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咄咄的逼问
“有问题！”莫林惊道。
之前跟雅拉议员交流的时候，她明确说过提问官不会问这方面的问题，但这个纹着自燃徽章的祭祀一上来便这样问，不是被议长买通了会是如何？！
马卡斯也看出来这个提问官不怀好意，不由攥紧了拳头。
坐席上的雅拉议员在听到这问题后也一脸意外，怒视着另一边的几个亡者。
恐怕要出变故。
“你说你在被唤起后发现自己了一个亡者？”台上祭祀重复问道。
艾玟诺沉默片刻：“是的。我被血杖领主变成了亡者。”
“但根据一般的魔法常识，你既然是由你的那位血杖领主使用塑魂魔法唤醒的，那你刚刚所说的经历便不是的经历，而只是你脑海中残存的记忆，从你这副身体中继承的记忆碎片。”
“我有完整的记忆，我就是艾玟诺。”
“抱歉我需要跟你确认这点，但你刚刚明明说过，那个叫艾玟诺的女孩在逃亡时已经被抓捕杀死了，而你是被一个名为血杖的领主唤醒的，按照亡者的命名规则，哪怕是你想要延续生前的姓名，也应该叫艾玟诺·血杖才对。”中年祭祀追问。
女孩明显地颤抖了一下，怒视着那位提问官：
“我名叫艾玟诺，是我父亲汉克给我取的名字，意思是大气一般的自由，而且我早已摆脱了血杖对我的囚禁，请您不要那样叫我。我认为您的提问与我所讲述的内容无关，再这样我会拒绝回答您的问题。”
“请提问官不要攻击我的实证人！”雅拉议员也在坐席上沉声说道。
“但你明明是一个亡者！一个需要躲避阳光的吸血鬼！你可以叙说你被领主囚禁的生活，但你对这具身体生前的经历恐怕没有发言权，那些话都不能当做证据。”
“够了！”雅拉议员怒视着议长，但奥古斯都浑然不觉。
“我已经说过，我就是艾玟诺，我记得所有的事情。”女孩硬着声音说。
“你的意思是，”那中年祭祀继续道：“你被杀死了，但不知怎么却没有回归月神的怀抱，又再次被塑魂魔法凝聚回了身体之中，同时却变成了亡者？”
“……是的。”艾玟诺咬着牙点了点头。
“但我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提问官故作遗憾：“抱歉，你只是继承了她的记忆。”
艾玟诺深深地喘息，褐色的眼眸中荧光闪闪。
她看着台下的伙伴们，好不容易终于放松下来，用平静地声音说：
“在我被杀死失去意识到醒来，感觉只是像睡了一觉，我不是从虚无中而来，我也从未到虚无中去过，醒来后除了身体转化成亡者带来的异常外，我对一切都很熟悉，没有任何陌生的感觉。关于我是谁，我想我比你更有发言权，提问官先生。”
马卡斯和莫林直接鼓起掌来给艾玟诺加油，啪啪的声音显得很是突兀。
但公众坐区上的人们都在沉默。
或许终于意识到那个看起来普通的女孩其实是个亡者，他们目光里都夹杂着些陌生。
中年祭祀冷笑着：“如果你继承了完整的记忆的话，自然会感觉不到异常，记载中死神普鲁艾托斯便是继承了身体中全部的记忆，但大家都知道，死神普鲁艾托斯依旧认为他是塑魂魔法塑造出来的，并不以生者的身份自居。”
“你又如何能断定你是艾玟诺，而不是一个继承了所有记忆的新生？！”
“难道你比传说中创造了死亡魔法的神灵更理解灵魂的秘密？！”
“还是说破碎世界亿万亡者唯有你是例外？！”
艾玟诺的脸颊又渐渐变得惨白。
原来死神也同样是继承了全部的记忆么……
可莫林是说他继承了身体与生前全部的意志啊……
原来是这样么，他们出于好意一直含糊，难怪马卡斯在我面前也从不提这些……
她神情复杂地望向莫林，少年无奈地点了点头。
“根据出席证人保护原则，我要求终止对该实证人的听证。”雅拉议员愤怒地说，听证会的主持——一位年长的神殿祭祀手指敲了敲桌台，似乎正在考虑雅拉的意见。
提问官趁机继续说道：“所以你只是拥有了那个女孩的记忆，但你不是那个女孩，你也不能是那个女孩，你对那些记忆碎片没有证实的能力与所属权，我无法将之记入档案。”
真的么……
视野模糊了，心里好痛，但脑子里却乱七八糟的，那扇门又关不上了。
真的……只是我一厢情愿么……
艾玟诺……艾玟诺……明明只是睡了一觉醒来而已啊……怎么会呢……继承的记忆真的可以像昨天一样吗……爸爸妈妈的声音……村长爷爷的笑容……明明就在脑海里啊……
那个提问官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但她已经听不清了。
“明明什么都没有变啊……”她呢喃着。
可泪珠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她反手抹了去。
手腕上淡紫色的五芒星被泪水浸湿，闪烁着细碎而晶莹的光芒——那是来自伙伴们的支持与呼唤，拉扯住要崩溃掉的世界，将那些掉进黑暗的碎片慢慢拼凑回来。
他们可都还在帮我加油呢……
就是啊……
他们都没对我说过，我凭什么信你这样堕落的祭祀说的话啊，就算我真只是艾玟诺的继承者也应该由莫林告诉我，而且啊，如果他真能确定的话一定早就跟我说了吧，哪怕是担心我难过，但如果他真能确定的话也一定早就告诉我了啊。
他当然知道传说里死神也继承了全部的记忆，他知道那么多东西，去年夏天他就知道了，但一直没和我说过这些，因为连他也不能确定啊。
连他也不能确定啊。
“连他都不能确定的东西凭什么你能确定？”她突然对那祭祀露出了笑容，笑容里带有一丝她很少使用的不屑而显得有些僵硬。
“啊？”提问官愣住了。
“他都不能确定的东西凭什么普鲁艾托斯能确定？！”她不服气地看向明亮的天空，任由灼烫的阳光洒在脸上，高傲得仿佛那个一脸疑惑的自然祭祀只是条看不见的虫子：
“他可是有魔力小水坑的人！”
“你有么？你算什么东西？我才不信你呢！”
台下传来伙伴们的笑声，仿佛还有莫林那“终于有人信我了”的心声。
艾玟诺也同样破涕为笑，努力让声音变得清楚明亮：
“你之前说的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真正的罪魁祸首能不能受到应受的惩罚，以及那些还生活在亡者国度的居民，他们的安全能不能得到保护，需不需要担心有一天会被领主肆意屠杀甚至于无法反抗。”
那提问官气得脸都青了，想要开口但艾文诺却不给他机会，继续说道：
“至于你会不会把我的话记入档案也不重要，我今天来讲述我的经历并不是为了记入你的档案，也不是讲给你听的，而是为了给这些对亡者国度陌生的人们听，给那些已忘记了那片土地上散不掉的血腥味的议员们听的，我要说的都已经说完，至于你，你愿意把我当作谁就把我当作谁好了。”
“你算什么？我才不在乎你的想法！”
啪啪啪啪，连巴伦都学会了跟着其他三位伙伴站起来鼓掌，一双大手拍得虎虎生风。
公众坐区也都传来好多掌声，不少人已看出了这个提问官之前的刻意针对。
就算那个小姑娘是个亡者但她所表现的立场明明很好，这个提问官不询问她的经历和亡者国度的情况却在这里针对她个人的身份问个不停简直让人讨厌，怕不是和那几个冷冰冰的亡者议员是一伙的，真当大家眼瞎吗。
“你——”气急的提问官又要开口刁难，却没想到公众坐区的王都居民纷纷对着他嘘声，同时他视野还一阵刺痛，不由哑了声音。
那是蒂尔娜右眼暗红的射线精准地扫过他的瞳孔晃了他一下，等他回过神来时艾玟诺已走回了实证人的坐区，正被莫林几人热烈欢迎。
“棒！”巴伦还在杜昂杜昂地拍着手。
“厉害了艾玟！那句他算什么东西真是解气！”马卡斯兴奋地说着：“不过真正的格索克腔应该是这样的，鼻音要在重一点……”
说着他又纯熟地用起轻蔑鄙视的语调对着台上说了一遍：“你算什么东西！”
惹得周围一阵欢笑。
只是艾玟诺兴致却不高。
听着马卡斯的表演她稍稍抿了丝笑容，一双褐色的大眼睛却看向莫林。
她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显出内心难以平静的波澜：
“莫林……你也不能确定的吧……？”
马卡斯安静了下来，巴伦终于意识到他的掌声此时有些突兀把一双大手停在了空中，蒂尔娜蓝宝石般的眼眸深处闪烁着细碎的光辉。
“我确实不知道……”莫林明白小吸血鬼问的是什么：
“去年过年的时候马卡斯第一次知道你记得所有的事情时，他觉得你是和传说中的死神一般的天才但却把自己的身份搞混了，但那时我便告诉他这种事情谁都说不清楚，叫他以后不要说这些……”
马卡斯在一旁拼命点头作证。
莫林又叹了口气：“我老爹常说弄不清楚的东西不要死费脑筋去想，像牵扯到灵魂这些没希望弄清楚的只能徒增烦恼我也就从来不跟你说，没想到会这么难过。”
艾玟诺绽开了笑容：“刚才挺难过的，现在已经好了。”
空荡荡的发言台上只剩下提问官祭祀一人，周围的嘘声越来越响，他不由慌张地看了眼议员坐席上的那几名亡者，得到示意的之后灰溜溜地跑下了发言台。
台下的嘘声变成了欢笑声。
“咳，”那个头戴银冠的尸巫敲了敲台面，一副准备发言的样子。
大家对议员还是比较尊敬，安静了下来。
“我方希望临时增加一名实证人。”尸巫对主持听证的年长祭祀说。
“反对！这不符合听证会流程！”雅拉议员立刻抗议。
那个年长祭祀否决道：“实证人应该提前报备，临时增加不符合流程，予以否决，请安排中的下一位实证人上台发言。”
“我们不久前才找到这位证人，没来得及报备，因为路途遥远日夜兼程地带他赶来，希望主持能给他一个发言的机会，给我方一个公平的听证环境。”尸巫议员不依不饶地说。
年长祭祀翻了一下手里的文件：“针对雅拉议员的提案下个月还有一次公开的听证会，你可以让你们的实证人下次发言，这次不予——”
但没等他说完，刚刚那个灰溜溜逃走的提问官已经带领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从后场绕了出来。
那人穿着普通的农装，因为天冷还戴着一顶皮帽，跟在那提问官身后走从后场了出来，似乎没想到会突然面对这么多人，他看起来有些慌张，老实巴交的双手不安地搓着衣服不知该往哪放，嘴唇微动想说话却又一副因为紧张而说不出来的样子。
无论怎么看这男人都是个普通的农夫，不知道亡者议长宁愿违背流程不顾主持反对也要将他带出来意欲何为，难道是买通了这位平民让他上来说些赞美亡者领主的话？挽回一下大家对那个国度的印象吗？
那未免也太幼稚了，不可能。
莫林皱起眉头，他注意到坐在议员坐席中间的奥古斯都流露出了一丝冷笑，这个老谋深算的家伙都露出了笑容，可是极端不好的信号。
他看向发言台上，那农夫嘴唇发白地鼓了半天的勇气，终于发出了声音，却是对着那提问官问了一句：“现在能，能告诉俺是来干啥的了吧？”
只听他结结巴巴地说着：“这，这里这么多人都看着，你们可不能再逼俺跟你们走了，刚刚俺看到神殿了你们要是坏人俺就去那里告你们！”
听起来竟似是被强行带来的，连这里是哪要来这做什么都不知道。
台下许多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主持会场的年长祭祀更是脸色铁青：“胡闹！”
奥古斯都议长也在场，年长的祭祀强行忍住不去冲那几名亡者议员发火，只狠狠地瞪着着他们说了句下不为例，他可以当众斥责自己的下属但却不能不给奥古斯都议长面子逾距去训斥议会的议员。
而那一脸阴沉的提问官也豁出去了，仗着自己还在台上蛮横地推了那农夫一下，把他推到了明亮的阳光处。
随即他对艾玟诺阴笑道：“你不在乎我的看法，呵，那他的呢？！”
刚刚坐下的小吸血鬼一下子站了起来。
她望着台上那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
“你是……霍姆叔叔？！！”
第一百九十二章 故去的亲人
“霍姆叔叔!”艾玟诺激动地叫道。
发言台上老实的农夫也愣住了，望着实证人坐区里的小吸血鬼。
“你是，难道你是……小艾玟？！你是小艾玟！！”
“霍姆叔叔！你还活着！！”艾玟诺迈开步伐想冲到台上。
“不对！不可能！小艾玟已经死了！！我亲眼看着她被杀害了！！！”那农夫下意识地抬起手拒着艾玟诺，脸上慢慢露出惊恐的表情：“而且，而且都这么多年了，你不可能是小艾玟！难道……难道你是……你是……”
“我就是艾玟诺啊！霍姆叔叔！”女孩不由停下脚步，像是不认识他般心痛地叫着。
“不！你不是她，我亲眼看着小艾玟倒在血泊里！你是谁？！你是亡者是不是！”他脸上的惊恐混杂着愤怒扭曲在一起，哆哆嗦嗦地说着：
“你，你是亡者！你是死人！！行尸？不，不对，行尸不会这么像，你是个吸血鬼！”
“你是个吸血鬼！！”农夫的声音重重地响起，女孩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我确实是亡者，可，”她焦急地说：“可我也还是艾玟诺啊！霍姆叔叔！！”
“霍姆叔叔你不记得了吗？我以前最喜欢吃你家树上的梅子了！每年你都会摘好多好多给我！你以前还经常跟我爸爸一起去喝酒，每次都醉醺醺的回来还被我母亲骂了好多次呢！还有，还有我五岁那年刚记事的时候，那年糖果夜的庆典上，你喝醉了还偷偷跟我说你喜欢佐伊姐姐的后来你们真的成亲了啊，还有我八九岁的时候村子里去垦地我凑热闹扭了脚你背我回来的，还有佐伊姐姐跟我说过，说你睡觉喜欢打呼噜每次你一打呼噜她就使劲掐你一下你就安静了，还有，还有……”
听着艾玟诺细数着过往，农夫扭曲的脸颊渐渐变得茫然：“小艾玟……真的是你吗？”
“是我啊，真的是我啊！”
“你说了那么多，说了那么多，可你说的那些，都不在了，早已不在了啊……”
他喃喃地说着，目光像是疯魔了一般散成茫然一片：“庄稼烧了，村子毁了，人也都没了，咱们那几个一起逃出来的，最后就只剩了我一个……”
“那天我们被一队骷髅追着往林子里跑，村长叔和你落在了后面被抓住，我是看到了的啊，我想着冲过来救你们的，可是我怕啊，我害怕啊，呜，呜呜……”
他抹起了眼泪，黝黑的手很快擦花了脸庞，哽咽着诉说着：“我想着跟他们拼了，可我没用啊，我打不过那几架骷髅的，我连一架骷髅都打不倒，我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抹了脖子，和村长叔倒在一块儿，我眼睁睁地看着的啊，眼睁睁地看着的啊……”
“霍姆叔叔……”
“呜，都是我没用，可我是看着小艾玟倒下去的，亲眼看着她死在我面前的啊，你又怎么可能是小艾玟，你怎么可能是小艾玟……”他拧着鼻子自言自语了好久，目光重新聚集在女孩的身上，咬着牙摇头道：“你不是她，别来骗我了！别来骗我了……”
“霍姆叔叔！”艾玟诺心痛地叫着：
“为什么你也不相信我，那些事我都还记得——”
“够了！我求求你，”老实巴交的中年农夫看上去也很是痛苦，双手捂着脸庞不去看女孩泪汪汪的眼眸，低声哀求道：“求求你别再说了，我知道你们都还能记得些过去，可如果你真的还有良知的话，求求你别再玷污小艾文的记忆了啊！”
“别再玷污小艾玟的记忆了！！”
别再玷污她的记忆了……
别再玷污……
她的记忆了……
霍姆叔叔的声音在耳畔层层回荡着，像一把匕首狠狠地一次次地扎进了心里，疼痛和鲜血一齐涌了出来，像是粘连的蛛网染在身上怎么都躲不开，甩不掉。到处都是空荡荡的伤口，鲜血流干之后，那好不容易才拼在一起的世界又慢慢碎了，这一次再也没有什么能把那些堕进黑暗的碎块给寻回来。
周围越来越黑，也越来越冷，渐渐的就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只有左手依然有一丝温热传来。
那丝温暖伴着一股轻柔而坚定的力量，她下意识地随着那力量的牵引迈开了脚步。
莫林牵着失魂落魄的艾玟诺离开了会场。
其他三人也随在其后。
公众坐区低声的嘈杂，台上那个老实汉子掩面的哭诉，议员坐席中那些得意或担心的目光，奥古斯都议长嘴角残忍的笑容。
都已与他们无关。
他们只想带艾玟诺离开这里，保护她不再受到伤害。
……
阳光从西边斜射过来，雄伟的议会大厦半明半暗，细碎的阴影凸显出了建筑上许多精致的雕塑细节，每一分光线的变化都能勾勒出一副全新的气象令人驻足，那是千年前设计师的思绪铭刻其中流转生辉。
听证会场外的矮墙边，少年们停下了脚步。
看着艾玟诺红肿而茫然的双眸在阴影中显得毫无生机，莫林努力让他的声音显得鼓舞昂扬：“我们先在这里等一会儿吧？听证会还没结束，总要跟雅拉议员说一声再离开。”
艾玟诺缩在斗篷之中，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更多的反应。
他们的行李拖在巴伦手中，飞行马车则停在城外的空港，即使要返回学院也还得花费不少时间，大家担忧地看着小吸血鬼。
不知道她能不能从刚刚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那位大叔是你以前村子里的吗？”莫林低声问。
虽然再提起刚刚的事情肯定会让艾玟诺难过，她脸颊上再次闪烁的泪痕也让少年很是心疼，但现在说出来总比把悲伤都埋在心里好，不然以后肯定更难和她讨论这些。就像治疗伤口——很多伤口如果不能在受伤后立即处理的话便再也愈合不了了。
艾玟诺发了好半天呆，扯着斗篷轻轻擦了擦脸颊，终于低低地说道：“那是……霍姆叔叔，以前就住在……家对面，后来村长爷爷带着……逃亡的时候也一起……”
她话语之中已下意识略去了自己，仿佛已经不再认为那是她的亲身经历，仿佛她已卑微得不配拥有那些记忆，哪怕是那么残酷而绝望的记忆。
“不要这样！”
莫林看着艾玟诺低垂的眼眸，用他最坚定的声音说道：“不要这样想！即使那位大叔接受不了，但我们都相信你，相信那些就是你自己的记忆，我们相信你就是艾玟诺啊！”
“是吧，马卡斯？”
“是，是啊！”马卡斯见自己的回答磕绊了一下显得不够坚决，连忙补充道：
“刚开始我也以为你是因为记忆而弄错了自己的身份，但后来听了莫林的话便改变了我的看法，如他所说，这些涉及到死亡魔法的东西谁都下不了定论，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你是谁，如果你认为自己是艾玟诺那就一定是！”
他飞快地说着：
“别听那个提问官瞎说，虽然有违常识，但为什么你就不能是独一无二？你本来已经是独一无二的了啊！除了传说中的那位死神大人，其他的亡者们在被唤醒后别说记得生前所有事情，能记得他们的姓名已经算难得了，你明明就比他们特殊得多！对吧巴伦？！”
“哦？嗯！”笨嘴笨舌的卡迪尔少年不知该说些什么，看向蒂尔娜求助。
“我知晓在我们维斯魔灵的传承中也有直接继承前人记忆的方法，这种方法可以让我们快速地掌握前人的知识，但一般来说，无论继承多少记忆都不会将之和自己的混淆。因为记忆和灵魂有极深的关联，如果不是自己亲历的经历，哪怕是通过再高深的魔法继承下来，也会感觉到陌生与隔阂。”
蒂尔娜细心地挑选着措辞：“据说那种感觉就像醒来之后，脑海里偶尔会浮现出的梦境的碎片，隔着一层朦胧的薄纱轻盈而陌生，是可以和真实的记忆区分出来的。”
蒂尔娜的话让艾文诺的眼眸微微亮了片刻，但随即又黯淡了下去：
“可为什么……为什么连霍姆叔叔都不相信我，连他都不相信我……呜……”说着说着她再也抑制不住地哽咽了起来，两行泪水止不住得滑落。
“呜哇……霍姆叔叔可是看着我长大的，对我最好了，”她扑在莫林的肩头失声痛哭：“可为什么连他都不相信我……连他都不相信我……是不是我真的弄错了，我好害怕，呜呜……”
“这也是人之常情……”莫林安慰道，给马卡斯使了个眼色马卡斯会意返回了会场。
“虽然你以前没提起过，但关于你到底是谁这个问题，我想你当初刚刚被召唤醒来时，肯定也为此烦恼过很久吧？你既然生活在亡者国度中，从小肯定听大人们说过亡者与生者的区别，并非生命的延续，你也肯定因此而疑惑过吧？”
艾玟诺哭着点了点头。
“就是啊……”莫林耐心地说：
“你想，就连你当初都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才克服疑惑相信你就是艾玟诺，那其他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接受呢？而且恐怕越是以前和你亲近的人，便越难以接受你依旧是艾玟诺的事情，毕竟常识告诉他们被唤醒的亡者和身体的主人毫无关系。”
“你想你的那位霍姆叔叔看着你长大，又亲眼目睹了你的死亡，这么多年过去你却几乎毫无变化地出现在他面前，他一时当然接受不了。”
少年努力让他的话显得更有说服力，安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其实小吸血鬼今天已经相当出色了，即便议长的突然出现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压力，但她依然能坚定地在众人面前讲述出她以前的经历。而且在面对那个提问官不依不饶的逼问时，她也一次次鼓起信心对其进行反驳，表达出了她的看法与立场。
哪怕是换做莫林上台自认也不能做得更好，至少打动了很多居民。如果不是最后艾玟诺意外见到了熟识的亲人却被拒绝相认，今天简直可以说是大获全胜。
“你想啊，”莫林继续说：
“如果你所熟悉的人，比如我或马卡斯，像你一样意外离世又被唤起成亡者，然后说我们并没有回归月神的怀抱，你会感觉如何呢？哪怕是相信我们的话，恐怕也要在一起相处一段时间才能确认吧？”
少年微笑着，终于抓到了艾玟诺的目光：
“我觉得，如果你有机会再和那位大叔生活一段时间的话，他肯定也会慢慢相信你就是他记忆中的小艾玟，他肯定会相信的。”
“真，真的么……”听着少年的话语，艾玟诺的啜泣声慢慢的小了。
“真的。”莫林肯定地回答。
马卡斯重新出现在几人的身边。
“我已和雅拉议员说过，我们可以先行返回学院了。”看到艾玟诺已经不再痛哭他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他和莫林交换了一下目光，见对方点了点头，便又试探着对女孩说：“除此之外……刚刚我还在会场后拦下了你那位叔叔……”
艾玟诺连忙抬起头看着他。
“我没跟他再说你的事情，”马卡斯解释道：
“但我向他问清楚了几个问题，他说他前些年一直生活在亡者国度中一个叫做瓦林的小镇里，几天前突然有亡者领主的人找到他问他当年逃亡的事情，然后把他带到了这里。”
“原本他们还让那位霍姆大叔仓促地背了好多东西，大概是说当初那场屠杀只是一场冲突引发的意外，亡者国度大部分区域比如他所生活的瓦林还是很好的，不需要神殿的监管也一样。他们让他就照着那些说，但临上台时却没有再提，只是把他推到了发言台上。”
马卡斯看着女孩，见她没有流露更加悲伤的表情，又说道：
“另外我还……问了那位大叔在神圣王都的住处，他被安排在城北的一间旅店中，如果你想去拜访……”
艾玟诺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似乎很想点头知道霍姆叔叔的落脚处，但又抿着嘴犹豫不决。满是泪渍的斗篷下，她神色复杂地凝望着不远处的会场出口，似乎在期盼着那位霍姆叔叔会从那里走出，走到她面前，再像以前一样摸摸她的头再给她几颗好吃的梅子。
只是，那是多么贪心的奢望啊……
艾玟诺苦涩地摇了摇头，低声道：
“我们先回学院吧……今天已经好累了……”
……
……
不知不觉冬假过半，艾玟诺却仍没走出低谷。
尽管莫林几人想尽办法，想让她哪怕只暂时忘却烦恼喜笑颜开，但她却一直沉浸在过往之中，情绪十分低落，无论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的，连一向管用的闪亮亮的金币都失去了效果，以至小黑从她的钱袋里拿了张二阶晶卡都没能发觉。
这也让其他几个少年一直忧心忡忡。
怕她想不开，莫林还特地拜托蒂尔娜藏好了她的那柄匕首——那柄她以前用来防身，在去年的战斗中丢失又被执法队寻回交还的锋利的匕首。
免得精神恍惚的小吸血鬼真做出什么傻事可就追悔莫及了。
雅拉议员也特地写信关心过艾玟诺的状态，道歉说是她没有警觉到提问官可能被议长收买，没有提前做好准备这才让艾玟诺遭受各种刁难。
此外，她在信中还表达了感谢。说那次听证会其实相当成功，虽然场面上可能是亡者议员们占了些优势，但实际更多的人偏向了艾玟诺的故事，包括议员席位上的。她说在听证会后，已经有几位中立的议员表态愿意支持她的议案，加强对亡者国度的影响。
这几位议员也会让更多的议员对亡者国度重新警惕。
