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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贰零肆柒     荆楚帝国txt下载     荆楚帝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不可用

    曲台宫很久没有笑声了,可就在这几天,秦王赵政每天都是笑吟吟的,大臣们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大王高兴总是一件喜事,唯有昌平君熊启对此暗暗留意,了解赵政的他知道这绝不是后宫的出了什么喜事,必然是秦国对六国获得什么胜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的判断完全正确,半个多月后,一队舟楫从渭水抵达咸阳。舟楫上装有两万多套楚制钜甲、两万多支钜铁矛头、以及两万多把钜铁短剑。

    楚军甲士一开始使用五尺长的钜铁宝刀,对于个人来说五尺宝刀当然威猛,但在军阵中,五尺长的宝刀不便施展,一不小心很容易伤到自己人,因此三年战争后甲士的宝刀全部改为两尺五寸(楚尺,56.25厘米)长的短剑,只有誉士保留了五尺宝刀。

    当然誉士也可以和其他贵族卿士一样,佩四尺八六长剑(103.5厘米),诸敖的剑可以长两寸,为四尺八寸,熊荆的剑则是标准的五尺,长112.5厘米。

    理想情况下,甲士还会配一面重量在五公斤以内的钜铁包木盾牌。但这是理想情况,全身披甲、手持夷矛、颈挂盾牌、腰悬短剑,甲士全身装备加起来已有三十多公斤,一般人很难背负如此重量作战。只是作战司以及一些将军固执的认为,必须给甲士配备盾牌,因为长矛折断后矛卒可以变成剑盾卒。

    不需要纵队行进的矛卒最多一年可成,这其中百分之八十的训练不是夷矛,而是队列,但能使用剑盾的剑盾卒,即便三年也没办法练成。和步弓手一样,这需要从小训练。

    武器是军事作战思想的延伸,但有的时候武器也能反过来决定作战思想。咸阳少府武库,看到码放整齐的两万多套兵甲,卫缭并没有什么喜色,他并不了解楚国的战术思想和军事体制,只是取出其中一支钜矛看了看,有些感慨的道:“荆国冶铁之术又精进了。”

    赵政与他一起入库察看缴获得来的两万多套兵甲,他不懂战术更不懂冶炼,见卫缭这样感慨于是好奇的问道:“哦。卫卿何以言荆国冶铁之术又有精进?”

    “数年前荆国之钜矛,其表或有细密汗粒,而今无有也。”卫缭确实是个仔细的人,当库吏找到以前缴获的楚军钜铁矛头奉上时,确能见到细密的汗粒。

    “此何故?”赵政对冶铁的关注是持续的,每每沐浴胯腿上的伤疤都提醒他钜铁的威力。

    “臣不知也。”卫缭摇头。他说的这种现象实际就是转炉脱氧。

    造府以硫磷含量最低的磁铁矿炼钢,自然不存在脱硫、脱磷问题,可转炉吹炼很多时候氧是过量的,所以要脱氧。不脱氧的结果就是炼成沸腾钢,沸腾钢仍然是钢,最怕连沸腾钢都不是,炼成沸腾渣。脱氧问题一直困扰着造府的转炉生产,好在历史上的转炉炼钢本就存在各种波折(脱氧、以及硫磷含量高无法成钢),最后的解决办法是在冶炼中加入镜铁。

    镜铁实际是含锰的铁矿,有一句话叫做无锰不成钢,转炉吹炼正是要用铁矿石中的锰脱氧。熊荆好歹记得镜铁的镜怎么写,镜的意思就是铁矿石断面有镜子那样的光辉。镜铁不难找,只是镜铁不仅仅含锰,也含有硫、含有磷。如果硫磷含量过高,仍然炼不出钢,于是造府又是一通穷举,最终找到可用的镜铁。

    卫缭所看到的,仅仅是钜矛表面的一个细微变化,这种变法确实是楚国冶铁技术的重大进步。不过赵政显然不像他一样关注这种的变化,他看着武库内的兵甲双手虚捧而起,大笑道:“今日之后,我大秦亦有钜铁之军了。”

    “臣恭贺我王!”赵高见机连忙相贺,一点都不含糊,倒是卫僚不动声色,毫无高兴之意。

    “我得荆人钜甲两万余,卫卿为何不悦?”赵政看着卫缭,语气中有些责怪。

    “大王请看。”卫缭抽出一把短剑,刃身靠近剑格的地方有一条细细的铭文。

    铭文实在细小,赵政对着光才把上面的字读了出来:“大王破临淄之岁刑夷之月,寿郢,工师良造。甲士剑,零一四九五四四……”|

    大王破临淄之岁是前年的事情,即秦王政十四年,刑夷是楚月,为秦十二月。这把剑是秦王政十四年十二月一个叫良的工师铸造的,剑的编号是零一四九五四四。

    赵政当然知道编号的意思,这是为了追查武器去向,有这个编号,这把剑落到谁的手上都能查到其最初的来源。明白此点,他不信邪的又抽出两把短剑,上面也都有编号,分别是零一四九五四五、零一四九五四六。再看钜甲,不说钜甲、就连胫甲上也有编号。

    他终于明白卫缭的意思了,出售给胡商的兵甲编号肯定是记录在案的。任何人使用这些兵甲,只要看到编号,就知道是谁在白道截杀胡商商队,而这正是秦国要竭力隐瞒的。

    “若之何?”赵政喘着粗气,把手中的钜甲胫甲全丢到地上。

    “大王若要求胡人之马,此兵甲万不可用。”卫缭揖道。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有看到实物之前,他还抱有一丝幻想,以为对天下之外出售的兵甲,楚国不会铭文编码。

    “不可用?!”赵政心中原有的喜悦瞬间化为乌有。

    “国尉误矣!”赵高见赵政不高兴,连忙插嘴。“兵甲皆在我秦军之中,荆人何以知晓其上铭文数目?即便知晓,亦可说是缴获赵人之物。”

    “敢请大王屏退旁人。”卫缭再揖,有些话他实在不好说。等赵政让旁人退后二十步,他才道:“臣去岁方知,敌侯或在曲台正寝也。”

    赵政闻言大失惊色,“此、此……确否?”

    “确矣!”卫缭对此忧心忡忡:“去岁杨端和兵马之数、粮秣几石,李牧尽知也。知此事着,唯正朝、国尉府、少府、丞相府耳。”

    “还有正寝之文吏。”赵政眼睛眯着,目光里全是杀机。国尉桓之事已经让他丢尽了颜面,没想现在身边又出了侯谍。“此赵侯否?”他问道,脑子里开始想可能是谁。

    “四国合盟,赵侯、齐侯、魏侯、楚侯,皆有可能。”四国已经合盟,虽然不知道其中内情,但卫缭肯定知道这其中必然包括四国侯谍的合盟。秦国所重用的大多是六国的卿士官吏,秦国土生土长的卿士官吏有,但委实不多。以前秦国可以分化各国,现在不同了,四国联合的越来越紧密,根本就无法分化。

    “我军若用此兵甲,侯谍定知。其窃取一二示之以胡商,截杀之事尽败也。”卫缭继续道。“臣闻辛胜将军言,我军骑兵合围,敌骑仍然亡走,此秦马弗如千里马也。大王遣使西去而求马,若因此事而罪塞人,千里马不能得也。”

    卫缭是老成谋国,秦国的事情虽然严密,实际上只是对底层的黔首严密,上层都是六国客卿,这些客卿很容易就把事情给捅出去。因此在兵甲和战马之间必须做一个选择:要用这些兵甲,那肯定求不到千里马;要求千里马,那肯定不能用这些兵甲。

    卫缭的意思赵政全然明白,不过秦军对阵楚军,吃的正是兵甲的亏。石甲的防御效果并不好,且一副石甲就要耗费一年的人工。燕国的炼钜术虽然可用,但折叠锻打不单消耗人力,还非常消耗木炭。两万多套兵甲虽然不多,若是十人一甲,就能装备二十多万军队,这支军队必能在重要时刻发挥作用。

    赵政脸色阴晴不定,忽然间他甚至怀疑眼前的卫缭就是六国侯谍。只有六国侯谍才会让自己不要用这些兵甲。幸好这只是一转念,很快他就想起了六尺八寸的千里马。六尺八寸比秦国傅籍男子都还要高三寸,如果秦军有这种马……

    “若不用此甲,当何如之?”赵政看着武库里一排排兵甲,带着一丝无奈。

    “若不用此甲,自当沉入大河。”卫缭揖告。“他日胡商塞人疑我时,可请其遍观武库。我虽无钜甲,却有丝帛,可以丝帛……”

    卫缭不说丝帛还好,一说丝帛赵政更不高兴。“去岁起,戎人弃我丝帛也。”

    “为何?”贸易是少府的事情,卫缭从未听说过戎人不要丝帛。

    “荆人海舟通西洲,贱卖丝帛,胡商无利故而不运丝帛。戎人之丝帛皆售予胡商,胡商不运,必然弃我丝帛。”戎人不要丝帛是去年冬天的事情,经过一年的调查,少府卿郎晟终于弄明白了其中的原委。“此荆人之计也!”赵政一掌击在木架上,恨恨道。

    “这当如何是好!”这次轮到卫缭大失惊色了。

    养马消耗粮食,育草地则占用耕地。因此秦国超过一半以上的战马是由焉氏塞的乌氏倮供应的,剩下一小半则由狄道上的戎人提供,秦国一般为此支付丝帛。戎人实际用不了多少丝帛,丝帛最后转卖给胡商。现在他们不要丝帛,秦国以后岂不是会没有战马?

第六十一章 为证

    卫缭的大失惊色让赵政更显不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戎人不要丝绸确实是一件大事,丝绸只要有桑树、有蚕种,每年都可以生产十几万匹、几十万匹,投入的不过是人力而已。秦国有的是人,官奴不够劳役凑。可如果胡商不要丝绸只要金银,那就不是人力可以解决的了。

    这个时代的黄金产地主要在楚国,秦国夺得旧郢后,才获得了汉水黄金产区。只是秦国自商鞅变法起就有一种轻金银重货物的思想:‘粟十二石生于境内,金一两死于境外。国好生金于境内,则金粟两死,仓府两虚,国弱。国好生粟于境内,则金粟两生,仓府两实,国强。’乃至到了汉朝,亦认为‘汝、汉之金,纤微之贡,所以诱外国而钓胡、羌至宝。’

    金银不过是纤微之末的东西,要么拿去换粟米充实仓府,要么拿去诱钓外国的宝物(玉石、玻璃)。现在戎人胡商不要丝绸而要金银,少府又没有太多金银,所以今年赵政不得不下令派人探察秦国境内新的黄金产地。同时,朝廷也将扩大天水马场,摆脱对戎人的依赖。

    马匹是不缺的,只是原来出十分之一丝绸就能得来的马匹,现在自己要花十倍的力气去养。且马匹全部依靠自己畜养,这需要一个渐进的过程。

    赵政的不悦卫缭看在心里,他连忙揖礼表示自己失言,可此时赵政脸色依然阴沉,他忽然对卫缭揖礼,道:“荆人亡我之心不死,乃贱卖丝帛以求我不得利。今天下之争乃秦荆之争,天下非一于秦,便一于荆,卫卿必要助寡人大败荆人。”

    战国以来,似乎每一位有作为的秦王都有一名极度倚重,为秦国开疆拓土的权臣。秦孝公时是商鞅,秦惠文王时是张仪,秦昭襄王是时范雎,秦庄襄王时是吕不韦,赵政渐渐认定自己所倚重之人不是熊启、不是李斯,而是卫缭。唯有卫缭才能助他扫灭六国,一统天下。

    “臣……”卫缭被赵政的举动吓了一跳,他连忙避让不敢受礼,郑重拜道:“臣敬受命,我大秦必灭荆国。”

    赵政的礼遇让卫缭暴露自己本来隐藏的内心。通过国尉府数以万计的侯谍,卫缭对关东诸国越来越了解,他并不认为秦国不能扫灭六国,反而更加肯定秦国必能够扫灭六国。楚国崛起的时间太短太短,楚军的数量太少太少,只要拟定的计划不出错,天下必被秦国一统。

    咸阳少府武库,君臣间的信任又加深了一层,对统一大业的信心又增加了一分,而在渐有秋意的赵国番吾幕府,胡商发里呼到正带着一捧从白道尽头拾来的赵箭跪在李牧面前。

    “大将军何至于此?”发里呼到质问道,他来见李牧只是要一个说法。

    “何谓何至于此?”李牧莫名其妙,他的注意力全在井陉,根本不知道几个月前高阙塞外发生了何事,以及眼前的胡商为何质问。

    “三月前运兵甲商队出高阙塞,至白道之末便被军卒截杀,两万多套兵甲被夺……”发里呼到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如果李牧承认承担此事并杀了他,粟特人必要报复。

    “两万多套兵甲被夺?!”李牧跳了起来,声音震彻整个幕府。“为何不报?你为何不报?”

    两万多套兵甲数目庞大,整个赵国也只有十万套钜铁兵甲。如果兵甲是被秦人夺走,后果将不堪设想。想到这里李牧已经顾不上发里呼到了,他走出大帐对飞讯官道:“告之邯郸,三月前胡商两万多套兵甲被秦人所夺。”说完他又道:“还有寿郢,告之寿郢,秦人夺了胡商兵甲。狐婴、狐婴何在?速召狐婴。”

    李牧有些慌神,战事虽了,但他一直小心戒备着秦人。发里呼到既为商贾,自然善于察言观色,他的直觉告诉他李牧不似作伪。但如果这件事真是李牧做的,他对自己的到来定然有所准备,所以作伪不作伪很难判断。他安静的等了一会,才等到李牧返回坐席,这时候李牧的腹心狐婴也来了。

    “九原郡守将曾告与我,他本想护商队出塞,然白狄不愿。”李牧终于回忆起三个月前的事情。这自然不是正式的报告,而是他两个月前巡视高阙塞时守将的禀告。“此必是秦人所为,四国合盟,四国可购楚国之兵甲,若是赵军所为,其意何在?两万余套兵甲于我何用?”

    “此非我赵军箭矢也。”狐婴拿着发里呼到带来的箭矢,这是赵军最常用的两翼箭,铜镞铁铤。“赵军箭矢于前岁全部耗尽,所用箭矢最多者乃楚国四棱钜铁重箭,次为齐国、魏国三棱铜镞弩箭,设计之人弄巧成拙,以常理度赵军,此破绽也。”

    各国的武器样式全然不同,各有各的特点,狐婴说赵军已经用光了两翼箭镞,与发里呼到同来的那尼托问道:“敢问何以为证?”

    “何以为证?”狐婴闻言有些不快,他手里的楚纸扇扇了几扇,看向了李牧。

    胡商一向是赵国之友而非赵国之敌。虽然现在丝绸不能卖了,但赵国上下仍然欢迎胡商。并且赵国也想买一批千里马在千里马方面,楚国是很小气的,齐国、赵国都曾请求楚国卖出一两匹从海外购来的公种马,楚国死活不愿意。不卖种马,两国又想将本国母种马送到楚国,配种一次,楚国同样不愿意。没办法的情况下两国只能西求胡商。

    看在千里马的份上,李牧压抑着不快道:“君若不信,可至军中、营中一观。”

    “既然大将军准予,小人便入营一观。”那尼托本来是燕国的商贾,燕国灭亡后也还在燕地。粟特商人虽然来自各个家族,但家族与家族之间结成一张疏而不漏的商业网。

    “伏击之处是否未见尸首?”那尼托走后,扇着扇子的狐婴想起了一件事。

    “未见尸首。”发里呼到也是这个月才得到的消息,他搜搜索了伏击之地,那里已经没有什么痕迹了,只有一些落在草丛中的赵军射空了的弩箭。

    “必然如此。”狐婴的楚纸扇越扇越快。“天下皆知,秦人以斩首记功升爵,而六国非如此也。秦军截杀,虽有军命亦不改禽兽之本性,故将商队众人皆斩首也。事后兵甲被夺,尸首亦要匿藏,若不匿藏,一观便知乃秦军所为。”

    狐婴说的发里呼到连连点头。除了逃回马拉坎达城的鸩拔迦、亚里士多德四世、扎拉斯等少数几人,整个商队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这不可能是匈奴人、东胡人、禹支人、乌孙人做的,第一他们没有弩,第二他们不可能会如此细致的将所有尸首掩埋。

    非赵即秦,这是马拉坎达的判断。不同的是愤恨的亚里士多德四世正在说服国王迪奥多托斯二世、总督攸提德谟斯对赵国发起一次报复性的进攻。而神庙主祭司康莫天则要求在东亚各国的粟特商人先查明事情真相,然后再商议如何向凶手索要赔偿。

    “若我赵国为之,必要一改常态而斩首,更无须藏匿掩埋尸首。”狐婴不知道万里之外的形势,他只是以常理推断秦国为之将会采取的行为,以及赵国为之将会采取的行为。他最后道:“此秦国欲绝我千里马之也。”

    千里马三字猛然把发里呼到点醒,他此前想的只是那两万套兵甲,根本没有想到商队来时带来的一千多匹千里马。以动机论,能够买到钜铁兵甲的赵国根本没有必要抢夺商队的兵甲,真正可疑的是秦国,截杀商队不但可以抢夺兵甲,还能切断河中的千里马运入关东四国。

    “看到箭矢了吗?”遍观赵军军营库房的那尼托过了很久才回来。

    “没有两翼箭。”两人说的是粟特语,那尼托特意带回来几支赵军箭矢,这不是楚国的四棱钜铁重箭,就是齐魏的三棱青铜弩箭,根本没有他们手上那种两翼箭。

    “大将军……”这时幕府里的将军闻讯全都赶过来了,马卫拿着一支两翼箭发现了什么。

    “此箭虽是我赵箭样式,然其翎有误也。”马卫指着翎羽道。“此雀鹰翎也!”

