。
程铮早早的起来,手持招魂幡儿,站在棺材头里,漠然的望着周围的人。按理说,今日所有的人都该到场亮相,毕竟是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场戏。文的,武的,哭的,闹的,有什么本事都该请出来了。今天所有的事情都该尘埃落定了。
尘埃落定。
程铮面无表情的看着灵框,心中重复着这句话一拖得太久了,今日让你们落定吧。
然而,今日的事情却是有些奇怪。
从早上起来,院子里的人就显得稀少。一直到了正午吉时,院子里站的都是了摈相,杠夫,杂役之类雇来治丧的人,而来送殡的修士除了一些散修,三五闲杂人等,叫得上名字的都找不出几个来。虽然这趟白事已经花了不少银钱摆下排场,但亲友来的少,感觉就寒酸冷清下来。
程铮脸色有些难看,心中暗道:这些混蛋是怎么回事,如今这当口倒不来了难道是觉得自己不该这个时候给人添堵,因此就不来了我倒不知道他们还有羞耻心。
难道他们改了路祭倘若不是济济一堂,哪里能争得好看
心中莫名烦躁,程铮连伤心都忘了。这些日子折磨得他没力气伤心了,只想平平安安的送走父亲,有什么事情都是将来再说。但他一直觉得,父亲的葬礼要平稳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是看今天的情况,难道父亲在天之灵保佑,毕竟要过一个平平安安的葬礼
既然如此程铮声音平平道:槟相,赶紧开始,没人来了。
那摈相是个寻常凡人,哪里懂得今日这棚白事的不寻常,既然本家说了,扬声叫道:点主祭门出灵一一
当下吹鼓手吹吹打打,三声铁炮响过,二十四名杠夫抬着灵框出了灵棚。
灵框上了街,各色吹鼓手,跟着纸人纸马,沿街抛洒纸钱的,一路上也洋洋洒洒,极是热闹。程铮跟在后面扛着招魂幡儿冇,本来应该两个人搀着他跟着,但也省了,他一路走着眼睛瞪大了,随时等着别人跳出来挑事。以至于街边上有看热闹的闲人指指戳戳,说道这家的孝子忒不像话,这边出殡,那边孝子看着一点都不悲伤。
一路抬出城,眼见到了城外,只见街边上有“启航冇沫沫”一个路祭的香案,有一人在旁边设香祭奠。
程铮一愣,没想到真的有人路祭,远远看去,只见有人一身雪白站在席棚之中,焚香叩礼。按理说,应当停下灵枢还礼,但程铮一来认不得此人是谁,二来自己时间紧迫,生怕那些牛鬼蛇神跑出来破坏父亲的丧事,因此并没与让灵枢停下。只是自己站住,依照规矩,跪倒还礼。行礼起身,只见席棚之中空空如也,那白衣人已经离开了。心中略微遗憾路祭之后,悄然离开,自然是并无图谋的。或许此人是父亲真正的同道友人,自己却连他相貌如何都没看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遗憾,他们父子以前行事太独,以至于死后连一个来拜祭的至交好友都没有,以前程铮是不屑于那些同道交往的,最近心性改变时,才反省昨日之非。
多想无益,还是先发送父亲为要紧。将来反正也没有将来了。
话说回来了,前些日子蹦跶的那么欢的小人们跑到哪里去了
风林观。
穆严程三家的人坐在观主室内,由风林观主风城老道相陪,已经足足两个时辰。
这其中,修为最高的就是程家的程薄,也是唯一一个筑基元师。而穆家和严家还没有筑基元师到。筑基元师在上阳郡可是好东西,死一个少一个。一下死了俩,光穆家和严家开家庭会议研究如何处理,就要开上十天半个月,下一个筑基元师且派不出来呢。
这三家人一共四个,都是此地的主事,除了程薄和风城老道坐了个对脸,其他人都是下首坐着,脸色多少有些不好看。倒不是座位安排的问题,而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无力感。
他们是被守观的使者招来的,一大早被人堵着门召集,说得十分紧急,叫他们天刚亮就来风林观等待,一等就是这么长时间,不见那守观使者的人影。
这三家主事既然能坐上主事之位,脑子自然蠢不到哪里去,开始不明白,后来就想明白了,若不是那使者故意摆谱,就是把他们变相的圈在此处,拖延时间呢。
拖延什么时间用脚后跟想也想明白了,那必然是因为今日是程浙的葬礼。盘城有能力闹事的,不过程穆严三家,把这三家主事拘在此地,自然就无人敢闹事了。
守观的使者,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要说这几日这守观的使者在此地开盘,日日收取孝敬,与众人做了不知道多少交易。但谁也没拿到准信。如今到了出殡的日子,又玩了这一手,他要干什么
不许去程浙的葬礼上捣乱这个答案忒荒唐了吧长林老道认钱不认人程浙不可能从棺材里跳出来给他钱,他干嘛要维护程浙的葬礼
众人一头雾水,但也不是没有办法知道,此地现成放着一个风城老道不是风城老道比长林道人人品好,大家都公认。长林道人只拿钱不办事风城老道拿多少钱办多少事。
程济站起身来,道:风城前辈,不知道我等还要等多久啊反正只要给钱就行,那不用那么委婉,直说就行了。
风城道人哼了一声,程济一个乾坤袋推了过去,风城道人略一查看,发现里面分量足够,点点头,道:程兄附耳过来我有要事相告。
穆家和严家的主事心中大骂,但无奈之下,只得一起掏出灵石,道:我等也想耳闻,请前辈不吝赐教。
风城道人含笑道:罢罢罢,都是一个郡的道友还分什么彼此呢我来跟你们说,其实使者不在此地。
众人差点一起站起,其他三人念及自己是入道期,风城道人好歹是个筑基期,多少还有些忌惮程薄已经冷哼道:道友,玩笑开大了吧
风城老道嘿嘿一笑,从袖子中取出一物,乃是一张玉版,道:你看见没有,这是守观观主的调令,急令使者去西城公干。
众人眼睛一起盯着那张纸。倘若长林道人在此,当能认出冇来,这是他伪造来蒙骗程钧顶替自己的调令。
程济道:那使者将我等留在此处,是什么意思
风城道人道:那有什么稀奇今天是个关键的日子,可他偏偏有事,不能在现场。倘若有人趁机生事,在他不在的时候争出个子丑寅卯来,互相达成了交易,来个先斩后奏,那还有他什么事他是决不允许这件事发生的。
所以今天这节晋眼儿,谁都不许走。留在这里,等三日之后他回来了“启航冇沫沫”,再把这件事摆在桌面上,大家再分高低,那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众人陷入了一阵呆滞,严家主事道:这件事直接告诉我们好了,还要这么拐弯抹角的做什么
风城老道道:这个么,上使当然是有打算的。
程薄道:风城道友,你把这封信拿出来,不怕长林道友怪罪么
风城老道道:那怎么可能呢长林道友亲手把此信交给我,吩咐我以合适的价钱卖出,他说几位道友一定会慷慨解囊的。如今这里的钱财都要和他二一添作五,他还会怪罪我么
众人心中一起道:干这老鬼坐在棺材里伸手一死要钱啊。
穆严两家修士问出了实底,索性就不着急了,一起端起茶来细品。晚三天就晚三天呗。反正他们要的是好处,程浙的葬礼去不去没什么干系。若是强行去了,不但没用,还要得罪上使,何必要多此一举
程济和程薄对视一眼,突然起身,道:我去mm方便一下。
众人尽皆愕然,程济好歹也是个入道期巅峰的修士,早就辟谷多年,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是开什么玩笑呢
风城道人笑道:道友请便。
程济出了门,左右观看,见随从都不在身边,不由得一阵着急,突然见自己的儿子在院中溜达,忙招手道:钦儿,过来。
程钦走过去,他脸上被冯宜真打了几鞭子之后,至今还结着痴,本来不爱出来见人,但因为是程浙的葬礼,可以大闹一场,这才勉强出门,谁知道被半路召到这午鬼地方,一等就是半日,早就不耐烦了。这时跑过来道:爹,怎么了
