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荆楚帝国TXT下载荆楚帝国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荆楚帝国全文阅读

作者:贰零肆柒     荆楚帝国txt下载     荆楚帝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二章 放弃

    趁着天地间最后的光亮,安契希望能有奇迹出现,可他心里也很清楚,拔下王城已经不可能了。www.uu234.cc即便主将白林没有中弩坠下城头,城上的秦军也挡不住魏军武卒和火炮的夹击。特别是火炮,这种武器扫帚一样清扫着冲上城头的秦卒,逼得他们与西面的武卒死磕。武卒钜甲夷矛,布甲剑盾的秦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坚持片刻的安契对天长叹,但他还是没有同意鸣金,而是道:“告知大将军,我军士卒雀盲者众,夜中不可攻城,且白将军、白将军已……”

    安契正要说白林阵亡,一片哀豪的前线忽然传出几声呼喊,白色的将旗在墙下昏暗处飘起、晃动。死死紧盯城下的都尉苏复激动喊道:“白将军无恙、白将军无恙也……”

    “白林坠城而无恙?”沙海大营,西边的余辉映在王翦脸上,整个下午他都在观战。白林中弩后从四丈八尺高的城头坠下竟还活着,这不免让他生出些惊讶和喜悦。

    这场会战并非是他率先挑起,而是楚军挑起。即便在楚军动员之前他曾向赵政请战,那也是得知粮秣将尽才决意与楚军会战。既然是被迫应战,胜算就没有把握,绝望的心境下忽然听到一个奇迹,免不了生出一丝希望。

    “无恙也。”前来传讯的军吏不明白大将军为何关心白林而不关心城内的战事。王翦没有注意他的诧异,要他退下,举起陆离镜继续观察二十里外的战场。

    或是要下雪的缘故,太阳落山后的霞光全被低矮的云层遮挡,这使得云层四周仿佛镶镀了一道厚薄不均的金边。只有从云层细微的裂缝中,霞光才艰难地照射出来。战场被光线割裂了,楚军的后方是一片金色的光明,厮杀的战场则显得无比昏暗,彼此形成强烈的反差。

    凤旗沐浴在光明中,猎猎招展。东北方向的沙海尚能看到倾侧且被北风死死扯紧的旗面,那只三头凤一如既往的睥睨,倨傲又带着些厌恶。旗下龙马上的楚王也被霞光所照耀,王翦将陆离镜对准他时,他身上的钜甲不断发出刺目的反光,这很让人目盲。王翦只能移动陆离镜,将视界对准正在冲矛的楚军和阵列两侧的骑卒。

    数阵数阵的厮杀是为了增加楚军的疲惫。布置在阵列中央的骑卒冲击炮阵后,步卒迅速前冲,双方很快交兵。楚军不出所料的冲矛,但秦军最忌讳的是楚军从浮船上、从被马尸淹没的炮阵中重新拖出火炮列阵轰击,他们只能靠骑军阻止。

    这种情况使得战场分成了两个,一个是两军步卒的厮杀。这个战场楚军冲矛不懈,秦军受制于阵列只能短促的反冲,再便是阵后投石机不断抛射火油弹。和幕府战前猜测的一样:秦卒手中的酋矛绝大多数并不能刺穿楚军身上的钜甲,而楚军手上的夷矛却能轻而易举的刺穿秦卒身上的布甲或者皮甲。

    楚军矛阵不时腾起火光,秦军阵列则被冲矛一点点削薄,一行接着一行的士卒倒在楚军的冲矛中。主将王贲能做的就是每当前阵只剩下十五行时,命令后阵上前补阵,直到最后一行士卒用完。

    步卒战场如此,另一个战场是骑卒战场。圉奋率领的骑军打算从两翼勾击楚军侧后,这很自然的被楚骑阻挡。然而楚骑数量有限,三倍于敌的秦骑在人数上全面压倒楚骑,楚骑不得不靠几千匹龙马强撑着局面。

    饶是如此,小队秦骑依旧能穿透他们的封锁杀入楚军阵后。不过这种程度的勾击对楚军矛阵并不能产生多大影响,这些秦骑唯一的好处是阻止了浮船上的火炮登岸,也阻止了楚军矛阵后方被马尸掩埋的火炮再度参战。

    战场上,秦军最大的问题是缺乏有效的对敌杀伤手段,唯一的武器是阵后投石机发射的火油弹,然而楚军一旦变换阵型,单纯靠火油弹并不能击溃楚军。目睹整个战场,这让王翦因白林未死而产生的一丝希望再度破灭,绝望中他收起陆离镜,再也不看战场。

    刘池等人见王翦收起陆离镜,也收起了陆离镜就在刚刚,王贲把最后二十行士卒压了上去,单薄的三十五行阵列并不能支撑多久。风声中,沉默了一会,刘池道:“少将军虽未死守三日,然荆人以楼船大破我舟师,只守一日无可非议。我以为当遣人护少将军……”

    “三日便是三日,如何又成一日?”王翦话一出口就被狂风吹走,他的神情则有些木然,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感情。“若三日可只守一日,我军士卒如何与荆人厮杀?若我军不胜荆人,我何罪?”

    王翦被拜为大将军是赵政强制的结果,但从成为大将军起,他无时不刻不处于一种重压下。白林坠下城头不死让他生出一丝希望,但这个讯息给他更多是一种绝望。楚军士卒严密包裹在钜甲中,秦军士卒则大部分**,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有破甲武器。但他们又全部受制于阵列,不能像楚军那样冲矛。

    “来人!”王翦喊了一句,军吏迅速奔至木台下听命。“白林所部既不能夜战,当速携投石机以返沙海,明日与荆人相决。安契部留于大梁,死守城墙,以阻魏赵两军与楚军合军一处。”

    王翦下达这道命令时,刘池大惊失色。这道命令等于是放弃争夺魏国武库内的两万套钜甲、十万支夷矛,而放弃魏国武库内的兵甲,等于是放弃这场战争的胜利。

    “大将军岂能如此!”刘池张着嘴,几次想阻止都没有发出声。“无魏人之兵甲,我军何以胜?”

    “以投石机胜。”王翦大手一挥,指着二十里外即将结束的会战。

    “我能杀荆人者,唯投石机耳!”王翦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苦。造成这种情况与那二十多万秦军手中多是劣质武器有关,他们并没有多少合格的酋矛和楚式夷矛。“无投石机则无以破荆人,然无投石机亦不能破魏国王城。破荆与破城孰重?破荆为重也。”

    “既不再攻拔大梁,少将军此时再阻荆人何益?请大将军召回少将军。”亲卫之将王罗本不该说话,听闻王翦决定不再攻拔大梁城,忧心王贲的他趁机说话。

    一个劝王翦不要放弃攻拔大梁,一个劝王翦如果放弃攻拔大梁那就应该召回王贲。不同的立场有着不同的建议,王翦并未乱方寸,他没有理会身边的两人,而是再度喊了一声来人。待军吏至,他先是向西方大拜顿首,才道:“臣敬告大王:今大梁南城不拔,我军无以夺魏人兵甲。明日与荆王战,胜负远不及五五也。大王所遣之军万勿相援,若臣战败,大王当入函谷关以守……”

    王翦这是在交代后事了。他不但放弃继续攻拔大梁,还建议援军不要靠近救援加上白林的十万人,沙海秦军已多达七十万,但这非秦军的全部,最少中尉与卫尉还有四万。

    和长平之战一样,长平之战最紧要的时刻秦昭王亲至河内,‘赐民爵各一级,发年十五以上悉诣长平,遮赵救及粮食’。如今赵政也赐民一爵,征召河东(19县)、上党(13县)、河内(19县)、三川(22县)、东郡(26县)未傅籍的十五岁以上男子以备万一。

    十五、十六岁的男子在总人口中的比例不会超过1.2%,即便加上少量十四岁的男子,五个郡九十九个县两百多万人口,也不过征召了六万多人。这支大军已在赶来沙海的路上,但事已至此,王翦希望这十万人不要再赶来。他们最应该做的是战败后死守函谷关,设法与楚国议和。

    此前召回白林所部刘池还想劝解,如今听闻王翦以直言进谏大王,他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刺骨的北风灌入他张开的口中,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冰封。

    “万岁!万岁!万岁……”霞光彻底消逝时,即便逆着北风,楚军十数万人的呐喊依然震耳欲聋。秦军再坚韧,阵列还是被楚军击破。但与以往破阵不同,畏惧军法、更畏惧游骑的秦卒在阵破之后没有溃逃,而是不再受阵列的束缚,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反冲向楚军。

    秦人的反冲让楚军很是诧异,秦人不趁着天黑逃命反而冲上来送死,这实在有违常情。楚军不顾那些冲入矛阵与矛阵之间的秦卒,只对准奔到阵前毫无阵列的秦卒再度冲矛。当这些秦卒被他们用夷矛串起击破,最前排的矛卒立即回旋,转身攻击矛阵与矛阵之间的秦卒。

    疯狂总有限度,当秦卒发现自己被楚军矛阵三面包夹,特别是被身后的楚卒攒刺时,恐惧终于浮上了心头,他们往没有攻击的南面奔逃。南面三、四百步外便是鸿沟,见秦卒奔来,浮桥上的楚军决心死守时,‘哗啦啦……’,巨大的水声响起,奔来的秦卒竟然慌不择路直接跳入了鸿沟。

第一百零三章 骤冷

    未改

    秦军不出所料的大败,溃卒却出乎意料的跳进了鸿沟。UU小说www.uu234.cc余辉消逝后月光不至,一开始熊荆还能看见冲入鸿沟的秦卒,到最后昏暗间秦卒全都看不见了,北风里只有秦卒狼一般的哀嚎。

    “收兵吧!”熊荆轻声吩咐,毫无喜悦的下令全军收兵。楚军虽然不出所料的获胜,但被火油弹烧伤的士卒估计会不少于沙水之战死伤的士卒。再便是秦军,秦军除了阵后的投石机不断发射火油弹外,对楚军可以说是毫无威胁。他看出来了,这是一群被王翦抛弃的弱卒。熊荆对战胜一群弱卒没有任何喜悦。

    天色昏暗到连身边的人都看不清。庄无地就站在熊荆身边,他倒有些明白熊荆的心情。秦军的精锐可能真的被消灭了,不然王翦怎么也不该派这些士卒与战。再则是甲胄,秦军以前缴获赵国、齐国的钜甲似乎被消耗光了,这次秦军士卒身上看不到一件钜甲。

    “大敖有命:收兵!”军司马没有出声反对,军吏很快高喊起来。钲人、鼓人不知道在何处,但他们能听见命令。铜钲很快敲响,实际上在铜钲敲响前,各师步卒基本停止了进攻,骑兵因为追击秦卒,昏暗中看不见人,只能听到马蹄声。

    这样的黑暗让人很不适应,熊荆抬头看天,天也黑漆漆一片,看不到月亮和星星。看不见什么不说,倒有什么东西落在他脸上,他用手摸了一摸,原来是雪。

    “此时便下雪?”他摸着手里的雪花,雪花被他的体温温暖,透出一股寒意。

    “雪?”庄无地闻言在空中抓了一把,这时候浮桥旁边点燃了一座柴塔。这是为黑战、宿营准备的火炬,不是一个,有十三、四个之多。因为秦军溃卒莫名往鸿沟方向溃逃,此时才被一个接一个点燃。火光让人温暖,楚人又是爱火之人,火光下看着刚才厮杀的战场,熊荆心中猛然生出一些喜悦,王贲已败,明日再击败王翦,天下的战争、最少大规模战争就要结束了。

    “大敖,今夜便雪,恐明日……”庄无地看着手里的雪花,这是鹅毛般的雪花,不是雪沫。

    “明日?”雪还在手上,被庄无地一提醒熊荆瞬间想到如果雪从今晚便下的话,明日肯定会满地大雪。要是地上的积雪次日没被冻住,雪深没足的话,那还打什么仗!

    “老觋何在?”熊荆真有些急了,他心里是想明日再战一次,将王翦剩下的三、四十万秦军彻底击败,他一点也不希望明日因为下雪不能开战。

    后勤力卒忙碌了一个时辰,幕府大幕终于在鸿沟北岸搭起。趁着泥土没有被冻住,全军士卒只要是能动的,全部掘壕打营。谋士也很忙碌,但天文谋士一点也不忙碌。天气如何不是忙碌出来的,前日、昨日、白日,依照经验谋士们大致能判断未来几天的天气。

    “大雪必有数日,数日不可战也。”老觋披发长须,帐内灯光并不明亮,以至于熊荆看不清他的脸。“若要再战,当在天晴之后。”

    又是数日、又是天晴,熊荆转头看向自己的气象参谋,一名航校培养出来的年轻巫觋。巫觋立即揖告:“禀大敖,汞柱为七百七十四。”

    正常大气压是七百六十毫米汞柱,即一千零一十三毫巴。台风过境是低压,冷锋南侵则是高压。七百七十四毫米的高压有些匪夷所思,因为这太高了。年轻的巫觋看出熊荆的惊讶,他自己也有些惊讶,这比那年纪郢下大雪还要高几个毫米。

    “此数年所未见也。”他最后补充道。

    “粮秣、煤柴、幕帐、马厩、防寒衣被,此等如何?”熊荆忽然站起身来。地面是七百七十四的高压,空中又将是多少?这已不是普通的寒潮,下一场大雪,这估计是要下一场暴雪。

    “粮秣、煤柴、幕帐、马厩皆无虞,防寒之衣被……”鸿沟北岸距离启封不过七十多里。秋日粮秣辎重、冬日用的幕帐、衣被就已经运到了启封。出征时这些东西也全部带足,毕竟楚军打的是一场冰封之战。

    “衣被如何?”熊荆瞪向庄无地,以为他延误了。

    “昨日秦骑杀我挽马,衣被需明日方可运抵。”庄无地被熊荆一瞪,背上冒汗。

    “今夜便要运抵!”熊荆大声道,有些不满。

    “军司马,确当今夜运抵,明日必然不及。”老觋不懂汞柱七百七十四是什么东西,但不影响他理解这也是一种预测天气的巫术在他看来这是大敖的另一种巫术。两套巫术的都认为天将骤冷,自然早一点把防寒的衣被运来为妙。

    “来人!”背心出汗的庄无地再也不敢托大,急匆匆的奔出内帐,催促衣服输运去了。

    “何日才有晴日?”熊荆再问向老觋。牵一发而动全身,天气致使战事延后,他要考虑的方面非常之多。一些事情如果没处理好,可能还会影响战事的走向。

    “所谓‘三日寒、四日暖’,少则三、四日,多则六、七日而已。”老觋答道。

    幕府立帐,各师将率安顿好麾下士卒人马,一个接一个过来了。彭宗、东野固等人正要报告本师的伤亡人数,熊荆挥手让他们坐下,道:“明后数日天降大雪,不能战也。”

    “不能战?”此战被火油弹烧伤的士卒很多,即便如此,诸将也希望明日能一战而定乾坤,没想到熊荆的第一句话便是明日不能战。

    “然。”熊荆知道诸将所想,他也厌恶这种天气。“此时便在落雪。”

    “王翦今夜必遁!”项梁本忧心项师士卒的伤亡,听闻天气有异马上想到了王翦。

    “天大寒而骤冷,今夜若遁……”老觋并不担心秦军夜逃。

    “若是明日遁走呢?”项梁没有亲历那一年的雪夜追击,并不知道刚下完雪的道路没办行走。

    “如此最善。”庄无地道。“我有雪橇,秦人无有。以雪橇追击秦人,秦人必溃。”

    “我军粮秣……”东野固没想追击那么远的事情,他只是担心在此扎营粮秣的输运。

    “我军军粮、煤柴、幕帐、马厩、防寒衣被,此皆无虞也。”庄无地答话前看了熊荆一眼,他刚刚把衣被输运之事安排下去,牧泽半夜会把衣被运来。这里头不仅仅是衣裳寝衣,还有手衣、足衣、棉帽、防寒油脂。

    “善!”东野固称赞了一声,庄无地羞愧的低头。

    “此战我军伤卒多也,数百人不止。”一众将率放心的时候,州侯若瓮声瓮气的叹了一句。淮南师和项师位于阵列的中心,正对的投石机极为密集。

    “我军伤卒亦多,项师烧伤者逾两千人。”项梁也抱怨道。“唯死者不多。”

    火油弹主要是火油四溅,旁边的同袍地上抓起冰雪尚可扑救。即便倒霉整个人被火油弹砸中,旁边的同袍也能按住帮忙脱去甲衣。秦人火油弹用的不是楚军的煤焦油,而是一种动植物混合油脂,威力远低于楚军的火油弹。但烧伤也很让人头疼,这意味着严重减员。

    “全军伤亡几何?”熊荆问道。

    “士卒正在扎营,尚不知也。”庄无地道。“粗计伤者有万余人,死者千余。”

    “仅骑士便亡千余人,伤两千余。”妫景揖道,仅仅是骑兵的数字就不止庄无地说的千余。

    “可战之骑几何?”熊荆问道。没有补充,楚军骑兵越来越弱,越来越弱的结果便是小股骑队越来越多的出现在楚军阵后。熊荆觉得这有自己的责任,因为郢师骑一师和骑二师根本没有参战,此战参战的骑士只有不到万人。

    “九千余骑。”妫景说了一个约数。这也是一个不准确的粗估数字,因为还有一些追击的骑士没有回来,各骑师暂时没办法统计一个精确的数字。

    “不能一鼓作气,趁胜而战……”鄂曹担心会战延后数日会有变数。

    “此战,秦人无忧钜甲也。”庄无地倒不担心和王翦的决战。“我以为,秦人攻拔大梁……”他声音提高,看向在场的所有人,目光最后落在熊荆身上,“乃为钜甲也!”

