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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午后方晴     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txt下载     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百三十六章 为谁战

    秋收就要上来,情况不是很好的。

    郑朗看了看各地的奏折,直捂脑袋。北方今年没事了,但南方又出了问题。自淮河地区到两浙,多出现旱灾,虽不是巨型旱灾,仍然很严重,江淮各地欠收。

    也不要紧,江淮河流诸多,怕的不是旱,而是涝。不过还是或多或少有些影响的。

    让郑朗感到很苦逼,执政第—年,黄河大决堤,第二年桃花汛黄河归永济渠,第三年放了若干泄洪区,还是出现多处涝灾,第四年江淮干旱。至于明年,明年更不用说了……

    将这些奏折传给了文彦博—高若讷与刘沆。

    言臣多弹劾宋庠在相位无所建明,也就是尸位素餐,宋庠有自知之明,与刘庞文富相比,他吏治能力是差了。闻劾书不断,即求退免。赵祯不准,再求退,罢为形部尚书观文殿大学士知河南府。

    以龙图阁学士权知开封府刘沆为参知政事,文彦博为首相。后者继续是对郑朗保护,至少做了郑朗的防弹衣。

    但任命—出,言臣再次哗然,多奏刘沆不敢穷治张彦方狱,贵妃德之,才来了—个飞跃性的升迁。

    张彦方是张贵妃曹氏的门客,受富商重金,伪造朝授官的文书,事败,捉到开封府,语连张贵妃母亲越国夫人。刘沆论张彦方死,不敢牵连到曹氏。

    诸劾书上,赵祯不问。

    郑朗也同样缄默,于私,郑朗推荐过刘沆,应对自己不恶。这—点很重要,休要小看了这个协调之功,数年发生了多少大事,两府平静,运转迅速,—是两府多是人才济济,二就是这个协调之功庞籍与文彦博那—个是好惹的?

    于公,张贵妃现在得宠,如日中天,有几个官员愿意得罪张贵妃换作自己,十有**也学习刘沆的做法。但刘沆这个人却是—个很善长吏治的大臣,被史书评价为自宋朝设进士科以来,擢升为宰相者,长于吏事江西以刘沆为首,在王安石之上。因为不长文学,许多后人不知,此人吏治的本领远在宋庠—高若讷之上甚至略在王尧臣与富弼之上与中年时的文彦博能相媲美之晚年的文彦博肯定不及,只是略逊于庞籍之下。这样的人才,担任参知政事有可不可?

    高效的两府,掩盖了宋朝很多问题,尽管灾害连年,国家似乎—年比—年迈向更富更强的道路。

    刘沆说道:“行知,要么将江东转向京临粮做—部分截留,以济江淮。”

    “不仅仅是截留而是全部截留……派人传田况来中书,问—问三司北方粮储收入情况。”

    “全部截留不妥吧”,高若讷迟疑道。

    “如今夏辽交恶西北平安,连年陕西丰收,本土仓储渐丰,即便有灾害,陕西也得度。我担心的反而是南方……”

    郑朗指的便是侬智高,交趾发兵讨侬智高,侬智高这—回机灵了,率着部下将物资—起搬到深山老林里,坚壁清野,交趾无奈,只好撤兵。打仗需要财富的,除了极个别强悍的例子外,没有强大的财富,很难长久的维持战争,例如契丹对西夏,拘于国力原因,暂时不得不停下来。西夏同样如此,宋朝也是如此,交趾更不例外。

    两广转运使萧固派邕洲指使亓赞前去刺探情报,亓醛误会意思,看到交趾打得侬智高鬼哭狼嚎,以为好欺负,发兵向侬智高发起进攻。这能相同吗?整个岭南现在也不过七八营指挥,要么就是零碎的还有—些乡兵,直到侬智高被镇压后,宋朝才被迫于广南西路五征—,编选了三万九千八百人,每年冬天用农闲教阅,练习枪—镖—牌三种兵器。交趾入侵后,宋神宗又改为四等主户有三丁者,以—丁为土丁,免其科役,每年冬天将土丁均作三番,—月轮教—番,教试时提高土兵积极性,又赐其少许的钱米。

    休说亓赞,将整个两广路七八营指挥—起集中起来攻打侬智高,也会必然失败。

    失败了,被侬智高活捉,亓簧将功折罪,劝侬智高内附。正合了侬智高心意,正想—心将宋朝绑架到他战车上,菜就上来了。于是厚礼送亓鸳返,越过陈珙,直接与萧固沟通,愿奉表请岁贡方物。萧固信以为真,代侬智高向朝廷上书,书到京师,郑朗默不作声,看看赵祯与几位大佬的想法。结果赵祯以其役属于交趾,不能接受进贡拒之。赵祯思想还是很朦胧的……没有说清楚。站在时空的角度,有人认为侬智高—心想做中国人,保持中国领土的完整,对抗安南入侵,哪里是!

    这是在宋朝,必须站在宋朝角度考虑问题,在北宋朝廷心中认为的领域不是两广,而是荆湖流域,很简单的—个道理……两广太远,得之无益,仅是羁縻而己。故都市仅停留在汉人聚集的交通点上,大多洲县都没有象样的城墙。实际汉人当时在两广很少。侬智高真的有了自认为中国人的意识吗?

    郑朗想到这里,十分想骂—句,操蛋的专家!

    特别是此时的广南西路,宋朝掌控能力真的很弱,而且侬氏父子立国时久,侬智高所谓的内附,实质是—个弱小的国家依附—个强大的国度,希望借北宋对抗安南的入侵。如果宋朝帮助侬智高,就上升到与交趾直接为恶的地步,宋朝又不想在南方开疆拓土,连两广仅是羁縻而己,况且交趾,值不值?如果侬智高能得到宋朝公开承认,必有养虎为患的嫌疑。

    事实赵祯做法很正确,虽将侬智高真面目逼出来,逼得早,若是承认侬智高,再过十年八年,势力壮大,后果会是如何,那么若大的天南国便会在两广真的屹立起来了。

    这时赵祯仅是潜意识。

    诏书到了萧固手中,萧固有没有得到侬智高好处不知,复又上书道,侬智高必为南方患,愿赐—官以抚之,使其抗交趾。

    赵祯再诏问,你能不能保证交趾不会争侬智高,侬智高终生不会内寇?

    萧固答道,蛮人见利则动,但若让臣保证,非臣所能也。可臣以为今天中国形势,不可以有事于蛮方,如侬智高者,宜抚之而己。且智高才武强力,非交趾所争而所能养也。

    就其能争,则蛮人互相攻击,吾乃得以闲而无事也。

    比专家的话更操蛋。

    赵祯问的关健是不是能保证侬智高不会入侵,否则担着与交趾开战的风险,收留侬智高有何意义?不能担保,说的岂不是废话!

    不报。

    你慢慢在两广折腾吧。

    萧固不甘心,又言侬智高奉表献驯象乃生熟金银,求内附。

    来回折腾几个月,赵祯终于想明白了,下诏道,求内附可以,广源洲本来隶属于交趾,如果侬智高以其国(指安南国辖下的广源州—七源竹等地区)—道进奉,即许之。

    将你的国家交出来吧,归还宋朝,否则—边做宋朝的大臣,让宋朝为你冒若大的风险,—边又做着交趾的太畅,在广源啊—七源洲做着皇帝,这叫什么内附?

    难道想学西夏?

    学西夏可以,得拿出这个实力出来。否则就献其国!

    不然万—开战,宋朝为谁开战,为自己开战,还是为了所谓的安南国开战?

    自始至终,郑朗不发—言,全是赵祯考虑到的,郑朗心中感慨万千,谁说赵祯不作为?心中也嘲讽侬氏父子的战略眼光,看看朱元璋如何得势?缓称王,广积粮,深筑墙。人家拥有那么大的地方,连王都不做,仅是拥有数羁縻洲,居然就敢做皇帝。谁愿意帮助你这个皇帝?“南方?”刘沆不大相信,自舒洲任后,他出知过潭洲等职,在南方呆了好几年,知道许多生蛮强横,经常下山掳掠,但值得用截留整个江东路的粮食来做准备么?

    “冲之,这—回与你看到的蛮人不同了,人家是皇帝。并且两广我朝管控很弱,驻兵少,许多洲县城皆没有城墙,—旦糜烂,后果远比你想像的严重。”

    刘沆不敢再作声。

    两广不能丢的,且不说广洲乃是国家重的港口,税务之所,广韶等人也是宋朝富裕的地方,生活着许多汉人,而且两广—失,必然危害薇湖南路与江南西路—福建路。后两路还好—点,剩湖南路许多地区国家掌控仍然很弱,两者联手起来,糜烂程度更严重,再有东北虎,西北狼,还有—个吐蕃,吐蕃现在很老实,可宋朝灭亡之时,难免不动心思。后果不堪设想。

    将田况喊来询问。

    今年江淮有事,北方收成很好,特别是去年泄洪的地方,还有陆续的农田水利法,增加新耕地面积有两万多顷,决堤与泄洪最少使得五万顷农田改良,几乎相当于河北路耕地面积的十分之—,但还有无限的增涨空间,熙宁变法,王安石做得更狠,仅在河北路拓展的耕地达到—千多万亩。故在正常年份,—度曾使粮食下降到—斗二十文钱。

    然无论忡么政绩,还掩盖不了党争的过失。这就是郑朗对史上王安石的评价。

    文彦博担任首相,有张贵妃的支持,还有郑朗的支持,回报之,请朝廷诏韩维—韩绛与王安石来京入职,三人同时拒绝。此事为天下美之。

    郑朗也不作声,暗中写了—封信给王安石,厚积而薄发……可是务以温厚为本,做事不能过于急躁,在郯县—事做得很好可略过急躁了……”也没有顾全大局,否则不会引起误会。

    田况将情况逐—会报,又说道:“若是上帝保佑大宋,能让大宋能有三五年风调雨顺辰光,纵然天宝初与贞观也不及之。”

    郑朗摇头:“我朝纵然胜过天宝初年十倍,也不及天宝,富强富强,只富不强,何渭泱泱大国?”

    “喏”,田况敬重地说。他有文武材,对外政策也是比较强硬的少数大臣之—。不过经营之道略不如张方平等人。

    郑朗又想了想,说道:“这样吧。”

    做了—系列的安排。

    既然河北与陕西粮食存储很多,明年纵然有灾害,影响也不大,索性将江南西路税粮截留—半,存于各个州府,以备不测。

    高若讷悚然:“会有如此严重?”

    “以备不铡”,郑朗轻描淡写地说道。

    不仅是侬智高,还有梅山蛮等,—道顺手解决了。使国家再无后顾之忧,才能全力经营西夏,为了这—天,郑朗谋划了很久。继续说道:“就算辰光变好,也不能乐观,三十年矣。”

    “何为三十年?”文彦博问,这句话说得不清不楚,容易让人产生严重的误会。

    “粮食产量增加,人口必然增加。人口多,税务会更多……兵源也多,力量更强大,然而人无限,地有限,若就此满足,只要三十年的人口猛烈增涨,到时国家会面临严重的困难。况且北方环境如此恶劣,旱涝不定,黄河又未解决,不能掉以轻心哪。”

    几人再次肃然起敬。

    郑朗做不到象范仲淹那样大公无私,但这种为国家鞠躬尽瘁,日夜操劳的杰度,也会让人望而生畏。言臣在胡说八道,只有深入到两府—两制与三司这些主管部门,才知道郑朗做了多少事,为这几年空见的大治立下多少功劳?

    即便张尧佐未下台之前,对郑朗也十分敬重。不是他敬重,而是宫里的侄女经常递话,什么人能罗嗦,勿得与郑朗对抗。张妹妹在后宫听赵祯的夸奖,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不过外面的官员并不知道这件事。

    郑朗又说了另—件事,这件事归三司与中书共管,让岭南各州官员将召集的部分治疗瘴症土医集中到桂洲,进行甄别,有的土医是胡说八道,有的土医是装神弄鬼,将这些土医遣返回乡。其他土医集合,让他们传授治瘴之术,撰写书籍,与各地瘴气分布与形状,全部送到京城。再拨—批款项,采购—批治瘴药材。同时于广洲与桂洲准备粗盐,这些盐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用来给士兵洗澡煮衣服杀菌用的。再采购—批防蚊虫的薰草。

    “侬智高真的会叛?”文彦博狐疑地问。

    “宽夫兄,非是叛,而是入侵,他们是南天国,—旦组织军队进入我朝境内,与谋反叛乱无关了,是侵略。”

    “真的命……侵略,我朝对侬家有恩,他不与交趾交恶,为何与我朝交恶?”文彦博不大习惯。

    “勿用质疑,陛下已用话将他塞死了,此人仅是想利用我朝,协助他对抗越李王朝,而非是真心归顺我朝,又岂会交出所管辖的疆界?不交出,就无法得到我朝支持。而我朝在两广驻兵很少,—些官员又做得不好,鱼肉百姓,国家在岭南懦弱,官员不得人心,你说他会凯觎我朝两广,还是将他揍得走投无路的交趾?至于家仇,也许他会有的,但野心到了他这等地步,家仇早就淡化。汉高祖会不会为了妻子父亲,而降项羽?亦是此理。”

    这—分析,再无怀疑,田况离开中书,实际上战争机器已经开动。

    赵祯听闻后,将郑朗召入内宫询问,郑朗将原因说出来,又说道:“陛下,两广—失,国家危矣,即便侬智高不来侵犯,仅是浪费少许钱财。若是前来侵犯,到时这些安排就会派上用场,会少死许多兵士。失之乃小,得之乃大。”

    未来的事谁也说不清,所有安排就象赌博—样,以—博二就算成功了,若是以—能博到百,机率相等,为何不博?郑朗说的就是这意思。赵祯—笑,又召辅臣来见,不是为了侬智高,即便他会叛,赵祯也低估事态的严重性。而是为了范祥的盐政改革,包拯自陕西还,力主范祥盐法,判磨勘司李徽之又言不便,乃召辅臣商议。

    田况说道:“陛下,李徽之虽是善意,但不知陕西解盐之情诺,可着李徽之前去陕西察访,再与范祥共同协商,呈条款以闻。”

    实际田况也赞成新盐法,但后面失利的人太多了,并且这些人皆是有能量的人,所以间接说出这个办法。不要反对吗?去亲自听—听陕西老百姓的看法。

    李徽之刚要接旨,郑朗叹息—声:“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都想从国家身上捞好处,捞到最后,国家没有了,这些权贵还能不能存在?

    李徽之—愣。

    郑朗喝道:“李勘司,陛下让你接旨呢。”

    李徽之—哆嗦,正是这些人,代表着权贵反复磨蹭,使郑朗三年半宰相,不敢有大动作,仅是推出—个农田水利法与银行,裁去部分兵士。连看到户部在册田数再度恶劣的下降,都不敢过问。

    郑朗对这些大臣,心中反感到了极点。

    其实这是—种表态,结果李徽之心中害怕,去陕西后上书新法很好,能继续执行。导致盐法没有在两年后罢废掉。

    赵祯摇头苦笑,你若大的当朝首相,直接表态就是,恐吓—个小小的磨勘司做什么?

    然后又说了另—件事。

    大理寺上书信洲百姓抢米伤害了主户,宋朝喊平等,实际不平等,—度恶劣时客户揭主户家—块树皮充饥,往往重罪。因此判死罪,死罪多要经过皇上允许,未必皇上会——过问,但偶尔也细心测览,让赵祯看到,贷恕无罪。但对辅臣说道:“饥而劫米则可哀怜也,盗而伤主则难恕也,然细民无知,终是因为饥饿耳。”

    按理当判死,按情可贷之,才有这道判决的。又说道:“形宽则民慢轻,猛则民残,为政得宽猛之中,使上下无怨,则水旱不作,卿等宜戒之。”

    非仁主,岂会说出这句话?

    郑朗心中很感动,中国古今几千年,就出这么—个宝贝皇帝了,说道:“陛下此言皆是也,不但辅臣戒之,天下臣工皆以此言为戒,宜以诏书通禀天下。”

    “这几年国家时光变好,卿等之功,留下来宫宴吧。”赵祯说道。还是没有变好,南方蛮人多叛乱,西有西夏虎视眺眈,北有契丹之困,不过百姓生活变得好起来了,不再象前几年那样,衣食无着。

    郑朗居功甚伟,也有文彦博—庞籍等人的功劳。

    但大事情又发生了,言臣继续给朝堂洗澡,先是将李涉再废翰林学士,然后对准另—个“奸邪”,文彦博!不过这次很好玩,为了文彦博,台谏对掐,包拯与唐介两人掐得死去活来,副天黑地。

六百三十七章 乱战

    事情也与郑朗有关。◎聪明的孩子记住 超快手打更新 .◎

    明年用兵多,自己胃口大,不仅是侬智高,还想顺带着将梅山蛮与夔州路的一些头痛的生蛮一道解决,那么就非是史上昆仑关战役了,持续的时间更长,用兵更多,当然,花费的钱粮同样也会多。

    这样做很值的,不求开疆拓土,暂时对南方,郑朗也不大感兴趣。宋朝重心仍是在西边与北方,但南方平了,就会有一个稳定的大后方,道理与诸葛亮征南一个xìng质。

    若诸葛亮不七擒孟获,如何有心思六出祁山?

    故这段时间十分低调,如言官所看到的假象,很少言,很少行,这还是那个一去太平州便大肆革新的郑行知吗?十分失望。实际郑朗最害怕的就是他们。

    导致郑朗似乎在大多数时间内消失,若比较,颇类似于唐初的房玄龄,魏征夸夸其谈,实际主持事务的还是房玄龄,但翻翻史册,问房玄龄做过什么,大多数人又说不上来。

    宋朝的弊端仍然存在,甚至越来越重,例如冗官,或者隐田,或者黄河,但国家在郑朗微调下,变得rì益富裕。战争,需要钱粮啊。所谓的多言多行,看似好,若真这样做了,反对的人必然会很多。相位无所谓,但在明年下半年之前,郑朗不想丢掉首相之职,以使自己的计划遭到破坏。

    他不说话,不代表着没有其他人不说话。

    文彦博上书言事越来越多,于是就有了下面一个看似的误会。

    当时弹劾张尧佐的言臣当中,资历最浅的乃是唐介,他初为言臣,才稍稍进入权利的核心边缘,根本不知道两府的cāo作情况。心中不服气了,进言道,宰相文彦博专权任私,挟邪为党。知益州时。作间金奇锦,派中人入献宫掖,因此升为执政。及恩州贼起,由宫闱闻听陛下为贼忧,乃求平贼,夺明镐之功。虽不行,仍为首相。昨除张尧佐宣徽、节度使,臣累论奏,面奉德音。谓是中书进拟,以此非知是陛下本意。乃是彦博jiān谋迎合,显用尧佐,yīn结贵妃,外陷陛下有私于后宫之名,内实为自己谋身之计。

    书上,包拯略有微词。

    好歹他对郑朗印象还是不错的,虽郑朗在张尧佐的事上也做错了。犯下包庇的嫌疑。但授张尧佐宣徽、节度使肯定与中书无关。你要攻击文彦博,我不反对,但不要打倒一大片人,会惹下乱子的。

    吴奎则认为张尧佐外放,目标已经完成,没有必要再惹大乱子,直接表示了反对,说文彦博虽做得不好。但有吏治之才,国家之倚赖。

    三种说法,各有各的道理,各有各的片面xìng。

    争了起来,台谏对掐,掐得死去活来。

    唐介愤怒了,又上书道。彦博向求外任,谏官吴奎与文彦博相为表里,言彦博有才,国家倚赖,未可罢去。自始让彦博独专大权,几所除授,多非公议,恩赏之出,皆有偏狭。自三司、开封、谏官、法寺、两制、三馆、诸司要职,皆出其门,更相援引,借助声势,yù威福一出於己,使人不敢议其过恶。乞斥罢彦博,以富弼代之。臣与弼亦昧平生,非敢私也。

    将两奏结合起来看,意思就是你做皇帝的,连自己老婆都管不好,正是你二号老婆与文彦博眉来眼去,所以才让文彦博猖獗到这种地步。

    赵祯看到这篇奏折,气昏了。最后说了一句:“你再乱说,朕会将你贬窜!”

    是准许你风闻言事,但不能风闻到这种天光,不是风闻了,是你要疯了!

    唐介朗声说道:“臣忠义激愤,虽下油锅也不害怕,况且贬窜。”

    整成了一个滚刀的。

    滚油泼不进,斧锯砍不动,赵祯小白脸直抽搐,用手指着唐介:“你,你,你……”

    他一个人的嘴巴是讲不清楚了,就象一个受委屈的孩子,在外面被大孩子揍得狠,只好回家向老娘哭诉。赵祯两个老娘不在人世间,于是找几个宰执诉委屈。

    将唐介两封奏折递给诸位宰相,说道:“唐介言其他事乃可,何至说文彦博因贵妃得执政,此何言也?”

    气昏了头,若唐介做得不好,喝斥贬窜就是,求两府宰执做什么?

    梁适说道:“召唐介辨问。”

    将唐介召进来,唐介豁了出去,大步上前,就象飞人博尔特一样,眼睛一闪的功夫,就跃到文彦博身前,喝问道:“文彦博,你摸摸自己良心,张贵妃之灯笼锦衫是不是你夫人送入宫掖的?若有,不可隐于上前。”

    文彦博脸sè苍白,这事儿……他也后悔。

    当时上元节灯会,大臣是大臣,后妃是后妃,虽同站在皇城楼上观灯,还有一点儿距离的。皇后母仪天下避讳稍轻外,或者赵祯的几个小女儿岁数还小,也不用避多少讳,其他嫔妃一律保持着与大臣的距离。至今包括郑朗与文彦博在内,只看到张贵妃苗条的身影,至于长得什么样子,根本没有看清楚。

    然而那件新未灯笼衫太耀眼了,皇上软弱,后宫乱七八糟,甚至有一宫女,非是宫女,而是宫娥,宫女仅是一个对外遮丑的说法,她寂寞难耐,与小黄门难戏真作,用那一半东东解馋,被发现,赵祯居然还想替其求情释放,最后是曹皇后击杀之,这么隐秘的事都传了出来。不但自己,王拱辰送了几个小瓷瓶子,同样传出来。

    小瓷瓶子没有大臣看到,自然无法弹劾,但那件灯笼衫多少人看到了?不但大臣,就连皇城楼下许多百姓都隐约可见,自己无法辨解。面对唐介的大义凛然,文彦博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拜谢不止。

    枢密副使梁适看不下去,你一个小小的唐介,居然将当朝首相逼到这种地步,还要怎的?喝道:“唐介,你退下。”

    让我来就来,让我退就退啊?唐介大怒,请神容易送神难,继续狂喷。从文彦博喷到梁适。再喷到郑朗,你才是真正首相,正是你不作为,才导致文彦博胡作非为。

    郑朗气得不行,唐介若用灯笼衫言事,郑朗无话可说。

    但其他的,岂不是在乱说一气,休说文彦博,自己、吕夷简、庞籍。或者赵祯,那怕后来的宋徽宗、蔡京与赵构、秦桧等人,那一个人能将天大地大,道理更大的宋朝言臣控制?

    文彦博定会有想将自己挤下台,做第一首相的心思,上位归上位,做事归做事,此时文彦博颇有吏治之能。也能做到以国家利益为己任。什么不作为!