程济道:我和薄叔走不开。你去想个办法,阻止程浙下葬。
程钦傻了,道:怎么,怎么阻止
程济刚要说话,就听风城道人道:程道友找得到茅厕吗想必是不上茅厕太久了,有些不知道怎么使用,我请童儿带你去吧。
程济一急,挥手道:别管怎么着,反正你要阻止,快去快去。
程铮眼看那棺材落在藏坑之中,突然悲从中来,一直干涸眼泪汩汩而落。
父亲终于终于离自己去了。自己将他送走,最重要的使命就结束了。
不能死的理由,又少了一个。
可惜今日不是时候,等到
眼见堆土就要推落,突然有人大吼一声:不能埋未完待续
一五一 混乱
古往今来,有在刑场上喊不能杀的,有在路上劫道喊:不能走的,但是到了坟地,冲过来喊不能埋的,只怕是少之又少。
程铮也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人出来捣乱,不由得惊怒交集,脸色骤然涨得通红,转过头去,只见几匹快马从远处疾驰过来。马上当头是一位少年公子,也是他一位老熟人程钦。
程钦得了父亲吩咐,顾不得其他,拉上几个人就赶去了坟场。他才具平平,往日都是听父亲的主意,如今程济叫他自己想主意,阻止程浙下葬,他就想不出来了。心中没有主意,但不耽误他飞快的腿脚。一路赶过来,正好看到棺材就要填土,心中焦急,下意识的一嗓子喊了出来。
这一嗓子还真有用,那几个杠夫没见过这个,都愣在那里,土也顾不得填了。
程铮只觉得嗓子眼直冒火,顾忌父亲灵柩在前,没有十分发作,压着嗓子道:程钦,你是来捣乱的吗
程钦眼看程铮的眼珠子变得血红,也有些害怕,口中道:那个反正不能埋。你们都退下,停止停止。谁敢再动手说着声色俱厉,吓唬程铮是吓不住的,但是吓唬几个普通人却也绰绰有余。
程铮转过头去,缓缓对被吓傻了的杠夫道:各位,请帮我填土。家门不幸,今天这样的日子,竟然来了疯子,对不住各位了。你们只管填着土,回头银子加倍。吩咐完这一句,迈上几步,哗啦一声,抽冇出飞剑,道:程钦,你是来找死的吧
程钦见他直接动剑,心中闪过一丝畏惧,到底父亲不在眼前,胆气弱了不少,道:程铮,你你别闹。我叫你停手,是有道理的。
程铮冷笑道:什么道理你念在叔侄一场,要与先父陪葬若是如此,我叫他们把棺材移开,你先躺进去,我再落棺材。或者你就是存心来找死,那么棺材先盖土,然后我再把你埋进去。总之,你现在不滚蛋,今天一定要选择一种躺法。
程钦见他傲狠乖戾之色溢于言表,想起了当初在程家时时欺负自己的程铮,打了个冷战,道:程铮你别犯浑,我说的这是好事。bo老祖说了,程浙叔毕竟也是程门出来的,虽然不能葬入祖坟,但是在祖地另立一个坟茔,还是可以的。你父亲想必念念不忘叶落归根,你也自诩为个孝子,把老父孤零零葬在远离祖籍的地方,难道就不怕父亲九泉之下不安吗
也真难为他,把前两日程bo和程济讨论的话想起来了,居然说得和程济致使他来的意思大差不差。
连程铮听了,都有一瞬间的迟疑。他从小生长在世家,心中也不是没有家族的观念,听到迁回故城安葬,心中竟有一瞬间动心。但紧接着,一股怒火冲了上来,冇道:不开祖坟,另立坟茔这倒是大度得很了。我父亲生前何等威风,为程家立下赫赫功劳,你们哪一个不需要仰仗于他。等到临了,说一声恩断义绝,就将他所有一切一笔勾销。现在又说什么另立坟茔,这是大发慈悲么恶心至极,给我滚最后一个滚字出口,剑光一闪,已经飞了出去。
程钦没料到他说打便打,仓促之间不及拔剑,大叫一声,从马上滚了下来。程铮这一下砍在马头之上。那马长嘶一声,毙命之前,一尥蹶子,正赶上程钦滚在那里,被一脚踢中,惨叫一声,倒飞出去。
程铮回过头,喝道:填土。
身后的杠夫原本看傻了,这时候被吼了一嗓子,立刻卖起力气,加快填土。
程钦倒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好在他还有仆役跟随在后,立刻有人抢上来,将他扶住。程钦虽然脑子还没清醒过来,但是怒火已经上来了,骂道:给脸不要脸。你们都给我上,把棺材给我抬出来。
几个家人答应了,冲上前去,程铮守在路上,一道剑光横扫,那几个家人冲的太急,嗤的一声,鲜血迸溅,中间那个仰面就倒。旁边的几个或多或少,都受了点伤。程钦毕竟地位不高,来得又急促,带的人修为不高,被程铮拦住,竟一时前进不得。
程钦站了起来,心中暗道:爹爹真是,非要我一个人来这里搅事。我本来打不过程铮,前天被一个疯婆子打伤,现在还没缓过来,如何是他对手他环视了一眼,发现四周除了埋土的杠夫,还有好些散修在远处站着,这些都是三家雇佣来盯着程府的,现在没了雇主,不知往哪里去,就站在那里看热闹。程钦心中一动,扬声道:过路的道友们听着。我是程家的人,有认得我的就该知道,我说话算数。谁阻挡那个棺材下葬,程家给一百灵石。人人有份,决不落空
这一声还真是有效,外面的散修本来看热闹的居多,毕竟程家从郡城来,自己的修士没带几个,大部分雇用的是散修。程家不下命令,那些散修自然不会多动手,但程钦既然说了,为了灵石,登时有不少人大吼一声,乱七八糟的往前冲。有些虽然心存谨慎,没有奋勇当先,也充满了跃跃欲试之意。
程铮大怒,转回去看,只见几十个散修西里呼噜的冲将过来,转眼之间,已经将填土杠夫按在地上,有七八个人跳下坑去,要把棺材往上抬。心中一片冰凉,手中飞剑出手,一道剑光往散修群中砍去。
只听嗤嗤两声。两道惨叫同时从两个方向响起。除了程铮的飞剑之外,还有一道法术不知道从哪个方向飞来,在散修之中炸开。
程铮那把飞剑还好,不过拉出道血线,那爆炸却是凶猛之极,一瞬间就有好几个散修卷入其中,肢冇体横飞。
程铮一剑砍断了不少修士,突然见自己的飞剑向着父亲的棺材飞去,只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一提自己的飞剑,擦着棺材盖飞了过去。
他惊魂稍定,转头看向那些修士,只见大部分人被鲜血淋漓的情景震住,有了退却之意。心中暗道:谁在帮我是宜真吗我这边动手,别说损坏了父亲的棺木,就是让他们的血多溅上了些,也怕扰了父亲不安。一切的事情都在程钦身上,我将他拿下,余人有什么理由动父亲的棺木
主意已定,程铮毫不迟疑,收回飞剑,往程钦身上砸去。
程钦看得傻了,程铮动手不稀奇,但是怎么会有其他人援手刚要再提高赏格,突然只听嗤嗤几声乱响,接着,棺材附近的人圈里,惨叫声大起,血光四射。
只见一轮爆炸过后,棺材旁的地面,陡然往外射了道道剑气,从脚下扎穿了散修的脚底,接着大放光彩,将有的修士从下到上贯通,随着剑光的飞舞,惨叫声此起彼伏。场面鲜血模糊,惨不忍睹。
他正不知道那是什么法术,眼见程铮扑了过来,见他凶态毕露,知道他真的起了杀心,不及细思,先将甲术放了出来。
修士的甲术类似于防护罩,是用于防冇身的,筑基期以下各种甲术虽分了五行,但效果相仿,没什么大差别,只跟修为相关。程钦的修为和程铮相仿,甲术全力出手冇,不管之后怎么样,这第一下应当是阻挡的住的。
哪知道只听嘶的一声,仿佛纸张被撕裂的声音,程钦身上的甲术被生生劈开,飞剑狠狠地看在他身上。
这一剑从肩头到腰间,斜斜的劈了下来,拉出一道大口子,程钦身子受到震荡,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但身上却没受重伤。前次他在街上被人打了之后,就换上了一件极其坚固的内甲,程铮这一剑,硬是没能划开。
程铮见了,索性不再用剑,膝盖顶着他小腹往下压,硬生生把他压在地上,一伸手掐住他的脖子。狠狠的收,道:叫他们给我滚开,不然老冇子弄死你。
