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交谈与治愈
树屋的圆木门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铭牌，上面写着教师的姓名：欧诺罗姆。
木制台阶上，散落着从树上飘下的花瓣与叶片，大都已腐败成了暗棕的颜色，明显已很久没有人打扫过了。
看到这幅景象，莫林不禁又低落了几分，他摸了摸小黑火焰般温热的身体，低低的说道：“小黑，还记得在冈底森林里救了我们的那个游侠大叔吗，他现在可能遇到了危险，我却没有任何办法能帮到他，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还是要快些变得厉害起来啊。”
小黑正用手臂卷着一小段细细的树枝，以自己吐出来的火焰点燃了一片枯败的叶子。听到少年的话，感觉到他低落的心情，小黑宝石般幽绿的小眼转了转，拼命摇了摇手臂，呼呼地把树枝上的火弄灭了，丢在一边，啾啾地叫了两声。
“你已经不记得他了么，也是，你记性那么差……”少年叹了口气：“也只能祈祷他平安回来了，走吧，去找费斯教授。”
但小黑细长的手臂卷住少年的衣角，对着欧诺罗姆的树屋啾啾叫了两声。
莫林皱起了眉头，疑惑道：“你是说……这间屋子，欧诺罗姆老师的办公室里有人？”
“啾啾……”小黑在空中上下晃了晃它的身子，表示肯定。
少年仔细看去，路边长得杂乱的草木，落满树叶的木阶，积着灰尘的窗沿，紧闭的门扉，无论如何都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但紧接着，莫林的心猛地缩了一下。
他发现，那扇紧闭门扉的锁孔，竟然是横向的，代表着门并没有上锁：常见的锁在锁上的时候是纵向的锁孔，而被拧开的时候则是横置的。
难道欧诺罗姆老师刚好已经回来了吗？
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莫林走到门边，轻轻敲了三下。
“咚咚咚。”
四下寂静，无人应答。
少年犹豫片刻，又敲了敲，问道：“有人吗？欧诺罗姆老师？”
屋内依旧安安静静的，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再三犹豫，莫林还是深吸了口气，用力推了推门扉。
吱呀一声，门被向内推开了，果然并没有锁上。
这个房间不大，但有一道螺旋阶梯靠着墙壁通向楼上，也不知有多少层。房间中摆放有一套舒适的桌椅，茶几上摆放着瓷器餐具和一个精致的花瓶，花瓶中的植株已经枯死，枯黄的花瓣凋零在桌面上，因为门扉的风而微微颤动。壁炉里很干净，没有燃烧的灰烬，墙上挂着斗篷和武器，包括一把长弓，一筒箭，还有几把短刀与匕首。
但这一切，都落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如同尘封在过去的回忆一般，没有任何被人打搅的痕迹。
也没有任何欧诺罗姆老师回来的迹象。
莫林幽蓝的眼眸中涌出了浓浓的失望。
或许只是老师离开的时候没有锁门吧，毕竟就这个房间的装饰风格来看，也不像会什么有贵重物品的样子。
他看了看旋梯，想了想，还是无法战胜自己的好奇，决定上到二层看看。我也不会乱翻物品，仅仅只是看看房间的样子，欧诺罗姆老师知道了也不会怪我吧，谁叫他不锁门不是。
随着少年的步伐，木制的地板微微作响，胆小的小黑立刻炸成一缕缕火焰，乎乎地躲进了中指的戒痕中。
一串脚步声突然从旋梯上传来。
莫林一惊，停住脚步，警惕地抬起头，便看见一个身影从旋梯上走下：那是一个身材矮胖的老人，棕色的头发略为稀疏，穿着宽松的袍子。
“费斯教授？！”少年惊道。
眼前这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准备去寻找的药剂学老师，费斯。
只见他从旋梯缓步走下，来到少年身前，盯着他看了看，问道：“莫林·卡兰德先生，你来这里做什么？”
“啊？”少年愣了愣，回答说：“我……本来想去找您，路过附近，就顺便来看看欧诺罗姆老师在不在，结果发现门没有锁，就进来了……”
头顶微秃的费斯皱着眉头打量了少年半天，似乎在分辨他是不是说了实话，才问道：“你认识欧诺罗姆教授？”
莫林点了点头。
费斯的目光严厉起来：“欧诺罗姆并不负责新生考核，你以前也从来没来过学院，名册上记录你来自洛萨公国，又怎么会认识他的？”
少年一时沉默，心想这个老师的语气怎么如此咄咄逼人。
“回答我，”见少年没有说话，费斯缓了缓面色，诚恳地说道：“开学到现在，欧诺罗姆教授一直都没有出现，作为他的同事，我也是有些担心，这才来这里查看，我需要知道有关的信息。”
“我是在前来学院的路上遇到他的……”莫林开口。
他一边回忆，一边把在怀特城与冈底森林中发生的事情缓缓道来，少年略去了一些和恶毒老人间的对话，只是大致表达了意思：那个伛偻的法师说自己已经活了很久，还有头领之类的组织。
“……我中了那个法师的诅咒，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欧诺罗姆老师已经独自追踪下去了，我把那个法师的消息告诉了米涅尔玛，但她没能追到欧诺罗姆老师。”莫林结束了他的叙述，他抬起头来，看到费斯老师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么说来，除了你之外，那个叫做米涅尔玛的女战士也知道这件事情，还知道那个可疑法师的信息是吗？”他严肃地问道。
少年点了点头：“是啊，她今年还交换到这里学习，应该在战斗与指挥学派的七年级。”
“她也在伊露维塔学院吗，这样倒是方便许多了……”费斯怪异地笑了一下，“我会再找她了解下信息。”
少年打了个哆嗦。
“这样看来，欧诺罗姆教授的事情牵扯到很多，也还不能确定他到底有没有遇到危险，你就先不要管了，那些事情也不要和别人说，否则可能会影响到我们的行动，知道了吗？”费斯严肃地告诫道。
“我知道了。”莫林点点头答道。
“你之前说是去找我的，有什么事？”之前的谈话告一段落，费斯问道。
“哦是这样，”少年拿出衣兜里的透明小球说：“因为在冈底森林里我受到那个老人的诅咒，精神一直没有恢复好，时常会头痛，米涅尔玛她给了我这个五阶的药剂，让我找老师看看了解一下使用方法。”
“五阶的精神恢复药剂，倒是挺珍贵的，”胖胖的费斯接过少年手中的小球看了看，说道：“跟我到办公室来，帮你配置一些辅助药剂。”
……
费斯的办公室同样不止一层，最底下是普通会客厅，第二层则是一件书房，他们此时在第三层，这里除了一张很大的摆满器具的操作台，还环围着多层金属架子，上面摆放着大大小小的装有各色粉末与标本的透明小罐，相当一部分的标本还充满生机，至少胃部开始翻滚之前，莫林便已看到一个还在不停扫视的蓝色眼珠，漂浮在粉红色的液体中，还有一个形状奇特的器官，在有规律的蠕动。
这大概是费斯老师平时使用的药剂实验室。
离开欧诺罗姆的树屋时，少年特地留意了下，发现随着费斯老师关上了门，门上的锁孔竖了过来，变为了锁上的状态。
此刻费斯正在耐心地配置一管淡绿的药剂。玻璃管被燃灯加热着，绿色的药剂翻滚着泡泡，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一股像是茶和柠檬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逐渐在房间中弥漫开来。
随着费斯将药剂管取下，他拿出透明小球，如同打鸡蛋一般轻轻在试管口磕了一下。
一道规整的裂缝出现在小球上，在其中漂浮的那一小滴粉色液体，沿着缝隙坠出，滴在了试管里，升腾起淡淡的青色蒸汽，而试管中淡绿液体也迅速变成了棕色。
“现在直接服用就可以了，”费斯将还有些烫的试管递给莫林：“这几天注意休息，不要过度消耗精神力，应该很快就能恢复了。”
少年喝下温热的药剂，感觉却是一股冷冽清流划过喉咙一直落到腹中，又从腹中升起，一直冻结到脑袋，他长出一口气，然后整个世界仿佛都变得清晰了起来，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了解一切，掌握一切，就如同不知增强了多少倍的精神共振一般。
短暂的增强效果过后，感知恢复了原状，而脑海一直的隐痛也随之消失，戒痕中的小黑传来一阵欢悦的暖意。
“谢谢费斯老师，”少年说道：“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啦。”
不料费斯却说道：“等等。”
只见他从台下的抽屉中拿出一一个信封，没有署名，也没有任何标记，递向少年，说道：“这封信，你帮我交给布兰德老师，下周上课的时候顺便给他就行，不是什么急事。”
莫林接过，点头答道：“好的，老师，那我先走了。”
太阳已经沉在西边的群山之中，离开了费斯教授的办公室，小黑便又从戒痕中钻了出来。
“啾啾……”小黑细长的火焰手臂指了指少年的怀里。
“什么？”莫林惊道：“你说你要吃了那封信？”
小黑肯定地点了点身体。
少年连忙摇头：“不行，那可是要交给布兰德老师的！”
“啾啾……”本着不放弃食物的理念，小黑锲而不舍地要求道。
“不可能的！你也别装可怜装可爱什么的，统统没有用处！再说，连派克老爹都知道，答应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到，虽然他常常做不到，但我是一定会做到的。”莫林坚决地说：“再说这只是信件而已，到底有什么好吃的？”
“你也该管管自己的胃口了，魔法卡牌要吃，魔力晶卡也要吃，现在连信都要吃啦？！在这样下去还有什么你不吃的东西……”
“啾啾……啾……”
……
“这是怎么回事？！”推门而入的莫林惊道：“你们这是被巨怪袭击了吗？”
夜色尚浅，水音休息室的门口却是一副格外惨烈的模样：沙发凌乱地摆放着，一地破碎的纸片，几个破烂的抱枕里的羽毛在房间里乱飞，一张翻到的水晶茶几下，马卡斯仰天躺着正在有气无力地呻吟，艾文诺和蒂尔娜则不见踪影，巴伦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房间另一边正在做作业的几个新生一脸忐忑，不时往这里张望一下。另一边两个高年级的学生正蜷在沙发上捧腹大笑。
马卡斯瞅了眼莫林，随手从地上抓起一片还算大的纸页，盖在了自己的脸上，似乎想挽留一点格索克帝国高贵的贵族形象。
就在此时，艾文诺与蒂尔娜来到了房间里，还有一个高年级的男生跟在她们后面，看袖口的标记应该是值班学长。
值班学长看到休息室里一片狼藉，生气地问领路的艾玟诺：“怎么回事，这是哪个捣蛋鬼的恶作剧吗？”
莫林也看向小吸血鬼。
只见她一脸尴尬，正要回答，一旁的在捧腹大笑的学长说道：“哎呦不行了，不行了，不能再笑了，不是恶作剧，不是……”
“够了，鲍勃，有你在总没好事，到底怎么回事，别让我用权限去调查记录影像。”值班学长皱着眉头问。
“你也知道我们学校有许多必修课程，呼呼，每年都有实在不对付的同学要在各种课程前阵亡，”被称作鲍勃的学长喘着气，边笑边说：“今天不是第一周周末嘛，新生又住在这个塔楼，我就和朋友打赌过来看看……”
“然后呢？”值班学长追问。
“呼呼，哈，然后果然，就看到一个来自永冬冰原的小家伙，下午开始就在这里捧着尖鼻子教授的作业战斗，”鲍勃笑道：“然后一直坚持到傍晚，终于还是被尖鼻子教授的作业给逼疯了……哈哈，哎呦，呼，还没感谢他，让我赢了不少……”
“……”值班学长一阵无语，又看了看地上用纸页盖着脸颊的马卡斯，问道：“你又是怎么回事？”
马卡斯半扭过头，打量着一地的纸页上全是乱七八糟的竖式和图解，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
“蛮子的脑壳里全他喵的是冰疙瘩……”
……
在听闻了“惨剧”的经过，又了解到崩溃的巴伦已经跑去训练场准备好好发泄一番，值班学长很理解地没有扣除任何分数，并用魔法卡牌将破损的抱枕以及沙发恢复了原状，离开了休息室。
鲍勃学长和他笑得喘不过气的朋友离开前还鼓励地拍了拍一脸颓靡的马卡斯的肩膀。
艾文诺还是很认真地把散落一地的纸页收集整理好，作为一个立志要赚取好多好多金币的小吸血鬼，她对这门课程可不是一般的上心，毕竟单位与计算课程的老师可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地精，在小吸血鬼的认知里，地精几乎等同于闪闪发光的金币。
看了看莫林和小黑，艾文诺问道：“怎么样，找到费斯老师了吗？”
少年点了点头，笑着说：“已经服用了药剂，肯定没问题了！”
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艾玟诺长出了口气，开心地笑了起来。
不过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脸色一红，低低地说道：“莫……莫林，你跟我过来一下。”
第五十九章 印记与感知
“莫……莫林，你跟我过来一下。”艾玟诺红着脸，拉了拉少年的衣角，躲到了无人的走廊上。
“怎么了，艾玟诺。”莫林跟着小吸血鬼来到走廊，见她表情有些奇怪，不解地问道，小黑也好奇地扒着少年的衣领，从他身后张望着。
女孩皱了皱鼻子，瞪了一眼黑火，威胁道：“小黑！大人家的事情宠物凑什么热闹，还不快回你的固化印记里呆着去！再出来以后就不给你魔力晶卡吃！”
近乎两难的选择，小黑两颗幽绿的小眼睛转了转，在好奇心和食物间终于还是选择了食物，化成一缕缕火焰乎乎钻进了少年手指上的墨色戒痕中，哼，以为我小黑在戒痕里就感知不到外面的情况么，也是小看我。
“那个……”
清场完毕，艾玟诺又来回看了看通道上，见没什么人过来，才低低地说：“……我是个亡者，一个吸血鬼。”
莫林茫然地点了点头说：“这我知道啊，怎么了？”
“那个……”艾玟诺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埋着头说“你知道的，吸血鬼每过一段时间，都必须得补充一点新鲜的血液，才能维持灵魂与身体的稳定，之前在索罗鲁米，你也是用血液把我从濒临死亡的状况下救回来的。”
感觉自己终于明白了艾玟诺的意思，少年爽朗地笑道：“也是哦，转眼间都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你是不知道该去哪补充血液吧。”他挥了挥手：“跟我去就餐大厅，那里就有许多含有血液的饮料，唔，应该也有一些新鲜的血液，可能低年级的学生有一定限制，但是把你的情况告诉学院小精灵应该就可以了。学院小精灵，就是那个可以通过我们身份指环和我们交流的魔法生物。”
“不……不是的，”艾玟诺结结巴巴地说：“我之前去了，也有和学院小精灵沟通过，她说学院一直为我们这种特殊的学生储藏着血液，那里有羔羊血，白熊血，狮鹫血，甚至还有稀少的各种魔兽甚至魔法生物的血液，”她把头埋得更低了些，支吾道：“……但，但我好像不喜欢那些血液的味道了，无论哪一种，我身体总是会本能地排斥它们，根本无法吸收。”
听到这个消息，想起之前小吸血鬼因为长时间没有补充血液而濒临死亡，莫林不禁颇为担忧：“那……要怎么办？要不我们去找药剂学的老师们看看，他们应该都收集了很多不同生物的血液，说不定能找到你能吸收的。我之前见到费斯老师，虽然感觉有些古怪，但还是很乐意帮我的。”
“可是……”艾玟诺低低地细语道：：“……我感觉有种血液我还是很喜欢的……”
“嗯？哪种血液？”少年一愣。
然后他看到女孩的目光愣愣地凝视着自己，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在少年心中出现，他张了张嘴巴，没能说出话来，于是伸手指了指女孩，又指了指自己。
艾玟诺瞪着她褐色的大眼睛，点了点头。
“可……可……这……那……”这回变成了莫林语无伦次。
“你的血液有种很特别的香味，”艾玟诺小声说：“只要一小滴就行，好不好……”
她羞怯的脸颊上染着醉人的绯红，映在少年幽蓝的眼眸之中，让他的脸色一变再变，定格成混合着一种尴尬羞恼再加一点点忐忑的奇怪表情。
“你不反对，那就是同意了哦！”女孩连忙说道。
少年的心跳动得莫名快，身体僵得紧紧的，艾玟诺已经牵起了他的手。
“不会痛的，我保证。”只见她不知从哪摸出一块毛巾，抹了抹少年的手指，那形状奇特的毛巾让少年很诡异地联想到就餐时的餐巾，她又不知从哪摸出根细细的银针，在少年的食指尖轻轻扎了一下。感觉到少年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艾文诺连忙瞄了眼莫林，见他脸上没什么痛苦的表情，才小心翼翼地挤了挤少年的指尖，一个暗红的血珠渐渐渗了出来。
艾玟诺深深地嗅了嗅，脸上露出迷醉的神情，然后用她粉色的舌尖，在少年指尖的伤口上舔了舔，片刻过后，一道红润的色泽已从她的脸颊扩散到了指尖，明显已经成功地吸收了莫林的鲜血。
只是女孩没有忍住血液的诱惑，她湿润的嘴唇一下子贴上了少年的指尖，用力吮吸了一口。
麻麻的，一点都不痛，女孩亡者的体温比自己低很多，却依旧温热，她贪心的舌头用力的舔舐，莫林感觉自己的脸颊在燃烧，脑海中一片空白……
时间没过去太久，终于从巴伦的冰疙瘩脑袋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的马卡斯正在阅读着一本历史书目，见到走进休息室的两人脸色都格外红嫩，他放下手里的书本，狐疑地问道：“你们刚刚神神秘秘地干嘛去了，怎么看着怪怪的。”
“没……没干嘛啊，”红着脸的艾玟诺矢口否认，拿着作业题集写了起来，“就聊了会儿天而已。”
“真的……吗？”马卡斯带着坏笑问道。
“——啪嗒！”小吸血鬼把书拍到桌上，狠狠看着格索克少年，凶道：“有问题吗？要不我们去模拟竞技场打一架！（看我不把你揍成猪头）”
提到打架切磋，格索克帝国的贵族少年顿时偃旗息鼓，小声嘀咕道：“怎么都和巴伦学坏了，真正的贵族才不会一言不合就动手……”不敢再去招惹艾文诺，他看到从莫林手指间飘出来的黑火，随口问道：“小黑，你说他俩刚刚到底干啥去了？”
谁想小黑可来了精神，只见它兴奋地在空中翻转着身子，身体边缘红黄的火光明明暗暗，啾啾啾地叫了好几声，见马卡斯没明白，便把暗红的嘴巴嘬成一圈，又抖了抖细长的胳膊，那火焰组成的胳膊在末端又分出三个手指般的分支。
只是还没等小黑新变化出的手指靠近嘴巴，一张淡黄色的魔力晶卡已经提前塞了进来，一同来到的还有一脸心痛的艾玟诺毫不留情的巴掌，一下便将小黑拍到了房间的角落。被拍的晕乎乎的小黑回过神来，突然发现自己嘴巴里多了一张魔力晶卡，便如同酒鬼捧着绝世的佳酿，飘飘欲仙地吮吸起来，哪里还管得上马卡斯。
见财迷吸血鬼破天荒地如此大方，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马卡斯好奇心更重了几分。
他不死心地凑到莫林边上，低声问：“老实交代，你们是不是做什么坏事去了，不然怎么都红着脸的样子！”
莫林思考半响，终于缓缓吐出一句疑问：“什么……算坏事？”
看着少年无比清澈的眼眸，纯净得如同刚被雨水洗过的天际，马卡斯终于败下阵来。
“好吧好吧，你们赢了……”
……
……
第一周的学院生活便这样过去，莫林依旧没遇到过米涅尔玛，也不知道是因为高年级的学生更加忙碌还是她自己另有要事。
第二周依旧从半睡半醒中攀爬雪峰的山路开始，就像蒂尔娜之前说的那样，在魔法史的课堂上，莫林不止一次地被安娜·古叫起来回答问题，好在少年为此已提前预习过。另外他神奇的能力依旧会在课前询问要不要学习课程内容，但少年毫不犹豫地回答了否。
同样的回程方法，巴伦依旧不肯主动跳崖，还对能推得动自己的莫林与艾文诺充满了警惕，只是少年早已提前找艾莉丝帮忙，这次是她的组员希娅“一不留神”将卡迪尔少年撞出了悬崖。
在植物与药剂的课程中他们学习了怎样画植物的叶片，同时获得了一大堆的绘画作业，另外费斯老师虽然没有说，但少年提醒自己把那封信件递送给血眸布兰德，另外注意别让贪嘴的小黑得手吃掉。而在单位与计算课上，凭借自己的半知半解和小黑神奇的帮忙，再次获得了瓦瓦呱啦·尖鼻子老师的赞赏，获得了五分的加分。至于巴伦，在马卡斯蒂尔娜以及莫林的三重辅导下，终于稍微理解了这门课程的内容，勉强完成了作业。
值得一说的，因为尚不能锻炼魔力，莫林和巴伦共同制定了一个训练计划，开始了相当严格的训练。马卡斯则仰着头拒绝了他们一起锻炼的邀请：“我是不可能成为一个战斗狂的，你们快点死心吧！”至于艾玟诺，作为一个苏醒不久的亡者，她暂时不能通过锻炼的方法来提升身体力量，只能等待岁月慢慢地沉积。
忙碌的日子过得很快，一眨眼又到了基础卡牌使用课程，来到了这间充满着法术形象的六角教室。
说心里话，少年可是一点都不喜欢这门课程，一方面是自己不能使用魔法卡牌，上起来相当郁闷，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门课程的老师是布兰德，因为自己通过别的方法被学院录取，格外不被这个老师喜欢。只是连少年自己都不明白被录取的原因，也就无法向布兰德解释什么。
不过在课前，莫林还是从怀里拿出了费斯老师的信件，尽可能地用尊敬的语气说道：“布兰德教授，这是费斯教授让我带给您的信件。”
或许只是错觉，少年暗想，似乎在听到费斯老师的名字时，布兰德的血眸中闪过了异样的神色。
高瘦的布兰德接过信件，当着少年的面打了开来。
莫林好奇地用余光扫了一眼，出乎他的意料，上面一片空白。
但布兰德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他一双血眸盯着少年，认真地问道：“你确定，这是费斯亲手交给你，让你转交给我的吗？”
“是啊。”莫林点了点头。
布兰德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说道：“好了，我已明白他的意思。你也不用再去向费斯老师回复，下去听课吧。”
莫林转身回到座位之上。
尽管只能看别人练习卡牌不算很愉快，但少年还算是成功地度过了这个漫长的下午，另外可喜的是，或许是对自己失去了兴趣，又或是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布兰德没有继续刁难自己。
随着课程的结束，学生们鱼贯而出，色彩斑斓的六角教室中，就只剩布兰德一人。
他穿着纹有伊露维塔银树的黑色长袍，一双血眸盯着手中的一团炽热的火焰，那是正在燃烧的信笺。
而在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地方——布兰德那双血眸的倒影之中，那张渐渐蜷曲发黑的信纸上却亮起了一个比火焰还要刺眼的符号：
那是一个可怖的，抽象的，无瞳眼眸。
……
……
在矮人老师桑地·铁锤的基础战斗入门课程上，他们则开始了第一次抛掷武器的训练，或许是因为精神感知比较强，又或许是因为比较伸手灵活，少年在这项训练中表现格外优异。在下课时分，他已经可以成功地维持七把短剑在空中不坠，要知道，就算入门训练用的武器还没有开锋，但坠落时的力量依旧可以划破肌肉，个别胆小的同学甚至还没能鼓起勇气开始这项训练，而七把短剑的成绩便是连龙族的希娅和特维斯都无法与之相比。