    自己做得小心,可自己不是神,正是数位宰相一起发力,才取得的皇祐之治!文彦博居功甚伟!

    然而怎么办呢?

    难道强行将他抱下去?或者派侍卫将他拖下去?那个麻烦更大,谁敢扼杀言臣的进谏?

    赵祯气得不行,数次喝退,唐介不听,俺就是不退。大不了将俺下油锅吧。这一群宋朝的超级大神们,只好默默听着小小的唐介数落,赵祯无奈,我管不了你,有人能管你,将御史中丞王举正喊来,让唐介的顶头上司下命令。使唐介离殿。

    王举正上来,看到事情大条了,喝退唐介。

    一干大佬气得全部在喘气,文彦博气得同样不行,可弹劾宰相是御史的权限之一,文彦博还只能拜言说道:“台官言事,职也,愿不加罪。”

    赵祯不允,立召制书舍人于殿庐草制责之,窜唐介为chūn州(广东阳chūn县)别驾。

    唐介干出这件事,已是必贬无疑,不过这一处理过重,然赵祯愤怒,群臣莫敢谏,正好蔡襄召回京城为左右言,进谏说道,唐介诚然狂直,然而容受尽言,是帝王的盛德,必望陛下矜持而贷也。

    有人开头就好办,作为御史台的老大王举正也不想手下小弟太委屈,趁机进谏责唐介太重。

    赵祯喜欢被大臣虐,被唐介虐狠了,当时愤怒,但过了几天,心中又后悔起来,想了想,敕书朝堂,告谕百官,改介为英州别驾,复取其奏以入。派中使护送介至英州,且戒令必全之,无令道死。

    知制诰胡宿又进谏道:“唐介坐言事得罪,责授chūn州别驾,岭南水土,chūn州最为恶弱, 制出之rì,皆谓介若至此,必无生还之理,想不到圣慈含垢,哀怜其触罪就死,特改贬英州。”

    这就是说话的学问,先扬之,后求之。

    郑朗却在沉思,英州也在岭南,但在韶州之南,相比于环境,英州确实比chūn州好多了。但两广地带,不仅是chūn州,还有其他大片地区因为居住的人少,瘴气多,成为治理两广的大患。甚至有的地区就连当地土著人也害怕瘴气,白天耕种,一到傍晚来临,瘴气降临时,跑到山上躲避瘴气的侵害,这将会成为治理岭南的头号难题。

    对于瘴气,连后世的科学家们都含糊其辞,虽种种说法夸大,确实有之,至少郑朗没有多少好办法解决。

    郑朗在想着心事,胡宿继续往下说道:“此诚天恩与唐介无量,然臣遇见犹有不安,或闻专差中使押至贬所,朝旨有在路不管疏漏之语,此次处分,颇非寻常。窃寻以前的台谏官贬黜,无此体例,一旦介若因霜露之病,死于道路,四海广远,不可使家至户晓,也使朝廷负谤于天下,其伤不小。就使介安全至贬所,然亦不可着为后法。臣与介不相识,在朝亦不曾往来,所以缕陈区区,不避干忤者,正为朝廷远防一切。望陛下垂圣恩,留省愚言,追还使人,以全朝体。”

    说来说去的意思就是争一个要不要派中使押送,派中使押送贬与不派中使押送贬,xìng质截然不同。前者是罪,后者仅是一次正常的朝廷贬黜。

    殿中侍御史梁蒨亦争,于是即追还中使。

    ? 既然唐介没有罪责,文彦博就要处置了,罢文彦博以吏部尚书观文殿大学士之职知许州,以梁适为参知政事。

    郑朗很无语。

    梁适是有点儿本事,可这个人德cāo太过恶劣了,将他弄到中书,自己必须要时常提防。况且梁适再有本事,也不及文彦博,于是经常看手中这三个小弟。刘沆不错。可初来乍到,对中书政务不大熟悉,不能重用,头痛,高若讷,半个打酱油的,又往往不知轻重,头痛,梁适。吏治之能不及文彦博,小心思眼还挺多的,头痛。偏偏唐介提及富弼,不然将富弼弄到中书,还能做自己好帮手,现在却不能开口。倒是西府让他眼热,庞籍、富弼与王尧臣。

    一件灯笼衫,价值也不过几百缗钱。自己看得不清楚。顶多一两千缗钱,樊楼一顿奢侈的宴席就没有了,数败俱伤,值得吗?

    事情还早着呢。

    手下小弟弄走,王举正心中不服,特别是知谏院此次抽了后梯子,才导致的结果。王举正便奏吴奎与文彦博互相往来,文彦博罢之。知谏院吴奎也要罢之。

    出吴奎于知密州。

    王举正爱护小弟,包拯也要爱护小弟,奏道:“唐介因弹大臣,并以中伤吴奎,以诬惑天听。”

    赵祯不听,人家唐介弄到岭南去做一个小小别驾,你的小弟却在富裕之所密州。银行所选十七州府之一,你还要怎么的。

    王举正更是愤怒,索xìng说包拯与吴奎yīn结文彦博也。

    说来说去,最后让赵祯相信。数月后以包拯为龙图阁学士河北都转运使出之,又徙为高阳关安抚使。包拯也妙,一路北行,越行越远,索xìng查看各州账目,有许多老百姓因为贫困,欠负国家公钱,于是一路免除,百姓欢呼雀跃。说得好听的,这是宽贷贫困百姓,说句不好听的,这是用国家的钱买自己的名。

    不然何来的包青天。

    若放在前朝,问题就大条了,王举正再次弹劾,然赵祯也妙,不听,还认为包拯是良吏。

    这乃是宋朝最好的时光,最爱民的皇帝最chūn风得意的时候,不过好时光不长久了。所以郑朗对宫中那个妹妹一直不痛恨。

    一年即将过去。

    西北传来一份极其重要的情报。

    以前阻卜一直臣服于契丹,虽数次谋叛,但被契丹镇压下去。契丹对西夏多次用兵,临近其境,多从阻卜征取兵源,以及物资,畏于契丹之势,其王屯秃古斯及酋长豁得刺、喘只葛拔里思,还不得不在加受的沉手兵役赋役后,继续象以前那样贡献其所产马驼毡玉。

    西夏贫困,虽阻卜各部有兵士参与对西夏的征伐,心中痛恨,可是不得不与一些部落联系,贩其牛马驼毡,进入宋朝榷易。这是正常的榷易,后与郑朗搭成协议,远高于市价购买牲畜,仅是大牲畜,不是毡玉这些物资,那个是用来用的,对农耕没有作用。交易量开始庞大起来。

    阻卜本来疾苦,遭受战争带来的残破后更苦,得到这条商路,没有拒绝,一边继续臣服于契丹,一边大肆与西夏交易,获取来自中原的布帛、茶叶、瓷器以及少量铁器。契丹知道后,派人斥责。

    为此,阻卜各部产生争执。

    有的人畏惧契丹,有的人认为我们虽臣服于契丹,然因为西夏战争,征税rì重,又多有壮丁死于战争之中,对得起契丹了,总要给我们一条活路。阻卜王屯秃古斯听从后者建议,对契丹的责问敷衍了事。

    但阻卜的大王类似于中国chūn秋时候,各部拥有很高的自治权,一部分忠于契丹的部族不满,还有一个地缘的关系,阻卜各部分散于外蒙古中南部,地域广大,人口稀少,有的离西夏近,大肆交易会得到很多好处,有的离得远,几乎没有得利,争执声不断。一个大部族的酋长豁得刺其弟为了争执,与屯秃古斯发生冲突,蛊惑其兄侵掠并吞屯秃古斯的部族,取代屯秃古斯地位。

    屯秃古斯得知后很害怕,自己的部族没有豁得刺的部族大,他们又有契丹支持,一旦开战,必然不敌,于是派使来西夏请附。

    西夏诸臣莫名,因为他们想到了杨守素出使宋朝时,郑朗说的话。

    在使者到达时,杨守素心中感慨万千,妖孽啊!差一点都失去对宋朝抵抗的勇气。

    开始商议,三个国家皆差不多,有鹰派,有鸽派。好战派认为反正契丹一直没有答应议和,两国是好不起来了,宋朝懦弱,没宋朝的事,不用担心他们,主要敌人乃是契丹,这也是元昊临终的遗言。因此,接受阻卜的投诚。甚至有的大臣异想天开,一旦阻卜投诚,再劝宋朝出兵收复幽云十六州,三国将契丹瓜分,一劳永逸。

    可是他们曲解元昊的意思,想要与宋朝交好得拿出诚意,还是象以前那样勒索,无赖,侵耕,掳掠,让宋朝如何与西夏安好?若是没有这些事情,即便郑朗为首相,想要对西夏开战,也不可能。

    有的大臣还是很理智,宋朝未必安了好心,那个宰相更是神出鬼没,不得不防,西夏国力狭小,一旦接纳阻卜投诚,西夏与契丹再无宁rì。因此拒之,并且可以用此向契丹示好。

    后者包括杨守素在内。

    真的很管用,史上正是拒之,辽兴宗想了想,西夏应有诚意了,遮遮掩掩半年后,终于接受西夏之降。

    但讨厌就讨厌在出现郑朗,先是将宁令哥弄到契丹,对此没藏兄妹寝食难安,没藏兄妹不支持,后者如何占据上风?

    其次是郑朗变相的种种支持,导致西夏手中有了一些对抗的本钱。况且公开放一个月盐路,得运多少盐前去宋朝?以前不让运啊,否则以一些宋朝贪得无厌商人与西夏的联系,一月能运走多少青盐?甚至会轻易的得利几百万缗之数。

    终于前者占据上风,杨守素无奈道:“太后,大相,要么再派使前去宋朝,若宋朝遵守承诺,我们就同意收留屯秃古斯。”

    这次使者不是杨守素了,无他,他是主降派,不招没藏讹庞喜欢,而是派了李守贵作为主使,杨守素心中哀鸣,李守贵也许长得比自己帅,也许床上那个活计比自己能力,故能讨没藏氏欢心,可是床上那个活计本领能代表着出使的本领么?

    李守贵未到宋境,消息已经送到宋朝京城。

    高若讷有些迟疑:“郑朗,真大肆放开盐路一月时间?”

    “放,为什么不放?不放他们必不敢接受屯秃古斯。只有放开,才让他们看到希望,认为我们宋朝有可能也会对契丹动手,才有底气与契丹僵持下去。”

    “但一月盐路……”

    “无妨,一不需朝廷钱帛,二是一些商贾贪得无厌,不顾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此次正好给他们一个沉痛的教训。”

六百三十八章 新年新气象

    六百三十八章 新年新气象

    祝各位新年快乐,老午在此给各位拜年了,祝贺大家新年新气象,家人平安,事业兴旺……李守贵以贺宋朝元旦名,来到京城。

    西夏与宋朝盟约曝光,对西夏有利,但怕宋人恼羞成怒,似乎还是一个长时间的游戏,又没有书面文字,所以契丹至今并不知。郑朗热情款招,李守贵来,郑朗开心万分,此人比较好忽悠,与杨守素打交道太麻烦了,一番虚情假义的交谈后,不但客气,而且给足了面子。自从西夏人与郑朗打交道,几乎没有人能享受到郑朗这样的待遇。李守贵差一点不知道天南地北。

    开始说正事。

    郑朗思付了一下说道:“这样吧,明年三月冰雪融化,交通方便,自保安军到延州各条道路的关卡与堡砦一律放行,如何?”

    “行,行,”李守贵激动地搓手。

    若是杨守素在此,必会想到一些原因。不能太早了,若是西夏得到盐利,屯秃古斯的使者又没有离开,西夏食吃下肚子了,然后一抹嘴说俺没有吃,必然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拖上两个多月时间,西夏必与屯秃古斯搭成协议,受契丹之逼,屯秃古斯必将忠于自己的部族往西夏方向接近,以便相互侧应。到时候无论没藏兄妹怎么狡辨,也说不清。夏辽会因之而长久交恶!

    也不能太迟,太迟侬智高有了动静,西夏人又会产生其他的想法,谁让宋朝快成了一块大肉,谁都想来咬一口,契丹、西夏,甚至后来的唃厮啰数子,侬智高,交趾。以及南方各地的生蛮。

    李守贵手舞足蹈,郑朗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只要你们西夏对我朝没有敌意,安心称国主。我朝不会坐视你们西夏让契丹侵吞的。”

    “郑相公,我一定将郑朗公的话禀报给太后。”

    “谢了。”

    “那敢,应是我们夏国谢谢郑相公。”

    李守贵的话别当真,想要西夏对宋朝不产生敌意,那是不可能,谁让宋朝是周边所有国家眼中的大肥肉,羔羊。走了出来,郑朗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叹了一口气:“多象哪。”

    chūn回大地,新的一年到来。

    朝廷派西府宰相王尧臣、大太监王守忠、谏官陈旭,较庆历、皇祐以来财赋出入,凡金币丝纩薪刍之类,比在其数(金银计两,粮计石。草计束,钱计缗,丝帛计匹。实际有可能不足一缗,大约相当于一贯,八百文左右),庆历最高者一亿六千万多万之数,最高支出一亿八千多万之数,战争的原因。而原先只有一亿多一点儿,生生强行敛出四千万多,给百姓造成多少负担?

    庆历战争结束后,国家开始休生养息,财赋收入逐年下降。一度降到一亿三千万(史上这次统计乃是皇祐元年入一亿二千六百二十五万一千九百六十四,又略有回温,灾害太多了,不得不增加赋税,而所出无余,全部用下去了。以此取一岁中数作为定式,作为国家赋税与开支参考数字。敛得不算重,可是国家多灾多难,虽民得到休息,可国家亏空越来越重。郑朗带来的收入增加,仅一亿三千万,是各项税务与史上相较,皆轻敛了许多),因为提前进行裁兵事宜,支出维持在一千两百万不足,这才导致三司略略有些盈余。支出最高的乃是庆历八年,大规模的裁兵安置,黄河决堤,以及其他种种,郑朗大手大脚地花,导致支出一度达到一千六百余万,所以三司再度空空如也。

    随后辰光变好,皇祐元年,开支仅在一亿三千万,这是种种惠民政策出台情况下才有的支出,以及发放天下欠负,银行成本,否则更少。而收入在增加,达到一亿四千万,非是敛民,而是平安监收入、商税增加、市舶司规模扩大所增加的两千余万的收入,实际比史上少敛了近千万之数。皇祐二年因银行支出,救灾、水利等支出,仍然达到近一亿一千余万,收入却略略增涨。皇祐三年支出最少,仅一亿略多,收入达到一亿四千三百余万,主要是商税等增加更猛,平安监因分解契股,收入大约相当。

    造成这结果,不仅是裁兵带来的效应,还有中书的高效,节约大量不必要的开支,郑朗多次节制了赵祯花钱的**。否则大量水利工程的实施,实际支出会比史上不弱多少。

    仅是国家收入支出的情况,银行单独成司,第一年初设,没有分红,今年会在五月分红,还会产生大量收入。抛开银行的不算,象这样继续发展下去,一年国家收入抛去开支外,能产生三千余万的节余。实际三年国家有了六千多万节余,相当于缗钱五千多万,分别流入三司与内藏库。

    王尧臣在朝会上将情况一一禀报,然后用仰慕的眼神看着郑朗。

    这仅是郑朗实施了他部分想法,若是全部实施下去,会使国家富到什么程度?

    大殿里鸦雀无声。

    诸臣只知道这几年来,国家大治,但不知道大治到这种地步,而且国也不泰,民也不安。有王则之乱,然后连续四年国家多灾多害,居然还能取得这种奇迹。

    一个个用敬畏的眼神看着郑朗。

    郑朗默不作声,看上去很美,一旦自己对南方大规模地用兵,马上这些积余会一一消耗。

    若是对西夏用兵,还得准备更多的钱财。

    赵祯问道:“诸卿,有何言?”

    有了钱,但钱太多了,应当怎办?

    庞籍说道:“陛下,虽国家盈余rì多,然百姓有盐茶矾酒之苦,承担税务仍然很重,各地都是极其贫困的百姓,望陛下继续轻徭薄敛,善政于民。”

    “准奏,诸卿,看看哪里需要轻免税务。朕会着两府草拟陈奏,一一执行之。”

    大殿里一片议论声。

    郑朗站了出来,说道:“陛下,虽国家略有盈余。然南方有jǐng,西北与北方终是国家心腹大患,不可不防也。庆历数年战争,用费达到一亿多巨,故我朝屡屡有捷,却不得不中止也。一旦一方有事,这些积余会迅速消耗一空。若是陛下有意善政于民。请减免两项苛政,一是头子钱,太祖时曾于百姓纳税时征头子钱,一半纳官,一半供本州公用,始至今天,已发展为官员请领俸薪、商人请买榷领,都要交纳轻重不等的头子钱。故臣以为要逐一免去。”

    商人与官员受害不深,主要是贫困的老百姓,这是一项两税外延伸出来的附加税政策。

    当然。官员也有损失,郑朗前面一说出来,后面许多官员附和。

    “其二便是加耗,各地名目不一,有耗米、仓耗、省耗、官耗、秤耗、脚耗,征收比率十分混乱,庆历七年,广德军岁额苗米,在国家之初时,系津搬赴宣州水阳镇送纳。其后,人户为重湖阻隔不便,乞就本军仓纳,乃于正苗上每斗出耗米三升七合,充宣仓脚乘之费。诸路百姓输赋纳税,已是太半之赋。再纳三七耗,百姓如何度rì?江西诸路又明文规订百姓纳米一石,必须交纳耗米一斗,往往重敛者另加一斗,有的贪吏居然一石加一石,以致民不聊生。比年来所在漕司抛桩者为明耗,州县暗桩者为暗耗。廉吏确实将它上纳朝廷,以助经费,然多为贪吏,以入公库之名入私人腰包。臣以为需宣诏废罢天下任何一名目之加耗,以活百姓。”

    这两个名目减去,国家收入也不过减少几百万,但实际执行下去,官吏在加耗与头子钱上不能动手脚,必须转移到其他项目上,或者直接贪墨,会使两税收入减少一千万之巨。或者索xìng将两税一起废除,那么会出现一个巨大的黑窟窿。就象赵祯以前那项让盐利于民政策一样,国家让利一分,到了地方上却需财政五分,甚至十分,几十分。

    两项政策执行下去,国家会减少多少两税收入,不得而知,然而赵祯说道:“准。”

    随后诸臣又上奏了一些宽政之策。

    中书开始商议,有的能采纳,有的不能采纳,但即便是择出部分的采纳,也会使国家收入减少一千多万,甚至逼近两千万。当然,老百姓会更松一口气。

    善政,新年新气景,一条条善政的诏书下达,全国百姓欢呼雀跃。

    以至观灯时,站在城楼上,看着因为种种善政,对朝廷感谢万分,全部伏拜的百姓,赵祯很感动的拉着郑朗的手,说道:“郑卿,你是朕的王猛、管仲。”

    “陛下,臣只想做陛下的张良萧何,房杜,而非是管仲王猛唐宋(指符坚、齐桓公与唐玄宗三帝最后下场不好)。”

    契丹四位贺元旦使也用艳羡的眼光看着这对君臣。

    中书一口气出了近十条善政,轰动天下,随着去年一年产生三千多万节余的消息也传出去。

    许多文人墨客为盛世到来, 书写诗篇。又有一些杂剧歌咏盛世辰光。百姓也感动万分。若不是迫于西夏与契丹之逼,宋朝几乎成为一个梦幻般的国度。

    四位契丹使者心中感到很可惜,此子终不为契丹所用,否则这个辰光便是契丹的了。

    美好的新年到来。

    接着全国xìng的大比,重文也要兼武,对此郑朗没有多做辨解,只做不说,以免引起争议。

    第二次大比,因为财政原因,规模比第一次更大,赵祯遮遮掩掩的,询问郑朗能否多增加一些新禁兵。毕竟庞籍再次裁减,裁得狠了,禁兵数量已经不足六十万,让他心中一直没有底气,且南方可能会发生变故,不得不提前防备。

    郑朗同意,不但南方有事,战役规模会比史上庞大数倍,另外一直采纳用工代赈的方式救灾,从源头上堵去冗兵重要的来源,但原有禁厢兵会逐年老去,一一裁减出去,兵力太少了,郑朗自己也不大放心儿。六十万,或者六十万略多一点,厢兵在三十万,再配以一部分土兵、乡兵、蕃兵。地方上的保丁、弓箭手与壮丁做为补充,这就是郑朗的心中宋朝标准。

    在禁兵这一块,基本超额完成了任务。然而战争到来,禁兵仍然是主要兵源。太少了,他也不大放心儿。默许赵祯从这次大比中增加了一万一千余名厢兵、保丁、弓箭手与壮丁、土兵、乡兵,添加到禁兵当中。

    郑朗又在暗中调动一些兵士前来京师集合。

    这些兵士未必最勇悍,但他们都有一段旅历,平安监于海外拓展,抵御当地的土著人之害,这是好听的说法。往往也用他们抓捕土著人做奴隶。与西方人相比,宋朝做得不是很血腥,这是一个文明的国度,郑朗自己也一再下令,勿得残迫太狠,在适度的时候给之善待,教导他们种植、建造房屋,赐给衣帛工具。适当的剥夺他们剩余价值,同时也给他们一条生路。事实相比于原前这些土著人刀耕火种,甚至将自己死去的亲人当食物吃下去的生活方式。不算太苦,还要变得好一些。

    但下面未必能执行之,一些矿藏附近管事做法太于酷厉,土著人自己不服,时有战争,因此,往往一年需要大量兵士驻守海外,多者达到近两万人,少者也有近万人。有海上的风险,热带气候。陆续有死亡牺牲,所以给予了丰厚报酬,仍有许多兵士不愿意前去。去的兵士皆是家中居于弱势的,强行摊派过去。朝廷为了善待,也多是三两年一次轮调。

    征调的就是五万这种轮调回来的兵士,大半是禁军。小半是厢兵与各地壮丁、弓箭手。再次将这一万多名壮丁、厢兵与弓箭手充入禁兵。厢兵如愿以偿,让郑朗下降为三十万以下,不过禁军再次增至六十二万人。依然还是一个能承受的范围。

    这些禁兵先后调入京城,却有大用途的,一是他们或多或少能适应南方酷热的气候,大多数有过在热带雨林、山林作战的经验。还有其他相似之处,相比于南方诸生蛮,海外各地土著人有许多不同之处的,人口更少,武器落后,不过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善长攀援、密林中跑动、军队分散等等。这种作战方式与北方战场上截然不同。

    让其他北方禁兵前去南方,未必能适应,但这些兵士就不会有这些问题。

    赵祯惊讶地问:“郑卿,难道你早猜到这一天?”

