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巨兽的咆哮
在托德尔大陆，职业者们需要交纳的职业税由元素神殿负责收取，在纳税期限内，职业者可以于大陆上任意一座元素神殿缴纳税金并登记，再由元素神殿进行更详细地整理记录与归档。
从第四纪元开始，从八百五十年前的盛夏，大陆上所有国家的国王在神圣王都共同签下那一刻开始，一切便是如此井然有序。
神圣议会高高在上，四大神殿各司其职。
秩序传承知识，生命治愈伤病，自然注视混乱，元素平息战争。
在四大神殿中职能最重要，或者说需要消耗资源最多的便是元素神殿，甚至可以说为了有效完成其职能，其他三个神殿加在一块所需要的资源都不如元素神殿所需要的多，兵源，装备，补给，职业者的统筹管理以及国家间的矛盾协调，每一项都需要数不尽的资源来维持。
因此职业税便直接由元素神殿收取，再按照神圣议会的预算议案将其中一部分分配给其他神殿与组织用于其他的用途，大部分则直接在元素神殿体系下分配，避免了税金无意义地来回流动。
又因为纳税人都是职业者，所以凡是大城市或有职业者聚集的地点附近都会有或大或小的元素神殿，而离伊露维塔魔法学院最近的收税点自然位于贝拉米小镇。
……
……
道路沿着山谷蜿蜒向前。
十一月中旬的伊露维塔山谷已经覆上了薄雪，但山林中高大而粗壮的杉树依旧绿意盎然，河谷中尚未结冰，不时有大鱼跃出水面拍击出突兀的咕咚声，走在通向贝拉米小镇的黑石路上，白雪映得岩壁黝黝，冷风吹的林海簌簌，但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依旧是暖暖的引人睡意。
对于掌握了魔力运用的职业者来说，这样的天气倒还不算寒凉。
离开了伊露维塔学院后莫林终于是被允许将自己的金币箱抱回在了怀里，在伙伴们的环围与监视下认了命般地缓步行进着，脸上一副英勇就义的壮烈表情。不过相比他的表情来说少年的步伐可就没那么英勇了——从学院到小镇那对职业者来说只是一小会儿的路程他硬是磨蹭了一个多奥尔还没走完。
“我爱金币啊胜过……”少年一边拖着千斤重的腿一边下意识哼吱着歌谣。
“贝拉米小镇咋会有这么多人？”巴伦的声音从队伍后面传来，他是几人中唯一能靠实力拦住莫林的，一直走在队伍最后坐镇以防少年撒腿开溜。
“嗯？我们和贝拉米小镇还有段距离呢，巴伦你是怎么知道的？”艾玟诺的声音从一边响起。
小吸血鬼一直走在莫林的边上，主要负责从一个财迷的视角来开导少年，算得上是本色出演，从莫林还能主动迈出脚步来看她开导得效果大概还不错。
“我听到小镇里很吵的声音，感觉有许多许多人的样子。”巴伦圆圆的耳廓微微动了一下：“你们都没听到吗……难不成是俺的错觉……？你们用精神感知增强听觉了吗？”
“增强了啊……”马卡斯等人停下脚步彼此对看了一眼，时刻使用精神感知增强感官的技巧维持敏锐感知是安娜·古精神感知课程的要求，习惯这样的状态可以使知觉更加灵敏同时也可以潜移默化地锻炼精神力。
不过即便如此，除了巴伦外并没有人能分辨出卡迪尔少年所描述的那种来自小镇方向的微弱却嘈杂的喧嚣声，连精神力最强的莫林都分辨不出丝毫。
“我们听不到也正常，卡迪尔人可是听力最好的种族之一，别看他们耳朵长得又圆又短的，但在听觉的敏锐程度上他们可是和地精不相上下，据书上记载说任何一个成年卡迪尔人都可以在寒风呼啸的冰原上分辨出数公里外野兽跑动的声音。”
莫林耷拉着脑袋说着自己记忆中的“常识”，目光依旧停留在怀里的钱箱上。
虽然不知道卡迪尔人的听觉是否都像莫林所看过书籍中所记载的那般敏锐，但在这里，事实证明至少巴伦并没有说错：
在慢吞吞地又走了一小会儿后，几人便看见道路上陆续出现了不少面孔陌生的冒险者，而等到小镇轮廓终于落入视野之中时，少年们看着那几乎被人挤得水泄不通的街巷全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这也太夸张了点吧……
虽然贝拉米小镇一直有冒险者来往，但镇上除了常住居民外还是以魔法学院的学生为主，从来没像眼下这般人群拥挤，就好像全世界的冒险者都突然涌了进来，而且那些看上去携带着复杂沉重的全副装备的冒险者团队又是什么情况，难不成是要准备打仗么。
“我想起来了！”艾玟诺突然说：
“之前我在吃饭的时候听别人提起过，好像说有什么高阶魔兽在附近区域出没，这些冒险者应该也是听到了这个消息所以聚集到这里的吧？”
“啊？！高阶魔兽？”其他人齐齐一愣。
破碎世界中只有秩序种族才能接触到魔力之海，而魔兽只能靠收集周围游散的魔力波动来汇聚魔力，因此高阶的魔兽极为罕见。但相比秩序种族的职业者，魔兽也有占优势的地方——它们不像秩序种族这般依赖秩序之火，甚至很多魔兽都可以长时间在黑森林中生活乃至繁衍而不需要秩序之火的光耀。
事实上，绝大多数的高阶魔兽都生存在灰色区域，这也是为什么几人在听说有高阶魔兽在附近出没会如此惊讶——伊露维塔虽然坐落在人迹罕至的山谷中，但按照秩序火光的范围来说可远远称不上边缘，类似火狒狒跳跳鼠泡泡蛇之类的魔兽倒是有不少，可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高阶的魔兽出没。
想必就算真有高阶魔兽也是从其它地方跑来的。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高阶魔兽……”莫林嘟囔了一句，依旧紧紧抱着自己的金币箱。
不同的魔兽差异很大，有些魔兽虽然阶等很低但非常温和聪明甚至能和人进行简单的交流，像安娜·古的银羽鸽，有些虽然阶等很高实力强大但是脾气暴躁一天到晚就只知道为了争抢地盘和别的魔兽打架争斗，更有的因为沾染了混乱气息还会变得嗜血疯狂攻击性很强极为危险。
万一是头发了疯的高阶魔兽在附近游荡那可真不是什么好消息——至少对于学院的中低年级学生来说，那意味着离开学院区域会变得相当不安全。
更别说就算是高年级的学生也没办法单独对付一只高阶魔兽。
“看那些冒险者携带的装备倒还真有几分可能是为了抓捕魔兽而来，而且应该是体型比较大的魔兽，要是像火狒狒那种体型的也用不到那些硕大的高级索网与半人高的机械补给箱。”马卡斯判断道。
“不过看这些冒险者都停留在镇子里应该是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吧？”莫林说着说着眼睛就是一亮：“高阶魔兽呢！听起来可真是令人兴奋，要不我们去问问他们具体的情况吧？老帕特的树屋酒馆怎么样？平时都忙着训练或练习我都没怎么去过，走吧走吧？！大家一起去喝一杯！”
说着少年就兀自往那边迈开了步伐。
咳，随着小吸血鬼的一声轻咳，巴伦和马卡斯非常默契地挡在了少年的身前。
“莫林，元素神殿应该往那边走哦，”艾玟诺拉着少年的衣领指向另一个方向：
“等我们交完职业税之后你要是还对高阶魔兽感兴趣我们会陪你去老帕特的酒馆的。”
“不要哇……交完职业税我就没钱买酒了！哪有去酒馆不买酒的！！”
“没关系我们会借你的……”
“你放心，今天巴伦也在，到时候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哪怕是醉得不省人事巴伦也可以轻松把你背回去……”
……
……
一会儿之后，一行人和被包围在中间的一脸不情愿的莫林来到一座矮小的白石建筑前，他们打量了一翻这座不过两层高的小石屋后，不由面面相觑。
“……这就是元素神殿了吧？”马卡斯不确定地问。
“是的吧……”莫林也带着犹豫说，指了指建筑上的一朵火焰印记：“那是元素神殿的标记，应该没有什么人会在自己的家门口刻上这个……吧？”
“应该没有……”艾玟诺微微摇着头：“伪造神殿印记与徽章可是重罪……”
“可这也太小了，”少年嘟囔了一句：“哈里特港的肉铺都比它大……”
虽然贝拉米小镇的人口不多，但少年原以为这里的元素神殿会比较宏伟才对，毕竟学院大部分的师生都会来这里缴纳职业税——那可是相当大的一笔数额：像他们这样二年级的学生每次都需要缴纳数百金币，而年级每升高一级，所需缴纳的金额会成倍增加，更别说学院里的那些教授与研究人员，随便抓一把来便不乏大魔法师甚至更高阶的存在，缴纳的税金更是难以用金币衡量。
却不想这座每年不知有多少税金流动的神殿看起来居然如此不起眼。
“说不定是里面有强大的空间通道魔法，远不止外表看上去的这般大小，”蒂尔娜猜测道：“就像我们学院的图书馆一样，只有一个不大的拱门入口。”
“有道理！”莫林精神一振率先迈入。
然而……
神殿之中看起来甚至比外表还要小，而且相当拥挤。
除了几张供人等待休息的座椅外就只有一小块空间露出了羊绒地毯可以落脚，五个少年走进来之后便将这狭小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的。
大半个房间都被一个硕大的柜台挡住，柜台上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籍纸卷与记录，柜台后有一个宽大结实的金属架子，架子上摆放着几个硕大的金币箱与晶卡盒，一侧还有一个相当厚实的柜子，或许是用来保管更加贵重的物品的。
“确实没哈里特港的肉铺大……”莫林在心里默默地想。
少年没好意思说出声来，因为他看到柜台后面有一位神殿职员不好意思当面说人家的不足——那还是一位看起来没比他们大了多少的年轻元素祭祀。
他留着金色的短发，没有着帽，身穿一袭白色的祭祀长袍，长袍的胸前和袖口都用极细的金属丝线纹绣着一朵赤色火焰，代表着元素神殿，而那火焰顶部分出五个细细的焰尖，代表着他达到了五阶元素祭祀的阶等。
五阶也就是中级进阶元素祭祀，这个阶等放在洛萨南境那样偏远的地方倒是相当出众，但在伊露维塔学院旁边却显得有些普通了，相比之下也就只比这座狭小的元素神殿稍微强那么一点点。
几位少年不由都微微皱起了眉头，别说一直紧抱金币箱不松的莫林，就连主张今天来缴纳职业税的艾玟诺和马卡斯都下意识捂紧了装着晶卡的钱袋。
怎么看这里都不像是正经的收税点。
“放心，虽然我的实力一般，这座殿堂规模也很小，但税金放在这里保管是绝对安全的。”年轻的祭祀倒是很有经验地看出了几个少年的所想，毫不生气地笑道：“许多第四纪元新建的专门用来收税的元素神殿都跟这座差不多大。”
他比划了一下这间拥挤的屋子：“你们知道是为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抠门呗……”马卡斯下意识地用格索克的特色鼻音鄙视了一句，直到腰上被艾玟诺拧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很是尴尬地说道：“咳，毕竟元素神殿的资金都来自职业者交纳的职业税，必须要合理分配使用，这样建造神殿也算节省不铺张……”
“对，这样节省下来的资金就可以分配在其他更重要的方面了……”马卡斯努力圆着自己的话，意识到对方不管怎么说都是神殿职员，他也不想得罪对方。
“呵……倒是不像你说得那般节俭，”金发祭祀笑着摆了摆手：“在许多人看来修建成这样的大小已经相当浪费了，别看这房间不大，但这地板之下可是镌刻着极为珍贵而强大的魔法结界保护着这个房间，真真正正地说是寸土寸金都不为过……”
看几个少年没什么概念，年轻祭祀比喻道：“论价值的话，在我们脚下的这个魔法结界所能换到的金子，差不多能代替这些石料建一座同样大小的神殿。”
“咝——”几个少年顿时感觉脚底发烫，忍不住想在脚下凝出一道炫纹屏障来，生怕踩坏了金贵的魔法结界。
小吸血鬼更是呆呆地望着墙壁，估计在想象一座金子建造的神殿该有多么灿烂耀眼。
“而且就算没有结界保护，你们的税金放在这里也是相当安全的。”金发祭祀的轻松地说：“历史上除了那几个最臭名昭著的堕落者外，其他所有冒犯神殿威严的人下场都相当凄惨，而且就连最凶名赫赫的那几个在神殿的追缉下也都销声匿迹。”
“或许有人能免逃一死，但绝对没有人能逍遥法外。”莫林接话道。
这是少年曾看到过的一句描述，除开那所谓价值连城的防护结界外，元素神殿也的确用铁一般的事实警告着那些胆大包天心怀不轨的冒险者。
“确实如此。”金祭祀点点头：“所以放心吧，税金放在这里保管是绝对安全的。”
疑虑打消，少年们终于还是缴纳上了税金并由金发祭祀记录在册，莫林也依依不舍恋恋惜别地交出了怀里的金币箱。
……
三千四百七十个格索克金币？！
年轻祭祀可是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他反复跟莫林确认这只是一次的税额，在确定少年没有弄错后，才一脸羡慕地表示少年应该是得到了一种相当强大而古老的职业传承。
“绝大多数常见的职业种类神殿都已经将纳税额调整在合理范围内，而一般缴纳税额较大的除了副职太多就是具备一些传承古老的冷门职业，而像你这样二年级的学生居然要缴纳三千多的金币我还是第一次见，想必你那个传承职业不是一般地强大，至少在遥远的过去绝非一般。”金发祭祀是这样说的。
对此莫林脸色僵硬地打了个哈哈。
“说出来你都不信，我可是有专属魔力小水坑的少年，‘宿命法师’这职业也确实不同凡响，尤其在坑人方面……”
……
再次回归穷光蛋的状态，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忘记和金币箱的离愁，少年记起了刚刚地约定，催着其他几人就往门外走：“老帕特的酒馆，走走走，我要喝魔法甜酒！顺便打探一下高阶魔兽的事情。”
莫林控制着自己不回头去看那箱易主的金币，装成很是不羁地推开门。
但他骤然色变。
神殿在小镇的山坡上，前方没有院落遮挡视野理应还算不错，但少年看向门外却只觉眼前白茫茫一片竟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片刻之后，还未等他有什么反应，强风裹挟着冰雪猛然撞上了他的身体，莫林脚下一空身体竟是被强风迎面撞飞，随即狠狠地撞在了柜台之上。
金币四散，冰雪如刀。
“莫——”其他几人的呼声未至，也同样被吹得东倒西歪。
“怎么——？！”莫林挣扎着站稳身子，却突然发现那强风居然停了：“不是雪暴，难道是哪位大魔法师在使用魔法吗？！可为什么为没有感觉到任何魔力波动？！”
“不是。”一旁传来巴伦极为低沉而严肃的声音：
“如果我听得没错的话，刚刚的强风，那是一只巨兽的咆哮。”
第一百七十七章 暂隐的危险
“刚刚的强风，那是一只巨兽的咆哮……”巴伦低沉而严肃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不，不可能！”马卡斯失声叫道，他被刚刚夹杂着冰雪的强风推到了墙角，手腕在白石墙壁狠狠蹭了一下正往外渗着殷红的血液，但比起手腕上的血液巴伦的话才是真正吓到了这位来自格索克的贵族少年。
顾不得处理擦伤，他跌跌撞撞跑到神殿门口向外望去，再次说道：
“不可能，不可能是什么咆哮声，哪有什么魔兽能发出这样的吼声？！一定是雪暴或者风墙之类的魔法！或者是魔爆术？记得上学年莱恩在模拟竞技台上用来和莫林同归于尽的魔法吧？一个低环的魔爆术应该就能造成这样的效果，是吧莫林？！是吧？！！”
莫林没有答话。
自幼在祖父磨练下成长，少年的神经早已相当粗壮很少感觉害怕，即便是上学年末知道了费斯是昔日之眸组织的一员也能还算镇定地上课，在米涅尔玛与费斯的战斗最后更是相当冷静而勇敢地用埃德老师赠予的符文保住了大家的性命。
可就连他此时都被巴伦的话给吓了一跳。
刚刚那雪暴般的风墙，如果只是咆哮声的话，那发出这声咆哮的魔兽该是什么样子？
他咽了咽喉咙，凝目望着门外。
随着刚刚那阵强风止息，外面的景象逐渐清晰了起来：
落雪如沙，林木尽摧。
断裂的木枝树叶与被吹起的白雪四散在贝拉米小镇的街道上，东倒西歪的行人正挣扎着站起，从旅店酒馆涌出来的冒险者们则一边激活魔法符文向同伴递送消息一边激动地望着强风袭来的方向——那是小镇北边的一个山谷，从周围细小灌木倒伏的方向与雪线能看出之前那阵诡异的强风正是从那个山谷中吹出来的。
“不是魔法，至少不是通常意义上我们所讲的魔法，”狭小的元素神殿中，莫林终于确定地说：“我刚刚被强风正面撞倒，如果是魔法的话我一定会察觉到散溢的魔力波动，范围这么大的魔法不可能没有散溢魔力。”
“但，但是——”马卡斯的声音都哆嗦了起来，他张着嘴巴扶着立柱浑身僵硬地看着外面的景象，惊恐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但是离得这么远，到底是什么样的魔兽才能发出这样的吼声？！”莫林替马卡斯说完，他的声音也同样有些颤动，毕竟自小到大，少年见过的最强大的魔兽也只是学院森林里向来往路人的头上丢燃烧粪便的火狒狒而已。
“听着像熊类的咆哮声。”巴伦说道，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分辨出来的。
比起其他几人苍白的脸色，卡迪尔少年此时却是隐隐有些激动，跟小镇街道上的那些冒险者似的，恨不得立刻冲到那头强大的魔兽身前才好。
“连俺们永冬冰原都很少听说有这么强大的魔兽。”他赞叹着。
“那应该就是我之前在学院听他们说起过的高阶魔兽吧？”艾玟诺问。
“光是高阶魔兽的话恐怕无法单凭吼声造成这样的破坏……”柜台后面的年轻祭祀随口说，他看起来倒不是很紧张，却是挥了挥手唤出了一张白色的卡牌，片刻之后，刚刚被莫林撞翻一地的金币箱和卡盒开始依次飘起，随着祭祀的手势像是列队般整齐地回到了柜架上：
“格索克金币，拉尔克金币，三阶晶卡放在这……四阶晶卡……咦？这是什么？”正在整理财物的祭祀一愣，看到一团黑乎乎的火焰在自己漂浮术的控制下从金币堆里冒了出来，连带着一张白色的二阶晶卡和两颗幽绿的宝石般的小眼睛眨巴了几下，一副很是无辜的样子。
小黑此前一直在莫林的衣领下，估计也是被刚刚的强风撞翻在地，却不知怎么躲到了散落的金币堆里，一双幽绿的小眼睛此时还迷迷糊糊的弄不清状况，嘴巴里却依旧死死地吮吸着一张二阶晶卡不放，看样子它也知道自己的主人仅富有了一个上午就重新变成了穷光蛋，嘴巴里的这张晶卡大概是自己接下去几天唯一的口粮了。
“那是我们的元素生物！”艾玟诺看莫林没有反应像是在发呆，连忙一把捞过黑火揣在了兜里：“这家伙胆子小，但它不会乱动别人的东西的，嘴里的晶卡应该是莫林上午给它的。”怕年轻祭祀误会，她还特地解释了一句。
“黑色的火元素，倒是很少见……”年轻祭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继续整理着金币。
莫林确实正在一旁发呆，他正琢磨着祭祀刚才的话：“那魔兽恐怕不只是高阶……”
虽然不能直接从魔力之海获取魔力，但魔兽也大致按照职业者的阶等划分，七至九阶为高阶魔兽，再之上，便是越过了尘世之线。
如同职业者一般，从九阶到十阶间的跨度极大，破阶的难度与前几阶相比更是不可同语，能越过尘世之线的高阶强者百里无一，魔兽也同样如此，可一旦突破成功，无论是职业者还是高阶魔兽其实力都会跨上一个大台阶甚至说天差地别也不为过。
哪怕是不善争斗的魔兽，只要越过了尘世之线就不会是好对付的。
“希望那家伙不是太凶残……”少年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这才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莫林已望见小镇上的冒险者们都纷纷携带着武器与大型捕兽箱，朝着远方那个山谷的方向冲进了小镇外的森林。森林上空刚刚被咆哮声惊起的鸟群还未完全落下就再次被一支支冒险者组成地小队惊起，成群地盘旋在山谷上空，远远地便能听到那嘈杂的鸣叫。
显然之前狂风般的咆哮声并没有吹散冒险者们捕捉或狩猎的决心。
“要不咱也跟上去看看呗？”看到有几个身穿伊露维塔学院长袍的高年级身影也冲进了森林，巴伦终于有点按捺不住了。
“看什么？去……去哪？”脸色苍白的马卡斯还没反应过来，他正试着用矮人老师课程上传授的方法，通过控制魔力形成纱网的结构覆盖在手腕缓和擦伤。
“会不会有危险……”蒂尔娜有些犹豫地说，右眼暗红的射线扫向远方的山林。
巴伦抚摸着手里黝黑的铁锤，嘟囔道：“不会有危险吧……咱们就跟在那些冒险者的身后，离得远点，就远远地瞧一眼那巨兽长啥样的，那可是越过尘世之线的魔兽啊，在俺们永冬冰原这样的魔兽都冠以巨兽的称呼，想瞧上一眼都得深入冰原直到秩序火光的边境才有机会，那才叫真的有危险……”
听巴伦这样说，莫林倒是有点心动，但终于反应过来的马卡斯可炸锅了：
“……跟，跟着去找那只巨兽？！！！”
“有没有搞错！我说你脑瓜里真的全是冰疙瘩吗？！！”
“那家伙的喷嚏都能把我们吹飞，咱们五个跟去肯定一口就被吞了都不带打嗝的！！”
“马卡斯！”耳畔响起艾玟诺的声音，但格索克少年管自己继续说道：
“艾玟诺你来评评理！不是有句老话么，好奇害死猫，热闹别瞎凑，说不好就是小命一条！这两个家伙一看就是脑袋发热要——”
“快看！”这次是蒂尔娜和艾玟诺一同叫道。
“怎么——？！”马卡斯扭过头看向神殿外，刷的变了脸色：“又来？！！”
莫林跟着望去，只见贝拉米小镇外的那个山谷中竟又袭来一道狂风，所过之处林木断裂鸟群哀鸣，风墙裹挟起沙雪就像乌云般沿着山谷压向贝拉米小镇，片刻已至近前。
“怎么感觉比刚刚还要强上一些？！”马卡斯赶忙抱紧了门柱。
“是那巨兽离小镇更近了！”巴伦微弓起身子将艾玟诺和蒂尔娜挡在身后。
“难不成那家伙竟然朝小镇冲过来了吗？”莫林也汇集起魔力准备迎接风墙的撞击。
只是风雪并没能再次涌进狭小的房间。
神殿入口处，一道道如同魔法炫纹般的赤红色屏障在白石立柱间交错亮起，屏障中心一团象征着元素神殿的赤色火焰熊熊燃烧，将雪暴般的风墙严密地挡在外面，一丝冷意都没泄漏进来。
“说了你们的税金放在这里很安全。”柜台后响起金发祭祀半开玩笑的声音：“不过那魔兽还真是强大……居然单凭气息就能引动神殿的基本防御结界。”
“也不知它会不会发疯冲到小镇上来，不如你们几个先在这待一会儿，等确认没危险了再返回学院……”
……
年轻祭祀的建议立刻得到了马卡斯的认同，尽管巴伦和莫林望着那些远去的冒险者依然想跟上去瞧瞧，但在马卡斯的强烈抗议下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只是巴伦依旧不停地嘟囔着什么难得的机会让马卡斯忍不住想抢过他的铁锤再给他的光脑壳上来上几锤头。
自然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原本日头就已西斜，几人便干脆在元素神殿一直待到了天色将晚，神殿祭祀给他们讲了不少关于职业徽章的传说记载，各种像一般稀奇古怪的职业记载也让几个少年眼界大开。
或许是察觉到了冒险者的威胁，那不知名的巨兽并没有真地接近贝拉米小镇，算是虚惊了一场。在神殿的防御结界被激发后总计又从那山谷传来了两次咆哮，但距离比前两次要远得多，也没能对尚未消失的防御结界造成什么破坏。
当然，莫林可没忘记老帕特的树屋酒馆，他可是刚刚失去了他没日没夜制作魔法卡牌才好不容易换来的三千多个金币，正需要一杯魔法甜酒来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于是从神殿离开后，少年们便顺路去了小镇上老帕特的树屋酒馆，围座在暮色渐沉的窗边每人喝了一大杯暖烘烘的黄油啤酒。虽然他们很是好奇那头巨兽的事但没能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毕竟那时还在酒馆里的为数不多的冒险者中大部分对那巨兽并不感兴趣剩下的则是在追踪时失去了那巨兽的踪迹无奈先行返回。
唯一可以确认的消息是那确实是一头巨熊。
好几个冒险者都说在森林里看到了圆桌大小的熊掌印记，还绘声绘色地描述那头大家伙撞断了多少参天大树听得巴伦和莫林两眼精光闪烁，马卡斯见势不妙连忙拉着几人返回了学院……
……
十一月中旬的星空上紫色是最为耀眼的颜色。
那是一柄明亮的钓竿由粗到细弯成半月的弧度，亮紫色的钓竿尽头，如果仔细凝目看的话，还能发现有一颗颗微亮的淡紫色星星连成一条又细又长的钓线，钓线绕过西边古希尔金色的尾羽和夜米尔银色的冰晶一直延伸到约尔曼冈德那首尾相连的幽绿色蛇形星座边上，钓线末端一个赤紫色锋利的三角形钓钩在微微闪烁，就如同在海水中随着波浪轻轻摇曳。
那便是海之主埃斯塔尔的星座。
传说中海之主埃斯塔尔和尘世巨蟒约尔曼冈德同样古老，早在亘古之初秩序火光尚还黯淡时就在天穹升起了自己的星座，那三角形的赤紫钓钩更是从一开始就在衔尾之蛇的旁边闪烁，只是从那时起到现在，无数个纪元过去，尘世巨蟒却似乎只对自己的尾巴感兴趣，任凭那赤紫钓钩如何闪烁就是不理不睬，无动于衷。
明亮的星空下，伊露维塔温暖的湖水微微荡着波纹，湖畔水汽氤氲，一块覆着积雪的岩石上，血眸布兰德抖了抖手中的钓竿，随即猛地扬起，一条体长半公米的赤色碧眼大头怪鱼远远地从湖水中被扯出，飞落在布兰德身前的长石上。
啪嗒，啪嗒。怪鱼在积雪中挣扎了两下，很快就没了力气，腮帮子也迅速瘪了下去。
“这里果然有这种鱼……”布兰德低声道：“这样一来倒是省事多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复仇的药剂
离开氤氲的湖畔不远，沿着遍布蚀痕的石阶一路向下，穿过湿冷黯淡的通道与几座光秃秃的石像，便来到了布兰德一间间地牢般的房间彼此相连组成的地下办公室。
身着黑袍的布兰德手里正虚握着刚刚在湖畔钓上的大头怪鱼。
他走到一张宽大的机械台旁边，啪嗒把已冻僵了的怪鱼放到了台上。
这工坊般的房间和几个月前看起来有了些变化，除了中央宽大的机械台，四周放置的各种复杂的魔法机械以及零件阵列与工具外，还多出了好几个摆满调制溶剂的水晶试管的架子与装着各种粉末的药剂瓶的柜子，机械台上也摆放了一整套控制温度的调配熔炉。
看样子布兰德是准备炼制什么药剂。
他从旁边的柜子中取出十余种粉末混合摇匀倒入一支六棱水晶管中，随即将晶管悬空放置在了熔炉台上并往熔炉一侧插了一张深绿的魔力晶卡。过了一会儿，熔炉台上亮起一个六芒星般的加热区域，在布兰德的调整下很快由淡黄转成了蓝紫的颜色，晶管中的粉末在灼烤下开始散发出肉眼难辨的淡色气体。
见到此幕，布兰德转向一边。
看了看那条冻僵的大头怪鱼，又看了看刚取在手中的银质切刀，他比划了一下，微皱着眉头，然后有点笨拙地剖出了怪鱼的双眼，鱼眼上还附着着不少胶状组织。布兰德挥了挥手，剩下的鱼身从机械台上消失不见，不知被他丢去了哪里。
他戴上机械手套，选了一只极薄的旋刀，随即很是小心地一层层剖开那两颗眼球，最后从中取出了两颗幽绿的晶体，照明水晶黯淡的光亮下那两颗晶体中似乎还燃着两团幽绿的火焰，让人想起亡者骷髅眼眶中常燃的灵魂之火。
血色的目光没有在那两颗晶体上停留太久。
布兰德褪下手套，取出了一个炼金小瓶，瓶子里是一小颗暗红的血粒，那是他几个月前的夏天在洛萨南境的冈底森林深处汇集出的血粒，是他追踪的那个遗落者洒落的血迹汇聚出的血粒。