    箭矢的翎羽至关重要,雕翎、角鹰翎、雀鹰翎、雁翎、鹅翎,由好到次。雕翎箭飞得比鹰翎箭快得多,飞出十几步后箭身会自动端正,抗风能力也强。最差的雁翎、鹅翎箭射出的时候手不应心,遇风就歪到一边去了。地处北疆、吞并燕国的赵国在箭矢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虽不敢说箭矢全都是雕翎,但最差也是角鹰翎,从来就没用过雀鹰翎。

    “呜呼!此箭可为证,此事乃秦人所为也。”狐婴抓过马卫手里的箭矢,如此喊道。“我军箭矢非雕翎即角鹰翎,然此箭乃雀鹰翎,何故?

    我军箭矢翎胶极薄,射出之箭不可复用。秦军以我赵箭之身而胶秦国之翎,欲诬我也。角鹰雀鹰,其羽相类,唯射出后可见不同,此秦人之不慎也。”

第六十二章 灭亡

    “以宙斯的名义,楚尼必须灭亡!”亚里士多德四世面目显得狰狞,额头血管迸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数个月以来的愤怒让他竭力嘶喊,但作为臣子的他又不能在国王狄奥多托斯二世面前太过放肆。这种矛盾让他更加焦灼,他似乎已经化身成了阿喀琉斯。

    “学士,我并不这么认为。”胖乎乎的狄奥多托斯二世正喝着塞浦路斯美酒,与浑身着火一样的亚里士多德四世相比,他的表情好似春天的湖水。“索格底亚那人认为,那些箭矢是秦尼人的,可能是秦尼人截杀了他们的商队,以及……”狄奥多托斯二世将银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这才继续说道:“杀害了我们的勇士,狄凯欧波利,还有那些可怜的士兵。”

    “不,陛下。这些都是谎言,楚尼人和赵尼人预谋了这一切。”亚里士多德四世早已经先入为主了,他到死都不会忘记追击他和扎拉斯的那名骑兵将领所说的那句话。回到巴克特里亚后他最少询问了十名索格底亚那商人,他们都说这是楚尼语,意思是‘敌人骑兵逃跑了’。

    “学士,我们什么也做不了。”狄奥多托斯二世早就听说过亚里士多德四世的这条证据,但索格底亚那商人又提供了新的有关箭矢翎羽的证据。冬天到来前最后一批商人回到马拉坎达后,又传来赵尼境内发现商队失踪武器盔甲的证据。

    这些证据互相矛盾,并没有明确的指向,但总体而言,索格底亚那人多数相信这件事是秦尼人做的,因为他们无法获得楚尼盔甲,也不愿看到楚尼得到索格底亚那贵族马,与楚尼同盟的赵尼人没有动机做这样的事情;而希腊人则大多相信狄凯欧波利是被楚尼指使的赵尼士兵砍下了头颅,最后埋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东亚远在万里之外,巴克特里亚不可能派出军队前去报复。并且塞琉古因为与楚尼通商,获得钜铁武器盔甲的同时,商税也在大幅度上涨。也许塞琉古二世很快就会派出他的大军进攻巴克特里亚。

    狄奥多托斯二世的一句‘什么也做不了’让亚里士多德四世泄气,他再说道:“考虑到王国所面临的形势,我们必须尽快派出第二支商队,运回更多的武器和盔甲。”

    “陛下,这不可能!不能这么做。”亚里士多德四世没想到国王是这样想的。他忽然回想起了总督攸提德莫斯的一个建议。

    “我们必须这样做,学士。不这样做王国将不复存在。”狄奥多托斯二世强调道。“我们还需要与帕尼人尽快会面,只有联合帕提亚的帕尼人,我们才能保卫巴克特里亚。”

    狄奥多托斯二世的坦诚,让来之前满怀希望的亚里士多德四世彻底心寒。他以前曾是狄奥多托斯二世的老师,可这样的师生关系并不足以说服狄奥多托斯二世派出军队,对东亚世界发动一次类似亚历山大大帝那样的征服。

    这才是亚里士多德四世内心真正期望的。然而整个已知世界都不再有亚历山大式的英雄,所有的君王都像狮子死后乱作一团的豺狗,争抢着狮子遗留下的猎物。唯有楚尼仿佛一百年前的马其顿,那里有一个年轻的、立志征服已知世界的国王,一批誓死效忠他的贵族、一个日夜冒烟制造出无数武器盔甲的工场,以及可以连通整个世界的巨大海船……

    回到熟悉的马拉坎达城,仇恨的间隙里亚里士多德四世回顾这一年来的历程,终于找到自己仇视楚尼的原因,确切的说,这根本不是什么仇恨,这是一种恐惧。已知世界正在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衰弱,他们再也没有亚历山大大帝时代的雄心,而是陷入越演越烈的自相残杀。

    如果东亚世界通过海船侵入已知世界,那将是所有(希腊)人的悲剧。他们已经拥有了尼萨马和贵族马,他们有坚不可摧的盔甲,轻巧却极其锋利的武器,最可怕的是他们拥有三千多万人口,这是整个波斯帝国人口的两倍,希腊半岛人口的五倍,马其顿王国人口的十五倍。

    想到那些黄种人坐着海舟潮水一样涌入已知世界,想到秦法之下人只能像牲口一样苟活,想到伟大的希腊文明要被最卑微的东方人践踏,亚里士多德四世甚至会在睡梦中惊醒。

    “以宙斯的名义,楚尼必须被灭亡!”退出王庭的时候,亚里士多德四世心里再次默念着这句话。他很快就找到一个等候已久的人,郑重的道:“我同意。我将向新国王效忠。”

    “学士?”巴克特拉城内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换一个国王,亚里士多德四世的答复让人惊讶。

    “我只有一个要求:”亚里士多德四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虽然叛乱时有耳闻,可他从未想到来的这么快。来人不解的看着亚里士多德四世,只听他道:“灭亡楚尼。”

    学者的世界是常人所不能了解的,来人没有答应。他无权答应,只能代为转告。不过叛乱总是先于正式的答复,当天夜里,王宫里便燃起了大火,一夜惊叫恐怖之后,索格底亚那总督攸提德谟斯宣布即位为王。亚里士多德四世入王宫觐见新国王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在新国王身边:塞琉古使臣西拉努斯。

    “学士,我将在巴克特里亚建造一座学园,一座由你来管理的学园……”觐见便代表臣服,亚里士多德四世的臣服对新王攸提德莫斯来说非常重要,他迫切需要有人为他的叛乱正名。

    “陛下,感谢您的慷概,但我觉得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见到西拉努斯的亚里士多德四世瞬间清楚是谁在支持这场叛乱,也明白在楚尼国国都的时候,狄凯欧波利为何总是神神秘秘。攸提德谟斯说服了塞琉古二世,两国将把矛头对准占据帕提亚行省的帕尼人。

    “我完全赞同这一点。”攸提德谟斯没有像狄奥多托斯二世那样坦诚,“但这需要在我们征服帕尼人之后。那时,我将进行一场伟大的远征,让整个东方征服在我的脚下。”

    “陛下,帕尼人才是我们的敌人,楚尼人现在不是。”西拉努斯强调着这一点。

    “帕尼人只是蛮族,楚尼却是一个文明。”亚里士多德四世道。“我想只要是希腊人,都能感受到楚尼人的威胁。他们拥有我们所拥有的一切,还有庞大的人口、数量巨大的军队……”

    西拉努斯生活在寿郢的时间比亚里士多德四世更长,听闻亚里士多德四世列举楚尼的种种威胁,他并不否认,他只是再道:“学士,也许不久以后楚尼是我们的敌人,但最少现在不是。塞琉古与楚尼正在进行着贸易……”

    “贸易的结果就是塞琉古的金银一船一船的运入楚尼!”亚里士多德四世重复着以前在寿郢时对西拉努斯说过的那些话,“贸易的结果就是我们变得越来越贫!贸易的结果就是……”

    “学士,我和使臣还有要事要商谈。”亚里士多德四世越说越激动,可就在他连连责问的时候,攸提德莫斯开口了,他需要立即与西拉努斯达成最后的条约,不然他的下场将和狄奥多托斯二世一样,惨死在自己的床上。

    “请陛下准许我出使秦尼。”亚里士多德四世本想告退,但他想起秦尼的使臣现在就在巴克特拉,故而有此一言。

    对甘罗和蒙毅来说,出使九州外的国家是段极其艰苦的历程,尤其是穿越沙漠地区。因为遭遇沙暴,使团中一半的人因缺水而死。好在依靠沙漠里断断续续的绿洲和大小城邑,他们用了两年的时间越过葱岭,抵达昆仑山以西的巴克特里亚。

    与亚里士多德四世写《东游记》一样,正使甘罗一路上也在记录西行见闻,尤其是昨天晚上的政变。原先的君王对卖出龙马毫无兴趣,现在换了一个君王,或许事情会有所转机。

    不过任何的转机使团都有两个无法克服的问题,第一:双方必须通过两个戎人翻译才能沟通;第二,出咸阳经陇右郡的狄道邑(今甘肃省临洮县),也就是秦长城的最西端,到巴克特里亚还要一万里,单程就要两年。

    “禀上卿,白狄人来访。”舍外传来蒙毅的禀告。

    “白狄人来访?”甘罗迅速的收起笔墨和楚纸,虽然秦楚交恶后秦国已经禁止购入楚纸,但甘罗还是带了不少。“速请通事。”

    他一边说一边步入中庭。与华夏世界的中庭不同,希腊式建筑的中庭实际上一个房子中间的花园,花园连接房舍必有一面是石头柱廊,园中则是花草和水池,水池里养着一些鱼。

    甘罗和他身侧的蒙毅顺着花园正对着的大门,看到一个额头高昂的希腊老者在仆人的簇拥下朝自己走来,越过水池后老者停了下来,他的双手合在身前对自己揖礼。甘罗脑子里轰的一声,只等蒙毅低声的提醒,他才向此人郑重回礼。

第六十三章 方法

    仿佛做梦般,一夜之间军备司就有了数不清的火药,可以任由炮兵挥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与此同时,一种更大、更长的新式或火炮也由钜铁府生产出来。

    这个时候,火药的秘密诸敖已经皆知,大司马府各部各司、也渐渐得知大王做出了一种可以媲美雷霆之力的新式武器。不过对这种新式武器的使用,大司马还有诸多争议。

    最先一个就是其威力介于投石机和荆弩之间,使其可能成为鸡肋一样食之无肉、弃之有味的武器。不过当火炮四倍装药,将炮弹发射到一千两百米之外时,火炮鸡肋说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当然,一千两百多米并非有效射程,有效射程还不到最远射程的一半,仅仅比投石机远几十步,可这已经足够了。投石机虽然发射一百公斤石弹,但投石机难以移动,不能野战;荆弩虽然也可以发射五公斤左右的石弹,然而它并不能把石弹投到一千米以外。

    火炮当仁不让的成了取代投石机、荆弩的最佳武器,何时列装渐渐变成大司马府的月经话题。只是大司马府还未讨论完毕,大王就已命令钜铁府大造火炮,一造就是两百多门,最让人想不到是,这些火炮竟是装在海舟上的。

    深秋时节,一艘刚刚下水的混沌级炮舰正航行于芍陂之上,秋风吹拂,第十二声钟声敲响时,站在火炮甲板上的炮兵校尉巫空正命令士卒们装弹,此刻甲板上只有四门十八磅海军炮。

    造炮必须非常的谨慎,尤其是海卒炮的炮架与步卒炮完全不同。海卒炮炮架是一个低矮的四轮小车,火炮就安装在小车上,小车末端两侧的绳索与炮门开口旁的船舷舷墙相连。发射炮弹所形成的巨大后坐力会使炮架急速后退,海舟不是陆地,最长的横梁也不过十米,这些绳索可以将炮架后座的距离控制在两米以内。

    炮架、火炮本身,乃至火炮甲板的承重能力,炮舰之重心,这些都决定造炮不可鲁莽。这也是熊荆没有选用二十四磅海军炮的原因。一门二十四磅海军炮重量在两吨,这只是匡算,实际一门二十四磅长炮的重量往往达到两吨半,加上四百多公斤炮车,总重量已经接近三吨。吃水五、六百吨的六级护卫舰最多也就装备二十四门十八磅炮,再重船就要不稳了。

    虽然不是在海里,站在艉楼甲板上的熊荆仍然能感觉船身随着波浪起起落落,他喜欢这种起落,但站在他身边的项燕等人似乎不太喜欢这种起伏,这让人头晕。

    “欲要言炮,当先说马。上将军以为步卒炮几马能挽?”熊荆这时候有些想笑,项燕今日找来显然是眼红海军先有了炮,再就是舍不得空。

    空也姓芈,氏巫。不过这巫氏……,女**国,楚庄王时,巫臣惑于夏姬的美色,竟然和夏姬私奔去了晋国。因此空耻于向别人提起自己的氏,对人只说自己的名。巫空从荆弩到投石机,再到火炮,虽然武器发射的原理不同,可他都能极为娴熟的运用。项燕本来对巫空组建第一支步卒炮兵部队寄予厚望,没想到他竟被熊荆调到了海舟上。

    “臣以为六马可也。”鄂焯答道,“步卒炮全重一千八百……”

    “错!”有镗床,十二磅炮的炮身很好造,炮架却花费了将近三年的时间才勉强定型,最终,十二磅炮行列重量为一千八百三十公斤。“四倍装药,炮身已加厚,行列重量已过一千九百公斤。”

    “便是如此,亦可六马挽之。”鄂焯被熊荆那个‘错’弄的一愣,作为输运司司长,他清楚六马挽拽的能拉多重的车。

    “六马之车行于草地可装几石?”熊荆知道鄂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只好换一个方式提问,说起了一直在计划的咸阳奇袭。按计划,四国骑兵将从草原迂回至焉氏塞,最后攻入秦国,骑兵的补给由随行的四轮马车装运。

    “行于草地、草地……”鄂焯原来估计六马挽拽的四轮马车可以装一点五吨,实际呢,一点五吨六匹马拉了没多久就开始掉膘,这还是戎马,如果换成体格更小的狄马,情况将更糟。

    “大王以为步卒炮要几马挽之?”鄂焯面红耳赤,项燕不得不出声救场。

    “必要八马。”熊荆的回答他项燕微微吃惊。“龙马可减至六匹。”

    数年前因为某本野战炮兵史的出版,某人提出一马只能拖曳一百六十公斤、且炮车拖曳只能三骈六马,多了就不能用的神论,所以他对炮兵用马记忆深刻。马的正常挽力在体重的百分之十二到百分之十五之间,越小的马,比如蒙古马,其比例就越高。这是正常挽力,极端情况下挽力可以达到甚至超过马体重的一半。

    挽力如此,挽重就是拖曳重量乘以阻力系数了。这不但与路况有关系,也与车轮、轴承有关系。楚国虽然有了滚柱轴承,却没有橡胶做车轮,随随便便的土路阻力系数都要超过零点一,很多时候阻力系数超过零点一五,接近零点二。

    这就是说,一匹体重三百公斤的狄马,在正常挽力下,其挽重最少只能达到两百二十五公斤,正常也就是两百五十公斤。行列重量一千九百公斤的十二磅必要四骈八马拖曳,而六马拖曳的四轮马车,因为草地阻力的系数实测达到零点一六,故而挽重不能超过一千七百公斤,减去五百公斤的马车,草地上六马能拖曳的重量最多也就是一千二百公斤。

    项燕当然不知道后世的科学总结,他听说熊荆要用宝贵的龙马去拖炮,连连摇头道:“宁愿八马,亦不能以龙马挽之。”

    四骈八马,熊荆想象不出四骈八马拖曳火炮的队列将达到多长,他转而说到,“不佞以为两军对阵无炮亦可,有炮反而不利。”

    “请大王细言相告。”项燕不解。他不知熊荆是不是真的不希望各县邑军队装备火炮,而是想自己一个人独占这种雷霆神器。

    “火炮需八马拖曳,布于阵列之前,交兵前轰击之。”熊荆大致说起火炮用于战斗的使用方法,“然若敌军退一里再行列阵,我军若何?”