    郑朗摇头:“陛下,臣也不知道,直到侬智高数次图谋不诡,臣对南方担心后,才想到这部分的兵士。”

    说到这里,心中很惭愧,侬智高谋反,他来到宋朝就知道了,可是平安监成立了十几年,自己一直就没有想到,更没有着手平安监于海外多有交战,而配之针对xìng的实战训练。直到前几个月,郑朗想到了派兵前去南方,才想到这支军队。

    但还不是利好的消息。

    南方虽是心腹大患,然而远没有西夏与契丹严重。

    接着传来的才是好消息。

    得到宋朝的支持,没藏兄妹胆气壮了起来。至少他们更相信李守贵,而非是杨守素。

    与屯秃古斯使者搭成协议,并且暗中派出一万兵士,潜入屯秃古斯部,与心里对契丹不满的大酋长兀里得、喘只葛拨里思等人,对豁得刺发起突然攻击。

    豁得刺不备,数部大军到了他们部族几十里路外才得知,匆匆忙忙之下,不及备战,一战而溃,豁得刺与其弟斡得带着妻子儿子,逃出契丹。屯秃古斯与兀里得等人迅速将豁得刺部民瓜分,接着召集诸族,有的部族不服,举族逃向契丹,两族未来得及,再次遭到毁灭xìng的攻击。统一乌山北阻卜各部后,屯秃古斯率领大军进攻古回鹘城(窝鲁朵城,契丹在此设立北阻卜大王府),再下招州、维州(哈达桑)、镇州(可敦城)、防州,击溃契丹西北招讨司驻军。

    不过畏惧契丹,仅是击溃,契丹各支军队溃败时,并不敢追击,多杀伤。这是严重的失误,既然谋叛归西夏了,索xìng勇敢到底,然而屯秃古斯自己都表现出来懦弱,让属下如何想?

    否则这次契丹真的会面临一次立国以来最大的危机。

    一系列行动过后,屯秃古斯率部叛辽归夏,没藏氏册封其为太师,阻卜王。嫁其宗族之女,与之联亲。

    消息传出后,契丹举国震惊。

    宋朝也源源不断地接到消息,许多大臣心中戚戚。夏辽两国有了今天这种局面,几乎是郑朗一手推动的。幸好,幸好,若郑朗是辽国人,或者西夏人,宋朝危险了。

    到了今天,再无一人对特务营有任何疑义。

    表彰西夏人的勇敢。宋朝如约放开延鄜路边境各道,因为私盐之利,西夏与陕西诸走私商人形成一个复杂的地下网络。郑朗给了充足的时间,一时间,延鄜路西夏边境处大车小马,西夏几乎将各种运输工具拿出来,拼命地向宋朝运送青盐。

    宋朝果然没有阻止,可突然间范祥来到延鄜路。这也是郑朗能想出来的唯一人选。痛恨权贵贪得无厌的非乃是包拯,而是叶清臣,叶清臣去世了。次之还不是包拯,而是范祥。

    他带着大量兵士前来清查私盐,边境不问,各个商人只好将私盐屯于边境各处,再派人询问朝廷,朝廷既然答应放开西夏青盐流向宋朝,为何又让范祥前来清查私盐?神马意思?

    阻了一阻,私盐流通规模这才放慢下来,但一个月内仍然让西夏流入接近一百万石青盐,获得利润最少达到三四百万贯之巨。不是宋朝zhèng fǔ提供的。而是宋朝各大商人提供的财富。得到这批钱,西夏更有底气与契丹对抗。

    因为放开一月私盐,宋朝没有再用高价购买大牲畜,但西夏人没有满足,利用阻卜投诚之势,又将阻卜各部牲畜大肆向宋朝贩运。如果有可能。此时西夏疆域西到土兀剌河(乌兰巴托西南),西到金山回鹘,南抵吐蕃,东到府州,面积几乎能接近宋朝的三分之二。但人口仍然很稀少,不会超过五百万人。

    辽兴宗几乎气晕过去,咬牙切齿地说道:“杀,杀!”

    一直担心的就是西夏会这样干,果然这样干了。不过战争也要做准备的,开始调动军队与筹画,更惨烈的战争开始。

    宋朝大战也在一触即发。

    郑朗依然慢条丝理,不急不忙。

    接到诸商人的投诉后,郑朗派人请旨,斥责这些商人,国家什么时候下了诏书,允许这些商人购买西夏青盐。诸商人不能答,不得没有下诏允许,相反,国家诏令是私西夏青盐者斩!

    这些年郑朗一直派人暗中记录各个商人的青盐走私情况,随着训斥诏书下达,用霹雳之势抓捕十几名情形最为恶劣的商人,于保安军处问斩。范祥又带着军队抄查,近百万石青盐一律充公。

    各个商人损失惨重,但他们都是有势力的,许多大臣弹劾郑朗乃行郑庄公养共叔段的做法,刻意诱惑商人走私,又有酷法害之。却被赵祯一一驳回。同时郑朗又下诏书说,若是这些商人再鼓动百姓闹事,官员进谏,会对他们所犯下的罪行一一清查,有契股在平安监与银行者,一律查没。一些闹腾很厉害的官员逐一贬出朝堂。反对的声音才弱了下去。

    这是郑朗执政以来,最为一次严厉的做法,也给了边境各个走私商人一次最为沉痛的教训。接着又将西夏与宋朝边境许多私盐通道一一关闭,自此以后,私盐数量才正式下降。

    西夏也得到这条消息,没有管,反正好处已装进了腰包,管宋朝怎么折腾。

    四月末,银行开始结算盈余,三年半,朝廷一共铸币四千一百余万缗钱,银币一千三百余万两,金币一百一十万两,可是全国货币仍然不足,多处地区仍在使用铁钱、布帛做为准货币流通。

    宋朝需要多少货币才能满足其流通量,成了许多人心中一个谜团,郑朗心中也是一个谜团,但有一条,仅不足七千万缗的货币肯定满足不了宋朝的需要,到宋朝灭亡时,实际增加了货币达到三亿多缗,仍然不足,不要说七千万缗了。他估计一下,即便是七千万缗乘以十,恐怕都不足,有可能最少还需铸币十亿缗以上,才能稍稍经济犯弥补货币的流通数量。

    还有另一个问题,朝廷节余,内藏库与三司有大量的钱粮布帛,减少了市场上所需要流通的货币数量。这个问题是无法解决的。

    压制了大批金银铜,也造成一些人不满,毕竟民间需要大量的金属铸器皿,或者制造首饰,无奈之。但清醒的认识到这一问题的大臣并没有几个。

    一起关注着银行的所得。

    结果出来,有失望的,有满足的。

    两年所得盈余一共是三千余万缗,去年草创不算,主要是今年,盈利两千余万缗。许多人高估了它,所以失望。但没有高估的人心中十分满意,这一数字会逐年增加一部分,仅是私人分红以后就能接近一千五百万缗,而投资进去的,除两千万缗买股钱,四千万缗本金,接近四比一的年回收率,远远高于许多行业的回报。

    即便是高利贷,担负着恶名,让许多人痛恨之,看似利息高达百分之六十到百分之三百,实际许多账款是收不回来的,真实的收入不会超过百分之四十。

    这样一想,还是很满意的。

    最满意的还是朝廷,仅是十七州府,本金不足,否则推广到全国,一年会增加多少收入?勿用一亿,只要有五千万缗钱,宋朝就发达了。私人的分红分了下去,朝廷的分红没有动,而是继续存入银行,收取利息。一是为下次扩大时增加本金,二是将这些货币继续投入市场,否则货币不足,银行便会呆板。

    对此,君臣皆不大明白,郑朗说了,也就同意了。然后再想一想三司与内藏库里大量的财富,许多人被金亮花了眼睛。据宫中传出一个消息,赵祯在睡梦中忽然喊出一句话:“好多钱。”

    闻听这则传言,许多人皆是会心的一笑。

    太满足了,宋朝自建国以来,从未存储过这么多钱帛。

    郑朗也很满足,这是宋朝自立国以来,用最健康的经济,面临即将到来的恶战!RQ

    

六百三十九章 始

    六百三十九章 始

    郑朗准备南方讨伐事宜,包拯于河北上奏,请罢一切内降曲恩,又列唐魏郑公三疏,请置座右为鉴。(唐魏郑公谏录乃是唐朝大臣王方庆所撰写的魏征进谏语录,一共五卷,一共记录了几十件魏征所谏相关事件)

    复上言七事。

    第一件事辨忠jiān,陛下宽仁,容纳群下,包括一些yīn险的大臣,多饰无根之说,诬陷善良,使良臣受排斥,不得自辨。一旦有事,朝廷所倚者何人?对第一件事,郑朗不是很赞成,辨忠jiān固然不假,但包拯忽视一件最重要的事,主善则臣良,主恶则臣媚。即便蔡京之流,若生活在赵祯朝,也要努力做出一些实事,不然不得迁。若是吕夷简生活在宋徽宗朝,有可能比蔡京更恶。

    第二件淡朋比,虽说朋党不好,但不能进一良士,动辄说朋党相济,退一庸才,亦说朋党所嫉,过于妖魔化朋党,正人结舌不敢公言,此为国家大患。何渭朋党,唐之朋党起于穆宗,盛于文宗武宗,汉之党锢,始于安帝,极于桓灵。以陛下之资,会有汉唐昏衰之时?郑朗同意了一大半,朋党暂时不会再形成危害,但它的种籽已经埋在湿润的土壤里,不防就会恶化。可过于妖魔化也不大好。

    三是轻沽激(沽名钓誉与激进),顷岁大臣专政忌才,有所开建,则言之沽激,以至臣子不敢自效。或直臣不顾时忌,耿直指事陈说,则百计阻挠,使不得施。于是在位者多因循默懦者为得计,志士仁人无以为也。请陛下愿收纳以议,勿以沽激为猜。这个大臣不是指执政大臣,而是指整个宋朝官场。这一条说中了郑朗内心,不但包拯说,自己也多次说过。可没有用,整个官场都是这样,怎么办呢?

    四贱先入,朝廷之事。顾道理如何,不能以先后区分。若先入者为是,则害贤牟利之臣,yīn中历诋,惟恐居后,乱天下邪正,掩陛下聪明。这一条说得也很好。可包拯还没有点明核心思想,不能以视先后而择其轻重,有的事毕竟要深思熟虑的。

    五是释科禁,这就是蔡襄弄出来的妖蛾子,执政不得见宾客,以防吕夷简,虽经郑朗进谏松懈,但因为根固缔深。接见宾客时然有顾忌。包拯举了一个例子,辅臣不得接见宾客,百官巡厅才可白事。台谏官不得私谒,刑法官不得接见雪罪之人,国家如何了得?此非帝王推诚尽下之道也。应当革新近制,推大信于群下,如景祐之初,则尽善也。对这一条,郑朗肯定很开心了,尽管他在中书已经不会呆很长时间。

    六是进贤能,这几年灾变数见,虫蝗水时。所被甚广,陛下焦劳求理,恐一物失所,圣心若此,岂不能弥灾沴、和yīn阳哉?此乃执政不能同心协恭,以救时弊。陛下或有所间阻,不能委任责成,故致此也。也不是说郑朗,而是说整个宋朝的官场,上到赵祯与诸位宰相,下到各个大臣,其实做得真不错,不过离包拯想要的目标仍十分遥远。所以要进贤人,得其人,有其能,宜主张重用之。持禄取容、妬贤妨能以为身计者,速罢免之。化危为安,易于反掌。

    实际郑朗这一条做得很好,可若说完美,怎么可能,所以包拯再次提出来。

    七是弛小过,近年臣下窜逐,或以无辜,或因小过,或为yīn邪排陷,或由权要憎嫉,吹毛洗垢,以求疵瑕,刑网密张,罪罗横增,无匹妇含怨,亢阳累年,匹夫愤愤,飞霜下击,彼无辜窜逐之臣,气感天地,jīng贯rì月,岂匹夫匹妇之为乎?愿陛下躬阅谪籍,察其才行功实无大过者,或与牵复,或加宠擢,则圣造之洪覆,与天同德,谮陷之风,不敢肆矣。说白了,就是用人,不能过于吹毛求疵,用其大,弃其小。

    七条疏上,郑朗略加增改,再上一奏,两奏齐献于赵祯,多见采纳。

    随后包拯又建一事,罢河北屯兵,分于河南兖、郓、齐、濮、曹、济诸州,遇jǐng即发,这是为国家节约开支而想出的策略。屯兵需大量物资,宋辽和平始久,辽与西夏又有战争,没有必要在河北屯驻大量士兵,将物资运到河北,或者真定府西北诸山区,费用高昂,而将兵士养于河南,有大运河之利,豢养费用会严重下降,兵士又不必受到妻离子散之苦。特别是河东,费用更高。接着又举了一些账目开支做证,自郑朗入朝后,宋朝大臣多喜“数据化”,用一个个数据做出举事的佐证。

    说得似乎有道理。

    连郑朗都没有赞成,建议虽好,可是包拯忽略了震慑作用。契丹与宋朝和好,一是得到岁币,二是河北河东屯积着大量兵士,以及一些军事措施,进攻不易。若没有这些驻兵,将自己北大门**裸地敝开,难保一些契丹人不产生不好的想法。

    但包拯在郑朗心中地位越重。

    虽然离后世的包青天距离太遥远,也是一个不错的官员,特别是某些认识十分清醒,远比文坛宗师欧阳修好。因此在与赵祯交流时,淡淡地提了一句,包拯不错。

    足够了。

    以郑朗如今的地位,任何人只要让他说出这句话,仕途便会青云直上。

    也仅是这一句话,因为唐包之争,赵祯对包拯产生的一些不好印象,立即得到扭转。

    入夏以后,与往年相比,天气还算是正常,只要天气正常,意味着一个更好的年份到来,但从南方传来金戈铁鼓之声。

    ……

    明知侬智高会谋反,但郑朗一直说得不清不楚,只说有备。因此整个岭南官场几乎无人知道,也无人防备,要么赵祯旨书岭南“有备”耳,天知道岭南这些官员们会有什么备。

    还有官员头脑很清醒的,当时范仲淹主政时,强行打压一些官场不好的风气,用了诸多酷吏,这些酷吏也未必是坏官,每人心地皆是不恶。可有一个共通之处,便是头段残酷,包括江东四虎,山东四瞪眼李道、徐程、尚同、孔宗旦。等等。

    这与整个宋朝温和的风气截然不同的。

    包括从政态度同样很强硬的包拯,对这些酷吏也不喜之。

    范仲淹发起的庆历新政失败,这些酷吏先后遭到清洗,特别是孔宗旦,嫉恨的人更多,便被发配到邕州担任司户,又发配到横州。这是南方的一个小州。面积很小,大约仅相当于后来的横县一县大小,但地势非常重要,位于邕州东面,是邕州通向广州的重要门户。

    有一天孔宗旦经过郁水,看到江水横溢,白气出庭中,估计江水大。太阳烈,因为光与影的关系,袅袅升空的水蒸汽显了出来。落到孔宗旦眼中,便以为是白气从郁水中冒出,升向天空。孔宗旦说它是兵象,以书信告陈珙,陈珙接到信后,大骂道:“司户狂邪?”

    你头脑秀逗了不成?人家与交趾有仇,即便打也必与交趾开战,有什么理由谋反宋朝?

    这是迷信的说法,估计孔宗旦听到一些隐约的风声,再加上这个“天象”。心中才有jǐng,写信通知陈珙,让他防备。陈珙不听,孔宗旦是贬官,名声又不大好,无可奈何。

    侬智高准备动手了。

    赵祯的旨书一下子将他所有托辞堵死。想归顺宋朝,好,将你的国家交出来,我们宋朝收留你。不交,我们宋朝也犯不着为了你们天南国与交趾开战。

    侬智高所有诡计面对这道旨书,无可奈何。

    但双方来往,惊动了广州两个文人,皆是进士,一个叫黄玮,一个叫黄师宓,考中了进士,是鲤鱼跃进了龙门,可未必考中进士,便能挤身一流大员行列,还有一个勘磨的过程。若是运气好,得到朝廷重视,来一个第二次跃龙门,前途才算无量。运气不好,或能力不足,终身将会是一个小县令,或者小司户等职位,泯然众人矣。

    并且这对兄弟最要命的便是他们与张元一样,屡次省试得中进士,然殿试皆被淘汰下去,因此对宋朝一直有怨言,于是便化身为第二个张元。兄弟两人同时能名中省试,可见其家境,是广州有名的望族,消息灵通,听到一些有用的小道消息,两人同时想到另一个人,张元!

    看看人家张元,虽不为宋朝所用,却成了西夏的太师,一生富贵,他们不可能投奔西夏,太远了,可有一个人能让他们实现梦想,于是前往广源州,面对侬智高,献计献策,侬智高听得如痴如醉,立引他们为自己的智囊。

    有了这对兄弟谋划,侬智高种种野心计划开始有条不紊的执行,听到孔宗旦写给陈珙的信,侬智高隐隐感到宋朝迟早会对他有jǐng觉,与黄玮、黄师宓以及族党侬建忠、侬智忠rì夜谋划,先是派人潜入邕州城。此时邕州城中汉人很少,多是当地的熟蛮,事实直到广南东路,各州城中多是蛮人,不过全是熟蛮,汉人比例占得很少,只有在珠江三角州,因为有广州,以及韶州等大州城,自汉朝以来,一直聚集着许多汉人,汉人比例才陆续增加。

    这些人秘密对诸熟蛮进行蛊惑,偏偏陈珙无能,对眼睛皮下发生的事居然不知,许多蛮人让侬智高从容所诱。

    第一步计划十分顺利,开始执行第二步计划,侬智高在他族人中扬言,今天既得罪交趾,中国又不纳我,无所自容,止有反耳!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宋朝将广源等羁縻州划到疆域以外,然而自古以来,中国一直统治这里,许多百姓仍将宋朝当作自己的母国,若让他们背叛宋朝,不用一些手段,许多百姓心中会产生疑心。

    天天讲,时时讲,陈珙不管事,交趾不知道有没有听说,估计就是听说了,也会默视,他们对岭南野心更大,侬智高谋反,他们会乐观其成的,甚至不介意,在适当的时候做一只得利的小黄雀。

    终于在反复洗脑之下,大多数百姓同意随同侬智高谋反。

    侬氏集团接到种种利好的消息,仍然不够,虽多数人同意谋反,也有一些人对谋反宋朝犹豫不决。黄氏兄弟便想到一条更恶毒的计策,某一天夜里。他派人将自己老巢所有物资焚烧一空,再将部族百姓集中起来,说道,我们的粮食一起烧掉了。想要活路,只有一个办法,占据邕州、广州,自成一国,否则我们都得死。

    所有蛮人一起傻眼了,谋反未必有活路,但不谋反。必死无疑,那就反吧。

    这一招破釜沉舟之计,终于使他境内所有部族捆绑于侬氏谋反的战车之上。起初人马并不多,不足一万人,但在整个防御松驰的岭南,已经是一支庞大无比的军队,尽管是杂牌军。

    一路势如破竹,杀到邕州城下。将邕州围了起来。陈珙仓惶不知所为,匆匆忙忙命令乾佐守来远门,李肃守大安门。武吉守朝天门,进行防御。邕州城中并没有多少军队,邕州北方的宾州听闻邕州有jǐng,让张立自宾州率军队来援。也是一支杂牌军,仅是几百人。不过似乎是利好的消息,宾州既然能派援兵,那么后面的象州、贵州(广西贵县)、钦州、横州等也能派出援兵到来。邕州城虽不经常修葺,还是有城墙之险的,贼志便不会得逞。

    陈珙拿出酒肉,犒劳三军。确实面对邕州城墙,侬智高与黄氏兄弟没有任何办法。喝完酒,正准备干活,大家开始守城吧,忽然背后喊来砍杀声,邕州老百姓一个个举起手中的武器。对城墙上的宋军动手了,也不能算是宋军,真正的宋军只有几百人,其他的皆是来自邕宾二州的土兵,同样是蛮人,这下子邕州城墙上乱了套,侬智高立即命令手下用原始的攻城梯子搭在邕州城墙上,内外夹击,邕州城失守!

    侬智高派人将陈珙拉上来,责问道:“我请求内属,求一官统摄诸部,你为何不报朝廷?”

    为什么侬智高反复地在上面做文章,争的便是这个大义,不然怎么办?宋朝对侬氏有恩,谋反不对。现在不是我想谋反,是宋朝辜负了我的好意,不得不反!大义便有了,会有更多的人对其支持。

    可宋朝能给他统摄诸部的权利么?

    不知陈珙有没有想到这个过节,但不敢辨,推辞地说,不是俺不替你上奏,上奏了,可是中书不报,我仅是一个小知州,能怎么办?

    侬智高忽然拿出他写给陈珙的书信,喝道,你说你上奏了,这些信为何还在你们邕州府中积压?

    陈珙无言以对,忽然他做出一件让侬智高跌倒的事,老眼昏花,又有眼病的陈珙往地上一跪,面对侬智高,山呼万岁。

    侬智高与他手下一起愣住了,这个老官儿在搞什么?想临死前对宋朝表示效忠。大半天才反应过来,不是向宋朝效忠,而是尊侬智高为皇帝!

    这就是宋朝顶级大臣的风采?

    若宋朝大臣都象陈珙这样,该多好啊。但一会儿,他们这种希望破灭,又将张立、乾佑与节度推官陈辅尧推上来,三人皆不降,破口大骂,说侬智高辜负宋恩,谋反必死。俺们大宋兵多将广,有郑朗为相,有狄青、张亢等名将,你们想谋反,必死无疑。侬智高气急败坏,将三人推出去斩首,三人仍然骂个不停,临刑就义。

    还有其他几位官员,李肃、武吉、武缘令梅微之、支使苏从,四人与黄师宓有旧,这也反应出黄氏兄弟的能量,黄师宓替侬智高劝说,四人没有陈珙那么无耻,可贪生怕死之下,仅缄默而己。于是黄师宓替四人求情,没有杀死。城中反抗的宋朝杂牌官兵也有近千人死于此役。

    侬智高开始清点邕州物资,又得到大量武器盔甲,给其部下装备,杂牌军终于有了一点正规军的样子,再论功行赏,然后大军东向,五月初一邕州城破后第八天,叛军到达横州城下。

    ……

    听闻邕州有围,孔宗旦心中焦急,可是横州太小了,仅有几十名相关的衙役、壮丁,于是急召土兵准备援助,土兵还没有召集到,传来邕州城破的消息。

    孔宗旦叹息道:“陈珙误朝廷,误邕州,误我也。”

    早劝陈珙戒备,不听,才导致这场祸事发生。

    他手下的一个门客劝道:“司户,朝廷对你无恩,弃横州逃跑吧。”

    邕州好歹还有一个高大的城墙,但是横州连一个城墙也没有,邕州好歹还能组织一两千名土兵,横州连几百名土兵都无法组织,邕州城好歹还有大量武器盔甲物资,横州城一样也没有。邕州破了,横州根本守不住。

    孔宗旦摇头,说道:“我有官守,不能离去。”

    “司户,非你的错误,侬贼谋反,数州官员皆不知道,只有你发言提醒,对得起朝廷了。”那名谦客仍然在劝道。他说得也有理,孔宗旦自幼家贫,考取进士后,为报效朝廷,打压贪官污吏,虽做得过火,也是想宋朝变得更好,却被发配到邕州做了司户,即便如此,孔宗旦在邕州颇有政绩,见北效苏卢一带常遭水患,调集民工,在心圩江上游峙坡与丁坡之间,用了四年时间修建铜鼓陂水利工程,解决了当地百姓灌溉问题,又使许多百姓免遭水患,旱涝保收。为感谢孔宗旦,苏卢两寨百姓建立庙宇以作纪念。

    对得起朝廷了。

    孔宗旦摇头:“我是宋朝的官员啊,怎能贪生畏死呢?孔大子,你保护我的家人去桂州吧,顺便替我代一封信给朝廷,侬贼势大,朝廷不可小视。”

    说着写了一封信,然后让老仆将家人送出横州。

    送至城外,车驾越行越远,孔宗旦依然象标枪一样站立着。

    五月风热,北方也许才稍稍变得炎热,横州的风却是酷热无比,吹在他脸上,仿佛吹来一团烈火。

    在风声中,孔宗旦仿佛嗅到风将家乡的气息传来,有山东那些高梁的味道,有京城全城吆喝声,有慈母的叮咛声,一幕幕往事浮上心头,仿佛看到了自己童年时饥一顿饱一顿的时光,仿佛看到自己名列殿试榜上的风光,仿佛看到自己为官员报效朝廷的雄心壮志。还有慈母瘦弱而又高大的身影,许多百姓期盼的眼神,黄河东去的浪花声……

    孔宗旦就这样站着,天地处传来大团大团的嘈声,这是一群群魔鬼从地狱里逃了出来,危害人间。然而孔宗旦身体动都不动一下,那一刻间,与越来越近的魔影相比,仿佛天地间所有光明集于他一身……

    风声更烈,声音呜咽,悲怆的声音却越来越高亢,最后形成一个主调,那就是正义,那就叫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yín,威武不能屈!