不过莫林已感觉到这项训练的艰难，尤其是那些被抛起的短剑在空中的轨迹，观察起来极其困难，一旦彼此相撞更是会变得无比复杂，让人难以把握节奏。他已经无法想象，在往空中多抛二十多柄短剑是怎样的感觉。
在战斗课后，马卡斯正用热毛巾敷着他剧痛不已的手腕，一脸幸福地憧憬着接下去连续三天的休息时间，却接到了一个让他欲哭无泪的通知：在这周的第五天上午，多出来一门新的课程——精神感知初探，古典法师学派。
而让莫林同样欲哭无泪的是，这门课的老师，不是别人，正是对自己留下不好印象的魔法史课程的老师，安娜·古教授。
另外让更多学生欲哭无泪的是，课程的上课地点——苍之雪原。
那不是某个教室或高塔的名称，那是一方实实在在的雪原，而在托德尔大多数人的观念里，苍之雪原便是世界上最寒冷的地方了。
第六十章 零分的作业
苍之雪原的边界离学院不算近，要在天还未亮时便准备出发，似乎安娜教授的课程都要半夜出发，让新生心里的敬畏与怨念更深重了几分。
不过这次倒是不需要再攀登山道，而是直接乘坐飞行马车，和莫林他们从神圣王都来到学院的方式一样，只是速度要快了很多。
宽敞的车厢中，巴伦和马卡斯正靠在一边呼呼补觉，剩下的三人在低声交谈。
“蒂尔娜，为什么精神感知课要到这么不一样的地方上？”艾玟诺问道，苍之雪原的冷冽可绝不是玩笑，就连巴伦都主动裹上了厚实的毛皮袄，其他人在蒂尔娜的再三叮嘱下更是裹得严严实实得如同三个毛茸茸的白熊，维斯魔灵也换上了明显厚实的特殊织物，她同样需要保持一定的热量。
维斯魔灵想了想，回答：“据说是因为那里格外纯净，因为寒冷，连各种元素的震动都会减小，魔力之海的波动也更加平稳，排除了元素和魔力的干扰，就能更清晰地感知并运用精神力量，一般也只有开始几节课会安排在这里。”
艾玟诺在边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了眼莫林，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又染上一丝绯红。
窗外的景色渐渐变幻，飞行马车沿着学院所在的山谷飞速一路向西，低低的掠过一道道陡峭的山脊时，天色已经亮了起来，但气温却越来越低，不知不觉，呼吸间已染上了霜白。
少年探头张望，看到前方似乎有一道高耸的城墙。
待到马车离得近了，莫林才发现，那哪里是什么城墙，那是一道绵延到视野尽头的数千米的峭壁，大地在此如同被分划了一个台阶，台阶之上，便是一望无际的雪原，世界上最寒冷的高原，苍之雪原。
不像巴伦的家乡永冬冰原，苍之雪原更加寒冷，却很少有风，在飘雪的时候，大朵大朵的雪花总是安安静静地从天空飘下，然后安安静静地落在雪原之上，最后安安静静地被其他雪花埋葬，在雪层深处和其他雪花一起，渐渐变成万载不化的寒冰。
偶尔可见靠近悬崖的地方十余米厚的的冰层崩裂，伴随着巨大的声响，庞大的冰岩坠往云中。
上课的地点在雪原边际，临近峭壁的地方，一座冰晶搭建的殿堂之中。
马车停在一个平台上，随着莫林一行从马车上走下，马车的伴生灵，一匹栗色的小马，在车辕中转了两圈，噗嗤消失在空气中。
“因为气温太低，伴生灵在外活动需要消耗过多的魔力。”蒂尔娜解释道。
莫林呼了口气，瞬间便凝结出冰屑，再一吸气，便感觉肺也冻成了冰屑，裸露的脸颊早已没有任何知觉，少年甚至怀疑现在在脸上划一刀的话能不能流出血来，他尝试呼唤小黑，黑火从戒痕中探出半条胳膊，火光一阵摇曳，赶快又收回去了。
“这么冷！小黑我可是火元素，火元素！在这么冷的地方把我叫出来是几个意思，少年你不怀好心！”既然大家都觉得小黑是火元素，黑火也就以火元素自居，至于火元素怕不怕冷它不知道，反正它的胳膊可是被冻得快要灭了。
调戏完小黑，少年四下眺望了一番，好奇地问道：“在哪？传说中最高的苍之峰在哪？”苍之峰便是托德尔最高的山峰，最接近繁星与月神的地方，据记载就位于苍之雪原的中心，在听到要来苍之雪原时，莫林着实还为此兴奋了一下，只是视野之中，除了茫茫雪原和沉沉天宇，并没有看到任何的起伏。
“往那边，”蒂尔娜指着北方说道：“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一直走，便是了。”
“别想了，我们现在只是在边缘而已，苍之雪原可不比帝国领小，越往中心地带就越寒冷，更别提苍之峰苍之巅，那可不是谁都能到得了的地方。”马卡斯说道，下意识地讽刺着少年不知天高地厚的好奇心，他看上去要暖和不少，倒不是因为实力什么的原因，而是他厚实的衣物外还套着一件斗篷：由特殊的金属质感的丝线编制，上面刻画着魔力通道，在肩膀的位置还有一个护肩般的机械装置，里面插着魔力晶卡，散发着不小的魔力波动。
艾文诺对这种奢侈的行为可是深恶痛绝，目光一直徘徊在那机械卡槽边，马卡斯感受到的冷意倒有一多半是来源于此。
莫林瞪大了眼睛，向着艾文诺指的北方望了望，只能看到目极之处的地平线，想着自己在书上看过的记载，不由地叹了口气，随着组长走进入了寒冰殿堂。
寒冰殿堂半悬在峭壁凹谷处，通体由深蓝色的冰晶筑成，却看不到任何连接的缝隙，仿佛是在一整座冰山中开凿出来的。冰晶是这里特殊的材料，雪层被挤压会化为寒冰，寒冰被挤压则会变为冰岩，冰岩的深处才是冰晶，据记载最深处还存在冰芯，那种材料据说仅仅只是靠近便足以冻结人的灵魂，极其珍贵，很少有人见过。
虽然整座殿堂在外面看起来并不雄伟，但走进其中却觉得格外宽阔，除了几座简单粗犷的圣堂雕塑外，大厅中并没什么多余的装饰，外面的阳光透过深蓝的冰晶照进来，就如同灰暗的天宇中迷蒙的晨曦，沐浴其中，人也不由地安静下来，仿佛每一次呼吸都是沉淀已久的遐思。
身着墨绿长袍的安娜·古已笔直站立在殿堂中央，学生则环坐在周围矮矮的冰凳上，仰头看着高耸的拱顶，课程尚未开始，却无人低声窃语，殿堂里安静得出奇。
“我们世界纯粹的力量，表现的形式有很多：奔流而下的瀑布，庞大的浮空战舰，种类繁杂的魔法，各色剑气，强大的战士，传奇的法师，等等等等，”安娜·古开始了她的授课，她的声音变得空灵而细腻，完全不像一个中年女人所发出：“但它们归根结底，都可纳入三个类别：魔力，生命力，精神力。”
“魔力，来自魔力之海，是这个世界最基本也最充沛的力量，有一种观点认为魔力之海和元素疆界碰撞，从而诞生了我们这个世界，而魔力也是被我们广泛使用的力量，我们不光在身体中容纳魔力，还能将其存储在魔力晶卡中，用来驱动大型机械与无人结界。”安娜·古教授介绍着：“第二种，生命力，生命力的存在并不难察觉，植物的生长，我们身体纯粹的力气，生灵的衰败与老化，对伤病的抵抗与恢复能力，它是内在催动生灵发展的力量。而第三种，也是我们这门课程需要锻炼的力量，精神力，这种力量只存在于智慧的生灵中，或者说，只有智慧生灵的精神力才显著到可以察觉的程度，我们平时常说的注意力，意志力，感知力等等，都属于精神力量的表现与运用。”
“精神力，简单的说，便是我思即我行，它不能创造实体的元素，但确实可以对物质元素产生力量，”说着她看了眼一张无人的冰凳，那张凳子便缓缓飘起，停留在了半空，如同被施加了漂浮术一般，“而在一定范围内，这种作用可以或者说同时发生，它比剑锋更快，比箭矢更快，比闪电更快，这个范围被我们称为精神领域，和一个人精神力的强弱有关。”
“在这三种力量中，魔力是所有职业者的基础，而战职更加注重生命力，法职则对精神力有更高的要求。”
“对你们来说，想清晰地感知并使用精神力还太过艰难，但可以通过一些简单的方法来锻炼，”说着她拿出一只封口的平底水晶罐子，罐子里有一个萤火虫般的橙色光点：“这个罐子里没有空气，仅仅装有一颗非常细小的元素微粒，它非常非常轻，几乎没有什么重量，橙色光点是标记魔法，显示出那个元素微粒所在的位置，你们接下去一个月的任务，首先是要感知到这个元素微粒，然后想办法用意念，让这颗元素微粒漂浮起来。”
“课后每个小组到我这里领取一个练习罐子，请妥善保管。现在开始正式的课程，”安娜·古说道：“卡兰德先生，请先站起来回答一个问题。”
莫林两眼一黑，果然即使上这门课，这个刻板的副院长依然惦记着自己，月神在上，难道这样的日子要一直持续到从学院毕业么。
……
……
时光不紧不慢地向前溜达，鹰神古希尔的星座缓缓转到十月的星空正中，那是一片笔直的金色尾羽，象征着古希尔钢铁般无可动摇的意志，传说中古希尔的双翼可以横跨黄昏与黎明，在战神伊伦迪尔升起那把赤色利剑前，这片金色尾羽便是夜空中最耀眼的星座。
随着课程的展开，内容一点点加深，作业也越来越多，学生们的生活不知不觉忙碌了起来，公共休息室中随处可见新生一脸苦大仇深地盯着题集咬笔头，或是拿着一个盛着水的玻璃杯抽疯般摇晃抖动到午夜——那是在练习药剂溶液的配置，大家纷纷哀叹学业的紧张，学长们则会以过来人的口吻安慰着新生：咬咬牙，第一年的时间很快就熬过去了。
为了应对安娜·古接连不断的提问，莫林不得不请蒂尔娜帮自己从图书馆挑选借阅了许多有关魔法史的书籍，然后每天晚上用自己特殊能力硬记一本，但少年总有种错觉，随着自己知识量的增多，安娜教授的提问也越来越刁钻古怪，这让他苦恼不已。
少年甚至想过去找艾莉丝，请她跟安娜教授说说情，至少解释一下自己是因为身体上的原因才在第一节课睡着了的。可不知怎么，一看到女孩那金色的长发和宝石般的眼睛便脸颊发热，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口说这事，只得每节课上硬着头皮在同学的目光中站起来回答提问。
在植物与药剂课程中，他们已经开始接触药剂的制作，从最常见基本魔法反应开始，谁也没想到，除了早已通过课程的蒂尔娜外，艾玟诺居然是这方面最有天赋的组员，让一向以贵族的博识自居的马卡斯格外无地自容。莫林与巴伦两人则经常手忙脚乱，而且小黑依旧会害怕费斯老师。
不过这门课上表现最糟糕的还是艾莉丝带领的龙族小组，希娅和特维斯在配置药剂时如同失控的火球，已经炸掉了两位数的药剂瓶与更多的试管，费斯老师不得不时刻在他们身边维持着防护魔法，以免那些飞溅的不明液体伤害到其他学生。而他们小组的另一名成员，一个叫做博格的深蓝色头发大块头男生，很少参与希娅与特维斯的争吵，却造成了迄今为止最大的一次事故：
在一次配置溶液时，博格所持烧瓶中的溶液突然沸腾，吓得他大手一抖，烧瓶便向一旁的费斯教授飞去，本以为费斯教授随手便能解决这个意外事故——即使他之前正在盯着希娅，根本没注意到这边，也能马上反应过来。可出乎大家意料，烧瓶直接砸到了费斯的后脑勺上，沸腾的溶液烧掉了他一大片本来就稀疏的头发。回过神来的费斯可是气炸了，逼着博格把手浸在一瓶看起来正在剧烈反应的溶液中，大声说道即使这反应再剧烈十倍也根本伤不到你们。
大块头博格看着自己的手隐约显出深蓝的龙鳞，却没有丝毫不适，尴尬地向费斯道歉，保证下不为例。
直到一周后的课上他再次手一抖把烧瓶丢飞，然后被费斯赶到小角落里远远地一个人配置药剂。
他们小组也经常因此而被扣除分数，不过他们依旧是分数最多的一组：这三名龙族的少年霸占了一年级的模拟竞技场的前三名，每周会自动获得许多加分。巴伦也去挑战过他们几次，但据莫林在台下观战来看，每次都被揍得相当凄惨，于是只能和莫林一同寻找其他的加分方法。
另外，在瓦瓦呱啦·尖鼻子老师重点关注下，莫林的运算水平也有了明显进步，至少课上的一些问题可以不依靠小黑而独立解决了，而小黑则像个天才一般，面对再难的运算都能立刻给出答案，莫林估计如果让尖鼻子老师知道了它的本领，肯定会不惜重金把它买走好好研究一番。
但少年真正擅长的精神感知课程。
在艾玟诺，巴伦，甚至斯特雷耶，都仅仅只能让练习罐子中的微粒漂浮片刻的时候，莫林已经可以凭借意念控制那颗微粒在罐子里飞舞出复杂的轨迹，就连对他印象并不好的安娜·古教授，在看了少年的演示后，都给了他五分的加分，虽然并没有任何的称赞。
在战斗训练课上，莫林在成功抛起十五柄短剑时达到了瓶颈，因为需要抛得更高，少年的力量有些不足，而其他一些学生，比如奥斯蒙，在经过了数周的练习后已追赶了上来。莫林也和其他同学进行了几场模拟战斗，但打得并不惨烈，同样，即使在模拟战斗中，他依旧没有下过杀手，大多时候都是将对手打下台去，为此没少被其他同学笑话。但少年却不以为意，只是每天坚持和巴伦一起完成计划的训练内容，强度之大让马卡斯直呼变态。
另外自从那天遇到费斯老师，将冈底森林中的事情告诉他后，少年便安下心来，只是偶尔去看看欧诺罗姆老师回来了没有，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提升实力上。
而血眸布兰德的基础卡牌使用，依旧是莫林最不喜欢的课程，没有之一。
“虽然我还不知道该如何成为一名厉害的法师，但我敢肯定，等我以后厉害了，一定找机会和布兰德打一架！”莫林气呼呼地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份论文，甩到了桌上。
其他组员则同情地看着他。
就在刚刚的课程结尾，布兰德发下了他们第一周的作业：详细记叙接触火花卡时的感觉。同时他还总结道：“我很失望地发现，在你们上交的作业中居然存在抄袭的情况，一位不能使用魔法卡牌的学生，我就不点出他的名字了，”他意味深长地说，伴随着一些笑声：“交给我的作业居然和别人描述的一样，扣除五分，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直接不予通过考核，现在下课。”
说完布兰德立刻离开了教室，甚至不给莫林任何辩解的机会。
“怎么能这样！”少年气冲冲地坐到了沙发上，双手一摊说道：“我明明写的是自己接触魔法卡牌时的感受，凭什么说我是抄袭的，真是太过分了！”
马卡斯拿过莫林的作业，略过了那个显眼的零蛋，低声念了一遍。他放下纸张，疑惑地说道：“咦，莫林，还别说，前面这些，精神的疲劳，魔力的流动，和我的感觉真得一样啊，只是最后的卡牌微微变热，我却没感觉到过，你到底为什么不能用魔法卡牌呢？”
“或许只有月神才知道咯。”少年无奈地回答，看了看桌上自己文章上那个刺眼的零蛋，伸手想把它收回包里。
但一只粗短的手已经抢先将之拿起，同时传来了一个极为嘲讽的声音：“看看我发现了什么？抄袭者零分的作业！”
第六十一章 执意的约战
“看看我发现了什么？抄袭者零分的作业！”这是一个尖锐而刺耳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格索克贵族语调。
莫林抬起头，发现面前站着几个眼熟的同学，在几门课上见过但并没有什么交流，自己的作业正被一位矮个少年抓在手中，向他的同伴展示着，这个矮个少年似乎是叫克里奥·考利，因为这个格索克姓氏莫林在书上见过而对其有几分印象。
莫林不禁看了眼马卡斯，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正在悄声张口对自己说：“莱恩学长的小组。”
马卡斯说得很轻，少年一时没能对上他的口型，于是有些不满地说道：“够了，克里奥，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话音未落，一个眼熟的金发黑瞳学长出现在面前，少年顿时反应过来，眼前这几人正是马卡斯的兄长原本让他加入的小组，组长是格索克帝国某个议员的儿子，二年级的学长莱恩。
自己当着他的面把马卡斯拉走了，想必他也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友善的表现。
还没等莫林有什么反应，莱恩先开口了，只见他将莫林的作业拿到手中，扫了一眼，轻笑道：“任何课程的作业，你可以查阅书籍，可以请教同学，但抄袭，”他摇了摇头：“但凡稍有荣誉感的人都不会做，况且还一定会被老师发现，记住我说的，在伊露维塔，时刻要心存敬畏。”
他瞥了眼维斯魔灵，傲慢地说道：“蒂尔娜‘学姐’，看来你这个组长当的并不称职嘛，不过你这么多年来都没升到二年级，想必也是……呵呵，不说了。”
莱恩身边的几个少年都低声笑了起来。
“住嘴！”马卡斯嘶吼道，蒂尔娜蓝宝石般的眼睛还没有丝毫波动，但他却是忍受不了，突然从沙发上跃起，便向莱恩扑去。
只是矮个少年克里奥挡住了他，一把便将他狼狈地推回了沙发上，显然力量要比马卡斯强得多。
“哦哦哦……”莱恩意味深长地说道：“意图在公共休息室打架斗殴，扣五分。”
“别在这虚张声势了，我们都清楚，只有五年级或以上的值班学长才能扣除分数。”蒂尔娜平静地回答，她右眼中暗红的射线在马卡斯的身上扫了扫，确认他没有扭伤，有些惊讶一向以贵族自居的格索克少年也会如此冲动，“而且刚刚明明是你们在挑衅，即使值班学长来评判也没什么好说的。”
“是吗？那就让我们看看今晚是谁在值班？原来是福克斯学长啊！”莱恩自问自答道，“我想作为一个公正无私的值班学长，他是不会庇护他弟弟粗鲁的行为的，不是么？”
说着他右手拇指轻轻摩擦了一下食指的身份指环，低笑着说道：“福克斯学长，向您汇报一起休息室内意图斗殴的事件，涉及人，马卡斯·米普欧，建议惩罚，扣除五分。”
片刻之后，一些光芒便从马卡斯身份指环上的水晶中飞了出来，足足十个光点，代表他被扣掉的分数。听到自己兄长的名字，马卡斯似乎失去了抗争的勇气，脸色发白地瘫在沙发上，不发一言。
看到对方如此滥用职权，蒂尔娜眼眸中闪过一丝怒意，但此时争执下去明显吃亏更多，也还好巴伦在竞技场，不然凭卡迪尔少年那火爆的性子，肯定要冲突起来。
“恰恰相反，在我看来蒂尔娜要比你好得多！像你一般粗俗无理，傲慢自大的人，知道在我们洛萨公国会怎么形容你么？渣渣猪！一种总是偷吃田里的蔬菜，每到春天还发出烦人叫声的紫皮野猪！”莫林叫道，丝毫不在意莱恩的脸色，“现在，把我的作业还给我！”
少年伸手去夺莱恩手里的纸张。
但莱恩并没有松手。
刺啦一声，少年的作业被撕扯成两半。
“真是——可惜，”莱恩假意哀叹了一声：“不过反正你也要重写一篇，去交给布兰德老师不是么？小佛理哥特？”（佛理哥特：一种分布在托德尔南方海边的大鸟，从不自己觅食，专门掠夺其他鸟类的食物，它的名字也就成了不劳而获的同义词。）
半片莎纸在自己手中耷拉着，一些细小的纸屑在周围纷飞，湖水敲打着休息室的窗子，僵在半空的手指在微微抽动，莫林幽蓝的眼眸中掠过一片阴影，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抬起头，盯着莱恩黑色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挑战，你。”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那么一刹那。
似乎听到了很好笑的东西，莱恩嗤笑起来：“好了，娱乐时间结束，你们几个，是时候去完成你们的作业了，没必要在这里和他们浪费时间。”
他将手中的半边纸片丢到了桌上，转身带领自己的组员离开。
艾玟诺轻轻地拉了拉莫林的衣角，但少年的手依然僵僵地捏着自己的半片作业，他看着莱恩的背影，说道：“我要挑战你，半年之后，模拟竞技场上，等我成为职业者的时候，以分数为赌注。”
莱恩没有理会他，已走到休息室尽头的通道走廊。
“是怕了吗？怕一个新生把你打败，让你颜面无存？还是输不起一些分数？胆小鬼学长？！”莫林大声叫道，休息室中的学生纷纷侧目。
莱恩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说道：“你的挑战我接下了，我认为你在学年结束前都达不到二阶，更别说挑战我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佛理哥特。”
……
最后挑战约定，时间在莫林成为职业者后，最迟不晚于这学年结束前一个月，也就是明年的四月，可以使用任何常规的武器与卡牌，双方各押五十分，胜利方获得全部。
对新生来说五十分可不是小数目，在巴伦与马卡斯的支援下莫林才勉强向学院小精灵付了押金，三个人各自就只剩下个位数的分以应付意外状况。卡迪尔少年回来时正赶上两人商定挑战日程，他不屑地打量了莱恩的身板后，重重地拍了下莫林的肩膀，便把几乎所有的分数光点都拿出来抵押，而刚刚被自己的兄长扣掉十分的马卡斯也一言不发地押上了剩下的身家。
在学院中，这种押上分数的比试还算常见，大都是高年级的学生为他们的对战添加点彩头，也可用以解决学生间的冲突与矛盾，学院小精灵作为公平的见证人。不过押在小精灵那的分数，会暂时被扣除，于是在小组分数的标记盘上，莫林所在的第十小组瞬间落到了最后一名。
“你，你是疯了吗？莫林？！”夜已深，不大的寝室中，缓过来的马卡斯躺在床上依旧无法入眠，一方面为自己在莱恩面前的软弱而羞愧，另一方面又担心着莫林的战斗，忍不住念叨着：“挑战一个去年优胜小组的组员？一个二年级的组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又是怎么想的？你说？怎么我当时一冲动就把分数全押上去了？”
巴伦蹬了一下床铺，示意上铺的马卡斯安静些，哼哼道：“当能够锻炼魔力之后，我们的都会进步很快的，那个莱恩就比我们高一年而已，挑战也就挑战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可，可他连魔法卡牌都不能用，就算成为职业者又能怎么样，而莱，莱恩·史密斯，他至少也是二阶，甚至三阶的战职，差距实在太大了，哪有什么胜算？”马卡斯无语伦次地说。
另一边的莫林转了个身，说道：“到时候差距也不见得太大。你听说过魔力洗礼吧，在开始锻炼魔力的一段时间中，我们的实力会有快速的提升，而之前素质越好则提升得越多。”
“魔力洗礼又怎么样？我是说，你又不是巴伦这样的家伙，光凭身体就能达到七级学徒的力量，天知道魔力会把他提升到什么样的实力。”马卡斯答道。
“巴伦可是已经达到八级了。”莫林说道：“而我现在的全力一击，也已接近四基尔的力道了。”
“那又怎么样？等等……四基尔？嗬，你已经接近四级的学徒力量了？可，可你入学的时候不是才二级么？”震惊的马卡斯抽了口冷气。
“至于精神力量，我不太清楚，但应该接近六级了吧。”莫林说道，没有专门的器具很难把握精神力量的等级，少年也只是从自己最近动用特殊能力后昏睡的时间来大致推断，不得不说精神感知课程对他的帮助很大，这几个月来进步飞速。
“这，这么快？你们都是些什么样的家伙，真的是人么……”似乎从遇到莫林开始，怀疑人生便成了格索克贵族少年的日常心态，不过想到自己那些分数又有了希望，他心情好了不少，忍不住道：“可即便这样，胜算还是不大啊……”
“就算胜算不大，难道就不挑战了吗？”莫林拍了拍躺在边上的小黑，说道：“今天莱恩侮辱蒂尔娜的时候，你不是也很生气的么，就算到时候真地打不过，他也不可能赢得很好看，相信我。”
“……”想起下午的事情，马卡斯沉默下去，好半天，他才翻了个身面向墙壁，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呢喃道：“那就拜托你了……”
夜色愈浓，男生的寝室鼾声渐起，而隔壁的寝室，两个夜猫子少女还在低声交谈。
“蒂尔娜，你会怪莫林他太鲁莽了吗，这样和别人立下挑战约定，还押上了这么多分数。”艾玟诺坐在窗台，小声地说着。因为本能的反感阳光，小吸血鬼便格外迷恋夜晚的光亮，这些让她想起从前记忆中阳光的温暖，和她在院子里照料的那些美丽的充满生机的植物。