程钦被他掐的说不出话来,哪里能应允程铮放开手,程钦稍微松了口气,叫道:程铮,别犯浑,难道你还敢杀一句话话没说完,又被程铮死死的掐住,他连连摇手,示意答应你了,程铮道:说,就说灵石不给了。别胡说八道。
程钦无奈,只得大声叫道:喂,你们退开。灵石灵石不给了
众散修本来被地下突然升起的剑光扎的哭爹叫娘,机灵的早已跑走,留下的不是伤重起不来的,就是穷疯了要灵石不要命的,这时听到这一嗓子,剩下的一小撮也不干了,纷纷连滚带爬的逃开。
等到散修完全撤开,中间那放置棺材的土坑也露了出来。不过这时候,周围已经没有填土的杠夫了,都在刚才一场大乱中被赶开。
程铮喘了口气,道:你让他们把土填上。
程钦满心不愿意,但是事到如今不得不说,刚要张口,只听一阵惊呼,有人叫道:哎哟,棺材在下沉啊未完待续
一五二 衣冠冢
程铮闻言,噌的一声站起来,扑过去。
只见土坑之中,棺材静静地放置着,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表面上来看,一切平静如水,不见有什么特殊迹象。但静心看来。能看见那沉重的棺木,正在一点一点的往下沉去。
程铮这一惊非同小可,叫道:谁在弄鬼。要跳下坑去,刚迈出一步,却觉得眼前有一面无形的墙壁,走到坑边,被严严实实的挡住,休想再进一步。
他心中又急又气,仔细盯着棺木这回看清楚了,只见棺材底下,有一个小小的漩涡,正带着整具棺材往下沉去。
流沙术
这是一个不算高级的二品道术,比之十三太保之中的土流术高级一些。作用就是在地面上形成一个流沙漩涡,将上面浮着的东西沉入地下。当然流沙术之后,若是想要刨,还是能刨出来的。
程铮认出来之后,下意识的想要大叫道:不要但紧接着灵光一闪,想道:我这是傻了么我本来就是要父亲入土为安,如今有着流沙术将父亲安葬,岂不是正合了我的心意看来用这个法术的人,并非我的敌人,说不定还是为了帮忙而来。
他环绕四周,暗道:是谁刚刚在地下埋伏剑气的,还有帮父亲安葬的,是哪一个宜真不会流沙术,必然不是她。那人修为一定不低,这护住父亲棺木的壁障,我就用不出来。
场面一时安静之极,只看到中冇央大坑之中,巨大的棺木缓缓下沉。不过数息之间,已经下沉了一半,速度越来越快,眼见尘埃就要盖过了棺木。
程铮眼见尘埃落地,松了一口气,在坑边跪倒,叩下头去,低声道:父亲走好。
程钦见程铮跪倒,久久不起,心中一动,从地下捡起也不知道是谁带的武器,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对着他的身形狠狠地举起刀
突然,他就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一样,肚子一疼,弯下腰倒在地上,发出咕咚一声巨响,四肢不动,只有身子微微抽冇动。
这时候,棺材终于慢慢沉入地底。只听咚的一声,地面微微动了一下,土坑的四壁突然像被滑坡一般坍塌了下来,堆在周围的松土哗啦啦的倒入了坑中。松散的土石不但将土石填满,还堆了出来,形成了一座小小的坟头。
在一瞬间,一座坟茔建立,程浙在世界上最后的纪念,终于被黄土掩埋,湮灭无踪。
程铮抬起头,慢慢的从旁边将墓碑推上。那墓碑通体长青石打造,重有数百斤。本该是几个杠夫一起抬起来的,这时他一个人也能搬动,便不假手于人,端端正正立在坟头。
墓碑书写也是简单,正面写的是程浙之墓。背后墓志铭的地方一字未动,一片空白。这也是程浙的遗命,碑上一字不书,就立下一座白碑。
程铮跪在坟前,盯着墓冇碑,心中暗道:父亲心中,果然还是遗憾非常,他果然还是放不下程家么
静静地过了许久,程铮站起身来。往后看时,只见远远的围着一圈人,人数却比当初少了许多。那些散修大部分散去,但也有留下来看热闹的,只是比之刚才,多少保持着肃静。人群远远看着黑压压一片,人人面目模糊,也分不清楚哪个是心存恶意,哪个是保持中立的,谁是帮着自己的。
无论如何
程铮再次跪倒,这回是向人群,朗声道:多谢道友援手。
众人见他行礼,不管心中如何想的,大多侧过身子,不受他这一礼。大部分修士倒不是客气,一是心中被他刚才的样子吓怕了,不敢受礼。二是怕和他有什么牵扯,惹恼了不该惹的人。今天的葬礼就算过去了,谁知道今后怎样
程铮起身,神色在一瞬间放松,好像从噩梦中解脱出来,又像甩掉了沉重的枷锁。从原本总是充满血丝的眼睛中,竟透出一种过尽千帆的淡然,嘴角也微微勾起一丝笑容。
慢慢走到程钦身边,程铮蹲下冇身子,从上面俯视着他,用一种极其轻松的口气道:我说,堂兄,你怎么了
程钦刚刚从剧痛中缓过来,长出几口气,大声叫道:少废话,刚刚你暗算我,你道我不知道么
程铮眯起了眼睛,用一种很随意的目光看着他,道: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用手指一挑程钦的脸,程钦想躲,没躲开,你脸怎么啦破相了
程钦的脸色陡然涨得通红,在他的右颊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那是前两天冯宜真在街上挑衅他,用鞭子抽的。他虽然比不上程铮俊美异常,但也是五官端正,一表人才,脸上有一道疤痕,自然气恼至极,被女人打伤的事更难以宣之于口,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程铮对他的窘态恍若未见,道:刚才我仔细考虑了你的建议
程钦一怔,道:什么什么我的建议
程铮道:就是移灵回本家的建议啊。程钦,我小时候就叫你吃些聪明药,你总是不肯吃,看,如今脑子越发不行了。
程钦一怔,抬头看着程铮刻薄的神色,突然心中一阵恐惧这不就是以前的程铮么他怎么又回来了
程铮慢悠悠的道:可是棺木已经葬下去了,只要程家还有一丝脸皮,绝对干不出刨坟掘墓的事情来吧若真是如此,程家几十辈子的老脸,都沉到太阴湖里去了。可是父亲的衣冠遗物还在,我想送回程家本家,再在上阳郡立下一座衣冠冢。一来告慰父亲在天之灵,二来他本来神色肃穆,突然转为轻佻,拍了拍程钦的脸,道,我舍不得叫你办砸了差事,回去挨你爹爹的板子啊。怎么样,考不考虑我的建议
程钦脸越发的红了,犹如滴血,瞪着他不说话。
程铮道:叔父不曾召我,我不好上门拜见。不如你先去跟你爹说说。你我一起长大,我还能不清楚你的脾性吗只要是我说的话,你必然是反对的。今天你也别忘了在你爹面前反对啊我先提前谢谢你啦。说着,哈哈哈的大笑,拂袖而去。
程钦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又惊又怕,仿佛看见那个从小压在自己头上,动辄欺负的自己哇哇大哭的程铮又回到了眼前。难道自己花费了一个多月好容易克服的恐惧症,又要重新回来了么
程钧在远处看着,眉头微微一皱这孩子又出什么幺蛾子呢为了暂时把几个重要人物拖住,让葬礼进行的顺畅,他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刚才也出手相助,将程浙的棺木入土为安。就是为了将程浙灵柩这个容易被人辖制的因素排除,往后就可以放开手脚慢慢炮制。本来一切顺利,却听程铮又闹出什么衣冠冢来。
他还打算回上阳郡
程钧疑惑之色一闪而过,紧接着想起一事,脸色微微一变这小子莫非打的是那个主意若是如此
胆大妄为
他一甩袖子,转过头去,就要离开。突然心中一动刚才程铮发出飞剑的同时,还有人也同时发出了一道法术,那道法术不是他发的,是另外一个人。那人也是在程铮这一边的。
是冯宜真吗