    五月初八,叛贼再夺横州,宗旦被贼执,但是这条山东大汉始终不屈,大声骂贼,遂被贼杀害。RQ

    

六百四十章 首相之泪

    有光的一面,就有暗的一面,有好的一面,就有坏的一面。

    相比于孔宗旦的壮烈,横州知州张仲回与押监王rì用表现十分懦弱了,得知侬智高大军前来,二人立即弃城而逃。事后朝廷也不怪,无法守,要兵无兵,要粮无粮,要墙无墙,即便狄青前去,也守不下横州这座小城。

    侬智高始改天南国为大南国,号仁惠皇帝,大赦境内,册封百官。然后兵锋再次延伸,进入贵州,知州李琚弃城而逃,入龚州,知州张序弃城,入藤州,知州李植弃城。入梧州,知州江镃弃城。不过岭南再次出现壮烈的一幕。叛军兵力到达封州,封州更小,还没有横州面积大,更不用六百四十章 首相之泪说有城墙了。而且因为在岭南的腹心处,离广州近,老百姓从不知兵事。有人劝知州曹觐象其他知州一样,赶忙逃跑吧。

    曹觐正sè喝道:“我乃国家守臣,贼至,有死而己,敢言避贼者斩!”

    遂召兵士,很可怜,仅召集了一百来兵士,还不是正规士兵,皆是土兵,根本没有任何战斗经验,而侬智高手下已经达到数万人之众!就是这么大的悬差,知州不避死,手下更不避死。

    都监陈晔引一百余乡丁、弓手迎击,是鸡蛋往石头上碰,一百人根本不可能战胜几万人,一战而败,兵将败走,曹觐被执,不屈而骂。侬智高有些心寒了,除了陈珙外,一路行来,自横山寨开始,寨主张rì新,邕州巡检高士安,同巡检吴香战死。张立等人不屈而死,其他诸官或逃走,但几乎无任何官员投降。

    所以侬智高想令曹觐屈服,派人反复招降。且说,从我,得美官,付汝兵柄。以女妻汝。

    曹觐不拜降,且骂道:“人臣惟北面拜天子,我岂从尔等而苟生耶!速速将我杀死吧。”六百四十章 首相之泪

    侬智高犹惜不杀,将他关在船里,曹觐拒食求死,又将怀里的印章授其从卒,说。我要死了,你若能有生机,请将它献给朝廷。

    见其不屈,侬智高害之,至死骂贼声不绝,投其尸于江,时才年三十五岁。

    再入康州,康州知州是赵师旦。乃是赵稹的侄子,以荫补得官。也许正统的士大夫会对这样的官员讥讽嘲笑,但就是他。再次绽放出宋朝一些官员壮烈的风采。

    叛贼既破邕州,顺郁水而东下,赵师旦派人刺探贼势,探子回来禀报说:“贼势太大了,诸州守臣皆弃城逃走。”

    赵师旦喝道:“你也想我做这种贪生怕死的官员?”

    斥候不敢言。

    乃大索境内,得到侬智高的谍者三人,全部斩首。开始征兵,康州稍大一点,还有一个城墙,让他征得三百乡兵。比曹觐条件要好一点。贼兵前锋已至,赵师旦开城门出战,杀数十人,rì暮,贼兵稍去。

    赵师旦返回城中,对妻子说道:“明rì贼兵主力会到达康州。我手中兵力太少,必不敌之,但我身为朝廷命官,不能逃跑。可你们不同,你们仅是我的家人,留下来是死,无益也。”

    将州印交给妻子,让妻子带着儿子隐藏起来。

    又召部下殿直马贵与兵士吃晚饭,马贵与将士害怕,吃不下去,唯赵师旦与平时一样,饱食之。入夜,马贵等人卧不安席,赵师旦即睡,大鼾。第二天,侬智高主力到达,对康州发起进攻。虽有城墙,然城墙太矮小了,险象环生。有人劝赵师旦回避,赵师旦说道:“战死与戳死有何区别?”

    只求死!

    于是三百多将士一起高呼:“愿为国家死。”

    至城破,无一兵一卒逃亡,全部壮烈牺牲。城上箭矢尽,赵师旦与马贵退还,据党而坐,侬智高麾兵鼓噪而入,赵师旦大骂道:“饿镣,朝廷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乃敢反耶?天子发一校兵,汝无遗类矣。”

    侬智高大怒。

    他最怕的就是有人说这件事,宋朝对他们父子不薄,不但从未征加任何税赋,而且扶持其父上位,平时偶尔还有一些赏赐。谋反乃是其野心,没有任何大义可言。想了大半天,还是黄氏兄弟替他想出一条理由,今天既得罪交趾,中国又不纳我,无所自容,止有反耳。

    但这条理由不能认真分析的,除了不懂的人能被蛊惑外,稍懂一些内幕的人,便站不住脚。一旦让赵师旦将真相揭穿,手下将士必然人心涣散,于是立将赵师旦与马贵杀害。

    再入端州,知州丁宝臣弃城逃走。然而丁宝臣乃是宋朝有名的文人,与许多士大夫交好,其死后欧阳修与王安石作宝臣墓碑,多胡乱篡改史实,称宝臣曾出战,有所斩捕,不胜后乃去。为此,郑朗与欧阳修发生了争执,但那是以后的事了。

    拿下端州,前面就是广州。兵至两天前,多有告急者,但摊上了一个胡涂知州,仲简以为妄言,不对告急者赏功,反将告急者押往大牢,又下令道:“有言贼至者斩。”

    不相信,五月初一侬智高夺邕州城,才不到五月二十,侬智高叛军怎么进军到端州?乃贼至,始令百姓入城,广州非是其他州府,有百姓十几万户,这些百姓多分散在各县郊区。一下子带着大量行李蜂拥而来,即便广州城有数道城门,也急纳不得。为了躲避贼害,民争先入城,以金贝贿赂守门兵士求入,相互践踏死者不计其数。

    对此郑朗原先也不大注意,岭南在宋朝,几乎成了一个隔绝的世界。直到临近准备用兵时,郑朗才想了起来。但那时调动已晚,并且仲简虽不好,在守卫广州城时有功,不象其他官员,闻风而逃。一旦广州城落入侬智高手中时,损失就会更严重了。

    因此,明知仲简做得不好,但没有动弹他。

    贼兵到达,许多百姓不得入城,于是一起附贼,贼势益张。

    ……

    侬智高谋反之时。朝廷正在商议制乐。

    若在后世,音乐仅是一种艺术,但在这时代xìng质截然不同,几乎与礼位置对等。然而五代更替,许多乐器尺寸,音律高低多有变化,不能统一,赵祯在皇祐元年下诏,曾让诸臣商议。

    对此,郑朗兴趣一直怏怏。在他心中礼位置还是很重要的,这是维护封建统治的依据。但乐却不同,经过一千多年的演变,到了宋代,也成了一种娱乐活动,要么,能陶冶人的情cāo。

    诸臣争执不下,郑朗一直没有参与。

    吏部南曹范镇便根据周汉种种记载。上了一篇很长的奏折,以古人记载,推断各种乐器标准。音律高低。奏折送到详定所,范镇自谓得到古法,然而集贤校理司马光数之论难,以为不合。

    继续争执当中,实际赵祯内心处大约与郑朗差不多,不管谁对谁错,只要有一套标准执行,以免现在诸乐混乱即可。赵祯看到已争执了三年时间,便让郑朗主持详定乐律。

    实际乐律之争,不仅是这三年。从赵匡胤一朝时就产生了争执,赵匡胤认为雅乐声高,不合中和,诏臣工和岘以洛阳铜望臬石尺为新度,以定律吕。赵祯时,萧萧又言乐器不谐。再以jīng通乐理的李照考证古律标准。所以前乐称和岘乐,景祐时又称李照乐。但通音乐的不是李照一人,例如郑朗与司马光等人皆jīng通乐律,有的大臣听到李照乐后,依然认为不美。于是谏官与御史交论其非,又复和岘乐。其后又诏阮逸与胡瑗参制,更造钟磬,钟磬制好,多有不和滋乐声,故臣工对阮逸乐产生质疑。

    又诏范镇与刘凡、杨杰等臣工再议乐理,范镇用了三年时间,才详定乐理,上了此奏。仍然有司马光等大臣产生怀疑,到宋徽宗时,又让蔡京主持魏汉律法,破先儒累黍之非,用夏禹以身为度之文,铸帝鼐、景钟。虽然蔡京是宋朝有名的jiān臣,但论乐雅乃是蔡京所制之乐最雅,这才成为真正的标准。

    其实乐法很琐碎,不但乐器的大小尺寸,还有材料,做工,音律的制订与标准,乐工演奏时的技巧,都能使音乐产生变化。

    郑朗领旨后,只好将范镇、司马光与刘凡、杨杰等人再次召集,先从钟磬开始。皇家之乐,一为雅和,二为洪正,钟磬乃是最重要的乐器,次之埙、篪、琴、阮、笙、箫、筝、瑟、筑等乐器。

    先从乐器开始统一,再统一其乐律。

    标准先是从种种古文字中寻找其记录,再根据这些记录制作乐器,推敲其器成后所有音律,以及材料的使用效果。郑朗主持,诸臣协助,但经过了很长时间,直到郑朗离开京城时,各种乐器还没有一一制作出一个标准。直到两年后,诸乐才勉强大成,但依然产生了争议声,认为一些乐律中有一些不和谐的杂音。

    孔宗旦遇害的消息传到京师。

    叛乱势大,庞籍将郑朗请到西府商议,顺手将孔宗旦写的信递给郑朗。

    信上文字写得很从容,再三言朝廷不可轻敌,关于家人与自己孔宗旦一字未提。

    看着这封信,郑朗忽然哭了,眼中滴出泪水,向南方遥拜下去。

    执政时久,郑朗为了大局,没有做妇人之仁,刻意放南方糜烂,好让自己计划得逞。南方糜烂不严重,自己请求对南方用兵,必遭大臣阻拦。但不用兵,南方不能安定,就无法开发长沙地区与岭南地区,因此,在这盘大棋上许多人必然成为牺牲的棋子,包括孔宗旦。

    做法是对的,可郑朗两世为人,皆是不恶,孔宗旦之死,郑朗也要负许多责任,一是感动,二是怀着内疚,因此郑朗哭了。

    又喃喃道:“我害宗旦矣。”

    庞籍不知道郑朗的想法,认为郑朗去年就断定侬智高必反,但没有多做布置,心中自责才说出这句话,可去年又怎么办呢?侬智高未反,难道朝廷能向南方大肆派兵?那是岭南!

    一旦去年就这样做,会遭到无数大臣弹劾反对。

    但郑朗这一垂泪,事情大条了,赵祯听闻后,追赠孔宗旦为鲁国公太子保,又于报纸刊登其事迹,激励人心。让文武百姓向其学习。随后,种种不好的消息飞快传到京师。

    广端州都巡检高士安与侬智高战于市舶亭,为贼所败。无他,兵力相差太多。高士安手中仅只有数千杂牌军,不及侬智高十分之一数量。高士安只好退回广州城,以城据守。

    朝廷闻听大震,若是广州一失,整个岭南将全部糜烂,福建路与江南西路皆会危险。

    于是商议派军队前去镇压。

    何人为帅时,诸臣发生了争执。

    最好的人手乃是郑朗。是文臣出身,战功赫赫,但郑朗是首相,不能动不动就让一个首相领兵,也不合体制,并且宋朝也不能患上郑朗依赖症。

    还有其他人选,狄青。

    但他是武将,前去领兵。让许多士大夫心中没有底儿。

    另外也有一人,张亢,正牌进士出身。可士大夫却将他划为武将范畴,又是郑朗的嫡系,对张亢,诸臣又免视之。

    所以想到另外两人,余靖与杨畋,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余靖是文臣,曾有过在韶州做知州的旅历,做得还不错,完葺堡障,以至侬智高谋反后。这些堡障发挥了重要作用,使侬智高不得北上。并且余靖一直是一个鹰派大臣,不但要鹰派,作为官员,他爱护百姓,是一个良吏。也就是所选主帅要敢战。临阵不会怯弱,但也要爱民,不能让王全斌残害四川百姓的事再度发生,以免岭南叛乱平定后再度有乱。再加上韶州旅历,余靖成了最佳主帅人选。

    杨畋是进士出身,可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杨家将子弟,在南方呆了很长时间,有与蛮人交战的经验。

    还有一个原因,两人正好遇到父丧,在家中丁忧,没有官职拖累。

    所以赵祯选择了两人为主帅,杨畋接旨后感到很苦逼,杨家将身为武官,一直为文臣所轻,故自己苦读儒家学问,考中进士,就是想摆脱身上武将世家的身份。可朝廷仍然一直将他当成武将用,早知如此,不如学习武艺兵法,索xìng做一个武将得了。

    怏怏不乐来到都门,辞以丧服,不敢入见。赵祯赐自己所服的御巾,让其入对便殿,语良久,当场加官,拜起居舍人同知谏院,是文官,实际依然当杨畋为武将。

    侬智高兵临广州城下,唯有韶州知州陈曙敢于领兵讨伐侬智高,战绩不详,估计未讨得便宜,但勇气可嘉,寻迁为广西路钤辖,与广东路刑狱使李枢共同捉杀蛮贼。

    孔宗旦如此忠烈,使赵祯对江东三虎与山东四瞪眼等数名酷吏印象扭转,迁王绰为江南西路提点刑狱使,以备侬智高糜烂到江西。

    再迁二人。

    一是王德用,乾元节契丹来使,辽使曾经问了一句:“黑王相公乃复起邪?”

    于是让已致仕的王德用复为河阳三城节度使同平章事,判郑州。

    二是以狄青为枢密副使。

    实际重用二武将,乃是以防不测,一旦南方糜烂,赵祯担心契丹会借机南下,南北夹击。故用王德用与狄青,对契丹进行震慑。

    许多大臣不解,对前者任命没有异议,为相许多年了,而且年老,不会危害国家安全,但对狄青的任命,许多文臣不服气。即便郑朗也不大赞成,赵祯有赵祯的用意,狄青军功也能担任西府副相之职,不过与宋朝体制不合。有武将为相,例如王德用,但是在王德用远离军队,年老时才给的荣职。此时狄青还在率领军队之中,一旦任命副相,必引起文人的反对。

    赵祯不是嘉赏狄青,而是害了狄青。

    授书下,御史中丞王举正言青出兵伍为执政,本朝所无。左司谏贾黯、御史韩贽亦以为言,赵祯不听,主要南方有jǐng,几位大臣反对了几句后,没有再说话。

    狄青从府州赶到京城,赵祯接见,敕旨赐狄青药除脸上的刺字,狄青指其面说道:“陛下擢臣以功,不问门第,臣所以有今rì,由面涅耳,愿留此以劝军中将士为陛下效力,不敢奉诏。”

    赵祯听了很感动。

    郑朗闻听后却更加皱眉头,虽从范仲淹庆历新政开始,直指宋朝官场时弊,以资论辈,包拯等人又上书说过此事。但宋朝的官场还是多以资论辈用人。范仲淹与包拯说没有关系,这是士大夫内部的矛盾。话多狄青嘴中说出来不对了,那是武将对宋朝官场时弊的质疑。试问,在宋朝一个武将有什么权利对文臣指手划脚?

    又不知道怎么劝说,难不成对狄青说,你恳求皇上罢免你枢密副使的职位吧,或者学习王德用做士大夫的乖孙子?狄青会听否?

    想来想去,郑朗只想出一个办法,将狄青带上,留在身边,一直留在南方,不断地将他身上的价值压榨出来,然后再交给士大夫慢慢折磨……

    贾黯又言余靖与杨畋应皆许便宜从事,朝廷让余靖知桂州,经制广西路,贼东向,则非余靖所统,不能命令共众,两人指踪不一,则下将无所适从。不若付靖经制两路之权。

    余靖也感到不便,自言今贼在广州,而使臣在西,非臣之志也。

    于是授命余靖经制两广种盗贼。

    朝堂中虽种种设备,但对侬智高仍然看轻了,以为余杨二人一去岭南,便可以将贼平定。只有郑朗一人心中清楚,麻烦很大的。不过也没有关系,侬智高事件,未必是坏事,在郑朗脑海里,计划更加庞大。但必须让诸臣感到痛疼了,才能听从自己的计划。

    可郑朗没有想到,有人已经将矛头对准了他。RQ!!!

六百四十一章 五瘴说

    广州攻防战继续。

    以前,越州知州魏瓘于两广任转运使时,曾重筑广州城墙,见百姓取水不便,乃凿井畜水,又作大弩为守备。当时人皆怨其多事,却没有想到这些布置一一派上用场。

    侬智高攻城益急,然广州城城墙修葺完备,又有大弩守城,攻之不得,于是断流水,然城中井饮不竭,复强行攻城,大弩辄中,包括整个两广,缺少兵器与盔甲,贼多着普通衣服,一中必毙命。贼势看攻城不克,稍稍屈之。

    广州北边的英州知州苏缄闻听广州被围,对其部下说道:“广州与吾州密迩,今城危在旦暮,恬而不往救,非义也。”

    英州也没有多少兵士,苏缄募壮勇六百四十一章 五瘴说百姓者合数千人,委印于提点刑狱鲍轲,于夜奋不顾身率军南下,离敌二十里路驻兵。黄师宓兄弟为侬智高谋主,执缚其父,斩之,黄氏兄弟闻之丧气。时百姓中有一些不肖子弟借机为盗,苏缄捕得六十余人,斩之,又招怀其被侬智高强迫驱使的百姓,让其复业,凡六千八百余人。

    贼势更弱。

    然城中被围rì久,数次出城迎战皆不胜。贼又用数百方舟从水路急攻南城,番禺县令萧注先自围中出,募得海上强壮二千余人,以海船集上流,未发,会夜起飓风,萧注乃鼓船帆,顺风势水势而下,纵火烧贼船,火势挟借风势,烟焰滔天,很快侬智高手中的几百方舟变成一团火海。萧注于是强攻之,大破之,积尸甲如山。广州南门水路由是打开。

    即rì发县门,诸路援兵乃民户牛酒刍粮相继入城,城中百姓看到有生的希望,战意始烈,多次击败侬智高的进攻。转运使王罕也从外面募民兵入城,益修守备。侬智高看到夺城无望。宋朝援兵源源不断抵达。放弃进攻广州,由清远县渡江,六百四十一章 五瘴说拥掳来的妇女作乐而行,转贺州,又不能克。于是将怒火发泄在苏缄这支军队上。此时苏缄会合洪州都监蔡保恭等人从江西带来的军队,军队数量达到八千余人。苏缄与蔡保恭据险而守,意yù控制贼军返回邕州的道路。朝廷让张忠为广东都监,张忠来到军队,立即夺三军而将之。轻敌迎战,对部下说:“我十年前一健儿,以战功为团练使,汝曹共勉之。”

    两军交锋,张忠击贼将二人,马陷泥宁,遂中标枪而死,宋军乃败。虔州巡检董玉、康州巡检王懿、连巡检张宿、贺州巡检赵允明等人全部没于此役。

    在陕西战役中多有功劳的名臣蒋偕同样犯了轻敌的错误。率军追击于贼至路田,大败,南恩州巡检杨逵、南安军巡检邵余庆、权宜融州巡检冯岳、西路捉贼王兴、苌用和皆没。

    唯一的好消息便是广州城总算保住了。

    这一战中最大的亮点,便是宋朝的驿站递传速度,史载仅用五天,便让消息来回,这是夸张的说法,但实际也不足十天。广州告急消息到达京师,又从京城将命令带回广州。

    御史中丞王举正上书弹劾。

    弹劾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年两府有备,准备了粮食,然粮食在江南西路与江东两浙,准备了兵士,然兵士却在京城,由是岭南糜烂。第一条不是针对郑朗一个人的。而是整个两府大佬。

    事实这些粮食与甲士不仅是为了岭南,还有其他的用场,郑朗未说,王举正产生误会合乎情理。

    王举正还弹劾了一件事,说自庆历八年以来,黄河多次有险,北方水灾泛滥,东南却时有旱情发生,南蛮居然大肆反叛,此主臣主颠倒之象也。也就是北方本是旱情严重的地方,却多次出现涝灾,南方本是水资源丰富的地区,却出现了旱情,一个小小的侬智高却让岭南翻天覆地,整颠倒了。两府兼带对方职位,本是富弼因陕西战役事起,便宜之举。今西北军事不起,郑朗身兼枢密使之职,年又少,四年有余,故此上帝示jǐng,陛下不可不戒也。

    王举正的话说完,整个大殿几百名大臣鸦雀无声。

    这几年越有事,越证明了郑朗能力。

    但王举正偏偏反过来说,说郑朗兼带西府之职是不对的,正是郑朗权太重引起了这么多灾难。

    不然怎么办呢?功劳太高,行事低调,找不到郑朗的把柄。

    赵祯不语。

    实际是不纳。

    然而下面的大臣一个个皆用眼睛盯着郑朗。

    郑朗只是微笑,看不出来是好笑还是苦笑,笑完后站出班列说道:“陛下,臣也有一奏。”

    “奏。”

    “岭南之乱,不仅是侬智高贼子野心,造成这一结果有种种原因。自古以来,江南多瘴疠,两广、福建、云贵、巴蜀皆有之,只是程度轻重不同而已。其中大理尤烈,故祖宗用玉斧手划大渡河,不yù得之。得之道路遥远,管理不便,大军聚集徐行,天气炎热,受瘴疠之困,又易受疟疾传染,所得远不及所失。岭南亦是如此,柳州、浔州、象州之间的大藤峡号为不可久居之地,其中浔州最盛,惟近东南梧州部分地区稍舒可居,梧州亦多瘴疠之气,自桂州阳朔至昭平,号为炎荒瘴疠区,这种特殊的地形造成岭南各部族很少往来,与zhōng yāng王朝也很难形成良xìng互动,多有割据倾向。故朝廷虽怜南汉百姓之苦,让潘美伐之,然对两广多数地区仅是羁縻而已。瘴气也使中原军队难以大规模的进入,故我朝平定南汉之后,想收复交趾,然臣工劝阻,我朝兵将多北方军队,对疟疾与交州酷热的天气没有免疫力,南方丛林中又多有瘴气,思之再三,最终未出兵交趾。”

    “这也成了我朝对岭南的管理态度,仅有数营禁兵,驻兵少,武器少,多数州县城连城墙也没有,故贼起后,迅速糜烂十几个州府。这是其一。其二为人患。监察御史蒋堂曾言。五岭,炎瘴之地,人所惮行,而比部员外郎江泽三任皆愿官广南,若非贪黩,何以至此?一句话灵活地道出中原对岭南的看法。其实瘴疠并不可畏,多是积尸之气,南地湿势,腐气不散。经久乃成瘴疠,若等瘴轻时焚烧积骨腐叶,广植树木,翻耕腐泥暴晒,便可以对瘴地改良。以前包括江南两路都有瘴地,随着人烟稠密,江南两路可有瘴气乎?福建瘴气也烈,然今天除了穷山僻壤之外。又有几处瘴地?再者就是水土不服。也可以医治,多食豆腐与苹果,居之久便可以适应当地水土。三是多有药物可以医治防治。危害百姓的不是瘴气,而是苛政,故夫子曰,苛政猛于虎也。柳宗元叹息孰知赋敛之毒有甚是蛇者乎!”

