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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贰零肆柒     荆楚帝国txt下载     荆楚帝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章 正义

    血淋淋的一幕烙刻在扶苏心里,也映射在亚里士多德四世脑海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直到退出王宫苑囿,他脑海里依然是半身是血,抱着人头蹒跚而去的扶苏。

    “楚尼与秦尼的战争为什么这么残酷?”他问向自己的学生毋忌,希望知道一些答案。

    “也许……”毋忌说不清其中的原委,他只能猜测:“也许是他们太亲近了吧。我听说两国的联姻持续了四百年之久,直到今天这位楚尼王才没有迎娶秦尼公主。”

    “四百年?!”亚里士多德四世错愕。

    “是的。”毋忌道。“四百年里,每一位秦尼王的身上,都流着楚尼公主的血;同样的,每一位楚尼王身上,都流着秦尼公主的血,唯有现在这位楚尼王除外。

    明天要被车裂的那位丞相,就是秦尼公主和上一位楚尼王所生。秦尼王现在要斩断这种关系,他要抹去这个国家一切和楚尼有关的痕迹,他还要将楚尼从这片土地上抹去。”

    说到这里毋忌面容泛起一丝痛苦,他问道:“老师,为什么一定要帮助秦尼灭亡楚尼,应该灭亡的是秦尼啊。我们、我们做的事情和柏拉图……”

    毋忌对秦国本来就很厌恶,今天这一幕让他对赵政也开始厌恶。在他看来,即便实行僭主政治的叙拉古,也不及秦国残暴的十分之一。柏拉图当年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曾经三赴叙拉古,现在他与老师身处秦国、帮助秦国,他想不清这是为什么。

    亚里士多德四世知道毋忌会问出这个问题,他很自豪他问出这样的问题。‘我爱我师,我更爱真理。’这是希腊文明的骄傲,毋忌没有辜负他所受的希腊教育。

    “楚尼必须灭亡!”他看着毋忌点头,很肯定的道。

    “为什么?”毋忌仍不明白,他想起来那一次劫杀。“楚尼王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他……”

    “我知道。”亚里士多德四世的回答让人吃惊。“我知道楚尼王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他是伟大而高贵的王,他像少女厌恶猪圈一样厌恶这种卑劣的行径,又怎么会卑鄙的拦截索格底亚那商队?正是因为这样,楚尼才必须灭亡。

    休昔底德说过:‘只有力量强大,能够压迫对方受到屈辱的那一方面不这样硬干,而采取比较合理的态度,在宽大仁厚的心情中战胜他们的敌人,使敌人料想不到战胜者能够提出那样温和的条件来的时候,持久的协定才可能成立。’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结果就会是埃及与赫梯、雅典与斯巴达,罗马与迦太基,发生漫长而残酷的战争。”

    毋忌终于明白老师的目的。但他不解道:“楚尼远在已知世界之外,它怎么可能和已知世界发生战争?”

    “当楚尼海舟抵达波斯湾的那一刻,未知世界就已经和已知世界连通了。”亚里士多德四世看向了远方。“楚尼有上百艘海舟,她随时能派遣一支船队前往西亚或者地中海。世界只能有一个强者,不是希腊就是楚尼。统一了这片土地的楚尼一定会挑战继业者帝国,他们之间将发生漫长而惨烈的战争,而阻止战争的唯一办法,就是楚尼灭亡。”

    “可我还是不明白。”毋忌仍然困惑。“那秦尼呢?秦尼也会统一这片土地,他也可能调整继业者帝国……”

    “秦尼统一这片土地的结果,就是居鲁士统一波斯。”亚里士多德四世比喻道。“最开始是强大的,而后一代君王不如一代君王,然后帝国内乱、政变、谋杀、战争,最后分裂成无数块。这样的秦尼帝国无法挑战继业者帝国,甚至无法挑战大夏,她只会‘料想不到继业者帝国能够提出那样温和的条件,最后和他们达成持久稳定的协定。’”

    既是阻止战争,也是削弱东方世界,这就是亚里士多德四世灭亡楚国的理由。他的理由让毋忌沉默,撕开雅典民主的面纱,背后是比斯巴达更加残酷的血腥。

    楚尼统一这片土地,自然会挑战整个希腊化世界,这不光是强者位置的争夺,更是文明与文明的竞争。马其顿‘保护’希腊,但马其顿人和希腊人并没有什么差别,随着亚历山大大帝的征服,已知世界几乎全部变成希腊化国家。

    而如果楚尼战胜了各个继业者帝国,那么不光是继业者帝国毁灭、不光是希腊毁灭,希腊文明也将毁灭,这才是老师要‘楚尼必须灭亡’的原因。

    毋忌如此思索,他忍不住道:“老师,这样做并不正义。”

    “那什么才是正义?告诉我!”对于学生提出的正义,亚里士多德四世不得不提问。

    正义是希腊哲学一个永恒的话题,不同的哲学家总会给出不同的答案,毋忌毫不犹豫的称述亚里士多德有关正义的观点:“正义就是公正,合乎法律的行为就是正义。帮助残暴的秦尼灭亡楚尼,这不公正。”

    “那么说杀人是不正义的。”亚里士多德四世微笑,如此问道。

    “……”毋忌迟疑了一下:“如果杀人是为了制止杀人,那么杀人就是正义的。”

    毋忌的话没有漏洞,亚里士多德四世再问:“那么,如果齐尼和楚尼为了保护自己的公民交战,谁是正义的?还是他们都不是正义的,或者都是正义的?”

    “我不知道。”按照之前的逻辑,毋忌很难回答这个问题。“也许正义之中也掺杂着不正义,两国的战争并不完全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公民,他们还有别的什么非正义的目的。”

    “我们知道秦尼王的话就是法律,如果合乎法律的行为就是正义的,那么扶苏王子杀死那名妃子也是正义的?”亚里士多德四世再问。这次他不再让毋忌回答,而是自问自答:“我知道你会说这是秦尼王一个人的法律,不是所有人约定的法律,但这些都是人为制定的法律。

    在人为法律之上,还有自然法则。许多按照法律看来是正义的事情,从自然的观点来看不过是一种邪恶。”说到这里亚里士多德四世停顿,他这时再道:“好。你现在告诉我,什么是正义?”

    人与人之间为了和谐生存,于是彼此进行了约定,这就是毋忌说的法律,也是约定正义,但在约定正义之外,还有自然正义。毋忌回忆着希腊哲学中有关自然正义的文字,一时间说不出话。

    从自然的观点来看,法律是邪恶,反过来,从法律的观点来看,自然正义也是邪恶的,这就是毋忌说不出话的原因。

    “苏格拉底曾与色拉叙马霍斯激烈的辩论,色拉叙马霍斯说:‘正义就是强者的利益’,如果在城邦内部,这不一定正确,但在自然法则中,这完全正确。”亚里士多德四世继续说。“自然本身就揭示应该让优秀者比卑劣者、强有力者比弱者多有所得。

    正义就是优秀者统治卑劣者,并比卑劣者拥有更多的东西。更准确的说,正义的标准是以同等的强迫力量为基础,强者可以做他们可以做的一切,而弱者只能承受。如果要用最简洁的方式来表达,那就是‘物竞天择,强者生存’……”

    亚里士多德四世居然说了一句楚语,毋忌并没有惊讶,他正惊讶于自然正义本身。按照自然正义,楚尼必须灭亡,因为正义就是希腊的利益。

    一边是希腊,一边是楚尼。他又一次觉得难以辨识自己的身份:以血脉论,他是夏人,但以思想论,他又是希腊人。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自己和哭泣的扶苏毫无二致,他也是两个敌对者的孩子,必须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这种选择是血淋淋的,选择任何一方都是一种残酷的割裂。

    唯一的幸运就是老师没有像秦尼王逼迫扶苏那样逼迫自己立刻做出选择。他心存感激的看向亚里士多德四世,亚里士多德四世正好也看向他。

    “告诉我,你不会背弃我?”亚里士多德四世看穿了他的心思。

    “我……”逼迫随之而来,只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我不知道。”

    “你应该知道。”亚里士多德四世有些失望。“楚尼人不可能成为世界的强者,她只会给世界带来灾难。他们并没有产生出‘我’的意识,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自由。”

    “但老师曾经说过,这里同样有高级文明。”毋忌辩解道。“如果有足够的时间,高级文明将击败所有低级文明,就像希腊城邦击败波斯帝国一样……”

    “我是说过,但那只是一部分,这里更多的是低级文明。”亚里士多德四世看着毋忌,他觉得自己忽略了血脉的力量,这个学生的父亲是齐尼人。“你怎么能保证楚尼最后一定就是文明的而不是野蛮的?你怎么能保证楚尼最后给已知世界带去的是自由而不是**?

    如果楚尼不灭亡,她的入侵一定会给希腊世界带来劫难,甚至毁了整个自由世界。诸神在上,我不能让她这么做。

    毋忌,你不能背叛希腊!”

第十章 舟楫

    “毋忌,你不能背叛希腊……”

    下午的辩论后,毋忌脑海里不断回想起这句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扶苏,端着带血的长剑刺向那名美丽的妃子,悲伤而残忍。

    他厌恶,却无可奈何。这是秦国,哪怕他是白狄大人的学生,没有符、传也寸步难行。他最多只能像现在这样,去找一家酒肆喝得半醉,以暂时忘记自己的身份和这种身份带来的烦恼。

    咸阳被焚,酒肆、食肆只能在渭水沿岸一字铺开,每一家酒肆都是满的。毋忌正要让御手驾车返回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子忌兄……”

    一辆戎车停在数丈外,车上是一位头戴冠、身着齐衰麻衣的秦军之率。相貌很熟悉,但毋忌想不出此人是谁。此人车驾最后走近,隔着数尺说道:“郢都一别,子忌忘夏阳否?”

    “你、你怎会是……”毋忌看着这副打扮的夏阳,一时无法接受。他记得夏阳是韩国商人,这怎么又变成了秦军将率。

    “一言难尽,然流水未改。昔日子忌所言海外风物,犹记于心,请至府中一叙。”在郢都时,郢都的著名人物夏阳都认得,与毋忌结交一半是因为命令一半是出自好奇。

    既是故交,又不想返回宫室,毋忌也不推辞,让御手跟着夏阳的车驾。夏阳宅邸是在渭北,咸阳大火,但风自东南,故而东南角仍有少部分宅邸留存,夏阳的宅邸就在此处。毋忌越来越觉得奇特,东城是秦国贵人所居,夏阳这样的韩国商即便立有军功也不该住在这种地方,入宅时其家宰喊他‘右庶长’,这可是秦国第十一等爵,难道夏阳杀了几十个楚军士兵?

    带着疑惑,主客入席开始饮酒,毋忌才道:“不知右庶长所谓一言难尽……”

    一言难尽不是客套,而是真的一言难尽。赵政返回军中,当即赐爵景骅为驷车庶长,赐齐褐为大上造,赐他为右庶长。驷车庶长为十七等爵,越过大庶长就是关内侯,不可谓不优厚。但景骅确实救了赵政、救了大秦,这样的封赏并不为过。

    夏阳恰逢其会,封了一个右庶长,极其幸运。不过有幸运就有不幸,他返回自家宅邸时,只看到了一片焦土。妻子和女儿不见所终,想来已经被烧死。

    “荆人暴虐,纵火焚城死庶民巨万,夏阳此生必灭荆国。”带着哭意,夏阳咬牙切齿的道。

    “我闻大火乃墨家乱徒所纵……”毋忌不自觉相劝。

    “大谬!墨家与敌俱焚时,咸阳已经烧了一日一夜,我妻、我女……”夏阳额头青筋暴起,怒视着毋忌,似乎毋忌已经变成了纵火的荆人侯谍。

    刚刚与老师争辩了一场,遇到昔日郢都故友本来欣喜,没想到这位曾经对秦国有所非议的故友因为仇恨,变得毫无理智的仇恨楚国。他无言以对,只好默默喝酒。

    先秦的酒多是糯性黍酒或者果酒。酒酿熟后,酒与酒糟混在一起,酒质浑浊浓稠,细米粉和空谷壳浮于液面,轻白如蚁如蛆。这样的酒直接入口口感不好,也不爽滑,故需滤酒。

    诗云:‘伐木许许,酾酒有。’酾,就是滤酒用的竹筐,这是在北方,在南方,尤其是在楚国,滤酒不是用酾,而是用苞茅。苞茅两侧有刺,这些毛刺能粘附酒糟,叶子本身又带有特殊的芳香,滤过之后酒也带上了这种香气,毋忌喝的就是这种香茅酒。

    同样的香茅酒倒在熊荆的酒爵里,这是新采的苞茅,新酿的清酒。

    五齐而三酒,有事而饮曰事酒,无事而饮曰昔酒,祭祀后饮曰清酒。既是清酒,就要冬酿夏熟,三重而成酒,但迫不及待的楚人不到三个月就酿好了酒,缩(滤)酒后急急祭祖,以告知先祖先君,后世子孙夺回了旧郢,又可以用苞茅滤酒了。

    “爽!”一爵清酒饮完,熊荆大喊一声。他倒不是因为清酒好喝,而是因为自己年底就要加冠成人,加冠后就要完婚。现在在楚宫,有人防贼一样防着他,与芈什么也不能干。

    ‘爽’字是人左右腋下夹着火,意为明,还有一个意思就是败坏、失误。群臣不清楚大王为何要说‘爽’,但大王说‘爽’就是‘爽’,燕朝内群臣附和,一时全是呼‘爽’之声。

    “大楚赫赫,拔咸阳、败秦军,天下为之震,此大王之英明也。”箴尹子莫当仁不让的出列。“今之天下,楚强而秦弱,臣以为大王当称帝,如此……”

    到底是文人,又是王党,子莫巴不得熊荆称帝。淖狡等人想着出列驳斥时,熊荆道:“谬!拔咸阳乃工匠、工卒、炮卒之功,败秦军仗诸氏、誉士、甲士之勇,不佞因何称帝?”

    子莫马屁拍在脚上,一时脸红,不想他太难堪的昭黍出言辩解,“臣闻圣人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始,为而弗持,成功而弗居,大王乃圣王也。”

    昭黍说的熊荆一阵心动,心里舒坦。他还是不受,恭敬地揖向宋玉和孔谦,道:“此太傅之功也。”

    马屁全部挪移到宋玉和孔谦身上,两人忍不住笑,一时间群臣纷纷举爵为太傅寿,两人遂笑得合不拢嘴。

    酒桌上互相拍马那是常态,但拍着拍着也会让人厌烦。再说现在远未到庆功的时候,关中秦军仍在不断集结,李信四十万人在方城外虎视眈眈,王剪日夜攻邯郸不止。而楚国的盟友,齐国根本靠不住,魏国靠得住了,十万大军却已尽墨。还有就是项燕,项燕死了,独当一面的统帅本来就少,他之后也就只有斗于雉、淖狡能撑得住场面。

    飨宴欢畅,散宴后却是一片冷清。军事会议就在燕朝里召开,这次要讨论的主要是西进诸事。

    “……以今计之,当在九月之前溯汉水而上。”郦且宠辱不惊,眼里总带着血丝。“九月之后汉水水少,关中又收粟,若王剪拔下邯郸,彼必攻我也。”

    “赵使哭诉几次,请我军救赵。”靳以已经是太宰,廉舆每次都找他哭诉。

    “赵国无可救。”淖狡无奈。这个问题他和郦且讨论了许多次。楚军一救赵,关中秦军、李信秦军就会猛扑上来。不光伐楚,还将伐魏。“唯有以舟楫将赵王、赵人运至郢都。”

    “舟楫不足也。”输运司鄂焯提醒。“邯郸军民有四、五十万之众……”

    郢都邯郸相隔千里,直接运输是不可能的。想到以前运输敖仓之粟,熊荆道,“可否先运至齐国,而后再运至郢都?”