这样一来，哪怕是议长打算在议会上提出他正在拟定的那份议案，想要改变边境的防区分配，让亡者承担更多的任务好借机扩充兵力，应该也没办法以三分之二的同意席位通过，算是达到了他们最重要的目标。
但连这样的消息，也只是让艾玟诺稍微高兴了一会儿便重归黯淡。
蒂尔娜说她整晚整晚都在书写着什么，到了冬假的末尾，艾玟诺终于把一叠厚厚的稿纸交给了莫林，请他转交给雅拉议员，那是她写的回忆录。
“我把所有的记忆都详细写在里面了……”艾玟诺这样说。
“包括议长的事情，这大概是我现在唯一能帮到雅拉议员的了，如果她还需要的话，可以把这些资料出版成书让更多的人看到，或许能起到些作用……”
莫林注意到她选用的词是而非，便知道她还没能走出被亲人拒认的阴影，只好认真地接过：“雅拉议员收到了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艾玟诺抿出一丝笑容，显得苦涩而迷茫。
要是西妮丝女士能像治疗伤病一般治疗心病就好了，莫林想着，他不知道还能如何开导女孩，但让她一天天的这样闷着更不是办法，就是憋也把人憋死了。
灵机一动，莫林将手稿放到一边，拾起她的手便拉着她离开。
“诶你干嘛！”艾玟诺有点慌乱地说，脸上泛起一丝霞红。
“我带你去找王德尔教授！”少年说道：
“都说了那些人是以讹传讹的，他们哪能弄清楚灵魂的事情，就算你想了解这些单单在这里发呆又怎么可能弄得明白，要真想弄清楚，至少也得向斯特雷耶殿下那样整天泡在图书馆里翻资料学习啊，现在我们先去问问王德尔教授，看他对这些到底怎么说！”
“可——”
“虽然没有定论但这是可以研究的内容，你当初选择自然与生命学派不也是因为这个想了解生命与死亡的奥秘吗，难道受了点挫折就连去了解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少年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就走。
小吸血鬼的力气其实大过了他，但或许是少年的意志要坚定得多，她虽然跌跌撞撞的但也被拉着来到了王德尔的魔杖工坊。
雪层还没清理干净，树屋工坊有一半还被埋在积雪下面。
“就算你不相信自己，王德尔教授可是自然与生命学派的教授，对这方面肯定更加了解一些吧，我们听听他怎么说！”
“咚咚咚！”
少年毫不客气地敲开了树屋工坊的窗户。
第一百九十三章 传统的大赛
作为一大把岁数深谙世情的老奸商，王德尔教授的劝导能力还是值得被肯定的，在少年三言两语简单解释后，加上艾玟诺脸上遮不住的忧郁神情，山羊胡教授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在稍作酝酿后，他打开的话匣子便一发而不可收拾，以源源江水滔滔不绝滚滚向东流不尽长河滚滚来又滚滚去的方式，语重心长不厌其烦地向小吸血鬼灌输了那些乱七八糟理都理不清的，涉及到灵魂层面的魔法知识，以及各种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
果然听得艾玟诺一时间云里雾里，连低落的心情都被冲淡了。
另外王德尔还颇为熟练地，在滔滔不绝的教导中穿插了好几条广告，向她推销了一波他的新型魔杖——据说是受莫林的启发而制造出的新型魔杖。
不知道他这一席话能管用多久，但至少艾玟诺现在看起来心情好了一些，还好奇地向王德尔打听了新型魔杖的价格——将近一千个帝国金币，比原先的那种还要贵出一倍。
两人果断拒绝做这个冤大头。
莫林则暗骂了自己一声笨蛋，早该想到这个方法的！
就应该硬拉艾玟诺出来找这些一大把岁数的教授们聊聊，比阅历比见识自己和马卡斯哪比得过这些家伙。他一直觉得西妮丝女士没法治愈心病，但却忘了人家是位林精灵，在漫长的寿命中不知见过多少事情，要是早点把艾玟诺拉到生命之树去说不定也就没事了。
至少也不比这个老奸商差。
想到了解决方法，心里一块大石头便安全落地，莫林轻松了不少，开始打听起这个职业传承的事：“话说王德尔教授，您那柄元素大帝的手杖到底是怎么来的？”
要知道少年那灰不拉几的职业徽章上，那柄代表初阶法师的魔杖标记可已经升到了三星，正向着进阶法师的方向前进。不光如此，那晶板上又多了一枚制卡学徒的印记——是一张纹着星辰的长方形的卡牌图案，斜放在战士徽记的旁边。
据埃德老师说只有在成功制作出二阶的魔法卡牌后才能算是正式的初阶制卡师。
另外那些代表战士的长剑，代表指挥的黑白格，代表学者的书籍等职业徽章都随着少年实力的进步而微微改变着，变得复杂而立体了一些。
但只有晶板中间那个最大的，代表所谓宿命法师的竖立的长方形依旧毫无变化。
就像他那个魔力空间，白色沙地上的魔力小水坑依旧还是小水坑。
没有任何变化。
关键少年还找不到其他相关的记载，唯一的线索便是那根小黑爱不释手的手杖。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王德尔下意识摸了摸山羊胡。
“当年我在深山老林中寻找木材，忽见天上一道流光……”
“算了！”听他讲得有板有眼，莫林还认真听了一会儿，但当山羊胡教授再一次把话头引到他的新型魔杖后，少年终于意识到这老家伙是在胡诌些不靠谱的东西，随口编了一个什么苦大仇深的故事忽悠他去购买魔杖。
老奸商不想说，莫林也不强求，又问道：“传说中在第三纪元末，元素大帝离开了托德尔大陆，但这么多年过去他为什么还没有回来呢？传奇法师的寿命不是极为悠久的吗？”
元素大帝当初早早地便进阶传奇，按理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也应尚在人世才对。
“唔，这倒容易解释，”王德尔认真了几分：“你应该知道，在我们破碎世界流传着一句广为人知的箴言——每一位神灵都是世间孤独的游子。”
曾在书上读到过类似的言语，莫林点了点头：“但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一名强大的职业者想要在天穹升起他的星座的话，就必须先挣脱大地对他的束缚——穿过时光之门离开他所在的大陆。而哪怕之后他成功地升起了星座，因为已斩断了与大地的连系，那位神明也永远无法回到孕育他的位面。哪怕他的尘世化身可以穿过无数时光之门走遍几乎所有的世界，但却注定无法进入他的家乡，永远无法回到他的家乡。”
“因此，每一位神灵都是在世间孤独的游子。”王德尔感慨地叹了口气：
“哪怕再思念家乡故土，也只能在遥远的天穹上默默散发些光亮，期待总会有那么一丝光亮能落在那片他永远回不去的土地上，落在那些他所思所想的人的眼眸之中，这种日子我这样每年都要回家乡住上几个月的老人家可是受不了的。”
“咳咳……”莫林差点呛了出来，暗道凭您老的实力，似乎担心这个有点多余了吧？
山羊胡教授的家乡在索罗鲁米，那座南方平原上的自由与贸易之都，少年第一次见到他便是在那个瀑布城市中的魔杖店里，那时莫林可还不知道那个老骗子般的奸商会成为他的老师呢。
“不过您的意思是，奥达隆前辈为了升起他的星座而挣脱了大地的束缚，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的大陆，所以这么多年过去哪怕他并没遭到意外也只能在其他位面游历无法回到托德尔吗？”对这个说法莫林很是惊讶。
连他都是第一次听说原来神灵们还有这样的限制，想要升起星座便无法回到故乡，再想想他胸口那枚黑色的晶卡，难道说是祖父离开了托德尔帮自己寻来的？
“仅仅只是对你所说的猜测的一种解释。”王德尔摸了摸胡子：
“对于元素大帝当年突然失踪的原因，各种猜测数不胜数，为了升起星座而离开只是其中的一个罢了，到现在也没人能够证实。”
莫林不禁黯然无语。
这么说来，难不成要等自己以后强大到能够穿越时光之门了，才能去其他大陆寻找奥达隆前辈寻找有关宿命法师的传承吗？
那时自己怕是根本用不到这个坑爹的职业了，更何况以那个魔力小水坑的容量计算，最多也只是相当于五六阶法师身体所能够容纳的魔力量，自己又不能接触魔力之海，少年觉得如果不能解决这问题的话恐怕他根本没有机会晋级成高阶法师。
更别提去游历什么时光之门了，到时能不能从伊露维塔毕业都是个问题。
无奈地摇摇头，把这暂时还不算紧急的问题放在一边，少年取出了那枚塔莉莎的训练徽章：“这是一枚维克多学院的训练徽章，可以通过它查阅资料影像，您有什么办法我查阅到的影像同时分享给周围的其他人看吗？”
上次完成试炼后看到老爹率领军队冲过了荆棘岭防区进入了冰霜山脉，后来被各种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没顾得上再往下看，莫林也想着再有空时和马卡斯他们一同观阅老爹当年的记录影像。
看到这枚厚实的徽章，王德尔的眼睛刷得就亮了：
“咳，老夫最近刚好在收集各种有魔力的徽章印记，看你手里的这枚与我颇有缘分，让我心生喜爱，我就吃点亏一百个金币将之买了你看如何？整整一百个格索克金币哦！”
说罢他摇摇晃晃地竖起一根手指，摆出一副童叟无欺的表情眼巴巴地望着少年。
“呵，呵呵……”莫林干笑道：“既然跟您老有缘，如果您能帮我解决那个问题的话我便尽量做主将这个徽章送给您如何，绝不带犹豫！”
敢情什么好东西都跟您老有缘，不就是忽悠么，少年我也不是吃干饭的……
“那还不简单！”
大喜过望的王德尔立刻就写了一个名称给莫林：“用这个幻象拓展手套！炼金塔里就可以租用，到时候每人都戴着手套就能一起分享你看到的幻象了，当然，其他人看到的影像肯定没你的那么真实但不妨碍交流。”
说完王德尔摊开手掌，美滋滋地等着少年将珍贵的魔法徽章奉上。
“多谢您老指点！”莫林收起徽章转身便和艾玟诺离开。
“诶？”山羊胡教授一愣：“什么意思？难道你这个小鬼说话不算话！”
“哦，这个徽章是别人借给我的，我实在没办法做主将之送给您啊，等有空我就帮您问问，如果徽章的主人同意的话我二话不说就给您送到工坊来，您老静候我的佳音吧！另外如果您老能提供一条蓝晶气泡鱼的话，我可以早点帮您老问问。”
“哎你别急着走啊！”顾不上生气，王德尔挥着一根雕刻精美的白木魔杖：“这样吧，除了一百个金币，我再拿一柄我的新型魔杖跟你换，哦不，两根，我可总共就做了两柄！”
“哈，如果魔杖被我摸断了退货吗？”少年头也不回地笑道。
果然，身后的教授直接哑了声音，一旁的艾玟诺也微微露出了笑容。
跑出了老奸商的树屋工坊，看到小吸血鬼难得露出了笑容，莫林终于轻松了不少，果然就应该多出来和人接触接触才能忘却烦恼，一个人闷着肯定是越来越难过的。
想起之前接到一份的邀请，他心里一动，对艾玟诺说道：“这样吧，晚上我们一起去参加捣蛋鬼联盟举办的鬼故事大赛！赛后去布兰德教授的办公室丢那颗臭臭弹！”
“我可不放心单靠马卡斯那家伙帮我望风，你也一起去吧！”
“而且幽灵学长波利欧斯特肯定会去鬼故事大赛上凑热闹，你可以跟他交流一下王德尔教授说的那些，说不定会有所启发……”
……
莫林当然知道，王德尔教授讲的那些内容中哪怕有些靠谱的东西，但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也太过高深了，去鬼故事大赛和幽灵学长交流理论什么的当然都是借口，让小吸血鬼去散心才是主要目的。
吃过晚饭，天色彻底黑下来后，莫林带着马卡斯和艾玟诺，三个人穿上黑乎乎的夜行衣般的长袍，再别出心裁地画了些吓人的骨头在上面，轻手轻脚鬼鬼祟祟地就从宿舍古堡溜了出去。
鬼故事大赛由捣蛋鬼联盟负责承办，大家佩戴一个可以估算紧张程度的手环，看谁的故事吓到最多的人谁的得分便最高，再加上最后统一的投票综合选出每届的冠军，颁发伊露维塔的头衔。
这也算是伊露维塔学生的传统活动，历届大赛都能吸引到不少参与者。
原本莫林还没啥兴趣，但迈克学长告诉他，在鬼故事大赛后可以实施少年期盼已久的恶作剧——将那个炼金弹扔进布兰德的办公室去，这是少年根本无法拒绝的诱惑，二话不说便决定前往。
顺便带着望风的马卡斯和散心的艾玟诺一起参加。
至于蒂尔娜和巴伦，蒂尔娜对他们笑了笑让他们小心，身为维斯魔灵她对恶作剧之类的把戏几乎免疫，只要愿意甚至可以让自己感受不到恐惧或紧张这种情绪，鬼故事啥的自然纷纷退散。
而巴伦，少年本来想让他帮自己望风的，卡迪尔人敏锐的听觉可堪比侦测魔法，有他望风要比马卡斯令人安心得多，但巴伦却不太赞成在背地里丢炼金臭臭弹这种行为，他还是觉得应该等以后厉害了再去把血眸教授揍上一顿出气比较好。
粗声嘟囔着什么勇士报仇十年不晚之类的古话让少年无可奈何。
莫林可是觉得他等不到那天了。
况且他连魔法卡牌都不能使用，想依靠古典施法打赢身为大魔法师的布兰德恐怕是白日做梦，布兰德能被菲尔丁聘为学院卡牌使用课程的教授，自然对各种卡牌得使用技巧都已掌握得炉火纯青，战斗经验也极端丰富，哪怕是限制到同样实力水准上也很难被打败。
现在好不容易得到情报说血眸教授这几天都不在学院里，迈克学长又刚好准备激活魔法结界的漏洞，不好好利用一下出口恶气怎么行。
少年揣着那颗订制的炼金臭臭弹恶狠狠地想着。
那枚炼金弹里不知融合了多少种独特的臭味，一旦释放臭得感天动地经久不衰，保证让布兰德在返回办公室开启门扉的一瞬间能获得一个大大的惊喜。
就当是送他的新年贺礼……嘿嘿……希望他能感受到来自洛萨王国的祝福……
鬼故事大赛还没开始，莫林已经迫不及待地在遥想下一个环节了。
……
这届大赛的场地在离布兰德办公室不远的一处湖畔遗迹中。
据说在以前布兰德的地牢办公室才是他们传统的鬼故事大赛场地，但被血眸教授不讲道理地霸占之后只能搬到这座残破的遗迹中，吓人程度要下降了不止一个档次。不过现在地面还有厚厚的积雪，屹立着各种巨大的形如怪物的雪人，只挖了一个矮矮的洞口通往遗迹，看上去又诡异了几分。
“莫林，你，你确定是这儿吧？！”还别说，马卡斯已经被吓到了，望着黑漆漆的通道止步不前，感觉就好像有一阵阵冷风从通道里吹出来，隐隐伴随着幽怨的呜呜声。
“你要是怕就跟在艾玟诺后面走。”莫林没好气地说。
想起当初米涅尔玛带他在鲍勃学长的黑暗通道里横冲直撞，连闯四关眼皮都不带跳上一跳的，再看看马卡斯还没进场呢腿已经开始抖了，不禁感慨同时一个家族的亲姐弟怎么相差能这么大。
要是让马卡斯知道莫林的想法，恐怕会泪流满面地说，你要是从小和一只巨怪一起生活肯定也得养成胆小甚微的性子，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不怕死的都已经死了……什么临家的恶狗，城里的泼皮，不开眼的小偷，不服输的小伙，凡是胆子大的，现在坟头的草都已经换了好几茬了……
我能活下来容易么我……
一边哀怨地想着一边很有自知之明地留在最后，看着前面两人的身影慢慢在黑洞洞的通道中消失，他连忙快步跟上紧紧跟随进入了遗迹。
阴暗湿冷的遗迹大厅，一团颜色诡谲的蓝紫色火堆熊熊燃烧。
鬼故事大赛虽然由捣蛋鬼联盟承办，但参与的学生可远不止那些捣蛋鬼成员，蓝紫色的火光下，莫林看到了近百张脸孔，从一年级新生到高年级学长学姐都有，其中粉嫩的新生们胸前还佩着一个额外的徽章防止被惊吓过度，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瑟瑟发抖地张望着。
估计都是被学长们什么磨炼勇气之类的口号给忽悠过来的。
他们中大部分都只是听众，少数的参赛者则在一旁念念有词地准备着自己的故事。
角落里的鲍勃已经开了盘口，一大群人围在旁边，马卡斯也好奇地凑了过去。
他发现大家正在押这届大赛里会有多少人被吓晕，看几个经验丰富的学长都押注在三成左右的人数，马卡斯只觉手心汗津津的，暗想今天晚上恐怕不容易熬过去，真是不该跟着莫林来瞎凑热闹……
不过害怕归害怕，和莫林站在一起他也能顺便享受到不少注视，尤其是那些学姐学妹们好奇的目光落在马卡斯身上，给他增加了几分勇气。
至少腿已经勉强不抖了。
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沉眠者莫林，哪怕在捣蛋鬼联盟里也算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最为耀眼的后起之辈，虽然今年还没弄出什么震惊四座的大消息来，但凭着去年积累的声望也足以让大多数捣蛋鬼们心生敬仰。
当然，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这位表面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其实在兜里已经揣了一发可怕的大杀器，准备不久后将其丢进布兰德的办公室中。要不然此时大家恐怕都要争先恐后地来撕扯莫林的衣袍——等外出的血眸教授回来这位勇士肯定是要粉身碎骨的，此时扯下个布片到时候也能当做先烈的旗帜收藏。
以后再进行恶作剧时也能拿出来挥舞，再呐喊一句捣蛋鬼联盟千秋万代，恶作剧精神一统校园之类的口号，想来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只有红发的迈克学长此时知道莫林英勇无畏的计划，这时已趁黑摸了过来。
他看似十分热心地向少年们介绍鬼故事大赛的传统，实际上一双眼睛却止不住地打量少年衣服上的零件，似乎在观察哪一部分比较容易薅下来收藏。过了一小会儿似乎没什么词儿了，他又开始向他们介绍起讲鬼故事的技巧来：
“……所以用语气营造氛围是很重要的！另外还有眼睛！一定要重视眼睛，目光是最有力的道具，使用得当可以轻易将听众代入你的故事氛围中……”
喋喋不休的迈克还没讲完，遗迹大厅中那蓝紫色的火堆猛地亮了一下，爆出一大团火光又迅速黑了下去，周围登时响起一片低声惊呼与几声尖叫。
遗迹陷入黑暗。
令人毛骨悚然的尖笑声响起，在黑暗中回荡不休，那声音来自这次大赛的主持人，宣布第一位参赛选手登台开讲。
第一百九十四章 难解的困局
如果说那种在睡前拉上窗帘躺在床上，心血来潮地在黑暗中悄声细语，讲述古老的墓穴与徘回的怨魂已经足以让人心跳加速的话，那在这座阴暗湿冷的遗迹大厅里，用各种魔法道具配合上精心准备的故事则足以让胆小的人心跳骤停。
怪不得在鬼故事大赛的邀请函上明确写着，心脏不好的同学请一定自备强心药剂。
绝不是在夸大其词地为药剂店做宣传。
而且这和勇气什么的还真没多大关系，鬼故事并不是让人正面面对打不倒杀不掉的怪物或者用大呼小叫的突然袭击来一惊一乍地吓人，那只是最低级的手法。
像这些技巧娴熟的参赛者，他们往往会先不露声色地在听众心里埋下一颗种子，然后循循善诱地激发出他们本能的恐慌，再引导这种恐慌浇灌那颗种子生根发芽成为听众心理的一部分，让他们面对自己的想象力浇灌出来的恐怖。
这样明明知道是假的也难以摆脱。
而且听得越认真想得越具体的学生也就越觉得害怕。
莫林已算神经比较粗壮的了，但在听完一个四年级学姐的故事后也冷汗直流，时不时就要回头张望，总感觉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潜伏着，随时会伸出一条触手把他拖走一般。
至于马卡斯，他已经阵亡在了上一个学长的鬼故事里。
莫林记得那个学长讲了一个哈气鬼的故事，正讲到紧张之处，说那倒霉主角在洞穴中冒险寻宝，一翻攀爬后正到了疲惫之时停下休息，一只没有眼睛的哈气鬼便悄无声息地从洞顶像蜘蛛般吊在了主角背后。
而那主角却毫无觉察，还在自顾自地取出水袋饮水。
便是这个关头，大家都紧张地等待下文，却不想那学长悄悄激活了魔法道具，于是黑暗中，所有人都感觉脖颈后突然吹来了一阵湿湿的冷风，同时伴随着耳畔嗬嗬的喉音。
就仿佛一个鬼怪在脖颈后哈了一口湿气。
旁边本在喘着粗气的马卡斯当即就没了声响，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
被早有准备的迈克学长接住。
好在马卡斯只是软倒无力，人还清醒着，比另外两个直接昏倒的女生强了一点。
这种用魔法与故事配合，惊吓效果几乎能赶上当初鲍勃学长黑暗通道的幻境了，即便是还能站立的听众们也免不了被吓出一身的冷汗。
除此之外，部分参赛者还用上了魔法配乐。
那些不知名的乐器奏出各种音色的乐声和参赛者的讲述节奏完美结合，或哀婉凄绝或低沉阴郁或尖锐刺耳，轻而易举地便感染了大多数听众的情绪。于是黑暗的气氛如同古老墓穴中的病魇沾染了脑海，连身边那些近在咫尺的人影好像都变得陌生起来。
只有耳畔的声音还近在咫尺，抓着拼命跳动的心脏死死不放。
故事每到紧张之处，百余人的诺大遗迹里完全听不到丝毫的呼吸，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气息，而每到关键惊吓之处则又尖叫四起，听众们昏倒在地的闷响接连不断。
听得莫林大开眼界。
少年还是第一次知道，居然这世上还有这种专门吓人的配音魔法，据迈克说这类魔法都还是比较复杂的二环法术，当初创造这种魔法的学者怕不是鬼故事大王之类的存在。
另外他还确信听到过马卡斯吊起嗓子的尖叫声，虽然事后对方坚决不承认，但莫林绝对是印象深刻，一旁的艾玟诺也可以作证。小吸血鬼不像两个少年听得那样投入，只是旁观般地听故事，脸色看起来甚至比两个少年还要红润不少。
当然，参赛者也不都是深谙此道的老手。
比如四年级的幽灵学长波利欧斯特，虽然他能从雪地里突然钻出来吓别人，但在这台上讲起鬼故事来明显就弱了一筹。
——他裹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斗篷，双手戴着尖锐的指套悬浮在台上比划了半天，嘴巴都快讲起泡了都没能带动起大家的情绪。于是乎不甘心地用上了幽灵的恐吓手段——在接下来的讲述中偷偷激发了他的种族天赋，这倒是立竿见影地让几个低年级学生的惊吓值爆表，但也引得大家纷纷抗议。
最后被主持人以‘使用违规魔法’的判定取消了资格强行拖了下去。
……
这场鬼故事大赛一直持续到午夜，各个选手大显神威之后，最后的冠军居然被他们二年级的艾莉丝摘走，为了讲故事她生生把一头金发染得灰绿还在脸上涂了尸白的妆粉，让第一次来参加活动的莫林等人相当震惊。
然而据迈克学长说，莫林的这位艾莉丝姑妈可是位实力派的老选手，因为自小在学院里生活，在正式入学前她就年年凑来参加鬼故事大赛，这次能拿下冠军也不算意外。
她讲故事时可是足足吓昏了六个听众，其中甚至有个四年级男生，实力可见一斑。
时间接近午夜，大家依然没有散场。
专业组的比赛过后，许多意犹未尽的学生们各自抱圈开始了业余组的比赛，甚至被许多人围住的莫林，也硬着头皮讲了一个关于大脚怪的故事。当然，无论是从内容上还是从表述方式上少年的鬼故事都只能用四个字形容，乏善可陈。
艾玟诺也小声尝试着讲了一个鬼故事，但她显然更有天赋一些，三言两语就把旁边的同学吓得不敢喘气，还把马卡斯也吓得怪叫连连，被慧眼识珠的迈克学长热情邀请参加下一届大赛。
在学生中鬼故事大赛还算是个相当得人心的活动，尤其对于那些参赛者而言。
毕竟能来伊露维塔的都是顶尖天才，不乏以后能成为大魔法师乃至魔法导师的存在，等那时和别人坐在酒馆，一边喝酒一边大声夸耀，说当年自己单凭讲鬼故事便吓晕了三位魔法导师五位大战士，不信你去问那谁谁谁看他们敢不敢反驳，那可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比如“那时我面对百来个大魔法师丝毫不虚，站在台上大手一挥虎躯一震，一句话还没说完已见他们统统昏倒在地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之类的。
可惜以莫林讲鬼故事的天分，大概是只能充当昏倒在地的围观群众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迈克学长终于把少年从人群中解救出来。
“差不多准备行动了！”他把少年拉到角落。
“这么早？”莫林按捺下兴奋，原本看那架势还以为要等到后半夜再动手。
“这次学院捣蛋鬼发现的漏洞很危险，一旦激活，我们学院中至少有半数的魔法结界都会立即失灵，包括湖边这一带的各种结界。”迈克压低了声音严肃地说：“所以我们最后决定只激活两个赛尔的时间，能引起学院小精灵的注意并及时将漏洞修补住就行，你可以利用这两秒去推开布兰德办公室的门丢进炼金弹后再关上。”