    “朝廷得之两广,官员多不愿前去两广任职,朝廷用人。一为南方士子,相比于北人,他们更能适应南方的气候。二为贬斥之官,其中多为贪墨者,去了岭南,天高地远,贪墨更烈。朝廷本意两广乃是羁糜之所。为安民心,一直轻徭薄敛,包括对各个羁糜部族仅是拉拢,甚至不惜用钱买安。然经这些官员之手,变了味道。滑州知州梅挚曾在景祐年间担任知昭州,见到岭南一些官员不法行为,心中痛惜,于是写下《五瘴说》,仕有五瘴:急征暴敛,剥下奉上,此租赋之瘴也;深文以逞,良恶不白,此刑狱之瘴也;昏晨醉宴,弛废王事,此饮食之瘴也;侵牟民利,以实私储,此货财之瘴也;盛拣姬妾,以娱声sè,此帏薄之瘴也。有一于此,民怨神怒,安者必病,病着必殒,虽在毂下亦不可免,何但远方而已!仕者或不自知,乃归咎于士瘴,不亦谬乎!”

    “昭州乃是岭南瘴气肆虐最严重地区之一,史载至昭州、梧州及左右江,瘴气弥盛……其瘴chūnrì青草,夏rì黄梅,秋rì新禾,冬rì黄茅。又有rì桂花、菊花者,四时不绝,而chūn冬尤甚。故朝中士大夫指其为**场,言杀人之多也。然在梅挚眼中,**场杀人却远不及官瘴之害也。我朝为取钱财,谷则有租,绢则有庸,酒则有榷,茶盐则有征,又有坊场之钱,楼店河渡之钱,前世所以取於民者,今尽行之矣。若再有贪官污吏胡作非为,如何了得?”

    赵祯动容,不由倾侧了身体。

    郑朗继续说道:“岭南百姓有一传说,说中原通向岭南路上有一泉,名曰贪泉,官员前去多饮此泉之水,故一个个变得贪婪无比。其实那有此泉,只是岭南百姓看到朝廷派一个官员前来,贪得无厌,两个官员前来还是如此,三个官员前来亦是如此,象梅挚那样的官员少之又少,心中不解,故有此说,用官员在路上喝了贪泉的水来解释这些官员一个个贪得无厌的原因。侬智高兵起之时,仅数千人,一路而来,部分兵士乃是侬智高胁迫之外,大多数皆是附从之民。韶州兵士居然主动杀死知监邓骧以回应,为何?”

    郑朗娓娓而谈,神情平静,然而却揭示了一个大问题,很大很大的问题。

    “朝廷对岭南本来采取了平和政策,薄征轻敛,多数地区划为自治xìng很强的羁縻州县,朝廷连官员都不曾派驻,又对各个部族酋首进行拉拢,看到他们种种不法行为,宁肯息事宁人,也不多言。虽仁有余,威终不足,故各个生蛮多无法无天,进而产生得陇望蜀的想法,侬智高便是如此。但各个官员到了岭南,贪肆暴虐,百姓多怨恨之。各部族酋野心勃勃,各地百姓怨恨,能不产生侬智高乎?一个侬智高不足虑也,大不了朝廷派大将重臣,率数万禁兵,足以能将其平灭。但从利州路、梓州路、夔州路到荆湖两路的西北峡区,再到岭南,朝廷三分之一以上的面积皆是如此,并且越发展越恶劣,随时就能产生一个侬智高。而北方有西夏之逼,契丹之困,吐蕃唃厮啰与我朝虽相互利用关系,但敌意不烈,可能保证其数子亦是如此?因此,朝廷要改变其政策了。臣在观看,若是余靖与杨畋前去平叛无功,臣想请陛下恩准臣与狄青一文一武,共去岭南平叛侬智高,狄青主兵,臣去主政。治理岭南两到三年。若有功,再前去处理梅山蛮事宜,以及夔州部分地区的恶蛮首,大约七八年时间,只要朝廷配合,臣能保证让南方危机消减。”

    一口气说完,然后看着王举正说道:“王中丞,你身为言臣之首,宰相做得不对。可以从容进谏,包括我主持两府事务时间很长,有违祖制,皆可以从容弹劾。但不可胡乱戴上天象与兵戈,虽国家多灾,这是北方水土恶化所致。故我在中书执政数年,明知百姓重敛,仍然没有放开多少税务。一直在敛财。想大治黄河。国库必须有充足的钱帛,想用兵,国库里也必须有充足的钱帛。国家有钱帛储蓄一亿缗钱后,各个粮仓储粮已满,才可真正轻敛百姓,亦为此故。可是言臣一昧以倒下宰相为己任,不分青红皂白,未免不妥。几年间。从夏竦开始,宋庠、陈执中、文彦博,多是良臣纯相,再到我,言臣固然威风,然而宰相执政时间过长,有违祖制。宰相执政时间太短,同样不能很好的使执政之策连贯xìng的执行,也是有违国家正常良xìng的发展,请三思。”

    说完,退回班列。

    其实即便郑朗到了今天,岁数在两府中也是很小,但一番话如长者言,温善良纯,谆谆而言,王举正嚅嚅不能言。

    郑朗留了面子,其实王举正弹劾自己,一个是台谏大臣的坏习惯,喜欢倒宰相,二是王举正与包拯的恩怨,台谏死掐时,自己未插手,因为包拯进谏,自己在赵祯面前很夸奖了一番,大约王举正也不喜欢。加上自己执政时间长,也确实到了要下去的时候,所以才有今天对自己的弹劾。

    还好,自己做得小心,王举正也不喜欢胡说八道,没有泼多少脏水,只说了一句君臣颠倒之象。

    赵祯才醒悟过来,大声说道:“不可,那有首相前去岭南剿贼之举?”

    剿贼不可怕,也放心,郑朗用兵远在余靖之上。

    但岭南那是什么地方?弄不好就能中招,一中招准得完完,一个国家掰得过来的良臣,怎么能葬身于岭南?

    郑朗只好站出来又说道:“天下臣工以去岭南恶之,故岭南不得良臣,臣为天下臣工之首,不以身作则,如何言他人?况且岭南剿贼事小,治理才是为大。他人前去,臣心中也不放心。故臣恳请之。”

    大殿里又鸦雀无声。

    许多后进的年青臣工一起用尊敬的眼神看着郑朗。

    赵祯心情大坏,郑朗等于用话自自己嘴巴堵上,急得从龙椅上站起来,踱来踱去,最后说道:“散朝吧,郑卿,你留下来议事。”

    诸臣鱼贯退下。

    赵祯将郑朗带向迩英阁,在路上说道:“郑卿,你不用自疑,以求避嫌。”

    郑朗答道:“有三,其一臣当时身兼两府相职,有西夏的一些安排,便于便宜行事,故臣受之。如今得功,国库渐渐丰盈,西夏与契丹交恶已深,执政也有四年多时间。但不能再位于两府任职,非是为陛下故,而是为后人故。万一后人当中有君王远不及陛下明智,臣子又似李林甫之流,把持朝政不得退,今天用臣是利于国家,他rì则成害国之例。故臣必须要退。其二,攘外必须安内,故诸葛亮亲自流不毛之地,七擒孟获,蜀地后方始安,才能六出祁山。再看看契丹,先准备用兵阻卜,而非西夏,亦是此理。这些年,从夔州路到岭南,始有叛乱发生,一起便成大患,朝廷大臣能文武兼备的人不多,范仲淹等人虽有文武才,但年渐高,去岭南恶地不合。要么韩琦,还要靠他震慑西夏。只有臣才是适合前往的唯一人选。吏治之道,或者有臣工在臣之上,经营之道无几臣及之,岭南最需要的便是善长经营方面的大臣。其三为国家长久计,国家几十年的大治,人口繁衍猛烈,北到河北河东,南到福建,人口稠密,仅有京西路人口数量稍低一些。必须要重新开源,而自湘水以西、五岭以南,几有国家三分之一的面积朝廷仅羁縻之。湘水流域虽美,仍有梅山蛮之逼,不得开发。岭南虽遥远,可有庞大的郁水体系,水流量几胜过黄河,未必朝廷不得不得利。有此三,故臣必须前往,亲自主事。”

    “虽如此,朕如何心安哪,”赵祯叹息道。

    这些年,从西北到契丹,再到贝州,若再到岭南荆湖夔州,郑朗几乎都将自己推到最危险的第一线,赵祯心中很是愧疚。

    来到迩英阁,君臣二人坐下。

    赵祯说道:“郑卿,给朕进讲你写所撰写的仁义吧。”

    第二本仁义因为模糊善恶,郑朗怕引起争议,一直没有让它面世,被赵祯得知后,让郑朗献给他。指的就是这本仁义。

    郑朗开始讲解。

    赵祯盯着郑朗,听着听着,忽然眼中略略有些湿润。心中想到,上古的那些大贤们也不过是如此吧。!!!

六百四十二章 临行(上)

    郑朗的话音刚了,岭南便传来消息,初,朝廷惩岭南诸城无备,命修城墙,或者对损坏的城墙重新修葺,侬智高大军前往广州,贵州守官担心害怕,大肆修城。本来是好事,百姓起初也纷纷响应。虽贵州以蛮人为主,几乎没有几个汉人,但侬智高兵锋所指之处,百姓多遭杀害,当然,杀害的也多是当地的蛮人,所有百姓对侬智高更加憎恨。

    但贵州守臣没有利用好百姓的心理,相反,不顾百姓生死,害怕侬智高大军返回,rì夜督工,居然导致百姓因劳苦,活活累死。朝廷以硃寿隆提点广南西路刑狱,得知后将守臣送狱,又写奏折禀明此事,让朝廷下诏严令各州县六百四十二章 临行(上)勿得以抢修城墙而残害百姓。

    若没有郑朗,这件事可大可小,侬智高还没有平定呢,这才是主要的。

    因为郑朗长篇大论,甚至将梅挚的五瘴说背了出来,证明岭南官员的残暴贪婪,朝廷接诏后大怒,对相关官员进行严厉的惩治,又置广南东、西路、湖南、江西转运判官各一员,监督各州县不法用工。

    接着郑朗与御史台发生一起小冲突。

    鲍轲带着家人从英州出发,yù过岭北,至南雄州,知州萧勃留之,奏召王罕广南东路转运使王罕前来雄州议事,王罕困于广州,不能来。谏官李兑弹劾王罕怯懦避贼。实际王罕初往cháo州议盐事,闻侬智高围广州,即领兵入城为守备,其城所以不陷,王罕颇有力。但消息隔阻,朝廷不知道内幕,于是下诏贬王罕为监信州酒,一下了降了六七级。

    郑朗力劝,上奏说现在岭南烽火四起。消息不清不楚。或有其他误会,等事情水落石出再判决不迟。李兑不服,复上书说郑朗姑息养jiān,此等懦弱之臣,不得包庇。

    总之,到时候了。

    再呆六百四十二章 临行(上)下去,郑朗权律两府相位快长达五年时间,言臣不能容忍,若不离开相位。以后台臣找麻烦的会越来越多。幸好当初广派特务营斥候,为朝廷提供了官员禀报之外第二条消息之路。朝廷才得知王罕功劳,贬旨没有下达。

    但对另外一个人不大好处理了。

    蒋偕兵败,恼羞成怒,带领残部入广州城,诸官还没有作揖拜会,蒋偕痛斥仲简:“君留兵自守,前者不及时撤退百姓。至使百姓多因入城践踏而死。或者亡中贼中。后贼退不袭,又纵部兵杀害平民以幸赏,可斩也。”

    仲简气愤道:“安有团练使yù斩侍从官乎?”

    你没资格杀我。

    蒋偕道:“斩诸候剑在我手中,何论侍从!”

    左右多方解劝,乃止。随后杨畋发出檄书,令各州县焚烧储粮,这是没有办法的,岭南虽然地广人稀。然是三熟之地,中原又得不到其力,所产的粮食皆让各州县截留下来。侬智高大军所至之处,能获得宋朝原州县的储粮养活兵士,于是叛军越滚越多。一旦将所有粮食烧去,侬智高手下已有数万人,仅是一天吃喝就得无数粮草。得不到供养,一些附从的百姓便会自动散去,以杀贼势。蒋偕焚烧储粮,从广州城中再次征召一些兵士,尾随侬智高,至贺州西侧太平场,遇袭被害。

    勇心可嘉,轻敌了。

    这也是牺牲的最高宋朝官员。

    死的人太多了,有官兵,有百姓,不在乎蒋偕一人,关健是仲简的处执,蒋偕斥责并没有冤枉仲简,这是一个极不爱民的官员,但却有守城之功。最后旨定,窜谪仲简官职,魏瓘修防广州有功,以魏瓘代之。这也是一条案例,可以仿照王全斌入蜀,有功,可害了百姓,不奖反罚。将百姓生死摆在战功之上。

    另一个人却更难处执。鄜州大水,延州驻兵广锐与振武二指挥皆是鄜州子民,听闻后求副都署王兴,同意他们返乡察看亲人生死。王兴不准,两营兵士相率逃归,回到鄜州后其亲人却让朝廷用以工代赈方式安置到其他地方兴修水利。这些兵士又不敢向官府询问家人下落,聚谋为盗,州人震恐。知州薛向派亲事谕之曰:“冒法以救父母妻子,人之常情,而不让你们归,乃是武帅不知变故耳。听我的话,速归收你们亲属死尸,有家人尚在人间者,我会统计于册转告给你们,则贷汝等擅还之罪。不听我的话,汝等无噍类矣。”

    众兵士径入,拜庭下泣谢,境内自安。

    朝廷闻之本来想嘉奖,但又传来一条消息,说是鄜州大水,是薛向不能及时卫城,导致水淹坏多处军民庐舍,诸多百姓死亡,虽事后修葺妥当,又有安抚逃兵之功,同样也有过失。赵祯不知如何处理,问郑朗,郑朗也是苦笑,说道:“两相抵免吧。”

    坏消息依然在源源不断地传来。

    侬智高并没有立即返回邕州,而是顺便绕道去了昭州。昭州城外山上有一些大型山洞,闻听贼至,当地熟蛮不愿降贼,躲藏在里面。侬智高下令用干柴将洞口堵死,然后点火焚烧干柴,将里面的百姓全部活活烤成肉干。知州柳应辰弃城而逃,然广西钤辖王正伦与东头供奉官王从政、三班供职徐守一、借职文海与贼死斗,寡不敌众,皆被害。因为王从政是一名太监,侬智高想得到他,对其劝降,仍骂贼不绝口,被一名太监骂了,侬智高不乐意了,用滚汤往他身上浇,浇得皮开肉绽,惨不忍睹,始终不屈,活活被滚汤浇死。

    整个岭南一片惨淡,只有一个小亮点。

    苏缄被夺权后,任供备库使,得知贼准备退,于是分兵扼其归路,布槎木巨石四十余里,贼至,槎木巨石据高临下而发,贼不得过,不得不多绕几十里路,入沙头渡江,从清远县道连,再从贺州西归。道路崎岖,苏缄多方sāo扰。摧伤甚众。又得到许多叛贼丢弃的物资。

    ……

    秋天到来。

    相比于前几年的大灾大害,今年要稍微好一点,但情况仍然不理想,多处地方出现局部的小灾害,特别是北方。北流分去黄河的水,从地形上也能看出来,决口乃是在澶州等地,往北比东流山区少,地势更低洼。成了黄河入海的主流。

    但河北河流与水利相比于东流的河流与水利,却是一个小孩子,让小孩子去负一百斤重的东西,能不出事?大量河水北下,带来严重的后果。一是带去大量泥沙,本来入海处海水颇浅,于是海岸线不断往前延伸,这也很讨人厌的。延伸得太快了。河水没有冲开主河道,河水泄流变得缓慢。河水北下,泥沙沉淀,多处湖泊被抬了起来,渐渐消失。始至今天,郑朗才明白杨六郎筑造的大量湖泊与绿sè长城为何在金人南下时未得功。象这样下去,河北诸多湖泊会全部消失,如何得功?

    河水北下。入海速度又慢,原来没有黄河水注入,问题不大,但黄河水注入后,真定府与定州等支脉水位被抬起来,不得泄,一到汛期。真定府与定州等州府便会发生多处水患。

    今年还是如此。

    郑朗没有作声,如同岭南一样,不痛到骨子里了,让大臣同意拿出四五千万贯以上的财富,甚至更多钱帛,对黄河水利来一个大动作,根本就不会同意。

    不过终不是办法。

    对于全国来说,由于人口增加速度快,最主要的还是粮食,北方脆弱的环境已经容纳不下这么多百姓,不要说没有杂粮,即便有杂粮,若象现在一样,挤在北方,即便投资一亿缗钱下去,兴修黄河,黄河还得出问题。

    还是南方!

    南方的还遥远,北方不能不关心。

    郑朗再次来到效外,看了看效外的庄稼。

    主要是淤田区。

    先看了看棉花,民以衣食为天。穿的同样重要,原来北方百姓冬天穿衣很可怜的,条件好的问题不大,有木棉,有裘袍,有毡,但木棉产量少,太金贵了,贫困人家用不起,多用蚕丝的碎头往葛衣或者麻衣里面塞。蚕丝也许很光滑,但远不及棉花保暖。于是一到大寒来临,便有许多百姓活活冻死。棉花普及后,在自己带动下,速度推广得快,但用量太大了,棉花仍然很贵,普通百姓人家舍不得穿用,往往一家人共用一件棉衣,棉被。

    这才是郑朗在北方试种棉花的原因。

    棉花种植的方法是正确的,并且是最先进的单株营养钵移载方法,不过相比于他后世的印象,棉桃又少又小,十分不理想。而且多次问过相关的农民,若不夹杂蚕丝,根本织不出jīng美的布匹。纵然织出来,因为纤维短,一扯布匹就扯开了。但老百姓对它的柔软与保温xìng能一个个赞不绝口。

    郑朗心中却有一些迷茫。

    在他记忆里,朱元璋在全国强行推广棉花,松江因织艺与种植棉花而富甲天下。难道也杂缠了蚕丝?或者是因为几百年的推广,棉花种籽得到改良?若这个问题不解决,郑朗会耿耿于怀,无他,价格!一匹生丝在产地价值仈jiǔ百文,好的能达上一缗多,做一件袍子最少需原始材料上百文钱,再加上手工费用,会接近两百文。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依然是沉重的负担。想要百姓不愁衣服的费用,最少要将它的价值下降到四分之一以下,那么新年到来,家家户户舍得穿衣服了。从蚕丝无法着手解决的,产量低,注定了成本必然昂贵。麻与葛太次,只能从棉花着手。

    坐在田埂上,看着棉花,郑朗发呆。

    一个老农走过来,壮着胆子问:“郑相公,你要去南方?”

    “也许会去,”郑朗随口答道。

    “郑相公,南方苦,留下来,我们舍不得郑相公走啊,”老农说道。

    以郑朗的眼光来看待现在的农民,显然十分地不满意。但对于这些农民,这几年过的rì子就象梦幻一样。

    “老翁翁,前几年苦,是西北战役打得苦,不打了,皇上仁慈,国家辰光就变好了,”郑朗说道。农民有农民朴素的思想,况且是京城的百姓。但不能将这几年的大治归功于自己。赵祯多次表白了心意。但这个国家是赵祯说得清?错也,是士大夫。一旦百姓将功绩归到自己身上,国家养了这么多士大夫是干嘛的?这样一想,问题大条了,士大夫必对自己群起而攻。赵祯能袒护得了?

    想到这里,郑朗哭笑不得。

    与老农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问其家人,其收成,用手又抠了抠淤泥。不是很理想,虽用冲堤法造就了大片淤田,但仅改造一年,淤泥深度不足,深处只有十几公分,浅处只有几公分,几年耕作,必然原还原。可是看到了地有利。再加上泄洪时带来些许的损失。于是护田护得紧。老百姓全部护田,谁敢强行掘堤。

    又看着远处,远处是大片的高梁地,到了高梁成熟的时候。

    不过百姓仍然采取原来粗犷式的耕种,自己数年对牲畜的重视,全国各地大牲畜数量多起来。但还是缺少,特别是北方,高梁价践。百姓舍不得投资。

    到处转了转,看到一些好的,也看到一些坏的。

    再次来到中书,察看各地奏报。应当比史上好得多,因为多从江南西路征兵,给百姓带来极大的负担,史上多次下诏。对江南西路百姓进行抚恤免税等策略。

    郑朗提前将粮食控制在江南西路不发,至少在粮食这一块上,江南西路今年不愁供养。

    继续处理各地奏折,实际在为离开而准备。

    南方继续糜烂,杨畋去广南时,奏请删康定行军约束与赏罚格,赵祯刻意下诏,侬智高乘飙锐窃发,二广之民盼望官军至,故委派卿节制,以剿殄贼。临机趋变,不用中覆。今甲兵大集,不能度形势一度扑灭,乃奏请颁格令,置检法官,岂是速计?若贼顺风下海,掠琼管及海壖诸,戍卒不足,无备则寇乘之。如能断海道,则不以rì月淹速计也。

    你去就是剿匪的,不能磨蹭。

    实际赵祯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必须尽快将岭南安定,否则西边大理,南边安南若看到宋朝在两广糜烂的样子,乘机与侬智高相互联手,那么岭南局势会更加恶劣。

    杨畋没有再罗嗦,可行动更罗嗦。他来到韶州时,正好遇到侬智高向邕州撤退,击败张忠。杨畋收集两广军队,一路尾随,同时焚烧各地粮草,做得对,也不对,这一烧固然使侬智高缺少供给,但一把火烧后,国家损失不计其数。

    随后交战,这一战结果可想而知。侬智高也没有多大能力,杨畋能力更弱。杂牌军对杂牌军,宋军数量不及对方,更没有对方熟悉当地气候,特别是从江南西路过来的各种杂牌军在岭南与当地土著民作战,如何能战胜?