    “臣得知,齐人与秦早有勾连。”勿畀我道。“秦使王敖虽逐出临淄,然未离齐国。”

    “赵国将灭,唇亡齿寒,齐人何以如此?”熊荆不悦道。如果说齐国那次诈败贿秦是担心战后楚国一家独大,那现在秦国不过是大败了一次,依然是天下第一强国,他想不通齐人为何还要站在秦国那边。

    “大王有所不知,齐人惧秦也。”勿畀我道。“今秦国仍是天下之霸,赵国将亡,齐人惧秦更甚。赵人由齐过境,其俱秦人怒而问罪,定当不听。大王若弗信,可一试。”

    “当若何?”熊荆不负责想办法,他只负责指出哪些问题。

    几个臣子相顾之后揖道:“既救邯郸,运人仅可一次。一次之后再运,人心乱矣。”

    敖仓运粟可以分批多次,但敖仓运粟的前提是楚军死死守住了敖仓。邯郸不同,邯郸一旦运人离城,士气就会大跌,甚至发生内乱。熊荆明白这个意思,他问道:“若只运一次,可运人几何?”

    “若齐人舟楫……”鄂焯一开口就被熊荆打断,他道:“齐人不算。”

    “若不算齐人舟楫,仅楚魏两国舟楫……”鄂焯眼睛瞄向左上方,好半天才道,“今有两桨中翼战舟,故空置大翼五百余艘,此可运十万人;旧式战舟尚有五百艘,可运三万人;若旧郢、南阳可就地征粟,尚余千艘庶民舟楫,此可运五万人,此十八万人也。”

    “仅十八万人?”熊荆只觉得十八万人太少太少。

    “非也。我军必要派出士卒以接应赵人,舟上当有手、舟人,或十五万矣。”鄂焯补充道。

    熊荆觉得十八万人太少,实际的数字更少。多运出一个赵人,日后就多一份抗秦的力量。鄂焯知道这个道理,他紧接着道:“若能迟滞十月,风起东北,海舟亦可逆河而上。每艘海舟若运四百人,此可运三万余人。”

    鄂焯居然把海舟也算进去了,那是真没有舟楫了。他再道:“魏人有舟楫七百余艘,或可运四万人,此二十二万矣。”

    “渔舟为何不算?”熊荆想起了渔舟,平时打渔,现在总可运人吧。

    “渔舟乃齐国之物,舟人也皆是齐人。”鄂焯道。

    “若以渔舟运人,能运几何?”熊荆问道,他只想把邯郸城内的人全运出来。

    “渔舟有一千七百余艘,可运二十万人,”渔舟载重十吨,一艘运一百二十人,这就有二十万人。“然渔舟全在齐国,舟人也……”

第十一章 硫磺

    捕鱼是楚国出钱、出技术,齐人出木头、出工匠、出渔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鱼汛时捕获的鱼全部做成鱼罐头存储,然后运至楚国成为楚军的肉食来源。这既能利用齐国的资源,又不影响齐国原本的鱼货销售,可谓是一举两得。

    这是生意,如果转为战争,尤其是转为与齐国以外的战争上,那就存在阻碍了。熊荆执意要动用渔舟运输赵人,群臣开始没说话,最后还是淖狡问了一句:“若齐人不愿,当若何?”

    这样的问题熊荆也想过,他深吸一口气,道:“若齐人不愿,不佞绝齐!”

    “大王若绝齐,齐人亲秦也。”靳以不敢置信。

    “非也。绝齐,齐国方不亲秦。齐人惧秦,然齐人深知我楚国若亡,齐国亦亡。”熊荆说出自己的想法。齐国变法后,掌握齐国命运是齐国邑大夫,他们绝不会出卖自己,只会出卖别人。

    “然也。我若绝齐,齐人惧我亡,又惧秦人相伐而我不救,对我必谨且有信。今日楚齐虽盟,盟而无用反成累。”郦且的观点和熊荆一样,楚齐联盟名存实亡,真不如各行其是。

    “此……”淖狡等人面面相觑,又觉得熊荆和郦且说的没错,联盟无用,齐人不断对秦国妥协,还不如就此解盟。齐国如果是后胜主政,也许会一味亲秦,齐国现在是邑大夫主政,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精,全面倒向秦国是不可能的,他们只会左右逢源,促秦攻楚。

    “臣以为可也。以秦人之策,若我绝齐,必当先攻齐而后攻我。”楚国有两个小人物对国政影响最大,一是作战司的郦且,二是知彼司的勿畀我。他们认可的事情基本上定了一半。因此勿畀我一说话,诸人都看着他。

    “为何?”熊荆看着勿畀我,对他的话半懂不懂。

    “大王乃勇信之王,大王不惧敌强,反惧敌不强。敌弱,胜之不武也。”勿畀我解释道。群臣闻言皆点头,真正的强者眼里只有强者,对弱者往往不屑一顾、视若无物。

    勿畀我接着道:“然庶民如何?庶民多重实利,畏败惧错。彼等只愿天下皆弱者而无强者。如此,彼可持强凌弱也。

    秦人之策便是如此。秦人知我乃其死敌,然畏我强因而伐赵,赵亡则伐齐,齐亡方才伐我。故臣曰:绝齐,秦必伐齐而不伐我。”

    “秦人既然惧我,既然伐齐,又如何胜我?”群臣有点不明白勿畀我的逻辑。

    “此……”勿畀我和熊荆异口同声,勿畀我只好让熊荆先说。

    “此为间接战略。”受勿畀我启发,熊荆顿悟,说出一个这个时代没有的词。

    “间接…战略?”大王嘴里不时冒出新词,臣子们很多时候要绞尽脑汁才能领悟那些新词的意思。不过这次熊荆自己做了解释。“以正合,以奇胜,勾击而不直击。且如白鹿塬之战,秦人多而我军寡,秦人必要展开战线方能全力攻我。战线越长则我军越薄,我军越薄便越有可能破我军阵。”

    不把秦楚视为两国,而将秦楚视为两个超大型的军阵。站着这个角度,秦军先攻击齐国便能很好理解了。当然,这仍然不完全是熊荆所说间接战略的意思。他实际也只是听过这个词,并未深刻理解何为间接战略。

    熊荆因勿畀我之言而顿悟,也有这种感悟的郦且大松口气道:“秦人若伐齐,我军或能休息数年,如此西进之策成矣。”

    西进一是取得地理屏障,二是得到部落兵源。但收伏那些山地部落,训练部落士卒需要不少时间,这实际是作战司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忧虑的事情。

    “齐人若不允渔舟救赵,若是朝决,绝齐否?”熊荆没有把话题扯到西进上。西进导致救赵,救赵导致绝齐,这些都是西进以外的话题。

    “若齐人不允赵人过境,又不允渔舟救赵,当绝齐也。”淖狡和昭黍对视一眼,一起点头,道:“如若朝决,臣等力主绝齐。”

    “臣等亦是如此。”郦且、鄂焯、淖信、鲁阳君、公输坚、红、景薮等人也纷纷相告。“若齐人拒不救赵,盟之何用?理当绝齐。”

    “那便设法将渔舟驶出齐国。”熊荆下定了决心,他必要将邯郸城里的赵人全部救出。此事议完他再道:“还有何事?”

    “硫磺不至,火药……不足也。”军备司的景薮今天特别拘谨今天会议还有一个议题就是讨论叛将景骅,秦人正大肆宣扬景骅救秦王之事,因此景骅也被列为议题。

    火炮威力无与伦比,可火药的消耗也十分惊人,尤其是楚军四倍装药。熊荆本以为军中还剩下百吨火药,实际火药仅剩下五十吨不到,一百四十四门火炮,每门炮平均只剩下六十多发发射药,这个数字使楚军炮兵只能进行一次会战。

    “胡耽娑支硫磺几何?”熊荆问起了此人,他运的那点硫磺可有可无,现在却是救急之物。

    “不多矣。”景薮拿出一张准备好的楚纸,上面写有数字,敬献给熊荆以后又收了回去。

    “海卒火药还有几何?”景薮给的数字没有超出熊荆的预料,他只能看向红。楚军以前有陵师、舟师的分别,现在则分为陆卒和海卒。

    “这……”红没想到大王会打海卒火药的主意,他也学着景薮,找张楚纸写了一个数字。

    “这是几?”红字迹潦草,熊荆愣是没看懂第一个字。

    “禀大王,此为四也。”红的回答让熊荆吃惊,海军居然有这么多火药。红硬着头皮解释道:“海卒炮舰当有十艘,以每门炮两百发炮弹计,今只有、只有……。臣请大王允臣率炮舰至伍布莱港讨伐波斯人,如此硫磺不绝也!”

    今年下水五艘炮舰,加上之前下水的混沌号,一共有六艘炮舰。红请缨前往伍布莱港,这实际已被作战司列为作战计划。郦且点头之际,鄂焯道:“救赵为先,十月再赴西洲不迟。”

    “塞琉古人既然敢扣我海舟,必要严惩!”熊荆早就有意派炮舰去波斯湾耀武扬威,切断波斯商人主导的香料贸易,这件事恰好提供了借口。“然伍布莱港之硫磺来自地中之海,无勾长可有鸽讯?”

    率领毕方号、鬼车号的无勾长两个月前经过达赫拉克勒斯石柱,驶入地中之海。他先是去了迦太基城,而后又去了埃及,但从上个月起,他就没有按照约定发出鸽讯。

    听闻大王问起无勾长,一直关注此事的红道:“未有。”

    “为何未有?!”两艘最先进的海舟,根据历次远航经验,海舟建造、人员、帆装、物资都做了最合理的调整,上面还有十二门十五斤炮。熊荆不相信是无勾长的疏忽导致没有定时发送鸽讯,其中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们已经消失了。

    “臣不知也。”红无奈。“臣敢言之,两舟若非突遇飓风便被他人所夺!”

    “飓风?被他人所夺?”熊荆失神。很多人说地中海只是澡盆,实际地中海风浪并不小,不过地中海风浪主要集中在冬季。现在是夏季,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两艘海舟被人所夺。

    “然也。臣讨伐波斯人后,次年便可前往地中之海,以究其因。”红道。

    “臣请大王多遣海舟至瀛洲寻觅硫磺。”集尹集诲参加这个会议就是为了硫磺。“大王所言黄铁之矿,各县邑闻所未闻,臣恐不得也。”

    硫磺靠蒸馏提纯,这终于让熊荆想起了获得硫磺的另一种办法:用黄铁矿蒸馏。这也是火药发明后东亚大陆主要获取硫磺的办法,问题是哪里有硫铁矿?熊荆对此一无所知,他不可能手指一点,然后黄铁矿就出现了,只能是集尹派遣人手前往各县邑寻觅。

    “可瀛洲寻觅数年,终究不得硫磺!”熊荆苦恼道。他甚至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这个时空不是原来那个时空,所以在日本找不到硫磺。这当然是错误的,日本大大小小共两百七十座火山,但这些火山绝大多数分布在七个火山带上。海舟没有在火山带搜寻,自然找不到硫磺。

    “故而臣以为必要加派海舟,如此方得硫磺。”集诲建议道。“臣再请大王遣巫觋至瀛洲,祭祀其神明,如此或可早得硫磺。”

    “善。”祭祀是无计可施的办法,熊荆只能一试。“还有夷州,也需遣人搜寻。”

    日本有硫磺,台湾也有硫磺,大陆上再寻找黄铁矿,波斯湾、地中海派遣舰队,各个方向都竭尽全力。如果这都找不到硫磺,那就只能说是天意了。

    “既然胡耽娑支可得硫磺,可否派遣商队前往大夏?”景薮提出另一个可行的建议。寻找矿产那是运气,既然胡商能获得硫磺,为何不多运一些回来?

    “可。”熊荆同意。“胡耽娑支返国时,遣商队随其至大夏运入硫磺。多多益善。”

第十二章 告退

    按照作战司的作战计划,前一阶段的作战中,楚军不是已经歼灭了李信所部,造成秦军实力大损中止战事,就是拔下咸阳立在扶苏为王,开始左右秦国国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可惜,两个月下来,任何一件都没有完成。既没有使秦军实力大损,也没有击杀或者俘虏赵政,立扶苏为王。

    战争还在继续,而且越来愈烈。以熊启的身份竟然车裂,当年秦昭襄王也不过是逐四贵而已,只有商鞅、范睢那种君王用过即扔的夜壶才是这个待遇。熊启被车裂,芈遭毒打,两件事情都意味着秦王正在全面清洗国内的楚系势力,也意味着楚秦逐渐陷入你死我活的僵局。

    西进、撤赵、迫齐,这是主要的策略,但所有人都避而不谈在原有的基础上扩建新的师旅。这即是贵族的尿性:没有更多的军官组建新的部队,也是楚国政制上的顽疾:武力即权力。被征召的庶民即刻拥有类似公民的权力,而这种权力是既得利益者不愿给予的。

    除此以外,楚国政制上的另一项弊端就是不愿扩张。复郢、复方城、复汉中、复商於……,这些全是楚国之前的故地,收复后正好分封给无地的诸氏和誉士。但除了这些地方,大臣们对其他地方再无任何兴趣

    如果新占领地区没有组织、没有贵族,必须派遣贵族、誉士重新建立基层组织,他们会很不乐意离开楚国前往该地。本来每个月都能和其他人在云梦泽打猎、六博,却要跑到方城外过了无生趣的日子,这是任何一名贵族都不愿意做的事情。

    被亚历山大酒后误杀的马其顿将军克雷托斯曾说过:‘我宁愿在马其顿街头饿死,也好过穿着东方的华服在亚洲炫耀。’这并非白人至上的体现,楚国任何一名将军也同样会说:‘我宁愿在郢都街头饿死,也好过穿着西方的华服在欧洲炫耀。’贵族永远是一个排外的、不可分割的团体,谁也不想彼此分开。

    而如果新占领地区有组织、有贵族,不需要派人前往当地。那么更可怕的事情将会发生:本来在正朝占据绝对优势的西地贵族,突然间发现因为新进入正朝的新贵族,自己变成了人数上的劣势。这同样是他们无法容忍的,这比把权力给予庶民更可怕。如果新进入正朝的新贵族越来越多,到最后他们变成少数派,他们就要造反了。

    正如不断打地鼠是秦国政制的唯一要求一样,势力均衡则是楚国政制的唯一要求。这一点充分体现在了西进战略中,郦且、淖狡等人建议不要将巴、蜀纳入楚国,因为当地的部落酋长加入正朝,会极大的影响朝堂的势力平衡。

    熊荆听闻他们的陈述忽然有些错愕,这不就是美国不要菲律宾嘛?菲律宾纳入美国,忽然增加一千多万人口不算,还将增加一千多万天主教徒,并且这些人还很穷。菲律宾再有无可估量的军事价值、再有富裕的劳动力资源和不可取代的自然资源,也绝对不能并入美国。

    站在美国立场,事后证明当时允许菲律宾独立完全正确。菲律宾并入美国,后来必然是菲命贵。人口只有三千多万的黑人就把美国政制搅的天翻地覆,人口超过一亿的菲律宾肯定会引起第二次内战。

    巴蜀一两百万人口,并入肯定会引起楚国政制上的动荡,但不并入……。熊荆看向他的臣子,他当然不想日后搞出什么巴命贵,可如果不把巴蜀并入楚国,又能有其他办法吗?

    “臣以为可准其为属邦。”淖狡出言道,这是政略。“秦人亦是如此。巴人世娶秦女,若要叛秦,当娶楚女也。”

    芈已经出嫁了,嫁给了弋阳侯弋醉,但王宫里还有几位未出嫁的公主。

    “不可。”郦且连连摇头。“巴人可娶楚女,越人若何?”

    宣布隔四世同姓可婚后,熊荆的那些谁看见了都眼热。嫁了巴人,越人不悦,嫁了越人,楚人又不悦。二桃可杀三士,几个公主自能搅乱楚国政局。

    “那当如何?”熊荆看着诸人,还没有言及军事部分,光外交部分就卡壳了。

    “臣以为当准其复国。”郦且道。

    “不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熊荆说不可。诸臣讶然,熊荆也许忘记了几年前那个宏伟的复国计划,但他们都还记得。

    “只能允其自治。”熊荆没注意众人的神色,只说出自己的想法。

    “大王,属邦即自治。巴人何以叛秦而归我?”靳以道,其他人也是不解。

    “巴人若不叛秦归我,讨伐便是。”熊荆少见的强硬。

    “大王谬矣!我西进乃是收巴人、蜀人而用之,是讨伐秦人而非彼等。”靳以更加不解。“允彼等复国,彼等必乐而从之。”

    “不佞不允!”熊荆怒道。“彼等不服便讨伐。”

    “大王讨伐巴人、蜀人,西进何用?”这次是郦且,他不解为何大王变得这么快。

    “臣以为,”勿畀我道。“或可先允其复国,待日后秦国……”

    “不佞宁死也不如此反复!”熊荆的怒火导向了勿畀我。他还想骂他卑劣,忍下了。

    “大王欲如何?”淖狡和昭黍有些不明白熊荆的意思,也不明白他为何不允巴人、蜀人复国。

    “不佞欲如何?”熊荆郑重道:“一、不佞只允巴人、蜀人自治,不允其复国;二、不佞要巴人、蜀人为楚国所用,一同伐秦;三,若其不愿,即讨伐之!四、不佞宁死也不妄言,自治即自治,复国便复国,两者岂能混为一谈。”

    一二三四,熊荆说的清清楚楚,诸人听完脸色一片黯淡。这样要求巴人、蜀人,肯定不会有结果,他们将一直站在秦人那边,说不定秦人将哄骗他们允许复国。

    “大王所谓者何也?”淖狡道。“巴蜀为何不可复国?”