仔细感知了一翻，确认熔炉台上晶管中已不再有淡色气体出现，他将那两颗从怪鱼眼球中剖出的幽绿晶体和那一小颗暗红的血粒一同置入了晶管。
“砰——”
六棱晶管中发出一声爆鸣。
片刻后管口燃起一小朵碧绿的火焰，与此同时，晶管中的粉末开始嘶嘶地融化成碧绿的液体。
一段时间后，火焰逐渐熄灭，晶管中也只剩下碧绿透明的液体在灼烤下翻滚。
布兰德终于停下，他面色极其肃穆地从柜子中取出一本魔法书籍，那书籍的封面用白漆烫着一个骷髅和两只森白的骨爪，显得黑暗而压抑。
他将书籍摊在台上，翻开一页，开始低声颂念：
亡者之息，仇敌之血，示我以踪……
房间变得昏暗，苍白的双手紧握住滚烫的晶管，不知名的魔法在掌心萦绕，周围的物体开始轻颤，晶管中的液体如同有了生命一般挣扎尖啸，巨大的阴影掠过，布兰德的颂念声骤然变响，于是晶管里传来不甘的哀鸣，一丝丝黑色的气息慢慢染上了碧绿的溶液。
不知过了多久，六棱晶管中的液体变得黝黑而粘稠，布兰德终于停止了颂念。
血眸睁开，他立刻合上书籍并将之锁回金属柜中，这才开始大口大口喘息，显然刚刚的魔法即便对他来说也是极大的消耗。
直到连服了两支恢复药剂，他才勉强站直了身子。
回到机械台前，他取了两个空的封装瓶摆在台上，随即摇了摇头，又取了两个空瓶，但又犹豫片刻，取走了一个封装瓶，最终留了三个封装瓶摆在台上，然后将晶管中黝黑粘稠的液体均分四份，将其中三份分别封装在了三个晶瓶之中。
布兰德看了看晶管中还剩下的最后一份液体，仰首一口饮下。
身子一歪，他喉咙中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血色的目光明暗不定，他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走去……
……
……
黑暗中的低语，一模一样的苍白色面具。
“烁星之年，黎明之翼第十次会议，五号执行人，你又迟到了。”
“你又迟到了。”
“又迟到了。”
……
“五号执行人申请加入会议。”声音有些沙哑。
黑暗，寂静。
十余张苍白的面具下，没有传来任何回答。
气氛变得凝重。
“座下已联系我，生还，存活可能性降低一半，以及，我已动用黑魔法准备对其进行最后的追查。”
一瞬间涌入太多消息，黑暗继续安静了片刻，然后猛地炸开。
“居然用黑魔法……”
“一号追查者生还……”
“什么时候联系的——？！”
一片低声私语不分先后地响起，黎明之翼的会议似乎从未如此混乱。
“安静。”几个不同的面具下同时响起肃穆的声音。
黑暗再次回归寂静。
“同意五号执行人中途加入本次会议，与会人数，十四。”
“下不为例。”
……
“请五号执行人进行详细说明。”
“权杖座下执事于上月联系我，我已表明愿意归于权杖座下，联络人透露在学院区域有所计划，但我并非计划执行人，只获取一枚对接符文。怀疑该计划和附近突增的冒险者有一定关联，另外基本确认遗落者并未回归。”
“可有相关消息。”
“权杖一系近些年多有异动，座下最新启动数个计划，但具体为何尚不知晓。”
“尚不知晓。”
“并不清楚。”
“请五号执行人争取权杖信任，暂时配合计划，其余执行人密切注视权杖一系。”
“极光核心事件中的外部人员是否可能为该计划执行人？”
“有一定可能性，但我一直严密注视洛萨一号，只发现其上属外部成员，并未发现权杖一系直属成员，另外洛萨一号必要时可为我们所用。”
“保持注视。”
“保持注视。”
……
“在一年后重新回到学院，由此推测即使遗落者存活也大概率被自然神殿控制。我所追查线索在冰霜山脉里消失中断，不得已采用黑魔法进行——”
“——但黑魔法早被天空之环列为禁术，哪怕私下使用都会引来不必要的目光，我们早已同意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另一个方向的声音插话。
“——这是必须承受的风险。如果遗落者确实被神殿控制，我们则必须尽早确认并作出相应调整，况且无论如何内部都已开始逐渐暴露，我认为已经到了应采取更为激进的方法的时候。”
“同意。”
“同意。”
“反对。”
……
“但黑魔法，五号执行人并非亡者，如何承受的反噬。”
“我以龙息食腐鱼眼中的幽晶做调和，并将药剂分为四份依次间隔服用……”
“只分为四份？即使有幽晶调剂魔力反噬恐怕也不是你能承受的。”
“我已服下一份，余下三份将依次间隔半月服用。”
“我能承受。”
……
……
相比夏天，伊露维塔的冬日要宁静许多，尤其是在阳光照拂的晴天里，泡泡蛇会藏在积雪下面呼呼大睡，跳跳鼠则会小心地把珍藏的食物从窝里拖出来晒晒，就连最为吵闹的脾气暴躁的火狒狒都会不由自主地懒散下来，躺在温暖湖水边的树杈上一面梳理毛发一面晒上一整天的太阳。
只是今天这种宁静并没有持续很久，一种令人毛骨悚然地咔咔声很快让森林里所有在晒太阳的动物们坐立不安，那是不知多少副牙齿同时上下撞击彼此摩擦所发出的声音。
“都给我打起精神！”
森林一侧靠近悬崖的冰瀑滩上，须发虬结的矮人桑地·铁锤大声说道：
“从上节课开始已经给你们足够时间练习了，现在控制你们的魔力在皮肤上织出防寒护层，别傻呵呵地靠消耗魔力取暖，那样太不划算听见没有？就你们那点魔力肯定不到下课就消耗光了！就说你呢，克里奥！还有你，马卡斯！”
矮人教授面前正哆哆嗦嗦地站着百十个衣裳单薄的听训学生。
“是，是……是，知，知道了，教教教……授。”
被点到名的克里奥与马卡斯费了好大劲才口齿不清地做出回答，其余地学生也丝毫没有幸灾乐祸的心情，至少此时还没有人能控制得住自己打颤的牙齿，所有人都自顾不暇。
莫林感觉自己快要失去两只耳朵了。
因为这段时间注意力都在别的地方，他并没有花很多心思练习这门课程的作业，可谁想在胸口织出防寒护层是一种难度，要在耳朵织出防寒护层则完全是另一种难度，而在快要冻僵失去知觉的耳朵上控制魔力编织出精巧的防护层更是难上加难。
月神在上，要是有尖鼻子教授那种毛茸茸的地精耳朵就好了，少年忍不住地想。
就连黑火都被铁锤教授明令留在了宿舍，不然有火元素小黑在指环印记中还能稍微暖和些。
这是魔力运用课程的课堂。
虽然铁锤教授的课一贯危险，但同学们原以为和第一节课一般，矮人教授会找一大块冰晶之类的东西让他们把手贴上去一段时间检验对防寒护层的掌握情况，谁想他直接让所有学生换上了夏天的单件薄衣，然后将全班拉到了冰瀑滩来。
脚下是一公尺厚的冰雪混合物，旁边则是从雪峰上直接垂下的巨大冰挂，还未升到头顶的太阳自然被山峰挡住一丝温暖都漏不过来，这还不算，铁锤教授还不知从哪弄来一张三阶的，用得半生不熟地在一旁呼呼呼地对着百十个学生吹冷风，也亏得他们都是连接了魔力之海的职业者，换个普通人来恐怕没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彻底凉透了。
莫林一边试图挽救自己的耳朵一边瞄了一眼不远处的巴伦，心里顿时一阵同情。
来自永冬冰原的卡迪尔少年原本还算自在，但铁锤教授瞄了他一眼后就把他揪到了一旁和希娅特维斯博格三位龙族学生以及维斯魔灵蒂尔娜站在一起，矮人教授为他们几个有抗冻天赋的学生准备了特殊加餐——三环魔法：
在那看得莫林头皮发麻的淡蓝色寒气的包裹下，连希娅特维斯和博格他们仨都有点吃力——他们皮肤上已浮现出了淡淡的龙鳞纹案，身为维斯魔灵的蒂尔娜更是连身体上那些流转的亮蓝色魔力通道都黯淡了下去，而巴伦的光头上很快已凝上了一层淡蓝色的冰帽。
看到那朵冰帽莫林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教授，虽，虽然直接消耗魔力取暖效率很低，但用一环魔法或者二环魔法总还是很划算的吧。”小吸血鬼艾玟诺也算稍有些抗冻能力，此时抽着鼻子勉强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早就说过了，魔法效果虽好但需要卡牌来施放，而很多情况下我们不会准备那么多魔法卡牌，至少不会在符文扉页中存放太多魔法卡牌，要是在北境秩序边界上突然遇到寒流那等你找到需要的卡牌时已经凉透了！”身为战职的铁锤教授自然对魔法不太待见。
另一旁金发的艾莉丝想要接话：“可是——”
矮人教授瞪了艾莉丝一眼，手里淡黄色的三阶卡牌闪烁了一下，呼呼的冷风猛地又增强了几分，扬着冰渣灌到嘴巴里让人连气都喘不过来。
这下真是谁都说不出话了。
莫林已经开始庆幸马卡斯很有先见之明地准备了冻伤药膏。
就是不知道他准备的够不够多，也不知道耳朵要是冻掉了那药膏还有没有用，真不行到时候还得去生命之树请西妮丝女士出手帮自己接上，或者干脆用什么魔法药剂重新长一对耳朵出来……
“才这样就不行了？！”矮人教授挥着他毛茸茸的大手：“都给我坚挺点！站好了！赶紧把防寒护层完成，还没让你们穿着铁甲去山上的冰湖里潜泳呢！”
“一个个眼睛都瞪那么大干什么？！以为我骗你们啊？那可是这门课明年的基础要求，不信你们明年来试试就知道了！”
明年这门课就不是法系学派的必修课了，谁会来选你这课程！一瞬间所有法系学派学生们的心底都由衷地涌出了浓浓的迷之幸福感，和战斗学派的学生们相比，似乎他们这几个月在魔法史作业上多受的苦流的泪都不算什么了。
但不管怎么说，铁锤教授苛刻的要求基本还是在学生的能力范围内。
随着时间流逝，绝大多数学生还是能在身体出现冻伤前及时完成并维持住了防寒护层，斯特雷耶更是很快地完成了编织，整堂课连鼻子都没抽一下，任凭冷风呼呼他嘴角仍带着标志性的微笑，一如既往的得体大方。
只可惜疏于练习的莫林并不在此列。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少年连忙向马卡斯要来冻伤药膏涂在了他如同被施了石化术般的耳朵上，还别说，果然有用，原本毫无知觉的耳朵居然火辣辣地剧疼了起来。
“咝——”措不及防的少年被疼得抽了口凉气。
“呦！这是在往耳朵上抹什么呢？”一旁立刻传来克里奥毫不留情的嘲笑声：“怎么，沉眠者的时间都用来睡觉了吗？凡是认真练习过的应该都不会被冻伤吧？”
嘲笑归嘲笑，克里奥人还是很警惕地退开了几步，自从上次在模拟竞技台被莫林暴揍了一顿后，这家伙似乎有了心理阴影时刻紧张防备着莫林暴起伤人。
莫林不屑地扫了克里奥一眼，见对方又紧张地退了一步，心里一乐，想着是不是该找个机会狠狠地再揍这家伙一顿，说不定以后对方就没胆量再来烦自己了。倒是一旁铁锤教授不满的目光还是让少年有些愧疚，毕竟这么多学生里自己是少数几个在抹冻伤药膏的，如果认真按铁锤教授的要求练习过的话几乎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只可惜……
他实在没有那么多时间。
不方便向矮人教授解释什么，也不想再和克里奥纠缠，趁着中午能有一段空闲，也顾不得吃午餐，莫林挥手告别伙伴独自跑回宿舍。
他取出塔莉莎的训练徽章，用魔力激活，片刻后，已置身维克多学院的岛屿幻境。
第一百七十九章 散碎的往事
使用徽章进入的这个岛屿幻境，连接着维克多指挥学院大部分的训练设备以及资料塔，虽然莫林不清楚这种训练徽章具体涉及了什么魔法又是怎么制作出来的，但并不妨碍明白它的贵重：
只要激活徽章便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进行训练或查阅资料。
哪怕他身在离维克多学院万里之外的伊露维塔。
也难怪那个满脸雀斑的女孩塔莉莎一定要他欠下一条珍稀的蓝晶气泡鱼做交换。
只是……使用这训练徽章对自己来说实在太烧魔力了，莫林略感肉痛地想着，进入岛屿幻境他没敢磨蹭，直接来到了那道试炼阶梯前。
原以为辛辛苦苦融刻卡牌缴纳了三千多的职业税后，至少有段时间可以不用为金币发愁了，可以全身心地投入指挥训练，他想着早日突破试炼阶梯的第六十阶，以取得足够的权限去查阅派克老爹当年的记录卡——血月之战中剩下的那些内容。
少年迫切地想知道当年派克老爹到底和格索克帝国的贵族们结下过什么梁子，让那些同学到现在都还在为三十年前的事情排斥自己，暑假时老爹提及血月之战又为何那样语焉不详一脸复杂。
可没想到当他第一次使用徽章时，才训练了小半个下午就被强制踢了出来。
一翻检查后，少年惊恐地发现，他被踢出的原因居然是魔力枯竭！
而且不光他身体中的魔力已经耗干，连魔力空间里那个刚灌得满满当当的魔力小水坑都干涸了一小半，那可是价值相当于三四百个格索克金币的魔力，居然仅仅只够小半个下午的！
简直是烧钱……
但烧钱归烧钱，尽管无奈，这毕竟是查清血月之战往事的唯一方法，莫林只好一次次给小水坑灌满魔力使用徽章进行训练，于是很快又欠了伙伴们一屁股的债。
不过话又说回来，换个没有小水坑的普通二阶法职来岂不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要被耗干了么，少年有些郁闷地想着。
也不知道那个胡子老长的玻尔本教授把这徽章给自己是想让自己如何使用，年纪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还这么不稳妥。
要是让维克多学院的玻尔本教授听到了莫林此时的想法，恐怕会气得当场骂他眼睛长到鼻子上去了，然后指着徽章背面一个不太明显的卡扣咆哮看到没有这就是魔力晶卡的卡槽，这徽章既然可以给低年级的学生使用自然是通过魔力晶卡供给魔力的！
只不过消耗的魔力并不会减少，哪怕莫林发现了卡扣对他的债务来说也没太大帮助。
少年调整了一下状态，进入了试炼阶梯。
这次他直接来到了六十层的关口上。
经过这段时间的高强度训练，他成功地把最优战绩从五十五层推进到了第六十层。
这还要感谢那位奥兰队长当初专门为自己制定的按部就班的练习计划，让他对阵梦魇兽群的指挥水平稳步提升。另外欧诺罗姆老师的试练塔生存基础与混乱森林生存也有很大帮助，这位游侠大叔在这两门课上讲解了许多种类的梦魇兽的特点，让莫林在指挥模拟士兵抵挡梦魇兽群进攻的时候更加轻松。
尤其是那些强大的异变梦魇兽，即使不能很清晰地归类，少年也可以通过学到的知识观察它们的特点从而推断出它们的弱点所在，使用针对性的战术进行围杀。
六十层的试炼幻境四周依然被浓重的白雾包围。
中间一大片开阔地上，聚集着将近五千名实力阶等不一的士兵，按照小队方阵划分，兵种基本属于人类的常见兵种，从最弱的第一序列长枪兵到第五序列的魔法长弓手，还有几个六七阶的强大的巨熊战士，将开阔地中心祭坛上的明亮的秩序火种层层拱卫。
五千名战职士兵，相当于一个满编兵团的人数了，想起巴伦当军团长的心愿，莫林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迷之笑容：“唔……现在我是兵团长莫林大人了，兵团长莫林大人，这个称呼倒是很响亮嘛……”。
这些可都是他从第一关开始一路拼杀到现在积累下的兵力，为了冲击六十层的关口他几乎拼尽全力，从第一关开始便尽量不浪费一兵一卒，自认已达到了现在的极限。
他开始列阵，随即四周的白雾中开始远远传来此起彼伏的嚎叫。
试炼开始了。
……
南方万里之外，阳光明媚的海岛。
位于洛萨近海的维克多学院岛屿即使在冬天依然温暖，在今天中午这样明媚而醉人的阳光下，大部分学员都会找个晒得到太阳的角落舒服地眯上一觉，塔莉莎原本也是这个打算，她依然戴着那个遮掩雀斑的魔法发饰，正和两个朋友将一块粉色的茸毛毯子铺在向阳的草坡上。
这片草坡既能晒到太阳又能微微吹到海风，她们打算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会儿品尝些甜点，最近的课程与训练强度实在累人。
但还没等她们将毯子铺平整，塔莉莎突然像被虫子咬了一般惊呼了一声，手里的毯角也啪嗒掉在了地上，打翻了一小篮草莓蛋糕。
“塔莉！又怎么了？！”旁边的一个女孩子忙问。
“没，没怎么。”塔莉莎脸色微红。
她蹲下整理了一翻，又捡起毯角拉了拉，磕磕绊绊地回答：“刚刚看到一只怪模怪样的虫子被吓了一跳。”
“又是虫子！最近你怎么总一惊一乍的！”另一个女孩抱怨了一句。
“谁让这几天虫子这么多！”塔莉莎有些气恼地说。
看伙伴们脸上不相信的神色，她翻了个白眼，哼道：“这里虫子这么多，我不休息啦！我要去训练场，我们下午的战阵理论再见！”
说完也不管她两个伙伴，转身就跑。
“诶你等等，这些甜点……”
伙伴还想说什么，但塔莉莎脚步不停，很快就把伙伴们的声音远远地抛在身后的海风之中。
她一路跑到岛屿中心最热闹的训练场边，看到人来人往，这才慢下了脚步。
“那个没礼貌的家伙居然开始挑战六十层了……”她小声嘟囔着，神色中混杂着震惊和气愤以及一丝丝好奇：“明明是魔法师不好好在伊露维塔学魔法，居然天天练习指挥，而且那么多训练项目却只对试炼阶梯情有独钟，真是不务正业的家伙……哼……”
她的训练徽章虽然借给莫林，但她还是徽章的主人，依然能察觉到大致的使用情况。
想起那家伙便想起自己的蓝晶气泡鱼还不知哪天才能到手，塔莉莎脸色又黑了一分。
她走到一个人少的角落，扬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魔法发饰稍微改变了一下容貌，便来到训练场边的一块巨大的金属方碑前仰头看了起来。
这块巨大的金属方碑正亮着灰白的光芒，吸引了周围不少的视线。
它是维克多学院的荣誉方碑，从冷月之年维克多学院建立时便屹立在岛屿中心的训练场边，只有最优秀的学员才能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名字，每当方碑亮起光芒便表明可能会有新的名字出现在上面。
一旁围观学员们正在低声讨论：
“荣誉方碑亮起白色的光芒，代表是那一项荣誉记录来着……？”
“应该是试炼阶梯。”
“哇，那个难度很高的试炼阶梯，居然又有学长开始冲击第六十层了嘛，真是厉害！”一个年轻学员赞叹：“虽然对战混乱是我们的必修练习，但我就是不喜欢这种训练。”
“是啊，我也更喜欢秩序兵种间的魔法战棋，试炼阶梯那种和混乱作战的指挥实在太累人了，面对那些潮水一般的梦魇兽群哪怕想想都觉得累，更别提自己的士兵消耗光了还要被那些梦魇兽扑杀，真是可怕。”另一个年轻学员心有余悸地说：
“唉，那个试炼我连二十层都过不去，毕业前要是我也能越过六十阶就好了。”
“哈，那你可得加倍努力了！”另一个高年级学长的声音插入：“如果能在毕业前完成试炼阶梯的第六十层就能在这上面留下名字，那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学院每年数十个毕业生中也只有个别在试炼阶梯上最厉害的才能在这荣誉方碑上留名。”
此时灰白方碑上已亮起一个个金色线条勾勒的名字，那个高年级学长指着方碑中间靠上的位置说：“像刚毕业的奥兰队长，之前就以七十八阶的成绩进入这项记录，排在第一百零二位。”
“一百零二……似乎也不是很高啊……”一个新生小声地说。
这话明显引起了众怒，大家纷纷瞪着那个粉嫩的新生说：“从学院设立试炼阶梯的挑战到现在数百年的时间，荣誉方碑的这项代表了与混乱作战能力的记录上总共也只有几百个名字而已，能将名字留在这上面已经很厉害了，更别说排在一百多位！你小子先去体验一下试炼阶梯，什么时候能突破二十阶再来说话！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可为什么第一名是空的？”另一个新生眯着眼睛看着方碑最顶端。
“哦，那个，据说是为了激励大家努力，所以第一名一直空置，让那些最厉害的同学也不要骄傲自满……”高年级学长解释着：“不过荣誉方碑上只有试炼阶梯这项记录的第一名是空的，具体原因大家也也只是这样猜测而已。”
听着周围人的讨论，更改了面容的塔莉莎忍不住往一旁不显眼的地方挪了挪。
一想起那个叫莫林的家伙她就生气。
“那个可恶的家伙，明明这么厉害暑假来的时候居然装作什么都不会，害自己和玻尔本爷爷打赌输掉，一条到手的蓝晶气泡鱼就这么不翼而飞了，等那个讨厌的家伙给我抓一条还不知道要等到哪个年头……”
“不过这家伙到底能不能通过第六十层的关卡呢……”她忍不住想：“似乎在学院历史上这么年轻就能留名荣誉方碑的学生也没几个……”
正在走神，金属方碑灰白的光芒中突然出现一道游走的金线。
“成功了成功了！快看看到底是哪个学长？”周围响起一片欢呼，出现金色的光线便说明挑战成功了，这道光线会在对应的排名位置写下挑战者的名字，永远的刻在这座学院荣誉方碑之上。
但只有塔莉莎知道，那个正在挑战六十层的人根本不是什么高年级学长，而是伊露维塔那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半吊子魔法师，银树战队那个半吊子队员，莫林。
“那个家伙居然真的成功了……”
她瞪大了眼睛愣愣地注视着那道游走的金线。
灵动的金线从方碑塔尖冒出，很快游走到了底部，在这试炼阶梯记录的末端停下，并慢慢勾勒出了一个新的名字——
塔莉莎·罗兰。
“塔莉莎？！”
“居然是她？”
“那个小丫头竟然通过六十层了？！”
“天哪！塔莉居然这么厉害么？！”
“不可能吧……刚刚我明明看到她去海边休息了呀，居然偷偷跑去训练嘛？我们淘气的小公主啥时候变得这么勤奋了……”
“或许那小丫头找人帮她进行了阶梯试炼……”一个高年级的学长接近了真相。
听着周围各种的赞叹与怀疑，塔莉莎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连忙低下头转身离开。
和别人打赌输了把训练徽章借给其他人这种事情她才不会到处宣扬。
不过想想，自己的名字居然就这么阴差阳错的被记在了荣誉方碑上，塔莉莎脸上又露出一丝丝得意，这可不能算她作弊，毕竟她也是在玻尔本爷爷的主张下才把那个徽章借给那个家伙的。
嗯……也算没给她丢脸。
这一刻似乎连那个讨厌的家伙都显得不是那么讨厌了。
不过自己也要练习阶梯试炼才行，不然到考核的时候不就露馅了么，到时候肯定会被教授把名字除去……一想到自己的鼎鼎大名可能没办法在荣誉方碑上停留太久，塔莉莎嘟着嘴向一旁的训练场走去……
那个讨厌的家伙都能做到凭什么我做不到……
维克多岛屿南端，一座高耸的海崖上。
满头白发的老人玻尔本正和一个温和的中年男子对弈模拟战棋，两人之间摆放着一张金属平板，上面亮着一小片模拟战场，两方数不清的兵力正在激烈地厮杀。
他们衣袍上都有一个黑白方格的战棋图形，那是维克多学院的徽章象征。
战况激烈，两人的水平似乎也不相上下，都在全神贯注地盯着身前那片模拟战场。
但突然间的，那中年男子皱了皱眉头。
对面的玻尔本立刻面露喜色，盯着那片战场头也不抬地说：“这次我老人家可要赢了，居然在对战的时候走神，年轻人就是耐不住性子，还需要磨练呐！”
“您老教诲的是。”对面的中年男子摇头笑了笑：“刚刚确实走神了，不过在学院的这些年您老的指挥水平倒是一点没落下，要是再次出山就算不在战争议会任职至少也依然能在四疆前线上独领一个军团。”
“哪有你说得那么轻松。”玻尔本呵呵笑了笑：“老了，没那样的冲劲了。”
中年男人挥了挥手，将自己的兵力清理干净，算是认输。
“刚刚我感知到塔莉莎那丫头在荣誉方碑上留名了。”他说。
“嗯？你家的小塔莉达到哪项记录的要求了？”玻尔本愣了一下。
“试炼阶梯……”中年男人闭眼感知了片刻，随即有些气恼地说：“这小丫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居然作弊，就她那三脚猫的水平哪里能达到六十层，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么。”
他又无奈地看了玻尔本一眼：“都是你们天天宠着那丫头不让我管教，这下可好。
“不会吧，小塔莉虽然调皮了点，但做事还是很认真的，哪会找人代她作弊……”玻尔本想了想，目光中闪过一丝意外：“难道是那孩子么，可这也太快了点吧……”
“嗯？”
“是这样，暑假的时候在我的主张下……”玻尔本将之前的事详细说了一遍，从最开始在考核中邀请那个很有指挥天赋却一心想成为魔法师的少年开始，到暑假对方来交流进入试炼阶梯，自己如何与塔莉莎打赌最后将训练徽章借给了那个少年。
“原来是这样么……”中年男子来了几分兴趣：
“不过按您老的说法，那少年今年也才二年级而已，又在伊露维塔学院学习，居然能这么快通过试炼阶梯第六十层的考验，这天赋确实很罕见……”
“我就说！”玻尔本气道：“也不知道那小子到底怎么想的！”
“可您不是说他对指挥造诣没太大兴趣么……”中年男子打趣地说：“这都通过六十层了，天赋再好也肯定是下了一翻苦功的吧，你说他到底怎么想的，要是他有兴趣来我们学院的话，我可以去找菲尔丁那老家伙要人啊。”
“我哪知道？！”玻尔本翻了个白眼：“现在的年轻人在想什么咱们可搞不懂，当初那小子信誓旦旦地说要成为魔法师，现在又花这么多时间在指挥练习上，哦，他还是他们伊露维塔银树战队的成员！”
“暑假他也来参加模拟战棋比赛了，还抽签和奥兰他们对弈了一场，”玻尔本说道：“那时我看他就已经进入了入微觉察的水平，对阵搏杀风格也相当凌厉，颇有大家风范，就是基础稍微散了些学得不是很系统的样——”
“咦？！”中年男子突然低呼了一声打断了玻尔本的话：
“那小子居然用徽章去查阅血月之战封禁的资料！还是需求权限最高的那部分！怪不得他这般着急通过试炼阶梯，原来是为了取得查阅资料的权限！”
“血月之战……你是说当初你们南境这边的事……？”玻尔本神色变得严肃：“当初血月之战确实有太多蹊跷，四境边域似乎都出现了不同大大小小的问题，战争议会里也好像有人在故意引导一般……”
“是啊，那种情况下居然还有人想着打小算盘，真是混账！”中年男子说道：
“战后那些议员还欲盖弥彰地封禁了大量资料，也难怪后辈们好奇，那小子正在查阅的记录卡便是属于……咦？等下！”不知他发现了什么，突然神色一变，抬头问道：“您老刚刚说的那个少年，他叫什么来着？”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莫林，莫林·卡兰德。”
“卡兰德啊……”
中年男子眼眸中一下子涌出许多复杂的目光。
好半天，他终于叹息了一声：“原来如此，也难怪……”
“怎么……？”老人疑惑。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叹息道：“您老人家大半生都在北疆领兵，这些年才来学院任教，对这我们南边发生的那些往事不清楚也是正常。”
他缓缓坐下，在海崖上望着远处翻滚的浪花，慢慢说道：
“当初血月之战我们南境战线上那个争议最大的军团长，他名叫派克·卡兰德。”
“你是说……？”
中年男子点点头，微阖的眼眸在阳光下闪烁着回忆的光华：“血月之战冬天，第三批部队中第七军团军团长，来自洛萨的指挥官派克·卡兰德，估计你见到的那小子，莫林，应该是他的孩子吧，不然也不会这么巧。”
“唉，一眨眼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他感慨着：“也难怪那孩子有指挥天赋……”
“当初的派克·卡兰德年纪轻轻就能位列军团长的职务，指挥造诣，尤其是对战混乱的指挥造诣冠绝一方，凡是与他演练过的将军都心服口服，那真是风华绝代前途无量……可惜了。”