    “我军当追击之。”项燕答道,这种问题是军事常识了。

    “火炮若何?”熊荆再问。“大军是否要再等火炮列阵而战,还是不等火炮列阵而战?”

    “这……”八马拖曳的火炮,野战状态下是平地还好,若有沟壑根本就过不去。两军对阵,总不能等到火炮运来再开打吧?如果追击,火炮还没有运来,两军就已经冲杀在一起了。

    “火炮虽善,然不可及时随大军阵列同进,善又有何用?”熊荆道。“钜铁府正在设法将炮造小,唯有造小,火炮才可随大军追击。”

    不由自主的,熊荆想起了瑞典人曾经使用过的皮炮。所谓皮炮就是用皮革卷制而成的大炮。为何要用皮革卷制大炮?正是瑞典人为了追求火炮的机动性而部分舍弃火炮的杀伤性。楚军当然不可能用皮炮,钜铁府正在试制更轻的六磅炮。

    “再则是,与其火炮射出炮弹,便不如士卒投掷炮弹。”熊荆说起了另一种方法。“以生铁罐装入数斤火药,点火后掷于敌阵之中,此可破阵也。两军对垒,所求者不正是破阵?”

    “放!”熊荆刚刚说完,底舱火炮甲板便传来巫空的开火的命令。“轰……、轰……、轰……、轰……”炮声震耳欲聋。

    四门十八磅海军炮依次开火,站在艉楼甲板的众人当即感觉到脚下的海舟向一侧剧烈的横移,随后便是一阵刺鼻的硝烟迎面扑来。海卒炮每放一炮都能使整艘海舟横移,步卒却只能用生铁罐人力投掷,众人忽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项燕是明白人,他并没有受大炮开火的影响,只点头道:“确可如此,然则铁罐点火不便。”

    “点火不便可用火绳。”熊荆说道。他并不打算造火绳枪,但不是说不造火绳。

    “火绳?”项燕不解。

    “不遇大雨,火绳不灭。”熊荆解释道。“火绳可圈于士卒颈间,对阵时点燃铁罐,再将铁罐抛入敌阵。炸裂后敌卒惊扰、死伤,我军可趁机击破其阵。此最易者也。”

    破阵永远是冷兵器时代战争的主题。为了破阵,魏国练了武卒、秦国练了锐士、楚国练了重骑兵,耗费如此多的心力、物资,所求的不过是在对阵时击破敌阵。破阵不等于胜利,但破阵无限接近胜利,火药就是让楚军无限接近胜利的利器。

    “竟可如此!”项燕想起了第一次所目睹的火药威力,十米厚的城墙被炸塌一半。

    “当然如此。”熊荆连连点头。他也是几经考虑,发现最简单、最有效、最迅速的将火药用于战争的方法就是组建掷弹兵部队。秦军即便日后熟悉了雷鸣般的爆炸,也无力防御两军交兵时,从楚军阵后投掷过来的炸弹。数百名掷弹兵集中攻击某一个点,军阵必破无疑。

第六十四章 方法2

    只是,掷弹兵部队有效的前提是要得到高纯度的硝石,不然四倍重量的炸弹掷弹兵再威猛也很难投到敌阵,说不定反而炸伤了自己人,让秦军破了阵。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既然不知如何提纯硝土,剩下的选择就是外购硝石。在1909年合成氨工业以前,智利硝石供应全世界,而在智利硝石供应全世界以前,印度曾垄断全世界市场的硝石供应。前者是硝酸钠,后者是硝酸钾,因为长达一个多世纪的垄断,硝酸钾的另一种称呼就是印度硝石。

    现在印度并不出口硝石,如果楚国刻意寻找硝石,火药的秘密是否会被印度人堪破?也许最好的选择还是智利阿塔卡马沙漠,又或者某个不知名的、干燥酷热的海岛。

    熊荆想着这些问题,但一会又觉得一切太过虚幻,跨越大洋运输硝石应该是十几年之后的事情。硝石的纯度只能忍受,用四倍装药来克服。

    “臣以为投掷火药甚不可。”郦且直到这个时候才作声。“火药乃雷神之器,大楚之重也。然其需以火石点燃,若投于敌阵后火星突灭,火药即被秦人所得也。”

    “火药万不可为秦人所得。”包括项燕在内,一干人连连点头。公输忌对火药外泄最为敏感,他接着道:“秦人西接昆仑,若知火药之秘,硫磺必然不缺。”

    硝石、木炭、硫磺,这就是火药的全部秘密。楚国硝石当然是产于硝田,而非光天化日之下让人去刮郢都城内大大小小的厕所。曾参观海岛硝田的公输忌返郢后注意到,茅房、老房子的墙脚也有相同颜色的细小硝石,这个发现让他大失惊色。

    熊荆对此的安慰是秦人铸不出火炮如果是殷商时期,那倒是可以造出堪用的青铜炮,西周也许可以,但必须是西周前期,在殷商那批工匠没有老死之前;东周则有很大的可能造不出青铜炮。到了战国,可能性就更小。

    青铜技术一直曾退化的趋势,殷商末期、西周前期是最顶点,然后就是长时间的退化。殷商时期,连蛮夷之地江西新干都有青铜胄,殷商控制下的中原那就更多,但到两周时期,即便是西周也很少有青铜胄,东周则完全不见,只有皮胄,战国后期中山、燕国出现铁胄。

    是周人不想用青铜甲?当然不是。周人的青铜甲不是整片盔甲,而是一小片一小片钉在皮甲、布甲上使用。说到底还是技术不济,周人铸造不出青铜胄、青铜甲,只能如此取巧。

    以前大王说秦人铸不出火炮,现在大王又说不要火炮火药也能破阵。公输忌闻言最为动容。“臣以为还当用火炮,如此秦人不得火药,不解其秘。”

    “正是,当用火炮,当用火炮。”诸人连连附和,上次投石机差点泄密正朝就接连议论了一个多月,好在最后战舟将运送投石机的舟楫撞沉,这才平息了担忧。火药这样的神器如果秦人得去,对楚国的危害将百倍于投石机。

    “若要用火炮……”熊荆想起钜铁府正在制造的六磅炮,道:“用龙马挽否?”

    “不用。”项燕还是摇头。虽然从塞琉古买进六千匹马,可其中有两千匹是母马,可用者不过四千,并且这些马绝大部分还在运来的路上。

    “不用龙马,最好不用二十一斤火炮。”十二磅就是二十一点六楚斤。接近两千公斤的行列重量实在太重,四骈八马可以拖曳,可整个拖曳炮列太长,若非不得已,应当不用。

    “不用二十一斤,当用几斤?”项燕追问道。

    “最善者十斤,最重者……”熊荆有了些模糊,近代火炮体系有好几个,对火炮划分各有不同,并且法国的一磅和英国的一磅有三十五克左右的差异,他有些记不清法国人的八磅炮和英国人的九磅炮的行列重量,好在这个重量是可以估算的。

    法国近代火炮体系中,如果是标准炮(非山地榴弹炮、榴弹炮),一磅的炮弹需要一百五十倍重的炮身。如果是八磅的炮弹,那就需要一千两百法国磅的炮身,换算成公斤就是五百八十六公斤。十二磅炮的炮架重量有六百多公斤,炮身九百多公斤,那只有六百公斤的八磅跑炮架应该在五百公斤左右,再加上三百公斤左右的前车,行列重量为一千四百公斤。

    “最重者十五斤,”熊荆估算之后答道。“此可六马拖曳。十斤炮可四马拖曳……”

    六磅炮并不属于法军火炮系统,严格的说美国内战时期的m1857十二磅炮也是英制磅而非法制磅。两种磅制的混合让熊荆有些头疼,但他之所以殚精竭虑的弄出‘米’,重建后世的度量衡,就是为了借用别人使用几百年得到的数字和经验。这是最快的办法。

    他甩了甩头竭力消除头疼感,只道:“十斤炮放列轰击时,全重只有三千二百斤,紧急时或可以人力推前。”

    三千二百楚斤就是八百公斤,虽然还是很重,但已在人力可以拖动的范围内。鄂焯听到这个重量也是点头,相比于近乎八千斤的二十一斤炮,这实在是轻盈可人。

    “弹轻一半,敢问大王其用如何?”郦且再度插言,他想知道六磅炮的威力。

    “这……”据说十二磅炮可以在六百码的距离上轻易打穿一个连纵队,而六磅炮即便在两百码的距离上,也很难打穿半个连纵队。熊荆也不清楚,一个连纵队有多厚,有多宽。他只能道:“十斤炮威力如何,试射方知。”

    “战舟可置火炮否?”郦且又问起了一个问题,这也是作战司最近才讨论起来的话题。

    “战舟置火炮?”大翼战舟、卒翼战舟的单薄舟身在脑海里掠过,熊荆摇头道:“不可置。”不过这句话也不对,他纠正道:“战舟非海舟,海舟炮门侧面对敌,排水五百余吨,故可置二十一斤炮,三十二斤炮。战舟排水不过几十吨,置炮也是十斤炮以下,且战舟正面对敌,船头置炮多是恐吓,不可击沉敌舟。即便以霰弹伤敌,也只可一发。”

    “原来如此。”作战司对战舟置炮想出不少方案,但被熊荆一说,这些方案师似乎完全没用。但项燕不放过任何一个扩大步卒战斗力的机会,他只道:“若造出十斤炮,还准大王一试。”

    “自然要试。”熊荆说的只是自己的推测。他并不看好战舟置炮,一分钟发射一炮足够战舟冲刺两三百米。一、两百米的距离一炮命中敌舟很难,即便命中也不能击沉,而冲撞一次敌舟肯定要沉。“此事便交由公输卿试之。”

    “臣敬受命。大王,巫空……”公输忌还是舍不得巫空,他想把巫空要回去。

    “巫校尉从今以后归属海卒。”熊荆并不打算放人。“火炮操作已有定制,巫校尉以下,步卒尚有数名炮长。而海外之地,多有贼寇,如无火炮,不可震慑。不能震慑,岂有硫磺?”

    熊荆说的公输坚无言,他再道:“与其索要巫校尉,倒不如多训练炮手、炮长。君等以为楚军当有几门火炮?”

    “十斤火炮当与荆弩类,一师当备五十四部。”公输忌道,他话一出口熊荆便道:“多矣。”

    “若用以破阵,确实多矣。”项燕也道。“一师备十六部。全军三十余师,五百可也。”

    决战的时候集中起来轰击破阵,五百门已经是大手笔了。熊荆想想不由点头,但项燕下面的话他就没有立即赞同。“……如此,我军攻秦之时,当势如破竹。”

    “必要三年,炮兵方才可用。”熊荆道,“今年造炮,明年、后年,第三年才可用。”

    “必要三年?”项燕不解,公输忌这才明白熊荆为何不放巫空。

    “最少两年。”近代炮兵要训练多久,熊荆也搞不清楚,只是他觉得作为技术兵种的炮兵不能速成,尤其是炮兵军官。军官决定火炮的使用效果,而不是擦炮膛的炮手。并且炮兵从未实战,没有操典。正确的做法应该是通过实战编制操典,然后推而广之。

    “两年不及也。”项燕苦恼道。现在作战司有两个攻秦计划,一个是与三国骑兵一起出塞,迂回进攻咸阳以击杀秦王,这是一劳永逸的办法,但执行起来难度高,要求绝对保密;

    而另一个,则是很早以前就开始制定的复郢计划,这个计划简单,因为只是楚军进攻,所以能做到绝对保密。

    咸阳计划的时机是秦国再度伐赵,国内大军都在秦赵边境,救援咸阳不及;复郢计划前提则多了两条:秦军必须久战疲惫,再就是积粟最少三年,也就是后年。项燕一直认为赵国羸弱,秦军若再伐赵,第一年当执行咸阳计划,最迟第二年就要执行复郢计划。万不能以牺牲赵国为代价而复郢,这得不偿失。

    去年秦军撤军,不到一年秦军又蠢蠢欲动,知彼司提供的诸多情报认为,最迟明年秋天秦军就会再度伐赵。等于明年就要执行咸阳计划,后年就要执行复郢计划。两年时间是否能训练出一支足够的、合格的炮兵,熊荆心里根本没底。

第六十五章 将亡

    按照克劳塞维茨的观点,战争似乎可以简单的看成:‘战术是一部分,战略是另一部分,后勤是其余部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战术上楚军有矛阵、有重骑、有火炮,击败相同数量乃至更多数量的秦军毫无疑问;而后勤,不管是西进复郢还是北上出塞,都在输运司的计划之内。

    唯独战略迄今为止仍不清晰。项燕认为不能太过倚重赵国,如果秦国再度伐赵,三国当第一时间出兵相救,因此他选择北上出塞。不管出塞有没有击杀秦王,四国实质已经和秦国开战,战争将不再是秦国与赵国两国之间的战争,战争将是秦国与四国五国之间的战争。

    积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四国一起出兵,如果能接连大胜秦军,那秦军就会像十六年前信陵君领导的那次合纵一样,败退至函谷关不出。

    而成介则认为,救赵不如伐秦。四国合盟不过是齐赵贪图楚国的金银和钜铁兵甲,只有魏国在秦国兵锋下瑟瑟发抖,不得不一心一意投靠楚国。可魏国真正的可战之卒已不足十万,若非为了扼守大梁这个诸水交汇之地,楚国根本就没有必要与魏国结盟。

    楚国真正能依靠的仅仅是楚人自己。当今天下能战的军队,除了李牧麾下的代地军,也就只有楚军了。与其费劲心思与诸国合盟,又出钱又运粮,不如西进复郢,夺回祖先之地。届时楚国人口将暴涨一百余万,等于多了十万楚军。

    并且沿着先君怀王时的旧路,从武关道直接杀向咸阳,岂非比绕个几千里从焉氏塞入秦省事?不用什么隐匿行踪,也不用什么四国合盟,就这样旌旗招展的向咸阳进军,在蓝田与秦人决战。八十多年前楚军能做到的事情,八十年后楚军不但能做到,还能做的更好。

    成介是诸敖之一,若敖氏之后,在西地县公邑尹中素有威望。他更是一个纯粹的爱国者,熊荆相信,在某种时刻下他肯定会说出‘介非人臣,社稷之臣。苟社稷血食,余岂患无君?’这样自豪的话。熊荆此前也认为应当首先复郢,然而从天下格局看,赵国不能灭亡,项燕围魏(攻秦)不能救赵的观点确有道理。

    团结三国与秦国作战是一条路,不管三国楚国单干是另一条路。项燕选择前一条,成介则选择后一条。

    混沌号炮舰上,四门十八磅炮接连不断的轰鸣,项燕脸上挂着深深的失望。与熊荆一样,他也在想楚国应该往那边走。

    如果北上,现在就要准备北上事宜,最少四国要马上征集马匹,明年春夏天要把粮秣、马车、辎重运输到赵国代地。同时也要通知赵国,继续派胡人深入河南地,肃清一切亲秦部落。

    而如果西进,时间也不宽松。现在开始就要往夏邑、洞庭郡运输粮秣、水泥、钜筋,以及一切与战争有关的物资。秦南郡安陆县以北的唐随二县,也要开始积攒粮秣和军资。另外雒越、西瓯的越人,秦国黔中郡的濮人、乃至滇国的庄都要积极联络,以适时对秦国发起牵制性的进攻。

    “报!”舰长沈尹尚带着一个讯官过来报告,讯官刚刚乘小舟登舰。

    “禀大王,上将军:韩国南阳郡投秦!”讯官急急念出一则讯文,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何谓?!南阳郡投秦?”七嘴八舌的声音,这是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讯报。秦国对六国只有攻伐,六国对秦则是献地,从来就没有什么投秦之说。

    “禀大王,是南阳郡郡守腾契纳地投秦。”讯官也是激动,他从郢都骑马赶来,极为匆忙。

    “腾契?”项燕眉头大皱,“昔年敖仓之战,韩军大将军便是这个腾契。秦人刁滑,令韩军攻我好以尸湮城,腾契即命韩人攻城,死人十万。”

    “地图何在?”熊荆看向左右,作为秦国的藩国,韩国向来并不是他关注他的重点,投秦的南阳郡到底关乎那些战略要地他必须看地图。

    “大王请看。”天下地图在熊荆面前徐徐展开。韩魏国土像半只蝴蝶,韩国镶嵌在左边翅膀上。它只有两个郡:一个是国都所在郑,虽然没有明说这是郡,但和郡并无不同;另一个就是‘投秦’的南阳郡。它在翅膀的左上角,同时也在秦国南阳郡方城以北。

    南阳郡一去,秦国南阳郡与洛阳之间再无阻隔看到这里熊荆不免为自己以前出马谷击秦的计划失笑。韩国畏秦如虎,岂敢阻拦从赵国、黄河以北增援南阳盆地的秦军?