    “为何不可复国?”熊荆道。“因为天下将一,不佞岂能准其复国。”

    “天下确将一也,然,必一于秦,而非一于楚。”淖狡站起身向熊荆一揖,“臣请告退。”

    “臣亦请告退。”昭黍也起身揖礼,他之后其他人都站起来,向熊荆揖道:“臣亦请告退。”

    “你等……”臣子们揖礼后就退了出去,熊荆喊都喊不住,等他们全走光,他犹自说了一句:“便是亡国、亡社稷,不佞也要一天下。”

第十三章 道理

    议事时臣子们未经允许擅自退出燕朝,这让熊荆越想越气,他愤愤地发出召节,召齐、赵、魏、韩四国的使节急至正朝,他有大事要宣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赵氏廉舆、魏使魏间忧、韩使韩钲,这三人随时都在郢都等候谒见,齐使田角不像其余三国使臣那样急切,可心中有鬼,这几日也提心吊胆,生怕楚王相召,现在一召,便急急忙忙的从驿站赶过来了。

    王宫诸敖府内,田角、廉舆、魏间忧面前是一张天下地图,楚、秦、齐、魏、赵五国以五色绘于图上。赵国燕地、代地之南,仅剩邯郸独存,但所失之地颜色未变;南郡、南阳郡、商於皆涂与楚国国土相同的赤色,以表示归属,韩国虽被秦国所并,颍川郡颜色亦与秦国灰色不相同。齐、魏两国未经战事,国境未动。

    看着地图上的赵国国土,廉舆道:“秦太原、上党两郡皆赵地也。”

    被秦国吞并的赵地颜色不变,只是混乱一层秦国的深灰。图绘的很细致,可廉舆却觉得不确。

    “此大王即为后天下之图,九年而已。阏与仍是赵地。”淖狡答道。阏与孤立于太行山西面,是最近几年才被秦人拔下的赵地。“寡君以为,天下乃列国之天下,非弊邑一邑之天下,今咸阳已破,秦国将衰,故而当重定天下、厘定边界。

    弊邑之地,除旧郢,不过方城。方城以北,与弊邑无涉……”

    楚国要那些地方,熊荆、正朝朝臣战前讨论了无数遍。虽然有各种不同的意见,但这些意见归结起来,还是以复郢为主。旧郢、南阳在中古以前实际上一体的,南阳归属江汉,在中古以后,南阳才归属中原。

    江汉平原作为旧楚地自然归楚国所有,与江汉连载一起南阳方城,自然也归楚国所有。而西面,当年张仪哄骗先君怀王的六百里商於商於关乎武关道,秦国并非将其独立为郡,或归属那一郡,而是直辖内史,自然也归楚国所有。

    商於之外,迄今还未全部拿下的汉中,当然也归楚国所有。秦国的汉中郡是楚国早前汉中郡的扩大,楚国汉中郡不包括当时隶属蜀国的南郑(即汉中盆地),只到巴国的石泉(今安康石泉)。据有秦汉中郡,将完全控制翻越秦岭之山道。此战略要地,当然不能让出。

    楚国要的地方,除了方城让魏间忧、韩钲垂涎,汉中郡让诸越腹议外,其他并没有让人无法接受的地方。诸人的目光多盯在在中原,尤以三川郡、河内郡、东郡为中心。

    “诸国皆为周天子所封,故而寡君以为,洛阳之地当归周也。”淖狡最新提出楚国的要求,楚国自身的要求除外,还有周人。

    “东周君姬根已卒,其后人……”韩钲愚钝,如果是张良再次,必会把这件事包在身上,变出一个姬根嫡子出来。

    “姬姓子嗣何其多,洛阳之地重予周人,弊邑无异议。”田角不关心洛阳的归宿,只关心东郡、河内郡的归属。“然伐秦之战,弊邑出兵最多,齐赵又以大河为界,故当得东郡、河内两郡也……”

    “你……”田角一开口就是就要吞掉东郡和河内郡,魏间忧和廉舆都要反驳,只是田角还未说完,他道:“秦使王敖至临淄也,其言愿割东郡、河内两郡,及呼沱水以南至赵地予齐。”

    “当真如此?”淖狡惊讶,不但惊讶秦使这么快就到了临淄,还惊讶秦国的手笔。

    “然也。”田角递上临淄发来的飞讯。“弊邑岂是无信之国,已逐其出临淄也。”

    “善。”淖狡多了田角一眼,有感于齐人的有信。

    “然临淄以为,弊邑出兵最多,所得之地不可小于他国。”田角提出齐国的要求。“秦国若衰,赵国可复旧地,还得太原、上党两郡,魏国可得三川、河东、甚至上郡三郡,韩国可复国,弊邑得东郡、河内两郡,此不为过也。”

    “这……”从面积上看,田角的分法魏、赵并不吃亏,可问题是东郡、河内郡在东面,太原、上党、河东都在太行山以西,上郡又在吕梁山以西,三川郡囊括崤山,可最精华的盆地又要还给周人,五郡都很烫手。

    “弊邑取河东郡时,齐国出兵否?”魏间忧问道。

    “魏国取河东郡得之,自然当是魏国出兵。”田角道。

    “哼!”魏间忧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齐国因诸国攻秦而得东郡、河内郡,弊邑欲得河东郡,却要自取,此偏也。”

    “经此一败,秦国必弱。魏军又有楚国雷鸣之器,何俱秦人?”田角反问道。“且魏国一郡之地,可战之卒仅十五万,却得两郡之地,此不偏否?”

    “弊邑一郡之地,十五万可战之卒亦可大破秦人。且濮阳、平阳以西皆弊邑旧地、怎可能归于齐国?”赵国将亡,廉舆只想救赵;韩国已亡,韩钲则希望复国,真正起争端的还是齐卫两国。

    东郡魏国只能让出濮阳以东,河内郡原则上不让,实在没办法,共邑以东也可以让出。而齐国与赵国大河为界,只能往东扩张。东郡是一定要吞下来的,这事关临淄的安全。河内郡在大河以北,太行八陉,邯郸正对滏口陉,共邑扼守白陉,河内郡可以让一部分给魏国,可共邑和白陉的控制权要在齐国手里。

    这恰恰是魏国最最反对。太行山以西、吕梁山以东乃晋地,齐国拥有白陉就可以染指晋地,这点不要说魏国,就是赵国也不同意。齐国最强大的时候,也没有进入过太行山以西。

    诸敖府内,全是魏间忧和田角的争吵;渭水之南,赵政对着渭水对岸的咸阳城渐入疯狂。

    尽管卫缭一直封锁着消息,尽管赵政一直不想细究楚军有没有拔下咸阳,当事实摆在眼前时,一切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都城被拔、太庙被烧,即便早有心理准备,赵政也还是不能自己。最开始他还能镇静,没有责怪卫缭、没有责怪帐内诸降。可等待半夜里,郁积了一白天愤怒悲伤的他,在幕帐内情不自禁的大哭起来。

    他想到了秦国三十代先君,想到了初入关中,在水养马的先祖,想到了战死沙场的秦军士卒。巍巍大秦,竟然被楚人攻破都城,焚烧太庙,这是秦国从未有过的耻辱。这是耻辱,更耻辱的是五十万秦军竟让十万楚军如若无人之地,咸阳明面就在眼前,却不能渡过渭水,与楚军决一死战。

    秦军为何不能渡渭水,卫缭说的很清楚,强渡必然被楚军半渡而击,绕开则楚军出咸阳南渡返回商於。秦军能做的就是摆开阵势,在渭南等待楚军粮尽。一旦粮尽,那就是秦军趁机半渡而击。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内心的自责和耻辱却让赵政不想接受这个现实。隐忍的他只能在晚上发泄,或是痛哭、或是大醉、或是杀人……,每等一日,他就要疯狂一分,几日不到,他就变得形容枯槁、脾气暴戾,和熊荆一样,他必要用楚人的血来洗刷这种耻辱,必要灭亡楚国,将郢都夷为平地,才能重获内心的安宁。

    “启禀大王,白狄、白狄大人至矣。”渭南王幕,披着头发的赵政只露出一双凶狠的眼睛。赵高的禀报让他迟疑,似乎他已忘记白狄大人是谁,过了好一会,他才点头道:“速召。”

    齐褐率领的中尉、卫尉残军从武关北上卢氏先,又从卢氏绕了一大圈才翻越秦岭,与其他郡县的军队一起,回到了关中平原。炎炎夏日,亚里士多德四世在山林中穿行吸入了瘴气,时不时要全身发冷、口吐白沫一回。虽然身体不适,使命在身的他仍马上向赵政复命。

    他进入王幕时,赵政披散的头发已让人束起,头上戴着一顶红色鹿弁冠,身上穿的是色衣裳。色如血,这种颜色让人振奋,可再怎么振奋也难以掩盖赵政苍白青灰的脸。

    “陛下……”亚里士多德四世吃惊于赵政的变化。秦军并未真正的战败,只是丢失了胡姆丹。国王的母亲,美丽的王后、他的学生扶苏,还有无数嫔妃都在胡姆丹王城。

    可亚里士多德四世相信她们不会遭到任何的伤害伊苏斯战役之后(前333年),亚历山大大帝也曾俘虏了大流士的家眷,但大帝以王家礼仪相待,没有丝毫的侮辱侵犯。楚尼国王是真正的王者,真正的王者绝不会欺凌弱者,他只会挑战强者。

    亚里士多德四世如此着想,很想劝慰赵政,赵政听闻毋忌的传译后却置若罔闻,他只问道:“大人可见知荆人之巫器?”

    “当然。”火炮的威力让亚里士多德四世震颤,他相信这就是宙斯的武器,只是不清楚为什么被楚尼人窃取。“我见到了它,它像宙斯的雷霆一样令人畏惧。所有的秘密都在那种黑色粉末上,楚尼人使用雷霆的时候,会往那根铁管里塞入丝绸包裹的粉末……”

第十四章 消逝

    赵妃是来质问儿子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楚国因为自身的原因不救赵国,她有怨言也不敢说出来,毕竟楚国有楚国的利益,可听闻儿子要‘一天下而灭诸国’,这就不是救赵的问题了。

    她来,大室里捉奸在床的熊荆和芈一阵手忙脚乱每次相见,熊荆都会把芈的展衣撕开,他喜欢听丝线断裂的声音芈套了件侍女的纯衣便匆匆跪在一旁。赵妃上来就把众人挥退,要和熊荆单独说话,提着心的芈这才如释重负出了外堂。

    “姊姊甚美,大王爱不释手,赢南亦心生爱慕。”男女独处一室是为非礼,逃过一劫的芈正在庆幸,身边突然冒起一个声音。赢南是跟着赵妃来小寝的,别人没注意到穿纯衣的芈,她鼻子嗅一嗅就发现了问题。

    “是、是赢南公主……”芈后悔没有出堂下阶,她是想等赵妃离开后再与熊荆独处。

    “赵国将亡,何言公主?”赢南细看芈的面庞,想从上面找出一些瑕疵来,但最终她放弃了这种努力。“赵国将亡,大王又欲一天下而灭诸国……”

    想到母国即将亡国,赢南忍不住落下泪来。她转朝芈伏身素拜,道:“尚若大王存一丝救赵之心,赢南请姊姊美言之。大王爱姊姊甚深,言出必从,姑母、赢南、数百万赵国子民,世世谨记姊姊恩德。”

    赢南大拜,芈未想到她恳请的是这个。她终究是位女公子而非哪国的公主,时值战国,任何一位公主都有舍身饲虎的觉悟,虽然她们常常厌恶自己的命运。

    面对赢南恳求,芈手足无措,大室之内,赵妃则有些哀怨的看着儿子,等着他说话。熊荆不好说白天的那些言辞一是任性、二是试探。

    他心里和蓝奢一样清楚,楚国当下的政制如果不发生根本性改变,不可能灭诸国而一天下。这就像美国的政制不改变,不可能吞并菲律宾、不可能统一世界一样。他们只会吞并阿拉斯加那种资源丰富人口却少的地区,同时对人口众多的地区进行经济殖民,而不可能统一全世界,然后任由世界各地的议员涌入华盛顿,最终将自己淹没。

    与百越联盟是在建立敖制之初,百越之所以称为‘百’,就是因为各越治下人口都很少,人口最多的骆开也不过二、三十万人,余者多数是数万、数千这种规模,并且百越所处的地域是极为广阔。巴、蜀就不行了,人多而地窄,天下那就更加不行。

    情况就是如此。即位后的这九年,为了抗击秦人,他对楚国政制仅仅做了同方向上的优化,没有做出任何本质上、方向上的变动。现在突然掉头倒车,自然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内朝外、寝内寝外,舆论纷纷。

    赵妃被劝走后,宋玉和孔谦两位太傅又来,他们不像赵妃那样语带埋怨,而是语带惋惜。

    “大王欲一天下,不当此时告天下也。”孔谦一句话就暴露了自己的游士属性,熊荆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楚军虽勇,然秦人多矣。大王当合列国而灭秦,此后方能示一天下之心。”

    “哦?”熊荆哦了一声,他不屑这样的隐瞒。

    “天下战乱数百载,若想安定,必要定于一。”因为熊荆的试探,宋玉也轻易的就暴露了自己的阶层属性。

    “然朝中诸臣却不愿定于一……”熊荆没有欺骗他们,他只是陈述事实。

    “此我楚国不选贤任能之过也。”宋玉摇头叹息。

    “大王,左尹蒙正禽求见。”宋玉正要批驳楚国建国几百年以来的顽疾:用人尚亲尚旧,长姜揖告蒙正禽求见。

    敖制以后王政已不出郢都,王法自然也不出郢都,真正能走出郢都、行于全国的,是越来越多由左尹府颁发执照的讼师。

    秦有法吏,楚有讼师。在王廷的资助下,那些识字却不敢上战场,又不能为官为吏的贫家士子大多头悬梁锥刺骨,成了一名光荣的讼师。于是乎,全国县邑都谨防讼师,一旦有讼师进入县邑乡里,立即派人跟踪随行。有的地方甚至断桥断路、杀人放火,以防他们挑拨治下庶民跟自己打官司。

    ‘避灾避害避采诗,防火防盗防讼师。’这不是说笑,这是楚国县邑常态。以前周天子‘五年一巡守,命大师陈诗以观民风’,设有专门的采诗官,体察舆情,现在是采诗不分时节遍行诸国,采的未必是诗,还有大小新闻,然后登载于大楚新闻上。

    采诗、讼师、医者,自古便是苠主力。讼师头子蒙正禽听闻大王要一天下,立即就赶来了。

    “臣见过大王。”蒙正禽心中激动,一进来道:“臣闻大王欲一天下,此大善之举也。我楚国以外,庶民俱如牛马,劳碌而不饱食,织纺而不遮体,大王若能一天下,救万民于水火,百姓必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百姓?”熊荆摇头。“百姓有用的话,何至身处水火?

    不佞闻之,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一天下与救百姓于水火有何关联?”

    蒙正禽一心想着天下庶民,没想到大王却说‘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这话说的文雅,直白一些就是说,那些身处水火的百姓活该。他使劲摇头,不同意这种观点:“大王谬也。若非贵人官吏酷烈,百姓怎至于此?”