    秦人为何要攻伐大梁?为何在鸿沟北岸分兵?这些都是百思不解的事情,在庄无地提出问题回答之前,包括熊荆在内,全都看着他。帐外风雪愈烈,呼啸的北风吹的大帐不断摇曳。当庄无地说出答案时,所有人都大惊。

    “钜甲?!”熊荆一掌拍在几案上,发出一声大响。他早就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原来这件事不对。

    “然也。”庄无地出去一圈,回来时不但带回了这个消息,还带回了秦军酋矛的矛头。“大敖请看,此秦人之酋矛,此我楚军之夷矛……”

    两个矛头摆在熊荆身前的几案上,一个通体银白,另一个则夹着黑色的渣粒。这倒没什么,关键是矛锋。楚军夷矛锋处光洁利落、寒意逼人,秦军酋矛矛锋不然,颜色也近银白,但其表面像干渴的地块那般,露出条条蜿蜒的裂缝。这明显是淬裂了。

第一百零四章 合纵

    冶铁与冶铜完全不同,冶铜只要‘刑范正,金锡美,工冶巧,火齐得’,就能‘剖刑而莫邪已’。UU小说www.uu234.cc冶铁无所谓什么刑范。金锡在于矿石本身,而不是人工配制。没有焦炭或者热鼓风,很难达到让铁水融化的温度。工冶确实要巧,但冶铜的巧不过是铜锡之间的配比,泥模的设计和制作,铸造时火候的把握。冶铁的巧不仅仅是锻打和渗碳,更重要的是不同原料,以及不同原料下的热处理工艺。

    低碳、中碳、高碳;淬火、回火、退火;含磷、含硫、含硅、含锰、含氧;加镍、加铬、加钼、加钒、加钛……。冶铁包含的可变因素超过冶铜百倍,这些可变因素互相作用,演化出的配方和热处理方案远远超出单个工匠的经验记忆。

    工匠能找到其中一种或几种成功方案,但也仅限于此。当某些条件比如环境气温一旦改变,发生热脆或者冷脆,那就要集体抓瞎了。可以很武断的说,在实验科学这种解释世界研究世界的新巫术系统诞生以前,巫术1.0以及巫术2.0系统没办法真正掌握冶铁术,能掌握的只是一条条依靠不断试错得出成功路径。

    熊荆给了造府巫术3.0系统的一些重要部件:焦炭和热鼓风提升了原有系统所能达到的温度极限,他大致背涌出的元素周期表在巫术1.0金木水火土的基础上进一步对世界物质做出更深入的认知和细分,他知道热处理工艺涵括了哪些内容,知道哪些元素对冶铁有害、哪些元素又对冶铁有益……

    即便如此,没有足够的时间,造府也没办法利用这个残缺不全的新系统对冶铁术进行必要数据积累。而没有足够的数据积累,自然不可避免的要发生某些意想不到的灾难。此时大幕内没有人想到灾难,看着木几上秦国少府制造的这支劣质酋矛,他们忍不住发出了笑声。

    “秦人欲以此矛而败我,哈哈哈哈……”项梁太年轻了,他的笑声也最放肆,放肆的让熊荆、东野固、鄂乐这些老人都感到有些刺耳。

    “秦人只有此等酋矛,我军必胜!”若敖独行也低喝了一句,眼里全是杀机。

    “酋矛可破甲否?”熊荆脑子里也热血上涌,双目有些赤红,可他终究保持着君王的沉稳。

    “幕府已试,冲矛亦不可破甲。”庄无地刚才去了幕府,幕府谋士已经试验过这些武器。

    “善!”熊荆身躯一震,终于大喊了一句。

    他算是明白了,秦军之所以能支撑到今天,靠的全是缴获。缴获赵人的钜铁兵甲,缴获齐人的钜铁兵甲,缴获魏人的钜铁兵甲,再就是抢走了卖给巴克特里亚的两万多套兵甲。一旦这些兵甲被楚军反缴获回来,秦军也就没有堪用的兵甲了。在燕国工匠的指导下,冶出生铁容易,渗碳锻打也不难,唯独热处理需要足够的经验,眼前这支淬裂了的酋矛就是少府师匠经验不足的表现。

    “既然秦人无可用之兵甲,明日大雪我军亦当速攻沙海,斩杀王翦。”项燕被王翦所杀,对于复仇项梁迫不及待,他甚至想现在就杀入沙海。

    “不可。”庄无地、彭宗同时反对。“一夜大雪,明日道路必然不行,如何以战?”

    “冲入沙海大营即可。”项梁道。“秦人无有兵甲,怎能杀我?”

    “秦人数十万,我军如何冲入沙海大营?”彭宗劝道。“我军非只有骑卒,还有步卒炮卒;非只有士卒,还有辎重力卒。”彭宗劝完项梁又担心熊荆受项梁的影响轻敌,又道:“我军虽胜,然伤者逾万,可战之卒少也。若非全军齐进,不可攻沙海。”

    “秦人并非无有兵甲,秦人乃少有兵甲。”庄无地也道。“秦人投石机不知几何,又尚有荆弩,彼等皆可杀我。若可待至雪后,齐军也将至也。”

    庄无地一直对齐人念念不忘,现在是第二日,齐人距离启封只有一日行程。大雪之后牧泽彻底冰封,两日、最多三日齐人就能赶至沙海。

    “禀大敖,赵军可至也!”大幕外的声音。带着风雪,廉舆和一个满身是雪花的人走进,这是昨夜跟着赵翰杀入大梁城中的一名赵将。他上前行礼,之后嘶声禀告道:“禀大王,主君不负君命,已与司马将军同复北城。我赵军尚有万两千人,可与秦人一战!”

    “善!”熊荆听到赵军还有一万两千人,不由大喜。

    “赵人与战,我魏人岂能不与战?!”信陵君魏间忧闻楚军大胜,急忙过来庆贺。刚才在雪中,他的马车紧追着廉舆的马车。见自己的话大家有些疑惑,他再道:“臣愿今夜入城,以说寡君。”

    “你今夜入城……”信陵君的话大家本不该怀疑,可现在大梁外城全在秦军手里。

    “守城秦将乃是魏人,我对其有恩。”魏间忧粗略解释道。“确不知……,魏军出城当如何?”

    “魏军出城……”赵魏两军出城自然于战有利,庄无地赶紧说话,可熊荆将他拦下了。“魏军不过万余,出城不守王城社稷,魏王愿否?”

    “非愿也,乃必行也。”魏间忧道。“此战不胜,魏国亦亡,此战若胜,王城失又如何?魏国为秦人所夺之城邑,胜之可全复。”

    “可。”魏间忧说的话不无道理,熊荆看向庄无地,朝他点头。

    “天晴便将攻伐沙海。”庄无地见熊荆同意,随即说道。“若积雪没足不可行,王城内可拆苑囿,以制雪板与雪橇。”

    “雪板与雪撬?”魏间忧不知道这是什么,直到庄无地找来实样。“雪板宽三、四寸即可,长乃人高再加半尺,前后以火之,使其上翘。履屐固于板上,行时以左右长杆滑行,一日可行数十里不止。雪橇同理,以板代轮,于雪上滑行。”

    滑雪板与雪橇都是大雪时的改良交通工具,一心想进攻沙海的项梁看到这两种东西顿时想到刚才彭宗庄无地以道路不行反对自己。他沉吟着还未说话,猜到他心思的庄无地笑着道:“我军只有雪橇,少有雪板。即便今日下令启封赶制雪板,也要十数日后才有十万副雪板可用。”

    “三日之内,王城可制万余幅雪板与战。”魏间忧不知道庄无地为何与项梁说话,他只承诺魏军必然参战。“臣告退。”

    “臣亦告退。”廉舆看到雪板、雪橇也想走。到时候大雪没足不能行走,赵军也要这种东西才能出城。“北城尚有工匠,臣可使人拆屋多造雪板,为楚军之用。”

    “大善!”启封工匠是有,但是没有十几万双滑雪板所需的木料。如果大梁北城能在三、四日内造出十万双滑雪板,联军可以不等到雪停,下雪也可以攻入沙海。

    魏间忧与廉舆告退,从来没想到与秦人的最后一战还能四国合纵的将率司马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他们高兴得已经忘记齐军中还有一万多商贾,这些商贾本不能从军参战。

    一万两千赵军,一万余魏军魏间忧如果真能说服魏王出兵,魏军不会低于一万五千,五万齐军,加上十万楚军,人数已接近十八万。秦军人数不过是两倍有余,对阵时阵列宽度将大大增加,达到四千列。秦军阵列也要随之增加,阵宽变成四千五百列乃至五千列。即便是四千五千列,阵列纵横也不过一百行,与刚刚击败的王贲阵列纵深没有差别。

    风雪交加的鸿沟北岸,楚军将率在这漆黑的夜色里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同样的夜色,沙海大营的秦军将率谋士看到的却是绝望。

    白林没有攻下魏国王城,自然不可能夺取魏国武库内的兵甲。没有足够的兵甲,与楚军对阵时很可能重蹈王贲的覆辙,被楚军击败。

    兵甲之外,战法也有问题。楚军冲矛,秦军只能直挺挺站立等着被刺。能反冲吗?并不能。

    楚军阵列最开始是平行间隔着展开,交兵后迅速演变成锯齿状的倒‘品’字型。有些矛阵顶住己方阵列,有些矛阵则与己军阵列间隔着一些距离开始冲矛。被楚军顶住的部分,矛缠着矛,不能冲矛只能推矛;没有被楚军顶住的部分,前方不是冲矛的矛阵就是一片空地。

    己军士卒并不能舍弃自己所在的阵列往前前进。前方如果是空地,前进会被两侧的楚军矛阵夹击;前方如果是冲矛而来的楚军矛阵,未经全面冲矛训练的秦卒只会被楚卒格杀。这等于是在帮楚军的忙,本来他们要跑到底才能冲杀秦卒然后后退,现在送上前让楚卒冲杀,让人家少跑一半的路程。说到底,还是秦军阵列不能断裂,士卒任何时候都要与左右看齐。

    王翦的希望是阵后的投石机,这或许是一个办法。但不能忘记楚军此战后也缴获了这种投石机,如果楚军用这种投石机抛射巫药的话,秦军军阵与军阵之间的间隔要超过一百五十步。

第一百零五章 忧虑

    未改。UU小说UU小说

    狂风整整了肆虐一夜,直到次日旦明时分风势方才少歇。然而大雪依旧不停,天地间垂着白色雪幕,房屋、道路、树木、田野全都积起了厚厚的雪。一片雪花中,一名五、六岁的童子在雪地中奔跑,穿过树丛、穿过一间又一间屋舍,超某个方向执着的奔去。

    转出闾巷、奔出邑门,一直跑到官道才被一群站在官道旁的邑人堵住。人群密集,矮小的童子看不到官道上的情形,只能听到沙沙雪声、马匹的响鼻声、邑人们的窃语声。无奈中,童子看准一个大人张开的双胯,直接从胯下钻了出去,这才看到官道上的一切。

    身披絮袍羊裘的士卒仰首挺胸,成列成列走在官道上,雪没足踝,他们每走一步都极为吃力。行走的士卒和站在官道旁的大人看到人群里忽然钻出一个不大的童子,不免有些惊讶,被钻了胯下的大人一边摸着自己的蛋一边大骂小竖子,然而童子毫不在意,他小跑的追着官道上士卒,仰着小脸用一种听不懂方言问道:“你等伐秦人否?你等伐秦人否?你等伐秦人否……”

    一个五、六岁的童子追着行军队列瞎跑总是让人厌烦,士卒听不懂方言,摆摆手要他靠后。童子并不畏惧,不但不靠后反而冲前,再想问的时候,身后一名女子大喊了一句‘信儿’,冲上来将他抱着。大军过境,满邑的女子都躲了起来,只有一些童子老人在官道旁纵观这些往大梁而去,伐秦的齐军。女子不算绝色也算是中人之姿,出现在官道旁顿时引起了士卒的注意,只当抱着孩子隐没在人群中,消失不见。

    不自觉间,刘邦看向这名女子,倒不是别的意思,而是他听出这名童子问的是什么。见刘邦死死盯着那名女子,同列的卢绾咳嗽一声,想要提醒。刘邦知道他误会了,道:“此韩语也。”

    “韩语?”卢绾仍然没有听懂刘邦在说什么,这时嘶声从前方传来:“大胜大胜!楚军昨日鸿沟大胜秦人,杀秦人二十万!大胜大胜!楚军昨日鸿沟大胜秦人,杀秦人……”

    “哦……”喊叫的是一名奔走在雪中的讯卒,正在前进的沛师士卒闻声立即欢呼起来。这名讯卒再喊时,一名军吏将他召了过去。

    “如此说来我军已胜?”大学纷飞,次日积雪已不能行车,沛师之将雍勃、齐军之将屈光等将率只能骑在马上往北骑行。他们前日已得知楚军从启封拔营北上,没想到会战已经结束了。

    “未曾也。”讯卒打量着马上的诸人,问道:“敢问屈大夫……”

    “我便是屈光。”屈光骑在马上,他从即墨出发赶往大梁,一千五百多里又是步行、又是乘舟,二十多日的行军人已极度疲惫,但胜利的消息还是让他振奋,双目有神的看着眼前的讯卒。

    “大梁有讯一份予屈大夫。”讯卒打量了屈光一眼,看清了他的高高的楚冠和玄色的朝服,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份飞讯递上。

    “大梁?”大梁去年开始就被秦军围困,飞讯一直不能外传,听到飞讯是从大梁来的,诸人不免多看了讯卒几眼,很怀疑他是秦军的侯谍。“你是何人?”师司马雍齿警觉的问道。

    “司马勿疑,将近黄邑,此乃我妻弟耳。”一个豪杰模样的人不好意思的说话。他身着一件狐裘,脚上却是一双草履。如果当年刺秦的荆轲还活着,定然能认出这是小四公子之一的张耳。

    张耳言来人是他的妻弟,雍齿当即放下的怀疑。在熊荆的命令下,齐军冒险越过楚魏边境进入秦军控制区,驻守麻邑的沛师与齐军一道北上。本来以为会遭遇两三个尉的秦军,谁想秦军连半个尉都没有。双方也为交战,楚齐两军一越过边境,千余名秦卒就逃得无影无踪。

    秦军逃走是好事,但魏地沛师齐军都不熟悉,大军所到之处人人避走,城邑内的官衙也没有一名官吏。好在魏地多豪杰,靠着各县邑的豪杰组织襄助,大军过境饮食帐幕辎重全部无忧。小四公子张耳就是这样与大军同行的。

    两人说话间,屈光已读完了讯文,随后将讯文交给师率雍勃,再对诸人道:“昨日大敖率军大败王贲,斩王贲,杀秦军二十万。鸿沟暴雪,故不能再战王翦……”屈光说话间看向天空,雪不但不止,反而越下越密。他道:“早食至此不过行了十五里,雪若不止,大军今日无法再行。”

    “这当如何?”雍齿没有那份讯,他也知道雪继续下的话全军无法前进。

    “大敖命我等急造滑雪之板,冒雪至大梁与战。。”屈光揖向正与妻弟说话的张耳。张耳见他揖礼连忙回礼。屈光道:“雪若再下,军不能行。讯中言有一计,便是造滑雪之板。”