    同时魏国的上蔡郡直接暴露在秦军的兵锋之下。楚国方城据险而筑,秦南阳郡东侧虽然和魏国上蔡郡接壤,可两国毕竟隔着方城,只在方城、舞阳处有一个缺口(即今南阳方城县与平顶山叶县之间),这是南下的伏牛山余脉与北上的大别山系余脉的交汇之地。

    现在韩南阳郡为秦国所得,原本被屏护的汝水上游一线当即洞开。汝水起于伏牛山脉,流经之处被伏牛山与嵩山相挟,形成两山夹一川的地形,汝水就是顺着这一川流向东南。魏国要想守住这条越往东南就越宽阔的平川,必须在韩南阳郡与秦三川郡接壤的南梁、注人、赫人聚(今河南汝州)驻防,这里才是平川最窄处。

    “此韩**水东引之计也!”郦且没有看地图,他只是等熊荆看完地图才说这句话。

    “何以为证?”熊荆问道。地图是平面的,他根本不清楚韩国南郡扼守那些要隘。

    “韩国南阳郡可拒秦,乃因南梁为平川最窄处,守住南梁即守住南阳郡。今南梁归秦,汝水一线已无险可守。”郦且指着地图细道。“而阳翟仍为韩国所有,阳翟可阻秦军北上入郑也。”

    阳翟实际是后世的禹州,禹州或许也少有人知道,但禹州东南不远的许昌应是人尽皆知。韩国放开汝水上游要地的汝州,却留下禹州,目的就是让开伐魏通道,好让秦军伐魏。

    贿秦图存、断尾求生,韩国做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了。不过碍于楚国为首的四国,它只好设计一场郡守投秦的把戏。

    “韩国将亡也!”郦且脸上全是不屑之色。

第五十六章 加冠

    韩国又一次贿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在郦且看来是自寻死路,不过在韩都新郑,当南阳郡郡守腾投秦的消息传来,贵人卿士纷纷弹冠相庆,他们相信韩国已经再次赢得了生机。没有了南阳郡的屏护,魏国上蔡郡门洞大开,仅有一郡数县之地的韩国不再是秦国的威胁,秦人只要有点脑子就不会灭韩,而应灭魏、灭楚。

    面对强秦,总有人一厢情愿的安慰,只是这些人白天说韩国不亡,夜里却在筹备举家迁徙。天下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楚国,但楚国不纳他国士人,除非愿意务农或者做工。取巧的办法是去大梁北城。只要在大梁北城重金购入一套庭院落籍,也就近似成了楚人。一时间大梁北城房价暴涨,两万钱一步迅速涨到了十万钱一步。

    纷纷乱乱的韩都新郑,差一年才满二十岁的张良正进行着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仪式:加冠。张府东序,在仲父张安、众多宾客赞者的注视下,张良坐在了筵席上,主持加冠的韩国相邦韩慎垂垂老矣,他(li)了张良的头发,返身走向西面,接过执事上手的缁布冠,然后右手执项,左手执前,一步步的向他走来。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而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古老的祝词,谄媚的宾客,一切尽收张良眼底。只是加了缁布冠的他随即起身,回房换上了与缁布冠搭配的玄服,再次坐在筵席上。

    “吉月令辰,乃申而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寿胡福。”韩慎再道。这是第二次加冠,加的是皮弁。皮弁就是白色鹿皮做的皮帽,天子十二会(十二块同样大小的三角形鹿皮缝制)、诸侯九会、上大夫七会、下大夫五会、士三会。

    与此前一样,加完冠的张良再次起身返回房中,更换与皮弁相对应的素衣,这时候韩慎最后一次给他加上爵弁。这一次他的声音大了不少,只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俱在,以成厥德,黄翥(gou)无疆,受天之庆。”

    缁布之冠,太古之制,加之不忘本初;皮弁之冠,田猎之用,加之可介戎事;爵弁之冠,状如天子之冕冠,不同的是天子十二旒,士三旒,乃祭祀之冠,加之可祭祀先祖。

    ‘三加弥尊,谕其志也。’此刻张良好像换了一个人,他郑重醴酌、拜母,最后才等待韩慎给他命字。众人注视下,韩慎不假思索的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爱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尔叔房甫。”

    张良是老儿子,父亲死的那年出生,张府男丁不旺,他排第三。听闻韩慎命字为房,在宾客的大赞声中,他郑重与兄弟叔伯相见,到了晚上送走了宾客亲戚,他方能在房中悉心听从仲父的教诲。与白天的从容不同,仲父张安脸上全是忧色,他先让张良安坐,这才问道:“子房可知为何今年加冠命字?”

    张良实际只有十九岁,提前一年加冠确实有些奇怪。他本来没有多想,现在听仲父问起,想了想道:“新郑人人皆言韩国可存,莫非……”

    “然也。”之所以会是张家,之所以会是张良,自然有这样选择的道理。“国将亡也。”

    “这……”其他人说韩国将亡张良不太相信,可仲父乃朝廷重臣,他的话张良不得不信。奈何张良不想面对这个现实,急道:“我韩国既已献地,秦人为何亡我?那、那……”他想起了已为秦臣的韩非,“韩子深得秦王赏识,有他在咸阳,秦王何以亡韩?”

    “韩子既为秦臣,自要为秦国筹谋。”张安面无表情的驳斥,他觉得这个侄子还是太过年轻了。“四国合盟,我韩国不再其内,秦人大战疲惫,自要吞韩以充其库。”

    “韩国……”张良脸色已然大变,额头冒出密密汗珠,他手紧握腰间的楚剑,心里挣扎了许久方想起一事:“我闻芩夫人乃楚王亲姊,或可请芩夫人使楚,请楚魏出兵救我。”

    “既已献地于秦,如何能再请楚魏相救?”张安注视着张良。侄子聪明,不聪明也不会让他提前加冠。可成大事光靠聪明是不行的,还得靠眼力和判断。张良实在太过年轻,又无阅历,这点让他深深忧虑。

    “敢问仲父,大王何以献地于秦而非楚魏?”张良再道。“此时秦国尚未受地,不如杀腾契献地于魏国。魏国若受南阳郡,楚国必然出兵。楚国若出兵,我韩国存矣。”

    张安目光中终于有了赞许之色,熟悉他的张良立即道:“腾氏与我张氏亲戚,侄儿愿入襄城以刺腾契。”

    “不可!秦人已遣军入南阳郡受地。”张安想都不想就否决了,他不再绕弯子而是直属其意:“今日为你加冠,乃因要你前往楚国。”

    “楚国?”一个没有加冠的人根本得不到别人的尊重,张良既然要去国,自要给他加冠。

    “然也。”张安道:“韩钲与你同往。”

    韩钲是相邦韩慎的公子,不过和张良这样的老儿子不同,韩钲年过四十。张良正点头,张安再道:“芩夫人与宜王子亦将前往。”

    “啊!”张良最开始以为自己一个人,然后又是韩钲,最后芩夫人和宜王子也将前往,眸子转动间他瞬间明白:这应该是朝廷谋划的万全之策,一旦秦国真的灭韩,他日宜王子便可依仗楚国之助而复国。

    复国二字让张良恐惧。国不灭何须复之?国既灭张氏若何?仲父、母亲、大哥又若何?

    “张氏世受韩氏之恩,仲父年老,当与韩国同存亡……”张安的语气如同此时的韩国,老迈不堪。张良要说话时,他拂袖拦住了。“韩钲无智、无术,复国之事皆在于你。芩夫人虽是楚王亲姊,然楚国之事并非楚王一言而决,国事悉数议于正朝。韩国太弱,魏国太强又与楚国同盟,复国难矣!他日楚若胜秦,你当不遗余力助宜王子复国。”

    “侄儿敬诺。”军国大事忽然压在张良身上,他不但没有惶恐,反而显得振奋。

    张安看着他振奋的样子百感交集,一时间不知再说什么好,久久他才道:“后日便出郑城吧。”

第五十七章 不一样

    一个行将灭亡的国家,存国和复国的希望都寄托在他国身上,这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无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张良所在的车队匆匆入魏,魏人故意让车队在关外等了整整一个下午。张良前去交涉魏将根本不见,手下的魏卒还将他推倒在地,引起魏人一片哄笑,最后是芩夫人的仆臣拿着楚国的符节去见魏将,车队才得以入关,不然估计要等到第二天上午。

    国仇家恨、个人荣辱,刚刚加冠的青年被这些煎熬着。男人的衰老是一夜之间的事情,成长也是一夜之间的事情。从魏国进入楚国时,张良再也不是昔日在韩都喝酒作乐、斗鸡走狗的贵族公子。

    “这便是楚国?”张良看向远处的田野村舍。屈夕之月,正是寒冷的时节,但因为气候反常,今年整个中原都没有下雪,大河也没有冰封。唯秦赵两国接连地动,尤其是赵国,代地‘乐徐以西、北至平阴,台屋墙垣太半坏,地坼东西百三十步。’

    在阡陌的尽头,张良看到了一些村舍,与同是平原的魏国乡野似乎没什么不同,唯见某个村舍一样的建筑多了一根旗杆,因为角度的关系,他看不清旗杆上随风飘扬的旗帜。

    “此楚国也。”张府的舍人尚胡闻声答道。他明白张良心中真正的疑问,又道:“楚地之西多公族,故楚王将楚西县邑承包予各氏公族,如周人之分封也。”

    车队入楚,要沿着汝水抵达汝莘邑才有舟楫前往郢都。马车徐徐向前,张良细想着尚胡之言,问道:“秦之郡县与楚之承包,谁为善?”

    “自然是……”尚胡一顿,很自然的答道:“自然是楚之承包为善。”待张良再问时他低声道:“公子,在楚国自然是楚之承包为善。”

    “哦?”张良不免有些失笑,他笑问:“若在秦国呢?”

    “那自然是秦之郡县为善。”尚胡也笑。两人目光交错,语言外的意思心知肚明。

    “若是在……”张良想列举出一个可以不看他国脸色的国家,但再想,又觉得尚胡的意思并不是讨好秦国、楚国那样简单。秦国是秦国、楚国是楚国,没有最善者,只有最适合者,所以秦之郡县与楚之承包如果脱离实际情况,根本就没有正确的答案。

    ‘当当…当当…当当……’车队越往南走,距离竖着旗杆的村舍便越近,大约一里多的时候,那边村舍响起了钟声,钟声响过不久,便听见叽叽喳喳鸟雀一般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很快小径上就出现排着整齐队列的孩童。

    “此楚国之学舍也。”尚胡见张良错愕,抚须解释起来。

    不分男女,八岁而学,十一岁成业,这边是楚国的文教之政。楚国行敖制后,文教之政不可能全部达标,但各县邑也还建了不少学校,张良看见的就是这么一间农村学校。

    “母妃,彼等为何……咳咳咳咳……,”孩童最容易吸引孩童,外面排着队回家的学生诱使韩宜急急抬头去看,看到那些排着整齐队列的同龄人他有一丝的兴奋。

    “彼等是学舍之学子。”芈芩的声音依旧低沉,听到咳嗽,她忙把儿子探出车牖的头拉回来。“到了郢都你也要入学舍,将来……”

    韩宜八岁,在韩国诸公子中并不出众,并且从小多病。韩王安之所以会选择他,不过是因为他的母亲是楚国公主。

    “母妃,将来如何?将来?”韩宜匆匆喝了一碗热好了的柳树皮汁,接着母亲的话问道。

    “将来……”芈芩闻言神色一暗。韩国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这才让她和儿子,在数名重臣之子的护送下,带着王库里几近三分之一黄金珍宝返回楚国。

    “夫人容禀。”外面传来韩钲的声音,他的声音有些兴奋。“楚王遣使至也。”

    “王弟?”芈芩低呼了一声,她出到外面,只见一队着甲的骑士立在车队最前,一名骑士站在韩钲张良身边,见到芈芩骑士便揖礼:“臣奉我王之命,亲迎芩公主返楚。”

    “将军免礼。”骑士的数量有好几百,芈芩故而喊了他一句将军。张良这时则有些走神:这些骑兵骑的都是八尺高的汗血马,骑士虽然不高,可因为马的缘故,显得英武非常。

    胡商运来的一千六百多匹汗血马无可隐匿,全部充入了轻骑师,只有大约两百匹分给了赵齐魏三国,以为斥骑。据军政部外厩司的测算,一千米距离,狄马需一分二十二秒,戎马需一分十六秒,尼萨马需一分十一秒,汗血马只需一分零七秒,以汗血马为斥骑具有很大优势。

    护送芩夫人返楚并不辛苦,楚王已经既然派人相迎,那事情就更简单。车队到了莘邑便登上前来迎接的舟楫,顺汝水、淮水直下郢都。见到楚国连村野都有诗书学舍,对郢都充满美好幻想的张良刚从淮水码头上岸便大失所望。

    楚都或许繁华,却杂乱无章,芩夫人即便有楚军骑士护送,也堵在了城门之外。一刻钟后经过堵塞之处时,张良霍然看到地上有一滩鲜血,路旁还有一具被麻布覆盖的尸体。待入城,便是一股刺鼻难闻的石炭味,不断作响的机器轰鸣声震荡着人的神经,后面马车上的宜王子不知是否被这种轰鸣吓着了,哇哇哇地哭泣起来。

    韩国山居,自然没有楚魏齐赵那样的繁华,可繁华到如此混乱,天下除了郢都绝无仅有。混乱是一,路旁还不时出现衣衫褴褛的贫民,这些人让张良大吃一惊。都说楚国海舟可通世界,富庶无二,怎会有如此多的贫民呢?

    车队走走停停,张良来不及细看,现实给他带来巨大的冲击是无疑的,楚国与他想象中的根本不一样,但这种不一样是否仅仅是混乱与贫穷,他又回答不上来。

    “禀大王,今年海舟再运一年,六千马尽矣。”王宫正寝,昭黍、石、无勾长等人正向熊荆汇报。寝外早已是北风呼啸,正是船队启航的日子。

    “臣以为当再向塞琉古国买入龙马。”昭黍说完之后提议道。

    “大王,塞琉古人欲购我之马甲,愿三套换一马,以两千匹为限。”无勾长也道。他去年一年没有回来,今年春天季风转向时他驾船驶离了红海,在伍布莱港汇合运马船队后,与船队一起在秋天返回了楚国。

    “三套换一马?”熊荆连笑。锁甲不是环片甲,甲士的锁甲都要编制一两年,马甲面积数倍于甲士锁甲,没有六、七年根本就编制不出来。“不换。”他断然道。

    “大王以为几甲可换?”无勾长只是舰长,不懂甲衣制造的细节,也不懂重骑兵,但塞琉古又急欲得到战马锁甲。

    “马甲涉及重骑,重骑乃国之重器,重器岂可轻示与人?”熊荆反问,随后他又抱怨道:“塞琉古商贾不愿降价以售丝帛,我如何得利?不佞欲求薄利多销,彼等却惜售厚利。”

    市场彻底占领后,销量就大幅下降了。丝绸降价策略只是迅速夺取了原有的丝绸市场,并没有开拓新的丝绸市场。这有塞琉古商贾的原因,更大的原因在于塞琉古王庭。

    丝绸是按照估值收税的。售予伍布莱港的丝绸价格一降再降,可塞琉古官吏对丝绸的估值一直保持不变,尤其是行往地中海方向的税关。按照无勾长去年的调查,地中海方向的塞琉古港口,其所出售的丝绸仍要三、四十金一匹,售价的一半要支付给塞琉古税吏。

    庆幸的是阿育王死后,印度正陷入一场战争,印度对兵甲的需求剧增这件事可能要‘归罪’于欧拓。还在僧伽罗筑城的他接见了德干高原百乘族族长须慕迦的使者,允诺售卖兵甲后,百乘人很快发动了一起声势浩大的叛乱,使得整个南印度都脱离了华氏城的控制。

    “臣请赴绿洋,以入地中之海。”无勾长请求道。“若至地中之海,贸易之利十数倍也。”

    “然。”熊荆道,他要求造船厂今年就要下水新式飞剪,为的正是今年冬天前往地中海。“然则,塞琉古人丝帛三、四十金一匹,海舟至地中之海,丝锦售价几何?”