    “有何种百姓,就有何种贵人、官吏,身处水火怎能怪罪贵人官吏?”熊荆反驳道,他脑子又一次浮现出渭南秦军降卒排着队列斩左趾的宏大场面,也使劲摇头。

    “大王不欲一天下否?”蒙正禽糊涂了,他想不到大王一天下的理由。

    “群臣不欲一天下,不佞不知如何一这天下。”熊荆的思路极力从渭南挣脱出来,回到现实。

    “诸敖、承包、誉士,此皆当废也。”蒙正禽一针见血开出了药方。“大王还当下令:楚人不可自称为楚人,不可言楚语、不可写楚字、不可穿楚服、不可坐楚车、不可用楚饰……,使楚人不以己为楚人,使楚人与天下人无异,必可一天下也。”

    “善,大善。”熊荆一边说一边解剑,剑直接扔在蒙正禽膝下,“蒙卿先把不佞杀了,如此天下再无楚王。”

    “臣不敢、臣不敢!”蒙正禽脸色一变,连连跪退几步。

    “大王,左尹所言虽刺耳,却为一天下之根本也。”孔谦心里赞同蒙正禽的办法。“大王欲一天下,必要先为天下王。大王若只是楚王,不可一天下也,大王是天下王,可一天下也。”

    “如此,我楚人若何?”熊荆面无表情。

    “楚人亦当为天下之人。”孔谦道。“若楚人自以己为楚人,如何命其去楚地戍边城?又如何使其牧守他地之民?”

    “若是楚人只愿为楚人,不愿为天下之人,那当如何?”对强者来说,最大的阻力永远来自内部。经过一天的折腾,熊荆越来越明白楚国不能一天下的原因了。

    “这……”这个问题孔谦回答不上来了。宋玉道:“臣以为学舍当行雅言而非楚语,书本亦当遍改楚词,譬如当改为姊,如此二十年后,庶民皆不知言楚语,天下可一也。”

    “庶民入学舍不过四年,四年后又言楚语,如何不知言楚语?”孔谦指出宋玉办法中的问题,“臣以为庶民八岁入学,加冠后方可成业,如此方不知言楚语也。”

    “庶民既是庶民,自要耕种,怎可加冠方可成业?”蒙正禽与两位太傅的不同,就是深知民间疾苦。乡里庶民十五岁就已成人,成为家中丁壮了。正因如此,很多学舍一年级、二年级的学生还好,三年级、四年级的学室半数是空的。

    小寝之内,三人争论着如何使楚人不再是楚人,熊荆的心思却已不在明堂。

    一天下并不是灭诸国就能完成的。赵政灭了六国,一天下了吗?确实一了,可短短十五年就土崩瓦解。汉朝接着一天下,但汉朝不敢再像赵政那样造次,而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施行郡国并行,郡才是汉朝直属的范围,国是封国,封国各有国君。要到汉朝立国几十年后的七国之乱平定,朝廷才真正将全国纳入行政体系。

    从赵政灭六国尽迁六国贵族算起,再到秦末乱世,再到楚汉相争,再到汉朝郡国并行,最后平定七国之乱,才真正实现了一天下。这个过程毫无取巧之处,只要那些自称自己为楚人、秦人、赵人、魏人、齐人、燕人、韩人的人没有全部消亡,就不可能真正一天下。

    明白这一点之后熊荆不免有些悲哀。他是楚人,更是楚王,他必须自己‘谋杀’自己,才能成为天下人、成为天下王。若在平常,这肯定做不到,但项燕死前已经看到:楚人、秦人、赵人、魏人、齐人、韩人……,他们将在日后更加惨烈的战争中无可避免的逐一死亡,一个只有天下人的天下就要诞生,那时一天下便顺其自然。

    “你还没有遇到给你三颗痣的人……”他记得后世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恍惚间,他好像还看到某个路口一闪而过,落在身后越来越远,最终消逝。

第十五章 脑疾

    “寡君率师入关中,战时不慎受创,脑疾也,”第二天中午,以大敖名义召见四国使臣的淖狡一开口就如此说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昨日胡乱之言,乃脑疾所致。”

    “脑、脑疾……”四国使臣表情各异。田角是半信半疑,魏间忧不敢置信,廉舆喜出望外,韩钲则猛掐自己两把,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夫人容禀。”外面传来韩钲的声音,他的声音有些兴奋。“楚王遣使至也。”

    “王弟?”芈芩低呼了一声,她出到外面,只见一队着甲的骑士立在车队最前,一名骑士站在韩钲张良身边,见到芈芩骑士便揖礼:“臣奉我王之命,亲迎芩公主返楚。”

    “将军免礼。”骑士的数量有好几百,芈芩故而喊了他一句将军。张良这时则有些走神:这些骑兵骑的都是八尺高的汗血马,骑士虽然不高,可因为马的缘故,显得英武非常。

    胡商运来的一千六百多匹汗血马无可隐匿,全部充入了轻骑师,只有大约两百匹分给了赵齐魏三国,以为斥骑。据军政部外厩司的测算,一千米距离,狄马需一分二十二秒,戎马需一分十六秒,尼萨马需一分十一秒,汗血马只需一分零七秒,以汗血马为斥骑是具有很大优势。

    护送芩夫人返楚并不辛苦,楚王已经既然派人相迎,那事情就更简单。车队到了莘邑便登上前来迎接的舟楫,顺汝水、淮水直下郢都。见到楚国连村野都有诗书学舍,对郢都充满美好幻想的张良刚从淮水码头上岸便大失所望。

    楚都或许繁华,却杂乱无章,芩夫人即便有楚军骑士护送,也堵在了城门之外。一刻钟后经过堵塞之处时,他霍然看到地上有一滩鲜血,路旁还有一具被麻布覆盖的尸体。待入城,便是一股刺鼻难闻的石炭味,不断作响的机器轰鸣声震荡人的神经,后面马车上的宜王子不知是否被这种轰鸣吓着了,哇哇哇地哭泣起来。

    韩国山居,自然没有楚魏齐赵那样的繁华,可繁华到如此混乱的,天下除了郢都绝无仅有。混乱是一,路旁还不时出现的衣衫褴褛的贫民,这点让张良大吃一惊。都说楚国海舟可通世界,富庶无二,怎会有如此多的贫民呢?

    车队走走停停,张良来不及细看,现实给他带来巨大的冲击是无疑的,楚国与他想想象中的根本不一样,但这种不一样是否仅仅是混乱与贫穷,他又回答不上来。

    “禀大王,今年海舟再运一年,六千马尽矣。”郢都正寝,昭黍、石、无勾长等人正向熊荆汇报。寝外早已是北风呼啸,正是船队启航的日子。

    “臣以为当再向塞琉古国买入龙马。”昭黍说完之后提议道。

    “大王,塞琉古人欲购我之马甲,愿三套换一马,以两千匹为限。”无勾长也道。他去年一年没有回来,今年春天季风转向时他驾船驶离了红海,在伍布莱港汇合运马船队后,与船队一起在秋天返回了楚国。

    “三套换一马?”熊荆连笑。锁甲不是环片甲,甲士的锁甲都要编制一两年,马甲面积数倍于甲士锁甲,没有六、七年根本就编纂不出来。“不换。”

    “大王以为几甲可换?”无勾长只是舰长,不懂甲衣制造的细节,也不懂重骑兵,但塞琉古又急欲得到战马锁甲。

    “马甲涉及重骑,重骑乃国之重器,重器岂可轻示与人?”熊荆反问,随后他又抱怨道:“塞琉古商贾不愿降价以售丝帛,我如何得利?不佞欲求薄利多销,彼等却惜售厚利。”

    市场彻底占领之后,利润就大幅下降了。丝绸降价策略只是迅速夺取了原有的丝绸市场,并没有开拓新的丝绸市场。这有塞琉古商贾的原因,更大的原因在于塞琉古王庭。

    丝绸是按照估值收税的。售予伍布莱港的丝绸价格一降再降,可塞琉古官吏对丝绸的估值一直保持不变,尤其是行往地中海方向的税关。按照无勾长去年的调查,地中海方向的塞琉古港口,其所出售的丝绸仍要三、四十金一匹,售价的一半要支付给塞琉古税吏。

    庆幸的是阿育王死后,印度正陷入一场战争,印度对兵甲的需求剧增这件事可能要‘归罪’于欧拓。还在僧伽罗筑城的他接见了德干高原百乘族族长须慕迦的使者,允诺售卖兵甲后,百乘人很快发动了一起声势浩大的叛乱,使得整个南印度都脱离了华氏城的控制。

    “臣请赴绿洋,以入地中之海。”无勾长请求道,进入地中海一直在计划内,奈何拖到今天。现在改进后的飞剪海舟已经下水,正是探求地中海航路的时机。

    “然。”熊荆道,他要求造船厂今年就要下水新式飞剪,为的正是今年冬天前往地中海。“然则,塞琉古人丝帛三、四十金一匹,海舟至地中之海,丝锦当售价几何?”

    熊荆的问题让无勾长问到了战争的味道。冒着巨大风险抵达地中海东岸的楚国海舟,自然要售出丝绸、楚纸、漆器、瓷器、兵甲、铁器、香料这些商品。以现在丝绸的定价,地中海卖二十金一匹最多,然而这个价格足以让塞琉古商贾血本无归了。

    昭黍、无勾长等人正想着如何才能避免战争,没想到熊荆下一句话却然所有人目瞪口呆:“不佞以为,若海舟可达地中之海,必要控制印度西海岸与南州东海岸,严禁商船装运胡椒、姜、干松香、没药、**以及其他贵重货物进入波斯湾与红海。”

    “大王甚不可!”昭黍最新反应过来,“如此塞琉古、印度必与我大楚交恶。”

    “印度百乘人已叛乱,羯陵迦以南皆不为印度王廷所有,其缘何与我交恶?”熊荆反问道。“印度使臣急需我楚国之兵甲,更需我购入稻米以得金银,不如此如何平息叛乱?塞琉古商税极重,购我丝帛高价售与地中海各国,海舟入地中海,交恶实属必然。

    而今各国海舟皆沿岸而行,一艘炮舰即可封锁海路,今日不封锁海路以得巨利,他日必要出兵印度抢夺稻米。试问海战与陆战,何易何难?”

第十六章 巴人

    然而这些都是熊荆的猜测,在勿畀我的解释中,巴、蜀的关系远比他想象的复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仅仅居于巴地之人,就最少分成八支,其中一支与楚国关系密切。

    先君武王时期,‘巴子使韩服(穿着周人的衣裳)告与楚,请与邓为好。楚子使道朔将巴客以聘于邓。邓南鄙(you)人攻而夺之币,杀道朔及巴行人’,这就是之战(前703年)的起因。最少先君武王时期,楚巴便已结成军事同盟,对付汉水流域姬姓诸国;

    先君文王时期,楚巴联军伐申(宛城),文王惊扰巴师,后巴师叛楚,攻那处,两国开始交恶。前677年,文王被巴人击败于津(今枝江县),返郢,阍者鬻拳听闻文王吃了败仗,拒不开门,文王只好率师伐黄,败黄师于陵(今潢川),返郢。不过走到湫(湖北宜城)时,有疾而亡。

    先君庄王时期,因为内部权臣制肘,庸人(今湖北竹山)叛而伐楚,楚军数战皆败。庄王联合巴人、秦人,三国灭庸(前611年)。而后数百年两国关系时好时坏,先君昭王之子惠王时期,巴师伐,为楚军所败,从此被逐出汉水流域。

    后来这支巴人退至夷水、枳地(今重庆涪陵),与楚国战于夷水一线,先君倾襄王时期,楚灭巴国于枳。郢都王宫乐府作虎座鸟架鼓,凤高大轩昂,傲视苍穹,虎却矮小瑟缩趴伏于地,象征着楚人对巴人的全面胜利。可惜紧接着就是白起拔郢,故苏代劝阻燕昭王说:‘楚得枳而国亡,齐得宋而国亡。’

    与楚国关系密切的这支巴人,称为廪君之巴。出于汉水中游,其实是濮人。勿畀我说的阆中巴人并不是廪君之巴。阆中巴人实际是武王伐纣时的彭人,也就是秦后所说的人(,cong,行于西南土著的一种税赋,人头税每年缴纳四十钱即可),或者称之为板蛮,延及后世,一部分土家族人是其后裔,这些人本居于阆中渠水一带。

    武王伐纣,得庸、蜀、羌、、微、卢、彭、濮等族之卒,其中以巴(彭)师最为得力。传说,‘巴师勇锐,歌舞以凌殷人,前徒倒戈。’巴师善歌舞,气势上全面压倒殷人,而后巴人猛击殷人军阵,前排殷人倒戈而走。

    秦人灭巴蜀,廪君之巴反叛。‘秦昭襄王时,有一白虎,……伤害千余人。昭王乃重募国中有能杀虎者,赏邑万家,金百镒。时,有巴郡阆中夷人,能作白竹之弩,乃登楼射杀白虎。’

    所谓白虎(廪君死,魂魄世为白虎。巴氏以虎饮人血,遂以人祠焉),不过是廪君巴人不服秦人统治发起叛乱的隐喻,阆中巴人贪得赏金,为秦爪牙,镇压了廪君巴人的叛乱。

    延至后世土家族,同为土家族竟有两种针锋相对的信仰:其一是敬白虎,其二是赶白虎。前者自然是廪君之后,后者乃阆中巴人之后。阆中巴人之所以会出现在湘西、鄂西廪巴之地,那是以秦人爪牙的身份在此居留,而非融入了廪君之巴(刘邦攻三秦、东汉平羌乱,也是这支巴人)。

    巴蜀好像是另一个天下,楚秦与巴蜀之间,诸巴与蜀人之间,蜀人与滇人夜郎之间,有着道不清说不明的错杂关系。勿畀我看过完整的报告,楚军还抢夺了秦国方面的所有资料,这才稍微理出一个头绪,但久远的、更为细致的内容仍然只能靠猜测。

    熊荆听勿畀我说完还问了不少问题,王舟行驶到了期思的时候,他才大致明白巴蜀地区秦人的统治秩序、巴人蜀人的政治情况。他忽然有些怀疑郦且从汉水西进战略的正确性。从汉水溯水而上,遇到的将是射白虎的阆中巴人,而如果从夷水西进,那就是楚人以前的盟友廪君之巴。楚国虽然灭了巴国(枳),现在却允诺帮他们复国。

    “大王谬也。”熊荆的问题作战司早就讨论过。“汉水西进仰或夷水西进,皆囿于时令。而今已是七月,再过一月汉水、夷水俱将水浅,舟楫无法通行。移师夷水,战事恐要拖至明年。”

    “明年?”熊荆若有所悟,时间确实是一个要充分考虑的因素。

    “然也。”郦且道。“且枳地与汉中不可比。关中至巴蜀,必要经汉中,汉中乃中枢也,得之可断秦之右臂;枳地却是巴蜀之末,得知仅可屏护旧郢。”

    秦岭巴山之间夹着秦人的汉中郡,整个汉中郡像是一个拉长了的葫芦,底下大的葫芦瓢是汉中盆地,上端小的葫芦瓢则是安康盆地,葫芦口就是汉水与丹水交汇的临品。想到秦军已经阻塞汉水,熊荆问道:“汉水已塞,我军当如何?”

    “汉水已塞,然阻塞之段不过几十里,工卒可拔之。”郦且答道。“我军有巨力之器,又有起沉舟之浮箱,事半功倍。惜火药不足,不然可以清除滩涂之礁石。”

    丹水是汉水的支流,丹水以上的汉水并不宽。难以清理的阻塞必须是装满泥沙的大船,小河里沉的大多是不到十吨的小船。这种船沉再多,也很容易被拉起。

    郦且一句火药不足让熊荆神色一黯,他担心拔城伤亡过多的士卒,这是此时楚国所不能承受的损失。他没想到的是,楚军之中并不缺乏聪明的将卒,随着对火炮、火药的熟悉,他们越来越善于运用这种武器。

    “弊人逯杲,今日……”数日后的郧阳城下,一片蒸汽机的轰隆声中,逯杲走向炮卒营亮明自己的身份。谁知道他还没有说出来意,一**营军官就笑了。

    “足下便是纵秦王西去之逯杲?善,大善,若非足下,我等何立军功?”哈哈的笑声中,逯杲脸皮瞬间赤红,陪着他的陆则变得不悦。

    逯杲因为不察没能阻止秦王西逃,并没有受什么惩罚,只是他人不断的取笑让他难堪。

    “那日秦王化成我军力卒,于大之上搬运粮秣罐头,弊人岂知他是秦王。”那天扶了秦王一把也没有发现秦王,逯杲私下里也恨死了自己。

    “此军贼景骅之过也,与我等何干。”陆的声音理直气壮,他当时不在现场,最恨的人是景骅。按秦人的说法,没有景骅提议,想等到天黑再跑的秦王早就被抓了。

    “军贼可恨!”军官们笑容不在,他们和陆一样恨极了景骅。

    “今日前来……”逯杲来炮营是有事的,“乃为攻城之事。”

    “攻城之事?”炮卒军官看着逯杲有些不解,又重新打量了逯杲几眼。“足下奉斗将军之命?”