月光洒在屋子里，在维斯魔灵的皮肤上闪烁出柔和的银色光芒，她正靠在床头梳理着自己的金色短发：“一点也不会，我在一年级待了这么多年，和五年级以下的所有学生做过同学，莫林算是我见过天赋最好的几个学生之一。”
“唯一让我担心的是，这种约战所用的竞技台模拟度要高得多，到时候莫林可能会不太适应。不过今天是莱恩他们太过分了，至于挑战，就算输了也没什么关系，毕竟只是模拟切磋，赌注也只是分数而已，又不能换成金币~”维斯魔灵调笑道：“莫林不光天赋很棒，性格也相当开朗，待人友善，训练起来又这么努力，事实上，我还蛮看好他的。”
“是啊，莫林是个很好的人……”艾玟诺脸色微红，想起之前为了救自己而被亡灵瑟雷欧斯特打得吐血，不由嘟囔了一句：“就是有时候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和他一起来的学校，对他肯定比我要了解些，跟我说说。”蒂尔娜好奇道。
“他啊……他知道的东西很多，总是先把人往好的方面想，喜欢笑，唔，偶尔也会念叨一句他父亲或祖父说的话，大部分都还蛮有道理的，另外他总是充满希望，仿佛晨曦一般……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最先注意到他那双幽蓝的眼睛，清澈得看得见他的心底，不过他的手里却捏着一朵白色的小花，让我误以为……”
艾玟诺靠在窗台，双手环膝，仰望着色彩斑斓的星空，讲述起自己在索罗鲁米初见那个少年的场景……
……
……
时光如白驹过隙，星空的巨盘上，死神普鲁艾托斯的星座已转到正中，那是一把纯粹暗色的镰刀，象征着黑暗与死亡，如同色彩斑斓的天穹上覆盖了一块空荡荡的镰刀形夜幕，但所有人都知道，普鲁艾托斯的星座就在那里，冷冷地注视着凡尘。
很少有人会喜欢十二月份的星空，但对于绝大多数伊露维塔学院的学生来说，这是他们最喜欢的一个月份。
因为在这个月底，他们迎来了整个学年中除了暑假外最长的一个假期，为期两周的冬歇。
而对于一年级的新生，这意味着在整整三个月的繁重的课程与训练之后，终于能喘口气了。
从入冬开始，大部分的学院区域，连同学院周围广袤的森林，便都已被厚厚的白雪覆盖，但不知为何，湖面却迟迟没有结冰，反而散发着相对温暖的热气，不时能见到森林中各种神奇的生物来到湖边饮水取暖。有人说湖水四季温暖是因为湖底有一条炽热的岩浆河流，更有谣传说是因为湖底沉睡着一条炙炎巨龙，不过同为红龙的希娅对此嗤之以鼻，按她的说法，如果真有如此强大的红龙，年龄估计都是她祖爷爷的祖爷爷的祖爷爷的一辈了，她可没听说过族里还有这么年长的老祖宗存在。
不论如何，温暖的湖水蒸腾起水汽，水汽飘荡到附近学院的建筑上，立刻被冻成冰晶，日复一日。如果站在山上，目光能穿透环绕在湖畔周围氤氲的水汽，就能发现如同冰雕般的学院，像被包裹的糖果芯一般，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色泽。
喜欢活动的学生会在训练场上玩闹，高年级的同学甚至会使用魔法卷起硕大的雪球彼此互掷，走在路上稍不留神就会被从天而降的雪堆埋起来。安静的学生则更偏向于午后坐在暖和的湖畔，捧一杯热腾腾的蜜茶，看着湖水拍打黑色的卵石，猜测上面那一小片积雪什么时候会被吞噬，顺便和朋友一起畅谈一下未来。当然总是不乏那些学习狂，在假期也整天坐在图书馆中看书，对他们来说时间就像地精的力量，巨怪的智慧，蛮人的优雅一般，永远也不够用。
还有许多学生会前往附近的城镇游玩，甚至连一年级的新生，在这个假期都被允许外出到贝拉米小镇，这是距离学院最近也是学生们最喜爱的一个小镇子。
沿着山谷往西走一段路程，翻越一道山岭，就能看到位于河畔的小巧而精致的贝拉米小镇。
事实上，正是因为伊露维塔学院的盛名，又不自由对外开放的规定，才在离学院如此近的地方建起了一座小镇，供等待学院批准的游人暂歇。后来往返附近的冒险者也把这里当做歇脚地，小镇也就渐渐成了规模，吸引了许多常住人口。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座可爱的小镇最终还是被学院的学生所占据，他们来这里寻找那些学院的商业街上所没有的东西：独特的食物，刺激的酒精，无拘束的畅谈，可以打量那些冒险者的阴暗角落等等。
而在这样寒冷的季节，一个亮着温馨的橘红色灯火的小酒馆，是所有路人都无法拒绝的地方。
“或许我们不该这么做！”艾玟诺推开酒馆的木门，因里面吵杂的谈话与欢快的乐曲而皱起眉头，大声地说着。
“不应该怎么做？不应该在他们俩训练的时候出来玩还是不应该到这个只出售酒类饮料的酒馆？”马卡斯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大声回答道。
“两者都不应该！”小吸血鬼用力摇了摇头。
“拜托，那两个训练狂？除非先把他俩打得不能动弹，然后把他们抬到这里，否则想拉他们出来玩真是做梦！”马卡斯做出一副夸张的表情：“再说我们三个加起来估计都不不够巴伦一只手的，哪有什么可能？”
“先进去吧。”蒂尔娜在两人身后说道，因为环境吵杂，她不得不提高了音量，导致声音听起来有些死板：“至于莫林和巴伦，以后总有机会叫上他们出来的，再说他们俩的训练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维斯魔灵右眼暗红的目光在格索克少年脸上扫了扫，故作神秘地说道：“另外，老帕特这里可并不只有酒类饮品供应哦。”
第六十二章 遗失的手杖
“哇哦——！”马卡斯将手中的空杯子放到桌上，一脸迷醉的神色，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这，这真是太好喝了，简直是这几年我喝过的最棒的饮品了！”
在外面看上去，这家酒馆有些低矮，但走进来才会发现其实相当宽敞。当然，在这个季节，靠近两个壁炉的位置都早已坐满，蒂尔娜三人也只好挑了个靠窗的座位，一边品尝老帕特的特制饮品，一边看着窗外的雪花四散飘落。
酒馆里很热闹，但或许是因为大部分顾客都是学生，便没有了普通酒馆中那些充满醉意的粗俗的争吵，也少了那些舞动的腰肢魅色，因而显得更加舒适了几分。马卡斯回味着饮料的口感，目光斜扫，愣道：“那不是斯特雷耶他们小组么，那个矮胖的少年，我记得叫……奥斯蒙，对吧，要过去和他们打声招呼吗？”
一旁的艾玟诺哼了一声：“算了吧，那个叫斯特雷耶的男生还行，总是面带微笑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样子，可那个叫奥斯蒙的，他上次和莫林模拟对战，明明莫林最后都留手了，他还把莫林打出了竞技场，我看也不像什么友好的人，要去打招呼你自己去，我才不去呢。”
也没想到小吸血鬼对那事还耿耿于怀，马卡斯犹豫了下，觉得相比礼貌，还是再去柜台来一大杯饮品来得更实在。而艾文诺管自己拿出莫林送她的蓝色皮制钱袋，拉开口来，却发现袋子里冒出了一团火光。
女孩低呼一声，差点脱手，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团火光中间是暗黑的颜色，不由气道：“小黑你要死啊！不老老实实呆在莫林那，躲在钱袋里做什么？”
“啾啾……啾……”小黑大半个身子藏在钱袋中，只伸出一双细长的手臂比划着。
“你觉得训练场没意思，就跑出来玩了？莫林还同意了么？”艾玟诺问。
小黑眨了眨幽绿的眼珠，表示肯定的意思。
“那也不能躲在我的钱袋里！”艾玟诺把小黑揪了出来，小黑立刻慌张的躲进女孩的衣兜，只探出一双小眼睛打量着酒馆里的其他人。
女孩则开始乐呵呵地整理金币，因为成功向学院申请了一大笔助学金，钱袋又鼓囊了起来，她忍不住哼唱着：“我喜爱金币啊，胜过喜爱鲜花，我喜爱金币啊，胜过喜爱大海……”
“艾玟诺！”两手各端着一大杯淡绿色气泡饮料的马卡斯颤巍巍地走过来，两眼盯着手里的杯子，皱着眉头叫道：“那是只有地精才会唱的歌谣！”
女孩白了他一眼，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蒂尔娜在一边看着两人拌嘴，微微笑着。
酒馆的另一边，身着黑色棉袍的斯特雷耶站起身，凑到奥斯蒙耳边说了句什么，又向同桌的几个组员点了点头，独自一人离开了酒馆。
此时外面飘着小雪，略为昏暗的天空下，贝拉米小镇的街道上并没有多少行人，斯特雷耶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被白雪覆盖的道路，经过几道矮小的篱笆，拐进了一条偏僻的窄巷。
巷子尽头是一座石屋，看上去已有些年头无人居住，木门上拴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锁，已落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花，而门前的矮墙没有门栏，年久失修的院子里满是枯萎的植物。
斯特雷耶在门前伫立片刻，隐去了嘴角那丝温和的笑容，目光中换上了一丝惶恐与谦恭，然后伸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
木门上的锁插在门栓里，赤红的铁锈已快堵满了锁眼，让人很难相信这间老屋中会有人居住。
一个呼吸过去了，两个呼吸过去了，十个呼吸过去了。
石屋中依然没有任何声响传来。
黑发黑眸的少年往衣袖中缩了缩被冻红的手指，依旧半低着头等待着，也没有再次敲门。
也不知过了多久，斯特雷耶的黑发上都已落满雪花，石屋里终于有了动静。
只听一阵窸窣的声音传来，接着是低沉的咔哒声，似乎是机械转动齿轮咬合的声响，木门连同门框一齐朝内凹陷进去，露出一个黑漆漆的通道，原来那把锁只是障眼的装饰。
少年拍了拍衣袄，跨步走进了幽暗的石屋，门扉在他身后重新合上。
“之前已经告诉过你，没有特殊的情况不要和我联系，这才假期的第一天，你为何就出现在这里？”这是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虚弱如缕，如果仔细辨认的话，可以发现这声音和之前维克多学院测试时，站在斯特雷耶身边那重甲剑士的声音相同。
视野渐渐适应了屋内的黑暗，可以看出一个披着暗色斗篷的身影，斗篷下没有之前的那副重甲，显出了他嶙峋的身形，应该是个老人。
“那个少年没死。”斯特雷耶低着头说道。
“哪个少年？”老人问道。
“之前在学院测试时，魔力容量接近十法尔，被我打上了印记的那个少年。”斯特雷耶平静地答道，他低垂的眉眼很好地遮住了目光中的那一丝嘲讽。
“不可能！”老人斩钉截铁地说道。
“确实没死。”斯特雷耶肯定地回答：“而且还出现在学院。”
“真的？”老人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
“嗯，我旁敲侧击问了下，他倒是说大病过一场，而且我送他的那张印记卡牌，也意外损毁了。”斯特雷耶说道。
屋内陷入了沉默。
过了良久，老人才缓缓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先放下此事，我另外再找人调查一番。只是他现在既然已经是学院的学生，在许多人的注视下，一些手段便没法再用，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他沉吟片刻，又道：“那个少年，看得出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要么是全无心思，要么是深藏不露，我觉得前者可能性大些，他能够活下来或许只是侥幸。”斯特雷耶沉思片刻，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别忘记自己的身份。”老人斗篷下的手一挥，石屋的门再次被打开。
斯特雷耶恭敬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屋内再次陷入黑暗。
昏暗的房间中，老人缓缓抬起头，露出了他斗篷下的面孔。
那赫然是一个白森森的骷髅，而在那两个空洞的眼眶中，无声地燃着两团幽绿的灵魂之火。
……
……
一般来说，在伊露维塔学院，无论阴晴雨雪春夏秋冬，有四个常规的地方永远不乏学生的身影：看书学习的图书馆，配置药剂的炼金塔，打造加工的机械坊，和模拟战斗的训练场。
冬歇期的第二日上午，训练场上已是有些人满为患，在一个小角落里，莫林正全神贯注地练习着抛掷武器，巴伦则在一旁指点帮助。
突然，少年的动作一滞，大声叫道：“快闪开，接不住了！”
话音未落，莫林和巴伦分别往旁边一扑，原本被轮流抛到空中的二十余柄短剑便稀里哗啦地落在地上。
“呼……”站起身的莫林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长出了口气：“二十一柄，再进一步实在太难了，估计要等锻炼魔力后再说。”
“四级的力量，马马虎虎也说得过去，至少也达到我们卡迪尔人接触魔力前最低的身体要求了。”巴伦称赞道。
“是啊是啊，就你们最厉害了——”少年嘟囔道，虽然巴伦并非刻意为之，但他的称赞听起来永远这么别扭。
不管怎样，莫林对自己还是颇为满意的，这几个月以来的训练不可谓不刻苦，成果也相当喜人，他入学前堪堪达到二级，用了短短半年不到便已成功跨过四级的门槛，就是严厉的祖父回来看到自己的进步，恐怕都要称赞一句“不错”的。只是想到祖父的叮嘱，自己依旧不能使用魔法卡牌，也没有任何头绪，少年不禁又叹了口气，只能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那张黑色晶卡以表安慰。
“走吧，马卡斯他们还在宿舍等我们，说下午一起去贝拉米小镇，那有一种很好喝的东西。”莫林取下挂在武器架上的长袍，把自己裹好之后说道：“还真是不方便，这么冷的天气，让我有点想念温暖的洛萨了，在哈里特港的时候，即使冬天偶尔下雪，也不需要穿这么厚实的衣服。”
不过巴伦明显更加适应寒冷，此时就穿了一件褐色毛皮外套，说道：“这温度和永冬冰原的夏天差不多，还是俺家乡比较舒服。”
两人边说边收拾好练习器具，在训练场的清洁区域停留片刻，让魔法结界将身上的尘土汗水清理干净，便一路小跑地回到宿舍古堡。来到水音休息室里，除了等待已久的艾玟诺三人外，意外的还有马卡斯的姐姐。
米涅尔玛。
数月不见，她看上去憔悴了几分，披肩的金发有些散乱，目光中的冷意也不再那么逼人，但马卡斯依然战战兢兢地在旁边随时准备听训。
“米涅尔玛，好久不见，这几个月都在忙什么？之前一直没遇到你，也没机会感谢你的那颗药剂，我用了之后已经全好啦。”莫林说道，他对这个外冷内热的女战士还是颇为感激的。
“对了，有欧诺罗姆老师的消息了吗？”
“没有任何消息！”不想这个问题直接让米涅尔玛炸了锅，只见空气里簌簌地凝结出细小的冰晶，她苍白的五指紧握成拳，咬牙切齿地说：“自然神殿依然只把他列为暂时失踪，不肯派出大量的人手搜寻，更气人的是，学校里的教师们也没人关心！”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尤其是你们那个校长，菲尔丁，可恶的！过分的！不负责任的老头！！！我费了那么大劲才找到他汇报了这件事，谁知道他居然完全不放在心上，怎么说欧诺罗姆也是你们学院任职的教师，他居然这样！！！”
她丝毫没有控制音量的意思，大声诅咒着菲尔丁的胡子，一时引得休息室中的其他同学纷纷侧目，不过在米涅尔玛冷冽的目光下又纷纷低下头，只暗中竖起一双双好奇的耳朵。
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好不容易把心里的愤慨发泄出来，她长出了口气，努力稳定住自己的魔力，叹道：“于是我就只能靠自己寻找些线索，可是还没什么头绪，你们学校的课程又这么多，几乎没多少空闲的时间。”
听着米涅尔玛大声诅咒自己学校校长的胡子被魔法烧光再也长不出来，莫林也是一脸尴尬的表情，悄悄用衣摆蹭了蹭手心的冷汗，说道：“据说菲尔丁院长不太打理学校的事物，一般都是副院长负责的，我之前遇到我们植物与药剂学的老师费斯教授，他看上去蛮在意这件事的，说不定你可以找他问问看，对了，我记得他还说要找你询问些东西呢。”
他想了想，又说：“提起线索，我记得那个可疑法师的半截手杖还在我那儿，上面似乎有个奇特的印记，你等等我去拿过来。”
说完他匆匆跑回寝室，从柜子里拖出自己的大包裹，翻找起来。
“咦，我记得明明放在这里了啊，怎么会不见的？”少年把包裹里的东西摊了一地，找到了派克老爹留给自己的那个卡盒，找到了母亲给自己准备的肉干，甚至在一只袜子里找到了之前小黑藏起来的一个小石块，却没有找到记忆中的那半截手杖。
他心念一动，呼唤出小黑，问道：“小黑，之前包裹里有半截手杖，木头做的，是不是你拿去玩了？”
小黑转着幽绿的小眼睛，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细长的火焰手臂不知从哪扯出一柄手杖来。
“不是这个，只有半截的，黑色的。”见小黑把王德尔那买来的魔杖拿了出来，莫林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得已，他又把床缝床底柜子衣橱统统搜寻了一遍，依旧没有那截手杖的身影。
但少年努力回忆了一翻，确信自己没有把那截手杖丢掉，心里不禁一阵困惑，难道手杖本身被施了什么魔法，自己消失掉了么，可明明之前特意收好放在包裹里的啊。
“莫，莫林，发生什么事了？”在休息室等了半天，没有等到莫林回来。米涅尔玛几人直接来到了寝室门口，却见到屋子中乱七八糟的样子，马卡斯不禁结结巴巴地问道。
“那截手杖……不见了。”莫林再次扫视了一圈确认，皱着眉头答道。
听到这个消息，米涅尔玛的表情严肃了很多，说道：“在冈底森林那天太过仓促，我也没时间去检查那些物品，你刚刚说手杖上有特殊的标记，你还记得它的样子吗？”
莫林点了点头，找出纸笔，按自己记忆中的样子在纸上画了一个标记：一个抽象的无瞳眼眸。他满怀希望地将之递给米涅尔玛，或许她能认出来。
但米涅尔玛盯着纸张看了半天，摇头说道：“没见过相似的符号，但我会去查究的。”
少年失望地点了点头，看到一旁的马卡斯与巴伦，问道：“你们俩见过那半截手杖吗，像枯木一样的。”
但他们两人也都没见过。
“如果那柄残杖上附有什么可以持续很久的魔法，无论什么样的魔法波动，我当时都一定会注意到的，”米涅尔玛回忆道：“我们知道那个可疑的法师背后还有其他人，或许有什么同伙在帮他清理。”
她低头检查了一下门锁：“没有被撬过的痕迹。”
“可以询问学院小精灵，学院中发生的事情无论大小，她都会注意到的。”蒂尔娜在一边提醒道。
与此同时，少年的脑海中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奶里奶气的女孩声音：“喂，捣蛋鬼，有什么事需要我的帮助了吗？”
第六十三章 迷路的小黑
“可以询问学院小精灵，学院中发生的事情无论大小，她都会注意到的。”蒂尔娜在一边提醒道。
与此同时，少年的脑海中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奶里奶气的女孩声音：“喂，捣蛋鬼，有什么事需要我的帮助了吗？”
“我好像，丢了一件物品，一件很重要的物品。”莫林答道。
“什么时候？在哪里丢的？我帮你看看最近的魔法影像，或许能找到。”听到莫林的强调，学院小精灵的声音也认真了许多。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丢的，开学时应该还在寝室，是一截木制的手杖，弯弯曲曲的，放在我的包裹里，我一直没动过它，现在却找不到了。”少年描述了一翻手杖的样子。
“寝室啊……这就有点麻烦了，我只能检查食堂休息室图书馆这种公共场合的魔法影像，寝室我是看不到的，对了，会不会是你室友的恶作剧？一般在寝室丢东西的都只是室友们的恶作剧而已。”小精灵问道。
莫林看了看一旁正为自己担忧的马卡斯与巴伦，摇了摇头回答：“不可能的，应该是有其他人什么人偷偷来把它拿走了。”
听到少年如此笃定，小精灵更严肃了：“那我来查查你们寝室进出的记录，学院里绝大多数门锁的开关，相应的魔法结界都会有所记录，”片刻之后，小精灵的声音再次传来：“没有找到任何异常记录，除了你，巴伦和马卡斯外，没有其他任何人进出过你的宿舍。”
“那……会不会有什么人用什么特殊的方法能打开门锁，而不被你注意到呢？”莫林犹豫了下，问道。
“那怎么可能！”这个问题可惹恼了小精灵，只听她气鼓鼓地说：“我堂堂伊露维塔学院魔法小精灵，对于这个学院可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哪有人能瞒得过我的眼睛！你这个捣蛋鬼居然不相信我，哼，不和你玩了！”
说完她的声音消失不见，少年呼唤了几声也毫无应答，只好无奈地对周围几人说：“小精灵没有查到特殊的出入记录。”
找不到任何有用的记录，莫林凭印象画出来的符号便成了唯一的线索，米涅尔玛郑重地收好，对几人叮嘱了一翻，告诫他们别管这事，她自己会去追查。虽然在学院中几乎不可能有什么危险，但如果真的是有人潜入寝室取走了半截手杖，还能瞒得过学院小精灵，那意味着那个老人的同伙相当厉害，米涅尔玛也不敢将几个稚气尚存的少年过多牵扯进来。
只是在她离开后，几个少年交换了彼此的意见，决定取消今天下午前往贝拉米小镇的计划，改成前往图书馆，看能不能找到有关那个符号的记载描述。
以这样的方式，多少也算能帮上些忙。
……
如果询问一个新生，伊露维塔魔法学院最雄伟的建筑是什么，他可能会在宿舍古堡和山巅的几座高塔中犹豫不定，但一个高年级的学生则会肯定地告诉你，最庞大而雄伟的建筑是图书馆。
当然，从外面是完全看不出来的。
“这就是图书馆么？”莫林一脸无语地指着道路尽头的金属拱门问道，拱门倒是不小，可以同时让数架马车并排通过，高耸的门框上还镌刻着那句名言：金钱的力量以精明孕育，土地的荣耀用鲜血浇筑，而知识则归属于每一个追求它们的心灵。
但问题是，拱门后面并没有任何建筑，只有一条幽曲的小路，通往白雪皑皑的森林。虽然之前莫林曾让维斯魔灵帮自己借了不少书籍，但少年自己从没来过这里，也怪不得他在这面空荡荡的门扉前失神发呆。
“永远不要只通过眼睛来判断一个事物，这道拱门只是图书馆的入口而已。”蒂尔娜点了点头，率先走进拱门。
然后她直接消失在了少年的视野里。
“魔法！”莫林惊叹，紧接着走进了拱门。
如同穿过了一个奇特的镜面。
周围的景象蓦然一变，少年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金碧辉煌的开阔大厅之中，高耸的穹顶之下是一排华美的魔力水晶吊灯，下方则是一排排望不到头的长桌，每个座位上还有单独的照明水晶，许多高年级的同学正在认真地研读书稿。两侧的墙壁边排列着先贤的巨型雕塑，每个雕塑边都有一条通道，每个通道又分叉成数个小的走廊，通往不同分类的藏书室。