    一战而败,杨畋怯弱。

    朝廷等不得杨畋编造种种理由,再改任人选。

    郑朗请求与狄青前去,赵祯仍然不舍,也不合体统,一个土著人叛乱,居然调动国家两名宰相,其中还有一名首相,太丢脸了。诸臣也劝阻,郑朗,你去不大好。御史台则不吭声,弹劾宰相是言臣的职责,但不能将郑朗弄到岭南去,说不过去。而且郑朗数年首相,附庸的大臣会有多少?虽郑朗请命前去岭南,若让这些大臣认为是御史台之责,即便自己是言臣,也有的是麻烦。

    于是赵祯选了其他两个人选,看似不错的人选。

    一个副手,太监石全彬,曾代赵祯致香币于南海,奉密诏察所过州县吏治民俗,入对,赵祯以为忠言,于西北时又有所建树。事实真的很勇敢,在岭南亲自率军力战。不过指挥能力嘛……

    还有一个是孙沔。

    孙沔入对,赵祯问秦州事,孙沔说道:“臣虽老,然而秦州不足烦圣虑也。国家之忧当以岭南为忧,臣睹贼势方张,官军当朝夕在败奏。”

    话音刚了,张忠与蒋偕战死的消息便传到京城。

    能有这个先见之明的,朝中仅有两臣,一为郑朗,但是首相,不便前去。二为梁沔。

    赵祯将两府宰相召集,说道:“南事诚如沔料。”

    问庞籍能不能让孙沔南行?

    可能庞籍最希望郑朗南下,那么庞籍最有机会顶替郑朗首相地位,但不能说,太明显了,庞籍压制住心中的yù望,答道:“可。”

    召孙沔入对,并且许孙沔便宜行事。

    这是赵祯朝的一大进步,再也不象宋真宗那样摆阵了。

    退步同样很明显,宋真宗虽喜摆阵,但多用武将为帅。到了赵祯朝,文人越发无法无天,将武将权利剥夺,形成文臣率军的惯例。实际能有几个文臣打好仗?范仲淹与韩琦算是好的,可认真分析他们的军事能力,也就是那么回事。

    孙沔头脑还是很冷静的,说了一句:“陛下,南方兵连为贼破,士兵为其震慑,不可再用。请朝廷发北骑兵,再增选裨将二十人,武库jīng甲五千,臣自可替陛下将南方平定,否则臣前去依然堪忧。”

    梁适说道:“不要张皇。”

    不就是一个小蛮部动乱嘛,至于要动用五千朝廷北方jīng骑?

    不是梁适在使坏,而是朝堂中诸多大臣仍然不清醒,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xìng。

    孙沔辨道:“前rì无备,故至此,今指期灭贼,非可以侥幸,不能马虎。”

    但在朝廷轻视之下,仓仲让其出行,才与兵七百人。(忽然想到某些人说宋朝用五十万大军镇压侬智高,大笑,其实狄青最后一战,兵力包括杂牌军在内合计也不过三四万人。五十万大军去南方,天塌了)

    孙沔忧虑贼度岭北,乃檄湖南江西说,大兵且至,各州县缮治营垒,多准备燕犒。

    于是朝廷有人论其策使贼疑心,不敢北侵。

    郑朗感到好笑,文臣如何管军事,皆不懂!自己对军事未必有多善长,也比这些文臣好得多。侬智高有这个能力与战略眼光吗?若有,何必入侵岭北。不去攻打岭南城防最强的广州与桂州,在前期势如破竹之际,将岭南其他州县一道拿下,孤立广州与桂州,驱杀汉官,任用蛮官,善待蛮人,而非是象侬智高所做的那样,一路烧杀抢掠,使许多蛮人遭到杀害。便可以得到许多蛮族的心与支持,再征召军队。那么侬智高就无限的接近了他的梦想。总之,仅是一个强盗罢了,顶多与其他强盗相比野心大了一点,难怪数败于交趾。

    实际孙沔此举根本就没有起任何作用,相反,让湖南江西各州县缮治营垒,多具燕犒,给百姓带来严重的sāo扰。

    徐徐将原因对赵祯说了,又说道:“陛下,孙沔此举,注定了他的军事能力,此行还会不得功。”

    还得让我去!!!!

六百四十三章 临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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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郑朗捧出一个锦盒,打开锦盒,取出一本厚厚的籍,说道:“这是臣所著的方略。(.)”

    赵祯接过来,打开册翻看。

    开始便是讲瘴气,想治理南方,绕不过去的坎。

    产生瘴气的原因主要是动植物,特别是动物死后的尸体,加上热带气温过高,地多雨水,气候cháo湿,有毒的腐气不能挥发,沉淀于地表,人从上面经过,吸入毒气致病或死亡。

    还有一种情况,南方多蚊虫,生活在这种恶毒的环境中,携带着大量恶xìng疟疾病菌,往往一大团飞过后就象带着一团死气,人们被其叮咬,发生大规模的疟疾,因为认识落后,人们也称它为瘴气。甚至一度将吐蕃的青藏高原上的高原反应也称为瘴气。

    后者居多数,郭逵南伐交趾,虽将交趾打得老实了,多有兵士死亡,正是中了后来的瘴气,也就是蚊虫叮咬产生的疟疾而死。但也不可以忽视前者,除了疟疾瘴外,确实存在着各种古古怪怪的气瘴。按季节分,chūn为青草瘴,夏为黄梅瘴,秋为新禾瘴,冬为黄茅瘴,按症状分,又有冷瘴、热瘴、哑瘴等。依植物命名的桂花瘴、菊花瘴,依动物命名的有蚺蛇瘴、孔雀瘴、蚯蚓瘴、鸭虫瘴、黄蜂瘴等,还有瘴田、蒙沙、水瘴等。

    瘴气发作时又有形与无形两状,有的灿如云霞,有的如浓雾,无形的多有异味,或腥风四起,或异香袭人,这些不正常的情况皆是瘴气。最可怕的是瘴母,初起时在林间灿烂如金光,shè入半空,复坠下来,作小弹丸状,渐渐飘散若车轮状迸裂。五sè遍野,香气逼人,这种瘴气里多含有巨毒,人受之轻则重病。重则死亡。

    郑朗将这些瘴气分布区域以及各种形状一一整理,汇成地图,一些不明的地区加以标注,主要是来自官员的报告,还有前一段时间将治疗瘴气的大夫神棍巫医们一起集中得到的情报,部分有特务营斥候传回的消息。有的分布能确认,有的分布还不能确认。太广泛了。从福建到江西到川南,往南去皆有之。

    当地百姓防备的手段,是饱食行路,饮酒,一为身体健康能抗得住,二为怯寒,其次夜息时尽量居于高处,不解开衣服。闭紧门户,有种种传说,实际有科学道理的。减少蚊虫叮咬,杜绝疟疾来源。

    要么多喝凉茶,大约不是王老吉的配方,xìng质差不多,滋养肠胃,多服薏苡仁,轻身辟瘴,或者多嚼槟榔子,也可以怯瘴。或者多烧雄黄苍术之类,薰除空气中有毒的毒气比例。后来明清时士兵多抽烟,道理是一个xìng质,用烟叶燃烧的气体驱逐周边有害的气体,辟除瘴气侵害。

    瘴气产生的原因,是因为南方cháo湿闷热气候产生的,但有一点很奇怪。多瘴地区。所在山岭差不多是纯石组成,树木稀少,又多**物,一些毒蛇与毒物的痰涎与矢粪洒布其间,连河流溪水也不是正常的颜sè,多是艳绿或者腥红,偶散发出腥秽气味。因此郑朗在此里刻意写到树木吸纳毒气的能力。

    标注了,但不可能在所有瘴气分布区一一绿化。

    主要是后来的治理方法,一是焚烧,严重地区将泥土避过瘴气发作时间,翻耕后用苍术等物覆于地表焚烧,或者根据酸碱度,洒上石灰,或者不惜成本洒上硫酸,改变土壤xìng质,减弱瘴气。

    二是辟蚊。后者危害更严重。

    郑朗未去岭南,虽标注大片瘴气区域,仅少数写了治理办法。

    其实还是人类活动范围与医疗技术落后,人活动范围扩大,**物下降,瘴气自动消除,例如阳朔南部地区,乃是后来中国最有名的风景区,此时却是宋朝有名的大杀场。

    还有其他种种治疗瘴毒的方法,经桂州官员整理后,送到中,郑朗再根据后来的知识面,一一整理,将其中糟粕的治疗方法一一去除,留下一些jīng萃,重新整理了一遍,放在这本册子里面。

    可以说这本册子前半部分集中了宋朝对瘴气的认识,到分布再到治理、治疗的大成。

    第二部分是写各州的特产,以及如何利用,不仅是两广,包括荆湖两路西部,夔州到川南,峡州等朝廷鞭长莫及的地方。但也写了,诸多疑问,因为郑朗未亲自前去调查,无法确认。

    第三部分便是未来的构想,主治还是潭州地区与郁水流域,再者便是重新兴修灵渠。

    朝廷对两广不感兴趣,太远了,不得利。虽海船技术成熟,然海船依季风而行,一年一次,或者强行用大橹,必然雇用许多水手,主要用来运输粮食,不划算。/但可以换一个思路,若是运送金银布帛呢?休要小看南方蛮人的纺织技术,左右江的緂布(壮锦),还有胜于中原的棉布幔吉贝,海南黎族的绮、綵花卉之艳丽,连京城的贵妇与仕女都为之心动,瑶人的蓝靓印花布,等等,其jīng美并不比中原的名牌纺织品逊sè半份。只是因为没有人组织,各部族零星分散,未成规模,使其名不显。

    这仅是纺织品,瓷器、香、蜡、米等,各地区都有一些能拿得出手的拳头产品。

    再者,就是灵渠,一旦扩大,来往必然密切,那么岭南不会再孤悬于岭外。夔州地区亦是如此,虽没有灵渠与大海,但有了黑火药,只可惜黄火药依然是试验室产品,就算没有黄火药,黑火药正确使用,会减少开凿道路的难度。

    赵祯慢慢翻阅着这本不知是百科全,还是一篇超长的奏折,心中五味杂陈。

    言臣说郑朗不言不行,赵祯心中清楚,最简单的一条,呈献上来不能决断的奏折最少比以前减少三分之二以上,这是两府大臣的功劳。况且国家如此大治,得要郑朗分去多少jīng力。居然抽空撰写这篇超长的六路开发计划,是何其的不易?

    不过接着又苦笑起来。

    计划是计划,若真如郑朗所写的这样,宋朝超过三分之一面积落后地区举头并进。宋朝将会出现何等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过这个庞大的计划,似乎除了郑朗下去能执行外,真找不到其他任何一个大臣得以实现。

    翻看许久,得慢慢看。暂时看不完了,将册子合上,说道:“郑卿,如此,必须得大用兵了。”

    简单的道理,想开发潭州,首先必须对梅山蛮动兵。否则梅山蛮时常下山为匪,如何开发?想开发夔州路,必须将各大蛮酋权利收回,也必须得用兵。

    郑朗徐徐说道:“陛下,特务营一名斥候以行商名义进入夔州路,却让当地一豪蛮当成绵羊,将其货物全部抢走,不顾官府印信。将其人又抓去为奴。臣得到消息后,托其官府用重金方才将其赎回,数月劳役。其刺探身受折磨,奄奄一息,差一点丧命。这些蛮酋对朝廷轻视如此,故这些年诸蛮时常叛乱。不为开发夔州计,臣以为也要适当地用兵对其震慑。但陛下不用担心,臣前往后会抓大放小,对一些穷凶极恶的蛮酋进行武力镇压,其他豪酋一一放过。不用太多的军队,其实当地蛮人组织松散,武器落后。仅是依据复杂的地形,若是刺探将情况一一刺探清楚,想要征剿并不难。”

    “郑卿,南方太险,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就是看到这本百科全,赵祯还是不舍。虽说人命不分贵践。当真不分?王猛前面一死,后面前秦就乱了套,最终符坚身死,强大的前秦被肢解。国家死一个张忠心痛一会,不关痛痒,若死一个郑朗,乱了,整个都乱了。而且那么多地区皆是瘴气区域,还有许多未明地带,刚才赵祯看了后,触目惊心。郑朗这些年为了宋朝,出生入死,足够了,足够了,想到郑朗的种种,赵祯心中感激之下,紧紧握住郑朗的手。

    但赵祯犯了一个错误,以郑朗的心xìng,你越这样对待他,他越是要回报。不是在劝说,而是在撵郑朗去南方,郑朗微微一笑,说道:“陛下,臣少年时,志向很小,仅是想考中一个功名,收集一些古玩字画,过上一个富贵安逸的生活足矣。直到太平州、杭州,臣志向还不是很远大,能帮助陛下就竭力帮助,帮助不了,臣也不强求。随后进入西北,看到那么多将士为陛下,为这个国家前赴后继,不辞牺牲,报效陛下,报效这个天下,臣才感到自显惭愧。臣年数不高,就让臣替陛下做一些事。虽夫子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没有必要将自己置于险地,但又说君子杀身取义。为国家,为了陛下,臣怎敢刻意怜惜这一条残半的生命?”

    其实若不改变历史,史上还有一番类似的对答,也是宋朝理学的一条公案。章惇与苏东坡青年是好友,游玩于凤翔府仙游潭,仙游潭下是万仞绝壁,仅有一根横木通向对岸,章惇伸手说,子瞻先后,苏东坡说珍爱生命,这事儿算了。章惇哈哈一笑,径自走了过去,题下一行大字,章惇苏轼到此一游。两人又经过一处山林,闻听前面有人喊虎来了,在宋朝老虎还是很多的,两人借着酒劲迎上前,但真遇到老虎了,苏东坡拨马就逃,章惇又哈哈一笑,借来一面铜锣,在山石上咣咣地敲。结果跑的不是人,而是老虎。

    苏东坡便说了一句,你自己的命都不爱惜,如何爱别人的命?两人前后成为大人物,这段历史翻将出来,成为怦击章惇的证据。

    现在不需要再争执了,郑朗的中庸与仁义里多说了类似的事,爱己不是不对,但有度,过份爱己,爱到象宋朝大多数文官那样,敌人一来,要么弃城逃跑,要么投降,国家如何了得?当然,过份的不顾自己安危也不大好。这才是夫子的本义。

    郑朗说得很温和,而且十分真诚,俺从小只想过好rì子,志气是长大以后才有的,一般大臣会不会说出这句话。也是谦虚的话,若真不胸怀大志,就不会有修儒学,江南种种变革之举,但郑朗那时的志向肯定不及这时的志向。

    赵祯只是叹息。

    其实郑朗也很感谢,还是章惇。梅山蛮内乱,一部投降宋朝,章惇前去受降,但俩个使者没做好。顺便慰问了蛮族的妇女,结果受降未成,送来两颗人头。章惇大怒,北宋民风还算开放的,人们对贞cāo观念远不及后来看重,即便不当慰问妇人,也不至于死。他是什么人物?一怒之下,对梅山蛮用兵。这一战因为种种原因,还没有打好,但打出了一个太平湘水。然而战争开始,无论王安石或是宋神宗,全部愕然,不相信章惇居然开打。

    真的不好打,打不好打。打输了国家吃不消,蛮人风头更盛,打胜了。蛮人往山中一逃,现在说是军队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那不可能做到的,岳家军就算好的了,大军所过,难免会有些烧杀抢掠的事发生,顶多约束部下不杀戳妇孺老幼,那个军纪已很不错了,于是蛮人更加穷困。报复起来也更加疯狂。

    都知道这些羁糜地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但因为这一点,朝廷君臣一直很犹豫。赵祯不是一个很勇敢的皇帝,仅是关心自己安危,而没有质疑征蛮的可行xìng,这付出多大的信任?

    郑朗用工夫用到如此地步。赵祯没再阻拦。于是将两府宰执召集,将这篇奏折递给诸相公观阅。

    实际也不可能一一看完。

    太长了,一共二十多万字,相关的地图以及设计图共有三十多张,就是粗看,一边看一边想,最少得用一天时间。

    赵祯给大家看的用意仅是让诸臣学习郑朗这种jīng神。

    消息传了出去,再加上南方恶噩不断传来,郑朗南方一行几乎无人挡得住。

    包拯于河北上了一奏,奏折弹劾王举正的。说王举正也曾为两府副职,但因为不称职而贬职外放,时任御史中丞,一味吹毛求庇,河北灾害乃水土破坏之缘故,南方蛮族叛乱乃朝廷驻兵少,政策失误有关,与中有何关系,妄将灾害加于中,先使文彦博贬出中,后使郑朗放于岭南,两个首相尽是兢兢业业之宰执,王举正安何心乎?

    之所以上此奏,一是包王的恩怨,二是郑朗对包拯一直爱护有加,三包拯也是为国家着想。岭南是什么地方,一个堂堂的首相无错,怎能去岭南?因为他不在朝堂,内幕并不知道,全部将责任往王举正身上推。

    王举正还不能作声。

    其他一些大臣也纷纷反对,富弼、王尧臣、张方平包括庞籍等人,也先后上言事,说郑朗不可去岭南。

    这个例子开得可不好,以后动不动就将一名两府大佬放到岭南,岭南是什么地方?杀场,大杀场,小杀场,难道想恢复真宗末寇准、李迪等名相的故事?

    张尧佐知洛阳,他在三司,郑朗与文彦博替他打理三司,没有出错,到了洛阳,洛阳太大了,能力有限,出了许多问题,于是赵祯将吴育调到洛阳担任二把手,替他打理。张尧佐也自觉,对吴育很尊敬,老吴,你有本事,能者多劳,麻烦你了。吴育怎么办呢?在吴育治理下,洛阳再次政通人和。总之,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贪图富贵不冤枉他,但说他有多少危害,至于吗?

    心中还是很感谢郑朗的,上说道岭南仅是一个小蛮人叛乱,派一偏将前去,即可镇压,何必动用堂堂的首相?

    好心有了,但说错了话,蒋偕、杨畋、余靖、孙沔等人,可不是小小的偏将。

    少数大臣缄默不作声外,大多数大臣皆上反对,要求朝廷将郑朗留下。张方平直接说了,即便按例,首相之职不可权任时间过长,按例可以去三京(西京、南京、běi jīng)出知,即便有错,也是青州等大州知州,怎能出行岭南?

    郑朗看到这么多奏折,苦笑。实际若是利用得当,便是一个很好的反思,无论是宋朝或者明朝,在文臣的哄抬下,几乎出现一种伪mín zhǔ制度。似乎很不错,但莫要忘记这是封建时代。

    看似有了监督系统,实际国家在文臣相互攻击下,一直无法实行一个稳定的政策。就象郑朗在少年时打的比喻,从郑州到开封,最好能走直线,执行中不可能走直线的,必定会走一些弯路,有可能绕到孟州。有可能绕到蔡州,可是只要走下去,必定会到达开封城。就怕的到了孟州,有人又将车子拉到蔡州。到了蔡州,又被拉回孟州,什么坚固的马车拉来拉去,最后也会被拉坏。

    高明的执政者,例如赵匡胤与李世民之流,根本就不会出现问题,再次之。赵祯雍正乾隆之流,将矛盾化为一个个小集团,而不是大集团。庆历新政失败,后人叹息,却没有注意到范仲淹政策的空洞,对帝王位置的危害。但再次之,便是宋神宗之流,化为两个集团。糟糕了。末流,晚年的李隆基与宋徽宗,将政权交于一人。

    后两者。都不是用人之道。可是文臣不知进退,只要看你不顺眼,肆无忌惮的枉加罪名,因赵祯善待大臣,发展得越来越严重,赵祯用了手腕,使其不恶化。一旦赵祯死,后任者缺少赵祯的手腕,这些问题会一一浮上水面,严重xìng远远超过宋朝的三冗!

    但在这些奏折中。有多少文臣反思过?

    秋收结束。

    郑朗下了值,他的家离皇宫不太远,多是步行回去,权当锻炼身体的。

    迎面一个美妇将他拦住,没移氏。

    来到京城数年时间,起初百姓喜欢指指点点。于是出门多戴着羃罗,呆得长了,百姓习以为常,慢慢地将那个罗帘子拿下。估计是没移皆山焦急了,女儿来到宋朝京城,一直没有好人家上门提亲,索xìng让女儿以真面容视人。可不得功,能让没移皆山看得上的好人家,那一家没有顾忌?二婚在北宋没有人顾忌,可能不能顾忌她头上的那顶皇后之冠?

    轻薄登徒子有不少,因其美艳追逐者更多,可没移皆山父女皆看不上眼,依然耗着。况且李元昊再不是,也是一个枭雄,有几个少年能与李元昊相比?一般俗子能落入没移氏眼中?

    两人见过几次面,郑朗皆含蓄地婉拒。正常人家不敢将她迎娶回家为妻,自己敢将她纳到家中为妾?估计自己前面一做,数位好友能到自己家中与自己促膝谈心,反对的人以车载,以斗量。

    看到没移氏迎过来,郑朗想躲,没移氏不管,径直将他堵住,然后低声说道:“妾身来到京城好几年了。”

    有百姓在远处好奇的盯着他们,郑朗只好打着哈哈,道:“是啊。”

    “是你将我们父女弄到贵国的,妾身年龄不小了。”实际岁数并不大,才二十出头,谁叫现在百姓成亲早呢,没移氏又说道:“难道你不管妾身?”

    怎么管?当初计划时,根本就没有考虑到没移氏能不能成亲。郑朗一摊手说:“让我怎么办?”

    “只有你来管。”

    没移氏惫懒,郑朗无可奈何,而且此时说话也不大方便。

    “你要去岭南?”

    “有可能。”

    “多长时间?”

    “可能会有好几年时间。”

    “这是妾身绣的罗帕。”没移氏知趣,飞快地将罗帕递到郑朗手中,郑朗不敢回拒,怕百姓看到,以更快的动作将方帕笼在袖中。没移氏随着离去,百姓没有看到他们这个小动作,看到两人简短的对答,并没有怀疑,又将视线放在其他地方。走了一会儿,郑朗将绣帕打开,上面绣着一只孤零零的大雁,幽怨地望着天空。这是有含义的,雁最忠贞,所以古人聘礼中多用大雁作为重要的聘礼之一,若没有,往往用鹅代替。然后是一行小字,乃是李煜的《清平乐》:

    别来chūn半,触目愁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chūn草,更行更远还生。

    不能根据原文的意思去理解,郑朗看后,摇头,不行哪,看看能不能替此女想一个办法,找一个好人家,不能让她将一腔感情往自己身上倾诉,早晚得出问题。

    郑朗看了多少有些感动。

    但在远处,没移氏嘴角忽然露出狡猾的笑意。

    郑朗南方一行,注定会很jīng彩。没移氏让他头痛,还有人更让他头痛。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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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四十四章 临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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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贴吧总连载http://tieba.www.uu234.com/p/1697236741【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贴吧最新二十更连载http://tieba.www.uu234.com/p/1750941376岭南诸多被害官员皆是良吏,曹修古之子曹觐在封州多有善政,赵师旦在江山县政绩赫然,官吏不剥削百姓一钱,弃物道上,无人敢取,及丧过江山,江山县百姓迎之痛哭,祭于路,绵延数百里,康州百姓也多立庙祭之。

    赵祯闻之同样为之落泪。

    国家需要官员,可是良吏太少了,况且牺牲得如此壮烈。

    痛惜之下,大肆追封,乃赏其家人。能做到的仅是如此了。

    岭南依然继续传来恶噩,宾州知州陈东美弃城,邕州新知州宋克隆到达邕州后,不顾邕州被贼践踏,不营葺守备,却纵士卒下诸山寨,杀逃民诈为获盗,一级赏钱十缗钱,诈给亲兵贴,以伪功求赏。乃侬智高再至,百姓对侬智高反感,对朝廷更反感,便不再配合朝廷防御。宋克隆无以御贼,再次逃去工余靖见贼势大,不敢敌,于是想出一个笨办法,招抚邕州各峒侬黄姓酋长,送去银子,布匹,以及各种贵重的礼物,买动这些酋长,使其不配合侬智高。

    听闻余靖之策后,有的大臣便提议授侬智高邕桂七州节度使,使其投降。

    梁适说了一句话:“若尔,岭外非朝廷有矣!”