冇刚才程铮像这边拜谢的时候,众散修不受礼,程钧受了礼之后,还了半礼。他记得当时有人站在自己附近,不但没受礼,之后还再次行礼的。那是谁因为程钧没有特别的关注,因此只有一个淡淡的印象,现在才想起来。
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一圈,没有收获,他再用神识搜索了一番,也没有结果。料想此人已经在无声无息之中悄悄离去了。
既然如此,自己也回去吧。
今天小小的乱象,不过是个序幕,关键的战役,还没开始呢。
程铮回到程府,灵堂已经空了,府中白幔有的摘下,有的还在空中飘荡,显出几分寂寥。城府之中,还是有几位老仆的,他们保证了程府的干净,维持了勉强的体面。
自此,程府的大丧就算结束,程浙入土为安,程铮的热孝可以除去。修士在丧葬之礼上远远不如俗世看重,亲生儿女也不必守丧三年。最多一年之内,婚庆之事还有忌讳。程铮没换下孝袍,回到自己房间中,昏昏睡去。
料想其他人不会在今日再登门找自己的麻烦,若有什么为难事,那也是醒来之后的事情,因此他这一觉睡得很沉。他也太累了。
醒来之后,日已西沉,夜幕降临了。夜晚的程府显得安静非常。往日的烦躁似乎随着夜色消融了。
程铮站起身,走出房门,正要享受一下在战争间歇难得平静的夜色,突然身子一顿,立住了脚步。
在院子中,竟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白衣,头上戴着帷帽,一双眸子熠熠生辉,比天上明星还璀璨。
程铮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哑声道:小钰未完待续
一五三 团圆(一)
只见帷帽下面露出的容貌,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多少还有些娃娃脸,却也出落得容色绝美,尤其眉眼之间,与程铮颇为相似,却是个豆蔻年华的佳人。
那少女笑着道:二哥。
程铮见了这个唯一的亲生妹妹,震惊之下,哪有半分喜色,一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拽进了屋中,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神色惊恐之中带着恼怒,手指已经微微颤抖。回头瞪着程钰,好像要吃了她一般,咬牙道:程钰你怎么跑进来的你疯了
程钰倒是恍若无事,笑嘻嘻的挣脱了程铮的手,道:二哥,别来无恙啊。
程铮只觉得脑中一团乱麻,压低了嗓子吼道:谁让你来的父亲的话你忘了吗无论什么时候,绝对不能来找我们。不管是父亲还是我死了,你都不要露面,你当时怎么答应来着如今地狱无门,难道你真的要死在一起
程钰见他声色严厉,自己也收了笑容,道:二哥,不死在一起,我难道独自一个人死在外面吗她回过手,点亮了烛台上的蜡烛,道:外面到处都是找我的人,上阳郡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若不是我机警,在住处的时候就死了七八回了。如今我想索性走投无路了,还不如回到二哥身边。要死,咱们也死在一处。
程铮盯了她许久,苦笑着道:你都回来了。我还能怎么样一起死就一起死吧。说着转头点亮了另外的蜡烛。烛火幽幽,照的他脸色明暗难言,有些黯然道:我本来心头最重要的事已经了解,本该放开手脚。你又来逼我,叫我如何是好你哪里知道如今盘城的艰险。如今大事已了,我正要和他们拼死周旋,你倒这个时候来,简直是
程钰笑嘻嘻道:二哥,我饿了,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吃的
程铮怔住,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说,叹道:你这丫头就该饿死你。转头从壶中到了一杯水,从柜子里拿出点心匣子,摆出几样糕点放在桌上,道:吃完了趁夜出城去。今天晚上还算太平,你向来伶俐,他们又不特意防备你,装扮的仔细一点,料也无妨。
程钰用手帕擦了手,拿起点心,却不便吃,端起茶水来,道:二哥,你喝不喝茶
程铮接过茶盏端在手中,道:也不必了,我不必吃东西了。
程钰咬了一口点心,道:二哥,你瘦了许多。
程铮轻描淡写的道:是吗为父亲守孝,不思饮食,又有些辛苦,清减了也是寻常事。
程钰道:是那些人逼你的吧我今天看到了父亲的葬礼,乱成那样。他们太过分。
程铮皱眉,道:你去了葬礼是啊,既然来了,也当送父亲一程。他站起身,做出笑容道:不过那些都是小事,也不算什么。你今冇天既然去了葬礼,也该看到你二哥我的威风,程钦被我打得猪头一样。他什么时候捣乱,我什么时候灭了他。你从小跟着我出去打架,难道不是道我的本领
程钰笑道:我知道二哥的本事。我从小第一个崇拜的是父亲,第二个崇拜的就是哥哥。“启航冇沫沫”她站起身来,摘下头上帷帽,却见她头上梳了发髻,做了男装打扮。笑道:我小的时候常常扮男装,就是为了打扮起来像二哥。不过小的时候男孩女孩儿看起来没什么区别的。不知道长大扮演起来,还像不像说着眉毛一竖,凤眼斜挑,露出几分英气来。
程铮仔细看着她,道:嗯,你这么一扮,还真有几分样子。不过你若是扮演大哥,就更像了。
程钰愕然,道:大哥,大哥什么样子我没见过,二哥你见过么
程铮出了一会儿神,道:我小时候见过,但是大了忘记了。不过有一天我在灵堂昏过去,做了一个梦,梦中终于清清楚楚的显出了大哥的相貌。我想如果大哥活着,就是那个样子吧。他就像你现在的样子,再高一些,气度再出尘一些。
程钰笑嘻嘻道:二哥,你取笑我俗气么笑眯眯道:我连二哥也比不上,就不比大哥了。不过像不像,三分样,只要像个样子,就有用了。
程铮一怔,道:有什么用话音刚落,当啷一声,手中的茶盏落地,身子一软,盯着程钰道:你
程钰站了起来,道:二哥,一点迷冇药,没有任何害处。二哥睡一会儿吧,马上就好了。
程铮盯着她,突然张口一咬,咬破了舌尖,鲜血从嘴角流出,眼神登时清醒许多,道:程钰,你把话说清楚。说着手扶了桌子站起来。
程钰见他如此果决,咬破了舌尖刺痛自己,暂时避免了昏迷,退了一步,道:二哥,你这样是没用的,还是会睡觉的。谁能老不睡觉呢你累了,不如现在就睡吧,睡吧。声音轻轻从远处传来,仿佛梦呓。
程铮用手支着额头,道:你要干什么还穿成我的样子你想以我的身冇份去干什么
程钰盯着他,道:还是瞒不住二哥啊。是啊,我想做什么呢我想做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我要带着他们一起去死。
程铮噌的站起来,又是一阵摇晃,怒道:你发什么疯
程钰突然轻笑起来,接着变为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疯狂之意,道:二哥,他们欺负了你这么多日子,你不生气吗你不恼怒吗咱们家的人是何等的骄傲啊,你心中火气也到了顶点了吧。一定下定决心,想和他们玉石俱焚了吧
程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着大笑的程钰,慢慢的坐倒。
程钰越说越是兴冇奋,眼中带着一丝血红,道:二哥,若论骄傲,你是不输于旁人的,宁折不弯的性子啊,怎么也偷生到今日你不肯同归于尽,是因为顾忌旁人是不是是啊,男儿身总是要忍辱负重的,你有不能死的理由。没有关系,我可以代替你。我死不足惜,但要叫他们知道,欺负了程浙的儿女,就该拿命来换。
程铮颤声道:你打算怎么做