    “非也。”逯杲手里并没有拿羽檄。

    “那是奉成将军之命?”炮卒军官再问,对逯杲有了些怀疑。炮营保密等级极高,突然就跑一个人过来,说是为了攻城之事,这让人很奇怪。

    “亦非也。”逯杲感觉到了对方的怀疑,他只有直抒己见,才能排除他们的疑虑。“弊人以为旧法破城愚也。掘土埋药,引火炸之,费时力也,尚若可……”

    听闻逯杲说起破城的具体细节,军官后面的话便听不进去了。再联想他不察秦王任其渡沣水西去,当即大喊一声:“来人!此秦人侯谍也,速速绑之。”

    逯杲是来献计的,没想到炮营军官没听他说完就要抓人,他身后的陆抽剑大喝:“敢!”

    两名誉士,跟着两名仆从,炮营里头听到官长喊来人便冲营而出,将炮营门口的逯杲、陆围了个严严实实。炮营除了单纯的炮卒,还有专门护卫炮营的矛卒。见寒光闪闪几百支夷矛对准自己,即便准备拼死力战的陆,心里也发寒。

    “弊人岂会是侯谍,你等……”逯杲着急解释,不想矛卒卒长已大喊:“降不降?降不降?”

    “拼了!”陆侧身低伏了身子,他很后悔没有带盾牌。

    “降、降了。”陆话音未落,逯杲便将手中宝剑一扔,就此降了。跟着他,两个仆从也弃了剑,唯独陆不解的看着他。

    “降于己军,何辱?”他一句话没说完就将陆的宝剑打掉,这时候矛卒里冲出几个士卒,三下两下把一干人给绑了。

    “誉士逯杲、陆疑是秦人侯谍,今已被宪卒羁押,然其言将军可证其清白。”一个时辰后,身在骑营的妫景见到了一个宪卒,宪卒看妫景的目光也有些怀疑,他一开口就说逯杲刺探炮营机密被抓,眼睛直瞪瞪看着他,注意他的每一个表情。

    “他怎可能是秦人侯谍!”去年出塞入秦全靠逯杲的计划,妫景对他知根知底。

    “若妫将军可为其做保,宪卒即刻释人。”宪卒的怀疑很快就消失了,妫景不可能是侯谍。

    “他因何事而至炮营?”妫景还在理顺事情的原委,但已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印玺。每个人都有私印,这是个人凭证,凡重大之事,皆凭印玺。

    宪卒双手接过妫景的印玺,在涂有封泥的楚纸上端正盖过印后,又双手将印玺奉还给妫景。他道:“宪卒即刻释两人,请将军亲问之。”

    “然。带至此处。”妫景没有多和宪卒计较,他很是好奇逯杲又整出了什么事情。

第十七章 两尺

    从宪卒营带到妫景骑一师幕府,逯杲毫不沮丧,倒是陆哭丧着脸,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投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将两人送达后,宪卒行礼即离开,幕府内只剩下妫景、逯杲、陆三人。

    “不是神医侍从么,何以成秦人侯谍?”妫景脸上似笑非笑的看着逯杲,他也听说了逯杲一时不察、纵秦王西去之事。

    “士可杀,不可辱!”逯杲大叫,他的剑已经被解下了,人被项超还有另一个骑士按住,妫景就在他身前的一副草席上坐着。

    “此乃误会。”妫景示意左右将佩剑还给逯杲。“请足下至此,乃是要事相求。”

    逯杲没空跟妫景说话,他挣脱项超,接过自己的剑才道:“何事?若有赏赐尚且可谈。”

    逯杲索要赏赐不过是先稳住妫景,陆不在,以一敌五他毫无把握。他这样的表示让项超嗤之以鼻,“我等只为大王,无有赏赐。”

    “为大王?”逯杲仍然生疑,但不像之前那样震惊到颤抖。

    “足下从秦国返楚,当知芈女公子之事。”妫景感觉到逯杲的怀疑,可还是选择相告。

    “你等、你等……”逯杲的防备终于有了一丝松懈,“你等要迎芈女公子入楚?”

    “自然如此!”项超带着些骄傲。“人皆云秦国乃虎狼之国,可我等……”

    项超之言被妫景打断,妫景道:“素问足下多智,又从秦国返国,故而请足下相谋,如何方能入秦,如何迎芈女公子入楚?”

    “大王……”逯杲见妫景等人神色不像作伪,以为这是大王嘱意,但很快又觉得不对。如果是大王嘱意,又何必以这种方式与自己想见,一定是这些人私自打算入秦迎芈回楚国,这才相求于自己。

    逯杲只是一瞬,便想清楚了这种关系,他心下大定,全身肌肉不再紧张,这时后脑勺开始剧痛,而且越来越痛。“谁击的我?”他怒道。

    “是我。”成夔站了出来。“子明兄,请恕罪。”

    成氏、逯氏本是联姻,正因如此,成夔与逯杲少时曾见过,还知道逯杲的字。他这么坦诚的站出来逯杲反倒不好当面发怒,这件事只能先记着,日后再算账。

    “请子明兄……”妫景起身向逯杲揖礼,项超却不行礼,瞪着逯杲责怪道:“你也是大王之臣,大王不能入秦亲迎芈女公子返楚,我等岂能不为大王分忧?”

    “入秦之事,我也曾想。”逯杲实话实说。“只是……”

    “既曾想过,那就与我等一道入秦。”项超逼近一步,逯杲不自觉后退一步。

    “然则……”逯杲却转口道:“此事甚难。且我……”

    “且你如何?你若是勿胆,我等……”项超再进逼一步,成夔把他拦住,“请听子明兄说完。”

    “我入秦乃有要事。”逯杲道。“必要先回郢都大司马府复命,才可与君等计议入秦之事,若是晚了……”

    “晚了如何?”妫景记得逯杲是怎么入秦的,对他的话并不怀疑。

    “晚了就……”逯杲正要说晚了大司马府接不到人,必会全城搜寻。他这话还未出口,便听见‘轰隆……’几声,外面院落的围墙突然间倒塌,成列成列的剑盾甲士涌入院子,一个卒长模样的人大喊道:“拿下!”

    “确是如此?”郢都知己司,屈开看着眼前的逯杲如此问道。

    “确实如此。”逯杲连连点头。“妫将军见我返楚,故而请我到茅舍一聚,未想……”

    都是年轻人,逯杲即便不愿意协助妫景几个入秦,也不能将彼此之事报于知彼司。这是告奸,即便是庶民,告奸也没有好下场。他身为誉士,真要照实说了,那可要名誉扫地。

    “禀上官,知彼司来人要……”被知己司‘拿获’后,逯杲被迅速带到郢都,妫景等人也回到了郢都。他们已经被问过话了,唯有逯杲一直被知己司盘问不休。

    “若是无事,敝人…告退。”知彼司还在等待武关道的报告,逯杲因此立即告退。屈开没有拦他,只待他出了堂,才召来一人:“其为誉士。有事速速禀告。”

    身负重要使命的誉士返楚便消失不见,找到后又与一干骑将混在一起,这就让人很生疑了。虽然以这些人的身份不可能谋叛通秦,可屈开总觉得此事极为蹊跷。即便对方的身份是誉士,他也要派人紧紧的盯着。不过这种事究竟很不光彩,所以他特地点名了逯杲的身份。

    几天过去,逯杲后脑勺还是肿的,睡觉不能仰卧,只能侧睡。睡着睡着如果翻个身,那就会大叫着痛醒,每每这时候他就要骂成夔歹毒,射哪里不好,偏偏射后脑勺。

    骂归骂,成夔等人事情他一点也没有含糊。关中四塞之地,入秦只能从焉氏塞方向,其他任何一面都不可能。这条路他亲自探查过,不过作战司是否完成了从焉氏塞击秦的计划,如果完成,完成的计划又是如何?这就不是他能知道的了。

    入秦计划不知,对秦国国内也是两眼一抹黑。出塞击秦计划包含两个部分:一是出塞赶赴焉氏塞的部分,再是入焉氏塞后,攻入咸阳的部分。前者逯杲知道路径,勉强可行,后者必须得到知彼司潜伏于秦国侯谍的支持策应,这就不是逯杲能玩得来的了。

    “必要从焉氏塞入秦?!”骑兵第二师军帐,逯杲介绍完整个计划,一干人目瞪口呆。

    “那从何处入侵?”逯杲含笑。“从武关入秦?从函谷关入秦?从散关入秦?”

    逯杲一个一个问,诸人看着他全然发呆。对楚国关塞大家也许了解,对秦国的关塞那就只闻其名,不知其详了。

    “然!”项超猛然点头,“那我等便从焉氏塞入秦。请子明兄与我等一起……”

    “我不能去。”逯杲的回答又一次让人错愕。“我乃医尹之药童,回楚国是取药的。”

    “子明仍要返秦?”妫景也在错愕之列。

    “然也。”逯杲点头。“故我不能与君等出塞。而出塞……必要先寻一艘海舟。”

    “寻海舟为何?”连妫景也不解。诸人都是骑士,有马就可以了。

    “今日何日?”逯杲只一笑,如此问道。

    “今日……”妫景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已是九月。”

    “芈女公子七月起告庙,七月、八月,九月,”逯杲述说着现实。“若本月过后她仍未见孕,十月便要与秦王合卺合床,成为秦王之妻妾……”

    时间已经很紧,虽然不可能一入十月就合卺,但时间最多不过四十多天。郢都到雁门郡有三、四千里,雁门郡出塞经焉氏塞到咸阳又有三、四千里。即便一天行百里,也要七、八十天。

    明白这个道理的妫景问道:“必要乘海舟入赵?”

    “必要如此。”看过临淄战役后勤准备工作的逯杲不但点头,还加了一句:“海舟御风而行,如今东海已刮北风,故而不但要有海舟,还需是飞剪海舟。”

    海舟已经很难找了,还要找海舟中数量不及十分之一的飞剪海舟,这几乎可以宣告计划失败。

    “君等切莫忘了,塞外冬日苦寒,彼时大雪覆野,牛马无以为食,若不能在十月前后入秦,必要等到明年夏秋再行。”逯杲又一次提醒,他随后拿出一份楚纸写就的简要计划。“如何出塞至焉氏塞、如何从焉氏塞入秦,如何从咸阳退出秦国,皆在其中。”

    “再则,此事如无知彼司相助,甚难行也。”逯杲再道。“不然即便入秦至咸阳,也寻不到芈女公子。如果寻不到芈女公子,又如何迎其入楚?故而我以为此事当求告于知彼司。”

    “求告知彼司?”诸人对视之后一阵激烈的摇头。

    知彼司是什么机构在座之人全都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会鄙夷知彼司这种机构。可就像每个人虽然恶心茅坑每天又都要去茅坑一样,这个机构必须存在。平时诸人对知彼司是故意忽视的,现在要亲自去知彼司求告,这不是要大家去茅坑里捞大粪吗?

    “若无知彼司之助,此事必不成。”逯杲知道诸人的心理。君子不窥他人之信,何况是深入他国不择手段刺探各种情报的侯谍。

    “知彼司会助我等?”忍着捞大粪的恶心,妫景如此问道。

    “知彼司也是大王之臣,也要大王分忧。若不助我等,大可用不忠君相胁。”逯杲说出的办法也很恶心,只是既然都已经捞大粪了,这件小恶心可以忍。

    “再则是赵国。”逯杲继续告诫提醒。“入赵之后此事当求于武安伯李牧,他麾下有楼烦、林胡之士,彼等熟悉河南之地,可助君等至焉氏塞外。然,”说到这里逯杲环视诸人一眼,“武安伯之外,赵人不可尽信之。据闻上次合纵便是赵人暗通文信侯,致使事败。”

    知彼司是个大茅坑,作战司也差不了多少。阴谋论、性恶论在谋士当中很有市场,其内各式各样、阴暗无比的推断和猜测数不胜数。逯杲在作战司呆过,听说了不少东西,赵人通秦就是其中之一。

第十八章 两尺2

    陆看着眼前呼啸着、横飞而过的炮弹也有些发愣,带着楚人畏惧鬼神的天性,他对炮弹同样畏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两尺!昨日去主帅幕府议战时,炮营营将沈顷亲口告诉他这么一个数字。

    火炮横置,假设一切都无错,那么炮弹的前后偏差减去城墙的宽度,还能剩下两尺。这是最理想状态下的估计,真正的距离因为各种原因,炮弹一定会飞出外侧女墙。以前炮击秦军的时候,炮弹一打一条血槽,现在轮到自己,说不定还没爬上城头,人就要被炮弹击成两半,腰斩般死在城墙之下。

    站在护城池前方,越想越怕的陆使劲甩了甩头,他希望登城的命令越快下达越好,然而老天非要和他作对,对炮击极端苛求的沈顷炮击一刻多钟,仍未打出已备的旗号。

    十二门十五斤炮,狭窄的城墙并不能让它们一一展开,到最后只有四门打得准的火炮对准南城墙正侧面谨慎的开火,其余八门火炮全部放列在城墙延长线的前方,如此开炮即便散布过大,也是向城墙里侧散布,不会伤到己方登城的士卒。

    可惜的是即便只有四门火炮正对城墙正侧面开火,过大的散布依然使得炮弹在第一落点后飞出城墙,落在城墙之前,而不落在城头或者落在城墙里侧。带着沮丧的沈顷奔到成通面前连连摇头:“弗可行也!散布皆在两丈以上。”

    “为何如此?炮弦有异?”成通是以射箭来理解炮击的,这未必正确,但能用。

    “前几日连降大雨,气潮累及火药。”沈顷能想到的理由并不多。“又或火炮多用。”

    “当如何?”成通追问,他手上的马鞭指着越升越高的太阳。“已是早食,再行凿城,拔城已是明日。每晚一日,秦人便设备一日,汉水中的沉舟便多数十、上百艘……”

    成通显然有些激动,他不光心疼炸城所需的火药,他还忧心汉水里的沉舟。他激动指责时,军司马斗常说道:“彼处、彼处……”

    斗常脸上全是吃惊的表情,护城池前方,那些手里拿着盾牌短剑,身上披着莫向甲的士卒已经在行动。在工卒的注视下,五副攻城云梯架在了护城池上。因为刚才的炮击,护城池内侧的柴蕃早就被击碎,城下外伸阻挡云梯车的植木也多半断裂。炮弹的不时肆虐下,士卒踩着云梯渡过了护城池,又踏着云梯开始登城。

    “卒长何名?”楚军三十个师,四百八十个卒,要想记住每个卒卒长的名字除非专门的背诵,不然根本不可能。成通听说了几次登城卒长的名字,可常常忘记。

    “禀将军,其人氏陆名,陆终之后也。”逯杲连忙说话,还说了陆氏先祖。

    “陆……”成通复念了一遍陆的氏名,微微点头。并没有质疑逯杲的善意谎言陆终乃楚人先祖,然祝融八姓并无陆姓,也无陆氏。这个时代陆氏只有两个来源:其一是齐宣王之子田通封于陆乡,后人氏陆;再便是安陆县安置的允姓之戎。允姓之戎此前建有陆浑国,晋人灭国后陆浑国贵族庶民以国为氏,称陆氏。

    在楚国,家族谱系非常重要。先祖的光环会遗泽子孙,先祖的罪孽也会殃及后世。逯杲是希望陆成为楚军的登城之将,要做到这一点,光勇猛是不够的,还必须有家世。

    步卒已经在登城,主帅却没有阻止,四门对准城墙正侧面开火的火炮炮长、炮卒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莫名的热流正涌过全身。他们知道自己一个不慎,炮弹就会击中同袍。