    “滑雪之板?”谁也没有听过的东西,好在这东西不能描述。

    “一木板耳。”屈光按照飞讯上的描述说道。“高七尺,宽四寸,厚一寸,前端以火之上翘……”

    看上起一个很简单的东西,具体描述起来却很是复杂。张耳听了一遍没有听懂,他只知道大军要一个七尺高的长木板,还有两根五尺多高的竹木杆,还要两块皮革将鞋履固定在木板上,还有一些油,他并不清楚这些油要用来干什么。

    木板并不困难,但要六万块之多,这就很苦难了。‘宋无常木’,早在以前宋国的时候,宋地就没有森林大树了,仓促间要六万块木板,唯一能做的就是拆屋。大雪纷飞拆屋、尤其要拆富贵人家的屋舍当然是不可能的,拆穷人家的屋舍也不可能。人家说茅草顶,上面没几根木头。

    “唯有拆戴邑之宫室。”张耳的妻弟戴嘉想到一个地方,立即脱口而出。此时大军已经扎营造饭,士卒大多住在民户里,民户则几户挤在一起,将自己的房舍让出。

    “戴邑之宫室?”雍齿不是本地人,知道戴邑但不知戴邑之宫室。

    “此先君安王之别宫也。”张耳解释道。

    “魏王之别宫?”雍齿有些吃惊。既然是魏王的宫室,拆起来就没有那么便当了。

    “战事紧急,魏王别宫亦当拆。至鸿沟后,我必禀告大敖。此战乃列国与秦国之终战,此战战毕,秦人大败,岂惜区区一宫室?””屈光是正朝大夫,六万大军他才是主心骨。他下定决心拆掉戴邑的宫室,诸将并不反对。

    “唯。”张耳当即答应,“弊人即可便使人召木匠至戴邑。”

    大军的位置靠近黄邑,不是前往启封,再从启封至大梁,而是直接顺着丹水至大梁。此处已是人口密集区,附近除了黄邑,还有沙随、牵邑、毫邑、贯邑、葵丘等城邑。民间也有工匠,但工匠够不够,那就不知道了。

    张耳答应完便出了幕府,帷帐掀开的时候,屈光看到了外面的雪密的竟如瀑布,发出一声长叹。这样密的雪,不要说没有滑雪之板,便是有滑雪之板都也赶不到大梁。

    屈光在大梁以南忧虑,另一些人则在大梁以北忧虑。距大梁一百七十里的荣阳,率领十万大军的中尉之将齐褐、景骅也被大雪所阻。

    正午前王贲战败的消息传到了荣阳,得闻这个消息两人面面相觑。蒙恬发明破楚军炮阵后方战术,沙水之战楚军用巫药炸阵,秦军真正与战的只有十万士卒。如今在鸿沟北岸己军选择的战场交战,二十五万一个下午便被十二万楚军击败,完全让人无法相信。

第一百零六章 一战

    除此以外,王翦这个大将军绝对指挥失当。UU小说王翦为何不亲自领军阻楚军于鸿沟北岸,为何是命王贲领军?为何是二十五万秦军而不是所有秦军与楚军相决?

    许许多多的疑点,诸将心底几乎要怀疑王翦是受了楚人的巨金,这才做出如此失当的布置。唯一让人不敢确定这种想法的是王贲战死了。如果鸿沟北岸的这二十五万秦军是故意让楚军击败的话,王贲就不会战死。当然,或许这也是讯报上提及王贲战死的原因。

    与楚军不同,秦军内部也重重设防,极为严密,齐褐等人并不知道所有实情,更不知道王翦在给赵政的讯文中反对这十万人援救沙海。

    只因诸将所知的讯报上提及率军二十五万阻楚军于鸿沟的王贲已经战死,诸人这才判断出王贲的二十五万大军已经溃败。舟师除了齐国芝罘的那部分,其余部分一直驻扎在鸿沟附近。阻楚军于鸿沟,舟师不可能不参战。舟师参战还是溃败,楚军真的只有十二万人吗?

    “大雪不止,我军不行!”荣阳县令府明堂,齐褐看了景骅一眼,神情如同大梁南面一百二十里外的屈光一样无奈。“我军新败,二十五万人十不存一,七十万大军仅剩四十五万……”

    “七十万大军?!”景骅并不知道王翦麾下有多少人,听闻这个数字吓了一跳。

    “沙海本就有六十万大军,沙水之战死十数万,遂于各地齐地征召十数万。前月大王又命白将军率陇西大军至沙海。白将军本六、七万士卒,关中召十五岁童子数万,方有十万。”齐褐毕竟是中尉之将,知道的事情比景骅这个新贵多的多。说起秦军的规模,他再度愤愤,道:“此长平之第二,然大将军何以分兵阻荆人于鸿沟而非全军阻荆人于鸿沟?若是武安君在世……”

    齐褐率领的这支大军是以防万一的。万一兵力不够,这十万人,最少其中四万人能派上用场十万大军除了中尉、卫尉装备了钜铁兵器,其余六万人手中全是铜兵。齐褐痛心疾首谴责王翦不如武安君白起,他认为如果是武安君白起率军,楚军早就被包围了。涉及大将军王翦,景骅不知该如何接话,荣阳令杜复也不敢随意附和,只看着齐褐干笑。

    缓了一缓,景骅才看向干笑中的荣阳令杜复问道:“杜县令可知如何赶至沙海?”

    “狂风暴雪,道上积雪早已没足,如何能行至沙海?”杜复拧着眉头,连连摇头。“且王将军阻荆人之处,当在沙海以南、大梁以西……”

    荣阳在荣泽、魏长城以西。从荣泽至前往沙海,最近的道路不是顺着鸿沟前往沙海,而要往南前往新郑方向,再在华阳转向正东前往榆关,入榆关至魏境经过大梁才能赶到沙海。

    大梁距荣阳水路一百七十里,陆路绝对不止一百七十里。且榆关东面五十里是启封,出榆关往东走到启封到大梁这条路上时,就要顺着启封大梁之间的官道往北。楚军北上大梁,这条路已被楚军占据。

    景骅知道前往沙海的难度,闻言一时无语。但有人不准备走陆路,齐褐麾下的东郭若道:“狂风暴雪,积雪没足,却不知鸿沟封否?”

    “鸿沟?”杜复没有领会他的话意。“鸿沟若是未封,荣阳也无输运十万人之舟楫啊。”

    “非也。”东郭若道。“鸿沟若封,可行于鸿沟之上至沙海。”

    “鸿沟……”齐褐诧异之后连连点头,他道:“然也,我军可由鸿沟至沙海!”

    “将军谬也。”杜复连忙阻止。“鸿沟冰封至鸿沟可也,然衍氏邑之东便是魏国长城,长城以东全是大泽渺无人烟。此距衍氏邑四十余里,衍氏邑距大梁一百二十余里。狂风暴雪,大军可宿于荣阳,可宿于衍氏邑,衍氏邑以东一百二十里,又能宿于何处?”

    “这……”齐褐身为领军大军,基本都是内线行军。一般是大军还未抵达宿营地,当地县邑已经派人送来了粮秣和干柴。沿着鸿沟进入魏长城以东后,一百二十里都没有城邑乡闾。平时还能勉强,如今大雪纷飞,楚军又占据了大梁西面的鸿沟,这样行军必然不行。

    “大泽冰封否?便不能、便不能宿于大泽之上……”提出从冰封的鸿沟直接前往大梁的东郭若并不想放弃自己的提议,他还是想着如何能尽快赶赴沙海。话未说完却见诸人全转头看向窗外。北风狂卷,天突然间就黑了,没有光线的明堂瞬间陷入了黑暗。

    他顿时无语,虽说早上也下着大雪,但天好歹还有些光亮。现在雪下得天都黑了,可见这场雪有多大。荣阳的天气未必是沙海的天气,如果沙海的雪没这么大,这十万大军还未到衍氏邑,会战就已经结束了。等十万人赶到,楚军已然休整完毕。这样的话,赶去沙海还有什么意义?

    东郭若的想法实际就是王翦的想法。以为两军次日便会决战、秦军十有**要战败的王翦正是基于这样的想法才请赵政不要再派援兵。这些援兵与其赶赴沙海,还不如驻守函谷关。至于楚军会从武关攻入关中,冬日丹水不畅,楚军最少要等到明日五、六月才能再入关中。

    天降暴雪,从昨夜起,沙海就一直置身于黑暗中。只在旦明时分天亮了一下,可也是灰蒙蒙的,其余时候天都是黑的。这不是下雪,这是倒雪,雪花仿佛泥屑一样从天上倾倒下来,遮盖了阳光。王翦只能靠用碳火温着的漏壶记时,不然没有漏壶,他根本不知道几时几刻。

    暴雪对秦军而言不是好事。王贲之军好不容易疲惫了楚军,一场暴雪下了几日几夜,楚军士卒的疲惫正渐渐逝去,那些轻伤的士卒再度列战与战。两军的兵力对比加上骑军,加上退回沙海的六万人,已从原来的七十一万对十二万,下降到现在的五十一万对十一万。如果大梁城内的魏赵两军也参战,那将是五十一万对十四万。

    兵力上大减,兵甲也不足,战阵更是不利。不单单是王翦一人,包括右将军赵勇在内的诸将都开始觉得秦军胜利的希望非常渺茫。大雪昏天暗地连下三日,第四日才稍歇,幕府摇曳的烛火中,刘池撇开旁人向王翦提出了一个建议:“我军无兵甲,又不能疲敌,此战必然不胜。不胜,走可乎?”

    “走?!”王翦瞪看着刘池,他怒道:“你此时言走!你……”

    决战之计是刘池等人构思的,事到如今刘池居然一改前计,建议自己撤退。王翦重新认识了刘池一遍,从未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我军钜甲八万余,布甲仅六万,钜矛仅十六万支。余者皆披皮甲,十数万士卒持铁矛,十数万士卒持铜矛,如何与战?”刘池报出军中甲胄兵器的准确数目。本来布甲、钜矛要多一些,王贲领走了两万布甲、两万钜矛,结果堪用的甲胄钜矛不比楚军的人数多多少。

    “大将军当知骑军皆着布甲也,如此步卒之布甲实只有两万。加之八万余套钜甲也不过十万余。”王翦愤怒,刘池则是激动。他不是单纯因为怕死提出撤军,他是连日连夜与谋士排兵布阵,毫无希望之下才萌生出撤军的想法。

    “我军阵宽两千五百列,每阵四十行,此十万人也。四十八万步卒可列五阵,然八万三千套钜甲不过三十三行,均分于五阵,每阵身着钜甲者不过六人!加之两万套布甲,不过八人。”满脸激动的刘池用手指向王翦比出一个八字。“余下三十八万士卒皆着皮甲,荆人以箭矢即可杀之,此战何胜?少将军与战乃使荆人疲也,然天降暴雪,天不助秦奈何?”

    谋士的武器是智计,可当一切智计都落空,自然而然滋生出绝望。王翦不是谋士,他是将军。将军和勇士一样,他们依靠的不是智计而是武力。只要还能杀人,他们就不会绝望。八万套钜甲也好,四万套钜甲也好,像王贲那样没有钜甲也好,只要阵列未溃,就会坚持战斗。

    本来王翦对刘池的出尔反尔极为愤怒,但想到谋士不是将率,他们不过是一些脑子聪明些的食客舍人,身为主君的他又怎会向一个食客生气。他向仍然激动的刘池虚揖,极为平静的道:“大梁并非临淄,我必与荆人一战。”

    “大将军真以为投石之器可破荆人?”刘池不可思议的看着王翦。“庙算以为……”

    “我以秦人之勇武击破荆人!”王翦突然站立,他用一种视刘池为无物的眼神看向幕门处的甲士。恐惧如同瘟疫,一旦不慎就会大规模传染。他下意识喝出一句来人,甲士迅速上前。刘池诧异王翦召唤甲士时,王翦道:“大战之前,将刘池囚于私帐,不得外出,亦不得与人私语!”

    “大将军!”刘池大吃一惊,他从未想到王翦要囚禁自己。“大将军……”

    “不过数日而已。”王翦温言一句,随即挥袖让甲士将刘池带走。

第一百零七章 必胜

    刘池是幕府腹心,刘池都被甲士带走,幕府一时人人惊慌。UU小说www.uu234.cc王翦不在于谋士们的反应,趁着大雪稍歇,他又命鼓人击鼓,召将军都尉入幕。大雪稍歇,也只是稍歇而已。沙海大营长宽二十多里,将军都尉冒雪走上十几里估计要半天时间。昨日外出的侦查斥候禀告说营外积雪没膝,身着数件羊裘絮袍都寒冷刺骨,幸好楚军营帐就在二十里外,不然一日无法来回。

    等待中想到了斥候,很自然的又想到楚军。王翦本以为天降暴雪,气温骤冷哪怕是在白日,士卒的手只要一触砰到矛头,便会粘在上面拔不下来,强拔下来也是血肉模糊。这样的天气楚军远道而来,必然无备。不想斥候却禀告说楚军无虞,营内还不时传来歌声欢笑。

    在这种天气下唱歌,而不是缩在乌幕里彼处抱着取暖,楚军定然没有什么不备。再念及那年的风雪追击,王翦忍不住发笑,那场谁也想不到的追击中,楚军不用造饭便有热烫烫的饭羹,而今他们有备而来,楚王又怎会让他的宝贵士卒冻着饿着?

    楚国,楚军,楚王。王翦转头看向兰琦上的宝剑,想起当年陈城外赐剑的熊荆。他从未想过当年那个未龀之童会在此与自己对峙决战,而这一战决定秦楚两国的存亡,也决定着天下的归属。

    王翦回忆的时候,急促的脚步声由帐外而来,来人看见大幕内只有王翦一人独坐,连忙止住脚步后退。王翦喊了一句:“白将军。”

    白林左臂吊在颈脖子上,见王翦喊自己,他强揖道:“末将听闻聚将,不想早来……”

    “早来又如何?”王翦含笑。“坐。”见白林坐的远远的,也不勉强他靠前,只道:“白将军臂伤如何?”

    白林闻言又揖了一揖。他摔下城墙并非无恙,弩将射穿了他的布甲,但擦腰而过。掉下时被云梯撞了一下,落入死人堆里这才侥幸存活。“谢大将军,臂伤数月便可愈。”

    “昔年尊祖父在时,亦如你这般当敌勇敢,常为士卒之先。”王翦很会夸人,有时候是敷衍,有时候却极为认真。武安君白起是秦人心中的战神,提起白起,他扬起头,似乎又回忆起来。

    “小子岂能与家祖相提并论!”白林朝王翦大拜顿首,他没拔下魏国王城已有负王翦所托,王翦竟然还夸奖他,这让他很是忐忑。

    白林想着自己未完成的军命,王翦则想着自己的责任,他再道:“尊祖父在时,攻必克,战必胜,声震天下,诸侯听其名色变,闻其风破胆。呜呼!此乃吾大秦真将军哉。又怎似、又怎似……”

    白林此时才听出王翦的意思,他提起大父武安君不是赞美大父,而是在嫌弃自己。王贲大败,自己攻拔王城未下,疲敌之计又被天时所阻,秦军人数虽众,但与新胜的楚军再战确实没有什么胜算。

    没有胜算的战就不应该打,然而道路积雪没膝,帐外又奇寒无比,秦军不可能再像当年临淄那般全军而退。最多,也就是十几万人、二十万人撤到黄河以北。重要的不是能撤出多少人,重要的这是争天下的决战,秦军如果撤了,天下就是楚国的了。

    王翦追忆着白起,责备着自己。白林则以将率的眼光思索秦军当下秦军的困境,他的选择与王翦并无二致,秦军不能撤只能战。他正想着该如何建言时,王翦道:“与荆人之战,我欲以白将军为前军,可乎?”