程钰道:刚才的药效不错是不是你是我二哥,我能拿你怎么样刚才我只用了一丝香药,就让你昏睡。明天他们就要来了,是不是济济一堂,正好下手啊。我要将药效加重十倍就是那程薄老儿筑基的修为,想必也要中招。到时候我就点起一把大火,把程府烧为灰烬,我要让所有的人都为父亲殉葬
程铮慢慢地闭上眼睛,程钰道:二哥,之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这一把火,烧不尽世间的豺狼。你好好修炼,将来除了为父亲报仇之外,还要到上阳郡城,要把程家,穆家,严家杀的干干净净。那时候我们一家,就可以在天上团圆了。她一面说,一面在房冇中飞快的走动,脸色泛起了阵阵潮红,显得ji动之极。
程铮缓缓睁开眼,道:钰儿你性子太烈,将来怕是与你婚姻不宜。
程钰大笑道:二哥,事到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将来这世界上除了我们自家人,还有什么人是可信冇的与其将来嫁给外人,我宁愿明日嫁给烈火。她大步走到程铮面前,扶住他道:二哥,这回让我先吧。
程铮摇摇头,道:不该是这样的。钰儿,你自信的有些过了。突然一翻手,制住她的脉门,将她往后拉去。
程钰大吃一惊,应变却奇速,一低头张口咬住程铮的手背。程铮吃疼,手指一松,程钰从他腋下穿过,站到另一边。
兄妹两个互相瞪视,仿佛仇敌一般,程铮眼神清明“启航冇沫沫”,哪有半分沉迷之色过了一会儿,程钰道:好啊,二哥也会装相了。倒是小妹轻敌了。
程铮道:别忘了,咱们两个是一个爹教出来的,你的手段,我怎能不知从你进来拨弄那蜡烛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要做什么。因此拨另外一只蜡烛的时候,就把解药点上了。可是我没想到你胆大妄为到这个地步。
程钰收住笑容,平平道:我本来想安安静静的置换身冇份,没想到竟叫你察觉了。那好吧,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我今日进府,就没打算出去。二哥你要阻拦我,就手底下见个真章吧。说着刷的一声,将飞剑抽了出来。
程铮气笑道:钰儿长大了,越长越有出息,敢和我拔剑了。你愿意用剑指着我,那也随你。我不会拿飞剑指着自己的妹妹的。就算不用飞剑,也可以教训你。说着手指一掐,一道法诀转眼形成。
两人凝然对峙,却是谁也不先动手。屋中气氛一时凝固。
突然,啪的一声,大门打开。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两人一起转过头来,见到来人,程铮叫道:宜真
原来那人一身素衣,亭亭玉立,正是冯宜真。她进了屋子,四处打量了一下周围,转头看了看两人,道:怎么了,外面没闹起来,自己家里闹起来了兄妹两个夜里切磋法术,用的是真剑吗谁赢了说着抱着肩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程钰突然道:冯姐姐,你站在哪一边
程铮不由好笑道:你这是问谁宜真怎么可能站在你那边
程钰道:冯姐姐,你要想清楚了。站在我这边,二哥就能活。站在他那边,你将来的终身不必指望了。你若是为了二哥好,知道该怎么选择。
程铮大怒,道:程钰,你给我闭嘴。
冯宜真歪着头看着他们,突然笑道:我哪一边都不站。家务事我这外人怎么插手你们兄妹两个在此胡闹,自然有人管你们。来,我来给你们引见一个人。
说着打开门,一个白衣人迈步进来,如一阵清风扑面,刹那间带来一丝凉意,目光冷冷,看着两人。
程铮一见他容貌,脱口而出道:大哥未完待续
一五四 团圆(二)
程钰听到程铮脱口而出的话,吃了一惊,打量进来那人。
只见那人一身白衣,打扮的几乎与程铮绝无区别,容貌上与程铮有七八分相似,面对面细看,却是神色却是平静的如结冰的湖面,平静的令人心寒。
这人就是大哥么程钰转头看向程铮,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直接叫出这午称呼。
程铮也是一阵迷糊,他心中也很奇怪,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但一见那人,他立刻想起了那天梦里见到的兄长,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一句话出口,先是有些后悔,但接着心中反而安定下来,刚才ji动的情绪一点点消散,看着眼前这个人。
程钧今日出来相见,本来是事到临头,有事交待,没想到在外面看了一出好戏。原本有些喜悦的心情破坏殆尽,脸色虽不见多严厉,但多少沉了下来,也没有吭声,只是盯着程铮和程钰。他多少年的上位气势,加上筑基期的修为,不知不觉形成的威压,不过几个呼吸竟是将几人的额头压下一层汗来。
程铮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寒,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却不敢说什么,刚才一时ji动,叫了一声大哥。现在让他再叫,却是叫不出口。但饶是被压的难受,心中也没有半分怒火,只是艰难地开口道:您
程钰也是浑身冰冷,但毕竟比不上程铮正面对抗压力,退开一步,看了看程铮,又看了看程钧,眼珠微微转动,不知道在想什么。冯宜真退到了一边,更是紧紧闭着嘴。
气氛沉默的有些诡异。
良久,程钧终于开口道:灵枢已经下葬。灵位没有撤吧。
他一开口,程铮的心一松,低声道:是。
程钧道:引我去上一炷香吧。
程铮道:是。您这边请。退后一步,在旁边引路。
两人出去,程钰一把拉住冯宜真,悄悄问道:冯姐姐,他是兄长吗
冯宜真道:我觉得...那得二哥和他对上,才能判断吧。
灵堂前,程钧对着灵位,上了三炷香,最后一炷香捏在手中,缓缓跪倒,闭上了眼睛,默默祷祝。
按照规矩,程铮应当在灵位下还礼,他犹豫了一下,也上了一炷香,跪在程钧身后。这个位置,应当是留给次子的。
静默了一阵,程铮原本不知所措的心情慢慢消散,看着袅袅升起的香烟,有些痴了。就听程钧道: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程铮一惊,道:您说。
程钧并没有转过头,跪直了身子,道:当年在同丰郡的时候,你招惹那群贼僧的时候,我也在。
程铮一阵迷惘,道:是
程钧道:当时你不知道我,我却听说过你了。你不奇怪为什么那群妖僧突然拦住你的去路吗因为他们是来找我的。我和你长得相似,因此他们错认了你。以至于一冇番争斗之后,一错再错,牵连到了程家。说着他慢慢将香火举过头顶,声音平板的道:你说。是因为我害死了父亲么
父亲两个字,第一次从他口中说出,并没有特意加重语气,也没有什么强烈的感情,就这么平平而出,仿佛天生的一般自然。
程铮听了之后,陷入了两年前的的回忆,一幕幕如电光火石一般闪过,脱口而出道:那自然不是。几乎没有犹豫,他直接说了下去,道,您被贼僧追杀,并没有一言片语提到程家,更早与这边无牵无挂,无论如何,都不该说害死两个字。他手指一紧,几乎把手中的香捏断,道:兄长无须因此自责,父亲被害,全是因为就像程钧随意的使用了父亲这个称呼,程铮说出兄长两个字,也几乎没有停顿。
程钧道:我也认为我没有责任。
程铮一怔,抬头看着他。
程钧道:那些贼僧我一个也不认得,现在他们站在眼前,我依旧一个也不认得。我不过是从寺里出来,到同丰郡连脚步都没有站稳,然后就背上了价值千金的通缉令。一番险死还生不说,并且要为牵连父亲伤心内疚一辈子,天下哪有这种道理他口气淡漠,道:为了自己没做过的事,背上终身的愧疚,还纠结于此不可自拔,这种心志,还是不要修道的好。