虽然大厅中人来人往，但却出奇地安静，少年觉得应该是有某种特殊的噤声魔法结界存在，他注意到大厅里还有一道很奇特的门扉——在两根立柱中间悬浮着一个色彩斑斓的漩涡，让少年想起魔法史课程中出现的时光之门的形象。不少人正在往来穿行，其中相当一部分并没有穿着学院服饰，反而更像贵族或冒险者的装扮。
“为了知识的传承，学院的图书馆总共分为两部分，或者说有两个入口，一个在学院里，就是我们进来的那个，另一个则在神圣王都，那道门扉便是前往神圣王都的，不过只有三年级或以上的学生才能穿过。”维斯魔灵介绍着。
不同的藏书室收藏着不同知识范畴以及不同魔力等级的书籍，相比大厅要昏暗不少，更像是魔法史课程的塔楼，书籍层层叠叠地摆放在圆形房间周围的书架上，需要攀上一层层的旋梯来挑选书籍，年代越是久远的书摆放的位置越靠近塔顶。
除了在旋梯上寻找书籍的人，还不时能看到一本本书籍从书架上飞出，如果跟随它们会发现那些书漂浮着飞出藏书室，沿着通道一直飞到一个庞大的魔法机械前，然后被一个等待借阅者取走。相应也会有一些书籍从通道外飞入，然后找到自己在架子上的空位钻进去，摆放好自己。
“如果知道想查阅书籍的名字，可以直接通过身份指环告诉学院小精灵，它会为你标记出书籍的位置，也可以在书籍借阅处的魔法机械上激活相应编号的魔力水晶，魔法结界会将书籍取来给你。当然，如果不知道，就只能通过名称与分类来慢慢查找了。”蒂尔娜介绍道。
……
“呼！”马卡斯长出了一口气，把一摞厚厚的书籍放在了桌上说：“我能想到的有关符号的书籍全在这了，我们借回去慢慢看。”
“唔……”莫林翻了翻，挑出了一本：“《秩序种族文字简述》，这本我看过，上面没有，《常见符号及其意义》，这本我也看过，嗯……，还有这本，这本，这本……”在马卡斯目瞪口呆的注视中，他一口气拣出了四分之一的书籍，并肯定地说：“这些我都看过，上面没有关于这个符号的记载。”
蒂尔娜翻了翻剩下的书籍，又从其中挑出了一本《魔法机械符号语言简介》，看了眼莫林捡出来的那些书籍，大部分自己都没读过，也不由颇为佩服。要知道维斯魔灵虽然难以接触魔力之海，但作为魔法机械的巅峰生物，在知识传承上并不逊于任何其他种族，甚至因为他们堪比精灵的生命长度和无与伦比的记忆能力，维斯魔灵中的学者比例独占鳌头。
而马卡斯只能安慰着自己：“我不跟变-态比，不和他比……”，然后强自淡定地将那些被挑出来的书籍搬回到魔法机械的还书区域上。
至于艾玟诺，被唤醒后在领主那里也读过许多书籍，只不过比起另外几人便要差上不少了，倒是巴伦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在他的认识中，莫林可是和图书馆画上了等号的存在。
……
一下午的时光很快过去，学院冬日的夜晚格外湿冷，休息室中，马卡斯蜷缩在炉火旁的沙发上，把《林精灵语简译》放在一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长出了口气，总算把这本书翻完了，只可惜没找到任何有关那符号的记载。学院的图书馆对书籍外借并没有什么限制，只需简单的记录身份，当然，前提是借阅人必须有资格阅读该书籍，很多蕴含魔力的书本是限制低年级学生翻阅的，魔力等级不够的话大概连书面都翻不开。
格索克少年不满地看了看一旁的莫林，此时他正抱着一本书在呼呼大睡，忍不住使劲捅了捅他。
“莫林！你已经第四次睡着了！我们都在认真查阅，就你一直把书当枕头，到底是谁坚持要帮我那个老姐查找线索的啊！”马卡斯抱怨了句：“而且还叫都叫不醒，真不敢相信你到底怎么看完那么多书的，不会是吹牛吧……”
莫林一个激灵醒来，下意识地检查了下自己怀里的书，确认没有被自己的口水弄脏，揉了揉眼睛，笑道：“已经把这书看完了啊，这是我特殊的能力，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不信你可以提问。”在费斯老师帮助自己服用了精神药剂后，精神创伤已经痊愈，现在使用这能力看普通书籍昏睡的时间越来越短，让少年的心情格外愉悦。
当然，从图书馆借阅的书籍表面都附有特殊的魔法，受到学院里的魔法结界的保护，只要在学院里，别说是口水，就是用一般的刀斧恐怕都不能给那些看似一触就破的纸张留下丝毫痕迹。
“……鬼才会信！”马卡斯一把抢过少年怀里的书本，看了看名字：《自然符文于托德尔位面的发展》，随手翻开看了看，问道：“第四纪元对自然……符文中的“生……长”做出重大改进的是谁？”
随着他的提问，一个名字自然而然在莫林的脑海中冒了出来：“兰瑟……奈特，咦，我说那副插图上的德鲁伊怎么有些眼熟，原来是兰瑟大师，在冈底森林里我还见过他。”
看马卡斯还半信半疑，少年便继续背诵接下去的内容：“生长符文连接德鲁伊身体中的魔力与生命力，使二者可以相互转化，同时还能与周围环境的生命激发生长共鸣，兰瑟对原本符文结构的改进使得该符文可以和身体更好的融合，同时大幅增加了共鸣强度，该改进于雪沙之年被天空之环通过，并录入第四百七十三版的《标准符文大全》中。”
听着莫林一字不差的背诵，马卡斯的嘴越张越大，让艾文诺不得不托住他的下巴才放心。回过神来的马卡斯看看莫林，又看看手中的书，愣愣地说道：“这，这真是见了鬼了……”
“说起来我们还要感谢兰瑟大师，艾玟诺，我就是用他留给我的那朵伊莱克佩娅之星把你救回来的。”莫林说道。
一旁的小吸血鬼点了点头，认真地记住了这个名字，她看了看四周，不由问：“莫林，小黑去哪了，怎么没看到它？”
“大概是跑出去玩了吧，可能在学院呆久了胆子大了些，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它就经常四处溜达，不过倒是常常忘记回来的路，还得我去找它……”
……
在几个少年查找有关无瞳眼眸印记的时候，宿舍古堡的某个无人通道里，一团黑色的火焰正漫无目的地飘荡着。
离近些看，就能发觉那团火焰其实是个奇特的生物：有着两颗幽绿的小眼睛，在身体底部还有一条暗红色的嘴巴，两边还有两条细长细长的手臂，正是小黑。或许真像莫林说得那般，在宿舍古堡里呆得久了，它胆子也大了不少。
这条走廊不算长，但明显比较偏僻，和古堡中的其他走廊一样，两侧陈列着古旧的雕塑和盔甲，墙壁上还挂着各式各样的画作。
只见小黑乎乎地飘到一幅画边上，幽绿的小眼睛盯着那副宽大的魔法油画，好奇地打量着。那是一幅第三纪元的画，画面随时间缓缓变幻，如果认真驻足看完的话，会发现它描绘的是某个国家从诞生一直到毁灭的过程。在战火纷飞的第三纪元，漫长的一千多年里，有太多这样不知名的国家泯灭在时光长河中，只留下零星的画卷古迹证明着他们曾经的存在。
也不知道小黑到底看懂了没有，却见它一条细长的手臂探向画布，似乎想摸摸这魔法油画的表面，可还没等它触到画布，一个微小的魔法结界挡在了它手臂前，啪嗒将它弹了出去。
“啾！”小黑先是被吓了一跳，瞅了瞅自己的手臂，看到没有受伤，便又小心翼翼地去摸画布，再一次被弹开，依旧没有受伤。
“啾啾……”这下可把小黑高兴坏了，如同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啪嗒啪嗒在画布上跳了起来。
就在此时，通道尽头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正玩蹦蹦床（弹弹墙）的小黑突然僵在了空中，他扭过身子看向通道尽头，几个学生正谈笑着往这边走来。慌张的小黑连忙看了看四周，一时间似乎不知该往哪躲，好在走廊两侧都陈列着一些盔甲兵器，小黑最终藏在了一个锈迹斑斑的头盔里。
听着几个学生的脚步声慢慢远去，小黑长出了口气（吐出了一小朵橘黄色的火焰），然后从头盔里飘了出来，不过此时它已没兴趣再去看魔法油画，只想快点回到莫林身边，想着外面的世界还真是危险。只是它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幽绿的小眼骨碌碌转了两圈，却还是迷迷糊糊的样子，似乎已经忘了来时的方向。
不过它倒是有自己独特的方法，只见它在空中转起了身子，“呼啾呼啾……”也不知道转了多少圈才停了下来，把自己转晕了的小黑看了看面对的方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晃晃悠悠地向前飘去。管他呢，就算真迷路了，少年总还是能找到我的。
但就在小黑飘出了这段走廊时，突然一个硕大的盒子扣了下来，而它摇摇晃晃地居然没能躲过，然后周围便是一片黑暗。
第六十四章 意外的魔法
就在迷路的小黑慢慢飘出走廊通道时，一个硕大的盒子突然当头扣下，摇摇晃晃的它居然没能躲过，然后周围便是一片黑暗。
当然，也不是绝对的黑暗，至少还有小黑自己身上的火光微微照亮了四周。感觉到周围突然暗了下来，迷迷糊糊的它瞪了瞪小眼，又转了个身子，细长的手臂啪啪在盒子上敲了敲，半天没能找到出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什么东西给关住了，吓得它浑身的火光骤然一炸，啾啾地叫了起来。
与此同时，盒子外面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少年声音：“抓到了，抓到了！”
……
水音公共休息室里，正在与艾玟诺交谈的莫林忽然一愣。
“怎么了，莫林？头又痛了吗？”见少年突然出神，小吸血鬼不由关心地问道。
“不是，”莫林摇了摇头，自从喝了费斯老师配置的药剂，那个可疑老法师的诅咒留下的创伤已经痊愈了，他站起身：“是小黑，它似乎遇上麻烦了。”
说着他闭上眼睛努力感应了一会儿，确定了小黑的大致方位，便往旋梯方向跑去，那里通往古堡的中层。不得不说，即使在伊露维塔学院这种遍布魔法结界的地方，少年和小黑之间的联系依然没有丝毫减弱，这可是相当神奇的事情，只是少年此时并没什么心思考量这些。
听到小黑遇到了麻烦，艾玟诺连忙把手里的书放到一边，跟了上去，虽然平时小黑一直死缠烂打装傻卖萌地从自己这里要魔力晶卡吮吸，短短半个学期便已耗光了四张黄色晶卡中的魔力，那可是整整四十个金币，但她还是颇为喜欢那个奇特的元素生物的。至少平时捏起来手感很好，像这样天冷的季节也很适合用来暖手。
“马卡斯，这些书籍就交给你整理了，已经看过的就还回图书馆，剩下的先搬到寝室。”蒂尔娜作为组长，交待了马卡斯一句，便也跟了上去。至于巴伦，早已抡起摆放在沙发旁的石锤冲到了莫林身后，在卡迪尔少年的认知里，有麻烦了自然要用武力解决，或者说，没什么麻烦是一柄大锤子解决不了的。
只留下马卡斯，呆呆地看着桌子沙发地毯上的一堆堆书籍，掂量着自己的身板，欲哭无泪。
……
“抓到了，抓到了！”
盒子中的小黑听到了一个尖细的少年声音，紧接它在盒子中啪嗒啪嗒地跌撞起来，却是盒子正被人摇晃移动着，小黑努力用细长的手臂撑住自己的身子，不多会儿，一个小小的窗口被打开了，透出外面照明水晶的光亮。
反应过来的小黑连忙向窗口冲去，却不想啪嗒被弹了回来，它又化成一缕缕黑色的火焰，再次向窗口冲去，依旧被弹了回来，只能在盒子里慢慢汇聚出身体。
“啾啾……”发现自己逃不出去的小黑低落地叫了两声，耷拉着幽绿的小眼睛看向外面，发现一共有三个少年，都穿着学院黑色的新生校服。这几个少年看上去模样似乎有些熟悉，但见忘的小黑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们。
要是莫林在此，肯定能立刻认出这三个少年：他们确实是自己的同学，而且属于莱恩学长的小组，自从一个多月前自己的作业被撕毁，然后主动和二年级的莱恩·史密斯约战，他们小组的组员，尤其是三个男生，便明里暗里没少和莫林几人作对，只不过都没造成什么恶劣影响罢了。
“别费劲了，这可是专门捕捉小型魔法生物的机械盒，就算你是银甲兽（一种二阶的小型鼠类魔兽，极其擅长在坚硬的岩石上打洞）也钻不开。”正抱着盒子的金发矮个少年冲着小窗口说道，也不管小黑听得听不懂，又使劲地晃了晃机械盒，啪嗒把小窗子关了起来，咧着一口白牙得意地笑了笑。
“克里奥，我说，这次咱们是不是做的有点过了。”矮个少年身后，一个红发的瘦高少年吞吐道，“这种事情……要是给别人发现了可免不了被扣分。”
听见这话，抱着机械盒的克里奥似乎也有些不安，不过他看了看周围，发现走廊里并没有其他人，不由出了口气，不屑地说：“别吓自己，我们可是特意跟着它到这条没人的走廊才动手的，咱们不说出去谁知道它是被咱们抓了？”
看了看红发少年犹豫的表情，他又补充说：“再说咱们也只是给那小子一个教训而已，洛萨公国来的乡下小贵族，连魔法卡牌都不能用，居然还敢和莱恩组长约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能被伊露维塔学院录取的哪一个不是天赋绝佳，也没见别人这么嚣张，我就是看不惯他这种行径。”
“可是……这只元素生物终究要放回去的，倒时候那个莫林又来找我们麻烦该怎么办？”第三名少年问道。
那矮个少年克里奥哼了一声道，“反正元素生物也饿不坏，把它关上几个月，等组长在比试上狠狠教训莫林一顿再把它放回去，到时候那小子哪还有脸再找我们麻烦。这元素生物看上去笨的要死，估计也说不清楚是我们抓了它。再说，我们也不知道这元素生物是有主人的啊，只是抓了一只在学院里游荡的元素生物而已，说不定是从自然学院的元素塔里溜出来的呢，就算被别人知道了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说着他又得意的笑了笑，要不是他有心留意那个莫林，一般的同学还真不一定知道他有这么只元素生物做宠物。
小黑虽然被关在机械捕捉盒里出不来，但外面几个少年的对话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别看它平时一副迷糊的样子，日常的通用语还是能大致弄明白的。于是它越听越觉得不对，一双幽绿的小眼睛骨碌骨碌拼命地转着，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都这么老半天了，也不见主人来救我，真是不靠谱，这下小黑我该怎么办……”
待听到那个矮个少年说要把自己关上两三个月的时候，小黑终于是炸了毛。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急的，只见它那双幽绿的小眼突然变得迷蒙，而它身体边缘燃烧的红黄色火焰居然开始转变颜色，先是变成了和眼睛一样的绿色，如同骷髅眼眶中的灵魂之火，然后转蓝，好似炼金熔炉中的幽冥之炎，最后定格成了和身体一样的黑色，明明还是火焰的形状，却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光亮。
而它那两条细长的胳膊，在盒子里舞动着，留下玄奥而规律的无形轨迹。
“别碰我，赶紧把它带回宿舍去藏好。”矮个少年克里奥的声音。
“我没碰你啊，咦，我怎么感觉身体变轻了？”另一个少年的声音。
“啊？！”
“啊——！”
……
莫林一路感知着小黑的方位，领着几人穿过了就餐大厅，跑过数段旋梯，又在某个回廊里绕了两圈，来到一个冷清的宽阔走廊，刚好看到了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三个穿着新生校服的同学像气球一般漂浮在走廊顶端，更确切的说法是，如同被无形之手生生托挤在了天花板上，勉强能动的手脚胡乱挥动着叫喊着却无人前来。
也难怪，这条走廊本就比较清冷，又是冬歇期的晚上，更没人会来这边，估计也是怕生的小黑敢在这游荡的原因。
“小黑？”莫林焦急地叫了一声，却不见黑火的踪影。就在刚刚，小黑的呼唤在大幅增强后又一子弱了下去，让少年的心紧绷了起来。
看了看四周，除了天花板上飘着的三个同学，便只有地上一个金属机械盒子格外特殊，少年闭上眼认真感知了一下，发现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确定小黑就在那个盒子里，连忙跑上前去将之捡起。
拿在手中，莫林才认出了这金属盒子竟是个机械捕捉盒，自己曾在书上见过，专门用来捕捉小型魔法生物的东西，心里不由一阵恼火。回想了下这盒子的结构，没费什么力气便找到了开关，打开了盒盖。
“乎啾，乎啾……”却是一阵熟悉的呼噜声率先传来，仔细一看，小黑正躺在盒子里乎乎大睡，嘴巴里还不时吐出一朵朵的火焰。此时它已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只是周围红黄色的火光有些黯淡。
见小黑没受什么伤害，少年不由松了口气。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小黑半醒过来，看到莫林，不由委屈地叫了两声，然后便化成一缕缕火焰躲回了少年中指上的戒痕。
“喂，不管你搞什么鬼，快点把我们放下去！”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莫林抬起头看了看飘在天花板的三人，才认出来他们是莱恩小组的组员，想起之前对方多次找自己麻烦，又看了看手里的机械捕捉盒，哪里还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少年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掂量了下手里的机械盒，像抛掷训练一般向头顶三个活靶子扔去，重重地在他们肚子上分别砸了一下才算出了气。
三声惨叫过后，几个自知理亏的人揉着肚子也不敢叫嚣，克里奥恼羞地说道：“我们可不知道那个元素生物是你的，还不放我们下去！”
莫林这才注意到这个问题，他们三人用机械盒抓捕小黑，可又怎么飘到走廊拱顶去了。
他仰着头仔细看看，发现几人的样子确实像二环魔法漂浮术造成的，又扫了眼四周，除了跟自己来的艾玟诺，巴伦以及蒂尔娜外，并没有其他人，不解地说：“我怎么放你们下来，又不是我把你们弄上去的。”
“你们在公共区域里对同学使用魔法，这可是违反校规的，把我们放下去这事就算了，不然就等着巡查的老师或者学长来扣分吧！”另一个飘着的高个少年叫道，前脚他们刚不受控制地飘起来，后脚莫林几人就出现了，不是他们用的魔法又会是谁？
他缓了口气，又叫道：“莫林不能用魔法卡牌，想必巴伦那个蛮人现在也没法用魔法，是你用的吧，魔灵蒂尔娜，别以为把卡牌藏在衣兜里就行了！亏你还是组长，居然带头违反校规！”
过度刺激魔法卡牌来激活魔法也不是什么少见的手段，而现在漂浮魔法没有被解除，说明法术模型依旧有魔力供应，眼前几人里肯定还有人在维持着卡牌的激活状态。
“我们才刚到！”一旁的巴伦嚷道，他早就看对方几人不顺眼了只是碍于校规又不能动手，几个软蛋又不敢和自己在模拟台上比试，巴不得他们倒霉呢：“莫林，走吧，管他们作啥！”
拱顶的高瘦少年一听可急了，他们三人都不是往战职方向发展的，完全没有力气对抗浮力，现在是十二月份，宿舍古堡格外湿冷，几人又都是格索克帝国的贵族出身，从小娇生惯养的，这要是漂到明天早晨再被人放下来哪受得了。
“是我们错了！”他连忙叫道：“这次是我们错了，就算不是你们施的魔法，还请找个学长把我们放下来，我保证，就这样算了，也不再找你们麻烦了！”
蒂尔娜右眼的暗红色光束在漂浮的三人身上扫了扫，用她软软的声音说道：“我没看到任何魔力的流动，施展这个漂浮类魔法的人相当厉害，已经能做到魔力延展，至少也是高年级的学长了。”
维斯魔灵的右眼除了普通的视觉外，还有非常独特的魔力解析等功能，另外还会随着维斯魔灵们实力的进步而提升其能力。至于魔力延展，是在激活法术模型时一次性供应大量的魔力，才能让漂浮术这类的魔法效果自主持续较长时间，除了要有熟练的使用魔法卡牌的技巧外，还要求施法者对该魔法有较为深刻的理解。
只是不管怎样，把这三个同为新生的同学凉在这并不好，蒂尔娜想了想，让巴伦去找来了一个巡查的学长。
这个巡查的学长穿着自然与生命学派深绿色的校袍，随手拿出一张淡黄色的三阶魔法卡牌，激活了一个三环的消解类魔法，轻松地把三人放到了地上。
就在事情解决，莫林几人准备离去时，却突然听到身后那个矮个少年克里奥说道：“学长，就是他们几个用魔法偷袭我们！”
第六十五章 突来的线索
就在事情解决，莫林几人准备离去时，却突然听到身后的克里奥说道：“学长，就是他们几个用魔法偷袭我们！”
莫林豁然转身，便看见克里奥指着自己几人，再一看高瘦少年嘴角得意的笑容，顿时明白之前他话语的狡诈：刚刚说不再找麻烦时只保证了他自己，却没提和他同组的另外两个少年。
莫林正懊恼自己的大意，身后的巴伦却已卷起袖子抡起锤子跨步上前，反应过来的莫林连忙大叫一声：“艾玟诺！”这才和小吸血鬼勉强一同拉住了怒火中烧的卡迪尔少年。
一旁的自然与生命学派的高年级学长皱了皱眉头，蒂尔娜作为学院少见的维斯魔灵，整整五年都没能感知到魔力之海，他对此也是有所耳闻。只是并没有听说过什么顽皮的行径，再说如果是这几人的恶作剧，也完全没必要把自己找来解除那个漂浮术，可被自己放下来的这三个新生看上去却也如此笃定。
他一时无法决断，于是轻轻摩擦了一下手指上的身份指环，莫林猜测那应该是在呼唤学院小精灵，只是过了一会儿，似乎没有得到回复，学长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又轻轻摩擦了一下指环。
正在这时，一个脸盆大小的机械鸟嘎吱嘎吱扇着翅膀从拐角飞了过来，颇为笨拙的盘旋在学长身前。乍一看那个简陋机械鸟：木制的主体勉强能看出鸟形，某种魔纹布剪裁的翅膀竟然还一般大。莫林还以为是哪个机械与制造学派学生设计的玩具，不想它却发出了一个熟悉的奶里奶气的女孩声音：“来了来了，这只破鸟还真是难控制，是你呼唤本小精灵的吧？有什么事？”
同样意外学院小精灵的样子，穿着绿色校袍的学长皱着眉头打量了半天，这才轻咳一声，说道：“我请求查阅十个密尔（分钟）之前到现在这段时间的魔法影像，这是我的值班权限。”
说着伸出左手食指，上面戴着他的身份指环。
“往哪戳呢！！注意着点！！！”学院小精灵控制着摇晃的机械鸟尖叫道：“我当然能知道你的权限，快把手指头收回去！哎呦——！”却是机械鸟的翅膀擦到了墙壁，登时鸟身一歪，斜斜地栽倒了地上，最后抽搐了两下，再也不动弹了。
“什么破机械鸟，不玩了，过两天我再找人做只靠谱的。喂，捣蛋鬼，这才大半天的时间，你居然又遇到麻烦了？”地上的机械鸟不动了，小精灵的声音却直接在莫林的脑海中响了起来。
少年不由一阵尴尬，毕竟天天被一个奶里奶气的声音称为捣蛋鬼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他看了眼学长，此时正在发呆，大概是在查阅魔法影像。
想了想，莫林问道：“对了，你应该看过很多书吧？”
“那是当然，”小精灵夸耀地说：“也不看看我是谁，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伊露维塔学院小精灵！”
“那你……肯定也看过不少图书馆的书吧？”少年试探地问。
“当然咯，在学院这么这么多年，基本上图书馆里的每一本我都看过的！”她的声音打了个颤：“不过有些书还真是可怕……”
少年心中一喜，连忙问道：“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符号，或者说一个图画，就是几个线条勾画的，一个像眼睛一样的符号？对了，是没有瞳孔的，看上去也有些吓人。”