    白林的十万人攻拔大梁死伤了两三万人,其中又有三、四万人是新征召的少年,并不是什么精锐。王翦要他率军为前阵,不免让他错愕。在他看来前军必须是精锐,不然前军一溃殃及后军,士气肯定会大跌。白林抬头看向王翦,王翦恰好也看过来,感觉到一股杀气的白林忙道:“可、可。末将敬受大将军之命。”

    听闻白林答可,王翦收回自己的眼神,他又告诫道:“白将军既为前军立于首阵,宁可前冲亦不可溃后,不然,当如鸿沟之溃军。”

    王贲战败,二十五万大军趁夜逃回六万多人,这六万人单独立营,仍在关押。以秦律,‘不死者归,以为隶臣’,这虽然针对的是降虏,但对战场上战败而逃的溃卒同样适应,因为他们的同袍全都战死了。可接下来仍有大战,六万士卒如果参战,势必有利于战局,故而一些将率谋士不断陈情,请王翦能免于处罚,最好是戴罪立功。王翦此时说起这些溃卒,显然是下定决心要严惩。

    对话很快就结束,大幕内的寂静山一样压在白林身上,让他额头禁不住冒汗。前军首阵他知道,就是以十万人为一阵,立于军阵的最前方。楚军将要击破时,百步外的后阵会上前补阵。即便补阵,补的也是后阵,前阵基本消耗光了。

    “末将以为……”白林深呼一口气,王翦闭着的眼睛打开了。“我军不能以骑军勾击荆人,何不以步卒勾击?”

    “步卒勾击?”王翦看着白林,脸上并没有惊奇的表情。如何击破楚军阵列,幕府谋士已经绞尽脑汁了。

    “荆人阵宽两千列,我以两千五百列而阵。为何不能以三千列、四千列而阵?”白林的想法只是他自己的想法,没有经过任何尝试。“我军阵宽三千列,左右五百列可勾击荆人。”

    “荆人矛阵何时畏惧勾击?”白林还未说完自己的设想,王翦就兴趣聊聊了。类似的想法幕府谋士也曾设想过,并且设想的更加绝妙步卒阵宽四千五百列,可以将楚军两千列宽的军阵全部包围。包围听起来是一个不得了的词,但真正的将率对包围素来谨慎。

    十则围之,没有十倍的兵力不要包围,因为一包围,阵列宽度将是敌军的三、四倍,阵列纵深则会变成对阵时的三分之一、四分之一。这还不算,被包围的敌人困兽犹斗,求生意志的驱使下,必须以对阵时两到三倍的兵力纵深顶住他们的决死反扑,这才有十则围之的说法。

    王翦一句话把白林问住,白林未言时他再道:“荆人皆着钜甲,我军士卒多皮甲、多劣矛,勾击又如何?勾击能杀荆人否?”

    “那我军何以……”一说起劣矛白林便再度低头,这不是阵法的问题,这是兵甲的问题。

    “大秦必胜!”王翦断喝。他知道白林想问什么,在他还没将问题问出口之前,便毫无理由的下了一个定论。

    王翦是秦国的大将军,但在几十年他刚刚傅籍入伍的时候,只是一名普通的秦卒。他曾在胡阳的麾下,曾在白起的麾下,曾在蒙骜的麾下。几十年的戎战和厮杀让他无师自通的拥有一名步卒最为珍贵的品格:胜利从来不是依靠什么谋略或者兵甲,而是依靠深入骨髓的信念。

    没有任何理由,王翦就是深信此战秦军必胜。这种信念与斯巴达国王埃吉斯二世那句‘斯巴达人从来不问敌人有多少,只问他们在哪里’名言中的无畏不谋而合。王翦的断喝中,白林浑身一震,看向王翦的目光全然不同。

    “末将见过大将军……”踏着没膝的积雪,终于有将率都尉赶到了幕府。

    同一个时刻,鸿沟北岸的楚军大幕也坐满了将率。与凝重昏暗的秦军幕府相比,大幕内不时欢声笑语,绝大多数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

    连降暴雪使得楚军不能趁胜攻拔沙海,可也有不少好处。首先一个便是全军士卒可以得到充分的休息。如秦军所想,一些轻伤的士卒已经归建。楚军真正损失的只有六千多人,其中战死三千两百余人,大半是骑士;重伤三千五百余人,其他伤患可以再度披甲上阵;

    其次便是援军。赵魏两军参战,一百多里外的齐军如果赶得及,决战将是十七万人对阵四十万人,压力顿时大减;最后就是战术。王翦分阵与战的办法与蒙恬加深纵深的办法本质上是一样的,这是防止楚军火药炸阵的对策。

    下雪这几日,楚军幕府内讨论最多的就是如何击破秦军越来越厚的阵列。冲矛实在是太艰难,步卒需要长时间的冲击才能冲破秦军越来越厚的阵列。沙水之战秦军纵深是一百行,王贲的阵列也是一百行,与王翦决战,那时的秦军阵列可能厚达两百行。

    这已不是能不能破阵的问题,这是步卒有没有这么多体力冲矛的问题;再便是秦军阵后的投石机。此战楚军步卒大部分伤亡都是投石机造成的没有破阵之前,楚军矛阵要一直遭受投石机的打击,这很难抵御。之所以以倒‘品’字型阵列,是有些矛阵顶住秦军阵列,有些矛阵专注冲矛。那些要顶住秦军阵列的矛阵,自然不能分散阵列躲避从天而降的火油弹。

    骑兵也可以破阵,但重骑只有一师,一师只能列出三个楔形阵。秦军十万人一阵,四十万可能会有四道军阵甚至五道军阵,重骑显然不够。而且重骑宝贵,如果步卒冲矛可以击破秦军阵列,自然是选择步卒破阵。

第一百零八章 斜行

    炮卒几经讨论一直没有找到破解骑兵冲击炮阵的办法。骑兵冲击炮阵,不管炮阵能不能守住,短时间内都无法作战。同样是前膛炮,冷兵器时代和热兵器时代其在使用方式上是不同的。冷、热兵器时代的分期是在十七世纪,更细致一点,西班牙大方阵还属于冷兵器时代,西班牙大方阵之后的莫里斯横队、古斯塔夫线式战术则属于热兵器时代了。

    两者的区别只在于:军队主要是靠枪炮这一类以火药为驱动力的投射武器作战,还是以枪炮为辅,主要靠接触性的冷兵器比如长矛作战。

    沈顷发明的火炮冲锋战术之所以无效,在于这是热兵器时代、十九世纪的火炮战术。这个时期的步卒全部装备滑膛枪、燧发枪,他们可以一直站在火炮后方对着敌军开枪,子弹从空中穿过火炮阵地射向敌人,但在冷兵器时代这是做不到的。步卒必须越过火炮阵地才能击杀敌人,击溃敌阵,而步卒一旦越过,火炮就位于自己身后,也就没有办法再进行射击了。

    步卒、骑卒都没有更好的办法,因为现在实行的正是最合理的战术,唯独沈顷等人对火炮后期不能使用耿耿于怀,他们迫切希望改变当下的战术。

    “臣以为炮阵当立于矛阵之后……”温暖的幕府,沈顷第一句话就引起了将率们的笑声。项梁取笑道:“我以为炮卒当阵列于鸿沟之后。”

    沙水之战炮卒阵地虽然没有被秦军骑兵突破,但阵地被马尸淹没了,直到会战结束也没有再参加战斗。这在冷兵器时代本是常见的事情,西班牙长矛手需要越过重炮与敌军厮杀,明军士卒需要越过虎蹲炮与敌军作战,这是冷热兵器交替时不可避免的现象,然而此战之后对炮卒抱有极大期望的将卒免不了要取笑几句。

    与王贲的会战因冰雪上没办法打下铁桩拉起钜丝网,仅靠车阵拒马,秦军骑卒最后冲入了炮阵,好在身后步卒及时支援才没有造成太多损失,但这怎么说都有些丢脸。项梁之言让将率们笑声更甚,熊荆咳嗽一声,幕府里才安静下来。

    “为何炮阵要立于矛阵之后?”熊荆不解地看着沈顷,他的模样不像是在害怕。

    “冰封大地,无以立柱,秦骑冲我,炮阵必破。与其如此,不如列阵于矛阵之后,以雷弹破敌……”

    沈顷无所谓周围将卒的取笑,一来他不希望炮卒只在交兵前炮击,而想打满全场;二来下次会战时冲阵的秦军骑兵将会更多。不同于之前的会战,当时一些短管炮还在浮船上,下次会战楚军将有三十三门十斤炮、十二门攻城炮、一百三十四门短管炮。这一百七十九门火炮以十米间隔放列,宽度接近一千八百米。秦军骑兵要冲击如此长的阵列,五千骑已不够用。

    “不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声反对。“秦骑尚有三万骑,我军仅七千骑出战。炮阵不列阵于阵前,秦骑必勾击我军侧背,炮卒必要于阵前。”

    “七千骑?”一些将率闻言吃惊,但想到那三个重骑楔形阵,又都了然了。

    “秦骑多也,炮卒不杀秦骑,若之何?”妫景向沈顷揖礼,“炮卒当列阵于前击杀秦骑,阵若破,步卒可相救。其后步卒再前奔与秦人交兵,炮卒此时再以雷弹击敌不可乎?”

    “当如此也。”景胜、弃疾踵也道,其余骑师将率也附和。

    “炮卒确当立阵于前。”熊荆赞成妫景这些骑师将率的建议。

    “然冰封之下炮阵必破。”沈顷道。“既是终战,秦人必以全军骑卒击我。”

    “秦骑破阵之前,炮卒止射,步卒冲前。”庄无地道。秦骑冲击炮阵的问题幕府这几日也仔细推演过了,秦骑将要击破炮阵时步卒应该上前护住炮阵。“步卒冲前,炮卒当后撤。炮卒后撤后再以雷弹击敌,尤当击秦人之投石机。”

    “然。”庄无地的建议让深深苦恼投石机的州侯若、项梁、鄂乐、东野固等人赞同。投石机列于秦军阵后不断发射火油弹,弓箭射程够不着,开炮又要打到自己人。

    “这雷弹……”熊荆对雷弹不太感冒。十斤炮炮弹的真实直径只有七十八毫米,七十八毫米减去特意造薄的十五毫米炮弹壁,剩下的空间能装的火药极其有限,不到一百克,大约是八十克。这比十五斤炮的雷弹一百五十五克差了一大截。掷弹一百三十克的装药一炸数片,八十克火药不过勉强是把炮弹炸裂。

    “大敖误也。非以十斤雷弹,乃以六十八斤雷弹。”沈顷知道熊荆会以为是十斤炮雷弹,他真正要用的是短管炮的六十八斤雷弹。“六十八斤雷弹装药五斤,必能破敌。”

    “六十八斤雷弹?”熊荆错愕。他只知道六十八斤炮雷弹仍在试验。

    炮弹越重直径越大,直径越大空腔越多,装药也越多。六十八斤炮弹直径一百五十二毫米,装药体积七百多毫升,能装一千两百多克火药。这是什么概念?按火药与tnt威力八比一换算,这些火药是一枚装药一百七十克tnt的m24(1915型)手榴弹的九成威力。m24以冲击波杀伤,六十八斤炮的雷弹会炸出铸铁破片,落点两丈以内全死,六丈之内必伤。

    “此前大司马府准允火药府造三千枚以试,故未入幕府简册。”卜梁居知道这件事,是他与沈顷一起请求的,六月份请求,下雪前制造好送到。

    “无有射表,你等也敢用?”熊荆没什么惊喜,这是试验弹,只能靠炮长、炮卒的经验适时调整。这还是倍径只有六倍的短管炮,倍径少,射程短,精度低。

    “秦人投石机距我军士卒百余步,百余步必不伤我军士卒。”沈顷道。

    “可击秦人后阵否?”庄无地趁机问道。他知道两军交兵后因秦卒阵列只有四十行、纵深不过十数步,这十数步的间隔是不能曲射,因为炮弹可能打偏。后阵不同,后阵相隔百步,打偏了也伤不到自己人。

    “蒙恬、王贲时,前后阵相隔百步,王翦前后阵亦相距百步?”熊荆道。“我若是王翦,见敌军火炮曲射击我,必命后阵速速退后,五百步外便不及。”

    “禀大敖,雷弹较轻,可及七百步。”卜梁居插了一句话。

    “那便立于七百步后。”雷弹因为装药确要是比实心弹轻,熊荆点头。“前阵将破,后阵必然上前,七百步可开几炮?”

    “十炮、十二炮……”沈顷心中默算秦军冲过七百步所需要的时间。这种快速移动式的射击要计算提前量,炮弹要落在秦卒即将经过的地方,木质信管也要恰到好处的在落地时爆炸。单单这两点就会让一些新炮卒手忙脚乱。没有射表还真是麻烦。

    “击投石机可,击敌……”熊荆看出了他的窘态,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将率谋士对雷弹这种开花弹没有概念,他们多数人以为雷弹和实心弹没有什么差别。鸿沟之战大家都看到了炮卒的狼狈,不少人提出改进的意见。

    “炮阵便不能阵于矛阵之间?”若敖独行也说起了自己的想法,这是此前讨论说过的。

    “秦骑冲我炮阵,炮阵必破,唯有以步卒……”庄无地很奇怪他为何会再次提出这个问题。炮阵列于矛阵之间,步卒无法上前保护,一旦阵破秦骑就会砍杀炮卒。

    “我知也。”这几日在幕府若敖独行不是没有听见过诸人对炮阵的讨论,他只是在这些基础上有了一些新的想法而已。没有说话,他拿起木几上的纸笔直接画出一个阵列。他的画技实在低劣,楚纸展开后看到的人没有不笑的。熊荆也笑了,他画的实在是太丑,好在炮阵是炮阵,步卒是步卒,秦骑是秦骑,基本能看懂。

    “秦骑冲我,炮阵必然不敌。”若敖独行被诸人笑的脸红,他还是坚持把自己的想法说完。“我只能以步卒相救,故而炮阵必在矛阵之前,不可在矛阵之间,然否?”

    “然。”庄无地点头,其余将率司马也点头。

    “然若炮阵在矛阵之前,步卒上前护炮,与敌交兵,炮阵已在矛阵之后,炮卒便不可再击敌。”若敖独行再道。“且炮阵之前多死马,行止皆不便,只能曲射击敌。”

    “然。”庄无地又答了一句,余人已经不点头了,这还是前几日讨论的东西。

    “若是……”若敖独行又要再画,这会功夫已经有人送来了筹盘。他虽没有上过军校,但平时看得多,知道如何使用新式筹盘。炮阵、矛阵、秦骑之阵、秦军步阵布置好后,他摆弄着上面的棋子道:“秦骑冲我,炮阵射杀秦骑。秦骑愈近,炮阵不敌,故我步卒上前相护。此时秦卒亦来,步卒与秦卒交兵。然我军步卒与敌交兵前为何不能斜行,以错开炮阵,如此炮阵位于矛阵之间也?”

第一百零九章 抽杀

    整章未改,勿订。www.uu234.cc

    楚军阵列是非线性式的,矛阵与矛阵之间的空缺让若敖独行想到了步卒斜行的主意既然炮阵困于马尸不能移动,那矛阵总能移动吧?矛阵斜行让开炮口,炮阵不要说曲射,直射也不是没可能。如果炮阵能够直射,秦军阵列再厚又如何?

    图画虽丑,推演虽列,但这种不动炮阵动矛阵的想法是幕府谋士还有在座诸将司马没有想过的,大家潜意识里面以为步卒只能直进直退,从未想到让步卒在交兵前斜线。

    一旦领会矛阵斜行的意思,幕府里顿时热闹起来。不过炮阵如何再战不是一个斜行就可以解决的。矛阵如果斜行,布置在矛阵之间的三个重骑楔形阵怎么办?矛阵如果斜行与秦军冲前的步卒交兵,万一有些步卒突然前冲怎么办?

    熊荆看着热闹的幕府有些高兴,这是他希望看到的场面。楚军战术一直在改进,正是靠着技术和战术的胜利,楚军才能不断战胜秦军。勇敢确实是胜利的基础,但再勇敢的人面对火炮也将无能无力。高兴之余,他不知为何想到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没有火炮、没有钜甲、没有钜矛,楚军的勇敢还有多少?

    正如他在所有人看来是勇敢的,然而如果将他身上的镍钜脱下,没有龙马,只有那匹已经十四岁的老马不服,他又还剩下多少勇敢?