程铮静静地听着,突然道:您是在宽解我么
程钧道:算是吧。我只说事实。
程铮道:我真是我知道大哥说的没错。因为父亲也是怎么说的。父亲一直这么告诉我,我没有错。若不是父亲突然离世,我我已经想通了。
程钧道:现在呢
程铮道:我有些话,很难出口,但是他愿意相信程钧,虽然仅仅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并不是傻子,相反,他和程钧一样,非常聪明,在见到程钧的瞬间,立刻从过往的许多事情当中找到程钧的影子,在灵前不过数息光阴,却是真正的想通了许多事情,发生的事情太多,我现在还是摆脱不了。
或许给我时间,我终于能想通的。只是一一与其等漫漫岁月,将这件事消磨到我能想通的地步,我宁愿一朝解脱。
程钧终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还是那股透心的凉意,淡淡道:我劝你赶紧想通。
程铮被他看了一眼,像被冷水从头浇下,浑身一个ji灵,道:可是
程钧道:因为你马上就要害死你另外一个至亲了。程铮一震,道:什么
程钧扬声道:程钰,你过来。
程钰一直在堂中,见两人祝祷,也跪在后面,只是离得远了,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听到程钧这句话的时候,轻轻一叹,起身来到他们面前,端正行礼道:兄长。
程钧看着她的时候,神色慢慢柔和下来,道:不是去九雁山吗,为什么回来了
程钰脸微微一红,道:您认出我了想到自己当时心存戏弄,不由有些忸怩,道:我本来去九雁山要路过盘城,正好赶上父亲出殡,就留下来
程钧微微摇头,道:上面是父亲的灵位,不要说谎。
程钰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程钧道:说罢,开诚布公的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告诉给你这个二哥听听。对他只有好处。
程钰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本来赶去九雁山的,路上发现了冯姐姐,当时我本来想把冯姐姐托付给兄长一她笑了笑,对着程钧道,虽然不知道大哥就是大哥,但我信得您值得信任。只是临走的时候,我发现了墨氏商行运的雷火药。
程铮先还一头雾水的听着,听到这句话时,脸色微微一变,道:你看见墨氏商行的货物了
程钰道:我看见了满车的雷火药。当时有些吃惊,只是开始也没太过在意,还是打算去九雁山。但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所以急急忙忙赶了回来。她看了一眼程铮,终于道,我想起,爹爹生前提到过墨氏商行口商行的女掌柜,是欠过爹爹一个情分的。倘若果然如此,那些雷火药可能是哥哥要的。
她停了一下,道:我回去收取冇了那些雷火药之后,混在那些商队当中打听,得知他们果然是去盘城,那么收货的人,或许真的是二哥。
程钧淡淡补充道:按照时间算来,那天晚上你从府中溜出去,找到冯姑娘托付之前,是先联系了墨氏商行的人吧。
程铮苦笑一声,道:这您也知道。
程钰道:二哥的性子我最清楚,他是宁折不弯的性子,就算顾忌父亲还没安葬,一时不会动手,但既然要这些雷火药,只怕就是找到时机,要玉石俱焚的。倘若我独自一人赶到九雁山,就算能求下援助,回到这边二哥也不在了,我还去那么远的地方干什么
程铮出了一会儿神,道:我的运气一直不好,这种事情也能让钰儿看见。
程钰转过头,对程钧道:大哥,二哥说话是不是很欠揍。
程钧道:你放心吧,一会儿我揍他。
程铮吓了一跳,程钧道:你继续说吧。
程钰道:我既知道二哥已萌死志,自然连夜赶回盘城。二哥此时心情绝望,他性子又固执,寻常的话是劝不动他的,因此我在家门口转了一天,始终不知道该如何进去。没想到第二天,发现墨氏老板娘又来拜访二哥。原来她足足进了两车雷火药,被我拿了一车,还有一车。我想再要阻止,已经不可能了,只好眼睁睁的看着雷火药落在二哥
二哥修为在我之上,他手中的东西,我强取还是暗偷,都是拿不到的。我想雷火药要想破坏力巨大,非得等到人多的时候引动,才能发挥最大的效力。或许这个时机就是在出殡的那天,所有人齐聚的时候。于是我混进了那天送殡的队伍,心想只要在二哥动手之前,我现身出来,他必定顾忌我在身边,不肯牵动引信,或许就能阻止他了。
程铮怒道:钰儿,你怎么能如此胡来那雷火药何等厉害,倘若我没法停手,岂不害了你的性命
程钰转头对程钧道:你看,这罪魁祸首还要凶我,大哥一定替我教训,他。
程铮苦笑,仿佛回到了父亲还在的时候,那时程钰就是这么告状的。
程钧道:到这里,还算是正常,为什么后来不正常荆
程钰道:哪里不正常了
程钧道:本来好好的,你只是救你二哥性命,那是寻常亲人手足之间必须做的选择。为什么突然决定不再阻止,替他去死
程钰沉默了一阵,道:今天早上,我送父亲出殡,发现那些人都没来。我心中十分高兴,不但父亲安安静静的去了,二哥也不会自绝。一切本来好好的,葬礼有些乱,最后也有惊无险。只是最后的时刻,二哥突然对程钦说,要将父亲的遗物移回本家。当时我很疑惑,不知道二哥的意思。回来的时候突然才想到原因二哥因为今天没动手,要在路上动手。
程铮脸色一沉,程钰接着道:雷火药本来不少,但是我收了一半之后,二哥手中的药就少了。就算在灵堂这样狭窄的地方引爆,怕也炸不死程济那样修为的修士。可是盘城附近有许多山路,要移灵回郡城,必然不会走天上,那么穿过山路的时候,配合地形引爆的话,说不定能把除了筑基期之外所有的修士一起炸死在山涧里。二哥,是不是这样
程铮不答,只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程钧突然盯着她道:你觉得,这一回你二哥做的选择对吗
程钰抬头道:我想了很久,觉得二哥做的应该是对的。
一五五 团圆(三)求月票
程钰一字一句,道:“我觉得,二哥始终是没错的。错的是我。如果我在局中,做的不会比二哥更好。”
程钧点头,微微一叹,道:“你果然是这样想的。”
程钰道:“我一路行来,脑子里想的只有先救二哥的性命,却从来没想到,救了之后怎么办?二哥的才智不在我之下,他看得比我清楚。那些修士活着的时候,会源源不断的来找麻烦,就算现在把盘城这些人杀光,程家、穆家、严家还有其他的什么人,一定会再扑上来的,那时候他们只会更加凶残。要让他们永远的住手,只能一死。最多多拉他们一些人陪葬。既然如此,就一定要有人牺牲。不是二哥,就是我。”
她直起身子,对着上面的灵位正色道:“我们都是程浙的儿女,谁去死本来是没有差别的。我心中并没有觉得二哥的性命重于我的性命,也没有觉得我的性命重于二哥的性命。但是二哥的天赋比我好,他活下来比我更有可能报仇。所以我理所应当承担起现在的责任。只要一死,程铮消失之后,再也没有人会关心这件事,就算他们想要父亲的遗物,也没法再去逼迫谁。或许二哥报了仇之后会来和我们在天上团圆,但也可能他想通了,会背负着我们的性命活下去,但无论如何,我的决定都应当是现在最好的。”
程铮闻言,也是直挺挺的跪着,眼中流露出来的是一种百味杂陈之后却又无言以对的神色。
程钧淡淡道:“身为同胞手足,性格也是这样相似想的大概都是一样的。只是选择的人选有所不同罢了。”
程钰道:“大哥,倘若是你,你会怎么样?”