    熊荆的问题让无勾长问到了战争的味道。冒着巨大风险抵达地中海东岸的楚国海舟,自然要售出丝绸、楚纸、漆器、瓷器、兵甲、铁器、香料这些商品。以现在丝绸的定价,地中海卖二十金一匹最多,然而这个价格足以让塞琉古商贾血本无归了。

    昭黍、无勾长等人正想着如何才能避免战争,没想到熊荆下一句话却然所有人目瞪口呆:“不佞以为,若海舟可达地中之海,必要控制印度西海岸与南州东海岸,必要严禁商船装运胡椒、姜、干松香、没药、**以及其他贵重货物进入波斯湾与红海。不如此,难得巨利。”

第五十八章 商道

    “大王甚不可!”昭黍最先反应过来,“如此塞琉古、印度必与我交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印度百乘人已叛乱,羯陵迦以南皆不为印度王廷所有,其缘何与我交恶?”熊荆反问道。“印度使臣急需我楚国之兵甲,更需我购入印度稻米以得金银,不如此如何平息叛乱?塞琉古商税极重,购我丝帛高价售与地中海各国,海舟入地中海,交恶实属必然。

    而今各国海舟皆沿岸而行,一艘炮舰即可封锁海路,今日不封锁海路以得巨利,他日必要出兵印度抢夺稻米。试问海战与陆战,何易何难?”

    丝绸再怎么都是奢侈品,而以各**队的数量,兵甲的潜在销量不足三十万套。楚纸就更不行了,书籍和丝绸一样,都是贵族才能消费的东西,还必须是文明世界的贵族,部落长老可以穿丝绸,但不会购买纸张,所以真正能长期牟利的东西,还是香料。

    胡椒、肉桂、丁香、肉豆蔻那是中世纪以后的香料,这个时代最大宗的香料是**、其次是没药,再是胡椒、再是闭鞘姜、干松香、桂皮、肉桂。

    **产于阿拉伯南部,也就是后世也门一代;没药阿拉伯南部有,但索马里半岛更多,并且与后来的罗马史学家老普林尼说的一样,索马里一带的野生没药质量才是最上乘的。胡椒与后世一样,只产于印度西海岸的阿拉巴(今喀拉拉邦海岸)。桂皮和肉桂都是马来人驾驶独木舟横跨印度洋从南洋运至索马里各港的,这个时代斯里兰卡还没有引种桂皮、肉桂。

    阿拉巴海岸在百乘人占据德干高原的西南,控制这片地区与印度毫无关系;也门地区、索马里半岛都是一些小型城邦,不说楚军,只要有足够的船只,南越、闽越几千甲士就能征服控制。一旦好望角航道打开,这些香料便可以绕过非洲大陆运至地中海。

    一个印度帕那值三十三钱,一个德拉克马值四十一钱,假设印度一石稻谷卖一德拉克马,养活全楚国则需五千四百万德拉克马,即每年的贸易利润要有二十三万金。单凭东亚大陆的大章和战时紧张的人力很难建造出这么多的商船,可如果考虑到印度半岛的人力和物力,那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印度柚木几百年前就出口波斯地区,考古证据显示,迦勒底、木赫的月亮神庙,以及尼布甲尼沙在尼尼微的宫殿(亚述帝国灭亡后新建立的新巴比伦王国,公元前六、七世纪),都发现了出产自印度的柚木。促使印度大陆破碎化,再用贸易所得的金银支配印度大陆的人力和物力,造多少货船都不是难事。

    得到海外贸易的最新情报后,熊荆很快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他丝毫不担心塞琉古,他担心的是垄断香料贸易是否能获取五千四百万德拉克马的巨额利润。这些利润在印度部分变成商船,部分变成稻米,然后源源不断的运入万里之外的楚国。

    昭黍并不清楚熊荆心中的勾画,他只是担心楚国陷入两线战争。作为海外情报提供者的无勾长与他反应不同,只道:“臣以为此事可行也。红海半岛以南皆小国,南洲东岸亦然,唯胡椒产地有哲罗国,兵有数万……”

    “哲罗国之事不难。”熊荆道,“哲罗所产胡椒皆售与我国即可,倒是潘迪亚……”

    哲罗没有多少船只,他们不过是坐地土商,倒是潘迪亚国海商众多,动了胡椒就动了大家的钱袋,必然是要打一战的。垄断贸易的前提就是商道争夺战,开辟葡萄牙印度航线的航海家达伽马,返回葡萄牙后的第二年就带着舰队横扫印度洋,驱逐印度半岛上的阿(yi)拉(si)伯(lan)商人,然后在果阿设港。

    果阿这个位置非常巧妙,因为胡椒全部生长于果阿以南地区,设港在这里自然是防止胡椒销售到北方。第乌海战后,葡萄牙人彻底控制了印度洋。

    第乌海战的规模在后人看来实在是小不足一提,但这场海战逆转了世界商道的方向,使东西方彻底摆脱了西亚自古以来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东方的香料开始从海路经好望角运至欧洲。

    “印度之事交全由欧卿。”想起第乌海战熊荆也就不再管印度了,印度连撞角都没有的战舟实在不堪一击。“不佞以为,埃及当出兵攻我。”

    第乌海战一方是葡萄牙,另一方则是威尼斯、埃及以及卡利卡特等印度邦国。埃及托勒密现在控制着地中海东岸,东地中海的丝绸售价估计埃及人也抽了一次税。动了香料也就动了埃及托勒密的蛋糕,以埃及海军曾经称霸东地中海的趋势看,出兵是必然的。

    熊荆的分析无勾长自然也曾想到,不过他没有熊荆这么肯定。他道:“臣只闻埃及曾于南洲捕象,没药自南洲之角横渡红海海峡,入纳巴泰半岛(阿拉伯半岛)往北至纳巴泰……”

    无勾长描绘出香料的贸易路线,这是陆路。熊荆问道:“海路如何?”

    “红海舟楫有,但少于陆路。”无勾长道。“陆路沿红海北上,虽有沙漠,但亦有绿洲。”

    “纳巴泰人也要经过埃及国境方可抵达地中海。”熊荆道,“商道乃金银流通之道。控制印度以西、南洲以东即控制整个红洋。塞琉古、埃及皆我之敌,而非我友。一旦**、没药、桂皮、不经纳巴泰半岛运入地中海、一旦印度胡椒、闭鞘姜、干松香不经波斯湾运入塞琉古,两国必出兵伐我。

    塞琉古或出兵印度西海岸,或唆使他人出兵印度西海岸。埃及即便不出兵于红海,亦当在东地中海劫掠我国海舟。故不佞以为需三支舰队护卫海上商道,一在印度及波斯湾,二在南洲之角及红海,三在地中海之东……”

    炮舰的编制与战舟的编制是不同的。按照炮击战术,侧舷对敌的炮舰交战时需排成一条战列线轰击敌船。海上波浪起伏,桨帆船冲撞时速度超过十节,这就造成射击的命中率很低,且每门舰炮只有一次发射机会,所以必须五艘炮舰、每侧六十门十八磅舰炮一起轰击。

    五艘炮舰火力够不够,并没有实战、试验支持;十节航速的桨帆船是否会撞破炮舰船底,同样没有实战、试验支持;最后就是六十门十八磅炮能否轰垮桨帆船的进攻,照样没有支持。这一切不过是猜测。

    “大王,”长姜匆匆行来,他低声在熊荆耳边说道。“芩公主至也。”

    “哦。芩……”秦军已入南阳郡受地,速度快到各国无法做出反应,秦军入韩的同时,熊荆便接到了芈芩返楚的消息,这当然是韩国的后着。

    “贸易之事以探寻地中海航道为先。”熊荆知道芈芩此时应该在母后的若英宫。垄断香料贸易是件大事,不是他现在几句话就能说清的。

    “臣敬受命。”无勾长郑重答道,“臣请本月末出航南洲之南。”

    “本月之末?”熊荆沉吟了一下。飞剪船不适合做炮舰,但也要装几门炮,想到造府的六磅炮已经造出来了,他点头道:“可。”

    “与塞琉古相伐之事,臣请大王三思而行。”昭黍继续奉劝,“硫磺之物……”

    硫磺库存已有四吨多,火药大约有四十五吨。当然这个数量还是太少,这只够一门十八磅炮开火四千多次、只够一门六磅炮开火一万两千多次。这个数字如果用以战斗,那只够五艘炮舰的六十门炮开火六十八次,仅仅是一场战斗的消耗。

    “硫磺必然会有。”熊荆并不认为与塞琉古交恶会影响火药供应,即便瀛洲没有找到硫磺,交恶前船队也将装运足够的硫磺返航。“卿等退下吧。”

    “臣等告退。”大王明显有事,昭黍等人识趣的告退,他们一走熊荆就出了正寝前往若英宫。王宫里不可能没有宫女,可熊荆现在不能亲近女色,魏王送他的‘宗室’美人都暂时寄养在若英宫,因此他每次出门,便有两个寺人跑在前方让宫女退散,同时寺人还会禀告赵妃,赵妃则让宫中的女子全部退下。

    一路都只见寺人不见宫女,熊荆到若英宫的时候,芈芩已经和赵妃哭了一场,见他来方擦干眼泪起身素败,她身边的韩宜则是顿首不已。

    “荆儿是欲救赵还是欲伐秦?”夜晚,屏退所有人后,赵妃问儿子。

    赵妃显然听到了一些风声,熊荆面有难色,只道:“母后,救赵与否必决于正朝,孩儿……”

    “你就不想你的儿?”赵妃笑了笑,提起了芈。楚国如果选择西进伐秦,那芈就接不回来了。

    “想又何用?”熊荆心里并不责怪母后干涉政事,赵国是母后的母国,母后嫁到楚国就是为了救赵,一生不变。“若朝决伐秦……”

    “昨日项伯说我也。”赵妃说出了是谁告诉她这些事的,“他说伐秦定不能救赵,要我……”

    项燕为了北上,甚至开始游说毫无影响力的母后,熊荆无力道:“楚国非熊氏一氏之楚国,乃芈姓与众誉士之楚国,若过几日朝决伐秦,孩儿即便反对亦是无用。”

第五十九章 演示

    大多数朝臣都是带兵的将领,只有少部分是天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不过在这个时代,天官更具有决策权力,因为他们能与天地鬼神沟通,占卜万事凶吉。

    韩国将亡,秦国舟楫再度顺着河东道、河南道,往晋阳,邺城、中牟这两个方向运粮,知彼司明确判断秦军明年就会对赵国发动新的进攻。廉舆再一次四处奔走,但齐国对他的慌张不以为然,毕竟秦军只是在秦国之内活动,并未攻伐赵国。魏国则高兴秦国再度伐赵,而不是伐己,群臣都相信秦军定会再次被李牧大败。

    齐人善辩,秦军未曾攻伐赵境,自然不能算战争、不需慌张,但他们显然没有明白,或者故意忽略总体战的一条铁律:动员即宣战。秦军已经对赵国动员,即对赵国宣战。

    黑云摧城的关东,北风呼啸的芍陂军营,怪异的横笛声中,长逾三里的车队在百余名朝臣的瞩目下缓缓行入武场。与正朝士卒不同的是,这些人都未着甲,且这是不车队,这是炮队。

    因为步卒是四四制,因而炮兵的编制也只能是四四制。四炮为一连、四连为一营,另外师作为最小战略单位,所以特别加配了一个连的十五斤炮。如此,一个标准步卒师装备二十门火炮,火力密度远远高于每千人配两门大炮的拿破仑。炮兵的编制远远没有完善,但这不妨碍为朝臣们做一次战斗预演。

    一门十斤炮需要四马挽拽,一门十五斤炮需要六马挽拽,二十门炮便有二十辆炮车。按一门炮两百发炮弹的配置,一门十斤炮需要一辆四轮马车装发射火药,一辆四轮马车装运炮弹。因为火药威力不足需要四倍装药,故而火药比炮弹重三分之一,这使得十五斤炮需两辆四轮马车装发射火药。

    后勤是重中之重,为了更好的体现这一点,炮兵辎重分队特别配备了八天的马料和士兵口粮。相比于马料,士兵的口粮可忽略不计。一门十斤炮有一辆炮车、两辆弹药车,这就要十二匹挽马;一门十斤炮有一名炮长、六名炮手、六名驭手,减去五名需要驾车的驭手,剩余八人需要骑马,因此还需八匹乘马。

    一门炮需要二十匹马,一连八十匹,一营则是三百二十匹。这些马每天最少需要消耗三千两百公斤马料。如果要维持八天的给养,以野战状态下四轮马车可伶的装载量,以及运输马料马匹自身巨大的消耗,总计需要一百四十三辆马车、五百七十二匹挽马。

    野战状态下一匹挽马的标准挽重为两百五十公斤,四匹挽马挽重总和为一千公斤。减去自重五百公斤的马车,实际只能装运五百公斤马料。任何运输工具都有自我损耗,运输马料的四匹马每天就要消耗四十公斤马料,八天需要消耗三百二十公斤,真正能用于炮兵马匹的,只有可怜的一百八十公斤。

    如果这样计算,那么一个炮兵营需要八百六十匹挽马,三十二匹乘马;一个步卒师用于炮兵的马匹超过一千匹,达到惊人的一千零八十匹,三十个步卒师最少需要三万匹挽马。不过现在展示在朝臣们面前的马料运输车,一个连只有七辆、一个营只有三十二辆,而非理论上的每师一百九十辆等于挽拽草料的挽马不吃马车上的草料。

    饶着这样,朝臣看到一百三十多辆四轮马车出现在武场,也还是惊叹道:“竟有如此多马……”

    “马匹确实多矣。”成介挺着肚子徐徐点头。他见过一次火炮试射便极力要求向朝臣演示,其目的当然是想让朝臣清楚:不需其余三国,单凭楚军就能杀入咸阳。“然雷神之器鬼神莫挡,君等拭目以待便知。”

    成介志高气扬,项燕沉默不语,越人长老们则紧盯着拖入武场的火炮不说话。郢都城北造府每日都要雷鸣之声,最开始他们以为是雷公神显灵,后来才知是大王的新式武器。成介一鼓噪说要演示,他们没有一个不赞同,全都等着这一天。

    “大王?”炮兵此时仍然属于郢师,故而公输忌向熊荆揖礼请示。

    “为何粮秣重车如此之少?不佞听说一个师当由一百九十辆重车。”熊荆笑了笑问起了辎重,他必须让朝臣们知道,火炮不是万能的,并且一支炮兵需要的马匹数字极为庞大。

    “启禀大王,我军粮秣以水运为主,故而辎重之车少也。”鄂焯浓眉大眼,不站在上司项燕的立场上,而是站到了成介这些老公族的立场上。

    “尚若秦军也有战舟,其数倍于我,断我粮道,若何?”熊荆继续挑刺。

    “大王,臣以为秦人弗能也。”鄂焯答道,“秦人本不善造船,只善养马,昔年若无我楚人相助,其无大翼、无大舫也。新式大翼非有我楚国工匠相助,弗能造也。”

    鄂焯回答的滴水不入,熊荆没有再言,只是点头示意演示开始。

    炮兵是技术兵种,既然是技术兵种,那操法就必须有板有眼,不能有丝毫错误。朝臣们的围观中,炮兵并没有下马,而是在等待命令。熊荆示意开始,炮兵将军公输忌下令,作为实际指挥人的炮兵校尉巫空才下达了第一道命令:“全营下马。”

    “全营下马!”各炮连重复他的命令,除了驾车的驭手,所有人都下马。

    “以甲连为基准,展开横队。”按照不成熟的操典,巫空命令炮兵进入战场。

    “以甲连为基准,展开横队。”命令同样被各连大声地重复,各炮以十五米的间隔(这也是每卒矛阵的间隔),进入假想的战场,排成一列横队。

    “炮兵放列!”巫空再道,因为已经展开了一个宽达三百米的横队,他除了呼喊,身边的旗手也举起了炮兵放列的信号旗。

    炮兵只有两个状态,行列和放列。行列时火炮与前车相连,放列时只有炮车,可以发射作战。放列的命令不单被各连连长重复,也被各炮炮长重复。按照操典,火炮的位置、前车的位置、火药车的位置、炮弹车的位置,乃至炮长与六名炮手的位置都有定制。

    不过这时候巫空的命令暂时中止了,武场上全是各炮炮长的声音。

    “就炮集合!”或许是因为听多了炮声耳聋,炮长的声音比巫空大数倍。六名炮手正对着炮口,列成了三排。看起、报数之后炮长才命令道:“向前放列下架!”