    很荒谬的问题,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到这样荒谬的问题。可既然已经想到,十二年前令尹黄歇的一段话情不自禁在他脑海里响起:“……若大王立荆王子为大子,以之为则,万民重器不重礼,举国崇术不崇德,三军尚巧不尚勇,国必亡焉……”

    熊荆有些发怔,直到被帐外的喊声惊醒。“雪止也!雪止也……”

    帐外有人大喊,帐内的将率先是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不由自主啊了一声,纷纷奔出了幕府。积雪深可没膝,一些个子矮的将率积雪已没到大腿。然而天是亮的,太阳仿佛是画在天上,没有一点点热度,风一点也没停,呼呼的吹着营内的军旗,冷得刺骨。

    “几度?”感觉到冷的熊荆看着跟出来的气象参谋回问了一声。

    “禀大敖,零下二十六。”巫觋嘴里吐出一个吓人的数字。

    庄无地知道零下二十六度代表什么,他道:“不需雪板,今夜积雪便可冰封,明日可战也。”

    幕府温暖欢笑,庄王一句明日可战让熊荆想到自己面对的秦军有四十多万,想到领军的是狡猾悍勇的老将王翦。他的心急速冰冷,面色转为冷峻。幕府商议了这么多日,改进了战术上诸多的细节,可真的能胜利吗?胜利到底是依靠精妙的战术、高超的技术,还是依靠过人的勇敢?还是都不是,神灵已经决定了一切?

    “大将军有命,凡伍抽一!大将军有命,凡伍抽一!大将军有命……”

    雪停的沙海大营传来军吏的喊声,这是六万溃卒所居的营帐。以秦律,这些不死者应该全部罚为隶臣;而以王翦之前颁布的军令,他们该全部处死,不过今天他们面对的是凡五抽一。

    北风吹拂着王翦的羽旌,赵政赐予的具有生杀大权的金黄色的斧钺被一个高大的甲士高举。王翦站在羽旌之下,护军扶苏也站在羽旌之下,赵勇、羌、圉奋、白林,还有军阵所有都尉,校尉……,全都站在羽旌之下,他们是观刑的。

    一群头戴双卷尾冠,身着细叶甲衣的都尉被甲士带了上来。几日的寒冷困顿让这些都尉失去了往日的仪表,斧钺高举不落比斧钺落下更让人心惊。或许是这几日太过煎熬,杨喜一看到王翦和扶苏就大拜道:“大将军长公子明鉴,我等退时荆人已破军阵,我等并非不战而逃。”

    有人开头,有人便会接后。人群马上有人跟着大败,“大将军长公子明鉴,当时军阵已溃,天色已暮,我军士卒已不辨南北跳入鸿沟,我等见此……”

    “大将军长公子……”有人跪地后嚎啕大哭,而后连连顿首,半片脑袋全是雪沫。“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待罪之身,只愿死与战场……”

    求情的、哭嚎的、惊慌不敢言的,以前高视阔步的都尉现在好像变了一个人。王翦眯着眼睛,他既没有答话,也没有训斥,等所有都尉、校尉都到期了,这才示意行军的军正。

    “临阵而逃本当戳而弃市,然,长公子仁也,”军正说到此处揖向沉默的扶苏,都尉校尉们立即看向扶苏,以为有了生机。“不欲六万皆人死,故以凡五抽一之法,四人可活,一人当死。”

    诸人听到这里,这才明白军吏为何高喊‘凡五抽一’,再看四周,七名都尉,十三名校尉,恰好是四伍。也就是说,这二十人中,必要四人。狐疑间,几个甲士已将诸人分成四伍,一个小吏手里攥着五支竹制六博棋用的博箸,要每个人抽出一支。

    四人可活,一人当死。有人急着抽,有人害怕抽,但不急抽短抽,总要抽出其中一支。待所有人都抽完,军正喊道:“箸长着生,箸短者死!”

    博箸本来一样长短,上面皆刻着数字。一些抽中数字少的都尉瑟瑟发抖时,没想到决定生与死的不是博箸上的数字,而是它的长短。四个抽中断箸的人被甲士架走,走向那柄高举的黄金斧钺。杨喜正是四人当中的一人,被甲士架出去了他才反应过来仓皇大喊:“大将军饶命!大将军饶命……”被甲士按在雪地上心知自己必死无疑,才怀着怨恨叫道:“我杨氏必报……”

    “斩!”斧钺旁边的的军吏突然暴喊。高举的斧钺斩下,杨喜按在雪地上的头颅迸飞出来,血喷了一地。

    手里死死攥着一根长箸的辛咸浑身冰冷,看到杨喜的头颅飞出数尺,脖子里的鲜血将白雪喷红,整个人几乎要晕厥。他真不是怕死,只是当时天色已暮,军阵又被楚军击破,慌乱中大将军出发前战至最后一人的军令瞬间抛掷脑后,这才与众人一起奔逃。

    “公等当知……”辛咸正在发懵,最后一人被斧钺斩杀后,王翦开口说话。“与荆人之战,乃我大秦生死之战,不服军令者,我必斩之!你等幸而未死,然依是待罪之身,再战若逃,举族皆死!”

    “白将军!”王翦喝道。幸而未死的人颤抖,旁边无罪的人也有些颤抖。

    “白林在。”白林答话明显是慢了一步。

    “你部不足十万,便于此择选三尉士卒充之。”王翦道。“此辛都尉、卢都尉、王都尉……”

    “末将见过白将军。”王翦喊道那名那面都尉就浑身一震,他们连忙揖向白林。这时候行刑声再度传来,现在是一些校尉、曲侯、在抽箸。抽中最短的那支箸立即被抽出去斩首。

    白林也看到了不断有校尉、曲侯架出去斩首,白色雪地很快就变得猩红猩红。但让他更留意是三名都尉脸上的表情,每一声‘斩’都使得三人脸上的肉忍不住抽搐。

    白林看着他们抽搐,自己也很想抽搐。他想克制这种抽搐,然而越克制越想。他用手重重的抚了一下脸,强笑道:“不必多礼。”

    凡五而杀一,这是扶苏根据的白狄太傅的建议迫使王翦做出的决定。王翦的本意是在开战前将这六万溃卒从都尉到步卒全部杀死,并不同意这种凡五杀一。但看到这些没死的人神情完全呆滞,整个人对命令不仅仅是服从,更带着一些讨好,不免稍稍放下了心。

    六万多人凡五杀一也要斩杀一万多人,字王翦执掌沙海大营以来,从来没有一次杀这么多人。雪停不久开始抽杀,一直持续到晚上都还在抽杀。一些恐惧的士卒担心抽中死箸,趁夜逃了出去,但更多人的逃也不敢逃,只能祈求老天不要让自己抽中短箸。帐外不停杀人的时候,王翦再度聚将,刘池不在他也没有让其他谋士接替,直接安排明日会战时的布置。

    “我以白将军为前军,领兵十万,以为首阵。首阵之卒必要紧跟圉奋将军之骑卒前奔。荆人巫器可畏,若不急速前奔,必以巫器击我阵列,故而首阵士卒布甲一万,余者皮甲,不着钜甲。”王翦看向稍微远一些的白林,如此说道。

    若是以前白林必然会求一些拒绝,然而目睹今日抽杀之后,他也无所谓钜甲不钜甲,这是决战,如果全军败了他也活不了。他接过羽檄,大声答应:“末将敬受命!”

    “我以羌将军次阵,领兵十万。”王翦看向右将军赵勇。“亦如首阵,布甲一万,余者皮甲。”

    “末将敬受命!”羌并不在意自己是次阵,他也接过羽檄,大声喊道。

    “我以赵勇将军为三阵,令兵十万。”王翦看向赵勇,赵勇是右将军,又氏赵,被他

第一百一十章 更近

    六万多溃卒抽杀了一万两千多人,全军仍有四十七万名步卒。www.uu234.ccUU小说王翦没有将最后八万套钜甲平均分摊,而是全部留在了后阵。没有钜甲也没有布甲让赵勇很是不悦,他闷闷道:“皮甲还罢,请大将军多予钜矛,不然我军如何杀敌?”

    “钜矛仅十六万支,”此时的王翦好像一个土财主,对自己口袋里的每一个钱都算的很仔细。“每军只可予两万支。”见赵勇又要说话,他再道:“两军对阵,矛戟不过五行,五行以外只能观望。前行士卒若死,后行士卒可接矛再战,钜矛矛皆黑也!”

    幕府曾经建议要把钜矛做出标记,前面士卒用完后面士卒接着用,没想到大将军真让人把钜矛矛全部涂黑了。赵勇的脸苦了起来,羌和白林的脸色也变的很不好看。说是说前排用完后排再用,可钜矛在使用过程中肯定会有损坏。两万支,两千五百列,这不过是八行,只有五分之一的士卒手上有钜矛,余下的不是铁矛就是铜矛。用这种武器杀敌,还不如嘴咬。

    王翦无所谓诸将的表情,他已经安排完了前面三阵。他转而看向圉奋,“此战荆人巫器逾一百五十,圉奋将军以为骑军阵前当列几行?”

    “必二十行。”圉奋有些惆怅的目光闻声变的硬直。沙水之战对付五十多门火炮布置了五千骑卒,如今要对付一百五十多门火炮,最少需要一万五千骑卒。此前两战已折损近万骑,四万骑卒抽调出一万五千骑冲击炮阵,可以用于骑战的骑卒不到一万五千骑。

    “若二十行……”王翦当然知道己方骑卒的数量,虽然冲阵的骑卒有一小部分能够幸存,但人数还是过少。疲敌之计中最重要的一环是疲马,只要使楚军的龙马疲惫了,骑战便能获得胜,战事也就可以很好的展开了。

    “前次骑卒曾击破荆人巫器之阵,此战荆人必将增加车列拒马。二十行尚忧不及,岂能再减?”圉奋目光很自然的落在王翦脸上,与白林几个一样,此战他也觉得秦军将败。但这一战不得不打,撤退的话秦国即便不亡也要变成楚国的诸侯,他这个国贼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此战末将欲亲率骑卒冲阵,余部交由赵腾将军。”脑海里闪过车裂的影子,圉奋说道。

    圉奋之言让所有人吃惊,诸人看着他,而后又看向王翦。王翦先是惊讶,惊讶后道:“圉奋将军勇也。此战之后,本将必禀明大王。”

    “圉奋小小圉童,非入秦国,无有今日。大王之恩,焉能不报?”此战之后即便秦军未败,亲率骑卒冲向火炮的圉奋也清楚自己十有**活不成。可这又怎么样呢?与其战后被押回楚国车裂,还不如战死于战场。

    “圉奋将军忠勇也,小子返都必禀明父王。”向来沉默的扶苏揖向圉奋。圉奋叛国入秦,本被他厌恶,没想到他也有忠勇的时候。

    “臣不敢。”圉奋忙避让扶苏的这一揖,也不再说话。

    王翦的目光很快转向白林,白林急道:“骑卒前冲,我军士卒必紧随其后。惜巴人剑盾沉重,不善奔走,此万余人能否并入后军,后军之矛卒再充入前军?如此前军善奔之矛卒,巴人得彼等之钜甲。”

    剑盾卒不善阵战,他们手中的钜剑、铁剑砍刺不穿楚军的钜甲,列在阵前完全是个累赘。白林的提议王翦没有多想,他道:“可。”

    “韩申何在?”王翦答完白林又喊了一句。

    “末将在。”韩申是弩将,但他麾下不仅仅有几百部荆弩,还有全军四百多部弹力投石机。

    “军阵阻敌于前,你当以弩、机攒射之。”王翦道。“此战之胜敌,半在骑军,半在弩、机。”

    “末将敬受命。此战必败荆人!”韩申前几日就知道自己的任务,王翦之言并未让他吃惊。白林部之所以不再攻拔大梁,其中一个原因便是要调回攻城的近两百部弹力投石机。

    “善。”王翦看向韩申,又看向其余诸将。“此战阵破也不得退后一步。溃逃者凡五杀一,君等可愿如彼等抽箸以定生死?”

    “禀大将军,我等不愿。”王翦提起抽箸诸人头皮便一阵发麻,答的是异口同声。到了他们这种层级哪怕圉奋这个曾经的圉童,也不绝是孤身一人。战死不会累及家人,抽箸死且不必说,不死也是待罪之身,只是比隶臣好一些。

    王翦见诸人答得诚恳,也不再强调大秦存亡、天下归属。对大部分人来说,这些都是很虚幻的东西,自己的生死、妻子家人的生死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荆人据我二十里,或明日,或后日,相决当在两、三日之内。明日起,士卒皆肉食,临阵方可饮酒。”

    等待大半年的决战终于来了,诸将心头一震,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忽然擢紧,同时又觉得深入骨髓的冷。这时候军吏入帐在诸将身前摆下酒盏,倒入清酒,王翦双手端酒与诸将一同站起,他饮完大喝道:“大秦必胜!”

    “大秦必胜!”诸将饮完酒跟着王翦大喝,也跟着他把酒盏重重甩在地上,发出一阵脆响。

    扶苏和扶苏身侧的白狄太傅见证幕府里发生的一切。扶苏年幼,这时他双眼放光的看着这些准备决一死战的将率,心中激动。不管天下人如何诋毁大秦,秦国的将率哪怕他们原来不是秦人,也会忠于大秦。关东列国能做到吗?如果楚国善待圉奋将军这样的圉童,他会叛至大秦?如果韩国善待韩申这样的将率,韩申会成为秦国的弩将?

    少年人看待事物趋于乐观,少年的老师心中却不免忧愁。秦军是靠着奖励和暴力凝聚起来的军队,一旦战争打破这种奖励机制和暴力惩罚,这支世界上最庞大的军队瞬间会化为乌有。

    只有军官和秦尼士兵才会效忠秦尼,征服地区所征召的士兵,比如齐,他们的人数几乎占整支军队的一半,但他们很可能会在看不到胜利的情况下溃败逃跑。这也是将军王将他们安排在前阵、秦尼士兵则安排在最后的原因。

    亚里士多德四世很担心自己会再经历一次渭南之战,那场会战进行到一小半的时候他就看出了秦尼即将战败。这一次他同样有这样的感觉,抢夺敌人盔甲武器的计划没有成功,或者说只成功了一半,秦尼士兵没有足够的盔甲和武器,还要用最残忍的办法靠骑兵去冲击楚尼人的火炮阵地。

    “老师,秦军能胜利吗?”回到自己的寝帐,扶苏不出意料的问起了这个问题。

    “胜利只取决于胜利女神妮姬。孩子。”亚里士多德四世看着满是渴望的扶苏,他选择不说出事情的真相。

    “可秦军没有楚军那么多钜铁武器和盔甲……”幕府内心绪激荡,但那是在幕府,希腊文化下的理性已在扶苏心里扎下了根。他知道秦军的劣势是什么,以这个劣势再以合乎逻辑的推理,秦军有很大的可能战败。

    “战争的胜负不仅仅取决于武器和盔甲。”亚里士多德四世劝道。“还取决于士兵的勇敢和将军合理的战术……,”或许是连自己都觉得这句话没有什么说服力,他又道:“还取决于女神的旨意。如果她喜欢秦尼人,就会飞往秦尼一边;如果她喜欢楚尼,就会飞到楚尼那边。”

    “可是……”扶苏熟悉希腊神话。与天下那些不成体系的神话相比,成体系的希腊神话更吸引他,他知道每一位希腊神邸的喜好和故事,而不是像天下神话那样只有一些残缺的片段。正因为了解,他才觉得苦恼:“可是胜利女神为什么会喜欢大秦?她应该喜欢……”

    “因为大秦比楚尼离希腊更近一些。”亚里士多德四世下了一个无法反驳的定论,扶苏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无言以对。

    只是这句话说完亚里士多德四世忽然感到后悔,渭南之战他可以很便捷的逃走,现在他是扶苏的老师,不可能抛弃扶苏逃走。而要带扶苏一起逃走,那就不该告诉他秦军一定可以取得胜利扶苏本来就有自己的亲卫,身为护军,还可以调动护军营的士兵。如果扶苏反对逃走,连他都很难离开。

    “诸神保佑。”作茧自缚的亚里士多德四世暗自低语,他下一刻还是找来了扎拉斯。

    “雪非常大。”扎拉斯满身雪沫,眉毛、胡子上全是白霜。“明天楚尼人不可能进攻。”

    “明天?”亚里士多德四世笑了,“如果楚尼人明天不进攻,他们会等到后天。在道路通行以前,两支军队都困在这里,这更可怕……”

    “是很可怕。”扎拉斯同意,然而他是另一种意思:“这样寒冷的天气,已经不能骑马离开,我们会在路上冻死。”

    扎拉斯的话让亚里士多德四世凝视,发现扎拉斯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后,他叹息了一声,由衷的道:“诸神保佑。”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明日