    “放!”修正炮击参数后,炮长大喊放。‘轰’的一声,炮弹在炮长、炮卒的目光下飞向城头,然后跳起,然后又落在城头,然后再跳起,直到飞出这段不到六百米城墙,诸人才松了口气,进行下一次装填。

    炮击的速度瞬间变慢,举着盾牌身先士卒的陆已经在云梯上,头上的铁胄紧挨着城头下沿。毕竟是临时做出来的梯子,四丈五尺的高度显然是多了,他要么爬到梯子最顶上然后跳在没有女墙的城头,要么从梯子侧面跨步踏上城头。两个办法都不好,尤其是后者。

    ‘呼……’炮弹在城头飞过,带着凌厉的风声。他没有马上动作,而是等着另外四副梯子上的部下。按照逯杲交代的细节,他跨上城头之时,就是炮卒停火之时。没有炮卒的掩护,城内秦人很快便会潮水般涌上来。

    站在梯子上等待的时间非常短暂,但陆却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他脑子里全是碎片式的回忆和想象,他想到了莒城之战、想到了郢都大时灯下看到的芈,更想到了重楼叠台的秦宫,还想到了自己战死后,**会被医尹切开,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巫女将繁衍他的子嗣……

    “官长!官长……”旁侧云梯上的偏长胜日在大喊,‘呼’的一声,炮弹飞驰而过,削掉他的半个脑袋,炮弹继续飞驰,击中另一副云梯上那个誉士的胸膛,最后离开时,又将最外侧云梯上的誉士腰斩,花花绿绿的肠子顿时从半空中洒落,一梯子的士卒惊叫。

    “上”收回一切绮念的陆大喊,他迅速爬上云梯最顶,然后重重跳在了城头。这一个动作之后,炮声停了。

    四百多步长的城头空无一人,站在城头的陆很自然看到了郧阳城内的秦军,他们全在城墙下方深壕后的矮墙上。轰隆隆让人惧怕的炮声停止后,城头忽然冒出一个楚卒,数千人半响没有反应。直到越来越多的楚卒登上城头,一面连夜制作、字体歪歪扭扭的‘陆’字旗飘荡在城头时,他们才最终反应过来,指着楚卒大叫击鼓。

    “善!大善!”陆登上城头,跟着他,越来越多的楚卒登上城头,城外的楚军将卒激动无比。成通又是挥鞭又是跺脚,除了连连说善,又数念‘陆、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卒长的氏名他终于记住了。

    “射!”城外楚军沸腾,城内的秦军不但敲响了战鼓,本在深壕矮墙后的蹶张弩手速速调到城下,在弩将的指挥下对准城头的楚军攒射。

    箭雨如蝗而至,可惜因为角度,它们纷纷被楚军手里的盾牌挡住。以厮杀的经验,陆担心的是那支迅速靠近、戴铜胄披铜甲的士卒,他们左手拿的也是一面大盾,圆盾,右手则是一支比人略高一些的短矛。这显然不是秦人,而是蛮人。

    “登城!登城!速速登城……”陆返身对城外大喊,此时工卒的转关已经架在护城池上,十副云梯都站满了人,奈何甲衣武器极为沉重,士卒又从未训练过登城,半刻钟时间登上城头的士卒只有三、四十人。

    拔城最重要的是登上城头。蚁附、湮城、临车、云梯……,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将士卒送上城头,最先登上城头的士卒名为先登,这是最具荣耀的称呼,即便是斩首记功的秦军,先登之卒依然可以升爵至大夫。

    楚军已登上城头,当下要做的就是守住城头,让更多士卒上城。陆焦急士卒速度之慢,他还在喊‘速速’,蹦跳着冲上城头的蛮人已经杀来。

    “列阵!列阵……”三、四十名楚卒占据六十多米长的城头,偏长不识在西而陆在东。一丈八尺宽的城头按操典剑盾卒只能站两个人。不识和一名誉士站在最西,陆和一名誉士站在最东,他们身后除了剑盾卒还有弓手。

    陆左手举盾,身体低伏,他想与同排誉士说话时,弩箭横飞而来,射在头胄叮当作响。箭矢不可能射穿铁胄,然后就在两人因箭矢攒射微微分神,前方‘啊’的数声,身披铜甲的蛮人冲到眼前数步竟高高跃起,朝两人之间留着的那道缝隙跳来。

    ‘驳驳驳驳……’后排弓手迅速开弓,然后箭矢大多射在蛮人的圆盾上。箭矢被圆盾挡住,陆正想等蛮人落地举盾猛推,‘砰’的一声,方盾巨震,一个铜矛头透盾而出,他背脊上顿时冒出一阵冷汗。好在盾牌坚实,矛头只透出两寸,便再也捅不进来。

    陆的方盾被铜矛扎了一个窟窿,他身侧誉士的方盾却被蛮人狠狠踏了一脚。借着这一脚之势,半空中的蛮人居然又跳了回去,安稳的落在数尺之外。

    又蹦又跳的打法楚军从来就没见过,城头的陆有些发懵,城下逯杲则惊道:“此巴人也!”

    巴人是山地之民,山林间腾转挪移、跳跃不止,自小如此。哪怕他们身着沉重的铜甲,也不影响他们不断蹦跳的身形。城头的宽度只能站下两名剑盾卒,这等于是单打独斗,军阵无从发挥,倒是楚卒后面的弓手,不断发箭射中蛮人,迟滞他们犀利的进攻。

    “火炮当……”成通、斗常提心吊胆时,沈顷发现了绝佳的炮击角度如果将火炮挪回城墙正面开炮,完全可以横扫此时挤在一起的巴人。

第十九章 两尺3

    火炮纵打一个点,横打一条线,点与线的相互掩护可以轻易将己军士卒送上城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沈顷带着激动奔向炮阵,就要下令多余的火炮挪回城墙正面。可这时候城头的厮杀已经剧烈化,蹦跳的巴人再度跳入楚军士卒之间,试图通过近身战将他们赶下城头。

    “冲啊”鼓声还在第一通,西城三百步外的巴军士卒就抬在木舟云梯直冲城下。不少人有人高举着火把,奔跑中火光晃动,火光或映出戈矛、或映出人脸。不少县卒还想再细看,‘咻咻咻……’一阵箭雨袭来,头探出渠答之外之人尽数中箭,一时间惨叫声不断。箭雨实在密集,整张渠答被射成了马蜂窝。

    城上县卒中箭,城下柴蕃之内的县卒如果没有举盾相拒,也多数中箭,队列顿时散乱。百十步一卒长,卒长高喝要众人死守柴蕃时,城池对岸忽然飞过来一堆火球。亦如楚军之前的火弹,巴军火弹也是用酒瓮装油脂,只不过这种火弹不到二十楚斤(5kg),壁造的极薄。

    护城池宽约四丈(约9.2m),投掷出来的火弹大半落在城池边沿的柴蕃上,少数扔进柴蕃之内。火油四溅,柴蕃顿时烧着,因为是西风,烟火反熏城下。那城池距离城根不过两丈之地,柴蕃内的县卒立刻被熏得根本站不住脚,只能往无火处退。

    城池对岸,投掷火弹的巴卒个个高大,他们齐冲至城池边缘投掷火弹,投完又跑向两侧,再回到三百步外取弹再投。城上或有荆弩射出的箭矢飞来,可城下全是巴卒,一箭也许射死两三个,但仍有无数人抱着火弹在奔跑。

    “撤!撤回城内!”西城由军率陈敢负责,眼见城下近半柴蕃着火,知道城下守不住的他无奈命令柴蕃内的县卒撤回城里。金声中,两千多名县卒们匆匆跑向三座城门,众人隔着护城池、冒着敌军的箭雨撤入城内。

    “军率小心!”城上一阵惊呼,身侧短兵猛得一推,把头探出渠答、张望城下陈敢推了一个踉跄。说时迟那时快,几支火箭紧插着他的皮胄,射在了女墙上方挡箭的渠答上。

    渠答不过是竹帘所制,甫一着火当即燃烧起来。这时城下柴蕃城上渠答,上上下下火光一片,城头通亮无比。好在陈郢是三十里大城,城头宽逾两丈,城上的县卒虽不能撤到城下,但他们只要蹲着身子,举着盾牌,背靠另一面城墙就能避火避箭。城下敌军在做什么,只有城角的望楼,西中门的瓮城上才能窥知一二。

    “报!”城内司马府,未值更的将率全都起来了,包括环卫之将养虺。军报一声接着一声,间隔不到半刻钟,又有军报传来。

    “何事?”陈不可一身戎装,甲胄俱全,他手按宝剑,闻声大喝。

    “巴军抬了无数小舟,欲渡我城池。”军吏是从角楼跑来的,满头大汗。

    “造舟?这次是真要攻城了…”众率互相低语。此前秦巴两军都曾攻过城,但未以舟楫搭建浮桥以渡护城池,而是令兵卒负土填护城池。其实架浮桥攻城也无甚惊奇,浮桥很早就有了,诗经上说的‘造舟为梁’,就是浮桥,如果护城池足够宽,用于攻城也不少见。

    “再探!”陈不可面无波澜,待军吏退走,这才问向左右:“投石机如何?”

    “公输将军说城头观望不到敌人,未能发……”投石机和荆弩是陈郢的外围防线,可恨的是巴军选择夜间攻城,看不到目标兵怕打不着敌人。

    “缪!”陈不可怒喝,扔过去一个羽檄。“城外皆敌军,速令公输将军发,违者军法处置。”

    “唯!”左右拿起羽檄就奔了出去。

    “为何秦军不见动静?”环卫驻守是内城,即便如此,养虺也觉得巴军突然攻城有些奇怪。此次巴军只是陪衬而已,怎么秦军未动巴军就动了。

    “报!巴军尽烧荆人柴蕃,已成舟梁,即刻攻城。”秦军幕府,消息比城内早一步,辛梧得知的是巴军攻城在即。

    “善!”辛梧大悦。他本以为巴军羸弱,但相邦子季入营后,连杀十余名军率,巴军一下子果敢起来。“击鼓,我等需助巴人攻城。”

    “大将军有令,击鼓!”军令传至帐外。帐外的建鼓马上击响,鼓声传遍全营,二十万秦卒放声齐喊‘万岁、万岁、万岁’,声震十里。

    “秦人来了,秦人来了。”城上县卒闻声色变,右司马陈卜却兴奋的大喊。一如之前的西城,北城下也是火光四起,一个接一个的火弹砸向护城池内侧的柴蕃,城头则是箭雨压制。呐喊声里确能听见秦人军率不时响起的发射命令,每一声‘射’后,箭雨都瓢泼而来。这应该是秦军的蹶张弩,弩箭可射一百余步外。

    “放箭!”城外放箭,城内也在放箭,全城四分之三弓手早就张弓待发,军令一下,弓手齐齐射出手中利箭。这也是盲射,因为箭矢要飞过九米多高城墙,只落于城外五十步内。

    每一波箭雨落下,城外就会响起秦卒中箭的闷喝哀嚎,他们手中的火弹也砸落在地,瞬间腾起一团火光。若是运气不好,油脂溅到秦卒身上,奄奄一息的他们将厉声惨叫起来,或疾奔十几步倒地,或一跃投入护城池中,被水中的尖刺刺死。

    “放!”投石机列阵,受到陈不可羽檄的公输忌不得不命令投石机开。这次用的全是石弹。这也是盲射,‘咯噔’声一响,吊杆飞起,一百公斤重的石弹被抛了出去。‘砰隆隆’的砸在城池百步之外,石弹落地声或能听见,但落地时砸死了多少敌人却无从得知。

    城北是防守的重点,可城下爱的柴蕃还是被火弹引燃,柴蕃内的县卒也如西城那般撤入城内,一时间,城下城下全是火光,这些火光都照自己人,敌人根本就看不到、看不清。

    “报!”又是一声厉喊。来人不待陈不可喝问就道:“秦人推出转关,欲渡我城池。”

    “报!”这次来的是两人。“禀司马,巴军正架设云梯,欲蚁附攻城……”

    “别管巴人!”与陈卜一样,陈不可明白巴军只是助攻,真正的主攻是北面的秦军。“速调五千人至北城,绝不可使秦人登城。”

    陈郢长三十里,一里三百步,即九千步。守城之法,城上五十步四十人,城内二十人支援,全城也就一万出头。但莒城就是这样被齐人攻陷的,城阳一开始也以这个标准驻守城头,差点就被秦军冲了上来,陈不可的经验是城上每步必须配备两人,保险起见最好是每步三人,秦军真蚁附而来,也能将他们赶下城头。

    “司马有令,速调五千人于城北,绝不可使秦人登城。”令兵举着羽檄,一边奔向城北一边高呼。城外的鼓声、喊声,城头渠答燃起的火焰、射入城中的零星火箭……,城内军民此刻早已惊醒,听闻令兵高喊‘……秦人登城’,他们心中又惊惧几分。‘嗵嗵嗵嗵……’,跑动中的五千县卒好像踏在他们心里。

    “速!速速!!”北城下百步,戎车上的右将军李信不顾石弹和荆弩,大声给秦卒鼓劲。

    与巴军不同,秦军不以造舟为浮桥,而是架设转关。转关即折叠的桥梁,长约两丈五尺,置于车上。推到护城池边时,上方那段两丈五尺桥身一展开,就成了一座长约五丈的桥梁。此桥横跨护城池,直抵还在燃烧的柴蕃。

    攻城之人都是老卒,彼此配合无比默契。转关一展开,后方的云梯车就推上了桥。云梯并非只有梯子,而是一辆车。车上的云梯也如转关那样折叠,过桥之前云梯就已展开,过桥时斜伸梯子前端的铁钩碰到了城墙,在夯土上摩擦,发出‘嗖嗖嗖嗖’的声音。

    这声音很细小,但城上县卒即便没有亲历过这种声音,也听老卒或者军官说起过,蹲着的他们吓得大喊起来:“秦军登城了!秦军登城了!”

    秦军并未开始登城,按照事前计算好的角度,陈郢四丈八尺高的城墙,云梯车必须冲到距墙根一丈左右的位置,梯子才能越过城头,铁钩方紧挂在女墙上,但距墙根一丈之地守军早埋有无数木桩,目的正是使敌军云梯车无法靠近。

    “秦军登城了……”蹲着避箭的县卒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他们把擂石滚木往下急抛,却只能落在城下秦卒的盾牌上。盾牌之下有秦卒力挥着巨斧,正在斩断木桩,好使云梯车推到既定位置。

    “射!快射!”城外蹶张弩军阵,军率们大声地命令。登城在即,城头上的楚军必须全力压制。黑暗中一蓬蓬箭雨飞射出去。正抛落擂石滚木的县卒稍有疏忽露出身体,就会被射成刺猬。新增援的五千县卒即便举着盾牌,也必须低伏着身子前进。

    “登!登!登!!”斩断木桩后,云梯车终于落位,后方屯长当即命令部下登城。登城的卒子人人举盾,攀着云梯一步步往上。

第二十章 套路

    卫缭一句公私分明让赵政微愕,他总是习惯用秦国去套楚国,这样套的结果往往出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楚国从立国起就不是一个中央集权制国家,按照卫缭的说法,楚国是北人南迁,治下多越人;秦国是东人西迁,治下多戎人,然而东西的差异没有南北的差异大。

    北人自殷商时期乃至夏时便以氏族为重心,氏族又以巫觋为重心,如此形成一个紧密的武士巫觋团体,所有人都效忠于这个团体。夏人、殷人、周人,全部如此。南人不同,南人多是越人,越人以舟楫为车马,常常是居无定所。或有团体,也不像北人那样崇敬巫觋。即便崇敬,也是崇敬当地的土巫,非氏族的族巫或者家巫。

    越人死后,并不一定告知全族,葬礼非常简朴,便以其生前木舟为棺,由其亲友吊至高崖,以为悬棺。北人不同,皆按照身份收敛停棺,然后风光大葬。

    深而言之,北人注重颜面,惧怕族人看轻。一介庶民,尚若有人能‘以国士待之’,他必会‘以国士报之’。南人不同,他们少有族的概念,即便有族,也很不紧密。即便一族,也常常散居于各处,彼此或隔绝或相斗,百越、百濮,皆如此类。

    南人并不在乎他人的评价,无所谓大团体(接触不到的团体)给予的尊荣。你‘以国士待之’,他未必会‘以国士报之’。你若以力强压之,他则桀骜不驯,殊死反抗。这样的治民必然是‘有道后服,无道先叛’,要想在他们心中种下家国的概念,必要强制。