    “向前放列,下架!”六名炮手重复炮长命令的同时按照既定位置转动炮车。因为拖曳时炮口朝后,故而现在大炮需要转动一百八十度,使炮口朝前。下架后炮手各处其位,两名炮手在炮后,手持象限仪的炮长与另外四名炮手在炮前。

    “大王曾言需两年炮兵方才可用,如今仅两月矣。”从入场到下架,炮兵的表现有板有眼,项燕一声叹气后在熊荆身边细言,不知是埋怨还在赞扬。

    “彼等?”熊荆不为所动,只道,“这是三年前的老卒,若是新卒……”

    笃信鬼神的年代,笃信鬼神楚人,正在征召的新炮兵估计听到炮声就要吓尿。熊荆点到为止,不与项燕细说炮兵训练之事。

    “实弹,全营千米各放一发!”滑膛炮不是荆弩,有效射程内垂直方向上出现十米左右的散布、水平方向上出现五米左右的散布完全正常,不需要调整即可再度开炮。

    “实弹,全营千米各放一发!”各炮炮长传达着开火的命令,这时候整个炮班开始忙碌:

    一号炮手将浸湿的棉布刷伸入炮膛,将炮膛内可能未灭的火星熄灭,并清除没有燃烧的灰烬;二号炮手实际是火药手,他早已拿着丝绸包裹的标准药包在一侧等候,一号炮手的棉布刷一出镗,他便将药包塞了进去;三号炮手是炮弹手,药包一入炮膛,十楚斤重的实心炮弹便塞了进去;四号炮手拿着推杆,将炮弹和药包推入炮膛底部。

    五号炮长一直在旋转在炮筒下面的高低机,按照射表,他必须将角度调整到四度,以达到一千米的射程。于此同时,六号炮手麻利的用铁锥戳炮丝绸药包,倒入引火药。

    “已备!”五号炮手终于转到了合适的角度,示意炮长可以开炮。

    “放!”炮长拿着陆离镜看着身前一千米处,大喊了一声放。

    “轰、轰、轰、……”二十门火炮几乎是同一时间开火,炮声连绵不绝。虽然隔得很远,可炮声还是将朝臣们吓了一大跳,一些人颤抖起来,脸色瞬间发白,一些人则跪下,伏拜不已。

    这时候二十发炮弹逐一落地,然后在坚实的地面上高高弹起,然后再度落地、再度弹起。没有标靶,也没有羊群,众人只能看到这二十发炮弹人畜无害的越弹越远,最后滚落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

    “此天地之威,我岂能用之?”刚刚起身的大长老宋第一次看火炮发射,脸色全是惊惧之色。

第六十章 争论

    越人野蛮而淳朴,大长老宋的话熊荆听后没有半点讥笑,反而心生好感,这当然也是他极力要与越人合盟的原因。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只正色道:“天地之力,亦可借而用之,以诛暴秦。”

    “此不祥也。”宋并不赞同熊荆的话,“擅用天地之威而杀人,神将怒。”

    “不诛暴秦,更是不祥。”成介过来插言道,“天下战乱不止,若不以战止战,天地怒也。”

    火炮的威力成介已经见识过了,现在硫磺又找到来源,成介心里想的不仅仅是光复旧郢,而是要重建楚国霸权。

    他说话间,通过第一炮落点修正临时射表的炮长在巫空的命令下继续开火,这次不再是发射一炮,而是连续数炮。因为炮口正对北方,发射后的硝烟尽数吹向旁观的众人。硝烟弥漫间,楚臣振奋,越臣不安。

    而当试炮的羊群被驱赶上来时,霰弹轰出后羊群瞬间肢体破碎,遍地鲜血。这下连振奋的楚臣也看呆了,最开始他们只是振奋于火炮的威势,现在才发现火炮的恐怖。

    趁着这个难得的时刻,成介奔到前面对朝臣大喊:“此天地之威也,有此神器,我何须惧怕秦人?”

    “秦人明年便将伐赵,我以为救赵不如伐秦。伐秦,可复旧郢之地;复旧郢之地,可破武关、战蓝田,攻克咸阳。”成介喊完第一句后还顿了一顿,留了一小会时间让大家思考。“昔年我助赵人,赵人却不救我;而今救助赵人,赵人却以赈济之粟牟利。

    诸国今日患秦,他日便将忧楚。今日与我楚国合盟,他日必与秦人连横。其所惧者,乃我楚国代秦而一天下也。故曰:诸国不可信,可信者仅楚人、越人而已。

    天佑楚越,降生大王。今我有雷神之器,积粟伐秦即可,何须另生枝节?后岁便有三年积粟,当复我楚国旧郢,复郢后再行积粟,当破武关而拔咸阳,何须出塞万里?

    昔年春申君用事,五国合纵而攻秦,赵人暗通文信侯,致事不成也。尚若我出塞击秦,赵人再度暗通秦人,于秦地设伏以待我,若之何?

    秦赵共祖,皆飞廉之后。飞廉者,夷人也。今天下恶秦乃因秦欲吞天下,然若长平之战赵人大败秦人,今日便是赵国灭秦,诸国救秦也。

    吾闻之,‘天子失官,学在四夷’,犹信。先君武王之时,楚越乃蛮夷之地,中国乃礼乐之邦,我无罪而伐随人,中国皆鄙我也;今中国乃杀戮之地,楚越乃礼乐之邦,我何须舍己以救中国之蛮夷?其人若来,我当退避三舍者也。

    攻伐秦人,复我故地,行我楚越一家之事,何须合赵、合魏、合齐?故我请君等后日朝决,不应北上出塞而击秦,而当西进以伐秦也。”

    抓住最有利的时机说了一通众人难忘的话,成介就闭口不言了。他的‘中国蛮夷、楚越礼乐’之说让朝臣连连点头。这当然有夸张的成分,但就实际而言,通过猎头表示成年的越人并不杀害未成年的男子和女子,楚军杀人也不及妇孺,不像秦军那样整邑整邑的斩首,更不可能为了争功抢首级,同袍之间也自相残杀[注10]。

    成介的意思是:秦人野蛮,三晋、齐国也未曾好到哪里去。楚国犯不着去救这些人,把战胜秦国的希望寄托于他们身上。真正能战胜秦人的、能使全天下中止战乱杀戮的,只有楚越而已。

    成介之言深得让楚人的心理,诸人越想越觉得正确的时候,项燕也上前说道:“成敖所言,我不以为然也。

    今之天下,秦据其半,丁口逾五百万户,披甲之士百五十万、骑三万匹。若我不与三国相盟,任由三国为秦所灭,秦人必以全天下之甲士而攻我。秦人伐赵,战死者二十余万,庾死者倍之。知彼司曾言,秦军精选之士或将尽也。不助赵人而使赵人杀秦人,却使赵人为秦人所用而伐楚,此甚不智也。

    中国为蛮夷之地,秦人乃虎狼之徒,为杀虎狼而盟蛮夷,何错之有?

    昔日大王曾言,天下乃棋盘,关中、巴蜀、河北、江东为四角。任由秦人灭赵,则四角其有其三,我只居其一也。以天下披甲之士而伐我,据天下三角而攻一角,秦人将胜也。

    火炮乃雷神之器,有天地之威,然其于战何益?今日君等所见之炮卒,乃三年之老卒,全军若备炮卒,需三年方可用。一师之炮二十门,需挽马千余匹,耗资之巨,试问几师可备之?

    攻城以外,火炮之益尚不及战舟、钜甲。以楚军二十万之卒而伐百五十万甲士之秦,若无四国之盟何以胜之?今秦国欲再伐赵国,若我不救赵,不出塞而击秦,赵国必亡。

    齐国之政禄不均,故而贵人庶民离心,齐军不能战。赵之李牧数败秦人,若其能挡秦人十年,十年后我楚国据有世界,何愁秦国不灭……”

    “项伯大误!”项燕还没有让朝臣支持北上救赵,成介就出言将其打断。“火炮于战何益?两军对阵,利兵固甲,俱为破阵。既为破阵,何须每师皆备,今二十门火炮足以。火炮所射之弹及三里之外,以今日之演示,足以击破秦人军阵。既破其阵,我军已胜矣。

    秦据有天下之二角,丁口逾五百万户,披甲之士百五十万,然秦人暴虐,每战丁男被甲,丁女转输,苦不聊生,自经于道树,死者相望。楚军一入秦地,所经之处秦人定然箪食壶浆,以迎我也。”

    “楚人恨秦入骨,秦人或将迎我,然我楚卒受秦人浆食否?”项燕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反驳。他是将军,对士卒再了解不过。“当年秦人如何杀我楚人、斩其首级?当年秦人如何灌我鄢城、焚我纪郢?当年秦人如何诳骗先君怀王、使其客死他乡?

    噢!昔日之事唯秦王有罪、唯张仪白起有罪,秦人皆无罪?此大缪也!十世之仇犹可报,何况三世。我军入秦,必要屠城!咸阳若拔,必如纪郢!此非赢姓芈姓之深仇,此乃楚人秦人之深仇!”

    “而言火炮二十门可破敌阵,更缪!”项燕再道。“两军对阵,凭利兵胜者可一不可二,可二不可三。天时、地利皆要齐备。若秦军不与我战而绕我左右,断我粮道,我军何以胜之?若秦军阻塞大小水道,据有齐魏之地出兵数路而攻我,我军何以拒之?

    知彼司曾言,秦国尉府有阻塞水道之计,何以不行?只因未大举攻楚也。若任由赵、齐、魏秦所灭,我楚国三面为敌,二十万大军如何拒之?”

    “二十万大军伐秦即可,何须相拒?”成介大声道。“复郢后可沿武关入秦,秦人必溃。”

    “二十万楚军伐秦,城邑皆弃?昔年宋地若何?”项燕大声反问,提起被秦军肆虐的宋地。“今日我楚国东境、北境不受秦扰,齐魏屏护也。齐魏可屏护者,赵国之存也。唯有救赵,楚国方才得安。唯有盟与三国,大王方能新造雷神之器……”

    就在武场上、就当着朝臣们面前、就在熊荆眼皮地下,成介、项燕争锋相对的辩驳。如果仅仅是争论出塞击秦之事,那没什么好辩论的,现在争论的是楚国未来数年的战略方向,确定之后,下个月便要进行针对性的布置。

    而战略方向之争或许又涉及到若敖氏与项氏的利益之争。

    项燕已封伯,廉颇去后项氏又占大梁北城。大梁繁华之地,更有繁荣的房地产买卖,虽这是与王室的合伙生意,可项氏也得了巨利。有钱才能有粮,有粮才能练兵,项氏三个的师装备和训练不输郢师,战舟也全是卒翼战舟。

    步卒之外,又有项超率领的骑兵。现在全国骑兵全部聚集郢都,一是因为便于战术训练,二是熊荆大方,马料、马夫全不收钱,所以各县邑都把骑兵养在郢都。真要举国而战,项师最少能拉出三个骑兵师(每师1080骑)。

    对比于项氏,若敖氏地盘虽然更大包括唐、随、息、城阳、稷邑五地,治下人丁也更多,但偏远之地岁入加起来不到项氏的一半,并且要独自肩负边防之责。甲胄钜刃便宜还好,骑兵勉强凑足了一个师,还半数是狄马。战舟几乎全是郢师淘汰半价出售的新式大翼,只有十数艘卒翼战舟。

    承包之后,除了偶然的赏赐,县邑之师的装备皆由本县邑出资购入。除此以外就是国库战时拨款,临时配备给各师的武器,最后就是缴获的战利品。

    联合齐魏大军,与秦军战与大河南北,自然是项师得利;如果能西进复郢,坐拥地利的若敖氏最少能获得一定的军事指挥权。且旧郢之地富庶,城邑夺下能够据有,各氏都能扩大地盘、增加丁口,相比之下北上救赵毫无益处。

    当然,这一切都是熊荆小人之心的猜测,也许项燕和成介都是为了楚国社稷,而非为了一己之私。

第六十一章 分兵

    “项伯北上而救赵,欲再立奇功否?”不止熊荆一人有小人之心,西阳邑尹曾瑕也有小人之心,他这话一出口,项燕面色突变,然后怒瞪着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曾公此言差矣!”陈县的陈卜立即指责他说错了话。“项伯念及昔年齐国围魏救赵之事,故而曰伐秦不能救赵。便如成敖所言,西进复郢后亦要再行积粟,方可循武关道伐秦。我楚国积攒六年才有三年之粟,试问复郢后需积粟几年?这几年秦国坐视我安然积粟?”

    “积粟六年乃因楚地狭小,人丁太少,若得旧郢,三年可也。”寝县沈尹喜驳斥道,陈兼、陈丐执掌陈县之时,陈卜只是个右司马,地位并不高。

    “旧郢丁口三十余万户,食粟将更多,何言三年可得三年之粟?”陈卜再辩。这时候不再是成介、项燕对辩,朝臣中赞成北上的人、属意西进的人都在争辩。

    好好的火炮演示变成一场大规模的辩论会,熊荆对此也是无奈。辩论放嘴炮无所谓,就怕动武。楚人易怒,怒时拔剑相向不在少数。他正担心,可越是担心什么越是来什么,就只听得成介大喊一声:“拔剑!我与汝相决之。”

    成介已经拔剑,他要与之相决的人不是项燕,而是站在熊荆立场、支持项燕北上的弋阳侯弋菟。两人都是火爆脾气,他话音未落弋菟也已经拔剑,剑尖遥指成介,旁人迅速退开。

    “放肆!”熊荆急忙在两人没有砍杀之前冲了上去,逼得双方剑尖下指,对他揖礼。“此非正朝,若要决之,可赴正朝,不佞定不阻拦。”

    只有在正朝,朝臣是可以决斗的,其他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不可以,更不能像以前那样找些舍人半路上偷偷摸摸把谁谁谁做掉。要杀掉谁必须正大光明的邀战,然后在所有朝臣的注视下了断。根据对等原则,大夫只能挑战大夫,士只能挑战士;又因年龄关系,大夫可以代替大夫,士可以代替士;最后便是作为大王的熊荆有权中断、裁决,以防有人滥用武力。

    在熊荆的怒斥下,成介和弋菟不得不收剑。弋菟是死忠之人,知道大王不喜欢决斗,成介则清楚随着熊荆的年长,王权一日胜过一日,潜意识里很早就有了忌惮。熊荆虽说可赴正朝,但两人都收剑入鞘,只余下火一样的怒视。

    “演示已毕,若无他事,退了吧。”已经剑拔弩张,再讨论下去估计要群殴,熊荆赶紧散场。

    “敢问大王火炮售价几何?欲购者如何相购?”争论耽误了正事,等熊荆宣布退场时,有些人才想起来问火炮的价钱。

    价钱当然不要熊荆来说,石看到熊荆的颜色便躬身上前道:“十斤炮售价二十金,十五金炮售价三十金。一炮所备弹药两百发,十斤炮需三十金;十五斤炮需四十五金。”

    “这……”以神器而言,这个价格并不贵,可以武器而言,这个价钱却贵得不得了。按这个价格,一个营十六门十斤炮,火炮加炮弹需要八百金,这已将将是一个小县一年的田租甲士虽然不需要缴纳田租,但他必须自己购买自己用的武器装备,并在县邑高库内囤积战时自己吃的粮秣。如果县邑贵族认为必要购买什么武器,比如战舟、荆弩、投石机、火炮等等,他们一样要临时出钱。

    火炮弹药就要花掉八百金,火炮用的马匹花费那就更多。一个十斤炮营需要八百六十匹挽马,三十二匹乘马。这只是编制内的马匹,战时还要百分之十左右的备马,以及一百多辆价值两金的四轮马车。

    当然,如果能削减那八日给养,一个炮营只要配备三百二十匹马,战时三百五十匹。这就要看大司马府的意思,如果大司马府觉得炮营必须配备八日的马料才能保证炮兵作战,那各县邑必要购置这么多的挽马和马车。