程钧道:“我么,如果我在你们这样的年纪,遇到了这样的事……既然是同胞那么选择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吧。”
事实也是如此,他当初的性格只有更jī烈。既然他能在幼年一仰头喝下整锅的热油,当然也不会吝惜用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将敌人炸飞。
程钧转头道:“可是你比你二哥还强些,你考虑到了他的心情。因此完全不提雷火药的事情,只说放起一把大火与敌人同归于尽甚至加大了自己的疯狂之态,让他以为你是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作出的选择。你怕他因此自责,是不是?”
程钰抿了抿嘴,道:“也不全是如此。我觉得……我本来挺疯的。其实我不喜欢冷静思考之后再去决定做什么,我喜欢随心所欲,所以……刚才那个才是真正的程钰。我也没说错啊,我不愿意嫁给俗人,我宁愿嫁给烈火。”
程钧笑了笑,道:“如此表演,没有想把我引出来的意思吗?”
程钰摇头道:“那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活神仙虽然知道有人在帮我们,但不知道你就是大哥,当然也不知道今天晚上你会来啊。我只是想,今天晚冇上是最后的机会,那些人今天不出现,或许明天就会出现。二哥虽然很可能是在路上动手但他那么jī烈的性子,随时都可能引爆火药。所以才选择今晚动手的。”她又笑道,“其实是我也是傻了。大哥那么聪明,我想得到的事情,你怎么会没想到呢所「启航冇沫沫」以你今天来是很正常的事嘛。”
程钧点点头,转头对程铮道:“程钰的话,你懂了吗?”
程铮呆呆的看着前方的灵位,也不说明白了,也不说不明白。程钰说完一番话,心中就有些担心,看着程铮。
程钧道:“倘若你不是做出了同归于尽的抉择,程钰现在已经安安全全的到达了九雁山。倘若你早一点想通,为自己选择一条更有余地的路,程钰也不会被你拖上死路。今日是你运气不错,倘若程钰真的因你而死……”
程铮“啊”的一声,呻冇吟出声。程钰不由有些惊慌的道:“大哥!”
程钧沉沉道:“程钰,你也一样。你们都很骄傲勇敢,可以很轻率地做出牺牲的决定,你们也都很自负,总觉得自己做的决定是最好的。现在你们听见了,对面的那个同胞手足都不是傻子,就算你们侥幸成功了,能糊弄所有人一辈子吗?如果瞒不过去,要造成什么结果呢?”
见程钰和程铮都傻了一样不说话,程钧叹了口气,人老了之后,果然会变得啰嗦。在鹤羽观时,他就没少唠叨景枢,今日第一次见弟妹,又这么教训起来,他也觉得有些没意思。但是景枢当初虽然有心病,但是比起程家的人来说,也是一心地纯真,性格开朗的好孩子了。
血缘,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jī烈的性格或许就是他们难以摆脱的烙印吧。
不只是担心这一对弟妹,程钧也担心自己。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本是佛家的偈语,用在道家也是一样。修道,修心,终究还是修一个了悟。
程钧本身心境大成,除了自己的修行之外,还和他的独行有关。本来无一物,他心中向来没有牵挂,自然也不会为感情所伤。他唯一的一段感情,就是和妻子那一段相守时光,算是真正的完美,不但对于他的心境无所损害,反而有助益。对于修道者最艰难的斩情一关,他轻轻易易就过了。
到了今世,突然出现了一种难以斩断的亲缘的时候,他反而没有经验去面对,因此轻易地接受了,原本通达的观念也出现了滞碍。
他如今,也不是“本来无一物”了。
为了保持道心,硬斩诸般世情,他也不取。修道,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各个道统都有自己的解释,有的是修的是长生有的是修逍遥,有的修的是一个了悟。
程钧却是都要的,上天台是为了长生,而无论在哪里,要求一个逍遥。强迫忘情既不合逍遥之道,也不算什么了悟。
倘若不能本来无一物,那么时时常拂拭,也就不使惹尘埃了。
他却不信,他的道心会被轻易地击碎要通过扭曲自己的心意来达到目的。
他也是骄傲的。
放下此事,程钧从灵前起身,道:“咱们先出去吧。在此地不宜多说话。”
程钰点头,跟着起来,见程铮还在发愣,上前扶起他,道:“二哥,没关系了,大哥不会再骂你了。”在她心中,已经将程钧当成了父亲一样的长辈当初程浙在的时候,就是常常训斥程铮,却待她十分宠爱重话也很少说。因此她在长辈面前总是比较放松些,本能的就会撒娇。
程铮被她说得咧了咧嘴,程钧好笑,道:“行了前面的话就说到这里吧口咱们还要说说以后呢。”
程铮这才惊醒,虽然兄弟团聚,但外面的事情,还一点都没解决呢。
三人出了灵堂,这里本是程铮的地方自然由他引路。因为都是亲人,也没有带进客厅,直接进了内堂。
进了内堂,程钧先坐了,程铮与程钰重新与他见礼,正式改口,定下排序,然后才坐下。
程钧道:“离着最后摊牌,还有两日时间,你们怎么看?”
程铮微一低头,程钰道:“大哥做主吧,我们要是有主意,就不用想着同归于尽了。”
程铮不敢和程钧这么说话,不过他也是这么想的,心中一动冇,道:“为什么您知道最后摊牌的时候只有两天呢?”
程钧道:“是我跟他们说的,让他们三天之后再来。”
程铮愕然,程钰“啊”下一声,道:“上次见到大哥的时候,您是和郡城守观的使者在一起,我依稀记得您穿的也是道门嫡传的道袍,大哥的身冇份,一定非比寻常吧。”她顿了顿,又道:“我记得您和那老道平起平坐,他还敬您三分似的,您……不会是筑基了吧?”
程钧笑道「启航冇沫沫」:“嗯,刚刚筑基没多久。”
程铮骇然,吓得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盯着他,有些迟疑道:“大哥”…您真的筑基了?我记得您长我一岁,今年应该不到”…不到十八岁吧?”
程钧悠悠道:“是吗?原来如此。我不记得我的生年了。”
程铮惊色未退,道:“那也太不可思议了。”
程钰不可思议的道:“大哥……您修道几年了?”
程钧道:“若从入道开始算,那么就是三年多,快四年了。”
程钰猛地捂住了嘴,再也说不出话来。程铮盯着程钧,过了半响才道:“大哥就是大哥啊……我妄自自称天才,简直就是大大的蠢材。修道十年,才刚刚突破了入道后期,和您一比……唉,还是不比好了。”
程钧一笑,道:“你很不错,修到了入道后期了,是不是?”倘若他不是入到后期,不可能在正面砍碎了入道六重修为的程钦的甲术。
程铮道:“是。那天我在灵堂做了一个梦,醒来之后心情好多了原本的壁障也松动了,前天突破了关卡。可是,…可是我的速度已经非常快了,大哥您到底怎么修炼的?”