“我怎么会知道？咦……”小精灵回忆了片刻，说道：“我好像还真得有看到过这个符号，一两次的样子。”
“在哪本书上看到的？它代表什么意思？”莫林激动地追问道。
“唔……想不起来啦！”小精灵气鼓鼓地说：“都好多年前看的东西，哪里能记得住，就算是记忆里最好的维斯魔灵们也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呀！不过……”她停顿了下，有些犹豫地说道：“应该……似乎……可能……是在哪卷很老的手稿上看到的，也不是什么有名气的大师写的，不然我肯定会记得更清楚一点的！”
听到这个回答，莫林不禁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至少确认了这个记号确实有所记载，真实存在，并不是他记忆混乱之类的妄想，而且还把书籍范围缩小到了手稿，可以算是相当大的进步了。
“谢谢你啦。”少年说道。
只是连续两次都没能帮上什么忙，饶是小精灵这么厚的脸皮也有些吃不住，她不再说话，也不知跑到哪去玩去了。
此时旁边的学长也已浏览完简略的魔法影像，他看了眼指控莫林几人的克里奥，说道：“我已经查清楚了，记录上显示这里确实激活过一个二环的漂浮魔法，但时间上早于莫林几人的出现，肯定不是他们施放的，这件事到此为止。”
虽然不知道漂浮术的施法者到底是谁，但这里可是伊露维塔魔法学院，像这样搞不清楚的恶作剧每天不知道要发生多少件，尤其是一些无聊的高年级学生，捉弄人的手段简直出神入化，他作为值班学长早已见怪不怪了。
……
……
在托德尔，也许除了亡者外，所有的秩序种族都有一种共同的认知：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感觉时间格外漫长，人们把这种现象戏称为来自月神的恶意。
相反的，开心的时光过得却是格外匆匆，例如明明很悠长的假期总是在眨眼间就溜得只剩下一个可怜的小尾巴。
即使在力量上已经难以再进一步，莫林依旧坚持每天同巴伦一起锻炼，剩下三人在这期间又带着小黑去贝拉米小镇逛了两次。马卡斯已经爱上了老帕特的特制饮品，第二次去老帕特酒馆时直接掏出晶卡很豪气地买了整整一大桶，在发现自己的身板连空桶都无力挪动时，不得不红着脸请艾玟诺帮忙搬回了宿舍，只是没几天就被莫林与巴伦喝了个底朝天。
而艾玟诺则去镇上的晶卡店里用四张空的黄**力晶卡换购了四张充满魔力的同阶晶卡，当然，加付了四十个金币，算是准备给小黑当棒棒糖吃的。晶卡包括其中的魔力都是托德尔流通最广泛的货币，甚至比帝国的大个头金币还要受人欢迎，在大城市的大型商店中还有复杂而精密的魔法机械，能把晶卡中的魔力转移到另一张晶卡里，极为方便。
余下的时间几人大都一同在图书馆里查阅手稿。因为手稿属于比较珍贵的文献，需要特殊的手续凭证才能外借，于是他们只能一天到晚泡在图书馆中，仿佛全组突然都变成了学习狂人，让一些同学（比如说巨龙小组的组长艾莉丝）压力倍增，只可惜几人并没有找到小精灵印象中记载着无瞳眼眸的手稿。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冬歇期的最后一天，也是第四纪元第八百四十九年，枫红之年的最后一天。虽然离斯塔节还有整整两年，庆典不会太过盛大，但按照托德尔大陆上人类的习俗，每到年末，都要对房屋家园进行清洁整理，以最好的状态来迎接新的一年。
于是乎所有的在校学生都分配到了打扫的任务，一年级的新生小组们（总共三十五组，莫林他们为第十组）主要负责清扫宿舍古堡上的积雪与凝冰，即便一二月份依然会下雪，温暖的湖水蒸汽也依然会在建筑上凝结成冰，但经过清理后至少不会积的太厚，吃不住重量一块块掉下来砸伤往来的学生。
不少学生抱怨这任务又累又吓人，但老师们则会说去森林区域中驱赶獠牙野猪与火狒狒们可不是新生能胜任的工作，学院边界的魔法并不会屏蔽普通动物进出，如果不每年驱赶它们，会有大群暴脾气的动物在学院区域的森林里安家，闹个鸡犬不宁。任谁都不想在漫步时被不知从哪个树杈上扔来的燃烧的狒狒的粪便砸个正着。
此时刚过中午，莫林几人都已拿着雪铲与冰凿在他们负责的一座附属塔楼上清理了起来，当然，他们身上都捆绑连接着一条发光绳索，这是之前分配任务时教师给一年级学生释放的魔法，保证他们不会从古堡外面摔下去。可即便这样，巴伦依旧不肯悬挂到外墙上去清理冰挂，只是一个劲地在平台上铲雪。
不远处是留着一头披肩金发的艾莉丝，她裹着皮袄翘着腿正悠闲地坐在矮墙上，监督着几个人形的幼龙笨手笨脚地清扫积雪，隐隐还能听到希娅的抱怨：“真是麻烦，要是可以解除变形魔法，吹口气就把这些雪给吹没了。”银发的特维斯居然破天荒地没有嘲讽，一脸赞同道：“是呀，这些砖石表面都不知给施加过多少保护魔法，铲雪的时候稍微一用力气铲到石头上立刻就被弹飞，人类里负责挖洞（建筑）的人真是吃饱了撑的。”
正说着一旁蓝头发的大块头博格便手一抖，吭哧一声脆响，整个人被弹飞了出去。
莫林正挂在墙上凿着墙壁上的冰层，他看了看另一边，奥斯蒙同样挂在外面叮叮当当清理着塔檐上的冰锥。于是少年又喊了一次巴伦，让他别怕高了快出来，把平台的任务留给力气比较小的蒂尔娜和马卡斯，巴伦则红着脸硬装做没听到。至于斯特雷耶，莫林看到自己那位未来的国王，又奢侈地消耗着魔法卡牌，用漂浮术卷起一团团的积雪直接抛到外面，比起半年前在船上比试的时候，他的技巧明显更娴熟了，一张白色的二阶魔法卡牌在他的手中能持续闪烁半天方才慢慢碎掉。
虽然这样的方法有一定的学习作用，但每次看都觉得肉疼啊，少年抽了抽嘴角。
正在此时，莫林忽地猛一低头，刚好躲过一团拳头大的雪球，不由笑道：“别玩了，艾玟诺，早点把我们负责的区域打扫干净了就能收工了！”
小吸血鬼的声音从上方的平台传来：“你在说什么呢，我正在认真地敲冰啊……”
少年一愣，看向雪球来的方向，却看到小黑在空中笑得打转：“啾啾，啾啾……”
“小……黑？刚刚的雪球是你扔的？”少年疑惑道，他可不相信黑火那两条细长的手臂能卷得起那么大的雪团。
笑累的小黑吐出一小朵火焰，得意地挥了挥手臂，与此同时，又一团拳头大小的雪球远远地从塔檐上飞来。
“魔，魔法……漂浮术……这…真是见了鬼了……”莫林结结巴巴地呢喃着，完全没注意迎面而来的雪球砸中了自己的脑门。他浑身一颤，脚下一滑，顿时悬在了空中，甚至冰凿都脱手而出。
注意到莫林的异样，巴伦三两下将他拉到了塔顶，小黑颤巍巍地在后面飘着，一双小眼睛心虚地瞄来瞄去，刚刚那一下不会把少年他打傻了吧，这下可咋办。
片刻之后。
第十小组的五位成员，此时坐在积满白雪的塔顶，围成一圈，小黑则可怜兮兮地飘在正中，刚刚它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明明没有被打坏，至少没留下什么凹痕，怎么还一副严肃的样子……
“那次，十多天前，你自己跑出去玩的那次，”看到小黑的样子，莫林勉强忍住笑容严肃地问道：“他们把你关在机械盒里，是不是你用的漂浮魔法？”
小黑使劲想了半天，最终点了点身子。
除了莫林已有心理准备，其余四人，包括蒂尔娜蓝宝石般的眼眸中，都满是无法置信的目光。谁能想到，平时只知道玩耍卖萌的小黑，居然会使用魔法，还是二环的漂浮术，这可是进阶法师才能正常使用的啊。虽然成熟的元素生物确实能使用魔法，可眼前这团黑火，先不说到底是不是元素生物，也太小了点吧。
看到几人都是目瞪口呆的模样，小黑不由缩了缩身子，还把周围的火光调暗了些，似乎觉得这样比较不引人注意。
“你还会别的魔法吗？”莫林好奇地问，他和小黑相处了大半年时间，还是第一次知道它会用魔法。
小黑摇晃了一下，不过马上啾啾叫了两声，再次用出漂浮术卷起一团积雪，意思是虽然我不会别的，可这个魔法我现在可是用得熟练，少年你千万别嫌弃我。
“那你是怎么学会这个魔法，漂浮术的？”蒂尔娜在一旁问。
小黑想了想，然后把暗红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双手比划着往嘴巴里塞什么东西。
这下又轮到莫林目瞪口呆了。他此时才想起来，当初斯特雷耶殿下送自己的二阶魔法卡牌，那张被小黑吃掉的卡牌，正是一张漂浮术。
“你，吃掉了那张卡牌，然，然后就能使用漂浮术了？”莫林结结巴巴地问道，心想要是这样，那哪天能弄到什么高阶的魔法卡牌给小黑吃掉，它岂不是能随便用高阶魔法了么，这是什么变-态的能力，自己在书上可从来没读到过。
不过小黑肯定的点了点身子，却又马上摇晃了一下，啾啾叫着一副说不清楚的样子。
见到它否定的回答，少年倒松了口气。
一旁的马卡斯也松了口气，暗道变-态身边的宠物虽然也比较变-态，至少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
身边没有其他的魔法卡牌，莫林也就不着急试验小黑学习魔法的能力，看了看一地的积雪，又瞅了瞅小黑，不禁露出一丝坏笑，刚刚可是你自己表示说漂浮术用得熟练哦。
可怜小黑，在接下来的大半个下午，都被莫林捧在手里，拼命地挥着细细的手臂，用漂浮术卷起一大团一大团的积雪扔出塔顶，到最后累的两眼直翻，飘到艾玟诺身边啾啾叫了半天，讨了一张魔力晶卡，抱着它躲到角落里吮吸去了。
提前完成了清扫任务，就在几人准备返回宿舍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去古堡的聚会大厅参加晚上庆祝新年的宴会时，一只花花绿绿的机械大鸟突然扑闪着翅膀飞到了莫林面前，同时传来了那熟悉的奶里奶气的声音：“我想起来了，那份手稿是一个叫柏罗马的家伙写的，应该就在图书馆普通书籍手稿区的第二藏书室的第五层！”
第六十六章 无踪的书页
当枫红之年的最后一抹赤色的斜阳，在山谷尽头暗淡的夜里渐渐冷下去的时候，斯特雷耶·维克多正站在宿舍古堡最高的塔楼之上。强行用了小半天的魔法，他明显有些疲惫，双手撑着身前冰冷的矮墙，微急的吐息在胸前纷纷凝成白雾，甚至还会结出一些细碎的冰晶，如尘土般随风洒落。
此时新生们基本已完成了清扫任务，黝黑的砖墙重新裸露在严寒里，散发出古老而坚韧的气息，只是衬着矮墙前那黑眸少年孤独的身影，不知为何而平添了一丝苍凉。
而顺着他的目光向塔楼下方眺望，依稀能分出辨形体的莫林几人正彼此追逐着跑出古堡的正门，沿着湖畔的卵石小路向林地去了。
应该是去图书馆了吧，斯特雷耶想着，还真是勤奋啊。
一阵冷风吹过，他眯起眼眸，依旧眺望着远方的几人，看见那个让人揣摩不透的莫林·卡兰德，居然感觉到了自己的注视，回身远远地冲自己挥了挥手。
就在前几天，自己私下吩咐的调查人手总算从洛萨传来了消息，原来莫林的父亲，那个偏远的哈里特港的小贵族男爵，就是那个在军旅中曾经闻名遐迩的派克·卡兰德，甚至一度还被称作王国的狮鹫之盾。虽然二十多年前的那件事的始末已被彻底埋葬，连他私下里都查不出太多细节，但那件事后狮鹫之盾便再没掌过一兵半足，偏居一隅，甚至被自然神殿重点监视，当然也不可能再掺和进洛萨明里暗里的斗争博弈。
不管怎样，只要不是故意来与自己为敌便好，剩下的随便那些家伙了。说真的，自己有时候还真有那么点羡慕这些天真热血的家伙。
犹豫片刻，斯特雷耶也抬起左手远远地向莫林挥了挥，只不过动作要雅观许多，同时一丝笑意在他嘴角慢慢展露出来，不知为何，看上去竟有些不同于平时他那标志性的温和笑容。只是仅仅片刻之后，他身子突然一歪，右手捂着胸口，重重地抽了口气。
“又犯病了？”小熊般壮实的矮胖少年奥斯蒙正站在斯特雷耶身后，他刚想抬起他浑圆的手臂扶住殿下，却立刻控制住了本能的反应，仅仅小声地问了一句，但那双黑漆漆的小眼珠里依旧流露出浓浓的担忧。
斯特雷耶很快站直了身体，只是半露出袖口的抽搐的拳头，以及那僵硬紧绷的腰身，显出他并未完全恢复，至于原本脸上的那丝笑意，早已被阴沉乃至狠厉所取代。
他缓缓吸了口气，目光转向繁星初现的夜空，说道：“奥斯蒙，我们认识多久了？”
“七八年了吧，殿下，”奥斯蒙向前两步，和斯特雷耶并肩而立，“记得那时爷爷每日要与摄政王陛下商讨各种事宜，王国内局势又乱，不放心把我丢在家里，便总是也将我带在身边，我就是那时和殿下在王宫里认识的。”
“是啊，你不说我都快要忘记那时候的事了，”似乎想起了什么，斯特雷耶神情放松了许多，带着几分追忆说道：“那时候王宫还在修葺，我跟你说我课业多，王叔他又对我要求严格，每日没多少自由的时间，你就总想帮我挖条地道，好让我能偷偷跑出王宫玩耍。”
奥斯蒙呵呵笑了，“只是总瞒不过那些侍卫的眼睛，我们每次挖不了多少，当夜他们就给填了。”
斯特雷耶也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笑声渐渐低了下去，叹道：“多么多年，我就只认识你这么一个朋友，也就只相信你一人……”
“殿下……”奥斯蒙一时跟不上，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斯特雷耶摆了摆手，依旧望着星空，轻轻地说：“以后，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情，你总会站在我这边的吧。”
“吾王心之所向，即吾剑之所指。”奥斯蒙退后一步，空手挽了个骑士礼，认真地说道。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走吧，晚宴快开始了……”
……
“柏罗马，普通书籍手稿区第二藏书室，第五层，柏罗马……”莫林默念着，匆匆跑进通向图书馆的魔法拱门，周围的景象刚从雪地森林变为灯火璀璨的大厅，便和人迎面撞了个满怀。
“啊！”
“哎呦！”却是个女生的声音。
“艾莉丝？！”将女孩扶起，才发现原来是熟人艾莉丝，莫林不禁有些尴尬，连忙俯身去收拾散落一地的书籍。学院图书馆的魔法拱门最大的不足之处：你总是看不到对面的情况，进出都很容易和人磕绊，于是一般都会慢慢步行通过，并且遵守右进右出的规则。只怪莫林刚刚太过激动，光想着手稿的事情，没留心便跑着从左边冲进了拱门。
看清楚是莫林，艾莉丝有些慌张地理了理衣袄，也蹲下整理起书本，她刚刚正抱着借阅的书籍准备离开，谁想莫林迎面跑来，根本来不及躲避便撞在了一起。
“不好意思，刚刚在想别的事情，没注意就从左边跑进来了。”莫林将几本书交到她手中。
“没关系，我也没受伤，倒是你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艾莉丝打趣道。
“……是因为撞到鼻子了。”少年红着脸嘟囔道，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明明我一点都不怕痛的，要是有机会给战神的鼻子上来一拳是不是就能见到神灵哭鼻子了。腹黑归腹黑，他还是用手扇了扇眼睛，以防泪珠真地挤落出来，问道：“说起来都这么晚了你还在图书馆啊？
“因为在我英明高效的指挥下，那几个家伙很快把清扫任务完成了，我就来这边看会儿书。”艾莉丝很得意地答道。
明明你只是坐在那看了大半天风景好么，顺便时不时威胁希娅他们仨说不好好干活就扣宝石什么的，莫林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想起困扰自己已久的问题，问道：“其实我一直搞不懂，为什么希娅他们会来伊露维塔学习，龙族不是有他们自己独特的教育传承吗？”
“原因其实我也不清楚，”艾莉丝想了想，“不过听母亲说，因为龙族的教育周期太过漫长，他们的族长觉得最近大陆局势不太稳定，便把几条幼龙封印了身体送来这里，想让他们快点成长起来。别看希娅她看上去是七八岁的女孩样子，其实出生还不到二十年，对于龙族来说，就像人类的三岁孩子一般的。”
她看了看莫林，发现他没有背着书籍，又问道：“对了，晚宴马上要开始了，倒是你，这时候怎么还来图书馆？”
少年刚要回答，身后却传来了马卡斯那格索克贵族腔调：“身为贵族，就算没有贵族风度，至少也要懂得最基本的行为准则，比如经过魔法拱门时要慢步，要靠右走……”
这时蒂尔娜才带着余下三人缓缓走进图书馆大厅，而马卡斯看清眼前一幕，心里一乐，说道：“看看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贵族……咳……”
却是被巴伦瞪了一眼不由哑了声音。
“我们就是来查阅点资料，晚上再见啦！”看到艾玟诺几人都已来了，莫林也不停留，冲艾莉丝摆了摆手便向手稿区疾步走去。
艾莉丝扭头看了看几人的背影，又看了看墙壁上三个转动的表盘，一咬牙，抱着书又返回了冷清无人的自习区，哼，还有一个多奥尔（小时）的时间，再看会儿书，我可不会被轻易比下去的。
……
“找到了！”刻意压低的声音难掩激动，莫林小心翼翼地从书架上取下一叠装订简单的书稿，虽然学院小精灵评价说柏罗马不是什么有名的大师，但莫林却对这个名字相当熟悉，因为在哈里特港的家里，他就读过半本柏罗马写的游记，也是他最喜欢的书籍之一。
没错，就是游记——《柏罗马日记之托德尔小结》，从名字看似乎记录了他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其实不然，这本书只描写了风景，用莫林读到过最细腻的笔触描写记载了作者旅行中令他难忘的风景，但偏偏却没有留下任何魔法影像，甚至连一副插图都没有绘制。“只有亲自一步步攀上雪峰，再一天天忍受寂寞到无光的夜，然后一口口呼吸那近乎冻结的魔力，才会发现，一丝光明都是如此值得落泪。”这是柏罗马写在扉页的一句话。甚至莫林也是因为看了这半本游记，才萌生了要走遍这世上每个角落的愿望。
少年回过神来，看向手中的书稿，同时否定了脑海中那个问自己要不要阅读此书的声音。原本暗黄的花缕草（一种韧性极强的草本植物，可以被剥成极细的丝，用这种丝织成的纸张经过特殊的加工可以保存很久）编织的纸张，即使有魔法的保护，也已变成了灰褐色，倒是墨绿的字迹依然很清楚，也不知是如何配置的墨水。
只见上第一页上写着一行标题《洛伦达的覆灭——阴影中的黑暗》，洛伦达应该是第三纪元无数起起落落的王国中的一个，莫林有些印象，但从来没看到过更具体的记载。他翻到第二张，看到了柏罗马的名字与他的记述：
“我很少在意历史，更不在意一个王国的兴衰，但在这里，在洛伦达的阴影中，我看到了最纯粹的黑暗，我觉得有义务将其记下，即使未来早已注定，但愿警钟长鸣。柏罗马，托德尔大陆历，第三纪元，一二九五年。”
五人半围着书稿，屏着呼吸，随着莫林的翻动，一页页地看了下去。
手稿不厚，只有几十张的样子，前半部分主要记载了柏罗马在洛伦达生活的经历，然后不算太详细地记载了这个国家两百多年的历史，从它第一个国王骄傲地屹立在高塔废墟上宣布王国的成立，直到它最后一个国王在王宫前用魔法将自己点燃，与三百多名沉默的叛军同归于尽。
“在那面残破的星旗落下时，我正站在它两百多年前第一次被升起的高塔之上，环顾四周，这个国家的诞生到覆灭，大大小小的事，点点滴滴，一一浮现于眼前。我突然发现，这一切并不是悲剧的巧合，而是一张由无数细节与片段编织的蛛网，每一根微颤的蛛线都串联着战火与鲜血，人民在其中悲泣，英雄在其中陨落，高尚堕入腐朽的深渊，光明化为纯粹的黑暗，而在那张网的正中间，一切一切的源头，我看到了那只眼睛，那只没有瞳孔的眼睛。”
看着柏罗马的记叙，几人的心情都沉重了几分，这一张手稿至此结束，莫林翻至下页。
“怎么会这样？！”少年失声道。
只见这张手稿，从左上角开始，一道弧形的割痕直到左下，大半边的书页都不翼而飞。
第六十七章 新年的祝歌
这里是宿舍古堡的正厅，包括开学典礼在内的学院大部分的庆典与宴会都在此举办。
大厅数十米高的穹顶上各色照明水晶拼出一副真实的星空，正中央则漂浮着一个巨大的乳白色光球，如月神一般散发着淡雅而神圣的光辉。
离晚宴开始还有大半个奥尔（小时），许多学生都已身着正装长袍纷纷就座，尤其是一年级的新生，初来乍到可谓是兴致勃勃，已基本坐满了新生的长桌。至于高年级的学生，正在三五结队陆陆续续地到场，他们一边哀叹马上结束的假期一边感慨新生们真是年轻有活力，同时抱怨着学校的假期安排：新年的第一天就要上课，实在让他们这些在各种法术模型和论文报告里苦苦挣扎的学生提不起兴致来庆祝。更有不少人在估量还没完成的作业与笔记，推算着天亮前自己还有没有小睡一觉的机会。
唯一的慰藉大概是晚宴的餐品，一般来说它们要比平时的伙食更丰盛而美味。
只是看起来今天连这唯一的慰藉都泡汤了。
如果是平时，在这个时候，大厅中的长桌上早已摆满了各种食物，那些美味可口的菜肴由学院小精灵控制各种魔法厨具烹制，并通过机械餐车送到桌边，由学生取到桌上。但今天，即使人数最多的新生长桌上，依然空空如野。
因为小精灵现在的心情很差。
不久之前，就在她准备开始烹制晚宴食物时，听到那个捣蛋鬼新生的呼唤而前往图书馆，发现了那张被损毁地手稿。手稿缺口的边缘很整齐，应该是被什么利刃切割所致，同时花缕草的切面没有任何老化变色，显然破坏行为是最近才发生的。
要知道，像《洛伦达的覆灭》这类手稿或手抄的书籍，因为极其珍贵，都是由专门的教授施加过保护魔法的，同时在图书馆的各个区域还存在由学院小精灵控制维持的魔法结界，结果就在她的眼皮底下，发生了书籍损毁的事件！
关键是，她居然还毫不知情，如果不是莫林恰巧查阅的话还不知哪天才能发现。
“可恶！可恶！！！我可是和这个学院一起诞生的小精灵，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学院小精灵！居然有人在我眼皮底下搞鬼，我一定要把你查出来！！！”此时她正随意控制着一些平底锅在厨房里乱蹿，不时还拿铲子咣当咣当地敲打两下，似乎觉得这样足以应付差事，而她大部分的精力却是在疯狂地检查着学院里各个大小不一的魔法结界，致使正厅天穹上象征规则与结界的星辰一阵阵地闪烁。
到目前为止，她已在湖边修复了两处流动不畅的魔力通道，还在山脚的城堡里找到了三副生锈的铠甲，另外在森林区域，她还发现了一窝没被赶走的龅牙山兔和一条在地底下呼呼大睡的泡泡蛇。
只是关于书籍和图书馆，确实没有找到什么可疑的漏洞，气的她把锅碗瓢盆摔了一地，控制着那只新的机械大鸟跑到不知什么地方扑闪翅膀去了。
好在她也不是第一次两次罢工，出席晚宴的教师见情况不对，开始组织高年级的学生前往厨房烹制食物，魔法食物烹制是自然与生命学派的选修课程，因为在生活与冒险中非常实用，不少学生都会学习一两种烹饪魔法或者收藏几张对应的魔法卡牌，也能凭此做出几道像模像样的菜肴，只是味道如何就不得而知了。当然也有个别真正精通厨艺的学生，正在手忙脚乱的人群中认真地烹制着，不过也都是一头大汗的模样，不时就给自己用个清洁魔法。
毕竟给一千多人烹饪菜肴可是一件完全不同的工作。
本来还有不少低年级的热心学生凑在厨房里想要帮忙，但当一个身材微胖的机械与制造系的三年级女生不知用什么魔法把一整框马铃薯都烧成了黑灰，并释放出刺鼻无比的焦糊味，然后面带尴尬地被王德尔教授轰出了厨房后，所有的低年级学生都被灰溜溜地赶了出来——据他们说王德尔不得不使用了三种不同的清洁魔法才消除了弥漫在厨房大厅的糊味，此时正在大发雷霆。
脾气暴躁的灰胡子老头儿，现在新生们背地里都是这样叫他的，高年级的学生则习惯称他为卖魔杖的老奸商，在他们的印象里王德尔教授前些年的脾气虽然不好，却也不至于这么暴躁，也不知这学期是受了什么刺激，上课时动不动就对学生大发脾气。