    石说完价格,诸人看向兵将军公输忌以及项燕,只听公输忌说道:“大司马府以为兵必备三日之粮秣,即一营需备两百一十六匹挽马,五十四辆粮秣重车。”

    “一车所载粮秣少矣!”大司马府所计算的马车运载数每辆只有五百公斤,有人质疑。

    “然。重车四马挽曳,少者四千楚斤,多者六千楚斤,岂能以两千楚斤相计。”又有人道。

    “一车只计两千楚斤,自有大司马府的理由。”项燕出言道。“若君等爰金不足,可购一连。一连火炮弹药不过两百金,加备粮秣马车十四辆,挽马五十六匹。”

    一个十斤炮营要五百多匹马,加上五十四辆马车,差不多要一千六百金,这么多钱小县要三、五年才能付清;而如果只购买一个炮连,花的钱不会超过四百金。这样一些小邑都能买得起。项燕话语刚落,就有一些县邑要买,但他还有话没有说完。

    “火炮乃雷神之器,非常人所能用。故而购炮之县邑需先遣人至郢都相试,试成入学方能购炮,学成方能用炮。”项燕补充着购炮条件。

    “敢问项伯,入郢都所试者何也?”一干人巴望着,很担心自己会被淘汰出局。

    好在项燕说道:“所试者,自然者也,武艺也不可懈怠。”

    楚语、自然、实践、武艺,这是基础课程,每个县邑的学舍都教习这四门课程。文教之政推行已有七年,但因为教师也需要入师校学习,中间又有波折,所以直到今年,才有第一批学生毕业。八岁入学,十一岁毕业,来郢都相试的将是十一岁的娃娃兵。

    “这该如何是好……”有些人急了,一些县邑学舍开的晚,到今年学生都还未毕业。不过时至今日,朝臣们早就拉帮结党了,总有一些县邑的学舍开得早,今年毕业的学生多,彼此调剂也是可以的。

    朝臣们最后带着喜悦退出了武场项燕最后又宣布了一道命令:即明年起,各县邑原有的投石机可以出售给齐魏赵三国。这种武器射程不如火炮,重量又远超火炮,已列为淘汰。

    他们高兴,项燕、熊荆却没有半点高兴。从刚才朝臣的反应看,赞成西进的人占绝大多数。甚至宋、吴两地的誉士也希望西进。西进是光复旧地,又能获得实际利益,无闾之士变成有闾之主,一闾之主变成一邑之尹,一邑之尹说不定很快就要被人敬称为一县县公。情感也好、实利也好,都使人趋向西进而非北上。

    “敢问项伯,可分兵否?是否可一军率齐魏以救赵,一军西进以伐秦?”正寝明堂,对战事不甚熟悉的屈遂如此问道。他这样问,连熊荆也看向项燕。

    “不可。齐魏之军,早已惧秦,不敢与秦人战。若分兵率之与秦人战,或如城濮之战。”项燕摇头,说起了城濮之战。他见屈遂仍不明白,只好再道:“秦人大军云集共邑,我若分兵率齐魏之师与秦人战,对阵时,秦人必猛攻齐魏两军,其必溃也。

    楚军不过二十万,非十五万人与之战,不可胜也;若以十五万人与之战,西进之卒又不足。故而西进、北上,必取其一。以今日观之,朝决当西进。然西进乃后岁之事,明岁秦人便将伐赵,后岁我虽攻秦,秦亦不救南郡而执意灭赵,如此赵国必亡。”

    “可否多召新卒?”屈遂想起那一年征召了三十多万人。

    “非久训之卒,多召无益。”项燕答完看向熊荆,“大王亦想复郢否?”

    项燕冒大不韪游说赵妃,就是怕熊荆也赞同西进。他现在问来熊荆摇头苦笑,“复郢之事可缓,然救赵之事不可缓。若诸卿非要西进,郢师当与项师、陈师北上救赵。”

    “不可。甚不可。”项燕、昭黍、淖狡、屈遂、弋菟等人一起摇头。

    “复郢大王岂能不至?”淖狡急道,“旧郢之民不见大王,念大王也。且若敖氏之心,众人皆知,任由其率军复郢,他日必是末大必折,尾大不掉。”

    若敖氏曾经叛乱,不过理由是什么,都很让人忌讳。当初将城阳给予他们便已经有人反对,如果复郢之战以其为主导,复郢成功他日必成大患。淖狡如此说,项燕、昭黍几个完全赞同他的意思,屈遂也微微点头。

    各氏的势力必须达到平衡,国政才能安定。复郢之战一个不好会让若敖氏再次做大,这就很影响政局了。

    “本不当售炮予若敖氏。”弋菟点完头又抱怨了一句。

    “此言不妥。”熊荆还没说话,项燕就反对道。“火炮乃我最利之器,不需交兵,数里之外便可破阵。不售火炮,士卒多死也。”

    弋菟今日差点和成介相搏,他和项燕的关系也不好,但这次项燕的话他也没有反驳。站在制衡的角度,确要限制若敖氏,可站在楚人的立场,那不能这样做了。这是下限。

    “若是后日朝决西进,臣请大王准臣与陈师、鲁师北上救赵。”项燕请求道。局势如此,他只能冒战败的风险分兵。

第六十二章 几年

    “不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熊荆还未答应,淖狡就出声反对。“鲁师最众,成介必不会答应。且齐魏见我出兵数万,何以以举国之兵与战?齐人五十万卒,必不尽出。”

    “齐国五十万甲士,为设备济西,至多出兵三十万,魏国出兵十、十五万,我军或五万,此四十五万,当可与秦人一战。”项燕大致估算了一下敌我兵力,觉得可以一战。

    “前次退兵之后,秦人已有戒备,若秦军六十万而我军四十五万,如何与战?”熊荆也不赞成项燕的分兵之计。真像城濮之战那样,秦军猛攻齐魏两军,两军大溃,楚军再强也会被左右迂回,这战根本没办法打。

    “若秦军六十万,那我得南郡也!”项燕道,他看到的永远是整体。“西进以攻秦未必不可。秦国之政,以咸阳为魁首,若我能击破咸阳,秦国必灭。”

    “我何时才能击破咸阳?”熊荆反问。“作战司已推演,复郢后即入武关不可行。必要拿下南阳郡,得鲁关、方城,才能入武关道。昔年楚军战于蓝田而不得不退兵,韩魏助秦也。”

    关中四塞,最薄弱的就是武关,八十年前楚军破武关战于蓝田,却被韩魏联军攻占了召陵(今河南漯河东),直逼邓邑,最后只能无奈退兵。楚军复郢后想要从武关道攻入咸阳,还要攻占南阳郡的中心宛城,还要夺取南阳盆地北面的鲁关、东北面的方城、叶县。等南阳盆地夺下,三年积粟也吃得差不多了,必须再次积粟。这时候赵国早亡了。

    这是纯军事角度上的分析,如果从外交政治上看,西进复郢肯定会招致齐魏赵三国的反对。这显然是要三国出兵吸引秦军火力,给楚国当沙包。楚国复郢,他们得不到半点好处。而如果楚国入武关真灭了秦国,天下局势一变,他们反而要提防楚国。牵一发而动全身。西进复郢,四国之盟不仅在实际中完蛋,还会在信任上完蛋。

    想到这里熊荆不由再提旧事:“若出塞以击秦……”

    “出塞击秦险矣!”项燕坦诚道。“出塞三千里皆蛮荒之地,天气又殊异,入秦七百余里更是难行,若秦人有备而伏我,以陇西之地,我军尽墨也。”

    “然作战司曰可行。”熊荆执意道,这不是主观臆测的可行,这是实践上、数字上的可行。

    “作战司曰可行非真可行。”项燕强调道。“大军在外,稍有差池……”

    涉及四国的作战计划,任何一方泄密都不敢想象。不从上郡入秦虽然避开了子午岭,但水、泾水河谷也多是险地,林木又密集,秦军设伏并不困难。

    “那当如何?眼看赵国亡国而不救?”熊荆责问道,“赵国若亡,我得旧郢也不偿失。”

    熊荆的责问项燕回答不上来,淖狡等人也回答不上来。而以楚国的政制,这件事又无法扭转,西进似乎已经成定局,赵国必亡。想来想去无计可施的熊荆出乎意料的道:“速召成介。”

    行敖制后,国事很少决于燕朝,熊荆忽然召成介让人有些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成介很快应召而来,他刚刚坐下熊荆就道:“成卿以为,复郢几年可入武关道攻拔咸阳?”

    君王相召询问国策都是单独召对,现在项燕、淖狡等人全在一侧,这点让成介很不习惯。他扫了项燕等人一眼便道:“还请大王屏退他人。”

    “哼!”武场上弋菟便余恨未消,他不待熊荆挥袖便沉哼而去。他走后,项燕等人也揖礼告退,偌大的明堂最后只剩下熊荆与成介两人。

    “禀大王,臣以为复郢当年便可入武关道攻伐咸阳。”成介大声道,志气卓然。

    “当年便可……”熊荆大吃一惊,“南阳距咸阳一千三百余里,又有武关……”

    “大王误矣。”成介道。“此非复郢之战,此乃楚军西进攻伐咸阳之战,十万大军沿武关道西进,由丹水输运粮草;另十万大军屯驻宛城,护其后路。齐魏两国,遣使说之使其出兵于大梁,作北上击秦之势,使秦人无暇以救也。

    楚军剽轻,千里之地二十日可至。知我击秦,秦人或犹豫进退,或遣兵以援南阳旧郢,不知我军西进实乃攻拔咸阳也。待其知,大军已入方城,进,有宛城十万楚军相助;退,又不能急至咸阳以救……”

    “十万大军于宛城以阻秦军?”成介三言两语就勾画出整个战略布局。楚军步卒当于复邑、马谷入南阳郡,舟师自然是从汉水攻入南郡,然后逆汉水往北一直到临品(今湖北丹江口市均县镇)。临品是丹水、汉水的交汇处,舟楫到了这里再往北就是武关道。

    “且我粮秣皆在太行山以东,如何运至武关道?”熊荆想明白整个布局后又问。

    “禀大王,我军当与八月出兵,就食南阳也,所割粟米皆充为军粮。”成介答道。“十万大军据守宛城,以火炮之威,必可阻秦军南下。”

    “十万人据守宛城?”熊荆摇头,“若秦军以三十万人围城,五万人南下,我军粮道绝也。”

    “绝又如何?”成介一点也不担心粮道被抄。“有火药之助,我军可速破武关,直至咸阳城下。咸阳近百年未有战事,设备必松,我军突至,可因粮于敌也。”

    “此毕其功于一役?”成介描述的,几乎是一场汉尼拔似的奇袭,这是一场没有后方的战斗。

    “大王,咸阳乃秦国之首,斩其首,秦必亡。”成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这不是他一个人的观点,这是成氏、斗氏一起分析的结果,尤其是细究火药破城威力后的结果。

    “咸阳城周八十里,十万大军围不死咸阳!”熊荆苦笑。“非咸阳为秦国之首,乃赵政为秦国之首。十万大军兵临咸阳,破城也不可得赵政。”

    “这……”咸阳天下雄城,但如果有百吨火药,肯定能把咸阳城墙炸垮,只是炸开咸阳也未必能擒获杀死赵政。偌大的咸阳城十万楚军根本就不够,不要说赵政有三万卫卒,三千卫卒就能突破楚军单薄的防线,逃向泾阳、雍城、或者栎阳,这三地都曾作过秦国国都。

    “秦王若出咸阳,遣骑军追击便可。”成介只是稍稍的迟疑。“后岁我军龙马逾五千匹,五千龙马骑兵,必能斩获秦王。”

    “此事……”熊荆召成介来本有一套说辞,可成介的攻秦之计使得他一时忘了刚才自己要说什么。他想了好一会才道:“项伯欲率偏师与齐魏集于大梁,北上而救赵。”

    “楚军仅二十万,不可分兵。”成介想都不想就连连摇头。

    “不与齐魏之军集于大梁,牵制秦军,如何西进?”熊荆问道。

    “若项师欲北上,可也,然其余县邑之师切不可北上。”成介终于做出了一个让步。

    “鲁师偏远,或可……”熊荆没有提陈师,而是说起了鲁师,这是公认的弱师。

    “大王,鲁地可出兵五万,加上项师,此已有七万余人,怎是偏师?”成介很不乐意。他本想再说赵国不值得救,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你以为偏师士卒几何?”熊荆反问道。

    “臣以为偏师当三万人。”成介道。“项氏三师已有两万余人,至多再添一师,四师足以。”

    “我只出兵三万,齐人出兵几何?魏人又出兵几何?”熊荆问道。

    “大王既言偏师,又言牵制,四师足以。”成介道。“齐魏出兵之前便可言明,此非真战,不过虚张声势耳。既如此,我军出兵多少与齐魏无关。”

    “如此仅剩二十八师?”按编制楚军有三十二个师,满编有二十一万多人。只是一些县邑因为财力、人力所限,很难满编。

    “然。”成介点头。“大王切莫忘了,旧郢之地多楚人,数万舟师自夏浦、竟陵入旧郢,自可召楚人与战,此将有数万人。臣请大王亲率郢师自夏浦入旧郢,楚人闻大王来,必当斩木为兵,揭竿为旗,云集于凤旗之下。”

    在成介看来,熊荆如果出现在战场上,楚军绝无战败的可能。他所说的数万人实际上述一个保守数字,真要攻入了旧郢,齐聚的楚卒必不下十万。这也要感谢南郡郡守芈杉,更要感谢华阳祖太后芈棘。有他们两人在,南郡的征召和劳役是秦国诸郡中最轻的。

    熊荆终究是个楚人,身上流着楚人的血。成介描述的‘……楚人闻大王亲来,必当斩木为兵,揭竿为旗,云集于凤旗之下’不但让他向往,更让他心绪激荡。

    到今年,楚国丢失旧郢,东迁已有四十七年,后年西进复郢那便是四十九年。四十九年了,当年记事的少年不但垂垂老矣,更所剩无几,再不打过去等这些人死光,又有多少人记得自己实际是楚人?知彼司对旧郢的渗透不是不成功,只是旧郢贫者众多,他们除了耕种就是打仗,哪有时间去仰慕楚人的英雄。

    熊荆无语将成介挥退,接着又无语地将项燕等人挥退,他要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

第六十三章 叮嘱

    “放!”一声命令后,甲板上的三门十五斤舰炮依次‘砰、砰、砰’的响起,炮口猛吐出火光和硝烟,海风一吹,烟雾横过毕方号的露天甲板,只剩下淡淡的浅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毕方号开火后,鬼车号也接着开火,它瞄准的同样是三百米随着海波荡漾的标靶,也许是鬼车号的炮手确实强于毕方号,也许是他们运气太好,三发炮弹竟然有两发命中作为标靶的小舟,木屑飞溅中,鬼车号甲板响起一阵欢呼,水手们大喊万岁。

    “善!”十五斤炮上舰不足十天,熊荆原本担心炮手训练不足,现在看来这种担心是多余的。炮手的训练时间一般都有三年,虽然三年里绝大多数时候都没有火药,可炮手的训练并未间断。“赐彼等一桶酒。”熊荆高兴的道。

    “谢大王!”鬼车号舰长是个夷人,叫彭睦,据说是彭祖之后,彭国灭亡后迁于越地。

    “炮术虽好,也不可肆意妄为。”熊荆奖赏后又补充道。“地中之海战舟甚多,希腊人之战舟三列,罗马人之战舟乃五列,埃及人据说曾造四十列桨之战舰……”

    飞剪可以逆风航行,只要穿过北纬三十度无风带,抵达达赫拉克勒斯石柱并非难事。然后,舰队进入地中海第一个碰见的应该是迦太基人。迦太基人本在北非,第一次布匿战争后又开拓了伊比利亚半岛(即西班牙半岛),所以进入地中海必然会碰到迦太基人。

    迦太基人以东就是罗马人。此时罗马人掌握着地中海西部、中部的海权,虽然罗马舰队一再遭遇风暴,损失惨重,可罗马人依旧咬牙大造战舰。西西里岛以东,那就是埃及人、希腊人。这些情报本来自无勾长,熊荆对东地中海反而没有他熟悉。

    “臣有一事不明,”无勾长道:“为何埃及、塞琉古、地中之海各国皆有新式大翼?”