“切记一定要记得关好门，不然万一到时布兰德教授丢了东西可就麻烦了。”他叮嘱道：“时间，午夜零点，持续两个赛尔！切记关门！”
“加油少年，我们捣蛋鬼联盟真正的勇士！”他拍了拍莫林的肩头为他壮行，又谨慎地对了怀表，鬼鬼祟祟地将他们三人送出了遗迹。
……
离开水汽氤氲的湖畔不远，沿着遍布蚀痕的长阶一路向下，石壁上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通道两侧的石像已被磨去了所有细节，光秃秃的明明很是可笑却让此时少年的心里各种发憷，让他不自觉地想起刚刚听一位学长的鬼故事中的无面人。
墙壁上的照明水晶很暗。
每隔好远才有一盏微弱的亮光闪烁，布兰德大概是想用这个不友好的入口走廊拒绝学生们上门求教，莫林嘀咕着，听着他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在黑暗的通道中发出回响。
艾玟诺和马卡斯都留在了湖畔附近的通道入口。
即便这个时间几乎不会有人来拜访布兰德，但老爹说过干坏事一定要计划周全以防万一，更何况是这种招惹布兰德教授的恶作剧，万一暴露可真是小命不保。而且早已被吓得浑身无力的马卡斯此时起不到任何作用，放风的重担全都压在小吸血鬼的肩上。
啪嗒，啪嗒……刻意的弄出些动静给自己壮胆，莫林只越走越深。
通道尽头，他终于看到了一扇小小的木门。
木门上有一个小小的锁眼，但没有常见的门栓结构，应该依靠学院的魔法结界控制。
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推了推，门扉纹丝不动，于是又警觉地敲了敲门。
“咚咚咚！咚咚咚！”
没有反应，一切都静悄悄的，昏暗的照明水晶下只有少年的影子在石阶上微微摇晃。
还好，布兰德果然还没返回学院，莫林松了口气。
要是临到此时突然发现血眸教授就在办公室里，那可真是功亏一篑。
按照之前的观察，布兰德教授这学期很少待在学院，尤其是冬假前上完课后不少人都看到他匆匆离开。
想来也没那么巧会在这时返校。
摸出怀表，还有几分钟才到午夜，莫林放松了些。
在确认安全后，他终于取出了那枚沉甸甸的炼金臭臭弹，这可是托迈克学长购置的杀器，混杂了不知多少种臭味以特殊方法炼制，其中还包括了他特别要求的那种“吃过面包的绿头大苍蝇在发酸的大麦酒里淹死后浸泡发霉”的味道，保证让布兰德终生难忘。
少年美滋滋地想着。
哼哼……谁让布兰德平时那么不受欢迎，要查估计也查不到我身上……少年我这学期在他的课上可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绝对拉不到仇恨，唔，除了揍克里奥那次。
那次克里奥在台上侮辱派克老爹被他狠狠揍了一顿，他又没忍住布兰德的冷嘲热讽顶了两句嘴结果被扣了五十分，不过自那之后在卡牌使用的实战课中他可是再也没拉到过布兰德的仇恨，或许也跟血眸教授可能生病了有点虚弱没心思盯他有关。
不管了，反正开弓没有回头箭兔子不吃窝边草，要是现在怂了还不被马卡斯笑死。
自己可是真正的勇士。
莫林再次拿出怀表。
迈克学长反复叮嘱只有两秒的时间，少年干脆把怀表绑在左手背上盯着，手掌则轻推着门扉，右手托着那颗臭臭弹，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倒计时十个赛尔，莫林开始跟着默数。
九，八……五……二，一！
怎么？！
眼看着指针转到了零点，可是刚刚和迈克学长校准过的，时间不差分毫，可门扉居然还推不开？
心里一急他脚下便猛然发力。
果然大力出奇迹，吱呀一声门扉骤然打开，他整个人登时失去平衡向前栽去。
月神在上！
一下子冷汗就浸湿了内衫。
顾不得多想，莫林随手一按咔嗒激活了炼金弹将之丢入房间，与此同时，一道灰色的炫纹屏障已凝在身前，他咬紧牙关，失去平衡的身体狠狠撞上炫纹屏障，肩膀借力反弹，最后靠着指尖勾着把手勉强带上了门扉。
一套动作简直比在模拟竞技台上战斗还要极限。
再用力推了推，没有推开，门扉应该已经重新锁死了。
呼……好险好险……
少年后怕不已。
刚刚他差点跌进了布兰德的办公室，万一无法及时关门可真是麻烦大了。
不过，要是他阴差阳错地跌进去后还不小心关上了门，那麻烦可就更大了，不光要享受他自己精心准备的臭臭弹，还得一身臭气地在里面等着布兰德回来才能把他放出来——那场景光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一脸侥幸的莫林抽了抽鼻子，没闻到什么异常的味道。
果然学院的魔法结界还是靠谱，一丝气味都泄漏不出来，这时候那枚臭臭弹应该已经开始施放臭气了，在捕猎中足以将一大片树林的动物全赶出来。
他强忍着在门口留下自己鼎鼎大名的冲动，最后欣赏了一眼这扇木门，转身离开。
收工大吉，少年只觉浑身轻松，步子都欢快了不少。
但或许是刚刚的情形太过紧张，或许是此时太过得意忘形，他没能第一时间听到从通道尽头传来的那声微弱的“咔哒”——那是一块小石头落在石阶上的声音。
那是他和艾玟诺约定的警示。
等他脚步一顿，似有所察时，一张硕大的锁网已从天而降。
莫林也算反应敏锐，在耳畔那呼啸声响起的刹那身体已经向前扑出，但那钢链锁网仿佛长了眼睛般紧随着变了方向，终是将他罩住，随即化为一条绳索将他牢牢捆了起来。
冰冷的锁链扎得他手臂生疼。
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一个拳头已经狠狠砸在了他的腹部，吃痛之下少年不禁弯下了身子，紧接着后背又是一痛，却是被手肘般的硬物砸了一下。
耳边响起了克里奥的狞笑声：
“抓到莫林了！他果然在里面！！”
……
“说！你们鬼鬼祟祟地在这干嘛！”克里奥将莫林押出了阴暗的通道，外面明亮的月光晃地少年眯起了眼眸，湿冷的风吹在脸上如同一盆冷水让他立刻清醒了过来。
“我有问题向布兰德教授请教，他没在办公室。”莫林毫不犹豫地说。
艾玟诺和马卡斯也被绑着，看上去嘴巴都被什么魔法贴上了，坐在雪地上呜呜地想要说话，不过两人都没有受伤，让莫林松了口气。
刚刚那个锁网魔法绝不是克里奥能施展的，这个怂包也没胆量这样找自己麻烦，少年冷静下来，警惕地扭头看了一眼，果然，他看到了一个最不想看到的身影。
那是他们六年级的学长，马卡斯的哥哥，福克斯·米普欧。
这下可真是麻烦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可爱的野兽
明亮的月光下，福克斯正一脸惬意地玩弄着雪地上的一只白色跳跳鼠ＷｗＷ．КanＳhＵge．Lａ
那跳跳鼠背着一个装满坚果的口袋，正被福克斯用一根尖锐的冰锥逼迫着，在雪地上费力地跳来跳去，慌乱中口袋里棕黑色的松子很快洒落了一地却依旧舍不得将之丢下，看着颇为辛苦。
不远处的那片森林刚刚被清理出来不久，估计这只贪心的跳跳鼠是趁黑前来收集食物的，却不知怎么和莫林他们一样落在了福克斯手里。
除了这位六年级学长外，少年还看到了克里奥的两个死党，赛曼和列文，一高一矮，都是莱恩他们小组的组员和马卡斯一样出身格索克贵族，去年小黑被困捕时他们俩人就在场，如今有福克斯学长在一旁撑腰，他俩也得意洋洋地看着莫林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再加上克里奥，一共是四人。
少年暗骂了一声自己大意。
他有印象，刚刚在鬼故事遗迹中看到过那个高大的男生，赛曼，但当时他却没放在心上，以为那家伙只是前来凑热闹听鬼故事的。但不出意料的话，应该就是那家伙注意到了他们的行踪这才叫来了其他人，在通道前将他们仨一网打尽。
尤其是福克斯学长出手，艾玟诺和马卡斯两人也没有反抗的余地不声不响地便被擒住，莫林虽然听到艾玟诺手中石块落地的警示声最终反应了过来，但也无能为力。
不过还好，应该还有机会。
看样子对方还不知道他们到底干了什么，否则也不用摆出这般审讯的架势。
莫林和两个同伴交换了目光，心下有数，决定来个死不认账。
“我有问题想请教布兰德教授，但他不在办公室。”莫林重复道。
“胡说！这两个家伙鬼鬼祟祟地在外面东张西望，你肯定是在里面干了什么坏事！老实交代你到底干了什么！”克里奥又给了莫林一拳。在听到赛曼说他们仨鬼鬼祟祟地不知想做什么时，克里奥第一时间就叫来了福克斯学长，好不容易抓到了他们的把柄。
不过他也知道这不是模拟竞技台，下手还算有点分寸。
“我去找布兰德教授请教问题，他们俩在外面等我怎么了？”莫林冷冷地说：“请高年级学长出手算什么本事，有种你放开我，我们就在这儿比划比划，跟屁虫！”
克里奥的嚣张气焰不由一滞。
“怂包，我不用武器空着手跟你对决你都不敢？！”莫林冷笑。
克里奥的脸颊抽搐了一下，他对莫林的灵活的闪躲技巧以及那诡异的魔力容量还是甚为忌惮的，要说决斗还真没什么信心，不由恼羞成怒，又一拳砸到莫林腹部。
“少废话！”他恨恨地说：
“那个傻大个和那只布偶在哪？！怎么没跟着你们一起？！还有你那个笨宠物呢？让它老实点！有福克斯学长在这你可别想打什么歪主意！”
‘布偶’这个词用来形容维斯魔灵已经是极端恶毒的侮辱了，听得莫林一阵火大，马卡斯更是怒火中烧得生出了几分力气，在雪地上挣扎起来。
克里奥见状走去给了他一脚，将他重新踹倒在雪地上，随后才想起来马卡斯的兄长就在旁边，不由心虚地看了福克斯一眼。
“没事，”福克斯冷笑：“我这弟弟就是欠了教训。”
他放开那只跳跳鼠，走到莫林身边打量着：“跟低贱的平民混在一起也就算了，至少能在领民里搏个好听的名声，但天天跟这种我们格索克的仇人子裔混在一起算什么，还死活不知悔改，害我这个做兄长的在朋友面前都抬不起头。”
莫林冷漠地看着这位六年级学长。
如果只有克里奥三人的话，哪怕被他们偷袭制住，也可以让小黑在暗中出手用漂浮术出其不意地把他们扔到天上去，只要丢得够高引起学院禁空结界的反应将他们击晕。黑火之前在遗迹大厅里，才听了半个鬼故事就吓得躲回了戒痕中关闭了对外感知，此时并不知道莫林他们已经遇上了麻烦。
然而有福克斯学长在这儿就没办法了，别看他一副悠闲淡定的样子两只手毫不在意地背在身后，但真要出手的话恐怕顷刻便能破解小黑的魔法，六年级学长的实力可不是开玩笑的。
“你说你来这里向布兰德教授请教问题？”他绕着莫林转了一圈，阴森森地笑着：
“可我在这学院待了六年了，从没见过有人半夜去找布兰德教授请教问题的，听都没听说过，还带着两个同伴守在通道外望风？下次编谎话也编的像样点。”
福克斯悠悠地说着，眯着眼睛往地底通道里望了一眼：“而且我听说那位教授对你比较苛刻，或许……你是想趁他不在学院的时候，在这通道里动点手脚趁机报复？”
莫林面不改色地扬了扬眉毛，但心里却着实吃了一惊。
马卡斯的这位兄长可比克里奥那几个草包厉害多了，三言两语就说到了大概。
“报告学长，我刚刚找过了没发现什么痕迹！”克里奥在一旁插嘴道。
“能用来对付布兰德教授的东西当然不是你能发现的。”福克斯不耐烦地说，随即又补充道：“别说你了，估计连我去查看都发现不了什么，应该是捣蛋鬼联盟的那些家伙帮他弄来的魔法道具或结界。”
“不过——”他话音一转，冷笑道：
“既然他们做了手脚，而布兰德教授还没回来，那痕迹就肯定还留在通道里，别想瞒过学院小精灵的检查，我这就以值班学长的权限请小精灵检查这片区域。”
说着他佩戴着学院身份指环的手指跳动了一下。
几个呼吸过去，福克斯渐渐拧起了眉毛。
“怎么了学长？”克里奥连忙问。
“嗯……还没有联系上学院小精灵，”福克斯又抚摸了一下指环，但依然没什么反应：“大概她又不知道跑到哪去疯玩了……”
一旁的莫林松了口气。
小精灵现在大概正忙得焦头烂额顾不上搭理福克斯吧，少年想着。
他可知道捣蛋鬼联盟刚刚短暂激活的那个漏洞，可是足足让学院近半的魔法结界突然失灵，尽管只持续了两秒的时间但绝对是个巨大的隐患，足以让小精灵抓狂地用上全部的精力去想办法修改弥补，相比之下他这恶作剧哪有什么存在感。
别说值班学长了，这时候哪怕菲尔丁院长恐怕都是找不到小精灵的。
不过福克斯显然没这么轻易放弃，在确认联系不上小精灵后，他看了看被束缚在地的莫林三人，冷哼一声：“既然如此，我就只能把你们当成在此私下冲突，以值班学长的名义将你们押去见副院长，想来安娜教授一定能弄清楚你们的手段。”
他的话让其他所有人都是一惊。
克里奥三人自不必说，私下里争斗本就违反校规，哪怕是对方真有什么问题他们仨也落不到好果子吃，难免要被副院长顺手惩戒一翻。但莫林三人就更急了，他们可是往布兰德的办公室丢了颗臭臭弹，这要是让严厉的安娜·古发现了哪还了得？
恐怕立刻就要体验到传说中的酷刑——被变成一只肥嘟嘟的小猪扔到森林里过夜去。
即便安娜·古没办法直接了解到布兰德办公室中的状况，但一想到她那严肃得不带丝毫感情的审视目光，少年便觉得没办法在她面前保守住任何秘密，尤其还是这种心虚的恶作剧。
“不行！没证据你凭什么抓我！”他愤慨道。
“哦，可不是我抓你们的，刚刚明明都是克里奥他们三人和你们动手，我及时出现阻止了你们进一步冲突，”福克斯扫了一眼脸色发白的克里奥，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目光：“我作为值班学长，见到低年级的学生用魔法私斗，当然要尽到我的职责。”
“把你们一起带去见安娜·古教授，或者，你们老实交待你们做了什么布置。”福克斯胜券在握地看着莫林三人。
听他这么说，莫林尚还能做到面不改色地与他对视，但马卡斯和艾玟诺脸上的焦急一下子便将他们的心虚暴露了。更确信了几分的福克斯冷笑一声，手里闪过一张卡牌就要施法带这几人去安娜教授的魔法塔。
至于克里奥三人或许会受到的顺带惩罚，他并不在意，也可以事后用别的东西弥补。
但就在此时，不远处的林中突然响起一阵凄厉的尖鸣。
“吱吱吱！吱吱——！”
明亮的月光下，一只小小的拖着一根细长尾巴的白色动物从森林中蹿了出来，在雪地上一边撒腿狂奔一边凄厉地尖叫，居然是刚刚的那只白色跳跳鼠。原本被福克斯放脱后它已飞快地收拾好散落的坚果逃进了森林，此时却不知受了什么惊吓，居然又逃了出来。
而且这次居然连身上的魔力口袋都不知道丢哪去了。
显然比起福克斯，它更害怕身后的那个家伙。
“吱！”慌不择路的跳跳鼠终于一头撞在莫林的身上，尖鸣一声昏死了过去。
“嚓……嚓……”
幽暗的森林中传来了陌生的声响，似乎是动物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声音，但和他们熟知的那些动物的脚步声都不相同，缓慢而有节奏地离他们越来越近，方向则正是那只跳跳鼠逃来的方向。
“嚓……嚓……”
福克斯停下手中的魔法，面色凝重地望着森林。
莫林打了个寒颤，但眼眸却是一亮，期盼着发生些变数好助他们脱离眼前这困境。
旁边的马卡斯大概是又想起了不久前听到的鬼故事，脸色再次变得苍白。
冷风吹拂，森林的枝桠低声轻语，氤氲的湖水在岸边的卵石上凝出一层薄薄的冰晶，月光下闪亮亮得仿佛一只只好奇的眼睛，星空上那片暗色的镰刀夜幕已靠近西边，生命女神维拉希斯白色的花冠正缓缓升起，只是在格外明亮的月光中稍显暗淡。
枝叶相抵的斑驳树影下，一头野兽慢悠悠地显出了身形。
那是一头蓝色的小熊。
……
这头蓝色的小熊看起来还不如成年的火狒狒大，哪怕直立起来也就半人多高，皮毛倒是很光鲜得在月光下闪着蓝色的银辉。它慢悠悠地从树影下溜达出来后，还停下脚步打量起眼前的情景来，似乎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多比他高大的人类，一只前爪在雪地上悬着像是要迈步又有点犹豫的样子，看起来呆头呆脑的。
福克斯等人放松了下来，莫林则暗叫一声倒霉。
原本还以为会是个大家伙，至少也该是火狒狒那种存在，数量多的话还说不定能给福克斯造成点麻烦，他们也好浑水摸鱼，哦是趁乱开溜，谁想却来了只呆头呆脑的小笨熊。
看那蠢样，简直是抓来当宠物都嫌笨的呆头熊。
那只跳跳鼠也真是够呛，居然能被这种野兽吓成那副样子。
莫林扫了眼身边晕死过去的白色跳跳鼠，胖嘟嘟的肚皮朝上四脚朝天，忍不住将这只曾带给他希望的小魔兽数落了一翻。亏得它还算是魔兽，居然被没有魔力波动的普通野兽吓成这样，简直可以和戒痕中的小黑一起去参加一次胆小鬼大赛，也不知谁能摘得桂冠。
这俩真是在胆小的道路上遥遥领先，马卡斯大概只能在第二梯队独领风骚。
“哈！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头熊崽子，真是虚惊一场。”克里奥的高个死党，赛曼哈哈笑道：“还是第一次在学院里见到这种动物，是不是谁养的宠物跑出来了？”
说着他就迈步上前。
他是战斗学派的学生，此时也快晋级三阶战士，赤手空拳对付一头小熊还是不成问题的，正好在福克斯学长身边表现一下，等下真要到了安娜·古那里也好多帮他们说句话。
赛曼两步便拉进了距离。
那只呆头熊看着他走近不知他想干什么，干脆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还用它的熊抓挠了挠脖子，一双棕黑色的眼珠子呆呆地望着赛曼。
赛曼心下更踏实了几分，他稍微活动了一下指节，双臂虚张，呈一副近距擒拿的姿势，纵身便向那头还在发呆的小熊扑去，想要将其制伏。
然后——
没有然后了，那小熊好像看明白赛曼要攻击它，于是伸出爪子隔空一拍。
一声惊雷般的炸响。
仿佛平地刮起了一道劲风，赛曼的身子就像撞上了一辆飞驰的马车般，整个人被拍飞了出去，在空中画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后‘扑通’掉进了远远的湖水之中。
生死不明。
而那呆头熊打了个哈欠，脖子在一旁的树干轻轻蹭了蹭，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所有人都愣住了。
刚刚……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太对劲的事情……？
福克斯不愧是六年级学长，率先反应过来。
只见他翻手便唤出了三张卡牌，几乎不分先后地同时激发，魔力翻涌火光迸裂，两道当初困住莫林的锁网同时被召唤出来罩向那头小熊，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巨大的火球，赤色的边缘包裹着明黄色的焰心，尖啸着向那头小熊砸去。
与此同时，一圈半人高的岩石矮墙已咔咔从地上升起，将他们数人护御在其中。
毕竟他还有些担当，保护起了剩下的几位低年级学生。
漂浮在他身前的魔法卡牌都散发着淡黄色的亮光，这一瞬间挑选激发的魔法皆为三环法术，攻守兼备又以锁网困敌，六年级的福克斯已是达到了他的极限，施法完成后脸色当即变得惨白，周身控制不住的汹涌魔力四散成风。
莫林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视野已是一片火光。
那个三环的火爆术几乎瞬间就击中了目标，换做他来绝对躲避不过。
然而那呆头蓝熊并没躲闪。
那比钢铁还要坚硬的锁网完美地罩在了小熊身上，紧随其后的火爆术正中那呆头熊的脑门，火光炸裂，一声爆响，那小熊身旁刚刚蹭痒的矮树都咔嚓拦腰而断。
然而，片刻之后，火光散去。
所有人再次愣住了。
那呆头小熊蓝色的皮毛居然毫发无伤，油亮油亮的，在月光下闪烁着蓝色的银辉。
真真正正一根熊毛都没有烧焦。
那被炸出一个缺口的锁网还缠在它身上，但它扭了扭身子，比钢铁还要结实的锁网便纷纷断裂，如草绳般落在了雪地之上，化为元素微芒四散消失。
“不可能……”莫林听到福克斯呆呆地说了一句。
月神在上这到底是头什么东西……
莫林也顾不上浑水摸鱼了，看福克斯居然已没了再战的勇气开始发呆，他大声叫道：“求援！别发呆了！！”
福克斯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手上亮起一张二阶卡牌似乎想借之发出警报，那应该是一张二阶的飞火术，可以发射明亮的烟火般的火线在天空长时间停留，在夜晚极为瞩目，经常被陷于困境的冒险者用于求援，只要天气晴朗这样的火光在夜晚能传出数百千米。
如果能释放成功的话立刻就能引来许多注意。
但这次那呆头熊没有给他机会，不等福克斯激活魔法，它再次隔空拍了一掌。
那道坚硬的由三环法术召出的岩石矮墙像烂泥一样倒了下去，没起到任何作用。而这位六年级的福克斯学长，和之前的二年级的赛文同样的毫无还手之力，整个人在空中飞出了一条一模一样的抛物线后，扑通一声远远地落进了暖湖之中。
同样的生死不明。
第一百九十六章 打包的食物
“啊——！救命！！”
看到福克斯学长都被一掌拍飞，落进湖中生死不明，克里奥和列文两人哀嚎一声，撒腿就跑，也顾不上关心莫林几人的恶作剧了，争先恐后地向宿舍古堡的方向跑去。
似乎觉得跑到那儿就算安全。
但在他们忘记了魔法史的书籍教材上，曾记载有一句流传在精灵学者间的哲言：那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或许会发生，但绝不会发生两次。而如果一件事情发生过两次，那在漫长的时光之河里肯定还会一再重复。
——克里奥和列文很快就用行动验证了这句古老的哲言。
虽然还坐在雪地上的莫林三人离那只呆头笨熊更近，但奔跑的克里奥和列文却成功吸引到了它的注意，似乎不想让这两个家伙就这样跑掉，那小熊远远地又拍了两个巴掌。
于是克里奥和列文成为了午夜夜空下的第三道和第四道弧线，一前一后从湖畔起飞落入氤氲的湖水，连落在湖中的位置都相差无几，同样扑通一声后便直直地沉了下去，连个大点的气泡都没能冒出来。
从那呆头笨熊慢悠悠地从斑驳的树影间出现，到此刻也不过才几个呼吸的时间，但包括强大的福克斯学长在内的四人便全被拍入湖中，生死不明。
而罪魁祸首此刻看起来依然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
这场景可比刚刚的鬼故事大赛要恐怖多了。
“莫，莫，莫莫林，咱，咱们怎么办……”
马卡斯的牙齿止不住地咯咯哆嗦，他只觉一阵阵寒栗从后背炸到头顶的发梢，浑身没有一处不在颤抖，连想要挣扎地站起来都无能为力。
早在福克斯被拍飞的时候，困住他们三人的锁网魔法便已通通消失，连同封住马卡斯和艾玟诺嘴巴的魔法也已失效，但他们仨人的位置没有克里奥他们俩那么靠边，又半坐在地上，没办法第一时间逃跑。
此刻看来是避免了被一掌拍飞的命运。
但就是不知道是福是祸。
莫林浑身僵硬，脑袋却飞速转着思考着被拍飞和被吃掉哪个下场会比较惨，虽然看这头笨熊的体型不像很能吃的样子，但巴伦可说过力气越大的野兽吃的越多，想想刚刚拍飞福克斯的那一掌，无论如何不像节食饿出来的。
然而再听着那暖湖中，到现在也没传来什么特别声响，想来福克斯他们的状况也不是很好……
“要不……我们……还是……装死吧……”
看到那呆头笨熊又往他们三人这看了过来，棕黑的眼珠在月光下闪闪发亮，莫林终于从嘴角的缝隙中挤出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果断两眼一翻就倒在了雪地之上。
这家伙绝不是什么普通的野兽，三环魔法丢到它那蓝色的皮毛上就像泼了滴水般消散无踪，留不下一丁点痕迹，但装死看起来是此时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少年还记得，以前在哈里特港南边的群山中就有野熊出没，山民们说要是遇到了熊而对方还没有主动发起攻击的话，丢掉食物原地装死是比较有用的办法。
他小时候被祖父丢进山里训练便遇到过一只棕熊，那次没有装死选择了跑路，结果在越过一条山涧时不慎摔断了腿。
吃一堑长一智，这次绝不逃跑。
况且有克里奥他们的前车之鉴，逃跑似乎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要是有还有炼金臭臭弹就好了，那玩意可专门用来对付野兽的。希望学校的魔法结界再次失灵，好让布兰德教授办公室中的臭味泄露出来一些，他倒在雪地上想着。