要是让王德尔知道了高年级学生的疑问，估计会恼羞成怒地把他们统统惩罚到自己的作坊去当劳力，直到现在，在晚上睡觉时他还会梦到自己的魔杖在莫林手中一根根地断裂，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然后吓得一身冷汗外加肉痛无比地醒来。更要命的是，他至今没能找出那些魔杖断裂的原因，这让他变得格外易怒，恨不得把莫林绑到研究室去用魔力光分刀一块块拆开来切成片好好检查。
要王德尔相信自己制作的魔杖本身有问题肯定是不可能的，问题肯定出在那个小鬼头身上！
而身为罪魁祸首的莫林，此刻正和几个同伴坐在新生长桌的一角，也是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他身边放着着一个淡紫色的魔纹布袋，里面装着《洛伦达的覆灭》手稿——抱着些许希望以及怕其再被人损毁，莫林从学院小精灵那里申请了特殊的借阅权限。
“好不容易发现了一条有用的线索，居然就这样断了，也不知道柏罗马手记里所说的没有瞳孔的眼睛是不是和我看到的那个标记一样……”莫林低声叹道，他此时已换上了黑色的新生校袍。
巴伦干了一大杯绿色的果酒，粗声说道：“最后那页关键的手稿被人故意毁掉，肯定是——”
“嘘——小声点！”一脸紧张的马卡斯看上去着实被卡迪尔少年洪亮的嗓音吓了一跳，他用力踩了巴伦一脚打断了他说话，也不理会巴伦的怒视，接着话头压低了声音说：“……那页手稿被人故意毁掉，肯定是有人不希望我们继续追查……”说着这位格索克帝国的贵族少年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周围几眼，看到大厅里没什么特别的人正在观察自己，这才继续道：“说不定就是学院中的人，不然怎么可能瞒得过学院小精灵的魔法结界。”
小黑倒丝毫没兴趣聆听几人的对话，它正躲在长桌下面，用它火焰般的细长的手臂偷偷把一个高脚杯卷到面前，然后咧开暗红色的嘴巴，好奇地尝了尝。可低度的果酒对它来说也太过刺激，只见它幽绿的小眼睛被呛得骨碌碌直转，然后呼地喷出一小口橘红的火焰。
似乎觉得自己吐出的火光太过引人注目，它丢下高脚杯一溜烟躲回莫林的袖子里去了。
一旁的艾玟诺轻巧地接住小黑丢掉的高脚杯，一滴都没洒落，摆放回桌上，犹豫了下低声说：“如果学院小精灵再早几天告诉我们就好了，你们说……会不会是她故意迟了这么久才告诉我们……”
“不会的，”蒂尔娜摇了摇头，此刻她穿着一件墨绿的礼服，戴着金属丝线织成的银色手套，上面还绘制着维斯魔灵们身上独有的蓝色纹案：“如果学院小精灵不想让我们知道，原本就不用告诉我们，而且，不论她再如何知识渊博，心性脾气上永远都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是不会有这样的心思的。我在学校的这些年里，最多也只见过她偶尔的恶作剧，从来没听到过其他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那……”莫林思考了片刻，说道：“到底该如何避开小精灵的魔法结界？或许从这方面着手会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虽然我已经在伊露维塔生活了四年，但由于魔力进展缓慢的原因，很少能接触到魔法结界这方面的内容，或许你可以去找迈克·卡维泽问问，就是那个红头发的带你们来学院的那个学长，他不还是捣蛋鬼联盟的执事什么的么。”蒂尔娜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莫林点了点头，伸长脖子望了望，在最显眼的几个位置没看到那一头刺眼的红发，便知道迈克学长不在这里，也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此时一些菜肴终于陆续由机械餐车送了出来，不少饥肠辘辘的学生忍不住开始大快朵颐，更聪明或者说更理智些的则会先不动声色地观察那些嘴里塞满食物的新生的表情，以此来判断菜肴的可食用程度，而一时大意的盛满了自己的餐盘的学生也只能硬着头皮吃完，毕竟无论贵族还是平民，在宴会聚餐时吃干净自己餐盘中的食物是最基本的礼节习惯。
至于教师席上摆放的那些菜肴，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屈指可数的烹饪高手做出来的，了解内情的学生在强权前也不敢声张抗议，只能前去问好时顺便端着餐盘，给师长们致上别扭的新年祝词后再厚着脸皮夹几个脆香的鸡腿。
虽然食物没有达到预期，但至少对于高年级的学生来说，各种酒精饮料可以随意畅饮，那些以魔法酿制的甜酒，哪怕你是高阶的战士一样会被轻易放倒，于是大厅里的气氛渐渐欢畅起来：
一群四年级的机械与制造学派的学生已经掏出稀奇古怪的机械乐器在一旁演奏，几个林精灵种族的同学似乎是觉得太过难听，看起来正在收集餐具准备去砸场子，一个和巴伦一样来自永冬冰原的卡迪尔大块头卷起袖子和人比试力气，结果被一个高年级的地精学姐轻而易举地放倒，干了一扎魔法甜酒之后再也没能爬起来，校长菲尔丁空置的坐席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安置了一个滚胖滚胖的雪人，那雪人还形象地戴着硕大的灰色尖顶帽，不时还有一两个火球飞到穹顶附近像烟花一般五颜六色地炸开，到场的老师们居然也是一脸愉悦地在坐席上彼此聊天，丝毫不在意这种明显违禁的行为。
当然，安娜·古教授并没有出席晚宴，莫林笃定这是刚刚一个不知从哪飞来的雪球砸在了自己衣领里的主要原因。大多数低年级学生（三年级及以下）还是颇为自觉地不去碰高度数的酒饮，毕竟那些疯疯癫癫开始脱衣服的高年级学生是很好的警示，但马卡斯似乎不在此列，可能是因为老帕特的特制饮品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现在每见到一种新的饮料都忍不住想尝试一下，比如他看向那些冰镇魔法草莓甜酒的目光中便带着一丝好奇的渴望，让莫林不禁觉得这个格索克贵族少年很可能有成为酒鬼的潜质。
时间渐渐接近午夜，有人在大厅的空中召唤出了漂浮的魔法舞池，一脸乌青的精灵学长们率先占领了舞池的乐席，企图以优雅的米斯乐器演奏舒缓而高雅的乐曲，但是很快就被其他人欢快的节奏打乱，一气之下各自干了一杯魔法甜酒，便甩着头发到舞池里欢快地跳舞去了。
“对了，等下新年的钟声敲响之后，你们记得捂住耳朵！”蒂尔娜大声地说道。
“——什——么？”莫林几人大声问道，周围的乐曲声和欢庆声太过吵杂，即使维斯魔灵加大了音量依然没能听清。
“钟声敲响之后，记得——”
“咚……咚……咚……”
蒂尔娜没能说完，新年的钟声敲响了。
这是莫林第一次听到伊露维塔学院的钟声，无法形容，充满魔力，它仿佛来自很遥远的雪峰高塔又似乎就近在耳边，它缥缈中带着厚重，响彻整个学院，而每一座古老的建筑，每一个欢畅的生命，每一朵轻盈的浪花，每一缕自由的云彩，仿佛都跟在随着钟声波动着，鸣奏着。
所有人都是钟声的一部分，共同宣示庆祝着新的一年的到来。
直到十二声响过，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
二年级及以上的学生捂住了耳朵，教师席上的教师也捂住了耳朵，跳舞的人彼此捂住了耳朵，演奏的人放下乐器塞住了耳朵，醉倒在地的学长翻了个身捂住了耳朵，没有参加晚宴的人，在学院各个角落庆祝的、在炼金塔配置药剂的、在宿舍呼呼大睡的、在图书馆埋头苦读的，全都不约而同的掩住了双耳。
艾莉丝下意识捂住了耳朵，蒂尔娜优雅地捂住了耳朵，但包括莫林在内的大部分新生都没有。
然后他们就欣赏到了让他们终身永远到死难忘不可能忘绝对忘不了的新年祝歌：
“新#￥%年的@#夜晚~@#我们@#相%￥聚在*#此……”
新年祝歌是一首在托德尔广为流传的歌谣，但莫林发誓，这是他听过最最难听的版本，如果他此时还能动弹的话，一定马上把耳朵堵得严严实实的。
而实际上，所有没捂耳朵的新生，在歌声响起的那一刹那便立刻石化般僵在了座位上，无人能动，无一例外。歌者的嗓音虽然沧桑，至少还算浑厚，态度也相当认真，可这调子，只能说跑调跑得太不可思议，每个拍子都让人说不出地难受，每个调子都让人意想不到地颤抖，但偏偏和之前的钟声一样，这歌声能引起整个学院的共鸣，甚至来自不同种族不同地域的学生听起来还带着不同的口音，抵抗力差的人甚至会不由自主松开捂耳朵的双手，而听到的学生只感觉在跟着这个调子一同歌唱，共同演绎了这首噩梦般的新年祝歌。
一曲唱罢，连希娅特维斯博格三人（三龙）都是脸色发白目瞪口呆，可见其威力之大。
“咳……”这个沧桑的声音清了清嗓子，说道：“作为校长，虽然我俗事缠身，难以出席你们的宴会典礼，但每每在新的一年开始时，能为你们献唱新年祝歌，这么让人心神愉悦的歌曲，也算是尽到了我作为校长的职责呵……”
“……不管怎样，枫红之年已归进历史，烁星之年掀开其篇章，小家伙们，保持努力，保持信念，保持幸运。新年快乐！”
校长菲尔丁的讲话完毕，同时也宣告着晚宴的结束。高年级的同学热烈鼓掌，陆续起身，收拾收拾自己的衣着，拉一把喝得昏昏沉沉的同伴，晃晃悠悠地准备回去睡觉。
当然，哪会有人肯错过新生脸上的表情呢，这可是一年才能见到一次的盛景：
他们走到还在发呆的新生面前，拍拍他们木鸡般的脑袋，捏捏他们僵硬的脸颊，一脸满足又包含同情地说道：“别怪我们没提前提醒你们，只是，没听过我们伊露维塔魔法学院伟大的校长，歌者菲尔丁，亲自唱的新年祝歌，哪里好意思说自己是伊露维塔的学生呢？”
“所以，恭喜你们了，正式成为伊露维塔的一员，新年快乐！”
第六十八章 遥远的祈望
虽然刚刚被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们承认为伊露维塔正式的一员，但对于这些正缓缓朝宿舍方向移动的新生们，这个响亮的名头显然安抚不了他们受伤的耳朵，和已经残疾的心灵。
“我发誓，刚刚那个声音绝对有魔力，包含了石化术和精神冲击之类的法术结构！”马卡斯愤愤地说道：“而且我发誓，那个叫菲尔丁的校长老头还有一口格索克腔……”
“俺怎么觉得是冰原腔……”卡迪尔少年巴伦嘟囔道。
“噢，月神在上——”莫林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咱们真地要继续这个话题吗？”
其余两个少年愣了片刻，大概是又回忆起校长的新年祝歌，顿时脸色煞白，从头到脚一阵哆嗦，赶紧闭上了嘴巴。
“不知不觉间一整年就过去了……”莫林感叹着，试图用别的话题把歌声逐出自己的脑海，“感觉时间过得越来越快了，小时候我在海港边的礁石上抓鸟，半个上午的时间就好像有一整个纪元那——么长。”
“差点忘记了！”马卡斯猛地拍了下脑门：“这些天都在查阅书籍，没注意过年的事情，你们先走，我去给——”
话音未落，莫林大声插嘴道：“——我知道路！我带你去！巴伦，你和艾文诺还有蒂尔娜先回去吧！”
说着挥了挥手，不由分说地拉扯着马卡斯拐进了通往另一座塔楼的走廊。
马卡斯哪里抵得住莫林的力气，被揪住的衣领勒得他满脸通红话都说不出来，眨眼间就随莫林消失在了几人的视野中。
“哎你们早点回宿舍休息，明天早上还要去上安娜老师的魔法史呢——！”小吸血鬼大叫，引得旁边的同学纷纷侧目，却不知两人到底听到了没有。
……
“嘶……”好不容易挣脱魔爪，马卡斯松了松衣领，抱怨道：“勒死我了！我就是去通讯塔给家里写封信而已，又不是不知道路。”
“知道你要去给家里写信，我也去给家里写封信啊。”莫林淡定地说道。
“那你刚刚那么激动干嘛，手上力气那么大，分明是想勒死我的感觉！”
“一直没机会跟你说……”少年的神色黯淡下来：“艾文诺她……她的家人都在战火里遇难了……”
“艾文诺，她不是……亡者么？”马卡斯疑惑道，亡者哪里来的家人一说。
“嗯，可她认为自己的灵魂还是人类，在消逝前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而重新被唤起成为了亡者，她还记得身为人类时候的所有事情。”
“那岂不是说她——”马卡斯惊道。
莫林摇摇头：“那些事情都说不清楚，但她经常会想念亲人，刚刚我猜你打算去给家人寄信，便打断了你，也是怕她听到再回忆起那些经历而难过，以后在她面前也尽量注意点……”出门在外的人在过节时给家里寄一封信件说说近况，是大多数人的习惯，并不难猜。
“……那是当然，身为一个贵族，这可是最基本的素养。”马卡斯拍着胸脯保证着。
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往通讯塔走去去。
通讯塔是宿舍古堡旁边的一座魔法塔楼，用于传送信件消息。
塔楼总共三层，底部是一间休息大厅，有沙发桌椅供排队等待的人休息，也放置着书写信件用的纸笔。两条旋梯分别通往二和三层，第二层便是通讯魔法中枢，结界中悬空漂浮着一个硕大的球形魔法机械，第三层是一个开阔的平台，上面静立许多石像鬼——不活动时它们便如同石雕装饰与建筑融为一体。
当然今天只剩下寥寥几只尚未被使用了。
“通讯球可是第三纪元末期才传入托德尔，它融合了魔法结界与元素阵列，被认为是近千年来最伟大而复杂的魔法机械，据说只有极少精研这个分支的学者导师才能弄懂它的工作原理！”
凡是一接近魔法机械，马卡斯就立刻陷入狂热的兴奋中：
“除了文字，它还可以传送声音和影像。我们现在的通讯系统，是第四纪元初期，由自然神殿负责建造的，它在各个关键的殿堂中安置了通讯中枢。通讯球收到的信息由记录盒保存，再由神殿人员或魔法生物递送到目的地址。当然，因为需要消耗大量的魔力，通讯价格高昂，而且保密性差——你只能寄希望于操作人员的品德操守，为此，各个国家都在研发新型的通讯装置，但进度极为缓慢。”
在这个时间，等候室里显然只有莫林一人听完了马卡斯的长篇大论，不得不说，在魔法机械的领域，马卡斯确实颇为了解，莫林也是第一次知道通讯球这种东西。
只可惜他依然不为所动，坚定地说：“我还是用石像鬼好了。”
作为一个立志成为伟大的魔法师的少年，少年选择遵循法师们一贯的传统——使用魔法傀儡来递送那些不太紧急的信件。
马卡斯只觉得此人不可理喻，翻了个白眼，便一脸热切地走向楼上，让人颇为怀疑他要来给家里传讯的动机不纯。
莫林则在桌边坐下，发了会儿呆，拿笔刷刷地写了起来。
——
“派克老爹：
在学院几个月了，这里的生活可一点不像你吹嘘的那么悠闲自在。
除了天昏地暗的课程和做不完的作业外，还有不少烦心的事情。
比如有个红眼睛老师，因为不同意我做法师，动不动就找我麻烦。还给我的作业打了零分，说我抄袭，后来我写了份差不多的交上去就通过了，分明就是故意针对我。就是他，之前跟你说过的，学院考核时让我的戒痕烧灼般的疼的那个老师。
之前我和一个学长发生了矛盾，过几个月就要在虚拟竞技场上挑战他了。当然，肯定不会堕了卡兰德家族的名头的。
另外之前和你说过的，在怀特城遇见的欧诺罗姆老师依旧没有消息，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依然不能使用魔法卡牌，也找不到原因，或许接下去的基础冥想课程会有些进展……”
——
一口气写了满满一页，少年皱着眉头读了一遍，觉得有点问题，想了想，重新拿过一张信纸。
——
“派克老爹：
在学院几个月了，课程很紧张，但感觉还不错。
在这里认识了好几个朋友，还学到了很多新知识。
我现在的力量已经达到四级学徒了，精神状态也超过六级，是不是进步很大啊哈哈。
之前在冈底森林里受的伤已经痊愈了，多亏了米涅尔玛的药剂，上次跟你说过的，在怀特城遇到的那个特别厉害的高阶战士，她这学期交换来伊露维塔学习，而且还凑巧是我一个朋友的姐姐。
哦，对了，以前总是听你吹牛说能和巨龙一战，学院里可还有龙族的同学呢，我打赌你肯定没见过，以后他们可是会成为真正的巨龙哦，怎么样，是不是很羡慕啊……
其他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想念母亲做的腊肉干了，拜托给我捎点，让石像鬼运回来就行，它应该能运好多东西……”
——
读了一遍新写的，少年终于满意地点点头，认真地封好了信封。
他走上旋梯，来到塔顶的一个石像鬼雕塑前，把信封放到了它张开的大嘴里，对着身份指环默念，“洛萨公国南方哈里特港飞鱼大道一号卡兰德男爵宅邸。”
一道流光在雕塑表面闪过，坚硬的岩石渐渐变得柔韧，石像鬼微微颤动了起来。它吞下信封，扭了扭身子，从石阶上跃起，张开硕大的翅膀飞向天际，不多时，黝黑的背影便与夜色融在一起，看不清楚了。
又过了好半天，马卡斯才从通讯室里走出。
“这么久，看不出来你还挺挂念家里面的嘛”莫林笑道，通讯球可比写信要方便得多，只要魔力供给充足，选择目的地，按下按钮，启动装置，说话就行了。
却见马卡斯脸色一红，支吾道：“我跟我父亲说……准备申请机械与制造学派。”
“然后呢？”
“……没了。”
“就这一句话你说了这么久？！”莫林惊道。
“我可是酝酿了好久才鼓出足够的勇气好不好……”
“呃……？”
两人刚走出魔法塔楼，却听到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
“有人来了么？”
“都这么晚了，还来通讯塔，看来不止我们忘了给家里寄信……”莫林正说着，夜色下已看清了那人的面庞，心里一突，连忙说道：“布……布兰德教授，晚上好！”
“布兰德教授好！”马卡斯也慌忙附和道。
不得不说，那双血色的眼眸在夜色里看起来更加吓人了，黑洞洞的看不到一丝光芒，扫过两个少年，就仿佛无所附着的怨灵，纠缠着千年不散的愤恨，在少年身边徘徊不去，冰冷彻骨。
连戒痕中的小黑都在瑟瑟发抖。
布兰德点了点头，本不打算停留，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布兰德先生，听说你和二年级的莱恩·史密斯约了决斗。”
他的语调没有丝毫的起伏。
“啊？……嗯，是的！”没想到布兰德会问自己这个，少年愣了片刻。
“知道了。”没有预料中的嘲讽，没有打击，甚至没有任何表示，布兰德走进了通讯塔。
就好像他从来没出现过似的。
冷冽的冬夜，连校园角落里那些庆祝新年的聚会都已散去，一阵寒风吹过，两个少年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一溜烟往宿舍跑去。
半夜三更在无人的塔楼前偶遇一身黑衣的血眸布兰德，这么可怕的事情再稍稍润色一下，应该能在以后的鬼故事大赛上拿个不错的名次……
两个少年慌张的脚步声渐远，身着黑袍的布兰德走进二层的通讯室。
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
圆形的房间，高耸的拱顶，正中漂浮着巨大的通讯球，在魔力水晶的照耀下闪烁着金属色泽。
不知为何，布兰德并没有立刻启动通讯球。
他来到墙边，伸出苍白而细长的五指，触到了冰冷的墙面。
魔力从他身体中缓缓流出，复杂的七彩纹路以他五指为中心向外逐渐扩散，墙壁上，拱顶上，地面上，逐一亮起。
他点亮了房间中刻画的所有魔法结界。
然后他眯起双眸，沿着亮起的结界纹路，一寸一寸地检查起来。他眼眸中的血光时明时暗，手指抚过一道道亮起的纹路，直到确认房间中的魔法结界没有任何异常，这才来到了通讯球前。
也不知他摁了什么，一阵轻微的咔哒声过后，通讯球的外壳向内凹陷，然后慢慢转到边上，露出其中的淡蓝色核心——无数大小不一的齿轮与传动臂加上微亮细小的魔力通路以及荧光闪闪的元素几何阵列，即使通讯球并没有启动也依然在无休止地运动变换。
而布兰德给自己的右手戴上了一个机械手套，开始打乱并移动那些细小的齿轮与阵列。
这一幕如果让马卡斯看到，绝对会被惊掉下巴——居然有人能直接改动通讯球的核心，这公认的千年来最为复杂的魔法机械，如果他不是在肆意破坏的话，这世上绝没有这样的道理！
可布兰德的动作却连一丝停滞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布兰德的额头上也已渗出细密的汗珠，整块核心的颜色居然逐渐从淡蓝转变为金黄。
他终于停了下来。
布兰德微微出了口气，重新闭合了球体，拿出一块苍白的面具，戴在了脸上。那面具只有在前额上绘着一副张开的金色羽翼，没有其它任何装饰，乍看过去惨白惨白的有些渗人。
然后他按下了通讯启动按钮。
一阵嗡鸣声响过，房间里的照明水晶一一熄灭。
一片黑暗
可黑暗中却不止他一个身影。
一……
二……
三……
四……
……
影影绰绰居然一共能数出十个身形。
全都看不清脸庞，全都带着苍白的面具。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所有的身形却都纹丝不动。
甚至没有丁点的声响。
黑暗寂寞得想要尖叫。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中又多了两张苍白的面具。
终于响起了一个声音——
“时间到了，开始吧。”
这声音让人分辨不清年岁，分辨不清性别，分辨不出心情，分辨不出方向。
“烁星之年，黎明之翼第一次会议。”
“与会人数，十二。”
……
……
因为大半夜撞鬼一般撞到了血眸布兰德，莫林可谓是被吓得精神抖擞。
直到寝室他的小心脏依然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毕竟记忆中戒痕烧灼的疼痛太过深刻，欧诺罗姆老师曾说布兰德的血眸是因为特殊的修炼方法导致的，还有引起同样感觉的那个长相恶毒的老人，想必都是偏向黑暗的魔力修炼。
倒是马卡斯因为晚宴喝了很多果酒，此时已晕晕沉沉地睡了过去，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梦到那双可怖的血眸，至于巴伦——莫林两人回来时他就已经在下铺的床上幸福地打鼾了。
看看枕边抱着一条小毯子安眠的小黑，正躺在一条淡紫色的魔纹布袋上，布袋里面还装着从图书馆借出来的柏罗马的手稿，却是不知何时被黑火拿去当了床垫。
残缺的手稿……睡觉……
突然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从少年脑海里冒了出来。
既然对于魔法史这种课程，自己特殊的记忆能力都有学习效果，那对于已经残缺的书稿，是不是能借此得知原本完整的内容呢？虽然听起来挺不靠谱的，但谁知道呢，自己这奇怪的能力可从来没弄明白过呢。
莫林只感觉好不容易安稳下去的小心脏又扑通扑通折腾起来。
正好也睡不着，就像派克老爹常说的，试试又不会少块肉。
说干就干，兴奋的少年一下子掀翻熟睡的小黑，也不管它揉着幽绿的小眼睛啾啾抗议，少年靠墙侧卧，摆好姿势，拿过魔纹袋，一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其中的书稿。
脑海中熟悉的冰冷声音再次响起——是否要阅读该书籍。
少年点了点头。
然后满怀期望地晕了过去……
第六十九章 无名的低语
黑暗中的声音在继续。
……
“到目前为止，契约的强度还在减弱，请确认。”