    这当然也是北人南侵、南人不敌的一个原因。同为越人,可他们散居南方各处,彼此相斗,没有办法集中所有甲士作战,自己也没有办法建立国家。楚国是北人南迁,吴国亦是北人所建,越国则受北方影响,这才化族为国……

    本就是土生土长的蛮人,却因为楚国的敖制变成‘公私分明’。想到南人的过去,微愕的赵政脸上又泛起些笑容。那些不知族、国为何物的蛮人,怎么也知道公私了。

    赵政笑起,卫缭反思自己说的话,忙道:“臣误矣。荆人只知大私,不知大公为何物。荆王、荆国太后为一己之私而损荆国之大私,荆人必不允。”

    “王者之私便是举国之公,为一己之私而不行举国之公,此谬也。”赵政纠正着卫缭的错误。“大秦之利便是秦人之利,寡人即国家,故而寡人之利便是秦人之利,此方为大公。荆国臣子为了一己之私而不行举国之公,大逆不道。”

    “臣敬受教。”研究楚国多了,价值观就会颠倒,现在赵政将颠倒的三观扶正,卫缭拜不止。

    “荆人为一己之私而不救赵,如此当尽拔我汉中、巴蜀否?”顺带扶正卫缭三观的赵政重新把心思投到地图上,他对西南的局势越来越担忧。

    “臣以为然也。”卫缭道。“荆人复郢必迁其都,昔荆得枳而亡国,今必亡羊补牢也。汉中、巴蜀必将全力夺之,故臣以为,秦军当全力往东,亡赵后当速亡齐。”

    “亡齐?”赵政心中有拒绝之意,齐国对秦国素来恭顺,这一次又临阵诈败,使得荆人痛失良将,他心里是想把齐国放到最后迫降的。

    “然。”卫缭知道赵政心理,其实他也想最后扫平毫无战斗力的齐国,历史上便是如此,但眼下一切都不同了。“荆人强也,然荆人再强,亦不过四、五百万之众,七年方有三年之积。且魏之积粟运之于楚,齐之衣履渔货运之于楚。

    我若伐魏亡齐,荆人无魏地之粟,无齐地之衣,积粟难也。粟者,战之本。荆人无魏齐之助必难以积粟,尚若再行春攻秋守,荆必亡也。”

    卫缭娓娓说道。优秀的将卒,在战国末期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国家的整体实力,而国家整体实力的具体体现就是食之不尽的粟米、用之不尽的兵甲。唯有粟米、兵甲充足的国家才能动员更多的士卒,坚持更长的时间。

    长平之战,赵国粮食尚能维系,但赵王惧怕日久月累的对峙,故而增兵二十万,希望赵括出击获胜,挟胜与秦国议和。如果赵国积粟多于秦国,不怕长期对峙,根本犯不着出击,也就不可能被白起断了后路。现实却是秦国牛耕水运赵国不及,只能出击。

    长平之战如此,后来王剪灭楚之战同样如此。只据有东地的楚**队人数不可能超过三十万,然而六十万秦军竟然‘坚壁而守之,不肯战。’无聊的秦军士卒只能玩‘投石超距’一类的游戏,等楚军粮尽退兵,王翦立即‘举兵追之,令壮士击,大破荆军’。

    战争需要成本,不断消灭楚国的盟友,蚕食楚国的城邑,使得楚国无法从外界获得物资补给;同时从汉中到关中、从关中到中原、从中原到齐鲁,在长达三千多里的土地上与楚国不断交战和对峙秦军是胜是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战争或者对峙有没有消耗楚国的积粟?有没有折损楚国的士卒?有没有阻碍楚国的耕种?

    只要楚国的积粟消耗了、士卒折损了、耕种阻碍了,那数年后秦军必将获得战争的胜利。卫缭执意灭齐的原因在于:上一次三年伐楚时,正是齐国运入粟米使楚国得以支撑下来。不灭齐国,狡猾重利的齐人定会源源不断的支持楚国,以求秦楚相争,渔翁得利。

    如何灭楚卫缭在那一日对赵政详细说过了,但具体怎么做,他今日也做了全面的交代。实际上这和后世英美采取间接战略绞杀苏联同一个套路。

    东方某大国不过打了一场乒乓球,就正式钉上了老大哥最后一块棺材板,一条从波罗的海到鲸海,长达一万多公里的封锁线就此成形。既然身入棺材,死亡那就是一个时间问题,仅仅过了十多年,老大哥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灭齐,也是要给楚国钉上最后一块棺材板,然后用战争、对峙进行经年累月的消耗,卫缭相信,不需五年,荆国必亡。

第二十一章 祥瑞

    黄河中下游地区粟麦连作,一年两收,产量已经很吓人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红薯、土豆这种一年三收的海外异种,哪怕有关海外的传闻里有所言及,也无人敢信。

    对卫缭来说,从决定伐赵起,秦国采取的就是间接战略。这是将两军对垒,数万士卒交兵的热战化为长期的不间断的温战。历史若不曾改变,二十年后的汉军采取的也是这种战略,费边对付杀入罗马腹地的汉尼拔同样用这种办法。

    这样的大计划从卫缭嘴里说出,哪怕是赵政听完心神也有些摇曳。灭六国而一天下,他并非没有想过,从先君昭襄王灭亡东周、将九鼎迁于咸阳起,秦人就有了一统天下的志向。只是,他刚刚亲政不过两年,两年就灭楚、魏、韩三国,实在是太仓促了。

    “敢问上卿,若秦军再败,若何?”镳公究竟是老将,不问胜只言败。“四十万大军,一个陈城便攻了半年,还未拔下。陈城之后还有项城,项城之后又有漾陵、巨阳、胡邑,敢问上卿拔下这些城池需多少时日?荆人舟师犀利,我秦国舟师本不能争锋,荆国水系纵横、池泽连片,若荆人以舟师截我粮道,又若何?

    即便拔下寿郢,荆国亦可退守江东,江东之后还有越地、越地之后尚有南海。荆王今日已驱逐秦使,与我大秦断交,拔下寿郢他可会牵羊请降?弗降也。其必与我大秦周旋到底。我秦军那时跋胡尾。赵军攻我若何?灭荆之前,韩魏叛我若何?齐国攻我若何?”

    镳公提出的那些问题让人深思,卫缭不答反问道:“若不伐荆国任其喘息,他日荆人必全是身着钜甲、腰悬钜刃、手持夷矛之军。”

    “然如我大军伐荆,荆王不降,他何不将钜铁之术、矛阵之法交予齐国、交予赵国、交予燕国。于是我秦军不仅与荆人矛阵战,还要与赵人矛阵战、还要与齐国矛阵战、还要与燕国矛阵战。灭荆并非灭敌,灭荆乃是助敌。”

    镳公越说越生气,他最后揖向赵政:“大王,蒙武之策,下下之下者也。为今之计当与荆人休战。矛阵之强,强在钜甲钜刃,无此两物弗强也。国尉府速速命人从荆国寻钜铁之术,秦军不可再用皮甲铜兵,当换钜铁兵甲。”

    “谬也。韩人兵甲亦利,弓矢也强,其军如何?”卫缭依旧不甘。“军之强,非在兵甲,而在士伍。荆人军中行誉士之制,士伍不惧死,故而军强。军强非在士卒,而在庶民,荆国欲行重文教之政,男女八岁皆入学。十年之后,荆国人人通文墨、知兵法。

    荆王即位不过三年,三年即有钜铁之术、投石之器、大翼之舟,十年当如何?荆王曾言,欲驾舟于海,取东洲之三谷,寻西洲之骏马、得南洲之金石。

    东洲之三谷,此作物山地亦可种植,产出倍于粟米;西洲之良马高近八尺,重逾千斤。得此马可耕于田、可战于野;南洲之金石……”

    昔日熊荆在兰台宫所言之语起先被人当成笑话,李园等人有意对外传播,好让人看低熊荆。卫缭在楚国的时候去过兰台宫,听说了这些话。只是这些话已经没人敢笑了,奇迹一旦发生,那更大的奇迹就无人质疑。

    现在,他将昔日熊荆的豪言壮语说给赵政等人听,还未说完包括赵政在内都笑了,赵政说道:“我闻天下仅九州而已,何来东洲西洲?马七尺为龙,西洲之马高近八尺,莫非天帝之马?”

    “大王误矣。”卫缭长叹。“大王未见荆人矛阵之前,亦不知矛阵可连破秦卒。大王未见东洲西洲,未见八尺之马,岂能说世上无此马?荆王曾言,天下九州仅中洲东面之一隅。若非如此,周穆王如何会西王母?如非如此,大王所佩之白玉,又从何而来?”

    赵政被问得一怔。如果说周穆王会西王母是文人在胡编乱造,那自己腰间佩戴的白玉又从何而来呢?中国并非没有玉石,只是王宫所用玉石皆非中国所产。

    “玉石乃昆仑所出,昆仑者,大河之源,天之极也。”赵善也不认同五十万大军灭楚之议,开始出言反对古人(汉使)考察后认为黄河源出昆仑,而昆仑在极西之地。实际上黄河之源并不在他们所认为的那个方向,而是在昆仑之东南。因此,后世昆仑山不得不南移一千多公里,而先秦的昆仑山只能叫做阿尔泰山。

    见赵老将军与鬼谷出身的自己辩地理,卫缭忍不住笑。他道:“昆仑之西,尚有月氏,月氏之西,亦有邦国。月氏商贾就在咸阳,赵将军何不一问?”

    月氏商贾不但在咸阳出现,也在邯郸出现,此前东周未灭,他们更是云集洛阳。南方的犀角、宝珠也就算了,上等的昆仑美玉,明月之珠全由这些人贩卖。而秦国、乃至天下七国产出的丝绸一年数万匹数万匹全由他们运走,谁相信昆仑之西没有邦国。

    赵善无语。卫缭也不追究,他再揖向赵政:“敬告大王,臣闻荆王已造两艘海舟,海舟若成,当可出海寻东洲三谷,西洲骏马、南洲金石。若得其中一样,患无穷也。”

    “大王,若任由赵国灭燕,赵国得地,患更无穷。”镳公再道。他忽然想起一事,急道:“那燕国大子丹曾言于臣,说燕国亦有炼钜之术,命其献之,我秦国也能有钜甲。”

    “此事确否?”两场战斗赵政看得仔细,镳公等人分析也很仔细。矛阵的依仗还是钜铁,若无钜铁,第二阵时前排矛卒已经被卫卒捅死。

    “确也。”镳公道。“然大子丹说,燕国炼钜之术不如荆国。”

    “既是不如,又有何用?”赵政再次失望,他一生中从未觉得哪种技术如此重要。

    “虽不如亦可用矣。大王,”镳公捧起刚刚被宝刀一斩两段的铜戈,“燕国大子丹曾献宝剑于臣,臣将宝剑与荆国宝刀对击,刃坏也,故臣不敢献。然,刃坏亦是剑,而铜戈一击而断,如此士卒持何物杀敌?臣以为,若无荆人钜铁之术,便先用燕国炼钜之术。”

    “大王,荆王即位不过三年,荆国便有宝刀钜甲,姑息之,他日荆国又会有何物?”镳公之言赵政显然是听进去了,卫缭见此大急。来咸阳的路上他越想越觉得楚国可怕。三年,楚王即位仅仅三年,楚军兵甲战法便焕然一新,十年后又会如何?他真不敢想象。

    “阿欠、阿欠……”郢都大司马府,熊荆莫名其妙连打好几个喷嚏,弄得正在介绍函谷关作战的郦且不由停了下来,其他人也转头看了过来。熊荆解释道:“不佞无恙。这天气忽暖忽冷而已。你接着说,若大翼冲不过去有如何?”

    从水路绕后奇袭函谷关,听起来不错,但郦且一听就变了脸色,连连说不可。熊荆后世只听说过三门峡,知道哪里是个大坝,却不知建大坝之前哪里有什么。

    ‘三门,即中神门、南鬼门、北人门。唯人门修广可行舟,鬼门尤险,舟筏入内,罕有得脱。三门之广,约三十丈。’这是《陕州志》上的记载。《水注经》则说:‘水流浚急,势同三峡,破害舟船,自古所患。’

    郦且十几年前游历过秦国,去的时候这一段无法行舟,待回来的时候他特意顺舟而下,算是见识了神鬼人三门。当时舟楫驶过三门几十里,他才敢喘一口大气。楚国舟师强悍,可再强悍也是相对于人,要和天地斗,那真是自寻死路。

    “禀大王,大翼要么过此天险,要么便撞中水中大石尽碎,士卒皆亡。”郦且有些激动,他决不同意这样的冒险。“桃林之东,大河急转东流,至三门处突收至两百余步,三门处更窄,不及一百五十步。此一百五十步又一分为三,舟楫仅能于人门通行。

    人门入口不过二十余步,出口约五十多步。然此处水流湍急,水声震耳,呼之不能闻声,雾气弥漫,目之不能视物。此死地也!项伯求战心切,拔下崤函确能让秦人胆寒、六国振奋,然令舟师赴此死地,臣以为不智也。”

    “大王,我越卒不惧死,请令越卒赴此死地。”舟师将领欧柘马上开口。“即便大翼尽碎,我越卒善水,亦当无事。”

    “大王,楚卒也不惧死,何须越卒?”红瞪了欧柘一眼。“三门确是天线,然我军逆水而上,舟速抵消水速,航速慢也。既慢,凶险当大减。所不知者,还是此处水速几何?”

    大翼战舟逆水而上,关键的不是险要,关键的是航速。如果逆水而上的速度不能大于此处的水流速度,那是怎么也上不去的。

    “知彼司已遣人至秦国,其将顺水而下,以测水速。”勿畀我道。

    “若此处水速小于八节,我军当可逆水而上。”红道。

第二十二章 平原君

    建信君话毕,又呈上了一份秦国太后赵姬的书信,这才退了下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灵袂读罢书信又看着郭开,半响没说话。倒是郭开说道:“太后,秦人不可信。赵秦虽是兄弟之邦,然战至今日,仇怨深矣……”

    郭开本能的不相信秦国,更不相信什么以德报德。秦人早就不是以德报德、以直报怨的秦人了,他们已经变成畏威而不怀德。你对他好,他就以为你软弱可欺,一改之前的客气蛮横不讲理;你对他坏,杀得他血流成河,甚至烧了整个咸阳,他就会本能的畏惧你,渐渐对你客气。这才是现在的秦人。

    赵国的无奈就是已经没有能力对秦国坏,不得不渐渐向秦国好。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做不到。郭开笑意之下全是这种无可奈何的痛苦。

    “然楚国若何?”灵袂脸上也是痛苦,但她和郭开不同,她要的很简单:第一是赵国不绝祀,这是对丈夫的交代;第二自然是她和儿子的性命衣食。

    “禀太后,楚国未有音讯,然早则本月,迟则下月,郢都必有讯息。”郭开揖告道。

    “郢都确有讯息,”廉舆没有把熊荆的脑疾之言告知邯郸,但他把其他消息传到了邯郸。“楚国复郢,欲迁都也。楚王十数日前已至旧郢。楚军也已攻向南郑,欲与秦人争夺汉中巴蜀之地,救赵之事……”

    楚军连连反攻,夺回了五十年前失去的土地城邑,赵国却要亡国了。灵袂平静的脸上显露出一丝虐笑,她本能的不相信男人,虽然她因男人而成王后。想到书信上赵姬所言,她问道:“太傅以为我赵国于秦楚两国,孰重孰轻?”

    “今秦人势弱,急欲与我相和而伐于楚。然,”郭开很清楚眼下的局势。三十万秦军被拖在邯郸,又有十数万秦军正在协助秦国官吏接收拔下的赵国县邑,只要邯郸投降,秦军立即能腾出四、五十万军队与楚国作战,这才是赵国的价值所在。

    “于楚呢?”灵袂打断郭开的陈述,问起了楚国。

    “楚国当使我坚守不降,如此可得汉中巴蜀。”郭开再答。

    “如此说来两国皆非善类。”灵袂道。“楚不救我,与其为秦所掳,不如降之。”

    “太后,秦人攻城不懈,然邯郸非不能守也。”郭开见灵袂轻易就下了这样的定论,立即有些坐不住。“且太后欲降,平原君不降,奈何?”