中年男子摇摇头苦笑了一声：“你知道荣誉方碑上试炼阶梯的记录中第一为什么是空置的么，那里原本是写着一个名字的，只是血月之战后迫于议会的压力才将其抹去空置。”
“那个位置的主人，便是第四纪元这八百多年来，从我们学院设立试炼阶梯这项考验到现如今，在上面走得最远的学生，毕业后不久便被誉为狮鹫之盾的天才指挥官。”
“派克·卡兰德。”
第一百八十章 冰霜的疾驰
残阳遥遥坠在身后，将视野中延绵起伏的无尽山岭都染成了血色，冰封数月的大地早已寸草不生，薄薄的暮霭更是掩不住空气中金铁肃杀的味道。
矮崖之上，年轻的第七军团长派克身着暗银重铠，手扶一柄长剑迎风而立，神圣联盟的军团战旗在身侧招展飞舞，猎猎作响。
望着一道道愈发陡峭的山岭横亘在前，如同层层壁障堆叠直到视野尽头——视野尽头便是那道被夕阳染成黑紫色的高耸而遥远的冰霜山脉的山脚，派克轻吐了一口气息。凛冽的寒风迎面呼啸，白汽在他纹着狮鹫徽章的胸甲上凝起一层苍白的淡霜。
前方便是被称为荆棘岭的区域。
再往前一步，便不再是他该驻守的兰格防线。
再往前一步，便违背了战争议会的禁令。
一道影子从云中落下。
是一只银羽鸽，他身旁的一位副官将其接住：
“侦查二队消息，腐牙兵团有异常调度，这是大致的兵力图与防御工事测绘图。”
派克接过，扫了一眼，将之丢下矮崖。
“这是第几个了？”他冷冷的问，语气肃杀得让一旁的莫林都打了个哆嗦，少年印象中和蔼可亲的老爹从没像现在这般杀气逼人。
“第，第五个，还有几支小队没有传回消息，”派克的副官也滞了一下：“按这个架势恐怕那几个兵团也同样出现了异常调度。”
“枯手，死息，冰刃，黑炎，腐牙……”派克缓缓地说着：“再把东边剩下那三个都算上，区区八个不入流的亡者兵团就想拦住我们的去路么……”
他冷哼了一声：“未免太瞧不起我狮鹫之盾了。”
来自冰霜山脉的寒风凛冽，但听到这话副官额上依然渗出了汗珠，他低下头略为急促地说：“看它们的兵力调度只是卡主了一些平坦的地势，我，我们可以稍微绕路，借道那几个拉尔克兵团负责的防区，不一定要和亡者兵团发生冲突。”
“没有时间。”派克否定道：
“四大军团被困，冰霜要塞告急，谁也不知还会不会有其他变数，我们耽搁不起。”
他转过身，茫茫戈壁上阵列着数以万计的整装待发的士兵。
莫林记得原本老爹只打算分出三成的兵力前往冰霜要塞，但在接到战争议会的命令禁止他出兵后，荆棘岭防区的过境通行请求又被其中几个亡者兵团拒绝，老爹便决定放弃兰格防线亲自率兵前去支援，眼下这片戈壁上估计已阵列了第七军团近半的兵力。
除了全副武装的战士，少年还看到了不少的后勤人员与魔法机械。
冰霜山脉地势高绝，连飞艇都难以在其上穿梭，就连没有战斗能力的后勤人员恐怕也得跟随战职在地面一路前行。
“我知道，你们中至少有一半人在这场战争前从没当过军人，在拿起兵刃前或许你们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活职业者，一个机械师，药剂师，甚至少数可能连职业者都不是，从来没有接触过魔力之海，只是一个力气大些的庄稼汉子。”派克开口说，他的声音并不洪亮，但在魔法加持之下传遍所有人的耳畔：
“剩下的一半中也少有人真正来过四疆前线与混乱厮杀，你们或许只是普通的城市守备，或许是只贵族或商团的护卫，或许半辈子中最棘手的敌人也只是酗酒伤人的暴徒，过去几周在兰格防线上的战斗便是你们拥有的全部经验。”
“但你们确实都是勇敢无畏的战士，”派克重重地说道：
“你们在边境防线告急崩溃时毅然加入军队，加入这场惨烈的战争，仅受过短暂的训练后便被分配在我们第七军团，来到兰格防线驻守。我知道你们都有拼死守住兰格防线的决心，你们都已做好了埋骨于此的准备。”
“但现在我必须带领你们离开这片防区。”他停顿了片刻，目光扫过微微躁动的军阵。
“我将带领你们前往冰霜要塞。”他说道：“那里的环境比这里恶劣百倍，那里的情况也比这里危急百倍，你们或许无法理解这个决定，但你们可以信任我，你们必须信任我。”
“情况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冰霜要塞一旦失陷后果不堪想象，于是我会带你们前往那里，我会带你们前去守住那座要塞。”派克举起利剑指向天边那道遥远而高耸的山脉，他高昂激凯的声音传于四野：“相比兰格防线，那里更需要你们，更需要你们的坚盾利剑，需要你们的无畏身躯，需要你们的怒吼咆哮。”
“现在已没有人能代替你们，你们是冰霜要塞唯一的希望，是整条南境防线唯一的希望，托德尔的秩序之火已经交在了我们手中，我们必须去守护它，我们拼死去守护它。”
年轻的派克缓了缓，语气再次沉了下来：
“如果有人敢拦在我们的去路上，有人试图阻止我们去支援冰霜要塞，无论他们打着什么样的旗帜，无论他们隶属于哪方势力哪个国家，无论有没有战争议会的调令，我们都将冲过去。”
“我们会踏平他们，踏碎他们。”
“踏碎他们！！！”数万战士整齐的咆哮声震得大地都随之颤动。
“出发！”
年轻的派克纵身跃下矮崖，率军离开了兰格防区。
“呼……”莫林长出了一口气。
看着年轻不羁的派克老爹在出发前挥剑鼓舞士气，少年也忍不住跟着热血沸腾，恨不得时光倒流让这个影像幻境变成真实，好让自己能拔出短剑跟随老爹去战斗。
但当庞大的军团逐渐开动，望着远方那层层的山岭少年心里又有些担忧。
在观看这段影像前莫林已多次查阅过资料，别看在这矮崖上已能望到天边那道高耸的冰霜山脉，但中间怕是依然相隔了上千里数百道的荒芜山岭，荆棘岭防区范围很大，即使沿着最平坦的道路行军以低阶战士的速度都要数天时间，更别提中间还有好几个亡者兵团的刻意阻拦。
也不知道老爹到底能不能及时率军赶到。
回忆了一翻脑海中记下的这片区域的地图，发现很难从那些错综复杂的山岭图中获取什么有用的信息，少年不禁有些怀念奥兰，如果那位狮鹫战队的队长此时还和自己一同观看影像记录应该能告诉自己好多东西。
这段影像到此结束，场景开始变化。
……
莫林发现他来到了一条冰冻的溪流边。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夜空中挂着一轮月亮，蒙着一层薄薄的血光显得很是不详。
军队似乎正在休整，至少跟在老爹身边的这个兵团正在休整。
一些士兵正用机械切割刃从冰溪中切下大块苍白的冰块放在化冰桶里制取水源，莫林知道在作战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尽可能地节省魔力，凡是能用魔法机械完成的工作便尽量不使用魔法卡牌，尤其像这样的急行军，低阶战士的每一份魔力都必须使用得恰到好处，每个短暂的休息时间都必须用来冥想恢复。
否则军队便很难保持最高的急行军速度。
年轻的派克没有休息，他正在和两位铠甲上纹着兵团徽章的兵团长交谈。
明灭不定的光亮下，莫林隐约记起这两位高大的兵团长，他们应该是当初老爹刚来兰格防线换防的时候，上一位将军尼克德麾下的两位团长，尼克德将军在换防时把麾下还有余力的士兵编了两个兵团交由他们两人让他们继续守卫兰格防线。
但此刻他们正与派克争论，莫林发现老爹的脸色很差。
“派克将军，您的指挥造诣我们都很佩服，在兰格防线的布置调度也都看在眼里，但这次擅自出兵未免太过鲁莽了，没有战争议会的调令擅自行事恐怕不妥。”其中一个兵团长说。
“所以呢？”派克冷冷地问。
“我还是觉得应该回防兰格防线，就算要去支援冰霜山脉也不应该带着我们两个兵团，战士们都是在兰格防区打生打死了几个月，也只有在那条防线上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另一个兵团长说道。
“这是中午作战会议上已经决定的事情，你们现在提出异议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要违抗军令？”派克凌厉的目光扫过两位大汉：“还是说因为我没有遵守议会的调度，两位打算夺了我的军权将我绑回去请功？”
“不敢，但，”那位兵团长面红耳赤地说。
“没有什么但是，联盟战时第一条例是怎么说的！”派克训斥道。
两个汉子都是三四十岁的样子比年轻的派克大了许多，但听到这句话却都低头不语。
“第一条例怎么说的？！”派克语气极为严厉。
“战时……一切以直属上级命令为准。”两个兵团长半天终于吐出一句话。
“那现在你们的直属上级是谁？”
见两人又沉默不语，派克冷笑道：“尼克德将军战功赫赫，谁想到亲手选出的兵团长居然是这副样子，既然划归我的军团，居然连最基本的令行禁止都做不到？！”
两位兵团长低着头喘着粗气，却难以再出言反驳。
“或许你们这两个兵团战士确实更习惯兰格防线，或许在你们眼里南境的局势并不算危急，或许你们觉得冰霜要塞就算失守后果也不是难以承受不值得违背议会前去支援，又或许你们还不信任我麾下的侦查小队以及塞维斯导师的观测结果，但这些不是你们可以违抗军令的理由！”派克缓了口气继续道：
“我手下大部分都是新兵，缺乏战斗经验，你们这两个老兵兵团我是绝对不可能放回去的，至于你们两个，要么继续带领你们的兵团随我去守卫冰霜要塞，要么我将那两个兵团打散和其他兵团混编，你们俩给我滚回拉尔克帝国去让修养中的尼克德将军给我一个交代。”
“看在傍晚出发时没有当众质疑我的决定，我饶你们一次。”派克右手抚着剑柄。
“如果你们要留下来，有意见可以在作战会议上讨论，可一旦我做了决定还像今天这样拖泥带水，就直接军法处置。”他毫不留情地说：“是去是留，快点决定！”
两个高大的兵团长彼此对视了一眼，苦涩地说道：“我们愿随将军前往冰霜要塞。”
莫林看到年轻的老爹脸色缓和了一些。
“我们已经接近枯手兵团的防区，看侦查队传来的情报那只尸巫是打算用全部兵力硬拦我们的去路，以为这样能吓到我么……”派克冷哼了一声：“我不管枯手把它的大本营藏在哪，你们两个兵团去给我把那只尸巫的脑袋带回来祭旗。”
“是。”
“尊令。”
两个兵团长领命而去。
年轻的派克凝目望着夜幕下长长的队列，眉头紧锁，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少年能从那微颤的眉角看出老爹之前的底气并没有他表现的那般强硬，他也知道这时候肯定还有更多的将士对老爹的命令心存疑虑，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毕竟战争议会的威严深入人心，擅自离开他们的防区难免引起异议。
这时候的派克老爹也就只有二十五六岁吧？担任军长可不光是荣耀，更多的是沉甸甸的责任，另外他还不畏议会的威严担下擅离职守以及率先向亡者同盟发起进攻的责任，不顾部下反对的声音执意去增援冰霜要塞的责任……
换做自己可根本做不到老爹这般果断，恐怕连决策的压力都扛不住就得崩溃更别提什么指挥战役了……
少年心里由衷地敬佩起自己那个不靠谱的老爹来。
周围黑了下去，是下一段影像。
……
“哇呀！”
一柄锋利的长枪伫在地上，枪尖寒芒点点正指向自己的胸口，莫林被吓了一跳，随即才想起这只是昔日的影像幻境罢了。火光闪烁，照亮这里遍地的残碎尸骸与伤痕累累的废弃兵刃，其中大部分都属于亡者，包括大量的骷髅与行尸，那是亡者中数量最多的第一序列与第二序列的战士。
应该是一片战场，虽然此刻战斗已经结束，但夜幕下依然有厮杀声从远方传来。
少年定了定神，再次看到了年轻的派克老爹。
老爹暗银的肩甲上落着一只蓝色的渡鸦，莫林认出那是三环心灵魔法，这个魔法可以连接十数人的心灵，那只魔法渡鸦可以把主人说的话语远距离同步传递到其他所有连接者的耳畔，而连接距离则受施法者的实力影响。
这个魔法常被用于临近的战场指挥。
此刻那只蓝色魔法渡鸦正低头啄着自己的羽毛，因为年轻的派克并没有在指挥远方的战斗，他正低头冷冷地注视着地上的一具尸骸，或者说，一个头颅。
少年认出那是一个尸巫的头颅。
空洞的眼眶中燃烧着两团幽绿的无名之火，干涸的血肉如同一张死皮紧紧地将头骨裹住，如果不仔细察看，很容易将其与普通的骷髅混淆。
但尸巫可绝不是那种几乎没有意识的骷髅，他们是天生的死灵法师，一切死亡魔法的宠儿，从被唤醒的那一刻起就被黑暗魔力环绕浸润，其身份地位尊贵无比，隶属于亡者第七序列的种族，还要高于吸血鬼和蛛魔。
而只要有充足的材料与装备，每一个成年尸巫都可以召唤并控制不计其数的骷髅与行尸，自成一军。为了彰显他们的古老与高贵，他们会佩戴独特的秘银打造的冠冕，并于其上纹绘着专属的印记。据说那冠冕会随着黑暗魔力的浸染而拥有强大的魔力，并随着岁月流逝与尸巫逐渐融合最终密不可分。
年轻的派克老爹身前那个头颅便带着一个刻有一只枯手的银冠。
它应该就是那个名为枯手兵团的兵团长。
尸巫的生命力极其强大，尽管此时枯手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脑袋无力地躺在地上，但它眼眸中那两团灵魂之火依然在熊熊燃烧。
“你居然敢率先向我们发起进攻！”那张干瘪的嘴巴一开一合，发出沙哑而愤怒的声音：“你这是在冒犯永眠之海的威严！冒犯我们白骨一族的威严！”
派克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嘎嘎，”大概是觉得对方心虚了，枯手得意地笑了两声：“在对抗混乱的战争中向同盟出手，你必定会受到议会最严厉的惩罚，他们将会夺你之名让你沦为失名之人，永远在虚无中游荡，无法安息，永远无法归于月神！”
“既然你这么急着回归月神的怀抱，那我送你一程。”派克淡淡地说。
他抬脚踩在了枯手的头颅之上。
高阶战士的力量加上厚重的战甲一下就将那圈银冠踏出了裂纹。
“不！你不敢这么做！！”枯手凄厉地尖叫起来：“我是白骨贵族！传承于死海畔最古老的枯手一脉，你不能毁灭我！！你必须把我送回死海，按照议会的禁令带你的军团退回兰格防线，我会请亡者的议员在议会审判上放你一条生路！！！”
“哦，你居然也知道我收到的议会禁令。”派克自言自语道：“这样看来战争议会果然不干净了，你们这几个兵团来阻拦我也不光因为我擅入你们的防区，而是因为你们收到了什么命令吧？”
“谁的命令？议会中和你们狼狈为奸的又是谁？”他冷声问，脚下加了一分力。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们没有议会的调令敢进入我们的防区，我们当然会列兵阻拦！！！”尸巫尖叫：“下贱的人类！！挪开你的钢靴！！你不敢杀我！！！”
“呵，”派克轻笑一声，他扭头问他的副官：“战士们休整地怎么样了？”
“基本已经休整完毕，伤员也都已安排妥当……”一旁的副官战战兢兢地回答。
“很好。”派克说道。
随即他抬起脚，重重地踏下。
将枯手的头颅踏成了碎块。
“那我们出发。”
第一百八十一章 暴力的访客
男生宿舍中，手持训练徽章的莫林猛地睁开了眼眸。
他像做了个噩梦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气，脸色十分苍白，扑到了窗口拉开窗帘，午后的阳光一涌而入在他的视野中烧灼出一片片短暂失明的黑色盲区，就仿佛一朵朵妖异的黑色玫瑰在绽放凋零。
少年躲在窗口那片阳光下，愣愣地凝望着前方水汽氤氲的长湖，突然觉得这幅场景朦胧而陌生，一时分辨不出眼下到底是现实还是幻境。
他已记不清之前一共看到了多少场战斗，在那个漫漫无尽的夜晚，他只记得耳畔永远有交战的怒吼厮杀声，地上永远有绊脚的残破尸骸，身旁永远是冰冷的明晃晃的兵刃，每一次抬起头也都能看见月神的光耀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不详血色。
从黄昏时进入荆棘岭防区开始，年轻的派克老爹率领第七军团近半的兵力，以雷霆之势强硬地冲垮了最先遇到的两个拦路的亡者兵团，后面四个兵团见势不妙干脆放弃了各自的营地将兵力集结在了一起，仗着地势欲图拖住第七军团前进的步伐。
但老爹没给他们机会。
他早已调度了最为精锐的几个兵团，在夜幕下飞速绕过了敌人防守的关口地势。
等到年轻的派克带领着第七军团主体军队行至那关口前时，那几个精锐的兵团也已出现在敌人的后方，包抄合围之势加上兵力又数倍于对方，激烈的军阵绞杀下没多久便击溃了那四个兵团，将其尽数歼灭。
这一战老爹又踩碎了四颗脑袋。
最后两个亡者兵团的团长几乎闻风丧胆不敢再战，只远远地派出了无人指挥的骷髅与行尸妄图拖延他们的行军速度，自然是一盘散沙不堪一击。
但亡者并不是老爹这个夜晚面对的唯一敌人。
为了阻挡他们前往冰霜要塞，那几个亡者兵团纷纷回撤了防线上的士兵，让本就复杂的荆棘岭防区一下变得千疮百孔，不知有多少小型的梦魇兽群顺着防线的缺口渗透入了这片区域。对于混乱而言，在这千百道起起伏伏的山岭之中，第七军团分布紧凑的大量兵力就如同黑夜明火一般耀眼，吸引着梦魇兽群从四面八方涌来前赴后继地疯狂进攻。
少年觉得与老爹随行的兵团所发生的战斗中至少有一多半敌人都是混乱。
另外他还注意到，即使在战况最激烈的时候——军团围攻那四个亡者兵团时，老爹麾下的特殊编队依然没有参战，那是十多个已越过了尘世之线的强大职业者，其中有**位随军一起前去支援冰霜要塞，剩下的被留在了兰格防线。
同样的，亡者中似乎也没有大战士或者大魔法师出手，哪怕最后那几个兵团长都被老爹踩碎了脑壳这场战斗依然控制在了世俗战争的范畴。
而在对抗梦魇兽时，为了给普通士兵减少行军压力，特殊编队的强者则纷纷出手，经常一个人便吸引住一支小型的梦魇兽群进攻，少年还看到其中一位大魔法师使用五环魔法冰封了一条陡峭山谷的出口，将无数咆哮嘶吼的梦魇兽堵在了山谷之中。
可即便如此，这个长夜，大小战斗依然持续不断，伤亡士兵的数量也越来越多。
地势逐渐升高，呼啸的寒风也愈发冷冽，但派克老爹的行军速度却没有丝毫减慢，除了战斗和短暂的休整外，一队队战士们就像狂奔的马群一般不知疲倦地行军，等晨曦终于姗姗来迟地亮起来时，周围已是茫茫一片雪白。
不再有亡者兵团横亘于前，也不再有梦魇兽群尾随于后。
——他们已横穿了整片荆棘岭，走进了延绵高耸的冰霜山脉。
那影像幻境中初升的朝阳照射在漫山积雪上，明晃晃的白雪就如同此刻窗外的阳光一般刺眼。
莫林眯起眼眸，看着宿舍窗外氤氲的长湖，轻轻抿了抿干渴的嘴唇。
心里依然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他又想起了暑假时老爹一边摇头一边叹气对自己说的话：
“血月之战的资料维克多学院里就有，你自己去查吧，只要记着不管你看到了什么，我都是你的派克老爹，这点是不会变的……可一定要记着这点……”
没想到那个一贯和蔼可亲整天笑呵呵的老爹也曾有如此杀伐血腥的时候……少年摇了摇头，也难怪老爹不愿意亲口和自己说那些往事。他眼前还浮现着影像中年轻的派克老爹重重的钢靴踏碎一个个敌人的头颅。
那可是真正意义上的踏碎……
莫林苦笑了一下。
自己连在模拟竞技台上杀个人都有点下不去手，本来战斗中一击毙命的击杀原则到了自己这变成了一击使对手丧失战斗能力的生擒原则，要是被祖父他老人家知道了恐怕要大骂自己没用。
还要再加上半年不能吃肉的酷刑……
虽然低阶亡者很少有自主的意识波动，像骷髅和行尸基本都只能听从上级命令行事，但从亡者第三序列的种族开始，其实和生者在意识上已没有太大区别，最常见的便是幽灵，他们就有自己一脉相承的文化与传统，也同样可以接触魔力之海受到魔力洗礼并学习魔法使用卡牌。
在伊露维塔，捣蛋鬼联盟里就有一位四年级的学长，波利欧斯特，他就是天赋极佳的幽灵，目前在自然与生命学派学习。
更别提那些能担任军团长的尸巫与黑武士。
而老爹甚至连俘虏都没想留，直接一脚一个统统踩死。
要是自己恐怕下不去这样的死手。
不过又能怎样呢，少年愣愣地思考着，难道真像那个枯手所说，将这些心怀不轨的指挥官送回他们的死海海畔然后等着他们在议会上为老爹求情吗？显然也绝无可能。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又决定违背战争议会的指令，又怎么可能再抱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
或许还是一劳永逸比较好，就像老爹做得那般。
再说那尸巫都是高阶的死灵法师，哪怕只剩下一个脑袋也得小心谨慎对待，在那么紧急的局势之下每一个高阶的职业者都是宝贵的战斗力，哪能分得出人手去监管这些敌人。
或许战争就是如此残酷吧……
莫林叹了口气。
不光是边境上对抗混乱的那场永不止息的战争没有任何退路，秩序内部的战争也同样残酷无情。少年想起在历史书籍上看到的，那些上个纪元也就是第三纪元里，在神圣联盟成立前的那些对托德尔大陆战乱景象的记载，尤其是亡者与生者之间爆发的数不清的绞肉机般的血腥战役，心里对老爹的做法多了几分释然。
几下低沉的钟声在耳畔响起，终于将莫林的思绪拉回了学院。
“糟糕！光顾着看影像！要迟到了！”
少年猛地跳起。
他抓过一旁玩耍的小黑，拎起背包，收好训练徽章便向门外冲去。
……
下午的课程是欧诺罗姆教授的混乱森林基础。
上课地点和往常一样位于炼金塔的标本室中，离宿舍古堡可是有段路程，等莫林气喘吁吁跑到的时候课程已经开始了好一会儿，那位游侠老师正举着一个硕大的蝎子标本，向同学们介绍这种名叫赤尾紫斑蝎的动物，说它的尾毒可以用来缓和一部分具有诅咒能力的梦魇兽的咬伤。
还好欧诺罗姆教授不像安娜·古那般要求严格，看到气喘吁吁的少年面色苍白地站在门口，只说了句下次注意便挥手让他进入了课堂。
莫林连忙轻手轻脚地走到伙伴们的身旁坐下。
艾玟诺和蒂尔娜都在认真听课，她们正拿着笔在她们的教材上仔细地记着笔记。
一旁的巴伦也有样学样地跟着记笔记，可相比蒂尔娜和艾玟诺娟秀的字迹，卡迪尔少年的字体就和他的个头身块一般粗犷不羁，还没写几个大字便已挤满了书页全部的留白再也写不下了。他瞪着灯泡大眼看了看一旁小吸血鬼的书页又看了看自己的，攥着笔的大手僵在空中，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至于马卡斯，他看到那个紫斑赤尾的黑蝎子标本就头皮发麻，干脆连教材都没翻开。
他本来正在偷偷打量左手边的一位漂亮的三年级学姐，没想到好不容易找到最优的角度却被突然坐下的莫林挡住了视线，心里登时一阵郁闷，这家伙是真的克我吧？迟到也就算了挑位置居然还这么没眼力！坐哪不好偏偏要坐在这儿妨碍我欣赏……
咳，妨碍我欣赏风景！
马卡斯观察了一下，想要再不动声色地找个好的角度但发现需要挪动的幅度太大，怕引起那个学姐的注意只能作罢。
他没好气地白了莫林一眼，用手摸了摸桌面。
桌面上短暂地微亮起一句问话：
“干嘛去了？”
“我通过那个六十层试炼了！刚刚查看了一段记录影像没注意时间。”莫林也用手抚过桌面，手掌所过之处也留下了一行微亮的语句。
这原本是铁锤教授在课上讲过的一种魔力运用技巧，可以用魔力暂时聚合一些光线留下短暂而微亮的痕迹。
虽然铁锤教授表示这门技巧的难度很大并不在考核要求范围，但不知怎么大家发现在课堂上使用这种方法说悄悄话很是方便——既不会有太明显的魔力波动引起教授注意也可以清楚而快速地交流，于是没过多久一个个便都把这技巧练得出神入化信手拈来。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马卡斯一下子来了兴趣。
除了莫林外，这位来自格索克帝国的贵族少年，大概是这世上最想弄清楚卡兰德男爵在血月之战中的那些往事的人了，毕竟他可是因为那事被枫叶大公划去了家族继承人的资格。
因为这事，他一时在他们的贵族圈里沦为笑谈不说，到了学院还受到同来自帝国的同学的排斥，甚至还连累到了同组的巴伦与艾玟诺他们受排挤。
“没有什么发现，我只看到老爹带兵冲进了冰霜山脉便离开了影像幻境，在穿越荆棘岭的时候他们和几个亡者兵团以及梦魇兽群发生了战斗，并没有发生其他的冲突。”
莫林知道马卡斯问的是老爹和格索克贵族间的矛盾，他又摸了一下桌面：“或许接下去会有什么变数，老爹他们虽然进入了冰霜山脉但离冰霜要塞还有很远的路程，又或许在防守冰霜要塞的期间发生了什么事，下次找个空闲，我想办法让你们和我一同观看派克老爹当年的记录卡影像。”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性，少年没有写在桌上，但他却抑制不住自己去那样想。
万一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呢？
奥兰队长也说过，在他看过的血月之战的记载中，并没见过有关冰霜要塞面临大型混乱潮汐进攻的内容，万一那个求援信息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呢，还有魔法导师塞维斯阁下以及老爹派出去的侦查小队，那个叫珍妮的年轻小队长，万一他们也有问题呢，或者他们的传讯也被不知怎么做了手脚更改了呢……
少年就这么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和马卡斯有一句没一句地讨论着。
后半堂课欧诺罗姆教授放下了那些肢节动物的标本，取出了五颜六色的石头开始介绍混乱森林边缘地带比较珍稀的矿石，一听到珍稀两个字艾玟诺立刻两眼放光地挺了挺身子更加认真了些，打瞌睡的马卡斯也来了几分兴趣，他听到了好几种可以用来提炼加工出特殊合金的矿石名称——那些特殊合金常用于制造魔法机械的关键零件。
剩下莫林依旧有些心不在焉，脑海中还不时闪过派克老爹的身影。
不知不觉便到了下课。
他们小组习惯性地留下来帮欧诺罗姆教授整理教室，帮他把那些上课用过的动植物标本摆放回展柜中原本的位置，并将那些矿石样品重新封装回晶盒里保存，顺便还会清理一下展柜上的灰尘。
至于那位游侠大叔正和往常一样脱不开身。
每到下课，他就会被一大群叽叽喳喳的女生围住，尤其是那几个高年级的学姐，一个个都能问出一大堆与课堂内容相关的大大小小的问题，欧诺罗姆教授只能详细认真地一一解答。
天晓得每次课前她们到底花了多少时间预习课程内容又花了多少时间反复钻研教材才能绞尽脑汁地想出那么多稀奇古怪又偏偏与课程相关的问题。
有这些狂热的学姐在，少年已经能预见到他这门课的成绩排名恐怕不会很靠前。
而单从气质形象上来说，埃德·沃伦德与欧诺罗姆大概是学院中最受女生欢迎的两位男性教授，一位优雅一位沧桑都相当有魅力，但埃德大师毕竟早已“名花有主”，老婆还是威名远扬的副院长安娜·古教授，有她在任谁都不敢放肆。
花痴的高年级学姐们便只能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这位游侠大叔身上。
再说欧诺罗姆教授上起课来也比那位埃德大师有耐心得多。
这位曾经的托德尔最年轻的制卡大师上起课来确实十分随意，不光在莫林选修的初级制卡课程上是那副样子，在他开设的其他几门课程也是同样。