哪怕雪地再冷，莫林也打定主意不动弹一下。
甚至连掌握熟练的防寒护层都弃之不用。
马卡斯见莫林直接倒在了雪地上一动不动，心里反倒安稳了几分。
要说逃跑他还真不一定有信心，连站都站不起来要怎么逃跑，但装死这活儿好啊他可是轻车熟路啊。只听马卡斯一声怪叫，紧随着莫林就躺倒在了雪地，还极其熟练地横躺在了莫林的身上，差点让底下的莫林露馅惊叫出声。
至于艾玟诺，看两个少年都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也只能无奈地学着莫林翻了个白眼昏倒在了冰冷的雪地上，她本就是吸血鬼，气息要比一般的人类微弱，此时刻意压制下就真的跟一具尸体一般毫无生机。
无人的湖畔，小小的呆头笨熊身前，三人就这么突然躺倒在雪地之中，像三截木头桩子般一动不动，远远看起来还真像被冻僵的尸体。
月神保佑，希望山民们的经验管用……
莫林暗自祈祷。
赶紧走，去别的地方扇巴掌去吧，你看我们这儿就剩三具躺尸了啊……
果然，一如既往的，月神并没能响应少年的祈祷。
虽然那蓝色的呆头笨熊没有再拍出它那噩梦般的熊爪，但它却没有离开，反而慢悠悠地向他们走来，熊掌踩在积雪上发出令人胆颤的声响，如审判司塔楼前长鸣的丧钟。
“嚓……嚓……”脚步声越来越近。
“别出声……继续装死……”莫林极其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少年明显感觉到马卡斯已经开始发抖了，甚至能到那家伙扑腾扑腾的心跳声，也不知道会不会引起这头小熊的注意。他想要提醒马卡斯用魔力技巧稳定一下堪比打鼓的心跳，却感到那小熊的脚步声已离得很近，无奈作罢。
“嚓……嚓……”
莫林不敢探出精神感知，只能从声音上判断，那头小熊已走到了他们身前。
它似乎先用鼻子嗅了嗅一旁的艾玟诺，装死中的小吸血鬼还算心理素质强大，哪怕是那呆头笨熊的呼气声都贴到了脸上都忍着没发出什么声响，很快那头小熊就对她失去了兴趣，转向了一边的马卡斯。
然而马卡斯的心理素质明显差了不少，感觉到那怪物离开了艾玟诺转向了自己，一张熊嘴离他不到两个拳头的距离，不由紧张得抖动了一下。
如果此时他还能控制得住他瘫软的肌肉的话，说不定当即就要爬起来跑路。
不过还好，失控的颤抖似乎没有激怒那头小熊，对于这个装死都装不像的家伙它也并没有想出掌教训的意思，又嗅了一翻后便把紧张的马卡斯拱到了一边。
莫林听到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接着便感觉到那头小熊就向自己凑了过来。
那呆头笨熊湿湿的呼吸吐在他的脖颈，也不知张着嘴巴没有，这个距离下如果张开嘴巴一口咬下，凭这头怪熊的力气自己的脖子肯定断为齑粉，莫林只感觉他的心脏也不争气地打起鼓来，咚咚咚咚的让他很是紧张。
“唔……您到底检查完了没有，我们仨可都是正宗的躺尸，跟马卡斯学的装死技术，检查完了您就赶紧去别的地方溜达溜达吧，不远处可就有个遗迹，那里面还有好多站着的活人在讲鬼故事呢，够您扇好多巴掌的了，您去了一定拍得开心拍得快乐……”
莫林毫无担当地想着。
反正那边高年级学长多，就算打不过这头怪熊至少也能吸引到远处魔法塔里的教授的注意，冲它那一掌拍飞福克斯的力道，恐怕不请教授们出手还真对付不了这家伙。
“咦，这呆头熊怎么在我身边闻起来没完了，这都过了多久了您咋的还在我身边啊，刚刚嗅马卡斯和艾玟诺的时候不是随便抽了两下您那大鼻子就没兴趣了么，难不成我身上沾了什么奇怪的味道……”
周围静悄悄的，连夜风都不知停伫在了森林的哪个角落躲藏了起来，只有湖水微微荡漾着岸边发出些哗哗声响。身下的积雪被压得凝实，冰凉冰凉的，而那头怪熊的呼气依旧近在身旁，甚至湿漉漉的大鼻子还在少年的脸上蹭了几下，莫林的身体越来越僵。
“不会吧……难道说我衣服上真沾了什么味道……今天晚饭吃的啥来着……我想想啊，似乎也没吃多少肉啊，也就吃了一块煎牛排，两个炸鸡腿，再加……一条烤羊肋？”
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吃了很多香喷喷的肉食，少年只觉世界黯淡了下去。
他在哈里特港的时候就听山民们说起过，熊的视力一般不好但嗅觉极为灵敏，在山里过夜一定要把吃剩下的食物包好放到远离宿营地的地方，不然隔着很远熊瞎子都能闻着食物的气味寻觅过来。
“看样子这呆头小熊似乎盯上我了，这可咋办……”
正想着这么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一只熊掌突然踩上了莫林胳膊。
这一掌真是差点吓得少年魂飞魄散，还以为自己那条胳膊当场就要被踩个粉碎，不想那呆头笨熊没用什么力道，只爪子轻轻地推了推，似乎想把装死的少年摇醒。
“不复活……坚决不复活……打死都不复活……”莫林心里碎碎念道。
开什么玩笑，别看现在这只笨熊轻手轻脚的，但要是自己复活了恐怕当面就是一个熊掌，要是像克里奥他们被拍到湖中或许还有救，但以自己一向不佳的运气，说不定当场就得被拍成一张饼饼。
莫林打定心思一动不动。
然而那头小熊却没就此放过他。
他先用鼻子拱了拱，将莫林供了个脸朝地，又用熊掌像拨拉了两下，比它还高上不少的莫林就像截小树枝般轻飘飘地被拨拉着在雪地上滚了几圈，好在小熊没伸出爪子，否则肯定是要在少年身上留下几道豁口的。
见莫林还没什么动静，它居然抓起了莫林的手臂，轻松一甩就像拎鸡仔般把少年丢到了它的背上，也亏得莫林从小打熬过身体还算结实，不然光这一下恐怕就得重伤吐血。那小熊体型不大，少年在它背上趴着手脚几乎垂到了地面，在冰冷的积雪上拖出一道浅痕。
而小熊终于满意地转过身，晃悠悠地就要往森林中走去。
这一下莫林可真是慌了。
“情况好像不对啊……”
“不是说好的闻两鼻子没兴趣了就走了的吗？可还从来没听说过熊还会把食物打包带走的，难道这家伙现在饱着所以想把我驮回洞穴去等饿了再慢慢享用？！”
“那还得了？宁愿变成饼饼也不能变成熊粪啊！”
想到此处莫林再顾不得装死，当即便要挣扎，想着先从这结实的熊背上滚下去再说。
但不挣扎不要紧，一挣扎少年的心都凉了。
凉成了冰渣。
因为少年绝望地发现，他已动弹不得。
就好像被无形的绳索捆住了手脚，再被什么力量死死地按在这头怪熊的背上，别说滚下来，连动动手指都有困难，只有脖子没被束缚还勉强能动弹一下。
他挣扎着转过头看向两个同伴。
“哇呀！我被这头笨熊绑了！”莫林大叫：“快去找人帮忙！”
发现莫林被小熊驮走，马卡斯和艾玟诺都已站了起来，正焦急地想冲过来救他，莫林连忙又叫了一声：“别过来！你们来没用！这家伙不按套路行动，快去找教授来——”
呆头小熊逐渐加快了脚步。
“这头笨熊要把我打包带走！跟教授们说，要是来得慢了我就要变成熊粪啦——”
“还有万一我要真变成了熊粪，记得跟我老爹……”
莫林哇哇的遗言声越来越小，随着那头蓝色小熊的身形消失在森林之中。
冷冷的午夜，无人的湖畔，树影斑驳的森林外，马卡斯和艾玟诺看着一地魔法留下的杂乱痕迹，好半天终于确认他们不是在做梦，莫林确实被那头蓝色皮毛的小熊绑走了。
被那头一掌拍飞了六年级学生的呆头怪熊绑走了！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目光中满是焦急与慌张。
“我去找安娜教授！”马卡斯飞快地说：“你去看看我哥哥他们咋样了！”
“不行！我去找安娜教授，我跑得比你快！”艾玟诺头也不回地叫道，她冷静地向遗迹跑去，那里应该还聚集着不少高年级的学长，请他们帮忙找教授要快得多。
“湖里面的那几个交给你了，而且我不会游泳！”
“如果你动作快的话，再去找住在森林里的几位教授帮忙！”
艾玟诺的越跑越远，马卡斯只得硬着头皮走到湖畔，不安地嘟囔着：“怎么会这样，明明就只是和莫林来丢个臭臭弹而已啊，怎么会变成这幅摸样……”
他唤出了一张白色的卡牌，又哆哆嗦嗦地激发魔法用气泡术收集了足够多的空气，凝成一个雾团漂浮在身边，最后脱下大部分的衣物并激活了防寒护层用以保暖。
看着一望无际的长湖，夜空下黝黑发蓝，荡漾着微亮的波纹。
马卡斯咽了咽喉咙，一头扎进了湖水之中。
第一百九十七章 蓝熊与猎手
莫林满心荒诞，被这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呆头笨熊绑在身上飞奔，即使在他最离奇最诡异的让他醒来后都琢磨不清意味的梦里，莫林都没有想过，绝对没有想过，他有朝一日居然会在鼎鼎大名的伊露维塔魔法学院中，被一头蓝皮小熊绑走。
就像被猎人们绑在马匹上的猎物一般，他身不由己地卧在熊背上，手脚都被无形的绳索束缚着动弹不得。
一副任熊宰割的模样。
而这呆头笨熊跑起来明明晃晃悠悠的很不平稳，他却像被粘在了那蓝色的皮毛上，怎么都滑不下去，还被呆头熊那粗大的肩胛骨隔得半死。
莫林挣扎地扭动着脖子——他唯一还能动弹的部位。
他发现周围的森林与积雪已被甩在身后，地面耸起了陡峭的坡度，明亮的月光下，高耸的山棱将夜空割出不规则的边角，那些不太熟悉的山影轮廓让他意识到他已被带离了学生们经常活动的区域，而且同样远离雪峰上那些高塔与殿堂的建筑群。
或许很快就要越过学院的边界，离开伊露维塔的范围。
熊可以跑的飞快，这点莫林当初在山里逃命的时候就知道了，更别说这头明显不太正常的蓝皮怪熊，这才多么一会儿就从湖畔跑上了山脊。
再过一会儿岂不是要跑没影了么？他可连遗言都还没喊几遍呢！
就这么被一头熊给绑架了！
在一路哀嚎并没能引来任何搭救后，少年终于无奈地把注意放在了这头小熊的身上。
却不想一看之下，脸色却越来越古怪。
刚刚在湖畔发生的事情太有冲击力，震惊中他也没仔细观察这呆头笨熊，但现在被驮在熊背上，他清楚地看到了它那圆圆的耳廓上一个向外翻的小尖儿，两条由白色的皮毛形成的细细的线条，从两个耳廓尖分别向脖颈上延伸并汇合，在蓝色的脖颈上形成一个相当规整的半圆。
——莫林认得这特征。
……
作为托德尔最寒冷的高原，苍之雪原如同大陆上隆起的一块平整的阶梯，一道道高耸延绵的山脉从阶梯边缘向周围延伸开来，向南深入幅员辽阔的格索克帝国腹部，向北穿过了永冬冰原直到秩序火光之外的极北之地，向西起伏不定一直没入茫茫无尽的炙热沙海，向东则直到波涛汹涌巨浪滔天的北海断崖，不知多少巨大的冰山撞在断崖之下化为齑粉。
而那一道道山脉，最宽阔的间隙形成了沃土千里的索亚平原——千年城池神圣王都屹立其上，而较窄的间隙则形成了无数陡峭或平缓的大小山谷，伊露维塔便坐落在一条靠近雪原的山谷之中。
因为地处偏僻，学院附近除了贝拉米小镇外便再没有其他村落城镇。虽然占地广袤，但延绵的边界上大多是一片荒凉鲜有人迹，尤其在冬夜，冷冽的山风呼啸着翻过裂谷与角崖，将浅浅的积雪堆在了向风的坡下，裸露出大片大片坚硬的岩地，乏味而毫无生机。
但两个裹着斗篷的身影正从浓重的夜色中走来。
是两个冒险者。
他们身材都很高，但从斗篷的轮廓来看，其中一个很壮实另一个则显得枯瘦，壮实的身影几乎宽了两倍不止，走在一起显得很不和谐。
那壮汉背后背着一柄硕大的锤子，被风吹起的袖口裸露出小臂上虬结的肌肉，颇有几分卡迪尔冰原战士的感觉。明朗的月色下还能隐约辨认出他们的面容——应该是这段时间在贝拉米小镇出现过的冒险者——那个壮汉似乎曾经在老帕特的酒馆与布兰德争抢位置，被血眸教授以一枚屹立不倒的金币劝退。
那壮汉嗓门很大，声音借着山风远远地传了开来：
“还好咱没听他们的。要是听他们的这辈子都抓不到这头大家伙了。”
瘦高的男人则压着声音不屑地说道：“我就说过那几个冒险团的追踪猎手都是三脚猫，大家齐心协力好不容易才弄了场大雪出来，那几个三脚猫居然找不到那头巨兽的踪迹，最后还说什么那巨兽已经离开了，哼，也不想想，那么大一头巨熊还能凭空飞了不成？”
一旁响起大块头声音：
“也算咱运气好，除了那次到贝拉米镇外吼了几声，那巨兽的活动区域应该一直在这一带山地，要不是十来天前它又往小镇那边儿走了走被咱碰巧搜索到了痕迹，咱还真不一定能找到这儿来，谁知道这家伙这一个多月一直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做啥。”
对大块头把这次的成功归为运气，那猎手轻哼了一声，不过也没有表示反对。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那几只三脚猫就没这实力。”
一边说他一边低着头仔细观察着地面。
借着明亮的月光，他很快走到一小片已被吹得坚硬的雪渍前指了指：
“看看这里，要不是被那大家伙踩过，怎么会凝得这么结实像镜子一样？”
他取出了一张深黄色的魔法卡牌，对着那片雪渍施放了什么魔法，片刻后，那片雪渍变成了明亮的绿色，而周围黝黑的岩石地面上也亮起了一排亮绿色的痕迹——那是一排荧光闪闪的巨大的脚印，每个脚印都足有小圆桌的大小。
“真是个大家伙！”旁边响起了大块头的惊叹：“每次看都觉得兴奋！”
“就是这个方向没错了。”瘦高的男人哼笑一声：
“别高兴的太早，据说这家伙的力量已经接近尘世之线了，咱俩不一定能对付的了。”
“这你放心，再强也只是头魔兽而已，”大块头憨笑道：“俺在永冬冰原还猎过更大的雪怪，不一样将它治的服服帖帖的！只要找到这大家伙的踪迹，俺一个人就能耗死它！”
他拍了拍腰间悬挂的一张锁网：“只要耗尽了魔力，单凭身体力量它还能挣脱这张千绞锁网不成？俺这可是请大附魔师附过魔法的，但从韧性强度上比那笨重的高级捕兽箱还厉害，保准捆得那大家伙动弹不得，咱拖到神圣王都找人去买个好价钱……”
两人一边说一边跟着脚印前进。
虽然被点亮的脚印标记并不多，并且很快就黯淡下来消失不见，但那瘦高的追踪猎人却总是能在不起眼的地方发现那只巨兽经过的痕迹，并精确地使用魔法再点亮一批脚印标记出它行进的方向。
显然他是一个相当老练的追踪猎人。
跟随着不时被点亮的一行脚印，两人穿过一小片碎石堆，很快来攀到了一条山脊，冷风吹得两人的斗篷呼啦作响，却吹不散他们目光中的炽热。
追踪猎人再一次俯身蹲下。
他探手从两块大岩石的缝隙中取出了几颗碎石，在手中飞快地拼在了一起：“钢岩的碎片，从缺口看是刚刚才崩碎的，裂口的岩粉都还没被吹干净，我猜是那大家伙行走时踢到了这块刚岩，将其踢成了这样。”
“于是脚印应该在……”
他自言自语地走到几步外的岩地上，对着一片毫无痕迹的掩饰地面再次施放了法术，果然，一行荧光闪烁的脚印被点亮，向山脊另一面延伸出了几十米的距离。
但追踪猎人却皱起了眉头：“不对劲！”
“怎么？！”壮汉一愣。
“为什么这里的脚印变小了一些……”猎手回头看了几眼，似乎是想确定他们追踪的线路没出差错：“按照之前的脚印确实是朝这边来的，而且这段距离的步长却变大了，那家伙加快了速度像在奔行，这边又有什么在吸引它么……”
“难道那家伙已经能改变自己的体型了？！”冰原战士愣了一下，却更兴奋了几分，眼眸中爆出火焰般的赤红色光芒：“说明那家伙真的越过了尘世之线！已能改变体型大小了！这下可好，之前还怕老子的锤头派不上用场！”
但追踪猎人却没他这么乐观：
“怪不得它能把自己的踪迹藏得这么好，这倒是能说通了……但这样的话光凭我们估计是对付不了那家伙，不如先回贝拉米镇去叫人，应该还有几个实力不错的猎手没离开。”
“当然是先追到那头大家伙再说！这么多天我们好不容易追到了它的活动区，你都说了它是在奔行，等叫到人再来那家伙都不知跑哪去了？你还能追得到它么？！”冰原战士粗声说：“到时候就算我们真拿不下那家伙，至少也能弄出点大动静来，实在不行就用火线术，镇上的人应该能看到。”
“咱就算没办法擒住那家伙，拖肯定能拖住，不就是刚越过尘世之线么，算他十阶魔兽又能怎样，还不是头魔兽而已，老子当初在团里的时候又不是没猎过。”
“再说，我们这方向也不是远离贝拉米的，说不定追着追着就到那小镇附近了。”
觉得战士说得有几分道理，追踪猎人思考片刻便继续前进，跟着发光的脚印痕迹翻过了山脊，但刚走不远，他又一次停下了脚步，额头在寒风中渗出汗水，脸色更加凝重了许多：
“有阻碍！小心！”
冰原战士见状连忙摘下锤头，大步跟上。
但同样的，他没走几步便像背负了千斤重物般越行越慢，等他超过了猎人的位置，浑身的肌肉已紧紧绷起，将斗篷的轮廓都撑大了一圈，但依然越走越慢。再没走几步，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最终单膝跪倒在地被无形的力量推了回来。
他发出了一声不甘的怒吼：
“谁在暗地里偷袭？！给老子滚出来！”
“魔兽猎人的规矩都不讲了吗？！”
冰原战士的怒吼声远远传开，在山崖间回荡，但除了风声之外，并没有其他响应。
山冷月白，四寂无声，那高瘦的追踪猎人环顾了一圈，又凝目观察了一翻前方的山峦廓影，喃喃道：“不是有人暗中偷袭，是魔法结界。”
“前面……应该是伊露维塔学院了……”
……
迈克·卡维泽感觉自己快疯了。
他正带着艾玟诺在山路上狂奔，拼命地向安娜·古的魔法塔赶去。
为了更快一点，他甚至勉强使用了一张还没掌握的三阶风驰术，感觉到手里那张淡黄色卡牌已开始有了微小的裂痕，迈克心疼不已却依然拼命催动着魔法。
莫林居然被一头奇怪的野兽绑走了？！
如果不是知道艾玟诺不会开这种玩笑的话，他肯定会把这当成莫林的恶作剧，而且是一个相当不专业的十分蹩脚的恶作剧！
当时他正在遗迹大厅里和其他几个高年级的同学清理房间，考虑着学院小精灵能不能及时修补那个漏洞，布兰德回来的时候又会不会中招，却不想艾玟诺面色焦急地冲进来找他们帮忙。
然而一开始他们是不相信的，尤其是其他几个和艾玟诺不熟悉的同学，当场就笑出了声，虽说去丢臭臭弹被福克斯那多管闲事的家伙堵了还挺靠谱的，但后面的发展，被一头蓝皮怪熊绑走了是几个意思？现在后辈们恶作剧的套路简直捉摸不透啊！
还是说沉眠者莫林思路确实十分清奇，怪不得如此有勇气，原来是天赋异禀。
但快急哭的艾玟诺跟他重复了两遍，又把手臂上被福克斯的魔法捆绑过的痕迹给他看后，迈克终于不得不信。
莫林确实被一头蓝皮怪熊给绑走了！
当场他就感觉眼前一黑，连忙让几个同学去帮马卡斯救助被拍进湖里的四人，自己带着艾玟诺匆匆来找安娜教授。
小吸血鬼不是捣蛋鬼联盟的成员，不清楚莫林实施恶作剧背后的原理是什么，但迈克可是一清二楚。他知道在午夜的时候，大半个学院的魔法结界都因为他们激活一个漏洞而短暂失灵，如果真有什么强大的魔兽跑进来了也不是没可能。
肯定是在那个瞬间越过了学院边界。
迈克一脸苦涩，连火红的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都没有注意。
为了避免这类事情的发生，他们还特地把漏洞激活的时间压缩到了两秒，如果再短的话恐怕没办法引起小精灵的注意而白费功夫。却没想到，这短短的两个赛尔就能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而且伊露维塔的边界一向是限入不限出，强大的野兽或没有身份指环的冒险者想要越界进入会被挡在外面，但离开则不会受到任何限制。
换句话说，莫林现在很可能已被带出了学院范围，消失在莽莽的山野中了。
每一耽搁一秒他留下的线索都会黯淡一分。
一个急停，迈克带着几乎喘不过气的艾玟诺停在了雪峰上的高塔前。
安娜·古的魔法塔环绕着一颗银树的徽记，高耸的塔顶上向四方分立着四根塔尖，中间是一个缓慢旋转的魔力漩涡，与天穹上缓缓升起的白色花冠遥相辉映。
但两人此时都没有心情驻足欣赏。
迈克快步走过一排雄伟的石雕来到入口拱门，艾玟诺匆匆跟在后面。
他们的心随即沉了下去。
因为那扇魔法门扉上亮着一句话：
安娜·古教授，外出参加会议，暂时未归。
第一百九十八章 老乡与欠条
莫林呆呆地看着这小熊的脖颈处，那两道从耳廓延伸出的白线汇合成一个半圆，他认得这特征，从四五岁的时候就认得这特征，被派克老爹捏着耳朵认下的这种特征。
那蓝色的皮毛，圆里带尖的耳廓，加上脖颈半圆形的白线，这分明就是那种据说生活在哈里特港南方群山里的蓝色暴熊啊？！
他们卡兰德家族的徽章上就是这种蓝色暴熊啊！
一瞬间五味陈杂的感觉涌上心头，还混杂着一丝老乡见老乡的亲切，少年只感觉眼眶都有些湿润，明明他还是动弹不得任熊宰割的样子，但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少年的胸口，暖暖的像一团火焰一般。
从小到大，他用了这么多年各种纹有族徽的物品，从衣物到兵器，从男爵宅邸里的家居到地下室中的收藏品，甚至不少书籍的封面上都印着家族的徽章以表收藏。
他终于第一次真正见到了这种动物。
“熊哥……”好半天，他终于无比深情地爆发出一声哀嚎：
“——咱们是一家人呐！”
然而身下的呆头小熊并没有任何表示，依旧在撒腿狂奔。
此时攀登山脊它肩胛骨活动得更厉害了些，身体忽上忽下，颠簸得少年的胃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丝毫看不出有半点顾及老乡情面的意思。
“熊哥！”少年悲惨地叫着。
“对了！看这个！唔……”突然想起了什么，莫林挣扎着用嘴巴扯了扯衣领。
他将把内衫扯出来一块，露出衣领上一个小小的图案——那赫然就是一个卡兰德家族的族徽纹绣，一只深蓝色的成年暴熊在咆哮。虽然那徽章不大，纹得也不算精美，但依稀就能看出那头暴熊圆圆的耳廓上的一个小尖儿，与脖颈处一道细细的白色弧线。
再仔细对照，除了体型外，还真和身下这只小熊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熊哥啊，你看一眼吧！回头看一眼吧！咱真的是一家人呐！一家人的心不能这么狠啊！”莫林哇哇大叫，见对方依旧无动于衷完全不在乎他的族徽，少年又忍不住地念叨着：
“熊哥……说来当初在山里我可从来没吃过你的亲戚们啊，连你的远房亲戚都没吃过啊，都是被你的亲戚追着跑啊，还摔断过腿呢！熊哥，我可从来没得罪过你啊，咱们无仇无怨的你要是来找我寻仇可是找错人了啊……”
“当然，熊哥这么大老远从南方过来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你看这样如何，你赶紧把我放了，我带你去王都吃顿好的，我上次打听过了哪家店的烤肉最好吃，到时你就放开了肚皮随便吃，我负责结账还负责帮你擦嘴，保准味道比我这个瘦不拉几的人好啊……”
“你要是喜欢，我再让老板打包一整只烤羊给您背回去，您路上也能慢慢吃……”
蓝皮怪熊突然停了下来。
“诶？！熊哥你终于回心转意了！”莫林还以为自己终于说动了这位老乡，不由激动得热泪盈眶，但随即他便发现，这头小暴熊并没有想把他放下来的意思。
只见它扭头对着身后轻轻叫了一声，棕黑的眼珠盯着远处的学院山谷的方向。
不知它在看些什么。
莫林警惕地扭着白脖子看了看周围，心里一沉。
他隐隐有种感觉，恐怕再往前一小段距离就要离开学院边界了。
小熊依然在扭头望着学院的方向，几个呼吸后，莫林望见一道黑黝黝的影子从远方的山谷中飞了过来，在月光下隐约带着一丝翠绿，很快便到了近前。
是那柄树枝般的魔杖——元素大帝奥达隆的手杖。
“怎么回事……”少年原本就一头雾水的内心更加混乱了几分：“那没有经过任何雕琢的杖身，和杖柄处那一片翠绿的叶片，绝对是他那元素大帝的手杖无疑，明明放在宿舍中没有带出来，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真是见了鬼了！难道说是这只蓝皮怪熊刚刚的叫声召唤来的？！”
被绑的这一会儿他也大概琢磨了出来，可能这只小熊是趁迈克学长激活的漏洞期间，边界上的魔法结界失效这才闯进了学院中，不然以它那种一掌拍飞福克斯学长的力气是绝对不可能越过学院的防御魔法的。
而此时那漏洞不可能还在持续，哪怕这蓝皮小熊真有什么他感知不到的魔法能力可以召唤这柄手杖飞来，但它明明被自己放在古堡中的宿舍里，又是怎么穿过的紧闭的门窗？
少年看到那柄手杖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和他绑在了一起。
然后那头小熊重新迈开了步伐，背着莫林向学院外奔去。