    未改。www.uu234.cc

    尽管雪后的天气不出意外的寒冷,尽管积雪没足道路全不同,尽管这种天气完全不适宜野战,次日上午楚军还是艰难拔营前行了十五里,在沙海西面三里外扎营。两军营垒就隔着阴沟,一眼就能看见。此时的阴沟已经冰封,冰厚半尺,不再是两军作战的阻碍。

    但阴沟是秦军引黄河水的灌城之沟,沟两侧的堤坝硬是高出地面丈余。而另一侧,坝顶距沟面不到两丈,其沟面与鸿沟、逢泽水面持平。堤坝不是秦军沿鸿沟修筑的夯土墙,而是倾斜大约四五十度的陡坡。

    幕府沙盘再精细也没有身临现场的立体感,熊荆一看到这堵高出地面丈余的堤坝就感觉两军会战的地方将会发生在阴沟之内,再也没有比堤坝更好躲避炮弹的屏障了。

    “沟宽仅三百七十余步,秦人若立阵于此,四十万人又分数阵,恐不足也。”楚军扎营的时候,熊荆出营探查战场,庄无地、鄂乐、东野固等人也跟了出来。站在堤坝上看着仅仅一里出头的阴沟河道,东野固感觉两军不应该在这里列阵厮杀。

    “当如是也。”庄无地和彭宗和熊荆的意见一致。“秦人列阵于此,其后阵我不见也。前阵不支,后阵上前,我不能以火炮曲击之。幸其投石机射程不足,不然……”

    秦军用的可移动式投石机幕府很了解,这是另一种形式的荆弩。所不同的是,荆弩是两根弩臂,回弹的方向彼此相反。弓弦装在两根弩臂上,一松机括,弩臂便快速外打,将弓弦向前迅速拉平,箭矢由此射了出去;

    弹力投石机则是一根弩臂,这根弩臂以及弩臂连着的扭力弹簧不是竖立的,变成了水平,回弹的方向是向上。一旦松开机括,弩臂就会向上打,将臂尾的石弹火油弹抛出。一根弩臂发射重量更重的石弹火油弹,射程自然要小于荆弩。缴获的那些投石机幕府也试射过,发射秦制石弹也不超过一百二十步,火油弹最多一百八十步。

    “三百七十余步……”熊荆想着这距离,楚军阵列纵深并不厚,加上炮阵在内,五十步足矣,但从一望无际的平原忽然下至只有一里多宽的河道,视野顿时受到阻碍,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禀大敖,”熊荆正在想着这个有些逼仄的战场,正在扎营的西面奔来一骑。雪落下一段时间就会沉降,即便如此,战马在雪地里奔跑也非常吃力。

    “禀大敖、赵军、魏军……将至!”奔来的骑士是权豳,雪中不便奔跑,胯下龙马四里路便跑出浑身白气。坐在马上的他指向大梁:“赵魏之军来矣。”他说完又道:“讯报言,齐军也将至。”

    “屈光据我几里?”熊荆呼出一口长长的白气,他从未想过合纵真的会成功。

    “六十里。”权豳揖道。“积雪不易行,屈大夫言明日方可至。”

    “明日?”熊荆下意识道。今日拔营前行十五里,明日便将开战。如果要等屈光率领的齐军,那便要后日开战,如果赶来的齐军极为疲惫,全军最少又要休整一日在开战。三日寒、四日暖,第四日开战的说不定又要开始下雪,然后又要拖延。

    “齐军有五万人,”庄无地看出了熊荆的犹豫,出言劝道。“秦人若逃,我有雪板、雪橇追之。”

    “臣以为当待齐人。”东野固也同意庄无地的建议。齐军如果是一万两万那还作罢,齐军可是五万多人,五万多人虽不至于可以作为战卒,但阵列的宽度最少可以增减一千列。

    “积雪未冻,深可没胫,此不利于战也。”妫景也说了一句。

    妫景一句话让熊荆说话的心思都没有了,雪并未像昨日断定的那样会全部冻住气候比两千年后温暖的时代,黄河以南很少下雪,楚军谋士对严寒有着先天性的疏漏。积雪除非融化,不然只能依靠自身的重力或者踩踏而沉降,从松垮没足渐渐变得结实。那时脚踩在上面会有浅痕,但不会连小腿也陷下去。现在这种情况战马不能奔驰,步卒很难冲矛,只有炮卒没有影响。

    熊荆没有理由反对等待齐军,幕府只有项梁对齐人耿耿于怀,庄无地一说等待齐军赶至再战,他便从席跳起,怒视仇人一样怒视庄无地:“齐人何用?!齐人与秦人二五耦,欲使其内外呼应,战时倒戈耳?”

    “项将军息怒!”庄无地里面出席步至项梁面前深揖。“此齐人非彼齐人也。此齐人乃齐地之农夫、市人,受屈大夫之游说,故而至大梁与战也……”

    “弗听!齐人便是齐人,何来彼此?”看的出项梁已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怒意,若不是庄王地是军司马,他早已经拔剑。“禀大敖,臣以为不当如此。齐人侯谍众多,必与秦人勾连。”

    “你恨齐人?”熊荆心思转了急转,还是直接相问。见项梁不答,又道:“此等齐人之所以赴大梁与战,乃要我楚国战后助其返国夺权,彼等乃齐国之敌也。”

    齐人与战将率都以为是屈光游说之功,只有熊荆还有寿郢的淖狡等少数人知道,这是一场利益交换。以熊荆的观感,齐国类似近代的法国,迟早有一日要爆发资产阶级革命。郑商的实力也很强大,但郑商没有实体,因地理的关系不是从事贸易就是涉足金融,齐国的商贾是有工坊、有实体的,虽然齐国也有不少子钱家。

    将率司马不能产生熊荆这样的观感,但他们听闻熊荆之言,还是非常惊讶。东野固本能的道:“屈子岂能允诺此事?!”

    “屈光乃楚使,屈光既然允诺又能奈何?且屈光所允乃是助齐人启外朝。”熊荆的表达超越了屈光答应的部分,因为他越来越清晰的看到了将来必然会发生的部分。他虽然来自后世,他虽然造出了蒸汽机,可他越来越不想搞什么工业革命,不但不想,他还越来越想阻止

    他是君王,君王难道要支持资产阶级革自己的命?法王路易十六又是怎么死的?一旦齐国商贾市人彻底推翻田氏贵族,将齐王、齐王后送上断头台,把为统战庶民而创造出来的齐人弄假成真的变成齐民族,建立一个类似资产阶级共和国那样的齐人共和国,天下列国就要遭殃了。

    “臣以为,商贾市人不可与战。”彭宗得知齐人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参战的,马上反对这些人参战。

    “然也。”鄂乐也道,“市籍之人素不可与战。齐国市人与战,我楚国市人如何?”

    “确不该与战。”东野固也道。

    “大敖,确不该与战。”州侯若等人也马上附和。他们不知道熊荆知道的那些历史,看不到熊荆看到的那些趋势。但本能的,因循守旧也好,保守固执也罢,他们做出了极为正确的决定。

    熊荆抬手将他们的声音按下,道:“屈光已诺,要么与战,与战便当助齐国启外朝;要么使之不与战,不与战便不助其启外朝。”

    “大敖,明日积雪甚多,尚不可战。”熊荆让诸将做选择题,庄无地直接相告此不可行。天气似乎变成一个比秦军还有可怕的敌人,限制着楚军的一切。熊荆成功的说服了项梁,天气则成功说服了他,让他不得不等待屈光的到来。而在这种等待中,大梁以北齐褐率领的十万秦军正在急行,不过他们并非前往沙海,而是接到王命返回怀县。

    赵军出大梁入楚营,魏军出大梁入楚营,次日浩浩荡荡五万齐军

第一百一十二章 试射

    怀着对秦人的仇恨,出城的赵军不是一万两千人而是一万九千人,其中不乏五、六尺的少年。www.uu234.ccwww.uu234.cc他们只有一副陈旧的皮甲,手持铜矛,雪后连续降温,北风中走完十几里,他们已经瑟瑟发抖;魏军因为魏王执意分守王城,反倒只有一万两千人,但千余武卒派了出来,这是魏国最后的武力;五万多齐人经过一千多里的奔波,第一日到达楚营的只有三万多人,剩下的人还在陆续赶来的路上。

    与熊荆猜测的一样,为了择选武装这些士卒,幕府只能在第一批齐卒到达后连续休整了数日,从启封给这些士卒运来甲胄、武器以及被服。北风愈冷,地的上雪不断沉降,能到的齐人大部分到了、抵达的士卒全部选编武装完毕,战马已经可以在雪地上不太费力的驰骋。

    援夕之月丁未,幕府最后一次军议。坐在熊荆左侧的是列国将率,魏军由老将晋祝率领,赵军是由怎么也想不到的司马卯率领,齐军则是屈光。他身旁还有三位乡良人,这些乡良人原本只是旅率,但没有更高级别的军官,不得不擢升他们成为领军一万的五乡之帅。

    赵魏两军人数不多,齐军连建制都要楚军设法补齐,军议自然是听从楚军安排。三支军队六万多人被安排在军阵中间,以为中军,楚军反而布置在军阵两侧,作为左右两军。这种布置没有遭到他们的反对,反而让他们觉得安心。

    反倒是熊荆并不安心,他脑子里仔细思索这场会战的布置,想找出其中的问题。这完全是徒劳的,幕府几十名谋士都找不出其中的问题,他简单思索之下又怎会找出问题?谋士们较为担心的是齐军士卒会怯场崩阵,对此做了全面考虑,布置上也做了弥补。真正无法预测的是天气,就怕鏖战中突然狂风暴雪,不过这种影响也是相对的,联军受影响,秦军必然也会受影响……

    “弊人听闻秦人酋矛皆是劣,不知大王、军司马……,可允弊人一见。”屈光身侧一个乡良人揖礼说道。他对战阵、军命都没有异议,但这几天听说秦人酋矛皆劣,很想见一见。

    “酋矛之事……”庄无地看向熊荆。他是很想宣扬秦人兵甲皆劣,却不知为何熊荆武断的阻止此事。“秦人兵甲确不如我,然非兵甲优者为胜,乃将卒勇者为胜。至于一见秦人之酋矛……”见熊荆默不作声,庄无地觉得将率见一见和士卒见一见并不一样,遂道:“取秦人酋矛,再取我军钜甲与夷矛。”

    秦军的劣质酋矛冲击楚军钜甲,这样的事情幕府曾实际演示过,楚军将率司马从此确定秦军酋矛皆劣的观点。再次演示楚将并不反对,毕竟这场军议不议,而是由楚军单方面安排整场决战的阵列和作战细节,军议一个时辰不到便结束了,剩下的时间正好看破甲表演。

    “这便是秦人的酋矛?”酋矛并非全都淬裂,也有没淬裂的。这名叫做高沁的乡良人拿着的便是一支没有淬裂的酋矛,从形制上,他还分别不出这与楚军夷矛有什么不同。

    “此矛必软。”司马卯也出席察看这些酋矛。显然他比齐人更了解秦军酋矛,从一捆酋矛中挑出其中的一支后,他道:“若我是秦卒,必选此矛。”

    高沁手里的酋矛和夷矛形制一样,酋矛只有个别地方能看到细密的颗粒和冶炼夹杂,司马卯手里的酋矛则有明显的淬裂痕迹,矛上的夹杂更加明显,中间的矛棱也不挺拔。

    高沁一边端详着司马卯选出的酋矛和自己选出的酋矛,看不出其中的差别。司马卯见状一笑,他转头看向身后,幕府仆从已送上酒食,熊荆正在与屈光说话。他抓起高沁手里的酋矛往不远标靶上的钜甲猛掷,‘砰、砰’,连续两声,酋矛击中钜甲又掉落在地上。

    司马卯再回头看时,熊荆不以为意朝这边看了一眼,继续与屈光说话。其他楚军将率不但没有惊骇,反而饶有兴趣的看着这种方式的掷矛,一名幕府仆从跑过去将两支酋矛捡了回来。

    “如何?”司马卯指着那支光洁酋矛上弯曲的矛锋问道。“此不同也。”他拿起他选出的那支酋矛,这支酋矛的矛锋不是弯曲而是崩裂。

    “受教了。”高沁不免点头,他选的这支酋矛确实好看不好用。

    “惜皆不能破甲。”掷出去的力量比不上冲矛,但要强于大多数士卒的刺矛。矛锋撞击钜甲时,司马卯看到酋矛被钜甲弹落。他再选出一支淬裂的酋矛,这次没有投掷,他像楚军那样奔跑着冲矛。此时平原君赵翰、廉舆正在和熊荆说话,身为赵国大将军的司马卯不顾身份与普通士卒那样冲矛,这让赵翰和廉舆的面子有些挂不住。

    “此年少也。”熊荆笑了笑,说的自己已经不年轻一样。“司马将军泉下有知,必然欣喜。”

    “秦人酋矛皆不能破甲?”赵翰问道。他心里还是觉得司马卯孟浪,日后真做了赵国大将军,必会多生事端。与其他人一样,赵翰对楚军再胜秦军深信不疑,忧心的是赵国复国。

    “如今所见之秦人酋矛皆不能破甲。”熊荆很客观的道。“秦人攻拔大梁,乃为钜甲钜矛也。鸿沟一战不见秦人士卒有钜甲钜矛,决战时当有。”

    听闻熊荆提起秦人攻拔大梁,赵翰神情有了一些变化,这不是仇恨,而是他在失神间眼睛转了一圈,好像想到起了什么重要而隐秘的事情。熊荆不在意他的失神,他正说话时,外面传来一记接一记的炮声。

    等待齐军编练的楚军没有闲着,在秦军看不到营地西侧,步卒练习斜行,炮卒则不断试射火炮。低碳钢制成的短管炮性能确实优越,但因为其倍径少,超过四百米炮弹的散布就变得很不可控,垂直方向的散布过二十米,三辆投石机相连的长度也没有二十米。

    射击大约两百米左右投石机,这么短的距离,以短管炮两百二十米/秒左右的初速,炮弹从出膛到落地最多一秒。按照炮卒手册,甲型信管在标准条件下每秒钟燃烧七毫米,炮卒要截取出七毫米长的信管后装弹。这么短的信管极其危险,一旦不慎便可能炸膛。

    硝烟弥散的武场,炮组很多,但只有两门短管炮在发射实弹,其余炮组全在无弹演练。沈顷一直在注意那两门实弹试射的火炮,爆破弹只有三千发,每个炮组试射一发就是一百三十多发,试射五发就是六百六十多发。现在的做法是挑出大约一半的炮组,每个炮组试射五发。

    “目标投石车,雷弹试射一发,信管七毫……”

    “目标投石车,雷弹试射一发,信管七毫。放!”

    炮卒的吼声此起彼伏,喊完‘放’的口令,只有那两门实弹射击的火炮会‘轰’的一声喷出比十五斤炮猛烈得多的火焰,炮口两侧也迸射出大片火光。怒焰中炮弹脱膛而出,飞出两百多米后落地。可惜信管还是长了,落地后炮弹跳飞十数米才‘嘣’的一声爆炸。不愧装有五楚斤火药,火光中,炮弹在空中炸得粉碎。

    “信管长也!”一脸乌黑的潘轩看着有些发懵的炮卒告诫道。“再射当短。”

    炮弹落地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要想把握住这个时刻,几乎是不可能。故而最早的时间引信更多是用于榴霰弹而非爆破弹。榴霰弹在空中爆炸,以炸出的霰弹杀伤敌人,这对时间信管的精确性要求更低,炮弹可以在落地前爆炸,也可以在落地后弹起再爆炸。

    然而榴霰弹是陆军弹种,海军要的是能在船壳内部爆炸引起大火的爆炸弹,榴霰弹要装备也是对岸不是对敌,风帆时期更只有爆炸弹而没有榴霰弹。上梁不正下梁歪,熊荆根本没想到过榴霰弹,他自始至终想的都是爆破弹。等看了炮卒的试射想起还有那种在空中爆炸的榴霰弹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炮长和炮卒是当年匆匆入校又匆匆毕业的那批少年,十四岁时随楚军攻入关中,战争五年,他们已从少年变成了青年,每个人都长出了胡子。潘轩告诫前,炮长仔细观察炮弹的落点,看到炮弹落地后未炸,他眼睛眨了一眨,知道信管截长了,但还是诚恳的答了一声唯。

    “目标投石车,雷弹试射一发,信管七毫短……”火炮发射的命令。炮长没有将信管长度减到六毫或者六毫半,只是加了一个短字。这让潘轩多看了他一眼,其他炮长一般会减到六毫半,两百二十米/秒,半毫米是十八米,这样炮弹会在落地前几米爆炸。

    “目标投石车,雷弹试射一发,信管七毫短。放!”