据说之前曾有几个中高年级的女生想去旁听埃德开设的中级制卡课程，结果还没开始上课便被坐在讲台上的埃德教授不停地冷嘲热讽，等第一节课上到一半的时候那几个女生终于崩溃，双眼通红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教室。
自那以后基本没有人再去旁听埃德教授的课了。
自己的那位老师确实没什么耐心，莫林很公正地评价着。一想起自己几次被埃德老师一脚从雪峰上的魔法塔直接踢回了湖畔的宿舍古堡，少年的屁股便开始隐隐作痛。
“问这么蠢的问题还不如去撞树！”这是埃德老师一贯的口头禅。
哪里会像眼前的欧诺罗教授那般详细而耐心地解答每一个问题。
直到他们几人整理好了教学用具，欧诺罗姆教授还依然被女生们簇拥在中间。
收拾好各自的物品，他们冲讲台上的教授挥了挥手：
“教授再——”
“砰！！！”
教室的入口处突然传来一声爆炸般的巨响。
仿佛一头巨兽用尽力气撞在了教室大门之上，巨大的声响立刻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莫林同样扭头望去。
他看到那面沉木大门居然已从门框上脱落，上面绘制的各色魔力线条也纷纷闪烁断裂崩解消散，随着一声不堪重负的吱呀断裂的声响，沉重的门板终于咣当一声倒在了地上，震得整间教室都跳了一跳。
门板上深陷着一个鞋印。
一个身材高挑的金发马尾女生正面色阴沉地站在空荡荡的门口。
她穿着硬朗的黑色长衣，一条简洁但做工精良的墨色战裤沿着她修长而有力的腿部线条收拢进一双长筒皮靴之中，模样说不出得英姿飒爽——如果不去看她那从被踏得四分五裂的右脚长靴中露出的几根小小的脚趾的话。
当然，她还背着一柄沉红的血色大剑。
“米涅尔玛！”莫林惊呼了一声。
咣当——马卡斯手中的包裹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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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怒火的誓言
转身望见那空荡荡的大门外背着血色大剑的高挑身影，尤其是那张本就冷若霜雪的脸庞上流露出的无比阴沉的表情，马卡斯差点双腿一软就跪倒在地。
“米涅尔玛！”莫林一声惊呼。
连他都本能地感觉到情况不对，原本惊喜的呼声变成了惊愕。
因为这位实力强大的女战士此刻看起来极度气愤。
极度气愤！
要是马卡斯现在还能说得出话的话，他会战战兢兢地告诉莫林赶紧逃命，能逃多远逃多远，千万千万不要回头！
以他从小到大积累多年的经验来看，他老姐此时的愤怒程度已经达到了罕见的五级，大概相当于她五天不能洗澡所堆积的全部怒火，在这种状态下为了自身安全连枫叶大公都会下意识地和老姐保持足够的距离。
哦不，应该是七级愤怒！
在看到自己老姐金色的发丝上开始凝结出一缕缕苍蓝色的霜线时，马卡斯果断将自己的评估上调了两个等级，同时心里已经开始拼命地哀嚎：天哪！七，七级愤怒的老姐！月神在上！！七级愤怒下的安全距离是多远来着？！！一百米还是两百米？！！
片刻，他终于绝望地想了起来。
他想起了小时候他曾和两个兄长一同做出的评估——两百米是六级愤怒的安全距离，而当米涅尔玛达到可怕的七级愤怒的时候，安全距离已经不具任何意义，唯有强大的魔法结界与符文护盾才能暂时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但眼下刻有魔法结界的沉木门板已经阵亡在前，而自己唯一的一片保命符文也在上个期末被费斯击毁报废。
这下真是死定了！没救了！！凉透了！！！
马卡斯绝望地想着。
望着米涅尔玛阴沉的脸色，他甚至感觉到这一刻自己已经唤醒了传说中的死亡感知——据说生灵在生死存亡的关头精神力会突然爆发将周围的一切都纳入眼底，就好像时间都变得缓慢了一般。
他看到了蒂尔娜闪闪发亮的银色的脸颊和额角垂下的那一缕染成蓝色的波浪卷发，看到了巴伦脸上满是战意的敬仰和手臂上炸起的肌肉，看到了艾玟诺下意识地护住了她装满金币但其实并不值多少钱的钱袋，也看到了藏在莫林衣领里的小黑，它那两颗幽绿的小眼睛像见鬼般瞪得大大的然后化成一道流火钻回了莫林手上的戒痕印记。
甚至不用回头他便能“看到”身后那几个围在欧诺罗姆教授旁边的学姐，并分辨出她们每一位脸上各自不同的惊诧。
要是自己平时就有这么深厚的感知能力就好了，之前欣赏……风景的时候也不会被突然坐下的莫林挡住了视线……马卡斯忍不住想着。
可自己到底怎么得罪老姐了？
居然能把老姐大人刺激到闻所未闻的七级愤怒的状态，让她如此兴师动众地杀到伊露维塔来找自己算账，马卡斯可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居然有这么巨大的能量。
明明这段时间和老姐的关系还算不错的啊……
暑假里父亲把自己从继承人中除名时她还破天荒地安慰自己来着，后来在维克多学院交流时给她写信请她帮忙调查奥古斯都议长是否与亡者有所勾结她也没有拒绝，这两年逢年过节的时候自己更是从没敢忘记过给她请安。
明明就在前几天还给她写了封长信。
信上他将自己这学期在伊露维塔的生活事无巨细地汇报了一翻，并特地在信里附了一张自己认真绘制的机械制图——一张复杂的三阶振动切割刀的多面拆解图，以表明他在魔法机械领域的进步。
他原本估计着这几天就会收到一封老姐的简短回复，说不定会长些——如果她对奥古斯都议长的调查有所进展的话，那样自己还能给艾玟诺一个惊喜。
或许信上再有一句不是很打击人的表扬就能让自己心满意足了。
没想到信没等来，却等来了发飙的老姐本人。
难道……难道是老姐觉得自己的那封信写得太啰嗦了么……马卡斯欲哭无泪地想着，可也没必要这么生气吧？
他看了眼那阵亡在地上的刻着魔法结界的沉木门板，以及上面那个深陷的鞋印，想着凭他的身板就是用索罗鲁米的超级水力压合机把十个自己压在一块估计也是被一脚洞穿的结局。
或者是被一剑劈成两半的结局。
虽然没好意思向莫林他们说过，但米涅尔玛的那柄血色大剑可一向是马卡斯的梦魇。
他记得在他八岁那年的夏天，老姐从格索克帝国皇家学院放假回家，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那柄血色的大剑——被米涅尔玛炫耀般地从天上掷出旋转着呼啸着插在自己的面前，坚硬的黑石地板就像豆腐一般被轻易切开，切口仿佛还沾染上了那柄大剑上干涸的血迹。
自那以后马卡斯就经常梦到自己被那柄大剑劈成两半。
如今看来大概是要梦想成真了……
“老，老姐……咱们有话好好说……”马卡斯用哭腔哀求道。
米涅尔玛没有说话，她低头看了看右脚上被自己踏破的长靴，目光一凝，下一刻那只破靴子便连同左脚上的另外一只一同被无形的刀刃绞碎，皮革龟裂布片纷飞，墨色的裤角松散开微微波动，她赤脚站立往前走了两步，跨过了那道阵亡躺尸的门板。
教室里顷刻间变得寒冷，一层薄薄的白霜开始从她脚下向周围蔓延。
马卡斯的哭腔更重了一分：“看在这么多年姐弟的份上……怎么也该给条生路……”
米涅尔玛无动于衷，又往前走了两步。
“哦不，我错了，老姐，我不要生路了，只求留个全尸……”
终于，马卡斯得偿所愿地感觉到自己被冰霜气息环绕，似乎下一刻就会被冻成冰雕——那样的话应该是能留个全尸的。
但米涅尔玛挥起了那柄血色大剑。
“哇！我死了！”马卡斯闭目哀嚎。
——他被大剑拍到了一边，浑身瘫软地贴在了莫林身上，依旧紧闭双眼。
而米涅尔玛则抬起头，看向了讲台上那位被好几个高年级女生簇拥的游侠。
“欧，诺，罗，姆！！！”
她咬牙切齿地说。
……
莫林被迫开始使用他那半生不熟的，他脑袋上那对刚刚在铁锤教授课程中冻伤的耳朵才过了小半天便再次遭到了摧残。
此刻的教室里实在是太冷了。
从米涅尔玛脚下延伸出的寒霜几乎已经覆盖了全部的地板和展柜，正沿着墙壁向头顶的天花板迅速蔓延，并且很快她脚下的霜层之上又开始结出一朵朵深蓝的冰晶花纹，伴随着窸窸窣窣的细碎响声，散发出美丽而致命的危险气息。
从那深蓝色的冰晶花纹来看，莫林估计米涅尔玛应该已经成功越过了尘世之线进阶大战士，才能单凭散发出的魔力气息就能在身体周围达到铁锤教授课上那个三环魔法的效果。
看着那一朵朵冰晶花纹开始绽放，少年连忙拼了老命地调动起魔力。
或许只是误打误撞，又或许米涅尔玛给人的压迫感要比铁锤教授强太多，这次莫林终于成功地织出了完整的魔力护层，一层透明的魔力编织的防寒层像衣物一般覆盖住了他的身体——包括那一对裸露在外还涂抹着火辣辣的冻伤药膏的耳朵。
整个世界仿佛都一下子温暖了起来。
少年心里由衷地对铁锤教授的课程多了一份认同——在这种情形下如果掏出一张取暖术或防护术的魔法卡牌激活使用的话，很明显会吸引到不必要的注意，派克男爵多年的教导让他明白那绝对是取死之道。
虽然他没有马卡斯丰富的经验与精准的愤怒评级，但他也知道此刻哪怕是拼着两个耳朵冻掉不要，也绝对绝对不能让米涅尔玛那锋利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目光所停留过的上个地方——那双已然变成碎片的长筒靴子清楚地表明了太过吸引注意的下场。
少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粗气都不敢喘一声。
小黑也同样躲在戒痕之中瑟瑟发抖。
马卡斯则依旧双目紧闭地瘫倒在他身上装死——真得认为自己已经死掉的人才不会悄无声息却迅速而熟练地编出，但偏偏此刻不能把他扔到地上闹出太大的动静，莫林只好按照艾玟诺的手法不动声色地掐着马卡斯的胳膊并逐渐增强力道，希望这个软泥怪一般的家伙能自己站起来，只是一向娇嫩的格索克少年此时却表现出了惊人的忍受能力，除了眉毛稍微抽搐了一下外依旧一动不动软倒在莫林身上一副宁愿被掐死也绝不复活的态度让少年无可奈何。
他只能一边架着马卡斯的尸体一边打量着眼前让他一头雾水的情况。
为什么米涅尔玛会对欧诺罗姆教授如此愤怒？
女战士刚刚一字一顿地说出游侠大叔的名字，莫林确认他绝没听错。
他想起在怀特城的酒馆中初见两人时的情形，张扬锋利引人注目的米涅尔玛与内敛温和毫无特点的欧诺罗姆，两人和自己坐在一桌，那时他还不知道两人是在执行神殿任务追查当年洛萨大火的可疑线索，更不知道自己会莫名其妙地被那个长相恶毒的属于昔日之眸组织的老人绑进冈底森林，卷入后来那一系列的事情中去。
那时他还曾奇怪差异如此巨大的两人为何会在一起执行任务——他俩光言语间就处处不对头，行事风格更是天差地别势如水火，尤其是米涅尔玛，几乎是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脾气，对欧诺罗姆的低调行事也颇为不满。
如果是那时候，这位女战士对欧诺罗姆教授发火倒还可以理解。
但后来游侠大叔追踪那老人进入混乱森林失去踪迹，整整一年音讯全无，这期间米涅尔玛做出了多少努力莫林可都看在眼里：在神殿寻找支援，为了获得第一手消息前来伊露维塔交流，费尽心思向院长菲尔丁汇报情况，在他发现线索后更是独立追查，最后以一己之力去阻止强大的费斯教授逃跑，在对方的陷阱中努力保护他们几人安全。
马卡斯更是说一整年的时间她都像疯了一般地训练，连性格都沉稳了许多。
如今欧诺罗姆教授平安回来，她却像寻仇一般杀上了门。
眼下米涅尔玛死死地盯着欧诺罗姆，但讲台上这位游侠大叔却一脸坦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
“听说去年你在这里交流学习了一年，我原本还以为你会对我们伊露维塔学院有所改观，”他温和的笑着，用略微沙哑的声音说道：
“这块被你踹下来的门板可是第二纪元的古董，据说取材于狮鹫王朝时代特有的太阳树，如今整个大陆还能不能找到一棵都难说，王德尔教授之前想花大价钱买去制作魔杖院长都没卖，如今被你一脚踹出个鞋印菲尔丁可要心疼死了。”
“那个老家伙……”听到菲尔丁的名字米涅尔玛脸色又阴沉了一分。
她抛出手中的血色大剑，剑身旋转着咆哮着坠向她的身后，像切豆腐般切入了在上躺尸的门板之中。
“当年就是像这样！”在莫林身上躺尸的马卡斯抖了一抖。
“咝——”一旁的艾玟诺心疼地吸了口气。
“为什么，”抛掉大剑的米涅尔玛双手垂在身侧，狠狠地攥起了拳头：“你要向我隐瞒你返回的事情？！”
“嗯？雷蒙德队长没有告诉你我从黑森林中返回了吗？”欧诺罗姆有些意外：“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回到伊露维塔了？”
“马卡斯给我的信中提到的。”米涅尔玛冷冷地说。
躺尸中的马卡斯听到自己的名字又抖了一抖。
欧诺罗姆扫了一眼躺尸中的马卡斯，似乎被他逗乐了，蓄着浅浅的胡须的嘴角又流露出一丝笑容：“如果雷蒙德队长没有告诉你相关的信息，那表明他认为你不需要知道，身为执法队的预备役队员，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我不管雷蒙德队长怎么考量，你既然从黑森林中返回，难道不应该写亲笔信给——”米涅尔玛似乎太过愤怒，一句话没能说完便压了下去。她缓了口气，冷冷地说：“我们的追查任务呢，你追进冈底森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目光扫过欧诺罗姆身边的女生们，她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
“不相干的都给我滚出去！”她沉声说。
但高年级的学姐们可比装死的马卡斯硬气多了，在米涅尔玛锋利的目光之下面不改色，一个个都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哪怕是去年对方来这里交流一整年留下了不小的威名，哪怕她也因此有资格自由出入这所学院算是半个伊露维塔的学生，但凭什么凶成这样？
更重要的是，凭什么用这种语气和欧诺罗姆教授说话？！还让她们滚出去？！
她们可还有好多问题没问完呢！
一时间寒气逼人剑拔弩张。
当然，也有极为乐意的。
比如装死中的马卡斯在听到老姐大人的吩咐之后就如蒙大赦，他立刻动了动肩膀，示意莫林赶紧带着自己的尸体滚蛋。莫林也本能地想趁机开溜，但他对游侠大叔在黑森林中的追查实在太感兴趣，一时间没能迈开步伐。
蒂尔娜巴伦以及艾玟诺看他俩都没动静，也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站着不动。
“这次答疑就先到这吧，有问题下次课后再说。”欧诺罗姆挥了挥手，示意周围的学生都先离开这间标本教室：“莫林你们几个稍稍留一下。”
感觉莫林没动静，正下决心准备复活自己然后赶紧滚出教室的马卡斯身子一僵再次瘫倒在莫林身上。
这下还是死着比较好……
见教授这么说了，那几个女生也没再说话，一个个擦着米涅尔玛鱼贯而出。虽然她们不敢用蛮力硬撞一个大战士的身体，但不妨碍她们顺道把对方周围地板上那些深蓝色的冰晶花纹踩个稀烂，不管怎么说那只是米涅尔玛魔力气息形成的冰晶，虽然能把马卡斯冻成冰棍但对她们来说还够不上威胁。
甚至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六年级的古典法师学派的学姐，居然不知怎么反用米涅尔玛的霜白在地上留下了三个扎眼的大字——疯女人，几乎让米涅尔玛的怒火更上一层。
莫林开始后悔刚刚没有第一时间开溜。
少年心里已经忍不住开始数落这位游侠大叔，您说您好端端地从黑森林里回来了，居然不亲手写封信告诉自己的搭档报一声平安，也难怪人家会生气。再说这位大小姐的脾气您还不清楚么，这下可好，说不定还要搭上自己这些人一同受苦受难。
“关于追踪任务的经过我都已经详细写在上交的任务报告里了，”欧诺罗姆开口说道：“你来之前没有翻阅我们的任务档案吗？我追踪目标深入黑森林迷失方向，最终虽然追上了目标但对方狠辣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来不是听你讲这些鬼话的！为什么你没有擒住他？！”米涅尔玛严肃地问。
欧诺罗姆稍皱起眉头：“我想我并没有办法阻止一个一心想回归月神怀抱的高阶魔法师，或许被封禁的黑魔法或者高深的死亡或生命魔法中有一些能搜索记忆的方法，但那并不是我擅长的领域，并且我也获得了相当多有价值的内容，详细写在了任务报告——”
“你以为你能用那份糊弄别人的东西糊弄我？！你那份报告里的东西加起来还不如莫林上学期获得的内容有价值！！！”米涅尔玛几乎开始了咆哮。
装死的马卡斯脸一下子白了下去，用搭在莫林肩后的手指捅了捅他，示意他赶紧带自己跑路，再不跑就真来不及了。
“哦，”不动如钟的欧诺罗姆露出欣慰的笑容：“几个月前我一回来雷蒙德队长就给我看过你上交的那份任务总结，去年你们做的不错。”
“做的不错？哈哈？”似乎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米涅尔玛笑出了声：“一句简简单单的做的不错就能带过了吗？！”
“我在自然神殿孤立无援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在菲尔丁那老家伙的办公室里恳求他帮忙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在邪教徒费斯的办公室外身着重甲日夜监视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在生命牢笼中和费斯死战，莫林他们无助地躲在护盾中生死悬于一线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欧诺罗姆轻轻叹了口气：“我在黑森林里迷失了——”
“你在黑森林里迷失了方向！”米涅尔玛吼道。
她猛地拔起了大剑，血色的剑身外炸出一圈亮银色的冰晶：“整整一年的时间，你居然说你在黑森林里迷失了方向！！！”
一圈圈深蓝的冰晶花纹在脚下重新生长出来，她倒提着剑柄抵在自己的身前，低着头将面颊埋于阴影，胸口剧烈地起伏，似乎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
过了半晌，她终于缓缓开口：
“我不相信……”
米涅尔玛转手举起自己的大剑，深蓝色的冰息如同灼热的火焰一般在剑身熊熊燃烧。
她抬起头，看向面色依旧温和的欧诺罗姆，重重地说道：“或许你说的是真的，但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你说的话，不相信你上交的报告，我会去查证，动用我所有的资源去查证，如果你隐瞒了什么，无论你隐瞒了什么，我，枫叶大公的长女，神圣执法队最年轻的队员，天空的执剑者，米涅尔玛。”
“我发誓我会查出来……”
第一百八十三章 密谋的会面
夜深，宿舍古堡塔楼上的单人寝室。
漂浮着一团橘黄色光亮的书桌旁，斯特雷耶轻轻合上了厚重的魔法书籍，他双手支在桌上，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颊和发酸的眼睛，抑不住地打了个瞌睡。
扫了一眼座钟上已转过午夜的指针，又在脑海里快速回忆了一遍今天学过的内容，课上的重点笔记与书本中的核心理论，他终于起身离开了书桌。
到了该洗漱的时间。
斯特雷耶不喜欢使用那些能透过衣物直接清理身体的清洁结界，在没空去盥洗室洗澡的夜晚，他习惯只像现在这样一边嚼一片清理口腔的水藤丝叶一边用一块湿热的毛巾仔细而认真地擦拭一遍脸颊，最后再用一个清洁一下他修长而苍白的双手。
往桌上的鱼缸中投了一小粒鱼食，来到巨大的衣柜前换上了一件睡衣，又拿起床头的音乐盒摁了一下。
他看了眼厚实的窗帘，熄灭了房间中的光亮。
如果是平时，他会习惯性地走到窗边将窗帘拨开一条缝隙，躲在黑暗中看一眼那色彩斑斓的星空，然后告诉自己终有一日他也会在天穹升起属于他自己的星座。
尔后他就会很开心地嘲笑自己，用最恶毒的语言嘲笑自己的异想天开不切实际，并最终将那关于天空的幻想弃于尘泥，只怀抱一个最渺小而简单的念头安然入眠——
他要变强，每一天都要变得更强。
但今天他没有去窗口。
因为已经到了十二月份，夜空正中是死神普鲁艾托斯的那柄暗色镰刀。
斯特雷耶不喜欢这个星座。
不是因为那片死气沉沉的镰刀形夜幕在色彩斑斓的天穹上显得幽冷空洞，而是它象征着黑暗与死亡，会让他想起那些被魔法唤起的尸体——那些亡者，想起以前在王宫中神出鬼没，像跗骨之蛆般徘回监视自己的重甲骷髅剑士，还会令他想起他身体上那些自幼折磨他的黑暗诅咒。
还有难得一见的，连那些骷髅都要俯首听命的上级——那个以无瞳眼眸为标志的核心组织里的成员。
他不喜欢想起这些。
尤其是那个无瞳眼眸，因为从小到大受过太多太多次钻心剔骨般的惩罚，以至于现在只要一想起那个组织，他心中便会无力地涌现出绝望。
这种情绪对他没有丝毫的益处。
斯特雷耶躺在床上，努力让自己陷入沉睡。
当然，这习惯性的绝望并非不可战胜。
除了恐惧之外，他对那个组织还有冰冷的恨意，他并不甘做一颗不会反抗的棋子任人摆布，于是在那个隔绝一切的魔法结界中，难得的机会下，他冷静而又冲动地杀掉了费斯教授。
或许就算他不出手费斯也活不下来，但他依然将其记在自己的复仇人数中。
费斯只是第一个，以后会有更多。
不过他现在必须谨慎。
因为那个结界中还有一名组织成员，那个和费斯内讧的成员。
他本想将其和费斯一同杀掉，却没想到对方及时醒来反控制住他，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后居然真放了他一条生路。莫林他们包括执法队都认为那人已和费斯同归于尽尸骨无存，但只有他知道，知道那人才是最后的赢家。
斯特雷耶不知道对方是否还在注视着自己，不知道对方是否已经安全脱离了组织，甚至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年岁几何。
就像他同样也不知道，这所大陆上最著名的魔法学院里还有没有那个组织成员，或者到底还有多少那个组织的成员。
可他知道这学期一定不会风平浪静。
因为开学时他拿到了一枚任务对接符文，从贝拉米小镇上那个监视他的骷髅手中拿到了那枚符文，由此他知道那个以无瞳眼眸为标志的核心组织，正在这所学院附近计划着什么。
而如果那个任务需要他的协助，他便必须前往，否则将受到最为狠厉的惩罚。
睡意朦胧的斯特雷耶突然颤了一下，他坐起身来。
手心有东西在发烫。
黑暗中他轻喘着气息，冷静地将右手举至眼前，看到了一个灰色的无瞳眼眸印记正在他的掌心燃烧——那正是组织的那枚任务对接符文。
开始了，有人在召唤他。
……
离宿舍古堡不远的通讯塔的底层大厅，照明水晶微微闪烁。
艾玟诺坐在桌边的沙发上，放下了手中细长的羽毛笔。
她长舒了口气，看着桌上长长的信稿，抿着苍白的嘴唇想了好一会儿，又拿笔添了些内容，终于小心地将信纸取在手里，递给了一旁的莫林。
“这样就可以了吗……”她神色显得复杂忐忑：
“我是说……上次明明是我主动去找雅拉议员，后来却在要发言的时候不辞而别，还留下了那么严重的指控说奥古斯都议长和血杖领主勾结，你说雅拉议员她还会相信我吗？”
“我也说不准……但总归应该试试。”莫林接过信稿帮她检查起来。
看到艾玟诺棕褐色的眼眸中那抹失落，少年又忍不住出言安慰：
“还是很有希望的，按马卡斯托人买的那本最新的上记载，雅拉议员对亡者国度一直抱有很强的警惕，就像她对你说的那样，在成为议员后她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想要加强神圣联盟对亡者国度的监督管理。”
“但……上次我可是无礼地跑掉了……”艾玟诺显得很没信心。
“那只是一时慌张罢了，她应该能理解的。”莫林想了想说：
“撇开奥古斯都议长的事不谈，你的经历足以证实亡者国度存在很大的问题，需要联盟与神殿更有力的监督介入，对雅拉议员想要推动的议案多少能有些帮助，我想她会很快给我们回复的。”
“是么……”艾玟诺松了口气，但依然没什么信心：“可议长也是……”
“哪怕奥古斯都议长与亡者领主有勾结，但他不可能在明面上表现出来。”莫林说道。
但说实话他也不知这种情况下能有几分胜算，又该怎么去证实对奥古斯都的指控，如果议长真和亡者上层有所勾结而非单单只和血杖领主有关联的话，想毕雅拉议员想要推动她的议案也是难上加难。
“还是先联系上雅拉议员，到时候我们可以听听她的意见……”
他最后检查了一遍信稿，确认措辞和内容即使以贵族的习惯来看也相当得体，便将之交还给艾玟诺封装签名。
如果他们几人能有更多的资源就好了……少年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暴怒的米涅尔玛并没能带来有关那位议长的调查进展，而且看上去她已认定欧诺罗姆教授对她和神殿有所隐瞒，发誓要用全部的资源去调查曾失踪一年的游侠大叔，接下来短时间内恐怕也没办法将精力放到议长的事情上去。
毕竟艾玟诺没法拿出确切的证据，米涅尔玛身为执法队的一员同意帮忙大家已经很感激了，也没有理由再去催促她。
况且她可是正在气头上，马卡斯反复强调要保持安全距离。
于是一番商量后，他们决定重新去联系雅拉议员。
哪怕不能立刻将那些有罪的亡者领主绳之以法，但如果能在议会上讲述艾玟诺当年的经历，如果能得到更多中立议员关注的话，至少能让那些亡者议员们感到压力，让领主们有所收敛不再肆无忌惮，那样多少也能保护那些还在亡者国度的土地上生存的普通平民。
保护那些安宁的聚居村落，就像艾玟诺记忆中的家园。
“希望雅拉议员能早些回信……”莫林想着。
他和艾玟诺来到通讯塔顶，选了一只石像鬼，将信件放入了它张开的大嘴之中。
艾玟诺低声念出雅拉议员的办公地址，一道流光闪过，石像鬼吞下了信封，扭了扭身子从石阶上跃起，硕大的翅膀卷起强风，很快飞入了南方的夜色之中。
以石像鬼的速度明早就能飞至神圣王都，如果雅拉议员有意的话，应该用不了多久便能收到她的回信。
艾玟诺愣愣地看着石像鬼消失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走吧，明天还要上课呢。”莫林说道。
“嗯……”
小吸血鬼回过神来，视线扫过天穹那片镰刀夜幕，眼眸不经意地黯淡了几分。
两人走下通讯塔楼。
“莫林……”艾玟诺又看了眼头顶的星空：“你说死神他也是亡者么……？”
“是的，”少年肯定地说，仰起头来凝目远望：“传说在包括十二主星座的漫天星辰之中，死神普鲁艾托斯的那把暗色镰刀是唯一属于亡者的星座，而死神本人据说就是黑魔法最初的创造者之一。”
“传说中他自幼身患绝症，虽然天赋卓越年纪轻轻就进阶成为魔法导师精通生命的力量，但却始终无法阻止身体中疾病的蔓延与死亡脚步的接近，可他又不甘于就如此回归月神的怀抱，于是在剩下的时间中全力钻研生命魔法的反面，终于，他在临死时对自己使用出了一个前所未见的，极其强大而黑暗的魔法。”
“在他死后，那个魔法使用他的身体召唤出了一个可以重新行走于世间的存在——普鲁艾托斯，继承了他的身体与全部的，”