    秦国的事情秦王一人说了算,楚国的事情楚王说了也不算,赵国则间于两者之间,尤其是赵迁尚幼,灵袂出身卑贱。守城之将虽然是赵葱,但平原君赵营有舍人上千,一旦投降的消息传出去,平原君的那些舍人肯定会造反。

    “便不可、便不可……”平原君赵营让灵袂忌讳。当年他父亲平原君赵胜就是死守邯郸的人物,赵营继承了爵位,家世没有没落,反而更胜一筹。要投降,必然要过赵营那一关。

    “臣以为此事言之过早,待邯郸炊骨易子、剡木为矛时,方可言降。又或楚国再发兵救我,亦未可知。”郭开揖道。他见灵袂被自己说服,退了下去。

    秦军每日都攻城不懈,建信君入城后,破天荒的停了一天,算是给赵国君臣一天的时间考虑降与不降。邯郸王城在邯郸大城之外,靠着楚国的混凝土,王城与大城之间已经连通。建信君退出王宫后,下一个拜访的却是平原君赵营。

    ‘平原君家楼临民家’,平原君府在大城而非王城。

    大城城墙明显要比王城矮一节,矮的地方只有三丈六尺,但大城城墙遍开门洞,城墙不是屏绝敌我的障碍,而是可资利用的工事。秦军围城则兵力单薄,守军必出而击之,杀其士卒力夫,焚其冲车云梯;秦军列阵力战,那就无暇攻城。

    建信君看到,大城城外尽是被焚烧的云梯和临车,再就是秦人的、以及被秦人驱使着上前湮土赵民的尸骨。大城城外如此,大城城内也满目疮痍。为了给墙后林立的投石机提供足够的弹,距离城墙数里的房屋全被拆毁。这使得马车入城后地面坑坑洼洼,空气中更弥漫着一股尸臭。唯有靠近平原君府,路面才重新变得平坦,空气里不仅没有尸臭,反而荡漾着一股酒香。

    “建信君求见平原君。”马车抵达平原君府邸,建信君不需下车,自有仆臣前去相告。但奇怪的是,得知自己来访,平原君居然无动于衷,只派家宰前来相迎。

    “主君……”平原君无礼,仆臣脸上已是不悦。

    连大王太后都要侯着自己,区区平原君却不亲自相迎,建信君心中也是不悦,可眼下的邯郸有两股势力,要说降必要与平原君一会。建信君脸上一笑,道:“何妨。”说罢便下了马车,在平原君家宰的陪笑中行往府邸明堂。等他升阶登堂,才发现平原君赵营也不在明堂。

    “……寡君之意便是如此。”有些昏暗的西室,冠子的大弟子穆棱已将秘讯上的讯息解读完了。平原君赵营是赵氏宗族的主心骨,这一点知彼司、郢都正朝非常清楚。从某种角度说,郢都更喜欢与平原君打交道,而不喜欢与邯郸朝廷打交道。

    “可邯郸乃我赵人国都,如此弃之……”大司马府的计划是将邯郸城内四、五十万赵人全部撤出,作为日后复赵的力量。人可以运走,但太庙、太社、宫室却没办法运走,这是赵营所顾虑的。“且各县赵人见我去国离都,赵国亡矣。”

    “魏军十万甲士尽墨,齐人甚不可信,楚军不过二十万,正与李信、蒙恬六、七十万人相峙于方城,一旦救赵,楚国必被秦人所乘。王翦与楚军战尚好,若是不与楚军战……”

    兵力不足,这就是四国的现状,尤其是魏军尽墨之后,四国真正能野战的军队也就是二十万楚军。然而这支军队只能防守一地,从函谷关到赵地千余里,根本就顾及不上。

    “唉!”赵营当然也了解这种现实。“便不可再攻入关中?”

    “秦王满口楚语、扮成我军力卒而逃,君以为楚军攻入关中能得秦王否?”穆棱反问。

    “秦王……”赵营听到前半句时就瞪大了眼睛,最后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国之君竟满口楚语,扮成楚军力卒?!”赵营长得胖,捧着肚子大笑的他像个不倒翁。

    见他如此,穆棱也忍不住笑了。“此事天下皆知,君未闻也?”

    “哈哈。我未……哈哈哈,我未曾…闻。”赵营脑补着秦王逃亡的画面,这一顿笑把他几个月来的憋屈全都释放了出来。“当年秦王于邯郸质宫为质,我常与竖子追打折辱之,今日彼已是一国之君,犹不改昔日奔亡绕柱之性。”

    赵营的回忆只是一瞬,他转而道:“秦王不顾君王之尊而亡,楚军再入关中亦是无用。尚若只能如此……,舟楫何日可至?”

    “当在北风大起之后。”整个赵国,平原君赵营是楚国最可信的人,穆棱对他并不隐瞒实情。他见赵营不解,遂道:“邯郸四、五十万人,弊邑舟楫不足,故而海舟当乘北风逆河上行至列人邑,此需北风盛时方可。”

    东亚大陆的气候一向由北方的冬季风和南方的夏季风所操控。两者在哪里交锋,哪里便是雨季。夏季风五月开始北上,于是华南五月进入雨季;夏季风六、七月挺进长江,于是长江开始梅雨;夏季风八月抵达华北,于是华北开始阴雨。

    夏季风需要好几个月时间才能进入华北乃至东北,但撤退的则非常迅速。八、九月阴雨不断的华北,十几天、几天时间就会变得万里无云、秋高气爽,只是天气这时候也凉了,冬季风开始统治北方的天空。

    没有上过航校课程的穆棱解释不出这样的道理,他只能说北风大起。

    “如此说来,一月之后舟楫便可至?”赵营知道每年起北风的日子,就在这十几天内。而要等北风盛时,下个月就可以了。

    “当是如此。海舟已至中邑港,其余舟楫皆以海舟溯水驶抵列人邑之时为准。寡君只愿赵国不降于秦。”穆棱强调道,这算是对赵国的唯一要求。

    “赵秦血仇,我赵人岂能降于秦?”赵营恨恨道,“然若有人欲降秦,赵营必杀之而后快!”

    “禀主君,建信君至矣。”赵营刚刚说杀人,仆臣就揖告建信君到了。

    “建信君?彼人不在秦国否?”赵营很是诧异。

    “臣不知也。”家宰说不清建信君的来历,更不确定建信君此次的来意。

    “如此背盟叛国之小人,我当缚而杀之。”春平侯已经把建信君卖了,他做过什么全邯郸的人都知道。赵营隐隐猜到建信君来此为何,故而说话间他人已站起,抽出宝剑怒气冲冲的就往明堂疾走,家宰在他后面紧跟。

第二十三章 菜地

    端坐在明堂里的建信君正在想,以何种言辞才能打动说服平原君赵营,想着想着,一抬头就看到赵营疾步而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有道是室内不翔,赵营疾步而来,建信君有些怪异,当看到他手上拿的竟然是把剑,人立刻从席上跳将起来。

    “背盟小人,佞我!我、我……”赵营是真想杀了建信君。

    朝堂上熙熙攘攘,回到正寝之后,赵营才微微静了静心。正朝上他当众表达了出兵之意,却未确定出兵的日期,但也算是给了冠子以及楚国使我有了一个交代,表明了赵楚之间仍然交好,亲如手足。然而,冠子这样的野贤怎知大国之间秘而不泄的博弈?秦、楚、赵三国的关系又哪会像螓首想的那么简单只有善恶、只分黑白、只见忠奸?

    独坐于燕朝中廷,赵营在等一个人。

    “见过君上。”比赵营预计的晚,郭开来了。这个赵国的佞我,年纪已经不小,委貌玄衣之下,长的是一副贤我模样,只是眼睛有些小。

    “免礼。”赵营即位,功在郭开,便如熊元即位,功在黄歇。但与黄歇不同的是,郭开只愿为左师,不愿为相邦,相邦让给建信君。当然,他还有一个头衔是太子傅。“今日冠先生朝堂之言,君上以为如何?若是吕相……”

    “君上噤声。”郭开目光四转,好在中廷并无他人。“敬告君上:相邦之行,既为私利,亦为我国。若成,我国可得喘息之机,不成,当有灭国之祸;若成,万不可出兵救楚,乱相邦之策;不成,必救楚以求其日后援赵,其中之分寸,孰难把握。”

    “君上之所言,甚是有理。然则、然则……”郭开是精明的,没有他,赵营不可能即位,三年后赵营薨,没有他,赵迁同样不可能即位。对他,赵营是言听计从。

    “君上,可使建信君以会军备粮为名拖延时日,以缓楚国之急。我则将遣使再入咸阳,明告相邦救楚实为权宜推诿之言,非我真要救楚。”郭开出了一个主意。此时他游离的目光恰好和赵营对望,几秒钟后两人错开。看出赵营满是忧虑的郭开不得不道:“秦国政局难测,乱后,太后失势,迁入雍城而不见,昌平君又为右相,相邦已危之危矣。若楚人能阻相邦伐楚,或可逆转局势,若楚人对相邦伐楚不闻不问……”

    黯然中郭开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已细不可闻。长平战后,赵国已是弱国。即是弱国,自然要看强国的脸色,然与其看强国的脸色,不如左右强国的政治。战国时期如此,古罗马时期、不列颠时期、美利坚时期全是如此。各国皆卑躬屈膝,遣使厚币以游说、收买强国的内部势力。玩得好的,便如李承晚,区区博士弄出个大韩民国;玩得差的,便如常某某,四大领袖终沦为桃花岛主。

    赵姬是赵人,秦庄襄王死后,吕不韦依靠赵姬的支持方能继续执掌相邦之位。与冠子在朝堂上所言不同,秦王政即位后的这九年,除三年前报复赵国合纵攻秦外,秦国攻伐的一直是魏国。惋惜的是,失策,满盘皆输,赵国好日子很快便不再有了。

    郭开助赵营为王,赵营独宠郭开。赵国的燕朝没有群我廷议,只有君我独对,半壶水都没漏完的时间,事情便已然定了,当日,郭开便遣密使入秦见相邦吕不韦。

    由赵国邯郸至咸阳只能走陆路,秦道宽大平坦,使者可日行四舍,十余日便可到咸阳城下。密使到咸阳那日,忽见秦人手舞足蹈、游街大庆,‘君上万岁’的呼喊不绝以耳,整个咸阳都在震动,细问才知是秦军前线大捷,大破荆人,斩首两万。

    “小人贺喜相邦大败荆人。”是夜,相邦府邸内廷,密使送上礼物的同时还笑脸相贺。相邦吕不韦不再是白日朝堂打扮,而是换了一件深衣箕坐于席,脸上无半点喜意。

    “左师何言?”吕不韦阴沉的脸让密使笑不起来,他并无问候之语,直问郭开如何。

    “左师言赵国定践其诺,必不救荆。今虽许之,然大军不出,空言而已,请相邦毋以为意。”密使收敛了笑容,据实相答。

    “善。”伐楚,楚国自然求救于赵,这是必然,所以决定伐楚的那一刻,吕不韦便要郭开不得救楚。至于此举碍于赵楚邦交如何如何,那便是赵营和郭开的事情了。心不在焉的答话,想送客的吕不韦见密使似有未尽之言,不得不打起精神再道:

    “我虽是卫人,却成业于赵,与赵国休戚。时至今日,犹念昔年孝成王之义。怎奈君上听信谗言,以赵为仇,又误长信侯,多年经营,毁于旦夕。今伐楚大胜,当再伐之,不如此无以逆势。请告左师,伐楚大军护军乃我舍人司空马,有此人在,秦军当攻伐不息,宫中之人必现其行。那时,君上太后或重归于好。”

    “小人必告以左师。”密使谗笑,后又道:“小人出邯郸之日,荆国大子傅冠先生入赵,说寡君出兵救楚,左师以为其所言或能助相邦。”

    “请讲。”吕不韦稍微打起些精神。

    “冠子言,荆王心疾已深,又率师亲征,或将薨落,赵不救荆日后荆国将无人救赵。”密使说道,但话的重点不在于此,他继续说:“左师请告相邦,或可于咸阳言荆王已薨。”

    聪明人总是能想人之所想、急人之所急,特别是双方休戚与共的情况下。听闻此言,吕不韦终于不是勉强打起了精神,而是真打起了精神。这股精神劲一直持续当第三日早朝,这一天,来郢半月有余的楚国使我唐雎终得以觐见秦王。

    “召,荆国使我觐见。”于巍巍章台宫中,傧者召楚国使我的声音依次传至宫外。秦庄襄王名楚,故秦国避其讳称楚国为荆。天子五门外屏,诸侯三门内屏,此时楚使唐雎正在皋门外侧的屏墙前等候,旌节上的羽毛随风飘舞。

    来咸阳半月有余而不得见,今日秦军大胜忽然召自己觐见,真不是个好时机。

    “外使唐雎见过君上。”面积倍于楚国的大廷里,秦我看向唐雎皆有蔑色,更有人低语荆国遣使必为求和割地。老而矍铄的唐雎不为所动,只对秦王政行礼。

    朝堂上秦王政意气风发,他穿的依旧是一身韦弁服,不如此无以示秦国之战意。待唐雎跪坐于席,他方微笑着问:“外使此来,可否献荆国城邑之图?”

    “本使未携荆国城邑之图。”献图即求和,秦王政言毕,群我皆笑,唐雎依旧不动。

    “那当是谴大子入秦为质?”秦王政也笑,神色变得更加和蔼。

    “也未携大子入秦为质。”唐雎再答。“本使此来,只为君上之憾。”

    “寡人之谬?”秦王政笑声更大,笑完脸上又突显几分阴鸷。“寡人素善荆国,然荆王轻我,与五国合纵伐,又不谴大子入秦交好,故而伐荆,寡人何憾之有?”

    “请君上明鉴,敝国不谴大子入秦,实乃因寡君心疾之故。我国大子数年不立,今数月而决,正是为此,非寡君轻与君上。”唐且辩驳道。“今秦军伐我,明为胜,实为败。敢问君上,秦军可拔郢否?再敢问君上:我国若亡,秦国可尽得楚之地否?三敢问君上,此伐楚之举,合乎秦国远交近攻之策否?”

    唐雎不似之前那样一问一答,开始滔滔不绝,一句快过一句。

    “敝国虽弱,仍带甲六十万,车千乘。而楚之地,本为南蛮,其人之性,风剽以悍,气锐以刚,有道后服,无道先强。寡君心疾无以谴大子入秦,君上以为寡君轻之而伐,此无道也。楚人必死战于城阳、死战于郢都、死战于吴越、死战于山野街市,国不亡,战不休!

    今秦之强,天下皆知。君上或可亡楚,然君上亡楚需费多少金银、死多少甲士、要多少年岁?君上之天命,乃在扫六国而一天下,然六国攻伐有序,昔穰侯之举,不可再犯。而今君上南辕而北辙,缘木而求鱼,恐穷尽此生亦不能达此天命。唐雎虽为楚使,亦深以为憾。”

    没有慷慨的布衣之怒、血溅五步之辞,有的仅仅是站在秦王立场上的细细分析、娓娓而谈。随着唐雎的追问,越来越多的秦我蔑色不在、改由思索,而善于察言观色者,则看向站在最前列的相邦吕不韦,不过众人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不见他此时的脸色。其实吕不韦的脸正在发烫,待唐雎退下、重我聚集于燕朝时,他仍觉脸上火辣辣的。

    “唐雎之言……相邦以为如何?”秦王政浅笑,问的第一个人就是吕不韦。

    “我敬告君上:我闻之,荆王已薨。”吕不韦之言让大家一惊。秦王政也是如此,但他不为察觉的迅速看向右丞相昌平君和御史大夫昌文君。昌文君正一副目瞪口呆模样,昌平君却低着头,看不到脸。

    “此言确否?”秦王政问道,目光重新盯着吕不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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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楚帝国介绍:
公元前241年(秦王政六年),关东五国最后一次合纵攻秦失败,败亡之势已无可挽回;
降生于楚国王宫的熊荆,身不由己的卷入这段六王毕、四海一的历史。
*
诗与书,礼与乐,八百载璀璨文明;
战与火、铁与血,两千年尘封故事;
先秦与现代、天下与世界,全然不同的人类上古史。荆楚帝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荆楚帝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荆楚帝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