“熊哥啊！王德尔教授说不让我把这柄魔杖带出学院的啊！”少年惨叫：“我可总共就这么点值钱的东西，你把我绑了不说，还要把这柄魔杖也顺带带走，那到时候他们要拿什么赎我啊，你不会打定心思要撕票了吧？！我还不想变成熊粪啊……”
小熊无动于衷，继续向前狂奔。
“熊哥……前面有人！！！”
莫林突然大叫。
月神在上，也不知着鸟不拉屎的地方为什么会有两个冒险者，但他确实看见了前方那一壮一瘦的两个高个身影，就在这头怪熊的正前方不远。
“救命哇——！！”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扯着嗓子喊着。
前方，冰原战士怒喝了一声：“该死！那熊背上驮着个孩子！先别激活陷阱！”
瘦高的追踪猎手面色阴沉，放下了手中的陷阱引线，从背后摘下一柄短矛。
“有把握么，别伤到那孩子，他应该是魔法学院的学生。”
“看好了。”追踪猎手冷哼一声。
他跨步仰身，一瞬间整个人弯成了一张强弓，那柄锋利的短矛亮起了刺目的白芒，三圈亮银色的魔法符文环绕着矛头交错旋转，一阵金铁刮擦的声音，沉重的短矛如同利箭般尖啸着飞出。
破空的爆鸣声还未响起，莫林已感觉那短矛已在暴熊的脑袋上炸开。
蓝皮怪熊的脚步顿了一顿，停了下来。
这一下明显要比福克斯的火球厉害很多，那铭刻着符文的短矛无论是穿透力还是冲击力都超过了三环魔法，但是，这头小熊却依然毫发无伤。
咣当，矛尖已被扭曲短矛掉在了岩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小熊停下脚步看着前方两人。
莫林散开的精神感知听到了那追踪猎手呢喃了一句不久前福克斯说过的话：
“不可能……”
“来战！”那高大的冰原战士怒喝一声，撇下斗篷，炸裂的肌肉线条上亮起墨绿色的符文印记，一柄巨大的铁锤散发着赤橙的光芒想着小熊冲来。
蓝皮怪熊抬起右掌遥遥拍了两下。
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少年不忍再看，闭上了眼睛。
——那两个冒险者成为了今晚第五条与第六条划过夜空的弧线，但附近可没有湖水，他们狠狠地撞进了坚硬的山崖，两声闷响过后，一阵烟尘升起，便再无声息。
生死不明。
好在那俩人看起来阶等不低，或许还能从那样凶残的撞击中存活下来。
蓝皮怪熊若无其事地挠了挠脖子，继续带着莫林向夜色中奔行。
“熊哥……你到底要把我带到哪去啊……”莫林无力地说着：“是杀是剐总要给个痛快，你能不能别再拍巴掌了，给点厉害的招式也好让人有个准备啊，熊哥……”
话音未落，少年突然感觉这头小熊的体型变大了一些。
然后又变大了一些……
再变大了一些……
仿佛迎风就长一般，这头蓝皮怪熊的体型很快就超过了成年棕熊的体型，卧在熊背上的少年耷拉的手脚原本还会蹭到地面，却随着怪熊体型的变大只能碰到它的腹部，腰肋，渐渐的连腰肋都碰不到了。
怪熊依旧在变大。
少年只觉自己越升越高，那原本硌人的背部已变为了一张柔软的皮毛大床，短硬的熊毛也变得细长柔软，少年的视线已被蓝色的绒毛遮挡，只能凭着精神感知看到那头熊的体型已经接近了他们当初堆的那个巨大的雪人胖院长。
“熊哥……哦不，熊爹……哦不对，熊祖宗哇！”莫林忍不住哀嚎。
他怎么从来不知道他们的族徽，这种蓝色暴熊居然能长到这么大的体型，就那血盆大口恐怕一口就能把自己吞了：“熊祖宗哇，我这么小不够您老人家塞牙缝的啊，您犯得着把我绑走么，您这么庞大的……这么大……”
少年的叫声突然就小了下去。
今晚的遭遇，从湖畔这头小熊从林中走出的那一刻开始，一切所遇所见所知所感，就好像一层朦胧的窗纸，在这一刻突然被捅破了。
他想起来了，当初在贝拉米小镇听到的堪比雪暴的吼声，据说就是一头越过尘世之线的魔兽发出来的，那魔兽就是一头巨熊，脚印堪比圆桌的巨熊……
一头巨熊……
这头巨熊……
视野一黑，莫林终于悠悠地晕了过去。
……
“浪里个浪……偷偷摸摸真高兴呀……我爱宝贝胜过天空……”
名闻遐迩的制卡大师，埃德·沃伦德，正哼着小调在夜空飞行。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背后像跳跳鼠般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巨大的袋子，足足比他大出了好几倍，看上去沉甸甸的不知装了些什么。
身上没有那种巨大的羽翼魔法，但埃德在空中却如履平地一般，迈着步子溜达着，他每走一小步身子就远远地闪现在下个位置，如同直接跨过了中间的夜空，虽然步频很慢但速度却是飞快，一边溜达一边哼着小调，显得十分惬意。
这一带的天气很好，月朗风清，目极之处层层山脉处处角峰，皑皑白雪映着明亮的月光与斑斓的夜空遥遥相对，冷冽但清新的空气灌进胸腔让人精神抖擞。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埃德想回头瞅上一眼。
他背着的大口袋挤压得他转头很不方便，干脆停下了脚步，转身望了望。
一个展着巨大龙翼的人影正从视野尽头向他追来。
“哎呦！”埃德大叫一声，撒腿就跑。
他每次闪现的距离没有变化，但脚步快了许多，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大口袋不说，步频也能撵得上跳跳鼠了，脚下的条条山脉飞快地被甩在身后。
但那个龙翼身影却没有被甩开，反而很快便拉近了距离。
“给我停下！”埃德身后传来了一声嘶吼。
“再不停下老人家我要化形了！别逼我把你小子抓起来关到熔岩池里面炼上三年！”
“欧德索姆族长！小辈给您问好了！”埃德一个急停转身恭敬地鞠了一躬，不过因为被硕大的袋子压弯了腰，这一鞠躬看着实在不怎么恭敬。
下一刻那个身后展着巨大龙翼的人影已出现在他面前。
是一个须发漆黑的老人，面目威严，穿着一袭华丽至极的墨色长袍，那长袍的布料如无数细小的黑宝石薄片拼接而出，像细碎而整齐的鳞甲一般乌黑发亮，每一个漆黑的面上都打磨出了精密的弧度能闪烁出整片天穹的星光。
他收起了龙翼。
绕着还在鞠躬的埃德转了一圈，他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这个祸害不是在血月下死了吗！怎么又跑出来了！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埃德挺起了身子，又紧了紧自己背负的大口袋，尴尬地笑着：“嘿，您这不是把您全族都骂进去了么，您那么多后辈们大多可都从上个纪元就起就能在天空翱翔了。”
“放屁！”老人大骂：“我们巨龙的年纪跟你们算法一样吗？”
“嘿，我听说您不是去王都参加会议了么，”埃德话锋一转：“内人之前说今天的那个什么有关遗失纪的记述会议，还有什么遗迹的考究会议，您老也去参加的啊！”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那老头额上青筋直跳：
“然后你就趁机把我们千山龙崖打劫了？！！”
“打劫？！”埃德若无其事地四处张望了一翻：“谁敢打劫？我这不就是去你们龙崖借了点东西啊！有借有还的啊！我还打了欠条的！！”
“这特娘就是你的欠条？”龙族现任族长，伟大的黑龙长者，欧德索姆忍不住爆了一句人类的粗口，强忍着把眼前这家伙撕成碎片的冲动，从怀里抓出了一把碎布条。
那些布条看起来破破烂烂的，用魔力烙印着或长或短的语句，材质似乎和埃德身上黑色的夜行衣很是相近，倒像是他随手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
“咳，您老已经回过龙崖了啊，”埃德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不自然的挽了一下缺了一块的衣角，确认道：“确实是我留的欠条，黑纸白字童叟无欺……”
老人额头青筋直跳，随便从那把碎布中抽了一条，咬牙切齿地读道：
“埃德·沃伦德于烁星之年终末之月，于伟大的银龙战士，索诺因·克兰肯处，暂借……两小堆圣银，三片沉睡怒鳞，一小袋浅海之晶，一块岩之心……归还日期：待定……欠债人：莫林……卡兰德。”
埃德咧嘴一笑，墨绿的眼眸眯成两轮迷人的弯月，棱角分明的脸庞英俊得仿佛精灵殿堂中圣武士们的雕塑，温暖的嘴角流淌出春天动人的歌谣。
然而这并不能平息欧德索姆的怒火。
“计量单位不写清楚也就算了，归还日期待定也就算了，索诺因那小子总共就这么点好东西都被你‘借’走了也就算了，但这欠债人！！！”老人气得耳朵都冒出了黑烟与火焰：
“这狗屁的莫林·卡兰德是谁？！”
第一百九十九章 债主与宝石
“明明是你借走的东西，为什么欠债人写着‘莫林·卡兰德’？！”
“这狗Ｐ的莫林·卡兰德又是谁？！”
欧德索姆的双耳像着火了一般冒着滚滚黑烟，紧绷的额头已乌黑发亮，隐隐显出了一片片龙鳞的纹路，似乎随时可能变成一只愤怒的巨龙用火焰将埃德烧成灰灰。
“那自然是我徒弟！”埃德大师毫无廉耻地说道。
老人被埃德的无耻给气笑了，咆哮道：“凭什么你欠的钱要让你徒弟还？！”
他声滚如雷，在星空之下远远传荡开去。
巨龙之怒可不是开玩笑的，尤其还是如今整个托德尔大陆龙族的族长，除了那些沉睡和退隐的老家伙外大陆上最强大的黑龙，欧德索姆的怒吼。只见下方遥遥千百里的山林之中的惊鸟尽皆四散飞起又全部僵直坠落，沉眠的动物乃至魔兽无论阶等纷纷惊醒，匍匐在地低声哀鸣，千里山野的午夜宁静荡然无存。
但直面老人气势的埃德大师似乎全然没有受到影响，英俊的脸颊上依旧带着轻松而迷人的微笑，深邃的墨绿眼眸中还隐露一丝丝的狡黠。
“我想想啊，我们人类中不是有句老化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故作深思地抚了抚下巴：“还有一句老话是啥来着？想起来了！父债子偿呀天经地义！像您这么伟大的巨龙肯定听过这些古训吧？”
他夸张地眉飞色舞地摊开一只手，一副无可奈何地样子：
“您看，我借的东西到时候让我徒弟还，于情于理都没什么毛病啊。”
“我呸！这么多东西他还得起吗？！”老人二话不说一口金焰就往埃德脸上糊去。
“呵！”埃德随手唤出一张冰盾挡下了金焰，很是不满地说：“您这么说就不对了，好歹也是我的徒弟，还得起还不起我心里当然有数，不管怎么说我们制卡师交的税金可不比你们同阶的大翅膀交的少啊。”
“嗯？”欧德索姆愣了一下，似乎觉得有些道理，狐疑地看着埃德，问道：“你在制卡领域的徒弟么，但你徒弟的名号我怎么都没听过，不会到现在还只是个高阶制卡师吧？”
“咳，不瞒您说……”埃德即使在说话时都能保持脸庞上迷人的微笑：“不瞒您说，小徒去年刚刚入学，现在勉强能算做入门了的制卡学徒……”
“花些时间，他应该能制作出各种一阶的魔法卡牌了……”
“把东西还回来！！！”欧德索姆终于炸了。
他右掌拍出，化成一只无比巨大的黑色龙爪铺天盖地般地向埃德扇去，黑色的龙鳞坚如钢铁锋利的爪子就好像死神之镰，别说是普通的人类，哪怕是一座桀骜的钢岩角峰在这一掌下都要被拍个粉碎。
“哎呀，我徒弟虽然现在不行，但潜力——”埃德面不改色地说着，还没说完就被巨大而锋利的龙爪拍成了泡沫——他的身影就像泡沫一般消散在夜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空荡荡的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老人怒吼，已不再是人类的声音，滚滚龙啸声震四野。
他四下张望，但尽管月色明亮目极千里，却再也看不到那个背着硕大包裹贼眉鼠眼的身影，不知道他到底跑到了何方。
“埃德小贼！”老人狠狠骂了一句。
随即他心痛地发现，左手抓着的布条中有两根不小心被自己的火焰烧焦了，连忙恨恨地把剩下的欠条都装好保管了起来，不管怎么说这上面还是留了魔力烙印的，以后带龙去要账的时候也好作为凭证。
“莫林·卡兰德是吧……”
“要是敢像你老师一样赖账不还就让你尝尝熔岩湖的滋味……”
老人轻哼了一声，鼻子中散出两缕黑烟。
巨大的翼影再次于身后张开，朝着追来时的方向，他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如果此时被蓝皮暴熊绑走的莫林，要是知道了自己这个便宜老师留在别人那儿的欠条都是以他的名义写的，在他毫不知情的状况下就给他找了一堆贪婪的巨龙当债主，欠下了这辈子估计都还不清的债务，不知会不会当场在熊背上吐血三升不治身亡。
或者悲愤地咬舌自尽……
不知多远之外，伊露维塔山谷上，背负着无数赃物的埃德再次显出了身形。
“呼，好险好险，差点就要给那老龙拦下来，没想到他回来的这么早，真是没有半分学者的钻研精神。”埃德有些心痛地看着手里一张淡蓝色的魔法卡牌上的细小裂痕，呢喃了一句：“就是可惜了这张，也不知我还有没有空修复一下……”
不过感受到口袋里沉甸甸的宝贝，他又露出得逞的笑容：
“不过也值了，没想到几十年没去逛悠，那些老家伙们又能攒下了这么多宝贝，害我挑挑拣拣地费了好半天功夫，嘿嘿，我夜行侠埃德可从不空手而归。”
“不行！这次时间太紧，那还剩了不少好东西，下次有机会还得去转悠一圈……”
再一次哼起了小曲儿，埃德慢悠悠地向魔法塔落去。
那老龙是绝对不会追到伊露维塔来的，他和那个抠门的菲尔丁院长可有过节，似乎是很久以前为了抢宝贝大打出手之类的，来了恐怕连门都不让他进。
“浪里个浪……宝贝多啊真高兴呀……”
“——埃德教授！”是迈克的声音。
“埃德教授！！”艾玟诺的声音。
“嗯？怎么回事？”埃德随手把沉甸甸的赃物丢进了魔法塔，溜达了一步落在塔前看着两个学生一副焦急的样子：“今天不是冬假么，今天的日子……应该是鬼故事大赛吧？难道……你们的鬼故事大赛办砸了？！啧啧捣蛋鬼联盟真是后继无人！”
听起来埃德也是此道中人，估计上学的时候也是捣蛋鬼联盟的铁杆成员。
“不是，莫林被一头熊给绑走了！”艾玟诺焦急地说。
“噗——”埃德今晚第一次露出了粗鲁的笑容：“什么来着？再说一遍？”
“莫林被一头蓝色的小熊给绑走了！冲学院外面去了！”艾玟诺此时真想把莫林这个老师的耳朵给揪下来：“你徒弟被一只怪熊给绑跑啦！！！他说去晚了他就变成熊粪了！”
“有想象力啊……”埃德艰难地止住了笑声。
“教授，艾玟诺说的是真的，我们发现了一个严重的结界漏Ｄ，之前刚好激活了想引起小精灵的注意加以修正，可能那魔兽就是那时候从边界外跑过来的。”迈克说道。
“这样啊……蓝色的熊，是传说中的暴熊么，传说中的，那头暴熊……”埃德自言自语了一句，扫了眼面色发白的两个学生，随口说道：
“行，我去看看，你们在这儿等我。”
说着他便跃上了夜空。
“带上我啊教授！”艾玟诺大声喊道。
“别凑热闹，说不定会有危——”
“我有五芒星符文，我知道莫林在哪个方向！教授！”
小吸血鬼挥着手腕，一颗淡紫色的五芒星印记闪闪发亮，虽然此刻对莫林的感应不知为何变得模糊，或许是受了那头怪熊的影响，但大致方向肯定是能辨认出来的。
于是埃德反手卷起艾玟诺，轻轻迈了一步，两人的身影出现在遥远的山脊之上，再迈一步，便彻底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
马卡斯正努力地向深处潜去。
湖水不冷，但压力很大，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和耳膜像是被压进了脑袋里面，如同一团浆糊胀痛不已，但依然咬着牙向深处游去，努力睁着眼睛，借着跟随他身边光亮术查看着湖底的水草与沙石。
在水里使用魔法与岸上不同，魔力流转起来有种钝钝的滞涩感，想要达到同样的法术效果要费力得多，而且光亮术的光线也只能照Ｓ出不远的距离。
如果精神强度能够穿透湖水就简单了，在岸上就能用魔法把他们弄回来。
马卡斯感觉身体被什么撞了一下。
他吓得吐了口气泡，发现那是只是一条小石斑鱼。
他从脸颊边的气团中吸了口气，又吐出一堆气泡，气泡咕嘟咕嘟地向湖面飘去。月神的光耀已经照不亮他此时的深度，黑漆漆的湖水中只有他魔法的光亮，如同黑夜中的一盏孤灯。
还好那几个家伙的落水点都在同一个位置，离岸边也还不算太远，湖底在这里还比较平缓，水也不太深，不然凭他的力气恐怕真没办法潜到湖底。
果然，沿着砂石湖底游到印象中他们落水点，便看到了那四个沉在湖底的家伙，一动不动地躺在泥沙上，眼眸紧闭。不过看上去都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身体还散发着魔力波动，证明这几个家伙都还活着。
马卡斯松了口气，吐了两个气泡出去。
毕竟都是接触了魔力之海的职业者，短时间的闭气还是能靠魔力支撑下来，就不知有没有受到什么内伤，那头怪熊的巴掌想想都觉得可怕。
虽然有水的浮力，但把四个家伙弄到一起还是颇费了些功夫。
在水中类似轻羽术这样的魔法完全无用，马卡斯一边吐着气泡一边用衣服把那四个人扎在一块，然后推着他们向湖岸游去，好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魔力浸润他身体的力量也比以前好了很多，推拉拖扯之下，终于把四个晕死过去的家伙弄上了岸。
冬夜的冷风一吹，马卡斯使劲打了个喷嚏，连忙套上了衣物。
远处似乎有学长正往这边赶来。
看了看气息微弱但并无大碍的四人，马卡斯冷笑一声。
他走到他们旁边，对着克里奥和赛曼以及列文的脸上各踩了两脚：“让你们多事，遭报应了吧……哼哼……我踩我踩，踩你一脸……”
嘴角挂着舒畅的笑容，他又看了看一旁昏死的兄长福克斯。
拿脚比划了两下，这次马卡斯终于是没敢去踩，但还是在他兄长紧闭的眼皮前做了一个非常凶恶的手势，然后窃笑而得以地抓了一把沙子塞进了福克斯的衣领。
趁赶来的高年级学长还没到近前，马卡斯理了理衣服，疾步冲进了森林。
按理应该把他们几个送到生命之树去找西妮丝女士医治，但既然有高年级学生来了自己才懒得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按照速度来说也轮不到他做。
马卡斯想起艾玟诺之前说的——如果有时间便去找住在森林里的教授帮忙。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一座熟悉的树屋前。
“咚咚咚，咚咚咚！”
他急促但有节奏地敲开了欧诺罗姆教授办公室的门扉。
“教，教授！”看着一身睡衣打扮的游侠教授，马卡斯也顾不上道歉，匆匆挑选了一翻措辞说道：“刚刚在湖畔出现了一只高阶魔兽，是一头蓝皮小熊，它把莫林当做食物给掳走了！教授您快去救他，晚了说不定莫林他就变成熊粪了！”
“嗯？”欧诺罗姆深邃而沧桑的淡蓝色眼眸被月光染成了黯淡的灰色。
他扫了马卡斯一眼，不知如何一下便信了他的话，下一刻已换好衣物重新出现在门口，凝目远眺，目光穿过葱葱林影与点点白雪，他悄无声息地迈开步伐。
“我有五芒星符文——”马卡斯大叫，他同样记得手腕上的通讯符文。
“不用，我看到那头魔兽留下的痕迹了……”
……
莫林是被舔醒的。
以为对方是饿了准备开动吃个夜宵，大惊之下他顾不上去擦脸上恶心的熊哈喇子，瑟瑟发抖地退到退无可退的角落，手里抓着那根树枝魔杖挥舞着哇哇大叫，想把对方吓走。
“熊大爷！您别过来！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可是元素大帝的手杖！威能惊人！”
“您要敢过来我就用这个打您了啊！”
“我这一Ｇ子下去您怕是招架不住啊！”
不知何时这头魔兽又变成了小熊的体型，但却无法减轻它带给少年的压迫感。
一想到这家伙就是那头越过了尘世之线的魔兽，那头光吼声就能掀起雪暴的家伙，莫林就觉得今晚要凶多吉少，恨不得把贝拉米小镇的那些冒险者挨个骂一遍。
谁说这家伙离开了？！
你们这些冒险团队这些追踪猎人也太业余了吧？！
而且同样是越过了尘世之线，这家伙看起来比米涅尔玛可厉害多了。
无论面对六年级的福克斯学长，还是面对刚刚那两个阶等不低的冒险者，通通都是一个巴掌隔空扇飞，丝毫不带烟火气息。要是在湖畔的时候就知道这个貌不惊人的小熊就是那头大家伙，莫林早主动跳到湖里去了。
看着那两个闪闪发亮的棕黑色眼珠，少年哽了哽喉咙。
他以杖当Ｇ，摆出一副誓死抵抗的架势。
周围黑漆漆的，他认出这应该是一个ＤＸ，用精神感知四下散开探了探，没有发现白骨尸骸之类的东西，让他稍微放松了一点，不过也可能是这位老乡吃东西不吐骨头，以它那力气与体型吞个小牛都是没问题的。
也不知被生吞的话还能不能在这家伙的肚子里多活一会儿……
莫林发现那小熊似乎抬起了右掌。
“熊大爷您可别过来啊！”他叫道，紧张之下不知从怀里抓了个什么出来丢了过去。
“吱吱——！！”一声尖鸣，原来是刚刚那只跳跳鼠。
大概是少年在湖畔装死的时候太过紧张，顺手把一旁昏死的跳跳鼠揣进了兜里。
但显然这只胖老鼠并没有丝毫威慑力，那暴熊甚至连拍都没拍它一下，跳跳鼠落在地上尖叫了一声撒腿就跑出了ＤＸ，也不知慌不择路的情况下会不会再次撞上什么东西。
“啾啾！啾！”得到启发的少年又把黑火丢了出去。
希望小黑也能顺利逃出去，说不定能搬来管用的救兵。
但黑火却得到了完全不同的待遇。
似乎是从来没见过这种生物，那暴熊被吓得退了一步，胆小的黑火当然也没见过蓝皮怪熊，一时间在空中飘着犹豫不前，幽绿的小眼睛对着棕黑的大眼睛，呆呆地对视着。
好在有少年在身后为它打气，它就小心翼翼地向前飘了一段距离。
然后暴熊又谨慎地退了一步。
它再向前飘出一段，暴熊又退了一步。
再飘一段，再退一步。
没想到这个大块头居然怕自己，大受鼓舞的小黑真是开心得不行，勇气值瞬间爆炸，一边做着鬼脸一边吐着火焰一边用出镜影术召唤了两个分身般的影子，气势汹汹地就向那呆头小熊冲去，完全没把少年趁机开溜的指令放在心上。
——然后不出意外的，它被拍了一掌。
“哈……哈……”莫林无语地看着被拍散的黑火灰溜溜地逃回了戒痕，连重组身体的力气都没有，大好的逃跑求救机会就被这么浪费掉了，真是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而继莫林接连丢出两个萌蠢的无用杀器后，那头小熊也不知从哪摸出了一个东西，熊爪一挥便丢了过来，骨碌骨碌地滚到了少年脚下。
那是一块绝美的墨绿色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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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章 追踪与传承
莫林看过不少希娅他们收藏的宝石，包括艾莉丝最喜欢的那块被打磨出千百个规整曲面的爱心型的红宝石，还在学院的炼金塔中观赏过那些珍藏的矿石与晶岩，甚至埃德老师那儿也有不少珍贵的藏品，但没有一块，没有一块能和眼前的这墨绿色宝石相比。
绝美无暇，傲然于世。
即使在如此漆黑的洞穴中，那宝石中心依然闪烁着绚烂的光华，那些光华在墨绿的宝石中无限地反射，就像时光的漩涡在其中缓缓旋转直至永恒，偶尔泄露出一丝来便惊艳得能把人的灵魂都引诱进去一般。
只要看上一眼就再也舍不得挪开视线。
少年甚至觉得，如果此时头顶不是一片漆黑的洞穴而是斑斓的星空的话，这块墨绿的宝石足以让整片星空都黯然失色。
一时连那头暴熊老乡的威胁都抛在了脑后。
但突然间，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魔杖上用来涌来。
少年手中的魔杖无法抗拒地被扯向那块宝石。
他放开了双手。
地上的宝石旋转着缓缓升起，一缕缕明亮但毫不刺目的光线照射在洞穴的岩壁上，好像整个世界都在随着那颗宝石而转动，而那柄魔杖——元素大帝奥达隆的手杖，也漂浮在空中旋转着逐渐接近那颗墨绿的宝石。
随着两者距离的接近，宝石中散射出的光芒开始不停地扫过那片翡翠之叶，每一次被点亮都能清晰地看出那叶片精致的脉络纹理，每一次被点亮它都在轻轻地颤动，而那树枝杖身也被一次次注入了生命的力量般，变得越来越鲜活仿佛随时都要抽出新芽。
终于，随着咝咝的声音，一股淡淡的百花香味弥漫着，宝石落在了杖柄顶端，与之融为了一体，再看不出一丝接合的痕迹，散射的光芒也变得暗淡了不少。