程钧笑道:“我用了点小手段。”
所谓的手段,就是他指尖上的聚灵法阵,无时无刻不在高速运转,等于无时无刻他都带着吊瓶进补,这种速度不是旁人可以媲美的。
程铮的天才之名并非虚假,至少七灵窍,七分仙骨比程钧前世不知仙骨论的时候,还要好上一线。只是他只有一分计都仙骨,一共是八分仙骨,比程钧就稍差了。
倒是程钰,她本身显性的仙骨只有四分,而且是纯太阳命仙骨,按理是不能筑基的。隐形的罗猴仙骨也是四分。程钧从来没见过这么怪异的搭配,太阳命仙骨不但少出现在女子身上,而且与偏暗的罗睺仙骨的犯冲的,她若修道,总要淘换一点更稀奇的道法。
程钧道:“我如今也只刚筑基,也派不上什么大用处。对付一两个筑基中期的修士也就差不多了,筑基后期的修士我也招惹不起。郡城守观里面有一个筑基后期的坐镇还有两个筑基中期的,五六个筑基修士我也不能一下子全惹,因此有些事情还是好好计划一下。”
程铮越发咋舌,程钧的口气越来越大,连他听着都有点不靠谱虽然他不愿意怀疑程钧,但是还是忍不住有些疑虑,连忙低下头,怕露出什么不恭敬的神色。
程钰道:“那您明面上的身冇份是什么呢?”
程钧道:“嗯,我是下阳郡子孙观中一名道士。不过我现在扯了一张大虎皮就算是道宫中的使者。”
程钰和程铮盯着他大概是被震得傻了,多少有些麻木。半响,程钰道:“既然这样,大哥说吧,那些坏人,我们是宰了他们全家,还是宰了他们全家?”
这回程钧被她噎住了,半响才道:“姑娘家家,说的不要太露骨。我如今的身冇份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无论要怎么做我用些手段总是能达到目的的。只是我在外面再怎么筹谋,还是要听你们的意思,尤其是程铮的意思。我先问你,想回程家么?”
程铮摇头,斩钉截铁的道:“不想。”顿了一顿,有些黯然的道,“但是,父亲也许放不下程家。”
程钰立刻道:“父亲当年退出程门何等的坚决,他断然不会留恋上阳程氏。”
程钧道:“临终之前,父亲有什么表示么?”
程铮摇头,程钧道:“那么就不要揣测父亲的心意了。纪念的时候,可以纪念亡者,但行事的时候,生者的意愿应该在亡者之前,何况是随意揣测的亡者心意。你如果不愿意再回程家,那么就不回去吧。”他自己对亲缘还罢了,对认祖归宗毫无兴趣。说句诛心的话,当了这么多年的上位者,他很难接受头上突然多出些“活祖宗。”他已经很难和长辈相处了,如果程铮不是他弟弟,而是他的兄长,那么相处起来就会非常怪异。
程钰道:“既然不回程家,干脆出家吧。我也宁愿遁入道门,找个门派修一生道。省得有人动不动拿嫁人说嘴。”说着横了一眼程铮。
程铮听了此言,又是苦笑,突然想起一事,道:“小钰,把头上的珠钗摘下来。”
程钰从头上将一根凤口衔珠的金钗摘下,程铮接过,用手指一划,鲜血流出,在那指头大的珠子上面画了一个符号,光芒一闪,珠子分开,掉出一团金光。
那金光无形无质,却滚在地上团团不散,程铮小心翼翼的捧起,道:“请大哥收执。”
程钧奇道:“这是什么?”
程铮道:“这是九雁山的凭信。我们这一支是从九雁山剑阁分出去的再传弟子,按照门规,又剑阁看守待选的资格,只是只有筑基期弟子才有资格。以前父亲在时是父亲收执,大哥如今也筑基了,理当收执此物。”
程钧心中一动,道:“这物件我用不上,你留下来吧。你筑基的时候留给你。我估计一时半会儿用不上。”他心中,是把这个东西当烫手山芋看待的。九雁山在整个北国甚至连南边的燕云宝境都有特殊地位,掌握着至关重要的秘密。他们弟子稀少,每一个弟子出来,都比程钧这个半瓶子醋使者强。但是
过不了几年,九雁山就要被张延旭折腾垮了。张延旭这个修道界著名的搅棍,除了亲手毁灭大大小小无数门派之外,被他牵累灭门的门派,也不是一个两个。
因为人丁稀少,再加上地理位置首当其冲,张延旭挑起大乱的时候,九雁山大厦倾覆,死的那叫一个干脆。
要不然张延旭怎么会死在九雁山弟子报复之下呢?
程钧是想要参与大战,但没想到去覆巢之下当破蛋。不过这个本来也不大有机会。此信物只适用于剑阁,除非剑阁看守或死或升,否则别人是绝对没有机会的。如今用不了几年了,九雁山那位剑阁不至于就这么倒霉,死在前夜MM
刚这么一想,突然,那团金光陡然黯淡了下去,下一刻,光华大放。
那光芒闪烁数次,终于停歇,但光芒明显比之前黯淡了许多,有些气若游丝的意思。
程铮惊道:“是预备召集令!九雁山召集剑阁再传弟子了。莫非是剑阁看守陨落了?”他笑嘻嘻道:“大哥好福气。九雁山的分支本来就少,剑阁更加少。就算是其他分支,也不一定正好有筑基的人选。凭大哥的本事和年纪,自然是其中首选。”
程钧脸色一黑,道:“暂且别管他。”说着将光芒一收,收回凤钗之中。在光芒接触他手的一刹那,他竟感觉到一丝彻骨的寒意,寒意一触即溃,刹那间褪尽,好似从没发生过。
程钰和程铮面面相觑,心中暗道:大哥为何如此,这样好的机会也不要。莫非是他与九雁山有仇怨?
程钧将凤钗递还程钰,道:“就这么插着很好,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反而不容易被发觉。他们如此穷凶极恶,除了抢夺亲传弟子的位子,还有这个九雁山的承诺之外,还为了什么?”
程铮道:“父亲多年的积财,我这里有一份儿,小钰那里有一份儿,虽然也不算少,但对一个家族来说也不算入眼。在上阳郡父亲名下还有数十倾灵田,那些如今自然已经换了主人,就算拿了地契去,不过是名正言顺罢了。如果说还有东西的话,那么就是父亲最心爱的剑。”
程钧道:“斜?”
程铮道:“那是从九雁山剑阁来的剑,我也只见过一次,应该是一件人道巅峰的法器。父亲也不能使用,只有放在身边。不过那柄剑我也只是听说过,连见也没见过。
父亲的遗物中也没有。”
程钰道:“是了,父亲常常和我们吹嘘……,嗯,讲述那把剑的好处,说得很厉害的样子。
程钧道:“嗯,既然常常说起,那么自然很容易被人惦记。这么好的剑料想程家没有吧。”
程钰道:“上阳郡一云州也照不出一把来。程家从没有出过真人,更加没有出过天道法宝。有这一把剑,足可以做镇族的宝剑。”
程钧道:“嗯,那也是一件好处了。那倒可以做个香饵。既然你们确定不回程家,那么就不需要用心维护什么,只需要砸碎那些杂碎就可以了。不过,事到如今我倒希望你再坚持一次。”
程铮道:“您说。”
程钧道:“我希望结果,你还是同意要将衣冠冢移回本家。”快到月底啦,求月票的日子么有几日了,求亲们再给点力吧,谢谢谢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