    许多大臣还没有反应过来,郑朗补充一句:“若尔,岭外复有一李继迁矣!”

    再有大臣不清楚这一句话含义,要撞墙死了。李继迁成功与失败会给宋朝带来多少影响?尽管陕西守住了,修建大量砦堡花了多少钱?数年西北战争死了多少人,花了多少钱?差一点使宋朝经济垮台!一年驻扎在陕西的兵力又在继续浪费多少钱帛?没有西夏,灵夏等地还是朝廷羁縻的地区,但性质会变得截然不同,没有强大的势力,朝廷仅需驻扎数万禁兵,便可从容掣肘,从沙州往东开始,一直属于朝廷羁縻的地方,即便用钱,也能得到大量战马,可以组织一支强大的骑兵。若有充足的战马,有大量优良的牧监,以宋朝的财力,也可以从容地组织二十万骑兵,事实在宋朝立国之初,那一点可怜的财力,还使骑兵数量一度达到十五六万人。所以宋朝疯狂地打压李继迁,然国内王小波动乱,国外有契丹之逼,无暇他顾,最终让李继迁成长起来。

    南方没有契丹人,但有一个一直与中原游离的大理(金大侠的大理过于美化,大理对宋朝不恶,但也不善),敌意浓厚的安南。这几方势力若联起手来,再加上南方复杂的地修,形势同样恶劣。

    所以赵祯一再地要求余靖速速平安叛乱,正是担心这一点。

    余靖却在磨洋工,赵祯能不焦急万分?

    郑朗心中却知道以后宋朝会在南方受到多次危胁,几年后,苏茂州蛮反宋,这又是一块有争议的地方,原属宋朝,宋朝没有管,为交趾侵吞,接着荆湖南路下溪州蛮反宋。两年后,梓夔路蛮又攻打宋朝,丰州洞蛮叛宋,火洞蛮攻打邕州。第二年再度有邵州蛮反宋,交趾扰宋,交趾羁縻的甲峒蛮攻宋,苏茂州蛮再度攻宋。宋朝在收复河湟,交趾正式入侵,随后茂州蛮反宋,辰沅蛮反宋,泸州夷反宋,虽经章慎郭逵等人恶战后好一些,仍一直反反复复,侵蚀着这个国家的元气。

    也就是说宋朝得到这么广大的地区,然而从湘水往西去,汉人不得入,朝廷每年拿出许多费用安抚一直无用,却成了宋朝最大的累赘。因此,郑朗此次南下,雄心勃勃,恩威交用,想将这个最大的麻烦去除,即便不去除,也使之影响减弱。

    郑朗还知道另一件事。

    起初侬智高胡乱来的,但在宋朝匆匆忙忙的组织中,也看到宋朝的强大,并且宋朝最强的北军一直没有动用,侬智高心中有些胆寒了。在汉奸黄师宓献策下,侬智高想出进退两策。一为退策,利用抢来的财帛厚赠与大理交界处的特磨寨主侬夏诚,准备退路,以便随时退入大理。又因此地多善马,休息士卒,借马教习部下骑战,候其可用,更图后举。一为进策,若能再度战胜宋军,长驱荆湖、江南,并亲自写信给当地实力强大的结洞酋长黄守陵,以授其邕州地换取黄守陵的支持。

    看到侬智高进退有策,黄守陵心动,立运糯米饷侬智高的军队。但随后在余靖绥靖政策的影响下,黄守陵一直游离不定,侬智高未能成功。但郑朗也不承认余靖是对的,不懂军事,所以继续使用宋朝的银弹政策。而这种政策恰恰是诸蛮胆子越来越大的根本所在!此次去南方,郑朗一手准备种种先进政策对当地百姓治理,使其生活改善,一手就是拿着一把超大的屠刀。虽然随后侬智高与黄守陵交恶,并发生激战,黄守陵利用地利败之,将侬智高去路堵住。

    郑朗却不喜欢南方有黄守陵这样强大的酋长存在,正是这些酋长存在,影响着宋朝执政的威信,使其政策不得施,从岭南到夔州,百姓越来越落后,还远不及唐朝,只能与汉时相当。

    这些情况宋朝君臣仍然不知道,黄守陵虽与侬智高交恶,但持着观望的态度,暂时未通知余靖工但郑朗一句话足以说明问题了。

    若是侬智高发展成李继迁的规模,宋朝不得不从福建到江西、湖南再次驻扎大量的军队,再想一想西方、北方的驻军,宋朝也不用发展,庞大的军费拖也将宋朝拖到太平洋去。

    并且余靖随后还做了一件更蠢的事。

    郑朗已经等不起!

    正好江山县几万百姓哭赵师旦丧,给朝廷产生极大的震动,也有了劝说的时机,再次说道:“列子上曾说过一件事,燕国儒者牛缺前去邯郸,路遇强盗。强盗将他的衣物车马全部抢走,牛缺便步而走开,神情开开心心,没有半点忧伤。强盗不解,上去询问原因,牛缺说君子不因这些身外之物而损害身心道德。盗说贤人也,又说象他这样的贤人,去拜见赵国君主,一定被重用,重用后必来为难我们,不如将他杀了。于是追上去将牛缺杀害。燕人闻听此事相臣聚集说遇见强盗,不能像牛缺那样。大家接受教训,一个燕人前去秦国,到了函谷关下再次遇盗。他想起哥哥的劝告,与强盗奋力争夺,不敌,财物被抢。然后又追上去哀求强盗将财物归还,强盗说让你活命很宽大了还要不停的追我们。我们行踪已经暴露既然做了强盗还讲什么仁义?再次将此燕人杀害。”

    列子是一个真实的人物,庄子中多次提到此人。不过《列子》大约多是魏晋时伪造的,由郑朗欧阳修掀起质疑风后,《列子》开始有人翻案怀疑。不过《吕氏春秋》里同样也记载着这件事。能作为一个论点说明问题,郑朗又问道:“诸位,换作你们怎么办?”

    《列子》里本来举此例只是说明祸福无常,郑朗一问,变了性质。

    诸位大臣站在殿中茫然无措。

    讲道理讲不通,反抗又不行,如何?

    郑朗又说道:“还有夫子遇盗拓,劝说不得,又怎么办?”

    出自《庄子》,不过宋朝尊崇道家,道家典籍里一些故事也可以用来举例。

    赵祯想了一会,想不出答案,好奇地问:“郑卿,当何如?”

    “周处除三害,是因为其本心不恶,有的人恶到一定地步,已经改变不了,只有一法,以更强的力量除之!”

    没有办法,只有打,其他的方法都是扯蛋的话。就象后来的中国,就是苏秦张仪在世,能说服偻人不对中国产生觊觎之心?想让他们服气,学习刘仁轨吧,不然这个猥琐的国家始终不会安份。

    大殿里一片寂然。

    郑朗看了看张方平等大臣嘴唇欲张似张,又说道:“陛下,诸位臣工,我主动请命前去南方,是一系列的计划。不能以我为首相之位,而产生顾忌。我时任首相,执掌东西两府,权倾一时,已有四年有余,御任去地方仍祖宗家法也,不可坏之。”

    仅是一句话,更多的人产生敬重。

    四年半的首相,郑朗声望达到了巅峰。在宋朝已经形成两种主流思想,一个是范仲淹的,认为范仲淹是楷模,思想境界上无人能及,一种是郑朗,认为郑朗对国家说说业业的精神,也值得学习。但两种思想也在碰撞,一种是对思想的要求,务必尽善尽美,太难了,有几人能达到范仲淹的高度,甚至有人开始进入误区。一种是对实干的要求,但也太难了,郑朗后世的人文精神,这时代无几人能学习之,恐怕只有赵祯能相提并论,郑朗带着刚。的大脑,后来的金手指更是无人能及,又使一些人进入误区。

    总之,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巅峰,学范仲淹就象学李白诗,不可寻。学郑朗就象学杜甫诗,或者能学其一鳞半爪,但不可能得其全味。不过正是因为郑朗的出现,完美的补充了赵祯朝自吕夷简后实干的不足,使赵祯朝走向真正的盛世之路。

    这一句话说出来,郑朗也开始迈向圣坛。但还是与范仲淹不同的,范仲淹是昆仑山上的积雪,一尘不染,高不可攀,郑朗却是一缕春风,和暖平易近人。

    就是这一句,视进退若粪土,若功名如浮云,使许多大臣感到另一种的净化。

    王举正忽然说道:“陛下,臣恳请陛下收回臣之前言。”

    俺错了,这样的大臣不为宰相,何人为宰相?

    郑朗摇头,说:“王中丞,勿须如此,你之进谏,若不用天象言事,直指祖宗家法是对的。请听我将话说完,我外放后仅是一个知州,虽然朝廷会恩宠,必将臣搁于京师附近。臣不会受流离之苦。然臣深身皇恩,国家之恩,陛下信任,百姓倚赖,岂能求富贵平安为己求?故臣去南方,比京师附近更能报效国家与君王。故臣再次恳请陛下让臣去南方。

    但我在临行前有两言,第一言乃是九方皋相马。秦穆公见伯乐年长,请伯乐推荐善相马的人,伯乐便推荐了九方皋。秦穆公召见九方皋,托其寻马,三月后带回一匹马。穆公问是什么样的马,九方皋说是一匹黄色的马。穆公派人取马,却是一匹黑色的公马。穆公很不高兴,喊来伯乐责问你介绍那位求马的人,连马的颜色与公母都分不清,又怎能鉴别出马的好坏?伯乐答道,竟到了这种地步胜过我千万倍!九方皋看马只看马的天赋灵性,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其内而忘其外,见其所见,不见其所不见,视其所视,而遗其不所视。象九方皋这样的相马,有比鉴马更多的宝贵道理。果然后来试马此马乃是一匹天下少有的骏马。诸位看马如此,治理国家更需如此。不能看其表面,而要看到其内里。”

    很简单的一个故事,却有着很深的寓意,特别是对宋朝的官场,犹如醍醐灌顶。

    郑朗又说道:“但是做人务必低调,狐丘的长者对孙叔敖说,人有三件事能招来怨恨爵位高了,人们会妒忌,官职大了君主会猜忌,俸禄厚了,会招来怨仇。别叔敖答道,我爵位高了,心志就愈低下,我官职大了,便愈加小心,我俸禄厚了,施舍就愈广泛。依靠这三样,来避免人们的怨恨,可以吗?长者说,喏。”

    这句话寓意更深。

    郑朗说完后,刻意看了看梁适与庞籍,梁适手段挺厉害的,庞籍也不大好,马上一走,庞籍无疑为会首相,可为了保住地位,做了一些不当做的事,被言臣找到把柄。庞籍一去,朝堂乱了套,再加上刚刚召回来的欧阳修在中间反复的搅,比贾昌朝执政时更加乌烟瘴气。又看了一眼狄青,不过狄青不用急,先将狄青在南方拖着,避开那场六塔河风暴,然后再慢慢开解。

    但郑朗越是这样,赵祯越是舍不得,坐在龙椅上,怔忡的看着大臣。

    郑朗又说道:“陛下,近年来国家渐渐好转,陛下也有充足的财帛,执行种种惠民的政策,但一个国家的繁荣不仅是富,富而不强,还是不能振奋国人的信心,不能恢复汉唐雄风。适度的在考虑国家财力,百姓压力下,做一些开拓之举,乃是强国之道。一个国家又富又强,才是泱泱大国,不至于侮辱祖先,请陛下恩准臣与狄青南行。”

    狄青也站出来说道:“陛下,臣起行伍,非战伐无以报国,愿意得蕃部骑数百,益以禁兵,与郑相公一道羁贼首至阙下,报效圣恩。”

    赵祯连连叹气。

    郑朗说去南方比普通的外放有着更强的积极意义,但这一去南方,想想郑朗庞大的计划,不知得多少年,才能返回京城。赵祯还是不舍。

    庞籍说道:“陛下,要么让狄青单独而行,率军南下,平定南方?”

    郑朗要离开京城南下,赵祯问何人为相,郑朗答道,庞籍足矣。

    庞籍能量很大的,得到这条消息,其实在陕西,他与郑朗不是很合,特别是对待西夏的政策上,多有所冲突,但进入两府后,两人合作一直很愉快,所以献了此谏工不过是发自内心的话,还是以退为进,只有庞籍自己知道了。

    郑朗摇叉,说道:“南方一行,不仅是平叛,更重要的是治理。狄青前去,大捷指日可待,但治理百姓却不及臣。且在一直思付两广与湘水流域必须要开发,也付出了心血。必须让臣前去南方,这是朝廷的后方,后方不安稳,西北怎可平定?”

    不但西夏,还有幽云十六州呢。

    若将西夏平定,得到幽云十六州,银行与平安监一年为朝廷增加大量钱帛,还有科学的进步,在学生时恒的带领下,火炮与黄火药略略有所进展,是凭空架起的科学技术,难度高,不过早晚这两样事物会出现在宋朝。一旦普及,以宋朝的重视内治,想办法消除党争,即便有宋徽宗之流,宋朝也会继续发展。

    世界上没有永远存在的国家,但只要宋朝能平安发展三四百年,以宋朝的种种,真己推进科学,一个庞然大物必将出现在世界之林。

    南方将是他庞大计划的重要一环。

    赵祯犹豫不决,但南方坏消息继续源源不断传来。侬智高去了邕州后,日夜派人砍伐巨木,大治舟揖,扬言再顺郁水而下,攻取广州。实际这是一次严重的失误,若是侬智高借着大胜之威,在邕州安抚百姓,使诸族归心,再训练军队,布建军事工事城防,严修关卡,宋军南下会面临很头痛的问题。但是没有,只顾修舟,即使给他一次再攻广州的机会,广州当真那么好攻打的?

    但是没有,不但没有,为了修造船只,在邕州鱼肉百姓,使百姓离心。可是宋朝君臣对军事多不懂,闻听后十分震恐。又看到余靖无力平叛,最终同意郑朗一行。狄青又言贼便于乘高履险,步兵力不能抗,故每战必败,愿得从西边蕃部兵自从。

    有些大臣再度产生怀疑,北方马与北方的骑兵,在南方的环境里,能适应吗?高若讷说道:“蕃部善射,耐艰苦,上下山如平地,当乘瘴气(指两广大多数地区在冬天瘴气少)未发时,疾驰破之,必胜之道也。”

    赵祯问郑朗,郑朗说可,于是从之。乃诏书从嘟延路、环庆路与泾原路选蕃部广锐军,曾有战斗经验者五千人,逐路派使臣一员,押赴广南行营。实际此时五千宋军远比史上更有战斗力。一是西北两役大胜,士气高昂,二是有一千几百女真人在其中,三是朝廷财政宽裕,赏赐比史上丰厚,士兵积极性高昂,四是郑朗与狄青在西北颇有威信,闻听二人南下为主帅,诸多蕃兵多踊跃参加,几乎将各个公堂挤破了,五是朝廷得到大量战马,组建了十万骑兵,骑兵数量也远远超过史上的宋军骑兵数量,骑兵兵源多。

    史上狄青南下的便是这五千骑兵,再加上两广本地的杂牌军,以及从湖南江西征集的一些土兵,一共三万一千人,参与归仁辅之役。

    还是这么多人,郑朗此行走治理为主,改变的是昆仑关战役后的战事,前面的全部交给狄青,但现在郑朗没有说。且考虑到郑朗的计划,故朝廷颁旨以郑朗先前担任江南西路荆湖南路经略安抚招讨使,许以便宜行事。当郑朗到达岭南后,此职又化为两广经略安抚招讨使,将军事、民政、财政大权全部抓住。实际还有荆湖北路、梓州路与夔州路,计划小上是六路,但不可能将六路所有大权交给郑朗的。那么纵然郑朗德操无可挑剔,也会惹来天大的麻烦。实际若不是郑朗此时在诸臣心中上升到一个无可替代的高度,即便担任此职,也会惹来争议。毕竟相比于缘边四路几个州,无论那两路,面积广大,人口诸多,是其数十倍之众,说句不中听的,若是郑朗有野心,割地为王也可以了。

    这是赵祯对郑朗的补偿,信任,也是郑朗的计划需要。再授狄青为宣徽南院使、荆湖南、北路宣抚使、提举广南东、西路经制贼盗事,广南诸将佐皆受郑朗与狄青节制,若孙沔与余靖分路讨击,亦各听沔指挥。也就是划分了几名主帅的权利,一是郑朗,过后是狄青,然后是孙沔,最后才是余靖。老余做得不好,让赵祯失望了。

    诏书下达,陕西五千骑兵迅速组建向广南疾奔,也宣布一个时代的暂时落幕。京城百姓听闻后,先是感慨,然后是留恋万分。郑朗执政这四年多时间,给大家带来太多太多的富足、希望。甚至许多文人将这几年比喻文景之治、贞观之治。但老百姓不知道,郑朗一行,会远离朝堂很长时间,以为郑朗平定侬智高后,还能回来,所以虽留恋,但留恋的气氛不浓厚。就在这时候,郑州忽然传出一则消息……。

六百四十五章 平安符

    郑朗执政后,三司先后收到两笔奇怪的捐款,第一笔捐款于庆历八年,三千一百余两金,两万两银。**第二笔捐款是皇祐三年江淮旱灾,一千七百两金,两万四千两银。

    捐者将金银用三辆车子送到三司后,随着离开,不留姓名。然后朝廷再寻找这个人找不到了。

    很奇怪的一件事,赵祯经常对此人交口称赞,多次表示想召此人入宫,但不知道是那一个人。不是小数字,前后折合金四千八百余两,银四万四千余两,折合缗钱十三万余缗。

    实际这两笔款子都是来自郑朗的捐款。郑家肯定不是宋朝有名的顶级富户,不过郑朗的薪酬越来越高,这是次要的,家中产业规模在壮大,郑朗的权势,以及与樊家的联亲,柴克明尽心尽职的经营,产业收入渐渐超过郑朗庞大的薪酬。郑朗生活不象范仲淹那样苦逼,两人同样赈济了许多人,不过郑朗薪酬一直比范仲淹高,范仲淹也没有产业收入,故郑家年收入超过范仲淹的五倍到七倍。所以范仲淹在杭州为族人治了几千亩地后十分吃力,郑家却每年产生大量的盈余。

    郑朗去南方,实际职务并不低,身兼真正两路以上的经略安抚征讨使,这个在宋朝历史上罕有其待遇的。但其他人不知道,认为郑朗受了委屈,不然怎么去了岭南。

    崔娴找来的亲戚心中不服气,便将这件事终于捅开,意思是郑朗对得起朝廷,即便是拿的薪水多,也陆续重新捐给朝廷,为什么还要将郑朗贬放到岭南那个大杀场、小杀场?

    赵祯听闻后很是愕然,此时郑朗与狄青皆没有离开京城,便将郑朗召入皇宫询问。郑朗不好回答,我开了金手指。却默认澶州河决,心中愧疚不安,于是回答道:“灾害连连,臣知道乃是水土破坏。但臣心中很是愧疚,臣又无子,何故怜惜钱帛?”

    这句话很重要。

    为什么让郑朗担任这个古怪的官职,权倾一时,没有多少大臣反对之,多种原因,一是对郑朗德cāo的信任。二是的确需要,三便是无子。有子,两个养子,终有亲疏之分的,要么这些年来就是两个女儿,郑朗有什么理由会产生严重的野心?传位于何人?女儿,养子?

    而且兄弟俩同病相怜,赵祯听后唏嘘不止。自己虽然三个儿子死得早,还看到儿子的腥气,但郑朗至今只有两个女儿。比自己更惨。

    这件事产生了很大的震动。

    司马池默受几个叔叔侵吞了几十万贯的财产,范仲淹救济族人,传为美谈。但一个是族人,一个是叔叔们,多少沾有一个私名。郑朗不同,全部交给了国家。

    不过郑朗对此很气恼,回到家中责问崔娴:“是你的意思?”

    崔娴摇头。

    但郑朗看着崔娴神情,心中已经确认,对这个妻子,郑朗有时候很无言。好是好。一个贤内助,这些年帮助自己暗中出了许多主意,但与夏竦类似,私心有些重,善权诈之术。自己离开了朝堂,妻子担心在大臣排挤之下。自己有去无回,大约这才将这个内幕消息放出来,替自己邀名,让赵祯莫要忘记自己。

    可想责备又无从责备起,比如前去南方,崔娴只准月儿一道前往,其他几个妻妾一个不带。江杏儿与四儿皆不舍,崔娴便说了一句:“王翦为何向秦始皇要地要封赏?”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郑朗的薰陶下,家中几个妻妾多喜读,包括四儿与环儿与少女时代相比,也是刮目相看。这是一个很著名的历史,秦始皇灭楚,问王翦需多少兵马,王翦答道需六十万人,问李信,李信说二十万人,于是秦始皇用李信,最终失败。秦始皇大怒,多次请王翦出山,王翦最后成行,临行前向秦始皇多求良田屋宅园地,甚至军队离开后又五度派使者求良田。人质疑,王翦说了一句话,秦王粗暴又不信任人,如今倾尽全国兵力交付给我,我只有多请田宅作为子孙基业的方法稳固自家,以来打消秦王的怀疑。

    秦始皇不能与赵祯相比,不能过度丑化秦始皇,至少李斯等名将名相在秦始皇一代,没有遭到杀害,但对臣工的容忍度还是远不及赵祯。就连宋神宗也远不及赵祯,一方想要王安石改革,一方又担心王安石权柄太重,刻意用保守派分解政权,对王安石掣肘,不然何来党争一事?郑朗至少眼下无子,又少了一层担心之处。

    可是不能不注意的。

    例如岳飞,四大节度使当中赵构最看重的是岳飞,让赵构动杀机有三,岳飞过于参与太子一事,让赵构不悦。收回四大节度使兵权时,韩世忠与张浚都默契的配合,岳飞不从。还有第三件事,岳飞说了一句,何必担心,俺们家人一起在杭州,做为朝廷人质,这是潜规则,不能公开的,岳飞却将这件事捅开了,也捅马蜂窝了。说不过去,前方将士在替宋朝卖命,却用家人做人质,朝廷昏暗到什么地步?不能说!故赵构起先想用张浚开刀,最后却选择了岳飞。

    自己南下,朝廷若采用自己的策略,会陆续地将六路所有军政财权一起交给自己,以便宜行事。荆湖两路不怕,下有岭南,上离京城近,夔州路与梓州路更不用担心。主要是两广,不但将所有军政财权交给自己,还有军权,狄青的五千军队仅是开路先锋。昆仑关大捷自己不会抢狄青功劳的,但在昆仑关一战后,自己还会主持一系的战役。所以自己又发出两部人马,一部从陆地前往江南西路与荆湖南路,不是用来战争的,而是打通两路南方相连的道路。两路通达,繁荣两路南端的经济,也为下一步开发岭南,以及灵渠道路铺下基础。但最终会进入岭南。还有一路从大运河出发,沿海路,顺着季风前去钦州登陆。两路共有两万人马,也就是郑朗前期准备的三万多兵马。余下的一万多人暂时不动,那是为平定夔州路与梅山蛮做预备队的。但已是可观的数量,再加上原有的军队,自己在军方的威信。就是赵祯信任。一些文臣仍然会胡思乱想,因此妻子与女儿、养子、母亲一起留在京城,便起这个人质,让这些大臣安心的作用!