莫林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柄新魔杖。
他知道只有最基础的魔杖才不镶嵌晶石，而高阶的魔杖都根据不同的性质镶嵌着不同的元素与魔力宝石，显然元素大帝的手杖不可能只是一柄简简单单的入门级魔杖，与这块绝美的墨绿宝石融为一体后才是它真正模样。
“吼——”蓝皮小熊突兀的叫声让少年打了个哆嗦。
但他随即发现对方并不是打算享用夜宵，而是——
“……让我去拿这柄魔杖？”莫林小心地比划了一下，生怕误解了这位老乡的意思，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让对方一个巴掌把自己拍成岩壁上的饼饼。
“吼——”小熊又叫了一声。
见老乡还没有抬起前掌，少年战战兢兢地伸出手，触碰到了那柄熟悉又陌生的魔杖。
时间仿佛静止了下来。
盘旋的强风扬起凌乱的头发，无声的电光照耀着年少的脸庞。
——那颗墨绿宝石中的漩涡投影出现在他的身前，但那并不是虚影，那是一个真实的光线交错的漩涡，莫林知道这代表了空间隧道的入口，和学院图书馆的门扉，通往王都的长廊以及魔法史课程上学过的时光之门相似，连接了两处不同的空间。
一道不知通向何处的空间入口。
“不幸的继任者。”一个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从漩涡中响起。
“进来吧。”
……
伊露维塔学院边界外不远，一座被撞裂的角峰下。
岩石混着冰雪的塌坡被月光照得灰蒙蒙的，突然滚落了几块碎石，一条肌肉虬结的小臂从碎石堆中伸了出来，那胳膊来回扭了几下，把周围的乱石拨开了一些，然后将他硕大的身体从乱石坡中拔了出来。
是那个壮硕的冰原战士。
他大概刚刚从昏迷中醒来，呆呆地望着那被撞碎了一块的角崖，好半天才回过了神。
四下看了两眼，冰原战士又走到旁边一处碎石堆上刨了起来，从中拖出了半死不活的追踪猎人。相比之下，瘦高的猎人感觉要伤得更重，虽然也已醒来但连站都站不稳，肌肉不受控制地轻颤着，被壮汉扶到了一块石头上坐下休息。
追踪猎手不知从哪摸了个水壶出来猛灌了两口，咳嗽起来，壮汉则又在随时堆中一阵翻刨，找回了他们的武器，并在之前冲突的地方捡回了他的斗篷和那柄损坏的短矛。
看着那原本锋芒毕露的矛尖已彻底扭曲，两人默默无语。
“嘿，我一个人就能把它耗死！放心追！”追踪猎手没好气地哼了一句。
冰原战士讪讪地笑了笑：“那头熊有古怪……”
“你还好意思说！”追踪猎手摸了摸嘴巴上的土渣，耷拉着一条受伤的左臂：“我看当时那熊背上的少年也有古怪！就你心善不让激发陷阱，不然咱俩还能多挣扎一会儿！”
他倒是也没觉得凭那陷阱能拿下那只怪熊。
只是说多挣扎一会儿而已。
“谁知道那头怪熊一巴掌那么厉害……”冰原战士检查着他的锤头：
“你那陷阱威力虽然不错，但对那怪熊估计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至于熊背上的那个少年，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那头怪熊驮着，但我明明听到那少年喊救命了……”
“什么少年？！”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在他们身旁突兀地响起。
紧接着，一个帅的过分的男人带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孩出现在他们面前，如果不是这俩冒险者也算见多识广的话，肯定以为那有着绿色眼眸的男人是位林精灵。
追踪猎手听到陌生的声音后还谨慎摸出了靴子里的匕首，但那男人带着一个女孩让他放松了些，他注意到女孩手腕上亮着一枚紫色的魔法符文，双眼紧闭不知在思索什么。
“是一位十来岁的少年，在那头魔兽的背上喊救命。”追踪猎手说道，不着痕迹地把匕首插回了靴子里，大概也意识到了凭他俩现在的状况对方真要对他们不利，也没有任何反抗办法：“我们想出手把那头怪熊拦下，但被它轻易地拍飞了。”
他向一旁被撞塌一块的角崖偏了偏头示意。
“那少年被带往哪边去了？”青年问道。
“刚刚是往那个方向去的，”追踪猎手指着西北说：“我现在负伤在身恐怕暂时没办法帮你们追踪到它的痕迹，如果你们愿意等我一会儿的话——”
“那边！”面色苍白的女孩突然说了一句，与猎手指出的方向错开了一些。
“嗯。”那俊美青年带着女孩消失在远方。
追踪猎手愣了片刻，眼中闪过恍然：“原来是传说中的五芒星通讯符文么？好东西啊，啧啧这些魔法学院的学生们还真是有钱……”
“通讯符文？那是啥？”一旁的冰原战士问道。
刚刚他基本一言不发，在不需要动用武力威胁时，他们对外的交涉一般都是由追踪猎手负责，而他负责保持警惕应对任何潜在的危险。
“说了你也不知道，把你全部的身家都卖了也买不回一套来，而且早已有价无市。”
“还不是被那怪熊抓走了。”大块头悻悻地说。
话音未落，他们面前再次出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短斗篷，软底靴，长弓箭羽，锋芒内敛，是一位老练的游侠。
他甚至没有与他们俩交谈，只是停下扫了他们一眼便再次悄无声息地朝远方奔去，身影轻盈得仿佛一只矫健的雪豹，而他追踪的方向居然和刚刚那两人离去的方向一模一样。
半分角度都没有偏差。
冰原战士松了口气，将紧握的锤头挂回了后背，刚刚那个游侠给他的压力比那个俊美的青年男子还要大上一分，这么多年的冒险生涯让他深知这种游侠的可怕。
——不同于松散的冒险者，这样的游侠往往都效力于神殿或军团这样的大型组织，常年负责各种危险的任务，游走在秩序火光都难以照亮的迷雾之中，他们比最老练的追踪猎人还要敏锐，比最无畏的战士还要冷静，甚至比最危险的刺客还要致命。
更为关键的，他们永远是一副最最普通的冒险者的打扮，懂得如何低调行事，如果隐藏在人群之中，哪怕是敌人的目光扫过他近在咫尺的脸颊都不会察觉到丁点敌意。
只会下意识把他当做一个普通冒险者而已。
冰原战士看着脸色不太好的猎手，低声问道：“前面那个带着女孩的应该是个法师，刚刚那个家伙大概是个游侠，看起来比咱俩厉害多了……”
“……那俩家伙都追去了，咱还跟去吗？”
“去！凭啥不去！我们先发现的踪迹，按规矩怎么也要拿一笔好处！”似乎是刚刚那个游侠给了他很大刺激，他突然有了力气站了起来。
心疼地把那支短矛插回腰间，追踪猎手借着明亮的月光仔细查看了一下周围，发现他并找不到任何那头怪熊留下的痕迹，脸色更加僵硬了一分。想着刚刚那个女孩指出的方向，他给大块头指了指：“就往那边！我们走！”
顶着瑟瑟寒风，两人一瘸一拐地往西北方向追去……
……
“不幸的继任者，进来吧。”漩涡中传来一个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
莫林头皮泛起一阵寒栗，下意识退了两步。
后背撞上了冰冷的洞穴岩壁。
先不说以他的阶等通过这个空间漩涡会不会被扯成碎片，光是那个未知的声音已经够令人毛骨悚然的了，谁知道漩涡对面是什么地方，那个说话的声音又到底是人是鬼。
他可是刚刚听过鬼故事大赛的细心少年，对这种事情警惕得很。
“不进去！要不您出来说话？”莫林大声说，生怕对面的人听不到。
他此时也豁出去了，反正留在这儿最坏也就只是变成熊粪而已，要是通过这个隧道去了什么可怕的地方回不来困死在那边，那到时候自己的朋友与家人恐怕连自己的生死都不能确定，怕是会更加难过。
至于那声音说的什么“不幸的继任者”这样的词，少年更是全不放在心上。
想花言巧语骗我进去？门儿都没有！
您知道鬼故事里的那些水妖都是怎么骗人的么？可是该好好学学！
“呵！”似乎被逗乐了，那个低沉的声音笑了一声：“我是过不去的，而且这个漩涡通道维持不了多久了，你要不进来的话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听到对方不能出来，少年心下大定。
你说后悔就后悔？哼哼，我就是不进去，你能把我怎的？
想着对方说漩涡通道维持不了太久，他又连忙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咦？难道说里面有很多宝贝？”
“最珍贵的宝贝已摆在你面前。”那低沉的声音说：“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你说这根元素大帝的手杖吗？”莫林问道：“你又是谁？跟元素大帝什么关系？为什么这根手杖会打开空间漩涡，为什么你会在那边，为什——”
“嘿！”那个低沉的声音似乎识破了少年想要拖延时间的意图，叫了一声：“小蓝！”
“呃？”莫林一愣，小蓝是谁？
“把他给我拍进来！”那个声音又道。
于是，接着那颗璀璨宝石的亮光，莫林看到那头蓝皮怪熊又一次提起了前掌。
终于还是轮到自己了，少年怪叫一声，还有这头蠢熊居然叫小蓝？！
他飞进了漩涡。
……
莫林是以屁股朝后平沙落雁的姿势摔在地上的。
光线很明亮，充斥着各种色彩。
所有的色彩。
脚下的沙粒分成了一条条飘带宽的蜿蜒河流，每一条沙河都有独特的颜色，并随着沙粒缓缓地流动而变换着色彩，头顶的天空雾蒙蒙，同样也漂浮无数颜色各异的雾气飘带，彼此交错缠绕如同有生命一般缓缓移动。
如果仔细盯着一根飘带，会发现它也时刻在变幻着色彩，但无论变成哪一种，在那一刻漫天的飘带中绝对找不出第二根与之一模一样的颜色。
所见过的，所能想到的，所想不到的，甚至见到也辨认不出的色彩，全部呈现于此。
但少年的目光却定格在一个高大的身影上。
甚至都忘了从沙地上爬起来。
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深目高鼻，前庭饱满，短短的胡须下是钢铁般坚硬的脸颊线条，目光灼灼，不怒自威。
“您，您，您是……”莫林发誓他在图书馆的书籍上见过这幅形象。
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样貌，以他的记忆力绝对不会记错。
“您是元素大帝！你是元素大帝奥达隆前辈！！！”他语无伦次地叫道。
那男人笑了笑。
随即他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是元素大帝奥达隆·斯图尔特……”
“……留下的幻影。”
第两百零一章 因由与目的
“您是……元素大帝留下的幻影？”莫林看着眼前那个真实无比的男人。
“确切的说是记忆幻影。”他点了点头。
“奥达隆离开的时候在用魔法创造了我，并留下了他的意志与一小部分记忆，以引导他的继承者选择正确的道路——如果继承者真会在托德尔出现的话。”
他摆了摆手臂，衣物飘动之间隐隐能看出些许魔法的痕迹。
“继承者……您是说我……”莫林想了想：“您是说……宿命法师？！”
“是的。”
少年突然轻松了下来，疲倦如潮水一般涌来淹没了他紧绷了整晚的身体，眼前一阵恍惚，他挣扎着坐在了流光溢彩的沙地上。直到这一刻他终于确信，今晚自己的这条小命是保住了，那头被称为小蓝的暴熊老乡没有当场拍死自己果然是有原因的。
并且，元素大帝果然靠谱啊……他泪流满面地想着。
记载中他崛起于一千年前，第三纪元末期，年纪轻轻便跻身传奇之列，在元素魔法领域内的造诣极深，对不少标准法术模型进行了重要的优化不说，本身的战力更是强大，不少人都认为他巅峰时期足以和后来的大祭司阁下比肩。
认为只要假以时日，他本也能以一己之力结束战乱的纪元。
直到一天他突然失踪。
不少人认为他是离开了托德尔大陆，像奸商教授解释的那样，或许是为了在天穹升起自己的星座而斩断了大陆的束缚，穿过了时光之门，再也无法返回这个位面。
莫林之前还曾为此叹息不已。
毕竟奥达隆前辈是他唯一能找到的有关宿命法师的线索了，如果他真已离开的话，或许只能等以后自己强大到能穿过时光之门游历其他大陆的时候，才有机会去寻找自己这个职业的信息，而凭那魔力小水坑的容量以后要怎么进阶还是个需要发愁的问题。
但没想到元素大帝留下了传承，还主动找到自己了！
真是靠谱负责的前辈啊……少年感慨着。
回学院后我肯定到您的雕像前给您放束鲜花瞻仰一翻……
“所以，奥达隆大人是离开托德尔了吗？他是要升起属于他的星座吗？他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吗？他现在还在世吗？游历到哪个大陆了？他到底有多么厉害？他和神圣联盟的大祭司尤多拉阁下见过面吗？……”
来了精神的莫林滔滔不绝地问出来一大串问题。
“年轻人有旺盛的好奇心是好事，但我刚刚说过，我这里只有一小部分的记忆，并不知道他现在的状况如何，也不清楚当初他为何要离开。”
幻影答道：“那似乎是个很突兀的决定，他没有赋予我那些记忆。”
“喔，这样啊……”莫林环顾了一下这个空间。
自打来了魔法学院，因为药剂课程和混乱森林课程需要辨认色阶，少年脑海中用来描述颜色的词语已翻了几倍，但此时却依旧不知该如何描述弥漫在这空间中的那些缤纷细腻色彩丝带：“那，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看起来像个独立的空间。”
“这里是一个诞生不久的元素疆界。”那幻影说：
“既然你继承了宿命法师这个职业，应该同样继承了那个魔力水坑，或者说，刚诞生不久的魔力之海，与之不同的是，魔力之海是由纯粹的魔力构成，而元素疆界则由纯碎的元素组成。你所看到的每一种颜色，头顶或脚下的，都代表了一种独特的元素，这个元素疆界虽然不大，但已包含了我们世界上存在或不存在的所有的元素。”
“元素疆界……？！”少年不由瞪大了眼睛。
元素并不是物质，但在魔力的融合下可以汇聚成纯粹的物质，属于炼金学的领域，去年在魔法史的课堂上他便听安娜·古讲过，关于世界是如何诞生的这个问题，有一种观点便是认为元素疆界和魔力之海相碰撞，彼此重叠的碎片中诞生了世界。
但和魔力之海一样，元素疆界也不是谁都能去的地方。
莫林暗道侥幸，不但在真正的魔力之海中观光过，还看到了元素疆界的模样。
虽然传说中的元素疆界是和那魔力之海一般广袤无边的空间，甚至比破碎世界全部的位面加起来还要广阔无尽，完全不能用尺度的概念衡量，但有他的魔力小水坑出场在前，少年对眼前这个“元素疆界”的狭小朦胧也不算惊讶。
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闭眼感受了一下，伸出手掌施放了一个凝水术。
几个晶莹的露珠出现在他的手心，但很快又再次散成许多淡蓝色的辉芒消散在空中，确实这里的元素无比充沛，使用这样的魔法要比外面轻松不少。
对方深邃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赞赏：
“不错，不借助魔法卡牌可以这么快的施放出一环魔法，不愧是宿命法师的继承者，果然这一脉都天资聪颖，各种属性的元素亲和也十分不错。”
莫林被夸得脸上的笑都遮不住了。
听见没有，这可是元素大帝在夸我天赋好，元素大帝！真该让布兰德那个血眸怪来听听！让他在课堂上天天冷嘲热讽！有本事当着前辈的面说一句？！
真该把刚刚那场面录进影像球里，下辈子都有得吹了！
“哈，没办法使用卡牌，也只能下功夫练习古典施法。”莫林勉强谦虚道。
“古典施法的困难我也颇有印象，”幻影微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少年不必谦虚：
“现在是哪一年了？”他问。
“今年是烁星之年，第四纪元八百五十年，已是到了年末，再过两天就是新年！”少年顿了下又补充道：“喔，对了，从记载中奥达隆前辈失踪开始算的话，到现在一共过了一千又三十五年了。”
“才过了一千年么……”幻影似乎没有想到，皱了皱眉头。
什么叫才过了一千年……少年忍不住地想，我从小到大也才过了十多年而已，一千年啊，整整一千多年呢！您走的时候大陆还在战乱，到如今神圣联盟都已衰败了。
“您在这里住了一千多年吗？”
“不，我不久前才被唤醒，奥达隆大概也没想到宿命法师的继承者会这么快出现，为了节省魔力，只有小蓝感知到继承者的气息时我才会被唤醒，前来引导你。”
“小蓝……您管那家伙叫小蓝……”莫林额角忍不住抽搐着。
那头大家伙居然叫这种人畜无害的名字，真是太有欺骗性了好不好？！任谁都想不到这名字的主人是一头脚印堪比圆桌的巨型暴熊啊，看看我家的小黑那才叫名如其实呢！
而且那家伙一掌就能把高阶的冰原战士拍飞。
要是让那两个冒险者知道了它叫小蓝，恐怕就算幸存下来也得一头撞死在山崖上。
“呵，当初它被捡到的时候确实还挺小的，而且胆子也小的很，遇到什么都害怕，当初起名的时候可没想到这小家伙那么能吃，后来会长得那么壮实。”幻影笑道。
莫林一脸僵硬地无法对此作出评价：
“所以……它……到底是什么阶等的魔兽……？”
“唔……这倒是个好问题，”对方皱了皱眉头冲那空间漩涡看了看：“如果硬要用阶等来衡量的话，当初它大概是十三阶，这么多年过去就算是睡觉也该睡到十五阶了吧，说不定会更高些，我现在也感知不太确切。”
“十五阶的暴熊……”莫林咽了下喉咙。
按照魔法师的划分，越过九阶的尘世之线为大魔法师，突破十二阶可为魔法导师，十五阶则是魔法导师与圣魔导师的分界线，整片大陆上也揪不出多少能冠以圣名的职业者！
那无一不是传说中的人物，随便拉个，事迹便够酒馆里的游吟诗人唱上三天三夜。
而那呆头笨熊，却已经一只熊掌踏入了圣域？！
怪不得那么轻描淡写地就拍飞了两个高阶冒险者。
那幻影继续说道：“但别看它胆小，嗅觉可是灵敏得很，当初奥达隆离开前还考虑过要不要带小蓝一起离开，但后来还是选择留下我在这里作为传承，并把那颗连通这个元素疆界的元素之心交给小蓝保管，当它察觉到有人继承了宿命法师的职业后我才会醒来。”
“它察觉……？”
“当然是通过闻的，它熟悉宿命法师这个职业的味道。”
这还有味道？少年无语，暗暗低头猛吸了两口气，似乎想从自己身上闻出什么奇怪的味道，但却只能嗅出晚餐烤肉香料的气息：“所以当时在贝拉米小镇……？”
“它是去找你的，我即使醒来但也没办法一直引导它，它大部分时间都在自由行事，包括去贝拉米小镇，应该也是嗅到了你的气息。”
“可后来为什么又离开了……神殿的结界！”莫林突然想起来了。
当时他们在元素神殿中缴纳职业税，那位暴熊老乡的咆哮声太过凶残，像雪暴一般席卷了贝拉米小镇，甚至直接引起了元素神殿防御结界的反应，可能是因为那个结界把自己的气息封闭起来，才它很是迷惑又引来了不少冒险者这才离开。
不然恐怕当时就冲到小镇里来把自己掳走了。
还好还好，那样的话不知多少冒险者要被这家伙拍飞。
幻影继续说道：“它没有办法进入伊露维塔，我就让它在学院外面慢慢等着，有机会了再把你弄出来，反正也不紧急。”
自己确实是被“弄”出来的，没想到捣蛋鬼联盟激活的漏洞却让那笨熊钻了空子，莫林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另外我也有个问题。”那幻影说：
“你完成了魔力洗礼与小水坑相触，那应该是有张黑色的卡牌做为固定。”
少年点了点头。
“那张卡牌，你是怎么获得的？”
“我祖父给我的。”
“你祖父……？”对方想了想，问道：“少年，你叫什么？”
“莫林，莫林·卡兰德。”他很有礼貌地行了一个后辈礼。
“诶？！”幻影脸庞居然流露出一丝惊喜，对不解的少年说：“你的那张卡牌也是奥达隆留下的，当初交给了他养父母的后人，确实是卡兰德一脉。”
“啊？！”怎么突然就开始认亲戚了？莫林诧异道：“可您不是姓斯图尔特么？”
书上记载元素大帝自幼父母双亡被人收养，虽然收养他的人没有记载，但斯图尔特这个姓氏可是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段记忆我这里是有的……”幻影缓缓说道：
“养父的姓氏确实为卡兰德，但他们那一代只是普通的小贵族，因为我身世不明，为了安全起见，在外我便以斯图尔特为姓，后来虽然我名声渐起但也惹了不少麻烦，明里暗里都有敌人，便更加不会去暴露和养父母的关联，以至于后来他们归于月神后我便和卡兰德家族完全断了联络，但那张黑晶卡牌是留在了家里面的。”
“却不想刚好被后人继承了宿命法师这个职业。”
“哦，你要不信的话，我记得卡兰德家的族徽就是照着小蓝的模样改出来的。”
莫林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
原来那呆头笨熊真是位熊祖宗么？！怪不得看着那么相像！也怪不得小时候家里面连本元素大帝的传记都没有，大概是为了避嫌特意没留下关于他的书籍。
派克老爹应该是不知道的，但祖父看起来对此有所知晓。
疑惑尽解，少年心里涌出几分喜悦：
“您说奥达隆前辈留下了宿命法师的传承，那我们快开始吧！我早就想知道要怎么让那个该死的魔力小水坑变大了！您是不知道我被那家伙坑得多惨！不光魔力我得从外面一点点汲取往里灌，还得交巨贵无比的职业税，最好这个职业方向能发挥点作用！”
但对方摇了摇头。
“奥达隆留下的传承，并不是教你如何培养宿命法师这个职业的。”他淡淡地说。
“那是什么？！”莫林一呆。
难道说是他留下了什么特别厉害的魔法，可以凭古典施法施放出来？刚刚不是说那传承是关于宿命法师的么，为什么……
“奥达隆留下我的意图，我这里拥有的传承，我存在的目的，”对方顿了一下，脸色变得极其严肃，如一座威严的大山屹立于前：
“是告诉宿命法师的继承者……该要如何移除这个职业，如何斩断和魔力小水坑之间的连系，以及，如何重新接受魔力之海的洗礼。”
“啊？！”
第两百零二章 抉择与十年
莫林如遭重击地向后仰了一下身子。
耳畔回响着幻影刚刚的话语奥达隆前辈留下的传承，是如何移除宿命法师这个职业，如何斩断和小水坑之间的连系，以及，如何重新接受魔力之海的洗礼？！
“可，可可，可是……”少年望着对方，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嗯？”幻影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难道你不觉得那个尚未成型的魔力之海是个负担？”
少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可……”
“你可能还不知道，你没办法使用魔法卡牌就是因为小水坑的原因，因为被魔力之海排斥无法和其共振无法激活卡牌中的法术模型，所以才只能辛苦地去学习古典施法。”
“这我已经知道了……”他呆呆地回答。
“那你可能还不清楚，虽然现在通过魔力水坑汲取魔力的速度要比你同阶等的人快很多，让你现在的魔力十分充沛，但以那个水坑的容量来说，最多只相当于六阶的法职，光凭那个小水坑根本不足以支持你修炼到高阶法师”
“这我也已知道了……”
“哪怕是现在这个阶等，你通过小水坑进行冥想的效率也要低很多，如果放弃宿命法师这个职业重新接受魔力之海的洗礼，以你的天赋修炼的速度或许能快上一倍。”
“我也知道现在的冥想效果不好，还很浪费魔力……”
“那为什么还这么犹豫？”
“只是觉得很突然，”莫林呆呆地摇了摇头：“我还是以为……”
“你以为奥达隆留下的是宿命法师的进阶方法？”
少年点了点头。
但那幻影摆手否定：“恰恰相反，奥达隆年轻的时候能以那么惊人的速度接连进阶，便是因为他放弃了宿命法师这个职业传承。”
“另外，你之所以继承了这个职业，其实也是因为他当时的放弃你所连接的魔力小水坑，便是当初他所连接的那个魔力小水坑，而他选择了放弃，于是那个尚未成型的魔力之海才会再一次和其他人形成连系，就是宿命法师的继任者。”
“也就是你。”幻影看向少年。
“原来是这样么……”
“这么说奥达隆前辈已经放弃了这个职业，他的职业徽章上也没有那个呆板的长方形了，原来我的魔力小水坑也是从他那儿继承的啊……”莫林愣愣地自言自语着，似乎没能听到对方说了什么。
原本还以为这世界上有其他人和他一样拥有这个职业徽章，和他同样拥有一个坑爹的魔力小水坑，没想到真相却是如此。原来无论是宿命法师还是小水坑，都还是只剩下了自己一人，元素大帝早已放弃的职业，冥冥中传承到了自己这里。