“强度在减弱。”
“正在减弱。”
“在减弱。”
“强度的衰减逐渐累积，内部已经有所察觉。”
“尽量隐瞒。”
“散播误导言论。”
“尽快证实其影响。”
“我们时间不多了。”
“不多了。”
“不多了。”
……
一模一样的声音，一模一样的说话的间隔，一模一样的苍白的面具。
分不清是谁在说话，分不清有几人说话，分不清是不是人在说话。
……
“截获外部七十三号事件报告：确认有人从诅咒印记下生还，生还原因疑似元素生物，请求权限了解相关内容。”
“元素生物有可能消除相同的元素印记。”
“如果该事件记录属实。”
“证明存在相应的元素生物。”
“找到它。”
“尽量找到它。”
“修改七十三号事件报告。”
“驳回权限请求，给以肯定答复。”
“该事件记录人，重点关注，外部所属，如有必要，抹去。”
“外部所属，可以抹去”
……
“有人在调查内部。”
“请确认。”
“有人在调查内部。”
“调查者所属势力确认。”
“个体，可能性九十，极小概率引起自然神殿关注。”
“调查者实力确认。”
“微不足道。”
“阻碍其调查。”
“阻碍。”
“不能暴露我们。”
“调查者线索确认。”
“洛萨的梦魇。”
“原因分析。”
“契约强度减弱，有人被遗漏，留下痕迹。”
“遗落者存在，可能性八十。”
“七十五。”
“八十五。”
“追查。”
“高权限。”
“高优先度。”
“如找到遗落者，可借此扩大王冠与权杖的裂痕。”
“此事再议。”
“再议。”
“再议。”
……
夜已深，男生宿舍里，正在抗议的小黑看到少年用手碰了碰书稿，似乎突然陷入沉睡，就用胳膊拍了拍他的脸蛋，看他没什么反应，又小心翼翼揪了一根头发下来，还是没什么反应，便放心地从他手中拉扯出魔纹布袋，铺在少年的枕边，舒服地往上面一躺，盖上小毯子，不一会儿便再一次打起了呼噜。
而此时，隔壁的寝室里，依然无人入眠，甚至以往的这个时候，照明水晶还在散发着柔和的光线。
相比于男生们的寝室，女生的寝室还要宽敞一些：两张单人床铺中间是一张长桌，大大的窗户边上是宽敞的窗台，两侧垂挂着淡紫色的帘幕，长桌上垒着一叠从图书馆借来的书籍，两个基本上不怎么睡觉的少女平时最常做的事，便是捧起一本书靠在床头，一边三心二意地聊天一边三心二意地看书，直到天边泛起微亮的晨曦。
无论是对于亡者还是魔灵，这样的休息方式都足以恢复体力。
“莫林和马卡斯之前应该是去通讯塔吧，毕竟这几天都在忙着查找书籍，他们大概也忘记给家里寄信了……”艾文诺呢喃道，她侧坐在窗台上，靠着一个羽绒枕头，双手环着膝盖。月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褐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淡淡的光华。
虽然蒂尔娜和小吸血鬼做了数月的室友，基本了解了她的经历，但此时此刻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女孩，她走到艾文诺身边，把自己的枕头递给她抱在怀里，轻声说道：“莫林估计也是怕你想起自己的家人而难过，不想让马卡斯当着你的面说出来。”
和人类不同，维斯魔灵，也就是机械人，没有以家庭为单元的社会结构，但同样有亲人的概念。
“其实我哪有那么脆弱。”艾文诺低头笑了笑：“虽然知道的东西没有莫林多，但怎么说我也比他大上几岁呢，又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之前在村子里生活了将近十年，战火来临后和村长爷爷又逃亡了大半年……”艾文诺回忆着：“再之后被杀死转化唤醒成为了亡者，又在血杖领主那黑暗的城堡里度过了三四年不见天日的时光，那真的是不见天日，”女孩的眼眸似乎都黯淡了下去，“因为不愿意听从血杖的命令，我被关在湿冷的地牢里，每天被迫接触各种可怕的魔法与书籍，那些日子中，我做梦都想去晒晒太阳，闻一闻七月盛开的花朵，在温暖的阳光里哼一首歌谣。”
“直到逃出来后，才发现阳光对我来说已太过灼热，再也没办法再拥抱阳光了呢……”她伸出柔弱的手，托着一缕细细的月光，嘴角慢慢弯出一个忧伤的笑容。
“不过——”女孩取出一个水晶小瓶，放在自己的手心，小瓶里盛着深红的液体，在月光下透出一丝丝晶莹，“还好遇到了莫林……”
水晶小瓶是莫林送给女孩的，里面保存着他一些的血液，算是小吸血鬼一整年的口粮。毕竟不能每个月女孩需要的时候都来扎自己的手指头舔，于是干脆忍痛一次性给自己多放了点血，保存在小瓶里，送给艾文诺当礼物。小瓶子来自学院商业街上的炼金铺，花了不少金币，据那个少了颗门牙的老板吹嘘，只要塞上瓶塞，就算是扔进时光之门，再找回来的时候，里面盛放的液体的品质依然能保持如初。
倒是苦了小吸血鬼——时刻都要抵制将整瓶鲜血一饮而尽的诱惑，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少年的血液散发着奇异的芳香，或许这也是她的身体本能排斥其他血液的原因。但据莫林猜测，可能是在索罗鲁米的时候，自己因为太长时间没有服用鲜血导致灵魂和身体发生断裂，他用鲜血救醒自己使自己的身体完全融合了他的血液，而发生了某种程度上的依赖。
当然更具体的少年也说不清楚，唤起亡者的魔法从黑魔法演变而来，分支更是庞杂艰深，不是他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能随意断言的。
想起莫林，便又想起他讲的那些故事，女孩抬头看向繁星，寻到了星空正中那个白色的花冠，那是生命女神维拉希斯的星座，从死神普鲁艾托斯的暗色镰刀下重新接管了夜空。她的花冠据说是世上唯一一顶没有镶嵌任何宝石的皇冠，以春天里最普通的野花和柳条编织，但维拉希斯将其环绕在自己的发髻上，它便是世界上最为强大的皇冠，从星宇到凡尘，没有任何生灵敢冒犯它的威严。
正发着呆，突然感觉维拉希斯的花冠微微黯淡了一点。
女孩不由惊呼：“蒂尔娜，我怎么觉得维拉希斯的星座变黯淡了，这是怎么回事！？”
“说不定女神维拉希斯不喜欢那个位置，想到别的地方溜达一下呢！”蒂尔娜答道。
“啊？”艾文诺焦急地说道：“那岂不是很严重的事情么？”
见小吸血鬼一副认真的模样，一旁维斯魔灵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她伸手指了指东边的天空。
“啊……”
原来，不知不觉，天已经微微亮了。
……
烁星之年，新生们的学院生活依然是从安娜·古的魔法史开始。
如果说，经过了三个月的学院生活，在新生间形成了什么常识的话，在校长唱歌前一定要捂住耳朵算一个，在安娜教授的课上一定不能迟到算另一个。
当然，不光不能迟到，还不能发呆，不能窃窃私语，不能发出奇怪的声音……总之，在安娜教授的课上，凡是违反纪律的，以及会让她不高兴的事情，一定不要做！
比如真正的勇士“沉眠者”莫林，就不提他人尽皆知的光辉事迹了，至今每堂课前仍被叫起来回答问题。再比如稍逊的勇士“手语者”克里奥，在不久前的一节魔法史上，他看安娜教授的目光转到别处，便朝“沉眠者”打了一个挑衅的手势，哪知那节课上安娜·古已铺开了精神领域，直接就抓了现行。作为惩罚，安娜教授用石化魔法让他那手势保持了整整一天，而且还给他在最前排单独赐座，同样享受课前提问的待遇。
于是，尽管昨晚在晚宴上一直欢畅到午夜，距离上课开始十分钟时，所有人都已安静地坐在了塔楼教室中，包括最前排的“手语者”克里奥。
距离上课五分钟，安娜教授一颗沙漏里的沙粒都不差地走进教室，她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书籍，随口叫道：“莫林，第三纪元末有哪几场决定性的战役？”
没有人响应，教室里一片寂静。
没能听到答案，安娜皱了皱眉毛，不悦地说道：“卡兰德先生？”
听出她声音里出现了一丝不快，所有学生心头都颤了几颤，并且开始用余光扫描教室，好奇真正的勇士“沉眠者”莫林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报……报告老师，”艾文诺硬着头皮站起来，蚊子般地低声说道：“莫林他……好像睡，哦不，好像晕过去了……”
大家这才发现，在高大的巴伦后面，莫林正趴倒在桌上，一动不动的。只是看那样子：他额头正枕着自己的胳膊，身体规律地起伏，嘴里的气息呼呼地，脸上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连口水都快挂下来了，哪里像昏迷的样子。
安娜的眉角抽搐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似乎颇为费力地压下自己的火气，走到莫林身边，语调一扬：“你说他昏迷了？”
“我，我们也不清楚，”艾文诺慌忙摇头，“他早上的时候怎么叫都叫不醒，但看起来像在……睡觉，应该没什么事情，巴伦就给他套了件衣服，把他背到教室来了……”
小吸血鬼苍白的脸颊越来越红，声音也越来越小，到最后连坐在她身边的同学都听不见了，只有卡迪尔少年在她说到自己时颇为自豪地挺了挺胸膛，毕竟可不随便哪个一年级新生都能背个人从宿舍古堡爬到这雪峰上的魔法史教室的。
“叫不醒怎么不送到生命之树去，拖到教室来做什么，万一有什么问题呢？”说着伸手试了一下莫林的额头。
“因……因为之前莫林说，自己叫不醒的时候多睡一会儿就醒了……说不定……过会儿他就醒了……”艾文诺几乎是咬着嘴唇把这句话挤了出来。其他同学一个个都脸色通红，明显在强忍着不笑出声来。
感应了片刻，安娜收回手，判断道：“只是精神力枯竭而已，不是很严重，也没什么其他问题。”说着她返回讲台：“艾文诺小姐，坐下吧，巴伦，下课把他送到生命之树去，等他醒了之后让他来我办公室一趟。”
“好了，继续上课。”安娜说道：“克里奥，这个问题归你了，第三纪元末有哪几场决定性的战役？”
……
从小到大，从有印象开始，在使用自己特殊能力之后，莫林从没感觉睡得这么久过。
隐隐约约感觉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一开始似乎头有点痛，后来则觉得自己的身体在颠簸般上上下下的。
看来是梦到冈底森林里的事了，颠簸的感觉就是那只驼自己去王都的牧鹿吧，哼，讨厌的野兽，还好后来在索罗鲁米获得了一架机械鸟。说起来还没骑过呢，都快忘记了，有时间可以试一试……
再后来梦到什么了？
我想想……一片灰蒙蒙的雾霾中漂浮着一张发光的手稿，那手稿看上去挺奇怪的，有一道弧形的分割，分割线右边大部分内容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只能在某一行隐约看到一个符号：那是一个没有瞳孔的眼睛，用深绿的墨水画在灰褐色的纸上，空洞洞地毫无生机，散发着恐惧与绝望，让人难以忘记。
这是……
是……
我知道了！是柏罗马的手稿！是你那页缺失的手稿！上面确实记录了这个符号，和自己印象中那半截手杖底端刻的图案一模一样！而且，自己这能力真的能知道缺失的内容，虽然这次只多看到了一个符号，但如果自己精神力足够多的话，肯定能得知更多的内容！
“我知道了！”莫林激动地大叫。
并没有注意为什么周围没有刺眼的阳光，也没有注意为什么自己的胳膊这么酸痛。
等到他的视野渐渐清晰，终于艰难地发现自己正身处魔法史的教室，而讲台上一脸怒容的老师居然像极了安娜·古。
这个时候，少年大起大落的内心只剩下一个声音。
“这下死定了……”
第七十章 历史的高塔
因为在课堂上大声喧哗，莫林被扣了五分，大概是他身份指环上的水晶里仅剩的分数，另外，安娜教授还吩咐他下午去一趟她的办公室，为此整节植物与药剂课程少年都有些心不在焉。
虽然确认了柏罗马的手稿上缺失的内容确实与无瞳眼眸有关，但因为精神力不够充沛，暂时无法获得更多的信息，也就不着急联系米涅尔玛。少年托着下巴盯着费斯教授稀疏的头顶，猜测上面还剩下几位数的头发，无聊地打着哈欠。
本以为相比精神感知这样的课程，药剂配制并不算难，尤其是低阶的药剂，每一种都有非常详细而固定的调配流程，只要按着指导一步步做完，不出差错，总能得到品相说得过去的药剂。但经过三个多月的练习，连最基本的伤口愈合药剂都没人配制成功，至少没人获得费斯的点头认可，不得不说，这大大打击了同学们的积极性。
“你们的药剂甚至还不够格在动物身上做实验！如果有同学对我的评价有异议，可以在手上划道伤口，试着用你的药剂看看效果！如果效果能让你自己满意的话，相信我，我会向你们道歉的！”
费斯是这样对那些不服气的同学说的。
还真有一个男生勇敢地在自己身上做了实验，他觉得他的药剂明明和书上描述的一模一样。那个男生叫埃蒙，莫林印象深刻，尽管他旁边的同伴纷纷反对，他还是用银质小刀在手上划了一个浅浅的伤口，将自己的药剂滴了上去。
随着药剂渗入伤口，升起一小片淡青色的烟雾，埃蒙手臂上浅浅的伤口神奇地愈合了，然而片刻之后，还没等他得意地向费斯展示，那只手便以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不多时，看上去便如同套了一只恐怖而皱巴的绿色厚皮手套，埃蒙本人惊恐地张大了嘴巴却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直到服用了费斯的解毒药剂，又过了好久才恢复的七七八八。
自那以后便再没有人质疑费斯的评价了。
“如果火温控制得精确，那这个时候你们的蒸馏冷凝管里应该凝结出了粉红色的液珠，那是我们之前讲过包含生命力的金盏花精华萃取液……”费斯正在教室里巡视，他看了看斯特雷耶的冷凝管，满意地点点头，给他加了五分。
对于斯特雷耶可以一整节课都保持专注，莫林可是相当佩服的。
少年想了想以前跟祖父学习使用火枪时，已经算是相当有兴趣了，都没办法保持长时间的专注，更别提按照死板而枯燥的流程调配出一管药剂来。他瞅了一眼自己的冷凝管，管壁上附着的液珠就和水一样一点颜色都没有，也不知道是哪一个步骤出了差错，又瞄了一眼旁边的巴伦，他的冷凝管里凝结了一层黑色的粉状物，而不远处银头发的特维斯，哦，在他已经没有冷凝管了，难怪之前少年听到了什么东西爆裂的声音。
都怪练习起来太困难了，莫林总结地想着。
最基本的一阶愈合药剂都要大半个下午配制，其中某个环节稍微出了一点差错就得重新来过，比如草药的粉末搅拌得稍久导致魔力流失，比如溶液因为加热得稍久浓度过高，另外，为了打下良好的基础，很多东西都需要观察与判断，不能使用魔法机械，比如颜色，因为这门课程，少年觉得自己对颜色的辨识能力提高了不止一个水准，还学会了将近七十多个关于色阶的新的词汇。
而高阶的药剂据说还要根据魔力波动与材料的品质灵活调配，连详细可靠的配制流程都没有，更是费时费力，也难怪在药剂店里看到的药剂都如此昂贵。
少年心里对米涅尔玛更加感激了些。
下课后要去安娜老师的办公室，不知道会被怎样地训斥。少年偷偷瞄了一眼艾莉丝，发现她正拧着眉头气鼓鼓地盯着自己的冷凝管，就好像这样能让里面浅蓝色的液珠变成粉色似的。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莫林匆匆收拾好东西，对巴伦几人摆了摆手，一溜烟地跑出教室。安娜老师的办公室可是在雪峰之上，跑得慢了回来估计连晚饭都吃不上。
太阳斜斜地坠在西边的山谷，映得皑皑白雪都散发出温暖的色泽，山路上也格外静谧。
这个时间基本没有低年级的新生上山，返回的人又都通过空中的魔力通道，莫林沿着石阶一路小跑，好半天才能看到一两个人影，还都是高年级的学长从身后超过，几个呼吸间就消失在了前方。小黑本还兴致勃勃地想找两只小松鼠小雪兔之类的动物欺负欺负，可一路上都没发现什么目标，无聊地啾啾叫了几声便躲回戒痕中去了。
安娜老师除了上课之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自己的魔法塔中，也就是她的办公室所在。
这里说的魔法塔可不是通讯塔楼那种有魔法结界的塔楼，而是一座货真价实的有着魔法师主人并和其有紧密联系魔法塔。法师在自己的魔法塔中，精神感知和魔力累积都会受到很大帮助，不光如此，其战斗实力可以说是成倍的增强，比如释放的魔法会受到大幅度的加成，而受到的攻击与自身的消耗则会被魔法塔大量分担。
可以这么说，魔法塔就是一根无法移动却无比强大的魔杖。
当然，魔法塔的建筑费用极其昂贵，即使是高阶的法师，倾其一生之力恐怕也难以建成一座最基础的魔法塔，大多都是集几代人的力量或整个国家的人力物力来修建。而一定范围内的魔法塔数量也是极为有限的，如何密集地建造魔法塔而避免它们之间的魔力冲突一直是学者们最重要的研究方向之一。
如果可以密集地建造魔法塔的话，就能大大加强要塞的防御能力。
据大致估算，一个魔法师在其魔法塔中的实力至少相当于增加一个大阶等也就是三个小阶等。比如九阶的高阶法师可以匹敌十二阶的大魔法师，而圣魔导师凭借一座强大的魔法塔甚至可以与那些传奇一战。
这也是在战乱的年代里一些小国得以自保的原因之一。
据说伊露维塔魔法学院中格外精巧而幸运的建成了七座魔法塔，都是几个纪元中代代传承下来的，安娜老师的魔法塔便是其中之一。魔法塔的塔基坐落在山峰之上，通体黝黑，少有积雪，小半的塔身陷在陡峭的山体中，而高耸的塔顶上分立着四根塔尖，环围着一个缓慢转动的魔力漩涡，夕阳下闪烁着细碎的微芒。
而在塔体中部，离地面很高的地方，还有几个大小不一的平台，许多飞鸟般的影子在上面起落。少年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确认那大多是石像鬼之类的机械傀儡，或许还有极少数像白头鹰般的魔法生物。
魔法塔的入口只是普通的立柱拱门，高度不过两人，相比于宏伟的塔身显得格外不起眼，倒是入口的石阶两侧并排对立着一些还算雄伟的石雕，不知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物，虽然雕像前立有石碑，密密麻麻刻满了碑文，莫林此时却没什么心情停下来驻足观摩。
随着少年走上石阶，两扇石门上浮现出一行文字：安娜·古教授的办公室——第七层，似乎是知道少年为何而来。
而后石门向内打开，莫林犹豫片刻，抬脚迈入。
穿过狭窄的走廊，一个巨大的藏书室出现在眼前，魔法塔的内部比从外面看起来要宽敞得多，一条几乎望不见尽头的过道两侧筑着高高的书架，存放着数不清的古旧书籍，更出乎少年意料的是，在这里还看到了不少高年级学长的身影，大多在捧着书籍阅读，完全没留意到少年的出现或者根本不在意而毫无反应，想必这里的藏书与图书馆还有不同。
“莫林，你来这做什么？”一个惊讶的声音传来。
少年转过身，便看到了一头耀眼红发的迈克学长。
“呃……我今天上午在魔法史课程上昏迷不醒后来又大声喧哗，被叫到安娜教授的办公室来了。”看着迈克学长一脸惊叹，少年飞快的解释完转身就走，他现在可不想在听到什么捣蛋鬼或是“沉眠者莫林”之类的“称赞”。
沿着过道走到尽头，便是通往第二层的魔法旋梯，台阶如同炫纹屏障，由纯粹的元素线条组成，没有任何扶手，要是巴伦的话大概会走得颤颤巍巍，少年一边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一边想象巴伦紧紧攥着石锤迈着小步子哆嗦前进的样子，一时间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
接下去的几层也各不相同，有的如同迷宫一般立着高墙，有的则被分化成大小不一的实验间，有的如同储藏室一般摆放着许多陈旧的魔法机械，有几层可以看到不少面孔，有的则空无一人，第五层甚至只有一面紧闭的门扉，少年盯着那不知什么金属浇筑的大门，花了好些时间徒劳地猜测其中的模样。
好不容易爬到第七层，莫林已是气喘吁吁，从外面看魔法塔并不算太高，但里面每一层的阶梯都长得吓人，少年猜测可能是某种涉及到空间的魔法结界。
走进第七层的房间，却没有迎来预想中安娜教授审视的目光，看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莫林不由环顾张望起来。
相比其他几层，安娜·古的办公室要小得多，仅仅只是普通房间的样子，房间的装饰相当古旧，一张实木大桌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墨水瓶，一叠手稿摊放在桌上，似乎只完成了一半，蓝色的羽毛笔平放在手稿上，笔尖的墨水还湿润着。房间一侧连通着一个平台，少年猜测正是之前在塔底时看到的平台，因为有许多机械傀儡和魔法生物飞进飞出，它们在房间的角落里丢下一封封信件和一个个小小的金属方块——莫林认出那是通讯球用来记录消息的记录盒。
正在发呆，一道亮银色的影子突然从窗外冲了进来，一下子撞在了少年的胸口。
“哎呦——”来不及躲闪的莫林只感到胸口一痛，与此同时听到一声鸣叫和一个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
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亮银的影子原来是一只银羽鸽，刚刚撞到少年胸口那一下居然没对它造成什么伤害，两个红宝石般的眼睛盯着莫林，咕咕叫了两声，似乎是在责备他挡住自己的路了。
而那个坠地的东西，一个金属记录盒，想必是银羽鸽送来的，不知碰到了什么地方，居然自己打了开来。
一个恍若实体的影像出现在屋内，是一个年轻男子，捧着一张手稿，非常严肃地念道：“托德尔历第四纪元八百五十年，烁星之年，一月一日，在神圣联盟的神圣议会上，奥古斯都议长通过了各国兵力调度与合作提案，以应对有可能到来的混乱潮汐……”
莫林还是第一次看到记录盒的播放，又听到神圣议会什么的，正听得入神，影像和声音却一起消失了，少年一愣，发现安娜·古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房间里，刚刚那只银羽鸽正落在她的肩上讨好地啄着她宽大的帽檐。
“安娜教授，”少年慌忙道：“刚刚是……”
“是小皮特的原因，它前几天才进阶，还掌握不好飞行的速度，经常会撞到别人。”安娜·古抚了抚肩头的银羽鸽，“刚刚你看到的记录盒是神圣联盟的记录员传递给我的，而我负责将这些从世界各地传来的消息整理归纳，”她指了指角落里的那堆信件与金属盒，“并将比较重要的内容记录进我负责编纂的魔法史籍中。”
“这是我的职责之一。”
说着她挥了挥手，角落里的那一小堆信件与记录盒一封封地打开，在她眼前如同流水般接连飘过，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全部看完。她沉思片刻，然后桌上那支羽毛笔如同被无形的手指捏起，开始在手稿上写下一行行文字。
“都是一些对精神力量的应用技巧而已，等你的精神力达到的时候同样可以轻易掌握。”看到少年眼中的惊叹与羡慕，安娜·古解释了一句：“坐下吧。”
一个凳子出现在少年身后。
接着安娜的表情严肃起来，她挑了挑帽檐，问道：“现在，回答我，莫林·卡兰德先生，今天早上你因为精神力透支而昏迷，是不是私下里在做一些超出课程范围的魔法练习？”
第七十一章 鲜血的刻痕
“回答我，你是不是私下在做一些超出课程范围的魔法练习？”