“咳，”莫林干咳了一声：“与全部的意志，并最终在天穹升起了那柄独一无二的暗夜镰刀，位列十二星座之一，掌管每年象征黑暗与死亡的终末之月的夜空。”
“但不是说最初的死亡魔法有很大的缺陷么……”艾玟诺问道。
“是啊，那时唤起亡者的塑魂魔法还属于黑魔法，存在极大的负面作用，但也有极少数亡者可以凭借自己强大的意志去降低乃至克服那些负面作用的影响，死神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莫林瞄了一眼小吸血鬼，见她脸上没什么异色，松了口气。
小吸血鬼想了想又问：“那黑魔法——”
一个阴沉冷酷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黑魔法的传承早已被永远毁去，不是你应该好奇的！哪怕你是一个亡者，艾玟诺小姐！”
“布，布兰德教授好！”
“布兰德教授晚上好！”少年也几乎本能地说道。
他转过身子，果然看到了一双血红色的眼眸。
真是不信邪都不成，这都是第几次半夜在通讯塔撞到布兰德教授了？三次还是四次？
刚刚去塔顶时路过二层的通讯室，少年看到那扇关闭的门扉就便隐约有所预感，猜测里面可能又被血眸教授占据。可他却没能想到，这位在小道消息里经常会和“神秘恋人”通讯整晚的布兰德今天这么早就出来了。
怕不是自己和这位教授命中犯冲，只要自己到了通讯塔，哪怕他在和“神秘恋人”聊天都要中途先出来吓自己一跳。
“擅自向同学散布有关黑魔法的谣言，扣十分，莫林。”布兰德又说了一句。
十颗灰色的晶芒从少年的身份指环中飘散出去。
好汉不吃眼前亏，布兰德那双血眸的威慑力在夜晚可是有加成的，莫林也不争辩，带着艾玟诺落荒而逃。
不过那颗准备投放到布兰德办公室的臭臭弹，少年恶狠狠地想着。
再混十种臭味进去，臭死你……
看着两个学生的身影往宿舍古堡而去，布兰德皱了皱眉头，他目光微不可察地扫过被衣袖遮挡的手腕，没有再返回通讯塔楼。
身形微微一闪，他消失不见。
……
后半夜的伊露维塔不像白天那般热闹，尤其是在这样冷冽的寒冬里，哪怕是捣蛋鬼联盟最执着的夜猫子成就党都不愿意在校园里游荡寻找那些未知的道路。
点缀着照明水晶的卵石小径上，只能偶尔看到个别抱着一摞书籍匆匆行走的学生——都是在图书馆挑灯夜读到现在才终于想起来回宿舍休息的学习狂。
这个时间也只有宿舍古堡以及几座魔法塔上还有不多的窗口亮着光亮。
但斯特雷耶却刚从宿舍古堡离开。
他像一片深邃的暗色影子，看不清身形面容，在幽暗曲折的森林小路上转了几圈便离开了学院范围，正沿着河谷朝贝拉米小镇的方向疾驰。
身上的伪装是那枚对接符文的效果之一。
按贝拉米小镇上那个骷髅所说，这枚符文的伪装效果堪比四环法术，如果不使用洞察类魔法，哪怕是一位大魔法师都无法将其看破。
而这只是这枚任务符文众多的效果之一。
斯特雷耶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魔法符文，但毕竟它来自那个组织，他已经习惯那个组织中的成员将那些魔法机械与符文像垃圾一样丢给自己——哪怕对于洛萨王室而言都极端珍贵的魔法机械与符文。
就像他手腕上那颗淡紫色的五芒星符文一般。
他能通过那颗五芒星感知到莫林几人聚集的位置，这个时间他们都已回到了位于古堡的宿舍之中。
灰色的无瞳眼眸印记在他手心愈发滚烫，烧灼的痛感催促着他加快脚步，同时也在他脑海中点亮了召唤人所在的地点。
那应该是贝拉米小镇外的森林中的一小块空地。
在他的印象中那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地方。
虽然开学后一直不确定那任务的负责人是否会召唤自己，但斯特雷耶早已为此做了充足的准备，除了在脑海中模拟过的各种场景与应对方法，他还熟记了学院附近区域的地形，清楚地背会了贝拉米小镇及周边每一座建筑的位置分布。
因此哪怕是如此突然地被召唤，他脸上也看不到丝毫紧张。
在报废了两张珍贵的二阶卡牌后，他很快便接近了贝拉米小镇。
斯特雷耶缓下了脚步。
前后看了一眼确认无人跟踪，他离开了道路一头扎进了积雪的森林之中，同样即使在森林中他也没有径直朝着目的地前进，反而极为谨慎地绕了一大圈路，从与伊露维塔相反的方向轻手轻脚地接近了目标区域。
夜晚有点冷，但还可以忍受，不需要调动魔力。
这里的森林不像洛萨南方的那般四季葱郁，也不像学院区域的森林有魔力庇护，在这样的冬夜里，月神的光耀穿过光秃秃的枝冠落在大片的雪地上，朦胧的光芒依稀能照亮穿行于林间的视野。
前方不远处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声音有两个，其中一个低沉而沙哑带着粗糙的摩擦声，一听便是经过了魔法的伪装，而另一个则要明亮正常的多，听上去就是一个普通年轻男人在争吵时的音色嗓门。
那个明亮的声音让斯特雷耶觉得略微有点耳熟。
他停下了脚步。
“两位任务对接者还没有出现，我建议你激活符文的伪装效果，虽然我早已知晓你的身份，但在他们面前你还可以掩饰你真实的容貌，这毕竟是我们第一次和他俩碰面，应该谨慎。”这是那个沙哑的声音在说话。
“掩饰什么？！谨慎什么？！就算他们知道了我真实的身份又能怎样？难道他们还会去向神殿检举我？！让执法队的人来抓我？！”明亮的声音显得很是激动：“我真是搞不明白，明明我们两个就可以完成的任务为什么要召集他们？！白白地被分去功劳！！”
“我不在意功劳，我只想尽量不出差错地完成任务。”沙哑的声音说道。
“我在意！！！计划里根本不需要多余的人！”明亮的声音非常生气。
“我是这个任务的负责人，我认为应该——”
“可你别忘了我也是执行人！这个任务是上面分配给我们两人共同完成的！！”
听着那两个声音的争吵，斯特雷耶立刻意识到了一点：
这两人都不是那个核心组织中的成员！
那个组织纪律极端严明，他从来没见过那些核心成员因为任务计划而彼此争吵，外围的人员也绝不敢对核心成员提出异议，而且那个年轻的声音提到了上面的任务分配，由此看来他们和自己一样只是那只无瞳眼眸外围的人手。
“不管你怎么安排，我——”明亮的声音还想说什么。
那个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
“两位对接人既然都到了还在那等什么，赶紧现身，时间紧迫。”
不知道那个沙哑的声音是如何发现自己的，斯特雷耶没有犹豫，迈开脚步。
一边走目光一边左右扫视。
他注意到这片区域有不少拦腰折断的粗壮树木，断口的木质纤维还未干枯，显然是不久前才刚刚被什么折断的。想起前段时间流传的那个消息，有高阶魔兽在贝拉米小镇附近出没，又想起贝拉米小镇的冒险者到现在依然没有散去，他不由猜测那和他们这次的任务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思绪飞快地转着，没几步他便看到了一块空地。
最后一个身影是从对面来的，加上刚刚在争执的两人与斯特雷耶自己，汇合地点一共站了四个身影，在不大的空地上各据一方，彼此间都保持着一小段的距离。
居然一共有四人，斯特雷耶眼中闪过一丝郑重。
以前他执行任务基本只有一位上级，传讯要么是通过他胸口的刻痕诅咒要么也只是那个重甲骷髅跟他碰面，这还是第一次同时面对多达三个组织相关人员。
对面那个黑影和他一样是对接者，也同样显得极为谨慎，只将手心外翻让其他人看见那个灰色无瞳眼眸的符文印记，除此之外没再有显露任何信息，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左边的人影应该是那个沙哑的声音，明亮的声音则来自右边那个狂妄的年轻人——他是四人中唯一没有激活符文掩饰形貌的。
“原来是他……”在明亮的月光下，斯特雷耶终于认了出来。
这位说话声让他略微耳熟的年轻人。
他是安德鲁助教员。
第一百八十四章 积雪的学院
作为学院中不多的助教员之一，安德鲁不是那种很容易给人留下印象的形貌。他身材稍胖，二十出头的模样，一副三角眼显得很是苛刻，脸色有些不健康的蜡黄，嘴角不带笑容，属于自然与生命学派。
斯特雷耶记得当年他曾在神圣王都的空港担任自己那届新生报到的登记员，对学生的态度实在算不上友好。而且这位助教在学院里也很少参加活动，主要负责三四年级学生药剂类课程的辅助工作，与他们一二年级的学生交集不多。
因此在听到他声音时没能第一时间识别出来。
但这并不妨碍斯特雷耶此刻做出评价——这位安德鲁助教员是个蠢货。
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他心里冷笑了一声。
刚刚跟左边那个沙哑声音争论也就罢了，两人都不是核心成员，听上去在这次任务中的地位也差不多。但他居然在这第一次碰面中不使用遮掩符文，在他们面前显露出真实的形貌，这是多狂妄的人才能做出的事情。
甚至斯特雷耶立刻判断出了，这位安德鲁助教应该是刚接触组织。
说不定这还是他第一次执行组织的任务，不然以这种莽撞的性格绝对不可能活得长久，更不可能瞒得过上学期执法队严格的排查。之前他曾说不想被别人白白分去了功劳，看起来是被组织用什么利益诱惑了自愿来执行这个神秘任务。
愚不可及，斯特雷耶心里又冷笑了一声。
他知道组织周围确实有一些这样的狂热分子，就如疯狂的邪教徒一般全心全力为组织做事，他身边的那些监视他的骷髅便是如此，明明不是核心成员却死心塌地为那个组织效忠。几年前他曾试图用重金收买他的联络人，但对方无动于衷，而事后他则遭到了上面的极为严厉的惩罚。
但他还是第一次在伊露维塔见到蠢成这幅摸样的人，原本那个费斯教授愚蠢得多，盲目相信这个神秘的组织不说竟然行事还如此莽撞，简直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扫了一眼那个声音沙哑的人影，他决定一旦这次会面需要表态或投票，他将无条件支持这位任务负责人。
为了安全着想，如论如何也不能让这样的蠢货掌握这次任务的话语权。
至于对面那个人影，另一个任务对接人，斯特雷耶并没有放在心上。
既然这次任务的负责者和执行者都不是组织的核心成员，而对方和自己一样只是起支援作用的对接者，那他也应该和自己一样只是外围成员，或者还要更差些，是像安德鲁这样最近才接触组织的人，纯粹因为贪婪而心甘情愿帮组织做事。
这样的人甚至连外围都算不上，往往连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斯特雷耶又看了眼安德鲁，忍不住陷入沉思。
他在想这次的任务到底是什么，为何会交给这么一个蠢货当执行者？那个一向严密谨慎滴水不漏的组织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变故，居然会开始不计后果地招揽这样的人手。
难道几个月前的那次事件对组织造成了很大影响么，他皱着眉头思索着。
威逼和利诱是组织控制其他人最常用的两种手段，但他们最拿手的其实是对人心的揣测与利用，遍布的眼线洞察着所有的细节，潜藏在暗处依然引导把握着局势。
斯特雷耶深知这一点。
一旦陷入组织的谋划，不少人可能无意之中便被组织利用，帮组织完成了大量工作甚至是至关重要的环节而不自知。
就像今天夏天在洛萨王都，他们利用灰山伯爵自己的苦肉计顺势除掉了老伯爵，虽然没有确切证据，但斯特雷耶猜测那场刺杀应该就组织做的，因为有传言说那个遁走的刺客最后消失于那座被神圣联盟封禁的火种灯塔。
那座每次他做错事都会前往受惩的灯塔。
灯塔里那位名义上由神圣联盟派来研究火种失灵原因的学者——那位中年男人，便是他最常见到的核心成员。
只是斯特雷耶猜测不出组织想借这场刺杀达成什么目的。
那场刺杀明面上最大的得利者与最可疑的策划者，应该是那个继任灰山爵位的年轻人。作为身有顽疾自幼不被老伯爵喜欢的二儿子，他在老伯爵身亡后心狠手辣地血洗了他兄长的支持者，在北境大小领主沉默的贺礼中继承了爵位。
由此看那个年轻的继任者便可能在组织的控制下，又或许是被组织利用了而不自知。
如果这些猜测成立的话，那场刺杀便让组织或明或暗地控制了灰山领，但斯特雷耶想不通明明已经有了他这个傀儡殿下，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去谋划北方的那片伯爵领地。
那片虽然富庶但并不关键的领地。
还有突然要他激进地同意埃西尔王叔的提议，修改传承法典让他可以提前加冕。
斯特雷耶甚至到现在还没想清楚组织为何要让他这样做，哪怕是明年夏天回国后一切顺利他能提前加冕戴上王冠，但他依然要来伊露维塔上学，埃西尔王叔也依然得持着摄政王权杖管理国家，他不清楚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他摇了摇头，把注意重新集中到眼下。
无论洛萨国内局势如何，他都必须先过了眼下这关，必须先完成这次的任务再说。
空地上四个人影似乎都在彼此打量，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有伪装符文的阴影遮挡，他不知道这样的注视能有多少效果，但他却突然感觉左边那个沙哑声音的目光似乎一闪而过地穿过了阴影落到了他的身上。
这让斯特雷耶心里有点烦躁。
仔细判断了一下，他将其归为自己的错觉，选择相信组织的这枚符文的效果。
而且就算这位任务负责者真有什么特殊办法看破了他的伪装，其实也不算大问题，第一次会面的伪装与试探只是谨慎的习惯，这次的任务既然有四个参与者，就绝不可能只有这么一次会面。
这次应该只是熟悉任务参与人而已。如果没猜错的话，接下去的一段时间中他们应该会频繁的碰头，逐步交换包括身份在内的信息，最终根据各自的特长分工完成这次任务。
果然，左边沙哑的声音率先打破了沉寂：
“这么晚召集你们也是迫不得已，”他说道：
“我长话短说，两位既然都已经领到了对接符文，原则上的事情就不用我再强调了。这次的任务对组织至关重要，大体计划已经明确但有许多细节需要敲定，需要你们的帮助，这次碰面是为了先建立信任——”
“呵！”右边的安德鲁突然大笑。
“一个个都这么藏头露尾的哪有什么信任！！”
他不屑地扫了眼旁边的两道人影，极为强势地说：“我是这个任务的执行者，我已有完整的计划，不管他召集你们两个对接人要做些什么，建立信任也好商量细节也好，都不关我的事！我警告你们不许插手我的行动，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罢他脸颊狂热地扭曲成一团，右手在身前凌空一握。
雪夜中无数黑暗的魔力从四面八方涌至他的掌心，散发出强烈而危险的波动。
“停手！”沙哑的声音喝道。
“放心，我不会在这里使用黑魔法，我可不蠢，”安德鲁洋洋得意地说，他翻了翻手心，很是轻松地将汇聚的魔力散去：“只是让你们稍微见识一下上面赐给我的力量！”
他扭曲脸颊上的小眼睛里透出狠厉的目光：“我警告你们，那位大人特意交代过我按计划行事，只要完成这次任务就能让我直接突破尘世之线，你们谁要是插手我的行动敢拖了后腿，到时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说罢安德鲁也不再停留，甩了甩手兀自转身离去。
斯特雷耶看了眼左边那个声音沙哑的人影，发现他并没有开口阻拦。
难道……是这样么……
望着安德鲁扬长而去的背影消失在微亮的林间，银色的月光下斯特雷耶若有所思地凝起双眸，他嘴角缓缓流露出了一丝冷冷的笑容。
“可真是个蠢货……”
……
……
尽管死神普鲁艾托斯的星座并不讨人喜欢，但对于伊露维塔学院中翘首盼望假期的学生们来说，十二月绝对是他们的最爱，况且每到这个季节天空中都会飘下些白雪，银装素裹的学院搭配着节日的气息也显得别有一番生趣。
只是今年的这场雪下得有些太大了。
从月初的几个晴天过后，天空便开始染上阴霾，云层越积越多像是一块脏兮兮的拖把压在伊露维塔山谷的上空，没过多久，大朵大朵的雪花便纷纷扬扬地落下，天地间茫茫一片再也看不真切。
这场雪连续不停地一直下了将近八个昼夜。
在最初的两天，不少来自南方的一年级新生还都格外兴奋。
他们会齐齐地趴在休息室的窗口发呆，穿着单薄的衣裳冲到外面的雪地上撒欢，因为还没有接触魔力之海体质较弱，好几个新生当晚都不得不去生命之树走了一遭。
至于那些没被送去的，在夜晚依然会趴在窗口聆听落雪的声音。
莫林也同样颇为享受落雪时的声响。
鹅毛大的雪花沙沙地落在暖湖中一瞬间融化，窸窸窣窣地落在毛毯般的雪地上越积越厚，远处森林中树木上的积雪不堪重负哗哗地从树枝上滑下，远远地与山谷中细微的风声混在一起，痒痒的就好像久违的朋友轻手轻脚地走来伏在你的耳畔窃窃私语。
这样的轻抚会让少年隐约想起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季，和那一片冷冽中一闪而过的纤细瘦小的黑色身影。
这个时候就连小黑都会抱着一张魔力晶卡安安静静地落在少年肩头，一边吮吸魔力一边瞪着它幽绿的小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夜晚，用它火焰般的身体稳热着少年的脖颈。
不过雪景虽美，学院小精灵这两天却是忙得焦头烂额。
为了保证道路的畅通以及各种区域场所的平稳运转，她不得不指挥着一大堆魔法机械日夜清理，等到了第三天，发现大雪还是没完没了，失去耐心的小精灵干脆激活了几个紧急的魔法结界，于是那些主要的道路就像架起了透明的墙壁与水晶拱顶般变成了长廊，将所有的雪花挡在了外面。
露天的训练场更是升起了高高的穹顶，任凭外面积雪越来越厚前来训练的学生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在模拟竞技台上打得热火朝天。
不过小精灵的偷懒行为对商业街的卡牌店铺的老板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因为落雪不停，缺了颗门牙的老汉利托门路紧急进了一大批一阶魔法卡牌。只要拿着卡牌对自己施放一个抵抗术就可以在小半天的时间里弹开那些本会落到身上的雪花，即使穿着最普通的棉布衣物去上课，也不用担心被雪花打湿或者到了教室发现自己脑袋上多了一顶白雪帽子。
但现在道路都变成了长廊，老汉利的抵抗卡牌自然滞销。
好在他还同时进了一大批二阶魔法卡牌，可以暂时在鞋底凝结出一张可以控制的滑雪板，只要有足够的魔力支持哪怕在平平的雪地上都能飞速起步滑行，颇受中高年级学生的好评。
至于没法使用二阶卡牌的低年级学生，就只能眼巴巴望着高年级学长们在大雪中滑翔的拉风身影流口水了。
等到第四天，大家基本都已习惯了落雪不停。
哪怕是南方来的新生也开始专注手头的事情不再趴在窗口发呆，而那些少数还会不时看眼窗外的学生，基本都是参与了鲍勃学长开设的赌局，赌这场洋洋洒洒的大雪到底会下到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按理说秩序火光的照耀下很少会出现这样的极端天气，但伊露维塔学院毕竟坐落在魔力浓郁的山谷，又有这么多强大的魔法师担任教职或研究员，大家纷纷猜测这场雪便是哪位教授做魔法实验捣鼓出来的。
在魔法研究中光分析理论和法术模型可没用，一切都要用事实说话。就像尖鼻子老师在魔法解析课上常说的，魔法设计得怎么样用出来就知道了。
只是，一天天过去，雪没有停，却始终没有任何教授宣称为这场大雪负责。
到了第五天，好几条道路长廊已经变成了雪中隧道。
数米厚的积雪将道路连同透明的拱顶与墙壁统统埋在了下面，即使学院小精灵在白天也点亮了道路上的照明水晶，但在隧道中穿梭前行仍有一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另外小精灵还发布了好几次紧急任务，要求高年级的学生们去清理山上的积雪。
在这样的大雪下小精灵能控制的魔法机械显得严重不足，如果让山坡上的雪层累积得太厚很容易出现雪崩。虽说有大魔法师们坐镇学院和各种强大的魔法结界在，即使雪崩不会造成太大的危害，但多少也是个麻烦的事情。
况且小精灵认为如果要让教授们出手的话是一种失职。
当然，这是在她心情好提得起兴趣的时候，如果她脾气上来的话肯定是想不起职责这个东西的，不主动驾驶机械鸟去山坡上扑扇翅膀引发雪崩取乐已经算不错了。
响应着她的号召，高年级学长们纷纷出动。
他们从仓库中翻出了一盒落满灰尘的，使用这种卡牌可以将大概十份体积的积雪凝结为一份体积的规整冰块，属于一环冰雪系魔法，但想要大范围施放的话却需要不菲的魔力与控制力，非高年级学生不能胜任。
至于凝结生成的那些冰砖也不能随手丢到湖里——那样湖水会漫到岸上来，于是他们将那些冰砖从山坡上运下，一层层地垒在山脚，很快便筑起了一道巨大的冰墙。
不过山上的雪虽然一次次清理，但平地上的就没什么人管了。
等到了第六第七天，积雪已经覆盖住了学院中大片的森林。
这个时候整片林区只有西妮丝女士的生命之树以及周围一小片高大的乔木还没被彻底掩盖，站在塔楼上望去就如同雪原之上的一个苍绿色的孤岛，数不清的鸟群挤在那一片乔木枝冠上日夜鸣叫，每每起飞时就如同从苍绿的岛屿上升起了一大片乌云，在风雪中一下子向四面八方飞散开来，颇为壮观。
除了鸟群聚集在生命之树庇护的林区，原来栖息在森林里的各种动物此时也都瑟瑟发抖地躲在这里，像野猪小鹿松鼠什么的，包括跳跳鼠和龅牙兔之类的小型低阶魔兽。
不过那些讨厌的火狒狒西妮丝女士是绝不允许它们靠近生命之树的，在眼巴巴地望着这片森林中唯一没有被大雪埋葬的区域而不得进入后，一群群脑门上常燃火焰的狒狒们只好卷着它们不多的家当提前逃离了学院山谷——它们已经习惯了每到年底的时候被人驱赶出去流浪一段时间再偷偷地溜回来在树上安营扎寨。
这片森林里没有外面那些侵略性的掠食动物，生活可是要比外面安逸太多，哪怕是隔三差五就被驱赶一次它们依然锲而不舍乐而不疲地一次次返回。
事实上，比火狒狒更强些的魔兽统统都会被学院的魔法结界挡在边界之外，于是它们自然成了这片森林的霸主，仗着猴多势众实力不俗连学院的低年级学生都不放在眼里，动不动就哇啦哇啦大笑着从树上往下扔一团燃烧的粪便让人无可奈何。
如果是一个低年级学生又不想在下一刻面对十只火狒狒的围攻的话，最好不要还手。
一直都有不少学生认为应该修改学院边界的进入条件，把火狒狒拦在外面，就不知为什么多少年过去了也没有实施，大概是菲尔丁院长舍不得再花一大笔修改的费用。
火狒狒们的离去大概是这几天不多的好消息之一。
不然到年底还要去驱赶它们，难免会沾上些难以散去的恶臭。
就这样大雪连续不停地下了整整八个昼夜。
等到第九日天色转晴，拖布般的乌云开始变薄消散。
大雪终于渐渐止息。
大家都松了口气。
这时商业街已经变成了一条商业峡谷，训练场也变成了训练洞穴，道路全都变成了雪下通道，连宿舍古堡一二层的寝室窗口都已被积雪掩埋，除了朝向暖湖岸边的一侧外，随便在古堡城墙上选一个地方跳下去都能毫发无伤地落在雪地上。
不过有些人落下去会把雪层砸个坑，有些人却轻飘飘的不留痕迹。
比如捣蛋鬼联盟的幽灵学长波利欧斯特。
因为积雪不像建筑表面刻有魔法结界，波利欧斯特发现他可以随意在雪层中穿行，于是经常毫无征兆也毫无廉耻地从雪地上钻出来吓新生们一跳，还别说，这种悄无声息出现的方式真吓到了不少人，没多久他就在低年级女生中声名大振。
同属亡者的艾玟诺也没能幸免，不过她早有准备地藏了一支魔法染色药剂，在波利欧斯特从雪地中尖笑着钻出来的一瞬间就把药剂淋了上去，将幽灵学长的头发染成了难看的翠绿色。
自那以后，大家便发现波利欧斯特半透明的脑袋上多了一顶形影不离的灰色幽灵帽。
而方法传开，低年级女生在雪地上玩耍时基本也人手揣一支能对幽灵起作用的魔法药剂，而且大部分不像艾玟诺的染色药剂那般温和，莫林两次看到幽灵学长那顶幽灵帽上燃着熊熊火焰从他们身边奔过，边跑还边向艾玟诺投去一个委屈的眼光。
渐渐的便不再有低年级女生受到幽灵学长的惊吓了。
……
旭日初升，在湖面上洒下一片橙黄的碎影，白雪皑皑的学院被染成了玫瑰金色。
风语休息室里像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撕纸大战，满地废弃的纸稿与笔头，凌乱的桌椅边，陷着两个黑眼圈的马卡斯正一脸疲惫地趴在一张魔法纸页上，他一向整齐的金发此时乱糟糟的就像个鸟窝。
只听他有气无力地哀叹道：
“我不行了，莫林，救命……”
“快帮我看看这部分模型还有什么问题……”
第一百八十五章 解析的天赋
“救命……莫林……快帮我看看这部分链接结构……”马卡斯有气无力地求助道。
此时莫林看起来同样好不到哪去，他浮肿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本就凌乱的头发被他揉得一团糟，衣袖上沾满了墨迹，也和马卡斯一般趴在一张魔法纸页上。
不过相比马卡斯的发呆，他正拿着一支金色的笔篆对着那张魔法纸页书写着。
听到马卡斯的求助后，少年拼命撑着昏昏欲睡的眼皮鼓励道：“我也还没做完呢，马卡斯坚持住！再说我负责的部分比你多多了！别忘了昨晚分工的时候你可是拍着胸口保证没问题的！”
一旁艾玟诺和蒂尔娜的精神状态看起来要好些，艾玟诺只是脸色稍微有些苍白，蒂尔娜则基本和平常无异，但她们俩也都还有各自的任务没有完成，都在对着自己的魔法纸页写写画画的。
倒是呼呼睡了一整晚的小黑此时精神抖擞。
它正藏在少年的衣领里，一双幽绿的小眼睛津津有味地盯着少年的魔法纸页，暗红的嘴巴裂开一道小口，不时吐出一小朵一小朵的橘红火焰，也不知它到底能看明白多少。
清晨的阳光从大大的落地窗子照进来，风语休息室中的照明水晶缓缓熄灭。
“啊……我瞎了！”随着眼前一暗，马卡斯本能地想昏倒在桌上，却没想到脑袋还没沉下去头皮却突然一阵巨痛，好像一把头发被什么拉住了一般。
“小黑！”他眼睛泪汪汪的，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啾啾啾……”
果然，黑火正飘在他的头顶，细长的手臂卷着马卡斯的一小撮金发笑个不停。
“这可是我在古书上看到的方法，保准提神……”莫林依旧盯着他的纸页：
“坚持住，马卡斯，还有两个小时就要上课了，我们还有好多结构没完成呢！”
此时除了莫林他们四人，休息室中还有其他不少二年级的学生正三五抱团围坐在各自的桌边，一个个也都是精疲力尽半死不活的模样。
“都是昨天玩得太欢了……”马卡斯看几个同伴都腾不出空来，不由哀叹了一声。
“还不是你非要设计搭建那么复杂的雪人！花了那么多时间！”艾玟诺非常没良心地指责道，丝毫想不起她昨天看到马卡斯设计的雪人图纸时兴致昂扬两眼放光的样子。
“应该早点抽出时间来完成尖鼻子教授的大作业的……”蒂尔娜非常客观地反思道：“我们机械城中流传有一句工匠的名言，齿轮不能卡得太紧计划都要留出余地。”
不过话虽这么说，做起来可不容易。
看看休息室里还有其他几个小组也都和他们一样从昨晚开始奋战到现在天亮，就知道对于许多人来说可能更符合实际情况的是这一句话——最后期限才是第一生产力。