依然只有自己，依然只有那么一个坑爹的小水坑。
突然感觉说不出的孤独。
“可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既然这个职业存在，又记录于古老的职业晶板体系之中，还要交纳高昂的职业税比其他职业都要高的职业税，那说明这是一个很强的职业方向啊，为什么要放弃呢？”少年还是不解。
对方遗憾地摇了摇头：“因为进阶的方法已经遗失了。”
他叹了口气，抬手抚摸了一下空间中那些飘浮的雾气彩带，那些缤纷的颜色穿过了他并不存在实体的手掌，继续在雾气朦胧的头顶漂浮波动：
“事实上，在这个职业传承中，从很久之前就已经没有了进阶的方法，或者说遗失了最终要的一个环节，你要明白，我所说的很久是以纪元为单位的时间长度，从那么遥远的时代开始宿命法师便没有了前进的道路，先辈们慢慢学会了如何剥离这个职业，并留下传承告诉未来的继任者该如何分离小水坑。”
“只要重新接触到魔力之海，以传承者们的天赋来讲，几乎都能取得不错的成就。当初奥达隆也是从前任那里继承而来的魔力水坑，也同样按照前任的方法将其剥离，靠着天赋与努力，才成为了后来的元素大帝。”
看到少年还不死心的目光，对方又说：
“要知道，尽管进阶的方法遗失了，先辈们选择放弃，但他们依然还会想办法去为继任者们补全，但这么多年过去，那个魔力小水坑也不知传承多少代了，哪怕是到了奥达隆成为元素大帝的时候，依然没有办法去接上宿命法师的进阶道路。”
“所以你应该和他做出同样的选择，或许等到你有所成就的那天，加上不凡的运气，或许能在为继任者多找到一丝可能，但目前对你来讲，剥离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然以小水坑的限制，就算你能强行晋级成为高阶法师，也难以更进一步。”
“呼……”莫林深深地呼吸。
既然元素大帝留下的幻影都这么说了，毫无回转的余地，他也只能点了点头。
“决定了吗？”对方问道：
“如果你决定好了，我可以激活奥达隆留下的魔法结界，你可以在其中剥离掉与小水坑的连系，之后再进行冥想去接触魔力之海，便不会被魔力之海排斥了。”
“以他留下的魔力，我可以激活三次这样的魔法结界，但你只有一次机会，以防你以后无力为下任的传承者留下这样的魔法，我要保留一些魔力在这里。”
莫林沉默良久，正要点头，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心里咯噔一声。
“等下！”他失声叫道：
“再让我想想！”
少年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他的制卡学该怎么办？
如果剥离和小水坑的连系，去接触魔力之海，那岂不是说他没办法再学习卡牌制作了吗？！受伤未愈的埃德老师花了那么多时间教导自己，就这么一声不响地放弃了么……
少年知道他在制卡领域的天赋到底如何他完全没有埃德老师年轻时的那样的天赋与直觉，至少现在还没有。
他现在能够制作基础的魔法卡牌，完全是凭着他的特殊性，在制作魔法卡牌最后的共振结构时，不会引起魔力之海的魔力倒涌损伤卡牌中融刻的结构，再加上还不错的精神力量与刻苦的练习，这才有了不错的成功率，勉强达到了埃德老师的要求。
而埃德大师收他为学生，想把他培养成一个伟大的制卡师，也是因为发现了他无法接触魔力之海，期待着避开了倒涌损伤的他能制作出传说中最完美的魔法卡牌。
魔力转化率接近百分之百的魔法卡牌……
自己当初答应过的要学习卡牌制作，埃德老师的期望……
望着幻觉般的色彩，朦胧的元素疆界，莫林犹豫了。
“怎么了？”幻影问。
“我能再考虑一下吗……我是说，离开这里让我回学院考虑一下，”少年说道，他甚至还没做好把小水坑的事情告诉埃德教授的准备：“我需要询问一下老师们的意见……”
觉得这样表达似乎有失尊敬，毕竟眼前的这位可是传说中的元素大帝。
他又连忙说道：“并非不相信您的建议，但因为宿命法师的特殊性，一位老师收我为学生，如果要剥离的话我也想先跟那位老师说明一下再做决定。”
“因为宿命法师的特殊性……？”
“嗯！是制卡师，因为无法接触魔力之海所以制作出的魔法卡牌的品质相对好些。”莫林解释道，看来在此前的传承中还没有人发现这一点。
“原来是这样么，但即便是制卡师可以借助各种工具制造超出自己使用能力的魔法卡牌，但阶等要是差了太多也是不行的，如果你没法晋级大魔法师的话，即便是做一名制卡师也只能制造普通的中低阶等的魔法卡牌而已，想成为制卡大师也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这我了解，”莫林认真的说：“但我答应过老师要学习卡牌制作，在这个方向上努力有所成就，所以就算要剥离还是应该先跟他说明……”
幻影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欣赏。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有一点你需要知道，用那块元素之心打开托德尔和这片元素疆界见的通道并不是无限制的，每次开启通道都需要消耗元素之心的能量……”
莫林心里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只听对方继续说道：
“……如果你这次不做出选择，虽然以后还有选择的机会，但你离开之后通道便会关闭，想要再次打开至少也需要等到十年之后，也就是说一旦离开，你便就还要被宿命法师的传承拖累至少十年，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十年么……”莫林再次愣住了。
十年之前的自己在做什么？他回忆着老爹给他看裹的影像石中的记录，十年前的自己还那么小，吃得白白胖胖地整日在院子里挖坑捉虫子，连特殊的记忆能力都还没有觉醒，自己也只能想起个别的片段而已，十年……
十年之后的自己又会在做什么呢……
卡在晋级高阶法师的关口没法突破？滞留在伊露维塔没法升入七年级无法毕业？一方面靠制作三阶卡牌赚金币一方面又知道不久后会放弃制卡？对着一成不变的魔力小水坑发脾气？后悔当初没有选择另外一条道路？后悔当初没有果断地放弃宿命法师的传承么……
或许吧。
但会后悔为了先告诉埃德老师而耽误了十年时光么……
“不会的……”他轻轻地说道。
“承诺就是承诺，答应过的事情就算做不到也要先征得对方的同意才能放弃啊，这是连派克老爹都知道的呢……从古典施法到卡牌制作，埃德老师讲课虽然没什么耐心，但真的很照顾自己……”
少年脸颊挂上了微笑：
“前辈，我已经决定了，就算是要剥离小水坑也要先去跟我的老师说一声，征得他的同意与理解才行。至于进境，虽然很会在高阶职业者的门槛前停步几年，但以后加倍努力就是啦！而且能在十年内修炼到六阶法职，已经比大部分人厉害啦！”
他十分乐观地说着，似乎那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这样么……”幻影有些失神。
“这么小的年纪，倒是很少能见到能抵御得住力量诱惑的……”
“那就这样吧，”他微微笑道，手中幻化出一本凝实的书籍：“元素之心已和魔杖融为一体，你小心保管，到时候它重新积累了足够的能量时，你可以通过书里记载的方法打开空间漩涡，为了保存魔力你离开后我便会再次沉睡，直到你重新打开空间漩涡。”
“期待再次见到你的那一天。”
莫林鞠了一躬，双手接过那本沉甸甸的绿色魔法书籍。
“哦，对了。”幻影又说：
“既然你无论如何都还要再等十年才能来剥离小水坑，这期间倒是可以留意一下宿命法师的进阶方法，也记录在这本书上了，不是叫你去补全你还远没有这个能力，但有机会的话不妨请教一下能相信你的老师，说不定会有些收获。”
他轻叹了一声：“说来也是和卡牌有些关系的，宿命法师伴随着新生的魔力之海一同出生，但想要进阶职业者的话便需要用到黑晶卡作为出入魔力空间的通道，你传承的那张卡牌也是前辈们制作好的，对应着虚空之中那个小水坑的位置。”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但光有魔力小水坑只是能成为普通的职业者而已，宿命法师的道路要困难的多，在记载之中，除了随之诞生的魔力之海，还需要一个体积相仿的元素疆界……”
这不就是么？莫林露出了疑惑地目光。
“是的，这就是一个元素疆界，当初奥达隆成为元素大帝后，费了无数力气才找到的这个新生的元素疆界，算是给后来的传承者铺垫了一大步，但还需要像魔力之海那般，有一张黑晶卡作为通道与门扉，而不能单凭那颗元素之心的力量。”
少年摸出了胸口的那张黑色晶卡。
“诶，你已经拿到第二张晶卡了吗，”幻影露出意外的神色，接过来看了两眼，还给了少年：“确实是一张珍贵的黑晶卡，还没有经过任何雕琢，想要将其作为连接元素疆界的门扉还需要大量的融刻工作，也就是制卡学里面的内容了，具体的结构都在书里，难度据说堪比顶阶的魔法卡牌，这方面连我都不太了解。”
莫林点了点头：“然后呢……？”
顶阶魔法卡牌至少是七环以上，已经是举世珍宝，但他依旧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幻影又叹息了一声：“还有第三样存在，生命之种。”
第两百零三章 误伤与崩溃
奥达隆留下的幻影仰头说道：
“在宿命法师失落的传承中，有这么一句话：魔力的海洋与宿命法师一同诞生，元素的疆界可以在虚空中找寻，而生命的种子如同死神之镰暗无影踪，它是希望，是绝望，是炽烈的太阳，是迷蒙的大雾，它是一切的开端，但却于终结中孕育，由死亡里凝结。”
“这便是我们仅有的关于生命之种的描述。”
“魔力之海，元素疆界，生命之种，只有开启了这全部的三道门扉后，才能看到宿命法师进阶的道路，记载中必须拥有了生命之种后，才能和前两者一同形成完整的循环，才能让小水坑和元素疆界缓慢地成长，不再沦为绊脚的绳索。”
“但关于最后一道门扉，关于生命之种我们仅有这些只言片语的描述，别说寻找或是制作的方法，这么久的传承下连它是什么都不能肯定，包括奥达隆最强大的时候也只能寻来这个元素疆界，对于生命之种也没有任何头绪。”
“所以说我们失落了进阶的方法，失落了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少年幽蓝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失落。
果真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所以，”对方认真地看着莫林，十分郑重地说：
“如果有机会的话，你或许能请到一些顶尖的制卡师来帮你，把那张黑晶卡和这个元素疆界连接起来，像那张连接着魔力小水坑的卡牌一般，但生命之种却是太过虚无缥缈的东西，千万不要再花时间在这上面，徒费年华而已。”
“等你请示过老师，十年后元素之心积攒了足够的能量后，你再回来直接剥离掉小水坑，以宿命法师传承者的天赋来看，像你说的，只是在六阶停步几年而已，并不会落后太多，而且之后当你再次冥想接触魔力之海时还能受到一次魔力洗礼，无论是身体力量还是魔力亲和度都会有不小的提升。”
莫林点了点头：“您还有什么需要我去办的事情吗？”
他手里抱着那本沉甸甸的墨绿色书籍，恭敬地问道。
“没有其他事了。”幻影露出了微笑：
“原本还想让你以后有机会帮忙照料一下，我当年养父母的后人，却没想到托德尔这么多人口，各色种族，亿万生灵，宿命法师却刚好传承到了卡兰德一脉上，也不知算不算命运锁链的偏爱。”
“那柄魔杖你好好保管，虽然杖身只是普通的冬青树枝是奥达隆年轻时使用的手杖，并没有什么强大的力量，但那块宝石，元素之心则是珍贵无比的东西，现在它们已融合完整，利用得当的话，也能堪比高阶魔杖的威力。”
“你既然还不想立刻剥离魔力小水坑，那接下去几年还得使用古典施法，不妨学一学如何借助魔杖的力量增强魔法威力，万一遇到了危险也好自保，至于小蓝，它虽然笨点但一身力气还是能照顾好它自己，凭它那胆子情况不对肯定跑得飞快，就不用你操心了。”
似乎对这个后辈十分满意，对方事无巨细地叮嘱了一翻，温和地挥了挥手：
“就这样吧，我们十年后再见。”
元素疆界中和魔力之海一样，没有随太阳而变化的光影，莫林感觉他们在这里交谈了不算太久，外面应该还是万籁俱寂的后半夜，估计离晨曦微亮还有段时间。
他打起精神，随对方走到了绚烂的空间漩涡处。
“哦对了！”莫林问道：“请问奥达隆前辈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吗？”
“嗯？”幻影皱着眉头回忆道：“如果说记性的话那自然是极好的，奥达隆本就聪颖理解起高深的魔法理论来毫不费力，又有充沛的精神力量做支撑，记忆速度确实比同期的同学们快上不少，但要说过目不忘的本领……”
他摇了摇头：“并没有，即使是传奇的学者，在无尽的世界面前，也只能有保留地选择一些重要的内容记忆，并且在漫长的生命中偶尔温习，并不能算严格意义上的过目不忘。”
“况且即使是在以记忆能力闻名的维斯魔灵中，也很少有人又过目不忘的本事，那应该是一种极其稀少的天赋了，说是月神的宠儿也不为过。”
他的目光落在了少年身上：“你这么问……难道你是还有类似过目不忘的天赋？”
莫林沉默地点了点头。
果然，他的那个神奇的记忆能力与宿命法师的传承并无关系，就是不知道是另有其因还是说真得只是生来的天赋，月神宠儿这个词他在安娜教授的口中也听到过。
“还是觉得有点可惜，毕竟是进步最快的十年……”幻影轻轻地说。
“您可别再说了，”莫林笑道：“万一我真被您说动了怎么办啊。”
“嘿……”对方也笑了一声：
“小蓝，将这个少年送回去吧，沿着原路送回去，遇到了想抓你的冒险者就拍他们一掌，注意少用点力气别拍死了！把他送回那个边界的位置，你就自己回山里面去玩吧，保管元素之心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以后你要是能踏入圣域，不妨去游历一下无尽的世界，说不定能在哪遇到奥达隆那家伙呢。”
呵……呵……莫林擦了擦手心的冷汗，嘴角挂着不自然的笑容，敢情那呆头笨熊遇到谁都拍上一掌是您老人家教导的……我家的黑火被拍的到现在还在戒痕中没缓过来呢。
“小蓝听到没有？”幻影又说了一句。
但绚烂的空间漩涡另一侧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就像夜晚一般静悄悄的。
“它大概是已经跑走了，或者遇到了什么冒险者去拍巴掌了，我也感知不到它，”幻影无奈地对少年说：“我之前已经叮嘱过它一次，它要是已经离开了或者不带你回学院的话，就只能靠你自己走回去了，好在我们离伊露维塔不算太远，少年加油。”
他并不存在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头。
“前辈再见！”莫林踏入了空间漩涡。
……
洞穴里静悄悄的，从漩涡中跌出后，莫林看到那个缓缓转动的绚烂的通道逐渐合拢消失，那枚镶在手杖上的墨绿色宝石也彻底地黯了下去，像是燃烧了整晚的火堆灰烬，只有最深处才能看到一丝微弱的亮光。
洞穴里黑漆漆的，他摸出了一小撮荧光粉，施放了一个漂浮的光亮术。
借着岩壁上少许被反射回来的光线，少年发现这个洞穴并不深，敞开的洞口就在不远的地方，但岩地上看不到那呆头笨熊留下的脚印，他也分辨不出任何其他的痕迹，不知那家伙去了何处。
先离开这个洞穴再说。
他走到近前，将那柄漂浮的魔杖小心翼翼地取在了手中。
“轰——！”伴随着一声从洞口传来的闷响，少年感觉到脚下的大地猛地晃动了一下，几块碎石从洞顶落下差点砸中他的脑袋。
“发生什么了？！”莫林惊呼一声。
又是一声闷响，脚下的大地猛地晃动。
“糟糕！”怕这洞穴突然坍塌，莫林也顾不上躲避，顶着冰雹般的碎石冲出了洞口。
是一面陡坡。
陡坡之上有两个无比巨大的印记深陷在山石之上——那是两个熊掌形状。
那头名为小蓝的暴熊已再一次变成了无比巨大的形态，在远处就和一座山峰一般，蓝色的皮毛在月光下闪烁着银辉，一张巨口正冲着天上咆哮。
“吼——！！！”
莫林终于在近距离体验到了这家伙中气十足的咆哮，他感觉一阵狂风袭来，卷着冰冷的沙雪与碎石，撞在了他疲惫的身上，措不及防下他就像一片树叶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飞了好高……而且一时半会儿好像还落不到地面。
身上有些擦伤，但不是很严重，魔力也还算充沛等下可以使用炫纹屏障安全着陆，莫林稍微检视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便再次把注意放在了那头巨熊身上。
它是在和谁战斗，为什么这次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只见它一声怒吼之后，在此抬起熊掌向夜空挥出，蓝色的毛发间闪烁着电弧，仿佛想要把整座星空都拍碎般威势无比，比化身小熊时的一巴掌不知强了几个级数。
汹涌的魔力波动从远处的夜空中传来。
让莫林感觉自己浑身都在战栗。
只见远处的夜空中升起一面灰褐色的壁盾，相比熊掌的滔天虚影来说显得渺小无比，无声无息地挡在那熊掌前面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排成粉碎，连渣不剩。
但那山峰般的熊掌虚影突然消失了。
下一刻，一声巨响，依然飘在天上的莫林看到整片山峦都震了一下。
大地上又多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熊掌印记。
少年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终于认出了刚刚那面灰褐色的壁盾。
六环的元素防护魔法，。
这是一个防御能力极强的魔法，能够将敌人的攻击转移到大地之上，相当于以正片地面为盾牌屏障，只要地面不被一下轰碎，处在这个魔法保护之中的人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这埃德老师的成名之作。
记载中埃德大师在他二十岁那年成功越过了尘世之线进阶大魔法师，十年后，也就是在他三十岁那年，借助魔法塔成功完成了六环魔法的卡牌制作，从那以后迈入制卡大师的领域。
这张卡牌也一直是他最为知名的作品。
所以那位正和呆头笨熊战斗的人应该是——
“埃德教授！”莫林大叫，怕自己声音传不了那么远，他又急急地召唤了几个魔法炫纹，但随即发现他的魔法炫纹也是灰不拉几的在夜空中很不明显，便干脆闭上眼睛，用了一个他最熟练的。
果然，这个闪光术成功地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哎呀，你还真被一头笨熊绑走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再睁开眼时，莫林看到埃德大师和艾玟诺正站在自己身前。
如释重负的小吸血鬼脸色苍白显得有些疲惫，眼眸中却激动得泪光闪闪，她原以为莫林凶多吉少真要被吃掉了。而埃德老师一如既往的英俊迷人，目光里却全是好奇。
“你怎么在这？这家伙把你绑到这儿来做啥？它是不是当初元素大帝的那头暴熊？”埃德一把揽过少年，见他并无大碍，又飞快地问道：“我曾经看过记载有些印象，似乎元素大帝当年身边就有一只蓝色的暴熊，再想想安娜说你和奥达隆前辈都继承了同样的职业，这头笨熊又莫名其妙地把你绑走，是不是元素大帝给你留了什么宝贝？！”
“没有宝贝，只有关于宿命法师传承的问题。”莫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虽然很感激这位老师能够赶来营救自己，但这来得也太慢了吧，要是那笨熊想吃夜宵的话这时候自己已经变成熊便便了，而且要是能早点的话说不定自己还能直接向他请教一下剥离小水坑的事情，就不用再等上十年了。
埃德可是不信，两眼放光地打量着少年，看到他手中的魔杖，绿色的眼珠子都快瞪下来了：“还说没有宝贝！这快宝石不会是传说中的元素之心吧？少年你可是发财了呀！”
连艾玟诺都听得神采奕奕，盯着少年手里魔杖上多出来的那个宝石。
“又不能拿去卖掉，至少还有十年呢。”莫林随口嘟囔了一句：“您老既然知道它是元素大帝的宠物，为什么还和它战斗啊？据说它都已经接近圣域了。”
看到远处角峰般高大的巨熊望了过来，少年连忙示意小蓝他们是一起的，免得这家伙再提起他那巨大的熊掌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拍。
看上去起了作用，虽然奥达隆留下的幻影说小蓝很笨，但毕竟是头顶阶魔兽了，比普通的野兽肯定要聪明许多，只见它吭哧吭哧喘了几口气，变成了小熊的模样。
它遥遥看了一眼少年手中的魔杖，棕黑色的眼珠中似乎有些不舍，但挠了挠脖颈，还是慢悠悠地向远方走去。
埃德则警惕地盯着那头小熊离开，带着艾玟诺和莫林落到了地上，哀叹一声：
“哪是我要跟它战斗啊，我带着艾玟诺来救你却遇到这家伙，一句话都没说它一掌就拍了过来，你老师我差点当场翻车，”他很是夸张地擦了擦汗：“毕竟是活了一千多年的家伙，真是猛啊，连拍三掌，好在我随身带着勉强还能够施展……咳！”
“咳！咳！”埃德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了下去，沉声道：“被它揍得有点不舒服，我们先回学院。”
说着他张开双臂揽住莫林和艾玟诺，似乎要抬起脚布闪现离开。
但几个呼吸过去，莫林疑惑地发现他们还停在原地。
埃德教授抬起的脚步仍未踏下。
他的身体如同僵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教授……？”莫林轻声问。
没有得到回答，少年不安地拾起了旁边艾玟诺的手。
他带着女孩从埃德的臂揽中走出，屏着气息看着一动不动的埃德·沃伦德。
他翡翠般的眼眸中似乎流露着挣扎的目光。
薄薄的嘴唇在轻颤，眉角在轻颤，目光也在轻颤。
“埃德教授！你怎么了？！”他们慌张地叫道。
“……”埃德的喉咙动了动，终于挤出了一丝声音：
“……跑……快，逃……”
“教授？！”莫林瞪大了眼眸，寒栗爬上了他的脖颈：“为什么？发生什么了？！”
他不敢去碰僵立的老师，生怕一触之下对方会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但埃德却好像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艾玟诺！”莫林咬牙叫道：“帮我！”
小吸血鬼很有默契地配合着少年走到埃德的两侧，准备和他一起扶着教授的身子。
“咯嘣……”似乎有什么声音传来。
从埃德僵硬的身体中传来。
月神的光耀变得暗淡。
他英俊完美的脸庞裂开了一条缝隙。
白色的气团涌了出来。
第两百零四章 压制与爆发
，
漆黑的夜，黯淡的星，无光的月。
一动不动的埃德·沃伦德僵立在荒凉的山坡上，微颤的目光与指尖似乎是在挣扎着，但异样的闷响随之传来，一道狰狞的伤口在他的脸颊上裂开。
无数蠕动的苍白色气团，像是疯狂的虫群，源源不绝地从他的伤口中挤出。
“教授——！！！”
莫林慌忙把艾玟诺护在身后。
一切都好像变得无比遥远而黯淡，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尖叫，但却听不清自己叫了些什么，就好像周围的空间被什么粘稠的液体侵染了，连声音都无法透过……
那些蠕动的气团，从埃德教授脸庞的伤口中挤出，就好像挣脱了禁锢鱼跃大海一般疯狂得向四处游动，争先恐后地飞向夜空，化成一团团苍白的扭动的雾气，那一团团的白雾飘散在他们周围，越积越多。
“怎，怎么会……”莫林惊慌失措地望着埃德的伤口。
虽然不知道这些苍白的气团到底是什么，但它们散发的气息与梦魇兽相似，而在离开伤口后变成了周围漂浮的这些白色雾气……难道是……