    “因为楚国新式大翼……”熊荆看了他一眼,毫不避讳的答道:“就来自于地中之海。”

    熊荆的回答让无勾长、彭姆目瞪口呆,毋忌、亚里斯多德四世来到楚国是在楚国建造新式大翼之后,无勾长想不通楚国的新式大翼怎么就来自于地中之海。

    熊荆看着他们的表情有些担心,怕他们是后世韩国人。一个人沦为殖民地,古代靠明军、现代靠美军才得以存续国祚的国家,偏偏喜欢吹嘘自己是宇宙第一思密达。

    “大王生而知之,真圣王也。”无勾长与彭姆忽然大拜,他们到的和熊荆以为的根本就不是一个方向,他们震惊的是熊荆竟然能凭空造出地中海战舟。

    “世上真有圣王否?”熊荆有些自嘲。朝决已毕,楚国开始准备西进。面对这个结果他感觉自己似乎被车裂了,北上的那一部分和西进的那一部分断成了两截。

    “大王便是圣王。”无勾长对此感触更深,因为整个红洋一如熊荆所述。

    “起来吧。”熊荆话回正题,继续叮嘱:“迦太基人与罗马虽然止战,然战事随时可能再起,故而我不当介入其中。虽有火炮,切不可妄为,横招强敌。”

    “臣等敬受教诲。”这是地中海的外交规则了,无勾长神情变得郑重。

    “我所求者,金银、战马;我所行者,无边之海。”熊荆继续道。“然若遇人劫掠,或阻截航路,自要抗击。不过是否权衡,如何权衡,皆在于你之判断。”

    “臣知矣。”无勾长思绪已飘到数万里之外,他听说过地中海的海盗。除了海盗,埃及海军实力强大的时候,甚至向北掌握了希腊爱琴海的制海权,那时大部分远洋商船必须停靠埃及首都亚历山大里亚,并课以重税。

    另外据闻埃及人(应该是埃及的统治者托勒密三世)还有一个癖好:任何一艘远洋商船停靠亚历山大港,官吏和士兵都会登船搜查,他们会把找到的所有书籍带走。亚历山大图书馆抄录一份后,只归还书籍抄录件,而将原件留在图书馆。

    打听到消息已经能证明,地中海诸国不是潘地亚、朱罗、折罗这样的航海小国,他们都是楚国这样有几百艘战舟的舟楫大国。海舟行于地中海,不但要非常谨慎,还要适时妥协。后面这一点熊荆有些担心,可担心也是无用的。

    “入地中海后,当先至罗马,再至迦太基。”不放心的熊荆只好亲至安排出使的顺序。中地中海的海权既然在罗马人手里,那就先出使罗马而不是迦太基。

    “臣敬受命。”无勾长对罗马还是迦太基毫无印象,先出使哪一国他都没有意见。

    “至东地中海,必要选择港口。”熊荆叮嘱起第二件事,“最好寻觅合适之海岛建立商港,而非交税与他人。”

    “是否以一牛之地借之?”无勾长说起欧拓在僧伽**的事情。

    “一牛之地乃迦太基建城之举,希腊人必知晓此意。”熊荆提醒道,“建港之事勿急,寻觅港口后须待航路稳定,飞剪并非战舰。”

    如同达伽马在西印度洋立足一样,要想在东地中海立足,最少需要十艘炮舰,两百四十门三十二斤炮,以及数卒甲士。并且立足后展开大规模贸易,必然会招致塞琉古、埃及两国的攻击,那时候还要增兵才能守住商港。

    “去时便要虑及今后战舰沿路之补给。”熊荆交代道。饕餮号、炮舰都是横帆帆船,速度没有飞剪船快。“他日与埃及人战于地中海,必要运卒前往。”

    “唯,臣必记录沿途行程及补给。”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无勾长毫无质疑之意。

    “南洲大陆多病疫,需慎而又慎,不可饮用生水,不可与土人相亲,尤忌南洲之鼠蚊。”热带病产于非洲,虽然去的时候是从爪哇岛直航南非,但绕过好望角以后,舰队会不会停靠非洲西大陆熊荆就不知道了。

    无勾长、彭姆郑重谨记之时他又问起了一件事:“淡水如何?罐装可存多久?”

    “若是铁罐不锈,一年可也。”无勾长道。“只是不能多载。”

    淡水是远洋航行最为重要的补给,重要性超过食物。可惜的是,存在水舱里的淡水常常变质腐坏,最后变成绿色的粘稠状的恶心液体。这时候就要往里面加酒,没有酒的掩盖,这种液体根本就无法下咽,即便下咽,也常常会腹泻。

    几经改进,造府现在用马口铁罐头装淡水。和罐头一样,先把水烧沸,然后迅速密封,再用锡彻底焊死。可惜的这种保存办法只能在楚国加工,而水的密度不大,多装不但占用本就狭小的空间,还会使船的重心过高。

    “只能如此了。”熊荆最后道。相比于大航海时代的水手,楚国舰队幸福多了。不但有罐头食品,还有罐头淡水,最重要的是探索的都是‘已知’世界,而不是未知世界。

    对风的掌握也领先于大航海。当年西班牙人保守了几百年的秘密也就是太平洋航线,即通过南北季风,沟通北纬五度左右的贸易东风带和北纬四十度左右的盛行西风带。就是这么一点点秘密,文明世界也是花了几千年时间才彻底堪破。

    三日之后,毕方号、鬼车号两艘最新式的飞剪海舟从朱方南下,在闽越停靠最后一战后,他们将直接驶往海峡南出口刚刚筑起的海峡新城,补给完最后一批物资,便将从巽他海峡进入印度洋,直航好望角。

    回到郢都,因为已朝决西进,腊祭前的正朝不再像以前那样有诸多争论,很多时候早上刚刚视朝完毕,无事就退朝了。不过这仅仅是朝堂,造府各府、全国大大小小的造船厂已经是不分日夜连番开工。楚军兵甲不缺,可内河运输舟楫不足以支撑西进战略。

    武关道实际是水陆并进,逆丹水而上舟楫一直可通到商邑。商邑过去一百五十里就是蓝田,蓝田过去一百五十里不到就是咸阳。而霸水起于蓝田,往北在长安东面流入渭水。

    楚军的舟楫到商邑后就不能再往前,剩余三百里必须依靠马车。以秦道的宽阔平坦,四马挽曳每车装运一吨半粮秣并不是难事。十万大军,六千骑兵,每二十人一辆随军马车,最后再加上炮营,总计有十五万人,三万五千匹马,每日最少消耗粮秣五百吨。

    四马挽曳的马车每日损耗为百分之二点七,三百里每日六十里,单程为五天,加上回程就是十天,即在运输过程将损耗百分之二十七的粮秣。如果粮秣是从商邑装车,数量将不是五百吨,而是七百吨,大约是四百六十多车,十天就是四千六百多车。

    这仅仅是商邑到咸阳。即便真如成介所说,可以因粮于敌,那也要有车辆将旧郢、南阳郡的粮秣运至汉水沿岸,基本上为出塞击秦准备的一万辆四轮马车恰好用在西进上。

    马车足够,缺少的是吃水浅的内河舟楫。因为吃水很浅,舟楫载重有限,所以需要的数量将以千计。并且这些舟楫要逆长江而上,再从夏邑进入汉水。

第六十四章 有变

    因为熊荆的原因,自大司马府建立初后勤就成为每一次军事行动考虑的首要问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成介的计划是八月发起攻势,此时旧郢、南阳郡刚刚收粟,可因粮于敌;作战司郦且则将战役发起时间提前至五月唯有五月进攻,西进武关道时丹水河道才有大水;如果是八月进攻,九、十月份丹水枯竭,舟楫运量不足,不说舟楫是否能通商邑,既然能通,需要建造舟楫也要更多。

    最担心的这几年天气异常,丹水虽然在秦岭以南,但也存在冰封的可能。一旦冰封,一千两百里陆路输运,来回将超过四十天,以四轮马车百分之二点七的日损耗,很可能一粒粮食也运不到前线,因为全部会消耗在半路上。

    后年五月发起攻势,算上现在这个援夕之月,也就只有十七个月。舟楫要建造、粮秣要输运、道路要修建、战舟要转场……,全国县邑都在忙碌,熊荆反倒一个人空着,很多时候只能盯着旧郢、南阳郡、武关道的地图发愣。

    平心而论,如果楚军西进能击破武关,攻赵的秦军必然回援咸阳以及南阳郡,也正因如此,朝臣一边倒的支持成介。然而真能如此吗?大司马府保存的是八十一年前的武关道资料,八十一年过去,武关道还是以前那条武关道?

    武关道不仅仅只有武关,咸阳南下还有关和牧护关,平行陆路武关的丹水又有竹林关、荆紫关。一路行去是否真能攻至咸阳城下,谁也不能保证。

    小寝之内,换了一套深衣的熊荆独坐堂上,细看武关道地图。一个谒者在堂外咳嗽一声,进来后道:“禀告大王,赵国使臣…廉舆求见。”

    “不见!”熊荆叹气一声,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廉舆。

    “……大王,赵使言军情紧急,若是……”谒者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

    廉舆真的是急了,李牧那边已经在做出塞击秦的准备,可楚国一直没有回音。想到这里熊荆觉得总要给李牧一个回应,于是道:“召他至正寝吧。”

    北风呼啸,铅云低垂,看天气似乎要下雪。廉舆忐忑中被带到正寝,等了一会熊荆才到,不过熊荆一句话就击碎了他所有期待:“不佞要你告之李牧,大司马府已中止出塞击秦之计。”

    “大王、这……”廉舆牙关有些打抖,一阵酸楚后他才恢复些正常,“大王不欲助赵乎?”

    “助!”熊荆的回答又让廉舆燃起些希望。“然出塞击秦殊难预料,故而大司马府中止出塞击秦之计。明年若秦国再伐赵,楚国必助赵抗秦。”

    楚国西进之事自然不能告知廉舆,一百多位朝臣虽然知道,可他们全要率兵出征,事关自身安危性命、西进复郢成败,此事谁也不敢透露分毫。就是日夜开工的造船厂,对外也说是要运粮与赵,而不是要运粮于丹水。

    “然则……”熊荆能看到廉舆大松一口气,再道:“然则三国积粟不多,若秦人明年攻赵,楚国必要后年才能出兵。”

    秦国如果明年伐赵,那也应当是秋天。廉舆并不意外熊荆说后年才能出兵,楚军以大翼战舟行军,必然要等到黄河凌汛之后。他只道:“臣必将大王之言告之武安伯。臣再请大王输粟于赵,若明年秦人再伐我,赵人无以为食。”

    因为建造内河舟楫,今年海舟建造已经停了。明年开战时,即便运输最后一批尼萨马的货船返航,也只有六十六艘货船(今年五月,两艘饕餮级在红牟的率领下远赴美洲)。按计划这些海舟全部用以运粮,加上魏齐两国的运量也才超过一千万石。现在有大约十八艘货船远赴塞琉古,即便它们能在明年五月返航,也运不了几次粮,很可能今年输运的粟米达不到一千万石。

    明年秦国如果伐赵,对于旧伤未愈的赵国来说将是极其艰难的一年。熬过了明年,楚军五月西进攻秦,局势才会有所好转。熊荆忍不住道:“数千里输运粟米于赵,甚费,齐魏两国对此早有怨言。不论明年秦国是否再伐赵国,今年赵国皆要多种宿麦,广种粟米。”

    “臣知也。”廉舆闻言惭愧,“敝邑今年也想多种宿麦,然麦种早已食尽,百姓……”

    知彼司也好、项燕也好,都曾说过赵国羸弱不堪,支撑不亡全靠李牧两次大胜。因为运输乏力,三国的金银、粮秣支持不但杯水车薪,反而使很多赵军士卒目睹不公,心生怨恨。

    熊荆最开始的想法是很好:直接支援廉颇的南路军和李牧的代地军,可楚国海舟只能将粮秣运到中邑港,中邑港到邯郸、到番吾全靠赵国舟楫运输。雁过拔毛,真正能运到赵军中的粮秣还不及一半,很多人因此发了大财。

    短时间内要想改变这一现状是不可能的,除非三国输入的粟米加上赵国自产的粮食超过实际需求,如此粮价才能降下来。但因为楚军西进的缘故,这一点恐怕很难达成,最少在秦军伐赵时无法达成。

    熊荆召见之后,廉舆冒着风雪急急返赵,在他进入王宫正寝前,一件喜事已经传开了:楚王欲娶赢南公主为少夫人,纳采之人腊祭后便将赴邯郸。

    “臣见过大王。”廉舆对楚王娶赢南公主有些奇怪,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在郢都不说。

    “廉卿辛劳。”赵迁越来越有大王的样子,他估计还在高兴楚赵联姻,竟然问道:“廉卿可知楚国是否有未及笈之公主?”

    “咳咳……”赵粱闻言眉头一皱,当即咳嗽了几声。太傅郭开却道:“大王此言甚是,既是赵楚联姻,楚女自当嫁入我赵国。廉卿可知楚国是否有年岁与大王相仿之公主?”

    “这……”廉舆风雪兼程,急急回来是要禀告楚国助赵之事,在郢都他从未打听过楚国公主。“禀告大王,臣不知也。”

    “大王,此事当求于姑祖母。”郭开旁侧进言道。赢南嫁于楚王本是赵妃的意思,楚女嫁与赵迁也得求赵妃。赵楚联姻不为别的,就是要给秦国看看,赵楚已成一家。

    “太傅所言甚是。”赵迁道。这时候赵粱不得不出言:“大王,子车赴楚乃为大事……”

    “哦。”赵迁稚气十足的错愕了一声,终于想起廉舆赴楚的正事,示意他禀告。

    “禀大王,相邦、太傅,”廉舆这才开口,“楚王言:今年楚国仍需赴西洲运马,故而明年可运粟入我国之海舟只有四十六艘……”

    一艘海舟一年可运四次粟米,一次三万石,四十六艘不过五百七十六万石,赵迁和郭开没有什么感觉,赵粱却连连摇头,这样加上齐魏以及楚国内河舟楫运输的数量,也不及九百万石。

    “……六月十八艘海舟运马返航,尚能运输两次,全年可运粟月一千万石。”廉舆继续道。“楚王还言:‘数千里输运粟米于赵,甚费,齐魏两国对此早有怨言。不论明岁秦国是否再伐赵国,赵国皆要多种宿麦,广种粟米。’”

    “你是如何答的?”赵粱从这句中听出一些抱怨,故而插言相问。

    “臣言敝邑今年也想多种宿麦,然麦种早已食尽,百姓苦不堪言。”廉舆答道。“臣又言:明岁秦人欲再伐我,请大王出兵相救。楚王则言:楚国积粟不多,若秦人明岁伐赵,将于后岁出兵相救。”

    “后岁?”赵迁不解,郭开也不安地看了赵粱一眼。

    “然也。”廉舆解释道。“楚军皆以舟楫行军,欲出兵相救,必要等大河解冻。楚国积粟以臣记之,后岁方有三年之食。”

    “善!”赵迁和郭开松了口气,最担心就是楚国、齐国、魏国不救赵国。

    “楚王还有何言?”赵粱听闻楚王答应后岁出兵相救,心里的担忧就尽去了。

    “未有他言。”廉舆答道。“臣只是不知赢南公主之事。”

    “赢南公主嫁于楚王,楚国太后早有此意。”提起赢南公主赵迁就高兴,但郭开使眼色不让他说话。“如今楚王已近束发之龄,又娉齐女、越女,自当娉我赵女。以臣之见,楚王不喜齐女,假以时日,赢南公主或为楚国王后……”

    郭开自话自说,可以赵国的情况,再怎么也应该强过齐国。国力决定各国公主在楚宫的地位,以前秦楚联姻,赵女只能做个少夫人,现在秦楚交恶,也该轮到赵女做王后了。

    “楚王言,出塞击秦殊难预料,故而大司马府中止出塞击秦之计。”风雪最烈的正月,刚刚在邯郸面呈赵王的廉舆又速速北上番吾,因为联姻之喜,他脸上还挂着些许笑意。

    “中止?!”李牧和狐婴闻言不敢置信。“此事筹划如此之久,岂能……”

    秦国伐赵在即,李牧数次亲入云中郡以筹措击秦之计,没想到楚国大司马府竟然中止了计划,

    “楚国有变矣。”一阵惊骇,狐婴手上的楚纸扇飞快扇了起来。“联姻之事先君悼襄王时便曾谋及,奈何楚王一直不允,而今突然应允,必有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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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楚帝国介绍:
公元前241年(秦王政六年),关东五国最后一次合纵攻秦失败,败亡之势已无可挽回;
降生于楚国王宫的熊荆,身不由己的卷入这段六王毕、四海一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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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与书,礼与乐,八百载璀璨文明;
战与火、铁与血,两千年尘封故事;
先秦与现代、天下与世界,全然不同的人类上古史。荆楚帝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荆楚帝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荆楚帝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