    ‘轰……’,怒焰再起,飞出去的炮弹落地时‘嘣’的一声炸开,插在雪地上的标靶在火光中炸倒。炮卒驭手们先是惊讶,而后欢呼。潘轩也笑了,第二炮就能炸倒标靶,运气实在是好。

    “敢问何名?”潘轩问了一句。

    “不敢官长相问,小子吴广。”吴广对着潘轩行了一个军礼,满脸喜气。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吉

    未改

    雪后大风一起,天自然就冷了。www.uu234.cc军议的当夜哪怕寝帐内烤着炭火,独睡的熊荆也被冻醒,倦意正浓,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很快他又睡了过去。酣睡里没有梦,只有漆黑的昏沉,直到明时分被长姜轻声叫起,他才起床沐浴,这个时刻全军已埋锅造饭了。

    浴桶内热气腾腾,两个貌美的媵妾帮熊荆擦洗着身子。温暖到骨头里的舒服让他不由想到半夜的寒冷,他对着帐外喊了一句:“今日几度?”

    “禀大敖,今日比昨日低五度,此时零下三十六……”气温低至零下三十六度并没有让熊荆吃惊。明是凌晨四点半,后半夜比前半夜冷,太阳出来气温就高了,昼夜间最少有十度的温差。但比昨天还要冷五度,白日气温二十五、六度,熊荆听闻不免有些皱眉。这太冷了。

    “你告之……”他本想让庄无地告诫各师必要做好保暖措施,话到一半便止住了。“罢了,无事。”他最后打消了这个想法。这本是冰封之战,楚军有专门的针对性训练,有相应的被服,赵魏齐三军这几日针对士卒也反复交代过这个问题。且零下二十多度不是什么寒冷的天气,只要气温没有超过三十五度,那就是安全的。

    熊荆想着寒冷的天气,有点担心又要下雪,两名媵妾都没有被宠幸过,热水烫,身子烫,脸上桃花一样羞红。怎奈熊荆没有半点宠幸的是意思,哪怕他的分身一直挺立着。等擦干身子,将分身小心的藏进裤时,熊荆才伸手捏住美人的下巴,抬起她们的脸道:“待我回来。”

    “唯。”两名媵妾早就浑身发烫,听到这句话差点酥软在地上。怎奈衣服还未穿好。

    葛衣、棉衣、狐裘;首衣,手衣、足衣、绒靴;最外面才是冰冷铮亮的甲胄。头胄之外,为了不至于皮肤不小心粘在钜甲上,甲衣外面又是一件鲜红的外袍。也幸好这是可伸缩的环片甲,如果是其他甲胄,很难在家甲胄内塞入这么多衣服。

    沐浴之后的熊荆神清气爽,即便穿着一身钜甲,也举重若无,这种年轻且充满力量禁不起让他想到前世,大学时在球场也是这种感觉,再一转念又看到点满膏烛的大帐内站满了人,摇曳的烛火将他从前世拖回到现在:他是楚国的王,他今日要率领四国的军队完成最后一次合纵,他要击败四十万秦军,改变前世已抄写在史书上的历史。

    这不仅仅、不仅仅是在与秦军战斗,这是在与命运战斗,在与已知世界的战斗!他不但要改变楚人已定的命运,改变天下已定的命运,他还要改变已定的格局绝不再是后世那样西方决定东方,而是东方决定西方。

    熊荆打量着眼前的诸人,诸人也看着熊荆。熊荆很想告诉他们此后两千年这片土地上会发生什么,张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启齿。他不能告诉他们楚人今后将不复存在,不能告诉他们继承战国秦汉的西晋五百年后不得不南渡,不能告诉他们延续隋唐的两宋亡于崖山,不能告诉他们在更以后历史的里人人争做奴才而不得,以无耻为荣,以勇武为愚……

    所有那一切,都能追溯到现在这个时刻,追溯到今日这场决定天下命运的决战。楚人避迁并不能改变这种命运,楚人避迁不能改变这种命运的原因在于:楚人的血脉或许得到保全,但天下列国的血脉并没有得到保全一个民族,一个文明如果选择性的扼杀他的全部精英,那么她永远也不能恢复。因此殖民的要点在于‘迁其公室’,毁灭的关键在于‘卡廷森林’。

    熊荆心潮起伏、目光流转,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的诸人张望着他,左史的毛笔悬着在空中一直等待,到最后墨汁滴在了那张空白的楚纸。然而熊荆舒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他沉重的走在幕府的地板上,再也没有之前轻盈的感觉。

    “卜否?”士卒正在用早膳,楚军惯于这个时候占卜。

    “卜以决疑,不疑何卜?”熊荆毫不思索的道。见诸人一怔,知道不占卜将卒、赵魏齐三军会很不安,改口道:“卜。”

    “唯。”庄无地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就等着熊荆下令占卜。占卜的时候熊荆也在旁侧祈祷跪拜,战争的胜负从来没有定论,看上去胜券在握的联军也存在失败的可能。

    祈祷,祭祀,跽坐闭目安静的等待。一刻钟后,占卜的庄无地拿着龟甲面色不愉的跑了过来,苦笑道:“不吉。”

    “不吉?”熊荆心中发凉,他强笑道:“为何不吉?”说罢又看向祭台上的三牲,“祭祀不洁?”

    占卜不吉可能有很多原因,也许是没有斋戒,也许是不够虔诚,也许是祭祀不洁,三牲不足。好在不管是什么原因,按照惯例都能重新占卜,如果连续第三次占卜都是不吉,按照惯例就不应该出战。熊荆深吸了口气稳住心神,道:“再卜。”

    “唯。”庄无地答应了一声,转身而去。这一次包括熊荆在内,所有人都看着跪拜祈祷的庄无地,他吟唱的声音似乎盖住了外面北风的呼啸,大幕一片安静。这一次的占卜比任何一次都要长,长到天已大亮,各师旅的甲士马上要出帐列队,他才满头大汗的结束祈祷,带着火星的龟甲被他奉了上来,“禀大敖,大吉!”

    “大吉?”熊荆看向他手上的龟甲,兆纹几乎全在‘胜’这一侧,‘败’那侧的兆纹寥寥无几。

    熊荆能看到,其他人也能看到。“大吉也!”他们忍不住喊了起来。

    ‘援夕之月戊申之日,敖将战,军司马卜之,一卜不吉,再卜吉也,敖大悦……’右史倚宪的在楚字上写道。他这句话还没有全部写完,帐外就传来了卒长、偏长的口令。一队又一队的甲士走出幕帐,按师旅集结;炮卒从马厩牵出挽马,套上橇车。而在此之前,轻骑早已奔出军营,摒绝四面。

第一百一十四章 纵马

    没有太早也没有太晚,太阳初生时,列队完毕的士卒出营行向东面三里外的阴沟。www.uu234.ccwww.uu234.cc与鸿沟之战一样,朝霞再度普照大地,将金色光芒洒向这片满是白雪的平原。

    北风不大,只刚刚吹起楚军的军旗,接近零下三十度的低温让穿得再厚的人也仿佛浑身**。严寒压迫着胸膛,让每次呼吸都非常艰难。吸入的冷气很快将鼻腔冻住,哪怕鼻翼已被只露眼睛的黑色首衣包裹;而呼出的白霜则将衣领、衣襟染上一层薄薄的白霜。

    没有太多人在意这种寒冷,楚军的矛阵和赵魏齐三国的横阵踩踏在早已沉降的积雪前进,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一会士卒便唱起了军歌,楚越士卒唱的是那首欢快的渡河梁,赵魏士卒唱的是那首同人于野,这两首军歌熊荆都听过,齐人唱什么歌确是第一次听。

    “猗嗟昌兮,颀而长兮。抑若扬兮,美目扬兮。巧趋跄兮,射则臧兮……”

    听上去这似乎是一首情歌,实际却是一首赞歌。歌中的少年不但‘欣而长兮’、‘美目杨兮’‘巧趋跄兮’、‘舞则选兮’,而且他的射技也‘射则臧兮’、‘射则贯兮’、‘四矢反兮’。

    英俊善射的少年,‘以御乱兮’的英雄。齐歌也带着齐人的性情,它没有燕赵那种悲呛决然,有的只是从容和舒缓,对齐人而言,美丽与勇武总是交缠在一起,如同水晶那般鲜亮。

    齐军是中军,骑着龙马的熊荆就行走在他们队列前方,渐渐渐渐,他也学起齐人的调子歌唱。庄无地见状想说了什么,启口后又微微一笑,马上闭口不言。看他脸上带笑,目光中也带笑,熊荆忽然间顿悟:齐卒要赞美的少年可能就是自己。

    三、四里的路程很快走完,熊荆并没有急着让士卒马上进入阴沟,而是选择在土堤下暂歇。这时候骑士越过了土堤,在白雪覆盖的土堤上奔跑。斥骑很早便登上东侧的土堤,站在西面的堤岸可以看到一些斥骑骑士奔了下去,一些又奔了回来。即便不看斥骑频频打出的旗语,熊荆也知道这是秦军来了。

    楚军因为编练士卒耽误好几日,秦军实际上也在等积雪压实。唯有积雪压实,战马才可以在雪地上驰骋。火炮是士卒最为畏惧的武器,也是士卒无法抵御的打击,即使三万骑卒全部投入对楚军火炮的冲锋,王翦也绝不会犹豫半分。

    斥骑之长斗藏站在阴沟东岸堤上看着出营行来的秦军。与联军一样,为了避免列阵时遭受出其不意的打击,秦军出营就列出了作战时的横阵。三千五百列的军阵横陈八里许,衬托着风中往南飘飞的军旗、士卒林立密集的酋矛,这个纵深厚达一百三十四行的巨型军阵好似山脉那样被莫名而巨大的力量推动着,硬生生横移过来。

    没有人不会畏惧,土堤上斥骑首衣内的面容变得僵硬。虽然他们的敌人只是其中三万秦骑,可看到山脉一样横陈在白色雪原上的秦军阵列,心中还是忐忑不安。

    秦军阵列太长无法从其两侧绕过,阵列中心的楚军斥骑全被赶回了土堤。他们退上堤岸受命后再度往两侧奔去,以绕行秦军阵列的后方,侦查具体秦人的实际编制。与此同时,令骑不断奔向阴沟西岸,众多讯报汇总到幕府,秦军阵列最终展示在熊荆面前。

    秦军可能列出的军阵熊荆在筹盘上看了无数遍,按照阵列的宽度和纵深,前前后后一共分为五阵的秦军步卒可能有五十万人。但只有最后两阵的士卒身着钜甲,前面两阵的士卒身着布甲,第三阵士卒身着皮甲,兵甲不足确凿无疑。

    人多,再一个因素则是已经冰封的阴沟东西两堤。幕府军议的结果是此战有两种决战可能:其一便是熊荆下意识设想的,两军在阴沟宽一里许、已经冰封的河道上决战;其二则是秦军以阴沟东面的土堤为工事,阻止楚军登上相对河道高约十八尺的东侧土堤岸。决战不是发生在阴沟河道,而是发生在东侧堤岸之上以及堤岸之下。

    熊荆下意识的设想当然是错误的,只能说如果是他处在王翦那个位置,他会选在阴沟河道里列阵决战。可惜他不是王翦,王翦必然会利用这道土堤居高临下的防守,阻止联军士卒过河。土堤是一道陡坡,城墙可以炸毁,土堤也可以炸毁,只是要凿想开被冰死死冻住的冻土,把土堤的某几段炸平,需要好几个时辰时间。

    “土堤非墙,陡耳。以火炮击之,我军士卒可一鼓而上,为何要……”休息时项梁奔至凤旗之下,他知道阴沟两岸地形,不认为要采取一定要炸堤的办法。

    “齐军士卒乃中军,彼等初战,只能炸之。”屈光是中军之将,他很清楚麾下士卒的能耐。简单的说,中军就是一块增加阵列宽度的盾牌,只能防御,不能进攻。

    “圉奋!”土堤上的妫景突然暴喊一声,他看到了圉奋的将旗。随着这面将旗冲上阴沟东侧的堤岸,沿岸数不清的秦骑也冲上了这道堤岸。本来驻马其堤上的楚军斥骑顿时被驱散,他们不得不退下土堤,回到阴沟河道里。

    每个人都有自己人生平最恨的人,对妫景来说,这个人就是圉奋。他恨自己当年没有亲手割下他的头颅,让他苟活到现在,让他诱杀了项超,让他斩杀数以千计的楚军士卒。伴随着这声大喊,堤岸上的妫景策马冲下土堤,他现在就要杀了圉奋!

    “妫将军……”妫景的忽然冲下土堤让身边的骑将骑士措手不及,有人不知所措的喊叫,但更多的骑士跟着他冲了下去。

    相隔仅仅一里,妫景的呼喊和动作引起了圉奋的注意。如果问他最恨的人是谁,他必然一片茫然。可要问他最恨的是什么,回答一定是那些处处高人一等的贵族,以及贵族无处不在的楚国。他永远记得十二年前的清水之战,老斥候带着他反冲向秦军,掩护妫景这个贵族速逃。

    凭什么贵族可以生,庶民奴仆就必须死?!如果那些迂腐的尊贵仅仅是因为他们踩踏在庶民的头顶,那他宁愿用性命为代价将他们斩落马下。

    看到妫景冲下土堤,仅仅迟疑了一秒,圉奋的脸开始扭曲,他狂喊一声:“攻!”随即对准妫景冲来的方向拔剑策马纵了下去。

    王翦的军命是驱走楚军斥骑,最少要把他们赶下堤岸。圉奋此时命令全军进攻,一万五千名秦骑仿若决堤的洪流冲下了堤岸。秦骑的大规模的冲锋又引起了楚军骑士的冲锋,水银泻地般,一师又一师的骑士毫不犹豫的冲了下去。

    “大敖!秦骑攻我。”老成的弃疾踵冲下土堤前派来一名令骑禀告。熊荆此时正在命令炮卒拖炮上堤,以掩护工卒焚烧堤岸的冻土,掘开堤坝埋入火药。幕府就设在土堤之下,听闻禀告熊荆快步登上一丈多高的土堤。

    雷霆般的马蹄声回到在阴沟河道内,积雪狂卷而起。一侧是长襦五颜六色、身着灰白色布甲的的秦骑,一侧是罩着红袍、人数更少的楚骑。两道激流冲下东西堤岸,马上就要凶猛的对撞在一起。没有步卒交兵前一声接一声的呐喊,只有沉重的蹄印以及骑长们响亮的口令。

    奔驰在楚骑最前方妫景怒火中烧,奔驰在秦骑最前的圉奋心怀怨恨。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仓促见两人都没有骑矛,只有骑剑。让妫景意外的是这次圉奋骑着的是一匹龙马,最少是一匹大夏汗血马。他没有失措,反而更加快速的纵马向前。

    妫景眼中只有圉奋,圉奋眼中却囊括了妫景身后那些冲下堤岸的楚骑。他只能用稀疏的余光观察,因为妫景已奔到近前,雪亮的宝剑折射出即将被云层遮挡的阳光,正带着前冲之势飞速刺来。知道妫景必会如此的圉奋嘴角发出一丝窃笑,他正是看到妫景没有骑矛才冲下来的。

    剑刺来的一瞬。圉奋他忽然从马背上往里侧摔倒,处于水平的身躯恰好位于妫景剑锋之下,用力猛刺的妫景没想到圉奋会采取这种办法闪避,收剑已经不及。妫景的剑落空,整个人都恒倒的圉奋错身时反刺妫景没有胫甲保护的小腿内侧,剑锋一刺而入,再出来已沾满鲜血。

    严寒之下血没有喷出伤口就已经结冰,妫景能清晰的感觉到冰冷的剑锋刺中了胫骨,剑锋削擦着自己的骨头,他闷喊一句,额头瞬间是汗,这时眼前奔来秦骑的骑矛已经放平。

    圉奋是圉童出身,骑术自然要好于妫景。可厮杀时他能做出这样的动作,熊荆自叹不如。没看到圉奋刺中了妫景何处,但能看到他剑尖上的鲜红,熊荆断然道:“吹号!”