“混乱迷雾？！”少年惊叫，依旧没有任何声音，好像只无声地张了张嘴巴。
混乱迷雾是梦魇兽的原始形态，当它接近秩序火光照耀的范围后，吞噬了秩序之力便会化成具有实体的梦魇兽，在被杀死后会留下秩序晶核但身体会化成雾气消散。
但这里还远不是秩序的边界，为什么这些混乱迷雾会停留在周围？！
更让少年担忧的，为什么埃德教授会突然失控？！
他第一次见到埃德教授时，曾看到过他残缺的身体和那些伤口中蠕动的白色气团，那时埃德老师正在用一个金属网格代替他缺失的大半张脸颊。但莫林原以为这么久的时间过去，就算埃德老师还没能痊愈，至少也会比原先好上不少啊！
为什么会在这时突然爆发？
而且看埃德老师一动不动却依旧在挣扎的目光，分明已经是拼尽力气了却依然无法控制他的伤势，从伤口涌出的气团越来越快，难道说老师的伤势比去年更加严重了嘛？！
“艾玟诺！你先离开！”他大叫。
随即想起声音似乎已经被阻断了，他连忙回过头示意小吸血鬼先走，去找人帮忙，但艾文诺拼命摇了摇头，也张嘴无声地说着什么。
你不离开我也不离开！她瞪着棕褐色的大眼睛比划着。
你去找人帮忙！我自己在这里看着教授！莫林只觉得压在心上的阴霾越来越重，血液咚咚地撞击着耳膜，就好像不详的灾厄鼓点，似乎灾难正在缓步走进。
我留在这里，你去找人！艾玟诺焦急地比划着，依旧不肯独自离开。
顾不上再争论，莫林取出一把闪光粉。
他俩都还不能施展火线术那样的求救魔法，眼下最实际的便是在夜空上多释放几次强烈的闪光术，希望能有人看到这里异常的光亮前来帮忙。
少年试了一下，他施放的位置不够高。
没有犹豫，他轻轻跃起想要一路凝结出炫纹屏障踩着冲破雾气再施法，就像刚刚成功引起埃德教授注意的那般，但他却随即发现，受到混乱迷雾的影响，他甚至无法聚合这里游离的元素凝结出魔法炫纹。
他重重地落到了地上。
没有气馁，莫林立刻对艾玟诺示意，轻羽术！
因为小黑可以熟练的用更高级的漂浮术，他身上便没有携带相应的施法材料，但小吸血鬼的符文扉页中应该是存放了一张的卡牌，这个魔法不像炫纹那般依赖游离元素，只要有大气的地方就能起效。
艾玟诺一眼就明白了少年的意思，翻手已唤出一张灰白色的卡牌激活。
下一刻，莫林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失去了重量。
与此同时，艾玟诺一手接过了少年的那根魔杖，另一只手很有默契地摁在了他后背，帮他在几近漂浮的状态下深蹲下身体贴近了地面，并调整好了姿势。
肩头的手掌挪开，大半的魔力涌入双腿的肌肉，按照铁锤教授课上的方法，在一瞬间燃烧魔力爆发出几乎控制不住的力量，像一支穿云箭般，莫林笔直地冲上了天空。
但他幽蓝的眼眸里却看不到半点希望。
——直到他开始下落的时候为止，他都没能穿透混乱的迷雾。
仅仅在这不多时的时间，周围的迷雾已经越来越浓越来越厚，完全遮蔽了星空，只有一丝微亮的月光还朦胧能穿透进来，哪怕他已经跃到了数十米的高空，却依然没有冲出混乱迷雾的笼罩。
只是稍微淡薄了一些。
该死，少年心里一沉，以迷雾这样蔓延的速度来看，就算是要跑也根本跑不出去。
该怎么办？！
他接连丢了几个闪光术，不计损耗地将携带的闪光粉末全部用完，期待能有些许光亮透出去引起别人的注意，重新落回了迷雾之中。
没有太大的偏差，他两步走到了埃德教授僵立的身体旁边。
艾文诺已经施放了一个光亮术，勉强照亮着周围数米的距离。
出不去了……连方向感都已失去了……这样子就算要走也很快会转回原地。莫林拼命回忆着在混乱森林课程上学过的一些技巧，想按游侠教授传授的方法判断方向，但徒劳无功。秩序火光外的混乱森林与混乱迷雾笼罩的地方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啊……
谁知道这么浓重的混乱迷雾中会不会诞生出梦魇兽，甚至是梦魇兽群，在维克多学院的那个阶梯幻境中，梦魇兽群就是源源不绝地从这样的迷雾中诞生的。
理论上只要有一定的时间，混乱迷雾可以吞噬秩序之力化成实体。
艾玟！心急如焚少年再无他法，只好示意小吸血鬼一起挪动埃德教授。
不管怎样也要带着埃德教授一起离开才行！
他接过奥达隆的手杖，借着光亮术的光线，在地上画了一根直线，只要在行走的时候拖动这条直线不弯曲，便可以固定他们行进的方向，虽然会拖慢速度，但至少不会打转。
“别，管我……”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
“教授！！！”少年惊喜道。
他发现教授的目光又明亮了起来，似乎埃德重新积聚了一些力量，不但能勉强说话，声音穿透了迷雾，连伤口中那些气团涌出的速度都慢了不少。
他连忙问：“教授！要怎么帮您抑制住伤口？”
埃德微微摇了摇头，喉咙缓缓动着：“你们，帮，不上我……”
“大意了……本来今晚应该更换封印……但……又被那笨熊拍了三掌……”
“快走……我还，能控制一会儿……但没办法调动魔力送你们离开了……”
“去找安娜，她应该返回了学院，去找她帮忙，她知道该怎么做……”
“就算是我们要走也来不及了，”莫林倔强地摇了摇头，大声地说道：“迷雾蔓延得太快，辨认不出方向也跑不出去，只能等着其他人注意到了来帮我们，单凭我们不可能比这迷雾更早到达学院啊！我们留下来帮您！”
但埃德似乎完全没听懂莫林说了什么，依旧在低声重复着：“你们留在这里没用……”
“快点离开……逃……快，逃……”
莫林与艾玟诺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的决心，按照原先的计划带着埃德一起离开。
他伸手去扶教授的臂膀，把他的重量压在了自己的肩头，示意艾玟诺画直线。
但一道蠕动的气团从埃德的伤口中挤出，在还没冲进夜空消散成雾气的时候，接触到了少年的手臂——刚刚在那暴熊的咆哮中他手臂上被碎石留下了一道浅浅的擦伤，渗着几颗小小的血珠。
那蠕动的气团触碰到了少年的伤口。
反应过来的莫林愣了一下，随即心里咯噔一声，似乎自己犯了一个很致命的错误。
耳畔响起埃德无奈的苦笑：“你的味道……让它们发疯了……”
“连累你们了啊……”
说完他头颅低垂下去，目光四散，再没有半分生息。
一声闷响，他脸上的伤口扩大了一倍有余，再也压制不住的蠕动的气团，像是饥饿已久的鲨群突然闻到了血腥的气味，疯了一般的从伤口中冲了出来。
朝着莫林扑来。
……
“我说你能不能跑快点！”追踪猎手不满地说道。
“你说得倒是轻松！俺的魔力刚刚也被拍散了啊！”冰原战士嘟囔道，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你确定是这个方向？别我们追了大半夜啥都没追上不说其实连方向都跑反了！”
“肯定是这方向没错！”追踪猎手被冰原战士背着，自信满满地说。
大概是他受的伤比较重，搀扶着前进速度太慢干脆让壮汉背起了自己赶路。
“刚刚那个游侠虽然没留下痕迹，但也没有刻意抹去魔力波动，”他一边恢复体力一边指点着壮汉：“那游侠肯定也是那个魔法学院的教授，是去救那少年的，跟着他留下的魔力波动走准能找到那头巨熊……”
冰原战士听着也颇受鼓舞，脚下的步子又加快了一分，背着猎手一路狂奔。
“但他们都是学员教授的话，你说他们抓了那头熊，会按照冒险者的捕猎规矩分咱们点好处不，毕竟可是咱们先找到那家伙的踪迹的。”
追踪猎手哼了一声：“咱们还布置了陷阱呢，都是为了不伤及他们的学生才没有激发的，不管怎么说……他们总得讲点道理……”
他声音里没什么自信，显然对伊露维塔学院的教授们的人品如何也所知不多。
“嗯？停下干嘛？魔力波动方向没变继续追啊！”
“俺看到那个游侠了！”冰原战士粗声道。
“看到了？”猎手愣了一下，心想以他们的速度应该追不上那个老练的游侠才对啊，难道说是已经追到那头目标了？！他连忙竖起脖子望去。
没有看到那头巨熊，但他明白了为什么冰原战士会停下脚步。
明亮的月光下，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正从远方不急不慢地向他们行来。
——那位游侠居然已原路返回了？！
猎手低声说了一句小心，让大块头打起精神来负责警惕，然后跃到地上，对着那位游侠挥了挥手，表示出想要交谈的意思，在冒险者中流行的手势那位游侠肯定明白。
果然，对方速度猛然一提，没几个呼吸就从远处到了近前，稳稳地停下了脚步。
听不到半点对方的喘息，追踪猎手暗赞一声，又仔细观察了一眼这位游侠双手垂放的位置与脚步，完全没有半分破绽，他曾见过的最厉害的猎手也远远不如。
“咳，请问您刚刚是去救援那位少年了吗？”猎手小心地问。
对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呃……难道那位少年遇到了什么不测？为什么您独自返回来了？”
“哦，多谢关心，那位学生已经安全了，他正和我们学院的一位教授在一起，我便先独自回来了，不过那位教授用魔法赶路可能还在我前头，你们没注意到也正常。”
和学院的一位教授，那应该就是之前那位带着个女孩的法师了……追踪猎手思索着，终于还是没忍住地问：“那请问……那头巨熊呢？是那位教授制伏的吗？”
猎手感觉那游侠打量了自己一眼，感觉那目光就像一支利箭般把他看了个通透，心里一凛，有些后悔。不该招惹这位游侠的，不就是多跑点路么他们赶过去也就知道了。
“那头暴熊已经接近圣域，而且从你们的伤势看它其实并没什么恶意，我赶到时它正离开，你们也别再打着追捕的念头了，除非你们能请到同级别的人物，否则去多少个冒险团都没用，别逼得那家伙下杀手。”
追踪猎手只感觉脑袋里轰的一声，那位游侠再说的什么全都听不清了。
唯一只有那两个字在回响，圣域，圣域，圣域，圣域……
月神在上，托德尔还真有圣域的魔兽吗……
他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几个月的时间算是白费了，但既然这位游侠说那头巨熊接近了圣域，想必也没必要骗他们。
“那边是什么情况？”一旁的冰原战士突然说了一句。
只见目极之处，一片遥远的山谷之中，闪过了几下黯淡的光亮，随即一切重归平静。
但那山谷里似乎有一片厚重的云层在缓缓升起。
“是闪电吧……？这个天气也能起云也是神奇……”猎手说了一句，准备和冰原战士回去收拾他们的陷阱，这次毫无所获那点陷阱的材料可不能再亏进去。
但他发现那位老练的游侠脸色大变。
顾不上与他们交谈，他已冲了出去。
“那方向……难道是刚刚那游侠返回的地方？又有了什么变故吗？”猎手脸色一变，搭上冰原战士的宽厚的背：“我们追去看看。”
“要快，尽量跟着那个游侠！”仅代表作者素手织梦的观点，如发现其内容有违国家法律相抵触的内容，请作删除处理，的立场仅致力于提供健康绿色的阅读平台。
，谢谢大家！
第两百零五章 引诱与营救
高大的冰原战士背起瘦削的猎手，迈开步子追着前方那披着斗篷的游侠身影，朝着目极之处那两座山峦夹成的山谷奔去，那里飘着一大块诡异的云团。
只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那山谷上升起的云层便又厚重了几分，边缘被月光照亮显出苍白的色泽，雾蒙蒙的看上去令人愈发不安。
看着自己被前方的人影越拉越远，冰原战士咬牙再次激发了身体上的符文，飞奔的速度更上一层，不计消耗的全力爆发下一时没有被拉开太远，背着追踪猎手和前面那位游侠一前一后地接近了雾团边缘。
这时整片山谷已被苍白的雾气淹没，只能隐约看到山谷两侧的峰峦。
看见前面那个身影停在了一道断崖上，冰原战士也放慢了步伐，随后隔着五六米的距离站到了断崖上的另一侧，把一脸严肃的追踪猎手放了下来。
他发现那个老练的游侠脸色比猎手还要难看。
“那片云彩是咋回事？”他压低了声音问：“你们脸色怎么都这么难看？”
“离得还有点远，我还不能确定，但我直觉感到那云雾有问题，很有问题，”瘦高的猎手皱着眉头，凝着目光望着前方那个高高的山谷。
他没看出太多东西，余光瞄向旁边不远处的那个游侠，却不想顿时大吃一惊。
只见那人双眸喷射出两道炽绿色的光线遥遥射向前方的山谷，光线所过之处留下一串同心的魔法结界幻影，不知是那什么样的感知系魔法，猎手辨认不出，但目光所过之处能留下那么多凝实的幻影想必阶等颇高，消耗的魔力非同一般。
那游侠的目光在白雾中扫视，一言不发，脸色却阴郁得仿佛要滴下水来。
不知道对方看到了什么……追踪猎手想着。
他不敢再去打扰那位游侠，调动起刚刚恢复了一些的魔力，学着那游侠的样子使出了一个简单的瞳术，类似增强视野感知的小技巧，让他的视野稍微清晰了一些。
他发现那山谷中的白雾已经蔓延了出来。
浓重的苍白色雾气，就像一条河流般流出了那个高高的山谷，源源不绝地四散向周围的山野。他隐约能看出那白雾是从山谷一侧平缓山坡上散出的，延伸的速度很快，比普通人全力奔跑还要快上去多，没多时便已笼罩了前方的碎石戈壁。
追踪猎手终于明白为何那游侠停在了这里。
如果再接近一些的话，以那雾气撒播的速度估计现在已经将他们包围。
但那到底是什么……魔法么……追踪猎手思索着，他听说过一些古代在秩序内部战争中上出现过的魔法，能以大雾将茫茫千里的战场全部淹没，那种大雾能隔断侦察兵与指挥官之间的联系，破坏敌人关键的指挥体系。
如果有人在山谷里试验那种魔法倒说得通了。
只是看那游侠的脸色，事情明显没这么简单，不久前望见的那些闪电般的亮光又是什么情况？迷雾魔法应该不会造成那样的效果，更像是有人在其中试图用光线联络外界。
正在思索，突然看到前方的戈壁上逃来了不少动物。
都是些田鼠野兔之类的小型动物，夹杂着个别几只拥有魔力的魔兽，其中跑得快的已经跑到了他们脚下，像一只白色的跳跳鼠，它正敏捷地沿着碎石跃上了他们所站的断崖，并且头也不回地继续朝远方逃窜仿佛正被一头捕食的野兽追赶一般。
而逃的慢的，猎手隐约看到了一只年幼的雪兔，正在那苍白色的迷雾边缘逃窜，它拼命跃动着四肢想要逃离那雾气，但扩散的迷雾却紧随它的身后，与它的距离越来越近。
它逃不掉了，猎手想着，瞪大了眼睛。
果然，片刻后流动的迷雾越过了奔跑的小雪兔，将它吞噬。瘦高的猎手感觉头发都竖了起来，他远远听到那雪兔惨叫了一声，叫声在最尖锐的时候突然被什么东西隔断了似的闷在了迷雾之中，几个呼吸的寂静后，那小雪兔再次从迷雾中冲了出来。
尖叫着，拼命逃窜着，燃烧着。
——那雪兔原本洁白无暇的皮毛上燃烧着白炽色的火焰，那火焰是如此明亮，即使隔着一大片碎石戈壁都刺痛了猎手的双眼，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惊若木鸡地盯着，盯着那一小朵白炽的火焰将雪兔的皮毛全部点燃。
那拼命逃窜的燃烧的雪兔在最后一次跃起后再也没有了力气，摔在了一块扁平的石头上，片刻后，雪兔不再挣扎的身体彻底像一把火炬般燃烧了起来，白炽的火焰大盛，几乎在一瞬间就把那一动不动的尸体烧成了灰烬。
不对，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追踪猎手觉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了，那是什么火焰？为什么连丝黑烟都没有？为什么把那只动物烧的一干二净？！他已隐隐想到一个可能却不想去承认——那真的太过可怕。
但接着，他看那朵白炽的火焰落在了那块青黑色的扁平石头上。
火焰渐渐小了下去，但那块石头同时也像被酸蚀了般地被烧出了一个小坑。
随即迷雾越过了那块石头，将一切掩盖在他目光无法穿透的苍白的面具之后，追踪猎手终于脸色大变地惊呼出声：“是混乱迷雾？！这，这，这是混乱迷雾！！！”
一旁粗犷的冰原战士听到之后也同样脸色大变，睁大的眼眸中露出一丝惊恐，脑门上闪闪发亮已是被冷汗浸湿——即使在面对那头暴熊时他都没有流露出这样的惊恐。
“这里咋会有混乱迷雾？不可能啊？！”他大吼了一声，依旧不敢相信。
追踪猎手死死地盯着那蔓延开的白雾，这时候已经彻底遮蔽了整片山谷，连两侧的山峦也笼罩其中不见踪影。他也不愿相信这里会有混乱迷雾存在，但事实摆在面前却由不得他不信——如果不是这个想法实在太过违反常识，他应该早就能看出端倪才对。
隔断视线的苍白色迷雾，淤积纠缠风吹不散，心头上如重石般不详的预感，还有刚刚那朵白炽的火焰——连石头都能点燃的火焰，那是传说中的混乱之息，可以燃尽一切的混乱之息，只有混乱迷雾中才能孕育那样的火焰。
“为什么……这里会有混乱迷雾……”他呢喃了一句。
他和冰原战士同样困惑，传说中混乱迷雾只存在于远离秩序火种的外域，哪怕稍微靠近秩序边界都会化成梦魇兽群，不会再以迷雾的状态存在——这才能够被边境的守卫军团拦下杀死。为什么在秩序的腹地，会突然出现这样蔓延的混乱迷雾？
落在西边的月亮有些暗淡，寒风吹过，他打了个冷战。
他不怕混乱，也不怕梦魇兽，甚至是小型的兽群，他和冰原战士在边境上冒险的时候没少遇到这些东西，即使不能力敌他们也有办法从容避开那些秩序的敌人，但未知的白雾却让他恐惧，导致这迷雾出现的事物让他恐惧。
他下意识地看向那位老练的游侠，刚刚望到那些闪光时那游侠应该就已判断出了这是混乱迷雾，不然脸色不会那么难看。但猎手不知道对方现在为何还不离开，为何那目光还在迷雾中搜寻，不知道现在除了赶紧逃命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外他们还有什么能做的。
既然那迷雾中已经孕育出了那种白炽的火焰，那燃尽一切的混乱之息，那无论是谁落在其中，恐怕此时都已消失在了这个世界，或许长眠后还无法回归月神的怀抱。
该走了……他想着。那迷雾正逐渐向他们所站的断崖扩散过来。
但他随即发现，那位游侠好像发现了什么，蓄着短短胡须的脸上流露出些许惊喜，来回搜索的视线固定在了一个方向。
只见他一言不发地踩着墨绿色的魔法炫纹升到半空，取出一张闪耀的银色大弓和一只硕大的黑羽箭，那羽箭箭杆足有拇指粗细，近两臂长，墨色的尾羽边还刻有深深的凹槽。
猎手看到那游侠取出了一张深黄色的卡牌插入了凹槽，和尾羽形成一个十字。
这家伙要干嘛？难道看到了什么怪物要狩猎不成？猎手心中一凛。
那支黑羽箭看着比他惯用的短矛还重，这位游侠居然能将其作为箭矢，而且还插有魔法卡牌，猎手还是第一次看到能镶嵌卡牌的箭矢，这样的箭矢激发出魔法要比附魔的箭矢更强更加持久也更加灵活。自然也更加昂贵。
片刻后，那游侠踏步拉开了弓，银色大弓弯成一轮满月，毫不收敛的魔力汹涌波动。
周围闪烁起无数游离的元素光点，颜色各异，向那枝黑羽箭尾汇聚而去，汇聚的元素甚至掀起了一阵旋风呼啸着，将那游侠包裹在中心。
双眸的光线熄灭，他有力的三指放开了弓弦。
尖啸炸裂，仿佛一瞬间附近所有的气息都被那道箭矢抽走，猎手感觉视野中划过了一道黑芒——并不是他看到了那枝箭矢的轨迹，而是那箭矢在所过之处留下了一道黑色的锁线，元素依旧在汇集，很快那锁线就变得粗壮，变成了一条坚实无比的链条。
一头被握在那游侠手中，另一头延伸至那迷雾之中。
看方向，那大概是那片迷雾的中心，那高高的山谷上的一面缓坡。
这个游侠居然架起了一条横跨山麓的链桥，大概那凝出的锁链上是有漂浮术之类的结构，连弯曲的弧度都看不到分毫，笔直地从游侠手中延伸至迷雾。
追踪猎手默数了两息，锁链没有断裂。
他发现那游侠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焦急，似乎没办法再使用出之前那厉害的透视魔法，只能遥望着锁链的尽头，似乎在焦急地期盼着什么。
难道他看到了其中还有人生还？想通过这种方法将他们救出来吗？猎手惊讶地想着。
如果说刚刚那些闪电般的亮光就是陷于其中的人发出的，那到现在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居然还有人没被混乱吞噬？他惊讶地凝望着那根锁链，目光随着笔直的链桥仿佛能深入迷雾，虽然理论上，那些人能够凭着这根绳索逃出迷雾……
但传说混乱迷雾除了彻底遮蔽方向之外，可还有……
“嘿，你们能帮个忙吗？”那游侠落在了他身前，打断了他的思绪。
“啊？您，您说！”猎手连忙道，对游侠这种职业的存在他可是充满了敬佩。
“帮我在这里看守一会儿这根链桥，也不用看守太长时间，要是等下混乱迷雾蔓延过来了你们便离开就行。”
追踪猎手听那游侠很是诚恳地说完，发现对方已将手中的锁链一端丢了过来，他连忙接过，发现并不沉重，就不知是对方是如何确定他会帮忙的。
“那您要去……？”他没有问完，已经知道了答案。
只见那个游侠纵身跃上了黑色的锁链，就像踩在平地上般冲了出去。
黯淡的月光下，他披着斗篷的身影很快没入了苍白的迷雾之中。
……
埃德无力地垂下了头颅，沾染过莫林鲜血的蠕动的气团像是饥饿已久的鲨群突然闻到了血腥的气味，疯了一般的从他脸颊的伤口中冲了出来。
朝着莫林扑来。
“埃德教授……”少年低呼了一声，下意识抬手去挡那虫群般的气团。
汹涌蠕动的气团并没有侵蚀掉他的身体，被少年不算粗壮的手臂挡开，尖啸着向两边散出化成白雾，他后退半步弓起身子，用力顶着那气团的压迫。
“埃德教授……快醒醒……”莫林吃力地呼唤着。
但埃德似是真的失去了意识，连指尖的微颤都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只有脸颊上狰狞的伤口还在一点点被扯开，周围的白雾越来越浓，冲向少年的蠕动气团也越来越多。
耳畔好像响起了模糊的嗡鸣声，就像好多蜂群在扇动翅膀，视野中那些蠕动的气团也像令人作呕的虫子，肆无忌惮地冲在他抵挡的手臂上撞成烂泥一样的迷雾，很快他的手臂上燃起了白炽的火焰，但他还没有受到伤害，不觉得疼痛。
抵挡着，那些嗡嗡声越来越响，他好像看不清楚了。
“放下手臂……别再抵抗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是艾玟诺的声音，但艾玟诺明明在自己的身后，他还拾着小吸血鬼的右手，怎么可能在身前对自己说这样的话，是自己太累了出现了幻觉，还是……
莫林用力摇了摇头，把女孩的声音赶出了脑海。
但没有用，更多的声音响了起来。
“别再抵抗了……”派克老爹的声音。
“张开怀抱迎接我……不要犹豫……”埃德老师的声音。
“我们可以融为一体，你再也不必为力量而困扰……”巴伦的声音。
“闪耀的生灵，我们会超越一切……没有什么再能束缚我们……”王德尔的声音。
少年的手臂渐渐变得无力，似乎随时都要垂落。
不对，他想着，是什么在扰乱我的意志？我不要听这些声音，你欺骗不了我，诱惑不了我，他们不会这样对我说话，他们不会劝我放弃！
“别挣扎了……没有用的……”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是个少女的声音，低低的，不是很清楚，但莫林知道他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脑海突然痛了起来，手指上的戒痕也很烧灼般的痛，小黑尚未醒来，或许再也醒不来了。
我要坚持不住了么……手臂好沉……听那个声音说的，它到底是什么，我要被它吞噬了吗，埃德老师，派克老爹……
视野渐渐黑了下去，身体的力量随着耳畔回荡的声音虚弱了下去。
好累……就这样算了吧……？至少能好好休息……
“莫林！”一个遥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莫……林！”一个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少年猛然清醒了一些，是艾玟诺在呼唤他。
他继续顶着气团的冲击，手臂上无名的火焰还在闪烁，他尚未受到伤害，但小吸血鬼的手很烫，她身上的魔力波动已经虚弱无比，苍白的脸颊上棕色的眼眸中是奄奄一息的目光，看着少年，低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她已经没办法在抵挡这些迷雾了，她快要烧起来了。
就好像心里有什么东西无声息地断裂，痛得厉害，痛得两眼发黑。
“艾玟！”莫林撕心裂肺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