“还是昨天没忍住，不然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怎么也能完成了。”马卡斯又哀叹了一声。
事情确实得从昨天说起。
连续一周的落雪终于放晴，大家都忍不住出去活动晒晒太阳，体验一下走在数米厚的雪毯上到底是什么样一种感觉，低年级的学生虽然没办法使用，但不少人都从商业街购买了一双雪地靴让他们在松软的雪层上行走也不会陷下去。
只是任谁都没能想到，原本只是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晒晒太阳的放松活动，居然渐渐演变成了一场紧张的堆雪人大赛。
据说是捣蛋鬼联盟自恋的迈克学长最先开始带动的节奏。
他以载入为目标，想要建造一个伊露维塔有史以来最大的雪人，于是天还没亮就像做贼一样披着灰色的斗篷溜出了宿舍开始搜集雪堆，借着他自己捣鼓出的时灵时不灵的魔法，花了好长时间终于按照他的身材样貌堆塑了一个塔楼般巨大的雪人。
那雪人坐落在古堡边上就好像巨人国里的巨人，比古堡的城墙都高出了好长一截。
不光如此，他还不知用什么东西把雪人的大脑袋染成了鲜艳的红色。
十分满意这个雪人的体积即使从雪峰上也能清晰地看到，迈克·卡维泽开始站在雪人的肩头洋洋得意地秀着他一头火红的短发，明媚的阳光下，他和雪人脑袋上那抹艳红在一片素白的雪地里显得十分扎眼。
但很快他的雪人就不是最大的了。
虽然每到冬天都会下雪，但还是头一次能有这么厚的积雪，换句话说，能有这么丰富的堆雪人的材料。
随着日头渐高，七年级的学长们见猎心喜纷纷出手，一座座小山一般的雪堆从森林中汇聚出来，在他们的塑造之下，各种栩栩如生的高大的怪兽般的雪人很快就拔地而起，基本上全都压了迈克的雪人一头。
龙族的希娅看得也十分心痒，但她还没这么强的魔力建造这么大的雪人，于是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宝石买通了两个高年级学长，指挥着他们帮她在湖边堆起了一条庞大的红龙，并且除了金色的腹部外通体都染成了红色。
那红龙的双翼微曲似是要展翅欲飞，弯曲的龙颈上一个威武的脑袋正张着血盆大嘴对着迈克的雪人咆哮。
希娅也像迈克一样趾高气扬地坐在雪龙的脑袋上，还带着艾莉丝和特维斯，从地面上看他们仨小小的身子看起来就像三只在巨龙的脑袋上搭窝的小鸟。
为了保持自己的记录，迈克学长不得不一次次给自己的雪人增高——他给自己的雪人脑袋上加了一顶高高的尖帽，又在帽尖竖了一根长长的旗杆。
不过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艾佛利学长。
他联合其几个捣蛋鬼联盟的高年级成员，将山脚的冰砖运到宿舍古堡边的雪场，搭起一片宽广而坚实的平台地基。
随后在那坚硬的寒冰地基之上，几人联手刻画了一个魔法结界，各自站定，同时鼓动起无比强大的波动，一道虹桥从他们脚下的魔法结界中升起延伸到山脚，片刻之后，那道巨大的冰墙居然重新裂解变成一块块冰砖像漫天地鸟群一般咆哮着飞来，疯狂但有序地落在那冰台之上，噼里啪啦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建筑。
所有围观群众都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居然用冰块建造了一座宿舍古堡。
而且从外表看来和他们住的古堡几乎一模一样。
“那是我们的寝室……”
“我能看到就餐大厅，连长桌都有！”
“天哪！好漂亮！好想带着家具住进去！”
这边的赞叹还未停止，那边已经有女生冲了进去宣布占领最大的房间。
这下中低年级的学生们也都忍不住了。
看艾佛利学长他们搭起的巨大冰基还空了不少地方，他们便各自开始商量了起来。
虽然既没有高年级学长的魔力也没有龙族学生们的财富，但大家毕竟人多不是，俗话说得好人多力量大谁来都不怕，一个人不行便以小组为单位再不够就多凑几个小组，年级越低的凑的人越多。
随着学院小精灵不请自来地当起了裁判，并表示可以给每个年级段优胜的作品加一定分数后，堆雪人大赛终于轰轰烈类地拉开了帷幕。
包括马卡斯在内的机械学派的学生们开始设计图稿，战斗学派的学生负责苦力工作把积雪从森林里拖过来，其他人则临阵磨枪地学起了打磨魔法。好在加工冰雪这种材料的魔法都是一环乃至零环魔法，也不要求什么精度，加上传统的手工工艺捏揉攥抓搓滚拍打凑合在一起，大家很快就掌握了制造简单形状的雪块的技巧。
二年级学生们分成了大概三群，各自占了一小块地方，莫林他们对马卡斯参与设计的雪人还是极为满意的，分工完成之后便忙碌了起来。
“大拇指我做好了，手是哪个小组负责的？！”
“我这我这，我这有手！”
“来了来了，我看看啊……诶呦！装反了啊！你这不是我的手！你这是左手我这是右手的拇指！我说怎么感觉怪怪的！”
“明明你没说清楚！赶紧拆下来！”
“不好！冻住了！我去找别人帮忙，你等等啊……”
“右手的手掌是谁负责的？！人呢人呢？？”
熙熙攘攘的叫声此起彼伏，一时间要多乱有多乱，莫林他们小组的几人负责堆一根巨大的手杖，暂时还用不上跟别的小组配合，不过从红龙脑袋上下来参与活动的艾莉丝他们就忙个要命，他们负责组装出雪人的脑袋。
“鼻子呢！胖院长的鼻子呢！哪个组负责的？！”
“我们组！我们组负责的！马上就塑好了，还差两个大鼻孔没有捅出来！”
“谁有捅鼻孔的工具？！”
“捅鼻孔要什么工具？不会用手指吗？！”
“咦！我才不会要手指捅胖院长的鼻孔！多恶心！！”
“那分明是冰雪塑的哪里恶心了？？”
“冰雪塑的也有冰雪鼻屎，这么大的鼻孔要捅你捅我才不捅！”
“闪开我来……”
胖院长是他们雪人的名字，按照他们伊露维塔学院伟大的院长，歌者菲尔丁的模样设计的，不过身材和脸型都要胖出了一大圈，脸上的皱纹也少了很多，嘴角挂着傻呵呵的笑容显得极为喜庆。
连一向埋头苦学的斯特雷耶和战斗狂奥斯蒙都难得地加入进来，他们一起负责菲尔丁烟斗的斗钵，斯特雷耶正用一手精细的控火术拉出一条条火线在那斗钵外烧出月纹，奥斯蒙则全神贯注地持一柄长剑一点点削着斗钵的内壁。
他手臂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不一会便挖出一个极其规整圆形的凹槽。
“太规整了！重来重来！不是让你练剑啊！”马卡斯看到立刻崩溃：
“你见过烟斗的斗钵这么圆的嘛？！看看设计稿啊！凹凸不平才有岁月感！”
奥斯蒙皱着眉头想了想似乎也觉得很有道理，于是请一位学长重新将凹槽填上冰冻，他再次拿剑削挖了起来。
“底座雕好了，下半身呢？装好了没有，装好了赶紧运过来！！”
“还没呢，别急……”
“帽子怎么办，我们做的宽帽檐总是断掉塌下来！”
“找个学长帮忙用魔法固定一下啊！难道还要我去帮你找学长？！”
“接下去我们有课，这个手杖先放一会儿我们下课就来……”
“我们也有课！没课的留人看一下别被别人给破坏了！！”
“就是，我之前就看到了好几个其他大组的人不怀好意地路过，招子都放亮点！”
“我没课我留下来！”
就这样，陆续有人离开加入，几十个二年级学生从中午开始一直堆到日落西谷月上冰崖，终于在天色彻底黑下去前完成了他们的大作——胖院长。
比真人体型胖出了足足两倍的胖院长菲尔丁半坐在冰基底座上，穿着一身宽大的长袍，戴着一顶尖尖的宽檐法师帽，怀里还搂着一根硕大的像暴发户般镶满宝石的冰杖。
他脸上带着傻呵呵的笑容，一根精美的冰雕烟斗在他的嘴边，里面还倒了一支烟雾药剂往外飘出一缕缕的白烟，一只手如同守财奴一般捂着腰间的鼓鼓囔囔的钱袋，显得生动而形象。
任谁见了都会下意识流露欢笑。
在安装寒冰手杖的时候他们还遇到的了不小的麻烦——那东西实在太沉了，体积又十分巨大，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把它弄上去。那时候天色已晚，高年级的学长们都早已完成收工，也找不到援兵帮忙。最后还是莫林让藏在衣袖里的小黑偷偷出手，这才用漂浮术将手杖塞进了胖院长的怀里。
在评比的时候胖院长不出意料地摘得了二年级组的桂冠。
虽然二年级的其他大组的作品也都相当不错，像克里奥他们的大组完成了一个气派的狮鹫骑士，按照复杂度技术评分的话或许要比胖院长高不少，但学院小精灵在看到憨态可掬的菲尔丁的一瞬间就把二年级的冠军颁给了他们。
对于克里奥他们的抗议小精灵是这样解释的，胖院长极为真实地还原了菲尔丁的神情体态，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个雪人长得稍微漂亮了些，而且菲尔丁从来不会把钱袋放在这么明显的地方。
让人感受到她对那个不靠谱的老吝啬鬼满满的恶意。
赛后，小精灵还非常周到地提醒他们这组的学生们，这几天最好人手配备两团隔音耳塞——如果菲尔丁院长恼羞成怒打算报复的话，及时用隔音耳塞塞住耳朵是最有效的防御手段。
拿到了年级的第一名获得了学院小精灵整整二十分的加分，并且还颇有成就感地建造了一个塔楼那么高大的雪人胖院长，即便可能会遭到菲尔丁院长的歌声攻击大家的心情也都十分不错。
但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比赛结束后，终于陆陆续续有法系学派的学生心里不踏实起来。
看了看黑色的夜空，又皱着眉头算了算日期，彼此相视确认了一翻记忆并没有出错，他们的脸色一下子白了下去。
——他们终于想起来第二天还有瓦瓦呱啦·尖鼻子教授的课程，法系学派必修的基础魔法解析，并且似乎在很久以前尖鼻子教授就布置的的法术模型设计，也需要在明天的课前上交初稿。
那是以课程小组为单位需要分工合作完成的大作业。
而到现在为止，他们已经完成了……哦，好像还没有开始分工。
于是包括莫林他们在内的，连同其它两群堆雪人分组中一共将近十个课程小组的学生，齐齐地爆发出一声惨叫。
“这下完蛋了！！！”
这份大作业需要每组学生学习理解，，，等至少十五个基础魔法的结构，再根据魔法解析的理论合作设计构建出一个的法术模型。
哪怕他们现在想偷懒从书本中借鉴也无处下手。
因为并不是标准的一环魔法，没有收录进一书，甚至在一书中也找不到类似魔法的影子，尖鼻子教授布置时显然考量过这点。
另一方面，虽然高年级的学长们都上过这门课做过这份练习，但他们是绝对不会提供帮助的。
在伊露维塔，高年级的学长们往往更乐意看低年级的学生受苦：尤其是那些当初曾将他们折磨得欲仙欲死的课程，学弟学妹们肯定也得继承他们这些先烈的精神沿着受苦受难的道路走一遍才好，不然怎么成长。
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
如果月神想对你委以重任的话必先饿你一顿再丢给你一堆作业……
而像斯特雷耶所在小组以及其他几个自律性强已经完成的小组，也因为尖鼻子教授的明令禁止不会把作业借给其他组借鉴，如果被发现的话直接零分处理。
没有任何偷懒的方法，明天就是最后期限。
于是莫林他们不得不开始享受来到伊露维塔后第一次通宵赶作业的体验。
从昨天晚上开始，他们四人便带着资料与纸笔来到风语休息室，与其他几个小组的组员们交换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目光后，又相互鼓励了一番，开始奋笔疾书。
巴伦很讲义气地陪在他们身边说要陪他们到天亮，不过对这份涉及到魔法解析理论的作业他实在爱莫能助，除了魔法史外，战斗学派这学期最“魔法”的课程大概是铁锤教授的身体魔力运用技巧，连卡牌使用课程都不再和法系学派的同上。
而等到了后半夜，大家看哈欠连天的卡迪尔少年实在撑不住了，好说歹说终于把他劝回去睡觉。
倒不是心疼巴伦熬坏了身子，只是在他接连不断咆哮般的哈欠声作为背景音乐的情况下，他们实在没办法集中本就渐渐涣散的精力。
整整一个晚上没有休息。
从午夜巴伦回寝室睡觉到现在天色大亮，巴伦再次出现在休息室带着一堆零食前来支援又匆匆离开去半山腰的骑士殿堂上，靠着莫林各种从古书上看来的凶残的方法，靠着接连不断的热水和旁边一个小组分享的提神草，靠着精神更充沛的蒂尔娜与艾玟诺担下更多的分工，靠着卡迪尔少年重重的鼓励巴掌。
他们终于勉强完成了的设计初稿。
在他们将各自的部分统一拓印到一张完整的魔法纸页上后，马卡斯几乎是气若游丝地说道：“不行了，最后检查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我要睡一会儿……”
话音刚落，他已经如愿以偿地趴倒在桌上打起了呼噜，完全无视休息室座钟上还有不到二十密尔就要转到上课时间的指针。
剩下三人则凑在一起，打起精神一寸寸地检查起他们设计的法术模型。
虽然只是初稿，但尖鼻子教授也有明确的要求——在设计魔法时尽量不要出现他在课堂上强调过的低级错误。对于莫林他们来说，用笔篆印写在魔法纸页中的炸薯条术已经相当复杂，阅读起来都要消耗不少的精神力，检查错误也不是个轻松的工作。
没看两眼，莫林便感觉脑袋发晕，连忙打住。
要是耗尽了精神力的话又会不由自主睡过去，等下还要去上地精教授的课程，少年可不想再不由自主地睡上一整节课。
他往嘴巴里塞了一大块巴伦带来的肉干，扫了一眼座钟，问尚有余力的蒂尔娜和艾玟诺：“怎么样……还有错的地方没有，差不多我们该去上课了。”
“啾啾，啾！”蒂尔娜还没说话，一旁的小黑突然鸣叫了起来。
它幽绿的小眼睛盯着桌上的纸页，两条细长的火焰手臂分别指向了纸页上的一角。
“啾，啾啾啾……”
第一百八十六章 回复的信笺
“啾，啾啾……”小黑两条细长的火焰手臂分别指向了纸页上的一角。
“嗯？”莫林一边嚼着肉干一边含糊地说：“小灰别闹，把胳膊挪还，别影响艾玟诺和蒂尔娜检查火们的法术模型！我们马上就要上课了没时间跟你玩！”
看小黑那架势，结合它刚刚鸣叫的“元素语”，分明是在说那两处地方有问题。
“开玩笑都不会挑时间，有空还得好好教导教导小黑，哼，除了一手漂浮术和半手残影术外就只会吃饭和睡觉……”少年没好气地想着，前段时间自己手头紧没空制作卡牌赚钱，估计小黑是没吃饱开始闹腾了。
他看了周围一眼，好几个小组已经起身去了教室，剩下的几个也都在收拾东西。
“火们走吧？”莫林使劲把肉干咽了下去。
“啾啾，啾！”小黑不忿地叫着。
“等等！”艾玟诺看着小黑左臂指的地方：“这里真的有问题！你看！！马卡斯他把小风刃术的一个定向结构搞反了！这家伙！尖鼻子教授课上特意讲过这个法术模型，还强调过千万别把定向结构弄错！”
她不满地看了眼酣睡的马卡斯，拿起笔篆修改了起来：“按这样子的话形成的风刃会背对目标，完全没有用，或许还会导致魔力碰撞发生难以预料的小爆炸……”
“啊……？诶？！”莫林诧异地看了眼小黑，居然还真被小黑随便一指碰对了一个？
虽然小黑睡醒之后一直盯着他们的纸页看，在课上也经常躲在少年的衣领里对着讲台上的晶板发呆，但他可不认为小黑真能看懂这个的法术模型。
这东西这么复杂连自己可都要消耗大量的精神力才能仔细看一遍。
“啾！”小黑得意地看着少年惊异的表情。
小眼瞪大眼，还没等莫林回过神来说些什么，一旁又传来了蒂尔娜的声音：
“这里……似乎也有点问题……”
她右眼暗红的射线停留在小黑右臂指的地方，胆小的黑火连忙移开了他的手臂。
“但又好像没什么……”蒂尔娜犹豫道：“这个凝水术和化油术连接部位的结构，莫林，这一块应该是你设计的，你来看看。”
“唔……确实感觉怪怪的，”莫林探过头来，他回忆道：“不过我记得课堂上有类似的示例，就是这样的，虽然当时教授没有细讲这部分但我应该没有记错才对……”
他看了眼座钟的表盘，一下子跳了起来：“不管啦！这里应该没问题，小黑能摸对一个地方已经是走运了！哪里还能再碰对一个？我们赶紧！”
“啾啾！”不满的黑火还想再说什么，但少年把它赶回了指环印记中。
蒂尔娜又看了片刻，最终在那处可疑的位置上打了个标记，也起身收拾。
手劲最大的小吸血鬼一把扭醒昏睡的马卡斯，几人七手八脚地装好东西，慌慌张张地冲出了阳光明亮的风语休息室赶去上课。
他们是最后一组到的，几乎是压着上课铃声冲进了魔法解析课程的教室。
原本讲台桌上的瓦瓦呱啦·尖鼻子教授已经准备开始讲课，看到慌张冲进来的四人不满地翻了翻耳朵，举起一根皱吧的手指敲了敲晶板：“在工匠口中流传着一句老话——”
“齿轮不能卡得太死计划都要留出余地！”莫林抢答道，他早上刚听蒂尔娜说过这句。
“知道也要做到！金币才能叮当响！”尖鼻子教授挥了挥手：“下次注意！”
“人都到齐了吧？”他认真扫视了一遍教室，确认脑海中的面孔都出现了之后说道：“各个课程组把你们设计的炸薯条术放到桌上，从这节课开始我会检验你们各组的魔法效果，对每一次的效果与优化进展分别打分，最后综合作为你们这门课程的魔法实验成绩。”
这时候莫林才注意到讲台边又放了一筐个头硕大的土豆。
地精教授依次隔空收取每组的作业，每拿到一张魔法纸页便将其放大投影到墙壁上的晶板中，一边当众点评一边从筐里取出一颗土豆。
“这个模型完成度还不错，削皮切条的部分都不错，只是……”他点评着艾莉丝小组的作业：“少了油焰术的温度和时间控制结构，我前几节课上提过这点的。”
他略为失望的耷拉了一下耳朵。
艾莉丝狠狠瞪了一旁的博格一眼，蓝发博格正在假装发呆，看起来这部分的结构应该是他设计的。希娅在旁边轻笑了一声。
“至于这张……”尖鼻子教授收过斯特雷耶小组的魔法纸页：“不错，虽然还有不少问题魔法利用率也不高，但没有犯我强调过的那些错误。”
他又取过一张：
“哦，这个多了一块结构，似乎是一个模仿分离术的结构？不过放在这里可能不太合适……但勇于创新总是好的……”
“这个问题就有点多了呀，你们小组是不是刻意来当反例的，至少有六处我在课堂上强调过的错误，下节课我要看到令我满意的优化进展不然就要考虑一些留堂的惩罚了。”
“哦，这张可以，但的密度有问题，薯条大概会变成薯棒，我想可能你们这个魔法需要三个土豆才行……”
“这张少了石化解除，大家的牙齿要倒霉了……”
“这张……”
尖鼻子教授一一点评，他身边已经漂浮了将近二十多个土豆。
“最后一张，唔……”
莫林几人精神一振，这是他们的作业。
“你们做的不是很工整啊，模型印写得潦草也就算了居然还有修改的痕迹，我们地精常说态度就是财富——在交易的时候只要有好的态度多少都能让你多赚到几个金币。”尖鼻子教授对着他们字迹潦草的纸页耷拉下耳朵。
“不过！”地精教授硕大的眼睛突然一亮：“你们居然找到了这处问题，很好，很好！”
他皱吧的手指朝着法术模型上的一个位置。
这是……莫林不由张大了嘴巴。
他认出来了教授指出的那部分，是凝水术和化油术中间的连接结构，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里好像是……小黑早上指出来的另一处地方？
他记得蒂尔娜最后在那画了个小圈。
“这里！这个连接结构！”地精教授很兴奋地说：“我上节课里只一笔带过，本想把这个结构的问题留到这次来讲，没想到居然有小组能发现这里的不妥，很好，很好！”
“所有组员加五分！”他打了个响指：“天赋不错，继续努力！”
尖鼻子教授一共说了四个很好，听得莫林一阵心惊肉跳。
那个地方居然真有问题？！小黑算数厉害已经很让人难以置信了，现在怎么还能看明白法术模型不成？而且这可不单单是看明白的事情，一下就指出了连他们都没发现甚至理解不了的错误，这可真是没天理了……
要是瓦瓦呱啦教授知道，他那句“天赋不错”夸赞的对象其实是一只迷迷糊糊的连话都不会说的元素生物，不知会作何感想。
或者小黑其实是一只地精伪装的火元素？不然为啥尖鼻子教授的课程它都有奇怪的惊人天赋？莫林极为认真地思考着。
看来有空应该去图书馆找一下有没有什么魔法可以将一只地精伪装成一只火元素的。
大致点评完各组的成果，飘在讲台上的地精教授说道：“当然，魔法好不好用出来才知道，下面我就按照你们各组设计的法术模型来施放魔法。”
对于学生们复杂道极点的法术模型在地精教授眼里只是简单的结构，他的手掠过周围漂浮的土豆，很快便依次施放了来自各个小组一共二十多个各不相同的炸薯条术。
教室里亮起了五颜六色的光芒。
按照第一堂课地精教授的魔法演示，整个魔法应该分为三个部分。
首先是凝水术和起泡术，用来清洁脏兮兮的表面，洗去那些泥垢。
然后是石化术，小风刃术，石化解除术削去土豆的表皮，裂解术和移物术将之分解为一根根粗细均匀的薯条并在空中排成便于加工的行列。
最后是加工的过程，一系列的凝水化油火苗油焰魔法形成类似高温油锅的效果，加上气镜术与旋转术让薯条均匀受热，使用盐晶术凝结出可口的椒盐，一锅炸薯条便完成了。
整个过程井井有条次序分明。
但此时，教室里那几乎同时激活的二十多个法术模型中，却少有如此平静有序的。
莫林看到一个组的魔法在削皮过程中一直发出难听的刺啦刺啦的声响，另一组则是爆鸣声中带着奇怪的绿色光亮，像薯条太粗了这种绝对是小问题，事实上，在清洗的环节就有一个组的土豆被洗成了一团奇怪的烂泥，而在加热油炸的环节莫林已经看到了至少四个镜面烤箱中冒出了浓烈而呛人的白烟。
还有一组冒出了紫红色的烟雾，地精教授点评说是化油术部分存在问题，弄出了一些变质的类似矿物油的液体，最后在全班的咳嗽声中他不得不终止了那个小组的魔法。
等到魔法结束，地精教授非常不留面子地将每组的每根薯条都打上了组号，然后分发给不同的小组品鉴，剩下的——如果他们小组的魔法没有把薯条弄得太粗还有剩下的话，则统统丢给那组的组员带回去研究他们的法术模型到底造成了什么样的效果。
于是理论上，除了自己小组魔法炸出的薯条外，每个小组还应该分到来自其他小组一共二十余根的薯条，但这毕竟只是理论，实际数量可能连一半都没有，而且大部分都不能冠以薯条的称呼。
比如有一根被炸得焦黑如碳的薯条，只剩下针一样细细的一截，上面写着编号——艾莉丝他们小组的成果，应该像地精教授点评的那样，因为没有控制好油温和时间导致薯条被炸成了这副模样。甚至于有些小组的作品只剩下了编号——在一些细碎的渣粒旁边亮着瓦瓦呱啦留下的组数号码，莫林看向那个小组的区域时发现他们的组员全都脸色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至于他们自己小组的作品至少外表看起来还算正常，在蒂尔娜艾玟诺和马卡斯的鼓励下，莫林壮着胆子撕了一截下来放进了嘴巴。
“唔……？！！”莫林脸色猛地一变又吐了出来。
“呸呸呸！”
嘴巴里还有一股子怪味，他赶紧灌了两口水下去。
“请放心品尝，包括渣粒在内的所有薯条我都已释放过净化术，没有任何毒素！”地精教授昂扬地说道：
“很多问题是没办法通过眼睛观察到的，而且你们的初稿用的都是基本结构，很多原本在基础魔法中有用的法术结构融合连接在一起之后就会因为魔力冲突而失效，我们以后会接触到很多用来检验魔法效果的魔法机械与结界，但现在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是——品尝一翻。”
说着他随手捏起了一根笔直的薯条放进嘴里，嘎嘣一声咬成了两段。
“哦，这就是那个忘了解除石化的小组的作品。”
……
……
不得不说，尖鼻子教授这样的上课方式是极有效果的。
凡是有羞耻心的学生，任谁都不想自己小组设计的魔法弄出一团令人作呕的黑色土豆渣去给别人品尝，而且还么显眼地写着每组的编号，简直是当众出丑出得不能再丑了！
当场所有人就都变得极为认真，一个个慷慨激昂地连那些焦黑焦黑的薯条都认真仔细品味了一翻，再和对应小组的法术模型对照看看到底是哪些结构导致了他们嘴里挥散不去的那种怪味……
到了课后，大家也都纷纷留在教室讨论了半天，甚至有几个小组干脆重新设计，一个个都恨不得拿出堆雪人的力气来做这份法术模型。
不能再丢脸了！
就算暂时不能像地精教授那样炸出香喷喷的美味，至少也不能散发出那种连自己闻了都忍不住想吐的味道——这是所有小组的底线。
于是对于二年级学生来说，冬假前的最后一周基本都是在对土豆的苦心钻研中度过。
而且除了研究法术模型外，大家平时也几乎人手抱着一个拳头大的土豆低头研究着这种东西本身的特性，以做出对应的魔法优化，以至于凡是有二年级学生活动的场所空气中都飘散着一股浓重的泥土气味。
至于其他的课程则和基本往常相似。
比如魔力运用课程，虽然在下雪期间铁锤教授曾非常应景地传授了一种可以蒸干自己的魔力技巧，但这魔力技巧有很大的副作用，如果控制不好的话很容易把自己的头发或衣服烧焦。
大家纷纷表示这门技巧鸡肋无用，雪停之后更是没有几个人会花时间练习。
至于布兰德的卡牌使用课程，在实战的模拟竞技台上已经彻底放开了移动范围，只是莫林在对练中的成功闪躲次数并没有增多，随着大家使用魔法卡牌的技巧都越来越熟练，哪怕莫林的各种闪避能力持续上升也难以再支撑更长的时间。
看着其他同学手中闪动翻转的卡牌接连施放出一个个魔法，少年只能一边擦着羡慕的口水躲避，一边安慰自己当一个制卡师比纯粹的魔法师要赚钱得多。
倒是布兰德这个月来格外安静让少年有些不适应，整整一个月都没听到他对自己的冷嘲热讽。无论是上课还是说话，血眸教授给人的感觉都没有原来那般冷硬，就好像生病了有点虚弱无力一般。
当然，哪他病倒了都不算什么大事，估计整个年级都没几个学生会去关心他的身体情况，而且在他上完假期前最后一节课后有人便看到他离开了学院，要是让莫林来说最好是布兰德得了连西妮丝女士都治不好的疑难杂症要去的自然神殿躺上一年。
或许那样他会考虑留下前不久刚弄到手的那枚臭臭弹。
另外，对小黑的训练暂时也没取得什么进展。
在魔法解析上黑火虽然表现得很有天赋，也经常聆听王德尔和瓦瓦呱啦教授的课程，但一拿魔法书籍给它看它就原形毕露，很没耐心地吐着火花把书籍丢在一边，选择跑去拖着元素大帝手杖上的叶片玩，让少年不得不放弃想要训练它的心思。
对此莫林也是无可奈何。
小黑的查错水平虽高，但也只是对于一只火元素来讲比较惊人，和蒂尔娜相比便显得有很多疏漏。它似乎更在意那些会导致魔力冲突的问题，而对于一些温度调整密度切割之类的定性问题完全没什么反应。
或许黑火年纪越大会变得越聪明……少年只能满怀期望地想着。
或许有一天能靠小黑创造出什么高深的魔法，把他俩的名字写进之中——对于一个魔法师来讲这基本是魔法研究上最高的荣誉了。
……
无论是周末还是假期，对于学生而言作业永远是不会缺席的东西。
在为期两周的冬假前，除了尖鼻子教授的魔法解析基础课上要求的炸薯条术外，安娜·古教授的魔法史留了六篇要求五千字的历史论文，王德尔教授的魔法计算方法与理论也留了一大堆的练习题目，只有欧诺罗姆教授的两门课程还好，只各留了一篇阅读报告。
吃过拖延症的亏的莫林几人原本打算在假期的第一天就泡在图书馆里，先把所有的作业都写完再说，但一封信件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信件来自神圣王都的雅拉议员——邀请艾玟诺今天在贝拉米小镇碰面。
第一百八十七章 坐实的同党
没有犹豫，莫林几人决定陪艾玟诺一起去见雅拉议员。
假期的第一天阳光正好，沿着河谷的道路向贝拉米小镇出发，离开了伊露维塔学院的区域，雪层的厚度逐渐变得没那么夸张，雪下通道很快变成了浅浅的露天雪谷道路，只有些许没有扫干净的积雪东一片西一片的覆在碎石道路上，松软白洁像一团团奶油蛋糕让人下意识地避开脚步。