    “两军方交兵,不可吹号。”庄无地也站在堤坝上,他没有看到妫景与圉奋的交锋,只看到两军骑兵已经厮杀在一起,毫无阵列。此时下令撤军,楚军恐将不利。

    “那便开炮!”熊荆不再看堤下混乱的战场,而是看向堤坝外侧拖曳的火炮。

第一百一十五章 掘沟

    未改

    关心则乱,熊荆是看到妫景受伤,担心他死于秦人之手才忍不住下令吹号的。www.uu234.cc实际上阴沟三百七十步宽的河道不足以让如此多的骑兵冲撞厮杀,第一次对冲后双方就挤在了一起。

    单纯马上的厮杀,秦骑不如身着钜甲防护周全的楚骑,但挤在一起如同步战,楚骑发挥不出龙马的优势,结果这是一场双方都极为厌恶的骑战,在炮声响起之前,双方都有人陆续退出河道。当火炮拖上堤岸开火,秦军立即鸣响了钲声,秦骑潮水般退去。

    炮声轰隆中,妫景回来复命。熊荆还未开口他便请罪道:“臣不慎,擅与秦骑相斗。”

    按照幕府的计划楚军抵达阴沟西岸后就要拖炮上堤,保护工卒烤火掘土。骑战不但多余,还可能影响既定的计划,好在骑战很快就结束了,并没有拖延时间。

    “先去医营,再去军正处领罪。”熊荆面无表情,说完转头向河堤对岸的秦军军阵。

    沙海大营是在东面不在西面,因此阴沟东侧的堤岸要比西面高一些。西面堤岸距地面一丈出头,东面堤岸距地面只比河道高出几尺,大约有一丈五六。加上积雪的覆盖,熊荆所能看到的秦军军阵只是一排密集耸立的酋矛和随风飘扬的军旗,还有代表大将军的羽旌。可惜很快的,随着楚军工卒在对面堤岸内侧燃起大火,密集的矛忽然消失了。

    “秦人跽坐也。”此时堤上已架起了巢车,六、七丈高的巢车可以一目了然的看清对岸堤后秦军的举动,也能看到羽旌下秦军大将军王翦和秦王子扶苏,还有站在两人身侧的一干谋士。

    低眉顺眼的腹心刘池就站在王翦身侧。整个幕府的运作他最为清楚,王翦囚禁他不是治罪,而是不想他传播恐慌。决战的时候刘池自然要站在阵中,临阵许多事情不是王翦一个人能处理的,只有幕府旧人刘池在场,他才能在变化莫测的战场上抓住最有利的时机。

    巢车上报告秦人跽坐的时候,刘池也再向王翦说话,“荆人多巫药,必当炸此长堤,我军投石机虽不退后,亦当套马备走。”

    以阴沟东堤为工事阻击,是早前幕府制定的防御计划,防止楚军攻入沙海。现在两军决战,王翦打算用阴沟东堤阻截楚军并非不可。如果楚军贸然冲来,将被秦军密集的荆弩和成堆成堆的火油弹痛击,然而鸿沟之战已经表示这不能给楚军带来真正的阻碍。

    刘池的建议很中肯,王翦随即传令。刘池见状再道:“下臣以为,若大地未冻,可掘沟为防也。”

    “掘沟为防?”此时阴沟河道内每隔一段便燃起浓密烟火,这是楚军工卒在烧化冻土。王翦正看着这些烟火,并不明白刘池的意思。

    “然也。”刘池深深点头:“荆人以巫器击我,巫器之弹射出之后落而弹、弹而落,杀伤我军。若是我军士卒掘地为沟,全军皆藏于沟中,巫器之弹无害也。”

    囚禁的这几天刘池既担心又害怕,无所事事只能想如何打赢这场决战。和骑兵冲击炮阵一样,一些事情只要细想还是能找到破解之策的,对于楚军的火炮,他很自然地想到了后世的堑壕。

    堑壕是重炮轰击下的自然产物,它不是起源于南北战争或者后面的日俄战争,而有更早的历史。十六世纪世纪西班牙人就已经学会挖掘野战堑壕,让步兵藏入其中躲避法军炮火(1512,拉韦纳会战),更早则可以能追溯到十五世纪的意大利,意大利将军善于运用野战工事作战。

    刘池不说还好,一说王翦整个人抖了一下,他看着刘池好一会才低头看向向脚下土地:“大地冰封,我又如何掘沟?”

    王翦因为激动有些发怔,他问的这个问题不需刘池回答楚军已经告诉了他答案。明白这一点他连喊来人,刘池拦着他道:“大将军何以如此?”

    “我军掘沟以待荆人,荆人攻来,我军登沟而击之,何须骑军再冲击巫器之阵!唉,你为何不早言!”王翦越说越激动。为了延阻楚军火炮射击,秦军必须在阵前布置一万五千名骑卒冲击炮阵,然而这些仅仅一道壕沟就解决了。“来人!速寻可燃之物,再命力夫前来掘沟……”

    刘池想到了掘沟可以躲避楚军炮击,但没想到这样可以省去骑军冲阵这个自杀性的环节。王翦下达军命时,思路转过来的他忙道:“大将军,此不及也。”

    “何以不及?”王翦话语中已有一些怒意。他如果能省出一万五千名骑卒,必可勾击楚军侧背。三万骑卒突破楚骑的防御像白狄太傅描述的那样重重击打在楚军的背上,军阵必崩。“速速!”他挥手让军吏速去,这才与刘池说话。

    “大将军若要掘沟,其深几何,其宽几何,其长又是几何?”刘池问道。“其深最少五尺,其宽最少六丈,其长最少八里,此沟半日如何能成?且我军灌城,沙海之地早已泥泞,如今泥泞冰封,纵火烧之,非两三日不可成。”

    长宽都还好,一提到这条壕沟长八里,王翦便泄气了。他知道楚军如何炸城,楚军炸城凿出孔洞即可,不是整段土堤都要凿平。沙海的泥泞他很清楚,这些泥泞如今冰封,确实不是一日之内就能挖出来的。

    “唉!”王翦长叹一口气,但刘池这时候又想到了别的主意。“若能以长公子之名,请荆王缓战两日日……”

    “我军于此烤火,荆王不知?”王翦指着前方阴沟里冒出的黑烟,不觉得刘池这个计策可行。

    “那便此刻速掘之,每掘一里,便可藏一里之卒;若掘八里,可藏前阵之卒。”刘池也知道这个计策不大可行,楚王未必会答应扶苏缓战。

    楚军用火烘烤土堤上的冻土,秦军挖开积雪,竟也烘烤脚下的冻土。当巢车上的了望卒报告秦军准备以耒耜掘土的时候,熊荆脑中忽然嗡想了一下,秦军这是要土木作业,挖设堑壕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 前进

    挖设堑壕以防止火炮打击在大司马作战司以及楚军幕府都不是什么秘密,只是秦军一直没有想到这个非常简单的办法。www.uu234.ccwww.uu234.cc听了望卒说秦人也在烘烤冻土,庄无地与熊荆一样,瞬间便明白秦人的用意。好在这是冬日,可以躲避火炮的堑壕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

    而沙海大营诸水环绕,秦军列阵的地方在未冰封之前是一片水泽,沙海大营之外并没有壕沟,不然秦军可以躲入军营四周宽大的壕沟里避炮。即便如此,庄无地也背心冒汗,生怕还有什么事情是自己和诸谋士遗漏了的。

    这是一个阴天,渐渐高升的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挡,感觉不出丝毫的热意。北风不大,严寒之下,风才是人体冻伤的主要因素,为此联军将卒被告之切勿在风中暴露皮肤。这样的天气下,这场六十多万人会战不是搏命的厮杀,而是互相烧火掘土。

    面对这样的奇观,双方将卒并没有什么不耐烦。熊荆甚至连催促都没有催促,跽坐在地上安心等待;王翦则独自对弈,分饰两角,一个人自娱自乐。其余将卒大多跽坐在雪地上等待最后的开战,这个时候士卒心中的不安和渴望才渐渐表露出来。

    战争在将率大司马府和将率幕府的记录中不过是五年,但在楚军老卒的记忆里似乎已经十几年。性急的楚人厌恶漫长看不到终点的战争,他们通常希望一战、数战就结束一场战争。在春秋时代、战国早期这是可能的,然而随着各国动员机制的完备,但凡大战都是经年累月。

    离开启封时各师将率对士卒们说这是最后之战,仅仅‘最后’二字就让这些从清水之战存活至今的老卒暗暗松了口气。在这段最后的等待中,不少人拉起了家常,说起了往事,比如哪年哪月哪城哪战,我如何如何。也有人哭泣,年龄最小的赵卒麻木失措的坐在军阵中,有些人忍不住哭泣,但他们很快被老卒教训。

    因是一路伴随齐军而来,三日的紧急培训后,读过书认得些字的刘邦和卢绾成了齐军的连长。齐卒被救齐、救天下的大义感召而来,然而齐人的娱乐性无处不在,即便马上将是一场生死搏杀,他们也闲不住吹起了竽,玩起了六博。

    卢绾本想阻止,见刘邦不阻止反而深入其中,只好作罢。五乡之帅高沁等人也想阻止,可看到楚军卒长正与齐卒同乐的屈光说了句有何不可,几名齐将也如卢绾那样作罢。

    他们这些人的心理与楚军将率的心理全然不同。连续的胜利让楚军将卒深深的蔑视秦军,齐军数败于秦,高沁等人本能的对秦军畏惧。人数上更是如此,加上一万多商贾市人,联军才十八万人,而秦军人数直接超过四十万达到五十万,这样的决战即便能赢,士卒也将伤亡惨重。几名齐将心里想的是:确实应该让士卒在战前高兴一回,哪怕这个时间很短。

    “杀枭!杀枭!杀枭……”没有将率阻止,连长又与士卒同乐,刘邦那个卒的齐卒围着四周摆满钱银的六博棋盘喊起了杀枭。六博棋有十二枚棋子,黑白对半,六枚棋子可有一枚枭棋五枚散棋,以掷箸或投骰行棋。所谓‘博者贵枭,胜者必杀枭’,其胜负是以杀死对方的枭棋为准。

    刘邦手巧,每每投骰都要胜对方一筹,棋子也就多行一步,很快逼近对方的枭棋。只要骰子再投出一个三、或者二,枭棋必杀无疑。齐卒大多押的是连内的老博手,没想到楚人连长也精于此道,几博之后竟要杀枭。押了注的士卒脸色渐变,没押注的士卒看热闹不怕事大,一边大笑一边呼喊杀枭,他们平时没少输钱给老博手。

    刘邦脸上笑盈盈的,心里却不断骂娘。他没想到齐人这么好赌(实际是齐人太tm有钱),棋盘边的钱银比他这辈子见到的钱加起来还要多。他赢了是能赚不少钱,但以后队伍肯定不好带;他故意输,看不出来还好,看出来以后一定会被人骂怂货庸夫。

    刘邦拿着骰子瞪着对面的老博手岿然不动,催促他掷骰子的杀枭声越来越急。他就要瞎掷一把时,军令突起:“大敖有命,即刻用膳。大敖有令,即刻用膳……”

    “大王有命,”刘邦跳了起来,这时候不知是谁撞了一下,被几顶头胄支撑的棋盘倒扣在了地上,棋子撒了一地。刘邦见此立即道:“此局战后再弈,即刻用膳。”

    时入正午,这本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刻,然而阳光还是没有什么暖意。传令的骑卒奔过后,长达三千多列的军阵开始用自热军粮。熊荆没有多少食欲,虽然巢车上禀告秦人掘沟进展缓慢,但秦人确实是在掘沟了。

    掘沟带来的变数是秦军骑军再也不要冲击炮阵,可以全面压制楚军真正投入战斗的七千骑士,勾击己方步阵侧背。赵魏两军的军阵他相信能撑得住,齐军的军阵他很担心他们撑不住,即便他们的阵列已厚达五十行。

    这种情况下能够依靠的只能是游阙。楚军罕见布置了一支游阙:四个郢师加上斗矢率领的南郡五氏师,以及一万多名齐国市人士卒将率全部反对市籍者参战,但屈光已允诺同意他们参战,因此他们只能作为游阙安排在军阵后方,保护大军的侧背。

    成为士卒参加战斗本是国人的荣誉,进入战国后庶民因征伐的频繁厌倦躲避时,市人商贾却因获得这项荣誉而激动。他们自此摆脱了自西周以来的卑贱身份,不需再仰视普通的庶民。

    “禀大敖,凿堤将成,小迁时可破堤。”工卒军官从阴沟东堤跑来禀告,还有大半个时辰。

    “速速。”熊荆抬头看了一下天,太阳就在头顶的位置。如果小迁时两军开战的话,按照他天黑前结束战斗的设想,楚军只有三个时辰结束战斗。

    “唯。”工卒答应一声,行礼后转身跑了回去。这时候火炮全部放列在阴沟河道西侧,看着这些火炮,熊荆忽然产生一阵幻觉:河道厚实的冰雪忽然坍塌,所有火炮都坠入冰冷的沟底。

    “大敖?”庄无地不知熊荆为何失神。还有半个多时辰炸堤,现在步卒骑卒应该进入河道。

    “恩。”熊荆的目光从阴沟河道上收回,闻言命令道:“全军前进!”

    经过四个多时辰的等待,正午时分联军有些混乱的阵列再度齐整,各师旅跟随本阵的军旗,齐步走上一丈多高的堤岸,而后又从堤岸上瀑布一样倾泻下去。在对面高台上的秦卒看来,飞扬的雪尘中,楚军军阵像是一匹鲜亮展开的鲜绸滑入了阴沟河道,然后凝立不动。

    王翦未等斥候禀报只凭西面扬起的雪尘就知道楚军正在前进,整个军阵十有**进入阴沟待命。一旦巫药炸毁东面堤岸,列于阵前的巫器就会对准己军狂轰。鏖战五年,楚军的战术秦军非常清楚,毁天灭地的巫药和所向披靡的巫器让任何军队都不敢直撄其锋。

    雪尘还未全部落下,王翦就命令布置在最前方的六百多部强弩和四百多辆投石机紧急后撤,保护这些强弩和投石机的前军也跟着后撤。他们最少要距离阴沟东堤七百步,才能躲过敌军巫器所发射铁弹的打击。

    步卒正紧急后撤,掘沟未成,圉奋率领的一万五千名骑卒缓缓进入战场,列阵于前军之前。骑着汗血马的圉奋掠过前军军阵时,不知为何忽然指了白林一下。白林心里自然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任由左右看来也强作镇定。他总不能告诉旁人,他与圉奋十二年前曾经结仇吧?谁又能想到,一个小小的簪袅居然成为率领四万骑卒的骑军大将军。

    苏复是知道这段恩怨的,他道:“此人对将军无礼,他日必当……”

    “他日?”白林笑容更苦,他和圉奋乃至五十万秦军都处于的生死边缘,圉奋想报仇又如何?想报仇也要两人都活着才行,他惆怅道:“安度今日方可再言他日。传令全军,转身!”

    “已备!已备……”阴沟河道,一队又一队工卒亮出了旗帜,表示已备。熊荆担心时间不够,战事会拖到日落,见此没有任何延误,直接让旗人打出引爆的命令。

    ‘轰……、轰……、轰……’一声接一声的爆炸接连而起,凿堤的工卒变成了巫觋,他们在十八万联军将卒面前表演了一场盛大无比的旷世巫术。一道又一道的火光从地底迸出,天崩地裂,土尘遮天。看着这种非自然的力量,连想呼喊万岁的楚军老卒也禁不住浑身发颤,下意识祈祷。

    在工卒点燃火药之前,秦军就全军转身了,这主要是担心士卒看到巨大爆炸下土堤冲天而起会产生不必要的惊慌。对于大多数秦卒而言,猛烈的爆炸只是脚下一阵剧烈的震动,再便是气浪从背后袭来。谁也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再转身时,未落的尘土中,破碎的土堤露出一段段缺口。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6213/ 第一时间欣赏荆楚帝国最新章节! 作者:贰零肆柒所写的《荆楚帝国》为转载作品,荆楚帝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荆楚帝国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荆楚帝国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荆楚帝国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荆楚帝国介绍:
公元前241年(秦王政六年),关东五国最后一次合纵攻秦失败,败亡之势已无可挽回;
降生于楚国王宫的熊荆,身不由己的卷入这段六王毕、四海一的历史。
*
诗与书,礼与乐,八百载璀璨文明;
战与火、铁与血,两千年尘封故事;
先秦与现代、天下与世界,全然不同的人类上古史。荆楚帝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荆楚帝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荆楚帝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