少年的呼吸停滞了。
安娜的神情愈发严肃了起来，练习魔法导致精神力枯竭而昏迷的情况并不少见，但发生在还没有接触魔力之海的一年级新生身上却是凤毛麟角，后果也往往要严重得多，尤其是缺乏辨识能力的新生按捺不住好奇，不知从什么地方接触到一些偏向黑暗的魔法，万一出了意外甚至会危及到生命。
历史上这样的悲剧发生过不止一次。
她盯着少年幽蓝的眼眸。
就算不论其它，她对眼前这个少年也是比较满意的，虽然他在自己的第一节课上睡觉，但之后并没什么劣迹，尤其是当这个少年一次次地在课前回答出自己的问题，显示出了相当丰富的知识储备，甚至个别自己刻意刁难的问题都能答出一二，不得不说让她颇为惊讶，也就不由更加关心一些。
尽管今早已经仔细检查过，除了精神力枯竭外没有其他问题，但还是亲自确认一下更为放心。
安娜·古的目光很严肃，莫林的心里很忐忑。
要是以前还好，因为派克老爹的话，自己也没太把这能力当回事，可经过昨天晚上自己的试验……
如果说通过消耗精神力来阅读并记忆书籍内容只是比较罕见的能力，像安娜老师这样的熟练运用精神力的魔法师依然可以做到，那通过消耗精神力来获知书籍上缺失的内容就有点骇人听闻了。
对古代破损残缺的手稿的修复一直是考古学者们面临的知名难题，先不说魔力书籍，就拿历史书籍来说，一个小小的段落的缺失，往往需要经年累月的学习与考证才能推测出大致，但要是自己以后抱着零星的页角睡一觉就能补全整本内容，万一被天空之环的那些学者法师们知道了，还不把自己抓过去拆开来看看么。
最好的情况大概也是做一辈子苦力吧……
我勒个乖乖，之前都在考虑无瞳眼眸的事情，现在想想，我这能力似乎有点不大对头啊……
犹豫半晌，莫林慢慢地摇了摇头，有所保留地答道：“倒不是因为练习魔法，而是我自小就有一个比较特殊的能力，可以通过接触书籍而记忆其中的内容，因为会消耗精神力，所以经常会昏睡过去。”
月神在上，我可不是故意隐瞒的，要怪就怪派克老爹，之前问他的时候都爱理不理的，嗯，都怪派克老爹。
“所以你经常会精神力枯竭而昏迷？”安娜惊道。
“是……吧……”莫林犹豫道，他可是第一次见到安娜·古那刻板的脸上流露惊容，更不安了些。
“大概是因为我恢复的比较快，并且从来没出现过头痛之类的后遗症，平时也就经常使用这能力，开学第一节课的时候，也是因为接触了魔法史的教材没控制住，这才昏睡过去。”反正真真假假的也说了不少，少年也擦着边为自己解释了一句。
嗯，要怪也得怪派克老爹，都是他反复教导的生存艺术。
“精神力透支还不会留下后遗症……”安娜的眉头拧在一起，回想着上午自己检查少年身体时，确实没发现什么隐患，这倒是让她想起了曾在一些古旧的私人手稿上看过的零星记载：“天选者……赐福之人亦或是月神的宠儿么……魔力容量确实很像，但不能使用魔法卡牌，又不大对的上……”
“月神的宠儿？”莫林一愣，牟然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么高大上的词用在自己身上还真不习惯。
“没什么，应该是我想多了。”安娜回答，“这样说来，你平时课上能答出大部分问题也是因为记住了许多书籍上的内容？”
莫林老实的点了点头：“只是很死板地记住，好多东西都不理解。”
“能记住也算不错了……至于理解，就算是我们也要花费时间来思考的。”安娜说道：“既然你有这样的能力，听说又想来古典法师学派，那以后我会给你布置额外的阅读作业，你觉得怎么样？”
少年呆了片刻，您都这样说了我哪敢有什么异议，连忙点头同意。
“我也弄不准你的情况，以后要是有什么线索再告诉你，你那能力应该没什么问题，各种生来就有的奇特天赋也不算少见，我记得曾有记录有人刚出生就可以使用某个高环魔法，只要没有副作用，便可以放心，不过万一哪天出现了什么症状要马上停止并且去找生命祭祀。”说着安娜挥了挥手：“那就这样吧，我送你出去。”
还没来得及有任何表示，莫林只觉眼前一暗，便发现自已已经置身于魔法塔的入口处，此时夜幕已临，塔身表面的魔力通路微微亮起，一颗优雅的银树图案环绕在黝黑的石壁之上，在夜色中格外美丽。
没有预想中的斥责，莫林长舒了一口气，想着等下去餐厅多点些烤肉来安慰自己这一整天的提心吊胆，可还没等迈开步伐，一道亮银的影子从高处飞来，将一本沉如砖石的书籍重重砸在了少年怀里，大概是安娜老师提到的阅读作业。
“咕咕咕……”却是那只叫皮特的银羽鸽在刻意报复，盘旋在少年头顶不远嘲笑着，莫林心念一动，在戒痕中快被憋坏的小黑做着鬼脸吐着火团便向半空中冲去，银羽鸽哪见过这种阵势，慌乱地扑扇了几下翅膀，一溜烟飞回塔楼里去了……
……
……
在莫林于安娜·古的魔法塔前长舒了一口气，考虑接下去的晚饭要吃多少烤肉时，植物与药剂课程温房教室中的照明水晶依然亮着。
是斯特雷耶·维克多，从下午课程结束到现在夜幕降临，他一直独自在这里，他们小组的实验台前，独自操作着，平时一直不离他左右的奥斯蒙此时也不见踪影。
他正在配制一阶愈合药剂。
经过了小半个下午全神贯注的提取浓缩等复杂环节，按照费斯教授之前课上所讲解的，已到了最为关键的一步。
只见他一手捏着一只搅拌棒，匀速地搅动着水晶烧瓶中的蓝色的液体，一手将一小杯粉红色的液体极为小心而缓慢地贴着搅拌棒边缘导入烧瓶，随着均匀的搅动，蓝色的液体逐渐变浅。
那杯一口就能喝完的粉红色液体一直倾倒了将近五个密尔方才流尽，而整个过程斯特雷耶的动作没有丝毫颤抖，甚至连呼吸的起伏都刻意压了下去，如同一台极其精密的魔法机械。
直到完成，他左手依然在匀速搅拌液体，右手放下烧杯，这才从台上拿起一块手帕，擦了擦额头与鼻尖渗出的汗珠。
看了一眼旁边的计时沙漏，他将一小盘已制备称量好的白色粉末倒入烧瓶中，然后熟练地连接上蒸馏冷凝装置，重新打开魔力燃炉，迅速而准确地调整好温度。
接下去还需要等待一会儿，可实际上，从调整好温度的那一刹起，斯特雷耶就知道，他已经成功了。
当烧瓶中的液体重新变成蓝色的时候，冷凝装置末端的收集球中一共获得了两滴粉色的液珠。对于愈合药剂来说，这便是两整份的量。一次性配制药剂的剂量越大，配制难度便越高，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新生成功配制出一份一阶药剂，不知为何他却如此自信。
取下收集球，斯特雷耶拿起银质切刀，没有丝毫犹豫地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道伤口，滴了一颗液珠上去，一小片淡紫色的烟雾升起，伤口传来一丝麻痒的感觉，完美愈合，他甚至没再去仔细检查。
没什么检查的必要，制备两份也不过是习惯性的留有余地的计划而已。
他将剩下的那滴药剂封装好，作为准备交给费斯教授的样品，然后将实验台整理了一下，把使用过的仪器放到清理结界中，在魔法结界激活时顺手给周围自己小组照料的植物浇了点水，然后取出仪器摆放整齐，拾起桌上的手帕放进衣兜中，接着关闭了房间的照明水晶，转身走出了温房教室。
所有的动作都有条有理，不疾不徐，似乎心里早就有详实的计划，便如同配置基础药剂有详细的流程一般。
然而作为托德尔最顶尖的魔法学院中第一个成功完成药剂配制的新生，斯特雷耶的眼眸中却没有太多的喜悦与骄傲，他甚至对于这门课程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费斯教授说这门课程需要独立配制一份基础药剂作为整个学期的作业，他便按要求配制一份药剂。
完成任务，仅此而已。
接下来他准备回到宿舍更换衣物，因为感觉身上沾染了从那些植物中挤出的汁液所散发的香味，他不喜欢这样的味道。
他不喜欢沾染上任何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斯特雷耶的宿舍在古堡塔楼的靠上的位置，可以从窗子眺望到波光淋漓的湖面，他并没有和其他组员同住，虽然大部分小组的同性成员会被分配到同一间宿舍，但学院也会为有需求的学生提供单独的房间住所，比如他的房间便只有一张床铺，床铺边上是一个大得夸张的衣柜，和一面很高的立镜。
他不喜欢使用清洁身体与衣物的魔法结界，就像不喜欢安娜·古那仿佛能看穿一切掩饰的目光。
他褪下衣袄，从衣柜中取出一件黑色长袍，正准备换上，却不知感到了什么，停了下来。
半敞着衣襟走到立镜前面，缺少了华丽的衣物，斯特雷耶年少的身体显出些许瘦弱。
他一脸平静地看着镜子，确切的说，是看着镜子里自己敞露的胸口，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似的。
片刻之后，他的胸口出现了一行字迹：“已经确认。”
是一行血字。
如同一把无形的刀锋在他胸口的肌肤上冷酷地书写凿刻，他的皮肤一点点被割开，翻卷的皮肉显出暗红色的伤口，伤口中浸满血液，却诡异地没有任何一滴涌落出来，斯特雷耶看着胸口的血字，依旧一脸平静。
伤口在他胸口组成的字迹是反式的，难以直接辨认，从镜子里看去才和习惯的一样。
尔后这行血字消失，伤口逐一愈合，一个呼吸的间隔，便没有了任何痕迹。
甚至比他刚刚配制的愈合药剂还要完美得多。
不过片刻之后，他胸口的伤痕再次显现，又是一行血字：
“元素生物确实会可以导致印记失效，推测也可以破坏诅咒卡牌。”
伤口愈合，然后第三次裂开。
“目前尽量交好莫林·卡兰德，暂无其他可取手段。”
这一次伤口愈合之后，再没有什么字迹出现。
斯特雷耶轻蔑地笑了笑，换上了衣袍。
他记得胸前第一次出现这样的血字时有多痛，那年他六岁，一个人蜷缩在床上咬坏了两条被单，他也记得他是多么厌恶胸口的这些字迹，八岁那年，他曾疯了般抓着野猫的爪子把自己的胸口抓得血肉模糊，连奥斯蒙都不知道那次意外实际上是他自己造成的，可当伤口愈合后，一个人时，血字依然会出现，无声而冷酷地传递信息与命令，自那以后，他终于慢慢学会了忍受。
实际上，现在这些血字出现时依旧很痛。只是经历了这么多年，他早已可以忍耐这种疼痛，他也不再需要镜子便能知道那把无形的刻刀在自己胸口留下什么样的字迹，在他注意力集中的时候，这些字迹的出现甚至不会让他的表情有丝毫的变化，他依然可以很冷静地思考，很冷静地说话，很冷静地微笑。
就像现在这般，他从立镜上移开目光，开始沉思。
所以这样看来，莫林·卡兰德之前对自己说的都是真的，倒是自己以前捕风捉影太过敏感了，不过，这么单纯或者说不敏感的贵族子弟确实少见，并不算自己的失误。再加上他那被自然神殿关注的父亲，多年不参与洛萨公国的派系纠纷，家世算得上清白，倒是一个可以争取的助力，就算不能用魔法卡牌，从伊露维塔走出去的学生，只要有心，在洛萨公国，怎么说也能成为镇守一方的大人物。
斯特雷耶犹豫片刻，从衣柜中取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放在怀中，对着镜子再次整理了一下衣着。
嘴角重新挂上那一丝标志性的温和的笑容，他离开了房间。
第七十二章 贵重的礼物
“呼……好饱。”就餐大厅中，莫林满足地拍了拍圆鼓鼓的肚子，这种毫无贵族风范的举止引得一旁的马卡斯频频皱眉，豪放的巴伦则表示马卡斯文绉绉地一顿饭并吃不掉多少东西，难怪个子长不高。
“别拿你们卡迪尔人的身高标准来衡量别人！”马卡斯怒道：“我可比莫林高了整整两公分，两公分！！！”
面红耳赤的马卡斯和巴伦打赌说他吃饭一点都不比巴伦慢，巴伦撇撇嘴表示不信，于是在莫林的见证下，两人各自点了一大块肉排，开始比拼起来：
莫林说开始，巴伦张开大嘴吧唧一口就扯下了将近半块肉排，瞪着眼睛一阵猛嚼，少年看着那饕餮虎口，心想马卡斯还真是有勇气，不由瞄了一眼格索克少年，谁想这一看之下便挪不开眼睛。
只见马卡斯手中的刀叉活了一般舞动起来，一片银光乱闪，餐盘中的肉排一块块地被切分，毫无停滞地就送往嘴中，接着莫林甚至没看到他嘴巴有什么大的动作，便已经细细嚼完咽到肚子里去了，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已臻化境，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
对面巴伦看到这一幕，忙不迭地把剩下的肉排往嘴巴里塞，可还没等他鼓着嘴巴嚼完，马卡斯的餐盘已经干净得可以拿来给巴伦照镜子了。
作为输了的一方，巴伦要负责在接下去的一个月里早起五个密尔来叫大家起床，对于习惯性赖床的他来说无异于酷刑。
“再怎么说，小时候我也是天天和两个大我好几岁的哥哥还有一个凶得不行的姐姐一起吃饭，要是动作慢哪能抢到什么好吃的东西。当然，这些话我就想想，我才不会告诉你……”胜利的马卡斯非常优雅地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很巧妙地遮住了那一丝得意的弧度。
而尝到苦果卡迪尔少年则下定决心再也不参与打架之外的赌局了。
“怎么样，我的厨艺很棒吧！”学院小精灵又在跟莫林炫耀，毕竟像个七八岁的孩子，昨天还在为书籍损毁的事情大发脾气，把厨房弄得乌烟瘴气的，今天就似乎全然将之抛在了脑后，这大概也是她大部分时间都格外开心的原因。
“是啊是啊，你最厉害了！”莫林有点无力地夸赞道，据小精灵自己说她依旧分配了一些精力来追查书籍损毁的事件，总有一天能查清楚的，但少年已经对此不报什么希望了，他现在只想快点成长起来好通过自己的能力去获知残缺手稿上的内容。
“新年快乐啊，莫林。”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大概是“新年快乐”这几个字让他们联想起菲尔丁校长的新年祝歌，三个少年齐齐一颤，莫林扭过头，才发现一旁的斯特雷耶与奥斯蒙，连忙起身：“新年好啊！”
“怎么样，这几个月在伊露维塔学院生活得还算适应吧？”斯特雷耶说道。
“嗯嗯，多谢殿下关心。”虽然平时听不会称呼斯特雷耶为殿下，但此时他说话的口吻更像是对属下的关切，莫林也就用上了尊称。
“之前学院考核的时候发生了点小冲突，你也别往心里去，都只是随意的玩笑而已，我本人其实并不排斥平民的，对身份阶等什么的也没有任何歧视。”说着他友好地向巴伦笑了笑，巴伦则冷着脸，他可还记得那天在甲板上被许多同龄少年哄笑的事情。
想起那天莫林的表现，对洛萨贵族的徽章与历史一清二楚却对自己毫无了解，斯特雷耶又说道：“其实……我已逝去的母亲便是平民出身，当年先父执意与她成婚刻意瞒下了她的出身，这件事洛萨大部分的贵族都是不知道的。”
莫林一愣，想起在王都看到的黑色雕像，斯特雷耶的母亲，那个年轻美丽的身影，原来也是平民出身么……
“殿下不说我都快忘记那天的事了，也没什么啊，我还打得蛮痛快的！”莫林答道。
“那就好，”斯特雷耶笑了笑：“这份礼物你收下，算是新年礼物，也算是代表我那些喜欢开玩笑的同伴们致上歉意。”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金属礼盒，盒子上纹着一个五芒星的奇异标志。
“多谢殿下。”莫林随手接过。
他对斯特雷耶的财大气粗可是深有体会，此时也不跟他客气，到时候等石像鬼把母亲做的肉干带回来，可以分他一些作为还礼，唔，少分一点意思意思就行了，那可是我接下去好几个月的口粮。
只是一旁的马卡斯瞄了一眼礼盒上的徽章，失声惊道：“咕噜咕噜大师的五芒星机械符文？！这也太贵重了！”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失礼，格索克少年连忙捂住嘴巴，但还止不住地给莫林使眼色。
莫林托着金属礼盒的手僵在身前，虽然他不太了解机械符文什么的，但如果连马卡斯都觉得贵重的话，那一定是十分珍稀的东西，而且咕噜咕噜·长耳大师他也知道，传说可是已经跨入了传奇领域的炼金师，殿下突然给自己这么贵重的礼物，不会有什么其它意味吧。
想起派克老爹说的话，少年突然觉得金属盒有点烫手。
“收着吧，只是一个比较稀罕的小物件，说不上多么贵重，你们小组又刚好有五位成员，物尽其用才好，”斯特雷耶已经把手收了回去，没有给少年推辞的机会：“你要是平时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也可以和我说，都是来自洛萨的同学，彼此照应也是应该的。”
“那就……多谢殿下了。”莫林犹豫片刻，还是收起了金属礼盒。
他想了想，问道：“说起来之前你给我的那个魔法卡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蓦然听到这话，斯特雷耶目光一沉。
“……我所用的魔法卡牌中个别来自一位特殊的制卡师，可能他制造的魔法卡牌用了特殊的工艺，我不太清楚，怎么，那张卡牌有什么问题么，我记得你说它被你的元素生物吃掉了。”
“啊……”莫林有些不好意思，可想想一张二阶魔法卡牌再怎么珍贵，和能让马卡斯失声的金属礼盒比还是不值一提，也就厚着脸皮说：“我的元素生物好像挺喜欢吃那种卡牌的，如果有富余的能不能再给我一张……”
一旁的马卡斯听到差点没冲上来把莫林掐死，有没有搞错，那可是五芒星符文，你这家伙若无其事地收下了不说，居然还厚着脸皮要别的东西，你也太过分了吧你。
看着少年幽蓝的眼眸里满是期待，斯特雷耶沉思片刻，轻笑出来：“我这刚好还有一张，大概是制作的时候有些缺陷，一直没法激活，你拿去喂给给宠物吧。”
说着拿出了一张白色的魔法卡牌，莫林接过。
牌面上的法术形象是一个黑色立方体，在一个满是镜面的房间，每个镜面中都倒映出一个黑色的影子。少年认出这是一张二环魔法镜影术，可以在周围召唤出数量不等的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幻影，属于幻术的进阶应用魔法。
“多谢你啦。”莫林由衷感激。
这下总算可以试一试小黑，看这个吃货到底是什么情况，说起来镜影术还是挺实用的一个魔法，要是自己也能用魔法卡牌就好了……
为了避免莫林再说出什么过分的话，马卡斯连忙把他挤到一边，非常友好地和斯特雷耶握了握手：“斯特雷耶殿下，您的魔法天赋早在来学校之前我便有所听闻，有机会来我们格索克的枫叶领旅行，我一定热情招待！”
按照贵族实力来看的话，如果马卡斯是独子，那可能身份还要比斯特雷耶稍高一些，毕竟洛萨的开国先君伊恩·维克多在宣布脱离格索克帝国前，便是帝国南方的大公爵，而枫叶大公所治理的枫叶领要比如今的洛萨还要广袤而富庶。但斯特雷耶毕竟是一国之主，按照贵族阶层划分要高于枫叶大公，马卡斯又只是家里的小儿子，话语间还是非常礼貌地用上了敬语。
两人寒暄几句，斯特雷耶又向莫林打了个招呼，与奥斯蒙返身离开。
“这个通讯机械符文是什么东西，斯特雷耶他刚刚又为什么说我们组刚好有五个人，和人数有什么关系吗？”莫林则不解地问马卡斯。
“你知道咕噜咕噜·长耳大师吧？”
莫林点点头，他知道长耳大师曾在索罗鲁米建造过实验室。
“之前也跟你说过，因为通讯球的一些弊端，各国都在研究新型的通讯装置，咕噜咕噜大师年轻时研究的方向便是尝试将魔力机械与魔法符文相结合来，以解决携带和供能问题，虽然最后没能成功，但根据他的研究成果依然设计出了非常实用的符文装置，就是你手中的这个五芒星通讯机械符文。”
马卡斯一脸崇敬地解释道：“由五个人分别吸收符文印记，便可以在这五人间形成特殊的连接符文，以感知到其他人大致的方位，虽然无法传递更具体的信息，但在一些特殊的场合，这些符文甚至比高环魔法更有用处。”
“关键是，”马卡斯补充道：“因为制作流程太过复杂，咕噜咕噜大师一共只完成了不到一百套的通讯符文，虽然当时出售价格不高，但现在的市面上根本找不到这样的东西，所以我才说太过贵重了。”
少年好奇地打开盒子，只见其中漂浮着五枚发光的符文，每一枚都是一个小小的五芒星，表面刻画着细小的魔力通路，这五枚符文又彼此通过光线连接，共同组成了一颗大的五芒星。
“怪不得斯特雷耶说我们小组刚好五个成员……”
……
夜晚，男生寝室。
巴伦已比平时更早地入睡，为了明天叫大家起床，睡前他还特地多喝了好几碗清水。不管怎么说，卡迪尔人对赌约还是格外看重的。
马卡斯在床上一脸惊叹地看着自己的手背，那里多了一个小小的淡紫色的五芒星符文，对面床上的莫林左手同样的位置也有一个同样的图案。魔法符文算是一类特殊的魔法结构，它们可以附着在身体，武器，乃至魔法结界的表面，只需要少量魔力就可以激活，带来增益效应与特殊的功能。
在早些时候，他们找来蒂尔娜和艾玟诺，五个人站好位置，各自取了一枚机械符文握在手中，同时念诵了激活咒语，一阵光华闪过，在几个少年中间出现了一个五芒星的结界，结界逐渐黯淡下去后，一个小小的印记在他们手上出现。
与此同时，莫林觉得自己可以模糊感觉到其他四人的位置，只不过这种联系要比自己和小黑之间的联系弱很多，需要非常耐心地辨别方向与距离。虽然小黑一开始对于它没能获得一个五芒星符文非常不满，但在少年把镜影术的卡牌递给它后，欢呼的小黑二话不说就非常“尽职”地嚼碎了那张魔法卡牌，现在已回到印记里呼呼大睡去了。
莫林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说道：“马卡斯，我怎么感觉蒂尔娜状态和平时不太一样？是我的错觉吗？”
“你也注意到了么，”提到维斯魔灵，马卡斯脸上泛起忧色：“蒂尔娜她有些紧张，我跟艾玟诺说了，让她平时多留心一下。”
“诶？怎么回事？出什么事情了吗？”莫林听闻也不由担心，今天维斯魔灵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不光做事有点心不在焉，就连说起话来声音也不像往常那般平稳。
“倒不是什么其他事，而是因为魔力之海的潮汐马上要来临了……”
……
“魔力潮汐又要来临了……”蒂尔娜右眼暗红的射线在她手腕上回扫，那里有一颗淡紫色的五芒星符文，小小的，但在她银色的皮肤上显得格外醒目：“这都已经是来到伊露维塔的第五个年头了……”
每当魔力潮汐来临时新生就会学习并尝试接触魔力之海，艾玟诺曾在领主的书籍中读到过相关内容，想起马卡斯跟自己说的话，不由安慰道：“别紧张，蒂尔娜，大家都相信你今年一定可以成功的。”
“倒不是怕冥想失败，只是……”
蒂尔娜回忆起自己第一年来这里的时候，那时她还是个新生，新生小组里的同伴都很照顾她，大家的关系也都很好。可因为她的魔力进度没能跟上，一直没能升到二年级，导致后来和其他几人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慢慢的就连他们的谈话自己都听不明白，往来就更少了。虽然那些同伴很愿意帮助自己，可自己却不愿意拖累他们，怕他们因为自己而耽误了魔力修练，渐渐到现在，就像只有一面之缘的普通同学般，遇见时也只是打个招呼而已。
为此，这些年来，她一直格外地努力，直到去年春天，感知魔力之海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只差一点点就能成功了，才向学校申请了新生组长的任务。
想起入学时莫林拍拍胸脯说以后大家就是同伴，想起这几个月彼此地照顾，想起马卡斯高傲的贵族腔调和为自己画的画册，想起巴伦魔法史课后一次次被推下山崖的魔力通道时的惨叫，她真的不想再体验一次失去朋友的感觉。
维斯魔灵合上眼睛，默默地低颂着：“一定会成功的……这次……我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