关于那场延绵的大雪，直到今天都没有学院教授宣布为其负责，但与此同时，另一个小道消息的说法却在学生中渐渐流传开来：
消息称那场雪是一些不死心的冒险者们联手召唤来的，目的是为了找出那头高阶魔兽的踪迹——在茫茫雪原上那头巨熊无疑会更难躲藏，任何行动都会留下难以抹去的痕迹。还说那些冒险者们本也没有想弄出这么大的雪，只是伊露维塔山谷的地形与浓郁的魔力让云层积聚在此，这才不停地下了八个昼夜。
听起来颇有几分道理。
当初那头巨熊在学院附近出没的事情着实火爆了一段时间，但那家伙只在贝拉米小镇旁边吼了几嗓子后就冲进了莽莽森林，任凭激动的冒险者们如何寻找都不见踪影，仿若凭空消失了一般，大家也逐渐将之淡忘。
只剩为数不多的冒险者依然坚守在贝拉米小镇里，等待着任何有关那头巨熊的消息。
要知道曾经在那传言最火爆的时候学院里可是人心惶惶，希娅，特维斯，与博格三个龙族的学生一下子成了最受低年级学生欢迎的同伴，只要有人想去贝拉米小镇或者学院边界之外的地方，就会跑来询问他们三个要不要一起。
以常识来看，龙族有无以伦比的威严，对魔兽来讲更是天生的王者。哪怕那头巨熊实力真的越过了凡世之线，远强于年幼的希娅三人，只要有他们在队伍中那魔兽也绝对不会靠近袭击。
而亲眼目睹过那堪比风暴的咆哮声，莫林几人也深知那头巨熊的强大。只是过这么长的时间，冒险者们又弄出一场大雪都没有发现新的踪迹，想必那家伙早已经离开了这片区域，他们也就放心地独行。
唯有马卡斯仍然有些战战兢兢的。
他时不时地就看一眼积雪的森林，一边担心是不是正有一只巨兽在粗壮的枝干阴影里虎视眈眈地看着他随时可能会冲出来攻击，一边嘀咕着还是应该找一个艾莉丝小组的组员或者高年级的学长一起。
当然，事实证明这种担心是多余的，他们一路平安地到达了小镇。
见面地点依然选在老帕特的树屋酒馆。
酒馆人多眼杂，但在这种非正式的场所见面谈话反而不会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至于周围那些想顺便听一耳朵八卦的冒险者们，自然有隔音的魔法屏障对付他们的好奇。
“哇，这么多人！”莫林惊叹。
推开两扇木门，温暖的酒馆气息迎面而来，因为是冬假，除了小镇上滞留的冒险者外还有许多前来放松的学生，老帕特的酒馆显得比平时更加拥挤了一些。
不过雅拉议员既然选在这里，应该已经预定了位置。
果然，在老帕特的指引下，莫林一行坐入了酒馆一角令人眼红的宽敞席位上，桌上已整齐摆放了温热的茶水。
没过多久，一位留着波浪蓝发的年轻女人出现坐在了他们对面。
少年们纷纷尊敬地站起身。
卡迪尔大块头，吸血鬼小姑娘，优雅的维斯魔灵，枫叶大公的小儿子一个典型的格索克贵族和一个洛萨来的少年……
看到这队少年们各不相同的模样特点，年轻女人目光中也流露着好奇。
她挥挥手示意几人坐下。
这是莫林第一次见到雅拉议员。
她看起来很年轻，三十岁不到的样子，或许是位职业者但阶等不高，目光柔和而有力，但脸色则带着一丝过度劳累的苍白。她披着一件低调的灰白色斗篷，没有佩戴珠宝饰品，只有胸前那枚银色胸针上纹着一个象征着神圣联盟的白色花环。
看起来并不算出众。
当然，少年绝对不会把她当成普通的女人。
马卡斯此前曾反复强调过，任何能担任神圣联盟议员的人都不简单，除了各国势力的代表外就是背景复杂关系深厚头脑敏锐的存在，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错综复杂的联盟议会中生存下来。
只见她取出一个精密的金色机械盒摆在桌上，葱白的手指敲了敲，片刻后无数魔法藤蔓从盒子里延伸出来将他们这角坐席与周围相隔开，酒馆的喧杂声一下便听不到了。
“议员阁下，我给您添麻烦了！”艾玟诺率先道歉。
“上次是我考虑得不周到，”雅拉议员摇了摇头：“忘了你只是个十来岁的女孩，疏忽之下又太过匆忙让你受了惊吓，应该由我来道歉的。”
“不不！”艾玟诺慌忙摇着双手。
想到了什么，她又疑惑地问：“不过我给您留下的那行字您看到了吗？”
她上次在仓皇逃开前曾留下了一小块布角，上面烙印着她的简讯，说奥古斯都议长和她以前的血杖领主认识，两人是一丘之貉。
以艾玟诺的身份贸然留下这样的指控显然没有任何说服力。包括莫林与马卡斯在内，大家都认为那块布角已经大大降低了她在雅拉议员眼中的可信程度。
“你说奥古斯都和亡者勾结的事情——”雅拉扫了一眼已经激活的屏障盒，严肃地看向几个少年：“我们今天谈话的内容只限于我们之间，决不能透露给别人。”
少年们纷纷用力点头。
“我相信他和亡者有密切往来。”她说。
“啊——”
“什么？！”
“真的？！”
少年们失声惊呼。
本以为对方会指责艾玟诺的冒失，没想到对方居然相信了吗？！
要知道别说是马卡斯和蒂尔娜，就连莫林都对艾玟诺的指控都持有所保留的态度，毕竟那还是艾玟诺被她的领主囚禁于城堡中时留下的记忆，就算小吸血鬼一口咬定和血杖往来的确实是奥古斯都也不能当做实证。
“难道……您找到了什么证据不成？”莫林疑惑地问。
他们可是曾拜托米涅尔玛帮忙的，虽不知马卡斯的老姐曾花了多少时间在这上面，但到那次暴怒前来质问游侠教授为止，她还没能找到任何议长和亡者勾结的证据。
难道这位年轻的议员阁下已经抓到什么证据了么……
艾玟诺也期翼地看着对方。
“没有。”雅拉议员摇头。
“但是先别失望，”她说道：“我在议会中也有些门路，获知了议长最近在拟定的一份提案，从那份提案上来看，他确实极为偏向亡者。”
“或者说，与亡者狼狈为奸也不为过。”
“什么提案？”几人好奇。
雅拉议员想了想，又强调了一遍保密决不能外传，这才说：
“你们知道魔力潮汐吧？在每年一月左右的魔力潮汐时你们更容易接触魔力之海获得洗礼，但紧随其后的是混乱的力量也会受魔力潮汐影响而增强，有时会形成强大的混乱潮汐侵蚀我们秩序的四境之野。”
“就像是血月之战？”莫林惊道。
“是的，”雅拉顿了一下：“据学者们观测计算可能不久后会有一次强大的魔力潮汐，在其后混乱的侵蚀可能也会突然变强，换句话说，在秩序边界上我们可能会又一次面临一段残酷的战役，为此联盟其实早在几年前就开始做准备。”
听到几年后可能会再次爆发一场血月之战，除了巴伦外几人脸色都有些苍白。
雅拉忙又补充说：“但毕竟只是有一定可能性，联盟的准备也只是以防万一。”
“可那跟议长和亡者有什么关系呢？”马卡斯疑惑地问。
“据我所知议长正在拟定的，便是一份针对这次可能出现的混乱潮汐，来修订各国的兵力调度，防线调整与合作方法的提案。”
“难道……议长偏向亡者国度要减少它们承担的防线？”巴伦粗声问，这种懦夫行径最为卡迪尔战士所不齿，事实上，他们的部落就在接近边境的永冬冰原上。
“恰恰相反，议案中要增加大片亡者负责的防区，并让它们出更多的兵力协助其他国家进行防守。”雅拉的语气显得很是沉重。
“那为什么说是偏向亡——”
“和平条约！”马卡斯突然明白了过来。
看巴伦还一头雾水，他语速飞快地解释道：“第四纪元初，在神圣联盟的主导下所有国家共同签订了，其中有一份和平条约，规定了每个国家常备军的数量与兵力，包括亡者国度在内。任何国家都不能随意扩充兵力，由秩序神殿负责监督。但如果可以在边境上承担更多防守任务的话——”
“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扩充大量的军队！”莫林也明白了过来，补充道：
“对于亡者国度来说，哪怕是最低阶的骷髅也需要盔甲兵器以及日夜训练才能作战，想要在神殿监督下大量扩充兵力就只能这样！而且有没有大肆征兵很好监督，可一旦开始大规模的训练征兵，想监督到具体的兵力数额就很难了，到时候说不定亡者国度扩充的兵力还要远远超过放宽的限制。”
“是的。”雅拉议员说：
“在经过了第三纪漫长战争的第四纪元初，各个国家对亡者国度都十分警惕，宁愿他们自己的国家承担更多的防线也要限制亡者国度的兵力发展，虽然神殿对亡者国度错综复杂的领主势力影响很弱，但至少以国家的整体来说，这样的限制几百年来都没有变过。”
“但如今，”她看了一眼艾玟诺，继续说道：
“议长似乎想要放宽对他们的兵力限制。而我们知道亡者国度的很多领主从很多年前开始就在暗地里积攒实力，艾玟诺的极端遭遇只是冰山一角。”
“可这样的提案能通过吗？”马卡斯问：
“议会里属于亡者的议员只占了极少数，按道理这样的议案涉及到了对已有方案的修改补订，至少得取得三分之二的席位才能通过吧？”
“确实如此，”雅拉议员苦笑着：“但据我了解，如今的议会中已经有超过六成的议员认为可以放宽这一限制，就算没有超过三分之二也已经很接近了。”
“亏我还想争取议长的支持来推动我的提案。”她自嘲道：“真是白在议会中任职了这么多年。”
话虽这么说，但能获知议长尚在拟定的提案，并在第一时间摸清楚议会中大致的赞成人数以及每一位议员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可见她的能力与人脉都还是非同一般的。
只是这么厉害的议员阁下都对此不乐观，情况的糟糕可想而知。
莫林拿起茶杯，想要润一下他干涩的喉咙。
茶很甜，应该是用很多种水果泡出来的，却不知怎么渗出丝苦涩的味道。
小小的隔间中一时安静了下来。
“可为什么？”马卡斯又问：“如果说议长是跟亡者有所勾结要推动那项议案，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议员持赞同的态度？！难道他们不清楚亡者国度的危险性？连我们在魔法史上都学过那些战役啊！”
“一方面上次的血月之战实在太过惨烈，各个国家都伤了筋骨没能恢复，一些议员认为有必要暂时让亡者多承担一些防线，毕竟它们扩充起兵力来要快得多，能承受更大的战损。”雅拉议员也喝了几口茶：“另一方面就说来惭愧了，”
“联盟如今的影响力说实话已不复往昔，很多议员更是抛弃了神圣的职责沦为苟且营私之辈，他们巴不得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别人承担所有防线都交给亡者，自己国家或者说与他们关系亲密的领主少承受些损失才好，哪怕是他们知道议长想让亡者国度借机扩充兵力也根本不在乎。”
“奥古斯都应该也是看准了如今议会糜烂的情况，才想趁机放宽对亡者的限制。要是放在以前这样的议案是绝没可能通过的。”雅拉叹息了一声。
“没人反对么？”蒂尔娜轻声问。
“那些来自米斯森林的精灵议员与群山脚下的矮人或许尚会反对，但占据了大多数席位的人类贵族，”她摇了摇头：“安乐的岁月里，我们实在太容易忘却了。”
莫林也有些黯然。
想起书上记载的第四纪元初各个国家齐心协力的景象，再想想最近这几十年来托德尔大陆的乱象，大小国家间的矛盾冲突与神圣联盟越发无力的影响，就仿佛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颤颤巍巍地负重前行不知何时就会扑倒在地。
“既然您也相信议长和亡者勾结，那我们能做些什么？”艾玟诺问道。
她的声音依旧充满期翼。
莫林精神一振，也说道：“是啊，我们总是可以做点什么的！”
雅拉议员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虽然奥古斯都与亡者勾结，在他的任期内我的提案不可能会通过，但他还不能在明面上表现出对亡者的偏向。而我们虽然不能直接指控奥古斯都，但可以继续借我的议案来对那些亡者议员施压，更重要的是，唤醒更多的中立议员对亡者的警惕。”
“只要有足够的议员对亡者国度心怀警惕，在奥古斯都接下去这一年的任期中否决掉他正在准备的议案，就算是胜利！”
她斗志昂扬地看向艾玟诺：
“关于我的议案，下周会有一次公开的听证会，由神殿主持，除了感兴趣的人外我特地邀请了许多中立的议员，另外也会有几个亡者议员到场，听取实证人的意见并讨论神殿是否应该加强对亡者国度的影响。”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希望你能作为我的实证人进场发言。”
第一百八十八章 执意的追查
神圣王都，自然神殿，档案空间。
一条长长的栈桥，桥下一眼望不到头的排排书架如长河般坐落，向两侧延伸直到黑暗之中，每一座书架上都叠满了颜色各异的晶板与纸张，那是神殿千百年来积累的文件档案与报告记录。
没有灰尘，但那些在魔法的保护下依然发黄褪色的纸页足以说明时间流逝了多久。
栈桥之上，两个身影并排站立。
一个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虽然高大但已在时光中弯下了身子，旁边的则是个双十少女，虽能站得笔直却也刻意弯着腰，凑到老人面前，她是米涅尔玛。
“欧克爷爷！您就帮帮我吧，又不费您什么事。”她甜甜地说，就像个撒娇的少女一般，要是让马卡斯看到她冷若冰霜的老姐居然能表现成这幅可爱的样子，估计眼珠子都得掉下来不可。
“每次有事情了才想起我？”老人瞪着眼说：“大半年也不见你一次！”
“这不是忙呢么，可不能怪我呀，”米涅尔玛抱怨道：“您又不是不知道雷蒙德队长，把队员往死里用，在他麾下哪有什么空闲，这不刚有点时间我就跑来看您了嘛！”
“您看您看！我都成为正式的队员了！”说着她显摆了一下手上的一枚戒指。
戒指上印着一把金色的燃火之剑，那是神圣执法队的象征。
“哦？来看我的，那好，走，爷爷带你去吃王都最好吃的馆子。”欧克甩了甩手，弯着腰就往栈桥的一边走去。
“别呀！”米涅尔玛连忙拦到老人面前横举双臂：“欧克爷爷！拜托啦！”
“我保证，下次有空一定专门来看您！下次我把我爹养的蓝尾大王鱼捞出来孝敬您！”
“呵，上次可也是这么说的！”老人冷笑一声，打了个响指。
栈桥上出现一片魔法影像，里面是眉目稍微稚嫩一些的米涅尔玛，穿着她原来那副狰狞重甲，背着一把血色大剑，只听影像中的她甜甜地说：我保证，下次有空一定专门来看您！下次我把我爹养的蓝尾大王鱼捞出来孝敬您！
“哈……哈……”米涅尔玛的表情顿时僵了，似乎好像可能还真的一个字都没有变，怪不得说着这么顺口……
她忙用寒冰气息冻住额头上滑落的汗珠。
“鱼呢？！”欧克吹胡子瞪眼地说。
“欧克爷爷！下次一定！您就帮帮我吧，您要是不帮我，我，我，”也不知米涅尔玛是怎么做到的，说着说着居然带了一丝哭腔，眼睛也红了起来：“我被人欺负啦！您要是还不帮我我就去森林里当德鲁伊一辈子不出来了！”
“哟！谁这么大胆！敢欺负咱家的闺女！”欧克怒道。
“多了去啦！雷蒙德队长欺负我，还有那个什么埃德制卡大师也欺负我，伊露维塔魔法学派的女生欺负我，还有我上次任务里那个导师兼搭档，那个神殿的游侠，他也欺负我！我累死累活地在执法队当预备役还要被这些人欺负！您也不帮我！我不干了！我要去当德鲁伊！”
“好了好了，唉。”老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爷爷帮你就是。”
他笑呵呵地走到栈桥中间，闭上眼睛，伸出右手。
桥下的无尽书架开始微颤，每一份文件都在发出鸣响，老人的手边每瞬间都仿佛有无数颜色各异的纸张呼啸而过，如同幻影一般出现又消失，栈桥下飞舞的文件仿佛一条湍急的河流，而他的手轻轻抚过水花表面却丝毫没有被河水打湿。
米涅尔玛抿着嘴唇站在老人身后，冰霜的脸上已没有刚刚撒娇时的少女姿态。
这些天里，就像她怒火的誓言一般，她调动了所有的资源去追查欧诺罗姆失踪一年的痕迹，包括枫叶大公的影响与人脉，甚至动用执法队队员的身份去做了一些出格的事情，如果让雷蒙德队长知道恐怕把她重新贬为预备役队员都算轻的。
但总算有了结果，就像那个游侠自己经常所说的——凡在时光中走过必会留下痕迹。
她有所发现。
只是还没确定追查的线索，于是她来这里寻找。
自然神殿监视混乱，不光是秩序边界外的混乱潮汐，更主要是栖身于秩序火光阴影中的那些邪教徒与堕落者。因此神殿也有足够多的自然祭祀和编外人员在各地做眼线，而对各种情报的收集整理最终则皆归于此。
作为执法队队员，米涅尔玛虽然有权限来此查阅资料，却没有足够的能力从这庞大的河流中找到她想要的那滴水珠，只好请老人帮忙。
“有了！”欧克突然说道。
与此同时，他右手向前一伸，从一片幻影中捏出了一份灰白色的报告。
滔滔河水顿时止息，所有的文件回归原位。
“你要的情报记录，”欧克将灰白色纸张交给米涅尔玛，装作很是吃力地反手敲了敲弯成半月的后背，叹气道：“老咯，找个东西都要找半天，蓝尾大王鱼不吃也罢，下次丫头你可得抱个娃来让我瞧瞧。”
“欧克爷爷您说什么呢！”米涅尔玛还想撒娇，但攥着纸张的手已蔓延出一丝寒气。
“老人家的身子骨可受不住折腾，就不陪你了。”欧克见状摇了摇手，慢悠悠地离开了栈桥，只听他远远叹息了着：“丫头，你性子就是太执拗了，以后少不了要为此吃苦，都怪你爹给你起的名字，非叫什么天空之剑，要按我取的天空之云多好……”
“明明是天空的执剑者！”米涅尔玛嘟囔了一句。
目送老人离开，她看向手中的纸张。
灰白色的报告应该是保密级别最低的一种，按理并不会包含任何重要的情报，但欧克爷爷既然将之取出递给她，就说明上面有她需要的内容。
果然，米涅尔玛锋利的目光扫过纸页，她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同时一丝冰冷的笑容蔓延上了她的嘴角。
“抓到你的尾巴了……欧诺罗姆……”
……
“莫林！再问我一遍！”
公共休息室里，艾玟诺一脸紧张地看着对面的少年，马卡斯等人则像观众一般一本正经地坐在周围，不仅如此，蒂尔娜还特意请了几个艾玟诺脸生的中高年级学长，围坐在边上充当陌生的观众。
他们在模拟明天听证会的情形。
由莫林负责提问，艾玟诺回答并讲述自己的经历，其他人负责围观。
只是已经整整模拟了三遍，紧张的艾玟诺仍不满意。
“可以了，”莫林把手中的纸稿放到一边：“雅拉议员让我们准备的问题你都已经答的很好了，到时候放轻松就行，别紧张别害怕，那些亡者议员不敢拿你怎么样的。再说，学长们还有其他事情呢，总不能一直麻烦他们在这里帮忙。”
“哦哦，”艾玟诺起身送走几位学长，又对莫林说：“再来一遍吧，要不你问我几个纸上没有的问题？马卡斯？你来问吧要不？或者巴伦？蒂尔娜？”
马卡斯摇摇头说：“这些问题都是议员挑选出来的比较难回答的问题，现在再分心准备其他的也没有必要，有时间不如再熟悉一下雅拉议员的提案，说不定到时候会问到你对里面一些内容的看法。”
“毕竟这是关于雅拉议员的提案的一次公开听证会。”
“好吧……”艾玟诺犹豫地拿起一叠文件：
“可我心里总是毛毛的，总感觉明天不会很顺利……”
“放心，虽然在你发言的时候我们没办法陪在你身边，但也都在观众席位上啊，而且还有这个呢！”莫林抬手晃了晃，一颗淡紫色的五芒星符文在他手腕上闪烁了一下。
“可万一明天提问官问我一些答不上来的问题……”
“那就不要回答，想办法跳过那个问题。就像我们刚刚模拟时的那样，不是特地模拟过这种情况么，你做的已经很不错了！”莫林夸赞道。
几天前在树屋酒馆，艾玟诺没有犹豫就答应了雅拉议员会去听证会上发言，当时表现的还算镇定，但这几天则几乎紧张得茶饭不思整个人都瘦了半圈——她可是个生命力强大的吸血鬼都瘦了半圈，可想而知到底紧张到了什么程度。
据蒂尔娜说，哪怕是晚上在床上看书她嘴里也念念有词，有时候还会用两种语气自问自答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
其实这些天大家也都尽力在帮她做准备。
从听证会最基本的礼节到每个问题的回答用语以及神态表情，再到当众发言的一些心理技巧，乃至刚刚那般请陌生学长充当观众对整个过程进行模拟，可以说能想到的都已经做了，能做的都已经做的不错了。
艾玟诺依旧紧张。
当然，不止艾玟诺紧张，莫林他们也挺紧张的，只是不敢当着她的面表现出来而已。
毕竟现在经雅拉议员的认同，已经基本确定奥古斯都和亡者关系密切想要放开对亡者国度的兵力限制，而他们要做的事情相当于帮雅拉议员争取态度中立的议员，让更多的人警惕亡者。
恰恰站在了议长的对立面上。
那可是神圣联盟神圣议会的议长，当初在大祭司尤多拉大人的注视下选出的议长，持着那柄本应象征和平与团结的权杖。放在联盟影响力最强的那些年，议长的地位可比帝国国王还要高得多。
而现在自己居然要和他作对！
想想都觉得刺激。
哪怕不是直接作对，也够少年们的心跳随时快出一个级别了。
莫林还好，只是手心经常汗津津的，在公共场合下会时不时警惕地东张西望。
可马卡斯就惨得多了，他在背地里可比艾玟诺还坐立不安。
一想到自己一个普普通通的喜欢魔法机械的贵族子弟，居然要和联盟议会上的那位作对，马卡斯就光想拿课程上制作的冲击锤给自己的脑袋来上一锤头把自己锤晕过去，最好等莫林他们把那个议长大魔王打到了自己再醒过来。
或者莫林他们被打倒了至少自己还能帮他们料理后事……
甚至连续好几个晚上他都紧张地说着梦话。
诸如“惨了惨了议长大人放我过吧……我父亲已经把我除名了我不算枫叶家族的别来找我哇……别追我别追我，我姐就在前面……”之类卖惨的，也有什么“狗屁议长原来这么无耻……看巴伦一锤子敲碎你的脑壳……让你勾结亡者国度！我踩我踩，踩死你！”之类嚣张的。
连小黑都被他吵得晚上睡不好，整日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
只有巴伦仍然无所畏惧，看起来并没有放弃找人敲碎议长脑壳的打算。
不过看着他时不时擦拭那柄沉甸甸黑黝黝的铁锤，莫林心里就一阵打鼓，想着一定要看好这家伙。别到时候在神圣王都偶遇议长他们几人都在行礼，巴伦却脑门一热直接抡着锤子上去了。
那可真是要从此扬名永远被记在**后辈瞻仰。
“早点休息吧，我们明天一早就要出发。”蒂尔娜看了看时间，示意大家散场。
在图书馆中有一条直接通往神圣王都的通道走廊，但他们目前还没有通行的资格，需要乘坐飞行马车去神圣王都。
莫林看了看窗外，月神的光亮被一朵云彩遮住，星空正中那片镰刀夜幕暗无声息。
心里微微感慨，只希望明天可以一切顺利吧……
……
暗色镰刀下，神圣王都的商业街区依然热闹，因为临近新年，人们格外舍得洒出口袋里的金币，大小店铺也都张灯结彩各种看似优惠的打折活动接连不断。
但大半的行政区此时已冷清了下来。
白日里在此工作的行政人员皆已离开，除了还在执勤巡逻的守备外，整片区域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影，道路自然空荡荡的一点也不拥堵，可从自然神殿的档案室到议会大厦旁的执法队驻地并不远，米涅尔玛却拖着犹豫的脚步走到现在。
她依旧在驻足迟疑。
虽然已经拿到了明确的线索，但想要沿着这条线索继续追查的下去的话就需要更多的时间，她必须向队长申请一个可以自由行事的假期，或者把自己查到的线索申报给队长进行正式的立项追捕——那样的话她便需要解释之前擅自行事的调查。
而雷蒙德队长的脾气……她眼中泛着凝重。
眼前是一栋殿堂般的建筑，黑色的外墙壁上以金铁兵器作为装饰，高耸的穹顶上，一支支塔尖笔直竖起将视线从地面一直延伸至无尽的夜空。
这里就是神圣执法队的驻地。
除了白之塔，这里便是整个王都中与议会大厦和四神殿并列的最神圣的地方。
也是这座王都最冷酷无情的地方。
尽管执法队追捕的对象都是些堕落的职业者和疯狂的邪教徒，但在力量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他们会把目标生擒押送回这里，再由审判司的人进行审判，自然，这些罪孽深重的人往往被处以极刑——夺名之刑。
在大部分人看来这比死刑更加残酷，但至少绝大多数情况下，那些犯人是罪有应得。受刑人会沦为失名者，被剥夺过往的身体为了赎清罪孽往往被派遣至前线的秩序边界作战至死，乃至死后灵魂都难以回归月神的怀抱，只能永远在虚无之中游荡不得安息。
处刑地就是这座殿堂前面，此时米涅尔玛脚下的这片广场。
连她也一直觉得这里的夜晚寒气重了点。
看了看那扇紧闭的黝黑大门，上面合而为一的那柄耀眼的燃火之剑，又扫了眼手里灰色的纸页，她终于迈步向前。
殿堂明亮的大厅，吊载的水晶灯在地面上照出重重阴影，宽大的座椅上，身材壮硕如熊的雷蒙德看到推门而入的米涅尔玛，咧开了一口白牙。
“队长。”米涅尔玛行了一礼。
虽然刚刚在欧克爷爷面前数落这位队长，平日也偶尔会和这位队长争辩，但她对雷蒙德其实怀有极高的崇敬。不仅仅因为对方是执法队的队长，她的顶头上司，更重要的是，这位绰号笨熊的存在实乃她所见过的最为强大的战士。
远比皇家学院中最厉害的实战教员强得多得多。
坐在这个王座般的位置上，原本也需要掺杂入各方势力之中以制衡议会与神殿，但雷蒙德队长不善言辞，能用拳头解决的事情绝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人敢让他多说一个字。
米涅尔玛清楚哪怕是如今她已越过尘世之线，在雷蒙德面前也绝非一合之敌。
抿了抿嘴唇，她将手中的报告往身后藏了藏说：“队长，我希望能请一段假期。”
雷蒙德咧着白牙看着她：“假期？现在？”
米涅尔玛气势一滞，终于还是递上手里的那份灰白色报告，生硬地说道：“我希望对欧诺罗姆·温德沃克进行正式立项追查，我认为他在报告中有所隐瞒，推测其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可能出了问题。”
“准了。”雷蒙德洪亮的声音在殿堂中回荡如雷。
他摆了摆手，看都没看那份报告。
“嗯？”米涅尔玛一时错愕。
她本已准备了无数的说辞用来说服队长批准她的行动，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干脆的同意了，甚至连报告都没看上一眼，这真是雷蒙德队长？怕不是被人冒充的吧？！
如果不是对方依旧散发着难以匹敌的气息，恐怕她当即便要拔剑相向。
她感觉身体有些僵硬。“您不需要看下这份报告吗，我已经找到了明确的线索。”
“不用。最近没什么事情也用不到你，你自己有了追查的线索就去查吧。”雷蒙德干脆地说道：“另外，正式立项就不用立了，谁知道那个昔日之眸组织有没有渗透到我们执法队来，一切事项你自己负责。”
“哦，嗯。”米涅尔玛还有些错愕，紧紧地攥着那张灰白纸页，指节泛白：
“那我，就，去调查了。”
她又行了一个后辈礼，看雷蒙德粗犷的脸上没有异常的神色，疾步离开。
“对了，你的盔甲打好了，既然来了你顺便去领一下。”雷蒙德的指节敲了敲宽大的座椅，发出金铁争鸣的响声：“比你原来那副还要好些，不过战斗时你尽量别依赖那铠甲，免得耽误了剑术修行。”
“多谢队长指点。”米涅尔玛脚步一顿。
“还有……”雷蒙德雷鸣般的嗓音突然哑了，很是尴尬地说：“别穿着那副铠甲给去伊露维塔晃悠，要是给埃德那软蛋看见了肯定要来找我讨债……”
“俺可没钱……”
第一百八十九章 现身的议长
“从这里看大祭司的白之塔真的好高好高啊——”
“嘎嘣！”仰头的莫林脖子发出了一声脆响。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神圣王都的城区，以前只在空港远眺过，不想走近了才发现这座象牙高塔远比印象中的还要宏伟高耸，阳光被塔尖遮挡散开炫目的霞辉，一缕缕薄云在旁边缓缓消散。
“哇呀！”努力仰头想要看到塔尖的莫林终于失去了平衡，向后退了两步。
周围的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马卡斯不动声色地往一旁挪了挪脚步，脸上一副“我不认识这家伙不知道他是从哪个角落跑来观光的真让人笑掉大牙”的表情。
“怎么就跟这家伙混到一块了……”他悻悻的想着。
今天天还未亮他们便已出发，挑了辆最快的飞行马车加上不计消耗的催促，小半个上午便飞驰到了王都空港，又在空港换乘了一辆普通的马车来到城里。
雅拉议员的听证会在午后才开始，他们便先在王都游玩了一番。
紧张的艾玟诺买了一大箱的衣物，似乎通过这种方式可以缓解她的压力，大家都已发现小吸血鬼只有在买衣服的时候才会不吝啬她叮当作响的金币。
因为搭乘飞行马车而点紧张的巴伦也顺手拿了两件短衣，虽然他不在乎衣着样式，也没有通过花费金币来获得满足感并缓解紧张的天赋，但无奈他个头窜得太快，才几个月原来的衣服就已短了一大截怎么都穿不下了。
卡迪尔少年长个的速度可是让马卡斯压力很大，走在路上视线不时飘向莫林头顶，想从比他稍矮一些的莫林身上获得些安慰，最后却隐约觉得差距比去年时候小了……
于是马卡斯果断下定决心回去每天都要喝一大杯牛奶。
至于蒂尔娜，她倒没有添置衣物，只在一家维斯魔灵的店铺购买了几支染发剂，不过那家店铺摆放着各种高级的魔法机械与精密的标准辅件，甚至还有专供维斯魔灵更换的各种伴生仪器，看得马卡斯如痴如醉几乎挪不开脚步。
最后莫林好不容易才把他拖出了店铺。
快到中午，一行人这才来到这里仰望白塔。
“走了走了，还没看够啊！”马卡斯没好气地说。
当时在那机械店铺不让他多看两眼却跑到这仰着头看白之塔看了半天，真是没品味，格索克少年想着，光瞧见莫林那姿势他都觉得自己的脖子发酸，也不知道这家伙看了这么久脖子怎么还没石化掉。
“白之塔对游客开放吗？或者怎么才能进去看看？好想到塔顶去看风景啊！”莫林感慨道，脖子又嘎嘣响了一声。不知怎么，一看到这座高耸的象牙高塔，他心里就泛起一种莫名的悸动想要冲进去四处转转。
“那是大祭司阁下的魔法塔！你说会不会对普通人开放！”马卡斯黑着脸问，怕染上奇怪的逻辑连忙又退了了一步，这才吼道：“难道你们卡兰德家的宅邸会对别人开放么？！！”
“镇上的人想来我家转转我爹可都是欢迎的……”莫林不以为意地嘟囔着：“这么大的魔法塔就只有大祭司一个人住吗，那可真是太没意思了……”
“唉，说起来白之塔的门扉已经紧闭好多年了，”不知想到了什么，马卡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没了继续跟莫林叫嚷的心思：
“上一次大家见到尤多拉大人还是在十多年前奥古斯都就任议长的仪式上，也不知道这些年大祭司阁下在做什么，为什么不管管烂成一滩的议会……”
“走吧莫林，听证会快开始了。”
……
听证会的地点在议会大厦旁边一个半露天的环形围场上。
因为是对外公开的听证会，莫林几人带着包裹来和雅拉议员碰面时，公众坐席上已坐满了对政事感兴趣的王都居民，雅拉干脆把几个少年和艾玟诺一起安排到实证人的坐区。
这片坐区前面便是发言台，右手边则挨着议员们高高的坐席，马卡斯正捧着那本最新版的对照着坐席上已就坐的议员。
“快看快看！”他压低了声音对其他几人说道：“那个棕色头发有点秃头的议员。”
他偷偷指了指右边坐席上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那是我们格索克帝国出身的史密斯议员，莫林，还记得去年跟你决斗的莱恩学长么，史密斯议员就是他的父亲。”
莫林也瞧见了那位史密斯议员，从他脸上依稀能想起几分莱恩学长的模样。
“不过看他坐的位置应该是持中立态度。”马卡斯皱着眉头嘀咕道：“真是给我们格索克人丢脸，当初和亡者国度交战死了多少先烈，现在居然还想把防线交给他们……”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马卡斯的抱怨，那位史密斯议员往这边看了一眼。
马卡斯低下头忍不住哼了一声：“看什么看，有本事看我老姐去，堕落……”
说起来他们家和对方也有些来往，他兄长本是想把他安排进莱恩的小组。
阳光渐渐转过头顶，到场的议员也多了起来。
而每每有一位议员在坐席上现身，台下就有许多支持他的民众站起来欢呼鼓掌，欢呼声与掌声持续不停直到那位议员挥手坐下为止，热情的氛围看得莫林一阵赞叹。
无论联盟局势如何，至少生长在这座都市中的居民习惯了关注政事，这便是神圣联盟的根基，就像一些书上说的那样，那怕是领路的贵族已经糜烂了止步不前，但只要有这些底子在，秩序之火终会归于正轨勇往无前。
到了快开始的时候，议员坐席上又多了四个身影，但这次没有人欢呼他们的到来，公众席上只响起了一些稀稀拉拉的礼貌性掌声，显得不是很礼貌。
是四位亡者议员。
其中一位是头戴银冠的尸巫，两位是面色苍白的男性吸血鬼，剩下一位穿着铠甲戴着一个黑色的头盔，只从头盔缝隙中露出两道腥红的视线，是一位黑武士。
黑武士与蛛魔一般是亡者第六序列的种族，据说从唤醒时就披上了黑甲黑盔，如果贸然摘下是对他们最大的侮辱。他们的传承主修近战，偏好弯刀作为兵器，实力强大意志惊人，由他们组成的部队是亡者乃至托德尔最强的步兵。
当然，他们的种族人数也不多，加之实力强大本身就算是亡者中的贵族，也只有在最紧急的时候才会召集成军亲赴战场。
没有向人群招手，他们直接就坐。
虽然没有欢迎，但旁边的居民看向那四位议员的目光还算和善，至少没有透露出仇恨或恐惧，这已经很难得了。少年知道大多数地方的平民，尤其是非职业者的普通人，对亡者还是怀有深深的恐惧乃至敌意。
不论上层的贵族如何打算如何与亡者国度示好，但总有些东西难以改变。
哪怕是很多亡者和生者其实并无太大差别。
少年看了看身边的艾玟诺，注意到她正咬着嘴唇，脸色有些苍白。
“别紧张，”他小声安慰道：“只是四个普通的亡者议员。”
但他话音未落，平民坐区突然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掌声，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欢呼鼓掌，莫林也下意识地跟周围人一同站起，但随即发现艾玟诺依旧坐着一动不动。
她深深地埋下了头，双手紧攥成拳，身体正止不住地轻颤。
莫林发现议员席位上又多了一个身影，从形貌气质上来看，正是女孩曾经描述过的那位奥古斯都议长，联盟的神圣议会的本届议长。
他正微笑着向台下招手，只是一缕目光却遥遥落在了这边。
落在了艾玟诺的身上。
……
在普通人们心里，或许单纯作为议会的议长并没有这么高的威望，但重要的是每届议长都是在大祭司的见证下当选的，而一手缔造了神圣联盟的大祭司，在神圣王都居民的眼中可是神灵一般的存在。
自然，在普通人看来可以算作是大祭司代言者的议会议长，也值得受到更多的推崇。
况且奥古斯都本就是军旅出身，功勋卓著。
他在血月之战中立下大功，步入政坛后也没有遗弃军人的骨血，无论做什么都立场鲜明雷厉风行，硬朗的形象深得人心，直至十多年前当选议长，受到居民们的爱戴。
单看他这次突然出席听证会，整个公众坐区一片欢呼，人人雀跃，就知道想要与这位议长作对是多么困难，更别提他们几个还如此势单力薄。
在座的人群之中大概也只有莫林几人心里一片冰凉。
周围的欢呼声听起来是那么刺耳。
而那奥古斯都议长，居然还明目张胆地看着小吸血鬼，莫林注意到了那道目光，派克老爹多年的教导让他一下子分辨出了那目光中高高在上手握胜券的意味——他果然见过艾玟诺，小吸血鬼一直所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少年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她描述过的那些噩梦般的画面，阴暗的城堡中，小吸血鬼瑟瑟发抖地躲在角落，看着这个老人和她的领主共同就餐——餐盘中是刚从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胸膛中剖出的还在抽搐的心脏。
周围掌声雷动，莫林沉默地坐下。
他拾起了女孩冰冷成拳的手。
……
艾玟诺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好像突然间周围的声音全都暗了下去，天也黑了，地也陷了，整个世界只有那两道目光是亮的，那个手握议会权杖的老人的目光，亮得刺眼，明晃晃的像是两把在黑暗中闪耀的刀刃，刺得她的皮肤都隐隐作痛。
她想要找个地方躲避，但脑海中那些她平时努力不去回忆的东西就好像生了腿似的，一下子全都跑了出来，怎么拦都拦不住。
那些东西把她堵在这里，压在这个座位上，动弹不得。
就好像当初她被禁锢着压在落满松针的地上，一柄锋利的弯刀划破了她的脖子。
凉冰冰的，然后是火辣辣的疼，伤疤像被扯开了一般拼命跳动着，热得发烫的鲜血喷涌着，她想去摸却又不敢，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自己越来越没有力气。
而那些东西在嘲笑她，在她身边围成一圈嘲笑她的软弱，嘲笑她的愚笨。
黑暗中突然有人攥住了她的手，她吃了一惊想要抽回来却使不上力，然后才反应过来那是莫林，这个温度，她想起以前自己的手也是这么温热呢，就像那时候的阳光一般。
艾玟诺终于生出些力气。
“我不怕你。”她对着那道明晃晃的目光说：
“让那些禁锢我的东西都滚开！”
刺得她生疼的目光消失了，但周围仍然是黑洞洞的，只有左手传来的温热依旧，她慢慢放松了下来，拳头也攥得没那么紧了。
而那些围在她周围嘲笑她的东西，随着那道目光消失，好像都死了一般地躺在黑暗里，于是她耐心地把它们一个个捡起来，塞回它们应该呆的地方，小心地关上门，不让它们再跑出来。
“艾玟诺！”
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
“艾玟诺！！”
是莫林的叫声，她一下子回过神来，视野逐渐变得明亮。
大家都在看她。
莫林依旧拾着她的左手：“没事吧？刚刚雅拉议员已经大致介绍完了她的议案，现在到你了，该你上去发言了。”
……
……
拉尔克帝国南境，冰霜山脉向帝国境内延伸的一条山峦脚下，坐落着一个名为雪河的城镇，城镇边有一条常年不化的冰川，每到冬日山上冰雪堆积就会向下移动，白雪覆在上面如同一条雪河，由此得名。
因为附近前往冰霜山脉的冒险者都会选择在此落脚，雪河镇比一般的城镇要繁华些，镇上有不少旅店和商铺，白日里人来人往也要吵杂一些。
但在城外，虽只隔了一围薄薄的城墙，却显得冷清许多。
布兰德在枯颓的树影下，望着前方的城镇，从怀中取出了一支药剂瓶。
水晶小瓶中的液体黝黑而粘稠，被布兰德拿在手中似乎很是不甘，尖啸着发出刺耳的哀嚎，但没多久那哀嚎声便喑哑了下去，在那两道血色的目光下咕嘟咕嘟冒起了气泡。
这是一个多月前他使用黑魔法调制的那份药剂——，为了减弱反噬诅咒的影响，当时他将药剂一分为四，到如今他手里的已是最后一支了。
思索片刻，他将沸腾的药剂一口饮尽。
仿佛吞了一口致命的烈性毒药，布兰德身子猛然向一旁歪倒。
他下意识伸手想去扶旁边的枯树，却不想一丝黑气在他皮肤下翻滚挣扎，一触之下整棵树如烂泥一般折了下去，身体也随之摔在了地上。
挣扎着跪起身子，他手掌撑着冰冷的地面，胸口像鼓风机般剧烈起伏，双眸中血色闪动，紧皱的眉头上汗水涔涔而下。
虽已有所预感，但最后一份药剂的反噬仍超乎预料的猛烈，他甚至没法站起来，干脆就坐倒在地上蜷缩着喘息。黑色的衣袍裹着他的身子在无风的荒地上一动不动，远远看去就如同一块没有生机的黑色石头。
路过的冒险者纷纷投来警惕的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远处城门那正在晒太阳的懒洋洋的守卫都在犹豫要不要过来检查一下，这个人怕不是出了什么事死在这了，布兰德终于抬起了头。
视野中多了些什么东西。
他看到了空气里飘散的一道淡淡的血迹。
就如同气味被染上了颜色，那条淡淡的血迹蜿蜒曲折但能大致寻出脉络，从雪河镇中慢慢飘散出来，飘散到他身前，他吃力地站起，遥遥晃晃地跟着那道血气向镇中走去。
那本黑暗书籍上记载的虽然有效，但并不能直接帮布兰德找到目标，和其他预言系魔法一样，它的效用只是追踪到目标留下的痕迹，冥冥中指引出一些可以导向目标的关键线索，就如同预言家们所能看到的琐碎片段。
这些线索的关联程度与药效有关，而他毕竟只有一颗干涸的血粒。
或许如果能拿到一只手作为施法材料的话想必效果会强得多。
跟着那道淡淡的血气，布兰德来到城镇上一条热闹的街道，川流不息的冒险者来来往往，街道两旁挤满了琳琅满目的摊铺，售卖或收购各种冰霜山脉中的产物。
而在他的视野里，那道血气最终汇聚到了一个年轻摊主的身上。
男性，黑眼珠，二十岁出头的模样，摊铺上摆放的是产自冰霜山脉南支的几种草药，那些草药可以用来调剂高级的药剂，他手上没有采药人的茧子与刮痕但手指很粗看得出经常干活，而且没有散溢的魔力波动，不是受过魔力洗礼的职业者。
布兰德犹豫了一下，打算上前交谈。
但他突然皱起了眉头。
脚下一顿，他的身影在街道上消失无踪。
片刻后，一个穿着重铠的金发女人大步走来，出现在他刚刚消失的地方，毫不收敛的寒气与威压逼迫得街上行人纷纷侧让散开。
米涅尔玛顿了顿脚步，冰冷似剑的目光四下扫视了一圈。
她狐疑地扬起了眉毛。
第一百九十章 无声的交锋
“是错觉么……”
米涅尔玛的目光依旧来回扫视着，下意识地拔起了那柄血色重剑。
她能感觉到这里有异常的魔力波动。
她并非法系的高阶职业者，无法分辨出那些魔力波动到底是由什么魔法造成的，不过以她的经验来看那魔法的阶等应该不低。
而看到那柄凶器，周围的人匆忙散得更远了些。
按照冒险者们约定俗成的习惯，在这样的落脚补给城镇中不应该随意亮出武器，雪河镇的领主也明确规定在城中禁止争斗，但这位女战士显然已经强大到可以无视这些规则，或许压根就不知道这些。
米涅尔玛身上这副新的铠甲延续了之前狰狞的风格，厚重的肩甲与关节护手护膝上都打造有尖锐的弧形铸刺，在近距离搏杀中随时可以化为致命的凶器，因为盔甲表面以极高的工艺制出了一层层彼此交错的细密棱角，整副盔甲由亮银变成了暗银的色泽，乍看上去钝钝的显得有些粗糙廉价。
但绝没有人会因此而小觑这幅铠甲，更没有人会因此小觑这位战士。
不说那柄血色大剑，单这是她脚下时刻亮着的魔力炫纹，想必是为了撑起铠甲的重量避免踏碎这里的石板道路，能穿戴起这样重量的一副铠甲，这位战士的实力已经超乎了一般人的想象。
米涅尔玛缓缓把重剑挂回背上。
“难道只是个巧合，只是个路人随手用了个魔法么……”
“但那样急速消散的魔力波动……”
几个呼吸过去，她没有发现可疑的身影，摇了摇头，终于把注意重新放在了她原本的目标之上——那个年轻的草药摊主。
如果档案没错的话，他便是那份灰白报告的撰写人，自然神殿的一位编外侦查。
明里暗里的目光依然聚焦在她身上，但她毫不在意，走到那年轻摊主的面前，给他看了眼戒指上的燃火之剑，随即取出那份灰白色的报告问道：“这份记录是你上交的？”
还不等那摊主回答，米涅尔玛猛地转过头，凌厉的目光再次扫视了一圈。
但除了周围那些敬畏与好奇的视线被她吓了一跳外，依旧没什么发现。
她冷冷地看向年轻人。
草药摊主连忙接过报告认真确认了一翻。
他使了两个眼色，想示意对方这里谈话不方便，但这位女战士看起来似乎全不在意，他也只好低声回答说：“虽然是一年多前的记录，确实是我撰写的。我记得那人在我这买了一株治疗特殊伤口的箭尾草，他便背着一张——”
“行了！”
面色阴沉的米涅尔玛冷喝一声。
她周身爆出一圈明亮的霜屑，在阳光下显出刺眼夺目的华彩，周围的人再次退开了一片，原先还在打量这边的目光纷纷识趣地低下了头。
连城镇维持秩序的守备都只能不吭一声地远远观望，更别提他们这些实力参差的冒险者，加在一起估计都不够人家一剑劈的，看她这副模样恐怕也是来头不小不是边境上那几个著名的军团就是神殿那样的大势力，可不是他们这些草头冒险者惹得起的。
年轻的草药摊主也如履薄冰地看着这位执法队员。
米涅尔玛假装思索，又不着痕迹地放出了几条长长的感知锁线，却依旧毫无收获。
她看了看一脸惶恐的年轻摊主，终于还是谨慎地说道：“收拾你的东西跟我离开，短则数月多则一年，我需要你到更安全的地方。”
扫了眼他的货物，她补充了一句：“一切损失由执法队负责弥补。”
哪怕按照规则架构，执法队的人对他这样的神殿侦查并无直接领导指挥权，但在那柄神圣的燃火之剑下，年轻人也没敢犹豫，直接卷起了摊铺跟随米涅尔玛的脚步离开。
午后的阳光中两人渐渐行远消失在街道尽头。
不多时，街道便再次热闹了起来，往来的行人重新打量起路边的摊铺，摆摊的商贩也低头热切交谈，嘴角纷纷挂起了笑容，有刚刚那位大战士在这逛了一圈的消息，这几天的生意恐怕会格外好做。
毕竟八卦消息也是冒险者们最乐衷的事物之一。
布兰德终于重新显出了身形。
他看起来格外低调，已遮去了那双骇人眼眸里的血色，望着米涅尔玛和那个年轻人消失的方向，视野中那道本就单薄的血气越来越远。
“居然是执法队的人……”他呢喃道：
“这里被她抢先一步，不知下一个血气线索在哪……”
预言家们注视未来时看到的永远不止一个碎片，的效力应该也不止能揭示这一处线索，但如果离开得太远的话肯定是无法察觉那道本就单薄的血气。
他夏天所追觅踪迹消失在冰霜山脉深处，这里是离得较近的一个落脚点，所以他才最先来此追查，却没想到被米涅尔玛抢先一步带走了关键线索。
“有点棘手了……”
……
……
脱开莫林温暖的手，顶着议员坐席上那两道刺痛的目光，艾玟诺一步步走上发言台。
台上亮起了她作为实证人的身份标记。
没有人欢呼鼓掌，因为刚刚雅拉议员已经提过几句她的身世，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准备倾听这个不幸的女孩令人悲伤的遭遇。
阳光很明媚，艾玟诺往斗篷下缩了缩，棕色的眼眸中闪过黯淡的往昔。
她看了眼下首的莫林几人，视线扫过公众坐区，那些热心的王都居民关切与好奇的神色，终于低了低头表示礼节，说道：“我会对以下我所说的内容负责，一切都是我真实的经历，任何情感色彩也都只代表我个人的感受。”
随即她僵硬地往议员坐席方向行了个礼，缓缓叙说起了那些遥远的回忆：
“我叫艾玟诺，出生于一个叫艾尔玛的小村子，村子坐落在一条美丽的山谷中，蓝天上映着清澈的溪流，微风吹过树梢哗哗得如同乐曲，我从小在那里生长。那时我还看不懂村子里的地图，后来知道那是叹息山脉边沿的一个小山谷，平静无波的黑河在这里发源绵延千里一直汇入死海……”
“村子里的人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生活宁静而悠长，老人们说从很多年很多年前开始这里的生活便是这样，我也以为会一直持续这样直到很多年很多年后，直到到我也变成一个老人。可没想到有一天，大群的骷髅士兵冲进了山谷，在一位尸巫的带领下残暴地冲毁了村庄……”
她的眼睛渐渐湿润，但还是一字一句地讲述着：
“不仅如此，他们还肆意屠杀。村子里没有兵器，大人们只好拿着农具想抵御那些弯刀与长矛，很快就被击溃。我的父母也为了保护我被杀害，我看到他们的，”
她声音哽咽了一下，随即深深吸了口气：“看到他们的尸体在我面前被那个尸巫用死亡魔法唤起，缓缓从血泊中站了起来，我尖叫着挣扎着，村长爷爷拼命拉着我离开，带着我和其他几个幸存的人一起逃亡……”
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休息，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原本我们想去其他的村子，但附近的村子也都被焚毁了，到处都是黑色的血迹，却看不到一具尸体，我一直哭，一直哭，村长爷爷就安慰我说离开亡者国度就安全了……”
“但亡者国度的边界那么远，村长爷爷年纪又那么大，哪有什么机会呢……”她愣愣地摇了摇头：“我们逃了好久，但或许都还没能离开叹息山脉，便被抓到……杀死。”
莫林看到台上面色苍白的艾玟诺扬了扬脖子，显露出那条可怕的疤痕。
公众坐区响起一片低声的惊呼，大家的呼吸声好像都变得沉重了些。
艾玟诺缓缓讲完了她在山谷中的遭遇，休息了一会儿，继续开口。
少年发现她声音变得坚硬而冰冷：“等我醒来时，已经是在血杖领主的地牢中，我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亡者，亡者中第五序列的吸血鬼。”
她伸手接住了一缕阳光，眼中闪过痛楚，苍白的手掌很快如烫伤一般泛起赤红。
“血杖让我学习唤起遗体的魔法，我不愿意，他就把我关在地牢里，后来……”
艾玟诺将她在血杖领主的城堡中生活缓缓道来。
从与血杖的心腹手下相处，到后来偷偷去参加学院招生考核，再到之后在领主的追捕下跑到了伊露维塔的经历详细地叙说了一遍。当然，按照他们商量好的那样，略去了对奥古斯都议长的指控，面对着这些尚不知晓议长真正面目的居民们说出对其的指控，除了降低自己的可信度外起不到任何作用。
而莫林也知道那老家伙的目光一直压在艾玟诺身上。
“真想把那虚伪的老家伙踩一顿，看到他脸上那副硬挤出来的悲伤我就恶心。”马卡斯嘀咕道。
“应该给他的眼睛下个诅咒。”莫林附和。
他警惕地看了看巴伦，发现卡迪尔少年正沉浸在艾玟诺的发言中，没有去注意议员坐席中间的议长，松了口气。
这样的露天会场既然有议员出席，哪怕看不到武装的护卫，但肯定也已激活了各种防卫的魔法结界，可以应对大部分意外，真要动手的话下场肯定极度悲惨。
况且那几个亡者议员看起来也不是好惹的样子。
“……我从血杖领主的诅咒中幸存了下来，进入伊露维塔生活学习，但我不会忘记他们对我亲人举起的屠刀，那些被焚毁的村落。我曾前往神殿控诉我的领主，但祭祀们告诉我他们对此也无能为力。”
艾玟诺顿了一下：“因为神圣联盟对亡者国度的影响太弱，没有办法惩戒那些罪人，也没有办法还那些无辜村民们一个公道。”
“哪怕是当初秩序守则上共同约定，领主有义务保证领民的安全，哪怕那些亡者领主做出了完全相反的暴行，也不会受到惩罚，甚至根本无人知晓。”她坚定地说道：
“因为亡者国度远离联盟，远离神殿，才会这般肆意妄为。”
“所以我选择站出来，以我的经历，以许多和我一样遭遇不幸的人们的经历，以那些还在亡者国度的土地上生活的人们可能会遭遇的经历，请求你们支持雅拉议员的提案，加强对那片黑暗土地的监督。”
没有去看奥古斯都议长，她向议员坐席的方向鞠了一躬。
又向公众区鞠了一躬，台下响起掌声，不热烈但很整齐，代表着居民们对她包含同情的鼓励与支持。
“我的经历讲完了。”
艾玟诺站在台上，等待提问官的提问。
莫林长吁了一声，放松下来。
小吸血鬼叙述的过程比练习时更打动人，没出什么意外，接下去的提问也是雅拉议员早就安排好的，那些问题都已让艾玟诺提前进行过思考准备，他看了看那位提问官，是一个胸前纹有自然神殿徽记的中年祭祀，留着短短的胡须。
但率先响起的却是奥古斯都的声音。
他显得很是愤怒，站起身朝向一旁的四位亡者议员，面色铁青地沉声质问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难道你们亡者国度的领主就是这样管理领地的吗？！”
奥古斯都本就有不怒自威的军人气质，这一声质问当真犹如山崩。
但知道真相的莫林差点没吐出来，马卡斯啐了一口，连一向沉稳的蒂尔娜都轻哼了一声，而巴伦的脑门上青筋直跳，显是忍得极为辛苦。
“我们亡者国度的领主很少会打扰生者的村落，如果有领主敢犯下这样的暴行哪怕是最高贵古老的传承也会被处以重刑，”那个尸巫议员义正言辞地回答，他转头对旁边的男性吸血鬼议员说：“叹息山脉……你对那块区域比较熟悉，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吗？”
那个面容英俊的吸血鬼站起身，向议长点头致歉，又礼貌地冲公众坐区微微低头，这才对着艾玟诺说道：“首先我为你的经历感到抱歉，我相信你说的大部分经历都是真的。”
“诶？”台下的莫林愣了片刻，还以为这议员真良心发现了，但随即便听他说道：
“据我所知，那是两个小领主争夺领地起了冲突，确实波及到了周围生者的聚居村落死伤了许多平民，但你说他们可以肆意妄为我绝不认同，亡者国度并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那两位领主都早已伏法，被送进了浅海。”
周围低低的响起一片惊叹，关于那片神秘浅海的传说早已深入人心，沉没其中相当于受了夺名之刑，是亡者国度最严厉的惩罚，受刑人被无名之火包围渐渐忘记一切，在那片幽冥之海中永远无法得到安息。
“对于这样的领主确实该严惩不贷。”
奥古斯都还算满意地说，他坐回了位置。
看明白这大概马卡斯之前说过的，政客常用的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手段，艾玟诺冷笑了一声强硬地说：“可在一年前我逃出来的时候，血杖领主可还活得好好的。”
“哦，这便是你误解了，虽然你是血杖唤起的，但彼此冲突交战的却是他领地边上的两位小领主，这件事情与他是没有关系的。”那个吸血鬼议员慢条斯理地答道：
“当然，我并不记得那两个小辈的名字，但如果需要求证的话我想浅海边的惩戒王殿里保存有详细记录，任何人都可以查到那两个领主沉在浅海里的位置。”
“你可以把他们捞出来看看。”他残忍地笑了一声：
“或许他们还没把自己的罪孽遗忘干净。”
“如果单是两个领主交战，为什么村长爷爷带我跑了那么远，但路上见到的所有村子都被焚毁了？！”艾玟诺质问：“如果单是其他两个领主交战，战火又为什么会波及到血杖领主的领地之上。”
“或许你们还没能跑出足够远。”那个议员面无表情地说：“你刚刚自己也提到，你们可能还并没有离开叹息山脉，那次的冲突确实波及甚广，因此才会被施以极刑。”
“而且你应该知道，亡者国度里大部分的区域仍有生者居住生活，你的经历虽然悲惨但只是个例，受战火波及而已，况且罪首皆已伏诛。”
艾玟诺冷冷地看着他，不再言语。
她已经看明白，哪怕再争论下去也只是给对方更多洗清责任的机会。
“咳，”雅拉议员也坐不住了，打断道：
“还是继续听证会的流程，请提问官针对实证人的经历提问。”
那个亡者议员坐回了席位中。
留着短须的提问官祭祀站了起来，拿着一张记录的纸稿走上台，开口问道：
“你刚刚说，你是被名为‘血杖’的领主唤起的？”
“是的。”
“你还说，你在被唤起后发现自己了一个亡者？”那个祭祀又问。
“该死！”莫林心中一紧：“这个提问官被议长买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