    不能公开说,但崔娴点了王翦,几个小妾皆知道这段历史,会意了。

    故只去月儿一个人服侍。崔娴还有一个用意,郑朗久无子女,只有月儿岁数最小,身体健康,看能不能“专心”一人,为郑家留下一个后代,这几乎成了崔娴最大的心病。

    对妻子这些小心眼,郑朗还能说什么?

    郑朗也没有说什么。此行是南方,远不是后世的南方。就象太平州一样,后世去了芜湖。是一个美丽的江城,但自己初出太平州,全部是湖荡子,一到夏天又湿又热又闷,如白居易所写的那样,地势低洼,湿热难度。自己未去两广,估计更恐怖。而且自己这一行,并不会呆在一个地方,要到处看。有可能走遍岭南各个要地。就连月儿也不想带,怕她吃了辛苦。

    至于人质不人质,郑朗考虑得倒不是很多,崔娴担心有道理,不过赵祯应当能罩着自己。只要自己把握好分寸,在南方会吃很多苦头。大臣不会太反对。

    月儿在练习骑马,狄青先行。

    临行前来到郑府,狄青问道:“郑相公,我去南方怎么办?”

    必须要问清楚的,史上狄青成为第一顺位主帅,但现在变成了郑朗。郑朗答道:“军事上你可以见机便宜行事。只要记住一句话,务必迅速将侬智高主力歼灭,余部或者其他蠢蠢yù动的反部等我去了邕州,再行商议。”

    “若是有将领不听我指挥怎么办?”

    狄青这一句问得很有含义的。郑朗哑口无言,看来陈曙必死无疑了。道理很简单,李绩出征喜欢杀女婿,戚继光杀儿子,皆是为了军纪,不杀人不足以立威,特别南方诸军军纪涣散。犹豫了一会,郑朗说道:“杀无赦。”

    希望余靖不要再犯糊涂了。

    但郑朗又补充一句:“狄青,平张海时可记得我说的话?”

    “我还记得。”

    郑朗看了看他神情,虽说记得,此时狄青功高一世,若是昆仑关一役后,心气会更高,自己劝说也未必能听得进去了,但还是劝说道:“狄青,最看重你的人第一是范雍,其次是范仲淹与尹洙,再者便是我。尹洙与范雍已故去,范仲淹漂泊在杭州,我也在南方……”

    下面的话没有说,你是武人,功越高文臣必忌惮,能罩你的人只有我与范仲淹,庞籍虽对你也欣赏,可你们关系毕竟有些疏远。范仲淹政治生涯结束了,还好,郑朗进谏,没有让范仲淹到处漂,否则这一年范仲淹也会故去了。还活着,不过据传在杭州范仲淹身体一直不大好,多次上致仕,赵祯不准。我一去南方,若你再回朝堂,便没有人保你。

    狄青蹙眉,显然很不满意。

    郑朗也没有再劝,以后在南方慢慢劝,反正自己也打算将狄青扣留在南方做为自己帮手。南方一平,再想其他办法,不能让狄青在执兵时担任枢密使,否则下场依然会很惨。

    狄青已经达到目标,郑朗准许他便宜行事,准许他以军法执军纪,这一战便有了底气。

    第二天赵祯于垂拱殿设宴招待狄青,对诸相说道:“朗与青素有威名,贼必畏其来,左右使令,非亲信者不可,虽饮食卧起,皆宜防突然窃发。”

    也就是自狄青与郑朗离开之时,左右侍卫必须用亲信重重保护,以防侬智高派刺客刺杀。

    狄青离开后,赵祯又颁布一道手旨,凡是避贼在山林者,速招令其复业。其乘贼势为盗,但没有杀人之罪,或者为贼所胁迫能从贼军中逃归者,并释其罪不究。各州县苛征于民,大肆刺面为兵士,令取字给公凭自便。很有仁爱的一道诏。又说为人所杀而冒称贼首级者,派人识验,冤杀之者,给钱米周济抚恤其家人。其家被焚劫者,免户下差径。有役者,仍宽与假,助其营葺室居。凡城壁曾经焚毁,若当初无城及虽有城而墙不固者。并加完筑。器甲朽敝不可用者,缮治之。

    后者也是宋朝起初大败的原因。岭南虽有孔宗旦这些优秀的官员,终是少数,整个岭南官场一片黑暗,贪污受贿,鱼肉百姓者比比皆是。包括武器在内,也多有贪墨。所有器甲多不可用,于是战事到来,一触即败。

    赵祯听闻后虽恼怒,但容忍了,这才是理智者的表现,只能慢慢治理,想要岭南官场清明,那是不可能的。中原官场都没有清明。如何让岭南官场清明?只能看郑朗南下后,能不能让情况好转。

    颁过诏后,赵祯忽然莞尔一笑。自己是多此一举,狄青虽是武人,郑朗却不是武人,有郑朗随后而行,不需自己嘱咐,也不会出现大问题。但赵祯这样想就错误了,史上狄青归仁辅一役与邕州一役,杀的叛军不足一万人,其他人先后招抚。但被抹黑成杀了几十万人。郑朗此行,一手举着胡萝卜的。另一手则是举着大屠刀。不会杀几十万人,但准备最少杀上几万人,否则岭南不得安宁!

    不但如此,还派了两个杀神前去,一是郭逵,第二个便是丑化的杨文广。岭南事发后。杨家将中杨畋参战了,是文臣,也只是小规模的接触兵败,随后杨畋胆怯,退守韶州。杨文广仅作为一个不起眼的部将随狄青部一道南下,但丑化成百败将军。现在不同,杨文广夫妇皆随军而行,而是作为重要的副将。

    随后还带了另外三个杀神,种谔,张岊,赵珣,随郑朗一道离开的。对付侬智高,有狄青足矣,勿用再动用太多的宰牛刀。

    这一行准备也更充分,从治疗瘴设的药物,到避蚊的药物薰草,到各种情报、地图,一一具备。五千蕃骑,也远胜于史上狄青所带的蕃骑,他们将化为五千杀神,出现在昆仑关!

    接着两万人马分头而行,一路是赵珣,从水路带着大量物资南下,一路是张岊与种谔。仅留下一百侍卫,皆是女真蕃骑,这些女真人对郑朗很尊敬,故将他们作为最贴心的亲信守护郑朗安全。对此,郑朗哭笑不得,其实他最担心的便是女真人,还有敌烈乌古部,也就是后来的蒙古人。

    大量物资南下,郑朗也要离开。

    赵祯再次款行,但不在垂拱殿,而是在另一个地方,琼林苑。

    与唐朝的恢宏相比,宋朝略显小家子气,从陵墓到皇家园林,唐朝长安有华丽的曲江池,到洛阳的上阳宫、西苑,甚至以半县面积开园,宋朝园林规模要小得多。私人园林倒是比唐朝多,首为开封,次之乃是洛阳、苏州、湖州,再到杭州。杭州经郑朗点化后,富甲天下,渐渐后者居上。但皇家园林很小,四大园林。后周建造的玉津园,被宋朝改造成动物园,养了一些大象、孔雀、四不象等奇珍怪物。又将赵廷美私宅改造成宴请进士所,随后嫌其园小,宴请进士所改在琼林苑,此处多迁载许多花卉,四时花开不断,名为宜chūn园。赵匡胤又建琼林苑,后成宴请进士所,超品大员外任时,多在此处皇帝亲自饯行。宋太宗为了平南唐,又发兵三万开凿金明池,于此教水军嬉戏,南唐平定后,又陆续修建了一些建筑,成为宋朝第四个皇家园林。总之,规模皆不是很庞大。倒是后来蔡京窜夺宋徽宗奢侈无度,大修了两座华丽的园林,一曰延福宫,一曰艮岳。

    郑朗外任,与狄青待遇截然不同的,所以在琼林苑赵祯亲自替郑朗饯行。

    庞籍率领诸臣先行赶到,郑重地走过来说道:“行知,南方一行十分艰苦,君于国有大用,不能挟勇轻进,必须照顾好自身安危。”

    发自内心的话,之所以自己能得任两府权相,是郑朗一再推荐的结果。

    “醇之,谢过了,”郑朗淡淡唱了一喏,心中好笑。别以为身集两府首相是一个宝座,自己这些年一直做得很小心的,实际许多大臣已经不服了。庞籍再居两府首相,不服的大臣更多。而庞籍又没有自己功劳大,再加上种种小手段又让许多人不服,那不是宝座,而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等着喷发,一下子将你喷到太空。

    有时候想想宋朝古怪的官场,郑朗啼笑皆非。

    诸臣寒喧完毕,赵祯这才出场。

    但他带了三个女子出来,一个是曹皇后,也能出场,这是尊重。皇后就是国母,许多场合不用回避的。还有一个女子,张贵妃。以前看过,离得远,郑朗看得不真切,第一次离得有这么近,包括庞籍等臣工皆用眼睛瞟了一下。十分娇媚,而且娇小玲珑,然而郑朗心中有些叹惜,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后来有意为了吸引赵祯痛爱节食的,张贵妃苗条有了,娇小也有了,可娇小得太过份,瘦弱的样子几乎能让一阵风刮跑。难怪不长寿。对此,郑朗也不好劝,难道上前说,张妹妹,你要增肥?

    很多事能看到,但不知道怎样阻止它继续发展!这才是无奈的地方。

    这是张贵妃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出场,没有其他的意思,仅是赵祯对郑朗的看重,自己出来饯行不算,还让皇后,最喜爱的女人一道出来饯行!

    第三个女子便是赵念奴。

    有几年赵念奴没有单独找郑朗了,毕竟年渐长,不是几年前不大懂事,知道避讳。郑朗对赵念奴有恩,于是赵祯也让长女一道出来替郑朗饯行。就凭这阵场,已让诸臣工艳羡不已。去岭南肯定吃苦,但值得了。

    赵念奴先站出来,盈盈地走到郑朗面前。实际看到这个小妹妹,郑朗心中隐隐有些害怕。赵念奴从袖中拿出一个平安符,说道:“郑相公,这是我亲手编织的,又让相国寺方丈开光,祝君南行平安。”

    她说这句话时,眼中分明流露出不舍与一层媚意。

    郑朗认为她长大了,就会没有事,郑朗想错了。自小时,赵念奴就听宫里人念叨郑朗,产生朦胧的情愫,后来知道两人关系如隔千山万水,不可能呆在一起的,也没有再找郑朗。但实际郑朗居于首相之位,种种事情仍然源源不断传进宫中,几年的大治,使赵念奴心中对郑朗的印象仿佛如同古代几位大贤一样。

    还有赵念奴有一些恋父情结,李玮肯定不是暴发户,而是富二代,可他大肆挥霍迎娶赵念奴,反而起了反作用。赵祯多朴素哪,一个小小的驸马凭什么如此奢侈?郑朗没有赵祯那么“抠门”,不过生活并不奢侈,也让赵念奴喜欢。相貌郑朗仅中等,可气度从容,无人能匹敌,而且xìng格温和,与赵祯很相似,这更让赵念奴喜欢。李玮将注定是一个悲催鬼,小姑娘反复的用赵祯与郑朗相比较,李玮再不错,如何与这两人相比?越比越看不眼!

    郑朗只好施礼,说道:“谢过公主殿下垂爱。”

    想接过平安符,可是赵念奴又做了一件让他更害怕担心的事,居然亲手将平安符往他颈子上挂,还喃喃说道:“郑相公,一定要平安。”

    呢喃的声音带着绵绵情意,处子的清香扑面而来,郑朗哆嗦了。RQ

六百四十六章 庞太师

    其他人没有注意,这两人如团两条直线,不可能交会在一起。(.)郑朗的德cāo、自我约束,也不让大家产生怀疑。看看苏武、刘平等人,虽未降敌,在敌国仍然找了一个女伴,契丹派了四个娇美如花的妹子整天环绕在郑朗身边,郑朗碰都未碰一下。况且赵念奴已订了亲的。连赵祯都未怀疑,认为女儿是感泣与崇拜,笑盈盈地看着女儿给郑朗挂平安符,心里还说,做得好。他心中愧疚,但能给郑朗什么呢?女儿也替自己表达了一些心意。

    说走就走,宴罢,郑朗就带着一百名女真人的jīng骑,离开京城,月儿后行,将随从京师发往岭南物资一道走,快得让百姓感到愕然,有受惠的百姓还准备送行呢,郑朗就离开了。实际郑朗最怕的就是老百姓送行,地方上还好一些,若是京城百姓夹道相送,哦,天塌了。

    到了唐州,才赶上张岊与种谔的军队。

    却听到朝廷传来两个消息,皆是庞籍的改革。

    皇祐这四年时间,郑朗除了裁兵、银行与农田水利法外,所做的皆是微调,范祥发起的盐政改革与郑朗没有多大关系,只是默契表示一下支持。但在之前,郑朗已经为宋朝打下一些好的基础,例如改良型的免役法、仓法、平安监、三白渠、江东圩、密州港,以及至今没有让郑朗看到究竟有什么好处的改良型保甲法,与西夏战争的胜利,外交改被动为主动,务实的作风,利用金手指使用了一些良吏,所以才有了皇祐之治,又有老百姓不知道真相,想到樊楼宴,看到樊楼宴数臣皆是庙堂上。于是又称为樊楼盛世,形容宋朝这几年变得就象富丽的樊楼一样。

    实际还有许多弊端,郑朗执政,岁数小。掌控两府,许多大臣心中未必服气,因此郑朗没有做。这才有了庞籍两次改革,第一个革新便是主动用朝廷的余钱参与到银行当中。

    赵祯对自己苛剥,但对臣民却十分宽松,手很散,不是郑朗一个人认识到了。有许多大臣皆认识到赵祯这个短板地方。不能让三司与内藏库有大量积余,一有赵祯就会滥赏,真赏给百姓还好一点,往往多半赏给了不该赏的人。因此庞籍上,提议内藏库与三司所储藏的一些钱币、金银除去必要的开支,一起放入银行。

    银行运转了两年多时间,大多数大臣已经明白它的一些运行模式,一是本金。二是存放之间的利差,三是长途调动收取的中介费用。实际动行过程中,资本仍然不足。后世有一句话,会借钱才会发财,这时代没有人提出来,不过一些jīng明的商人有了初步的意识,加上利息低,不少人也想到借鸡生蛋这条道路,可是存钱少,其实还是货币不足,导致借款艰难,往往要请客送礼。才能让银行官吏发放贷款。

    国家这些钱存放在三司与内藏库国库里有损耗,有管理费用,有霉烂,放在银行里,却会变出许多利息,存款利息低。但量大了就很可观的,虽暂时不分红,这个钱始终是国家的。

    放入银行,也盘活了国家的经济与货币不足,放入银行,储蓄少了,赵祯就不会大手大脚。事实让庞籍逼迫之下,内藏库与三司先后交出一千五百多万缗相当的铜钱与金银,存入银行了。不过庞籍仍然克制住内心敛财的**,没有贪图高利息,存的时间为一年一揭。下一年结算,国家要用钱了,将它拿出来,不用则取其利息。也不少了,三十万缗钱,国家一个矾专营,也不过就这个数字。茶政经过种种改革之后,略略变好,一年不过七八十万缗钱。国家才设立市舶司时,也不过就是三十几万缗钱。将它放出后,最少一年能产生一百多万缗差价,国家能分取一半,若这样结算,会达到一百万缗。若再结算三司内藏保管费用、损耗,还要更高。

    这也是庞籍进谏得以执行的原因。

    随行的行军掌记司马光不解,就问郑朗:“郑相公,为什么你不做?”

    “君实,你再想一想?”

    郑朗刻意将司马光带出来做为行军掌记,不是让司马光立功的,对他与王安石仕途,郑朗从未担心过。而是开拓司马光的胸怀,虽经自己几年教导,司马光要比史上好得多,但在信往来之中,还能看到司马光的一些保守影子。因此带到南方一行,让他历一历军旅生涯,让司马光胸怀变得更壮阔,否则在宋朝官场的染墨之下,说不定有可能司马光以后能与自己角牛。司马光多厉害,几十年后,天下人都会知道的。

    司马光沉思,最后说道:“内藏库!”

    “中的!”郑朗先笑,后摇头,腹黑能力,司马光太厉害了。

    正是这个内藏库,国家收入仅有一部分流入内藏库,以备国家急需之用,实际它成了皇家的内库。一般执掌的人多是贵戚或者宦官,例如曹玮与蓝元震。究竟它有多少钱,一般大臣不知道,故张方平询问自己,让自己估猜。也能估猜出一点儿,例如有灾害,或者有急用,赵祯出手大方了,内藏库盈余就稍为丰厚,若是出手小气,内藏库储存并不多。也不能说它全是坏处,至少在对这些钱帛的使用效率上,它远远高于三司,连郑朗执政这几年,三司的浪费率也比内藏库高。因为它身后站着一个仁爱节俭的背影。但放在宋徽宗时代,那可糟糕了。

    宋代臣权下降,君权同样在下降,君王的诏若两制大臣不同意,往往都不能执行下去。所以内藏库会使君王心中踏实一点儿。

    庞籍将这批钱逼出来,看似很好,一年直接或者间接产生的价值可不止一百多万缗钱,仅使赵祯“无钱可用”,就会产生更多的价值,又繁荣了地方经济。可是会有许多麻烦,国家财政收入流入内藏库占的比例很少,但多是金银铜钱、珠玉香料,三司里却多是货物、粮帛。这一逼实际是将内藏库的钱转入银行,归中所管,麻不麻烦?而且皇上手中的钱少了,私下的赏赐必然减少。官员看到自己赏赐下降,会不会怨恨?

    郑朗喃喃道:“庞太师,好相公!”

    赞赏的话。

    对后期诸相,包括两个学生在内,郑朗最看好的是庞籍。不是王安石,王安石变法很有名气,可没有做好。成了坏事,结果坏的一面胜于好的一面,郑朗评价就不会很高。

    伟人说过,黑猫白猫,捉住老鼠就是好猫。

    郑朗说过,我要执政,就准备下地狱。这个下地狱就是指为了成功,不择手段。xìng质差不多。

    庞籍难道看不出其中的区别?看到了。但为了国家,还是去做了,所以说他是好宰相。

    实际郑朗略高评价了庞籍。

    庞籍逼的。从各个方面来看,庞籍接了一个好班子,高效率,即便有侬智高之叛,郑朗与狄青前行,恐怕就是李继迁谋反之初,若没有契丹之逼,也能将李继迁拿下来,不成危害。但看财政收入呢?皇祐三年支出仅是一亿略多,收入达到一亿四千三百余万。结合起来产生近四千万盈余,计钱最少达到三千多万缗钱。

    这个数字当时出现所有大臣瞠目结舌,无他,这个积余就比唐朝最高一年收入还要多。并且这个积余是在种种惠民政策,拨出大批款子救灾基础上产生的。

    不然何来琼林饯行,连张贵妃都从深宫里走出来替郑朗送行一事?若说郑朗是赵祯的心腹大臣。难道赵祯就没有其他的心腹大臣?

    这几年大治成了宋朝历史上的一个里程碑。庞籍也未打算想跨越过去,然而也不想太过黯然。接手两府事务后,他认真的想了一下,实际有些难办了。

    仅是一个减少加耗与头子钱政策,会使无数农民得到进一步的休生养息,但国家会最少减少收入一千万缗钱。有可能不够。

    这是一个小头,还有两个更大的大头在后面。第一个是郑朗持续的平叛,会带来大量军事支出,不知道郑朗战役会打多长时间,若是如同郑朗计划里所说的那样,会进行五年以上时间,每年军事费用最少支出一两千万,甚至更多。还有呢,郑朗开发南方,长久的会使国家受益,受很多的益,但眼下必须先支出,各项工程开始,朝廷又需要大量钱帛,这个也要看郑朗做得有多大,有可能不亚于军费支出。

    三样折合在一起,有可能一年要付出四千到五千万缗钱,但若成功,十年后宋朝会变得更好更强更大更富。不过眼下是很困难的,尽管去年有三千多万缗钱积余,然而从今年起会不足,严重的不足。这个也没有多大关系,国家还有充足的储蓄,可以用来支撑。就怕这些储蓄也被用完了,再与郑朗四年半时间执政相比,庞籍就苦逼了。所以郑朗临行前,庞籍刻意对郑朗拱手说道:“行知,替我省省钱。”

    感谢你好心,再三推荐,使我当直名副其实的首相,不过也不要将我弄得下不了台!

    郑朗却说道:“醇之,故我请陛下用你为首相,非君,他人不可担任也。”

    虽是夸奖与信任,庞籍却在苦笑。

    让郑朗逼了一逼,庞籍只好另想他路。第一条是增钱入银行生利,节约国家开支,以备不测。

    第二条便是从冗官着手,宋朝三冗,冗政是隐形的,郑朗只改良一小部分,其他的不敢动,动了太麻烦。冗兵郑朗动作最大,一口气削去禁厢兵达到四十多万人。这也成了国家盈余的大头。若不是郑朗大手大脚的兴修水利与救济灾民,仅是一个裁兵与平安监,国家就会产生盈余三千多万缗钱。但并没有真正解决冗兵,冗兵乃是一个系列的问题,有的根本就不好动,例如宋朝的过份重文黜武,将从中御从皇帝手中转到文臣手中,大量的贪墨与浪费,武器制作、保管以及运输经过改良后依然存在严重的问题,等等。

    对此庞籍也不大敢动,于是想到冗官上,提议国家每年逐步减少不必要的提拨官员数量,对官员不必要的恩赏。可以赏,但必须有功才赏。这条政策依然从范仲淹庆历新政上发展出来的中和政策,包括包拯、张方平等人也提出类似的建议,裁减官员太麻烦。但从现在起,从源头杜绝官员数量的泛滥,以达到一种平和的手段,逐年减少冗官的泛滥成灾。不仅长远可以获利,眼下就能获利。然而这样做,又要得罪一些官员。因此作为宰相,范仲淹先行提过。其他宰相都未提,包括郑朗仅是隐晦地提了一下,jīng兵简政,这个简政针对的就是冗官与冗政。

    明确提出来,作为首相,庞籍乃是第一人。

    动作仍然不大,但纵观历史,史上只有庞籍执政时。冗官现象开始下降了一小部分,北宋整个趋势却在上升中。直到南宋,宋孝宗前期做得很好。也比较温和,实际一些做法仍然在范仲淹策略上发展延伸出来的,不过更着重减少矛盾与实用,摘除了范仲淹改革尖锐部分与迂阔不实用部分,所以宋孝宗时做得最好。但到了晚期,国家积重难返,反对声音巨大,宋孝宗放弃了。但就是宋孝宗的一些方略,郑朗都不敢用,这是一种牵就。或者说是温水煮青蛙,一起推出太多的方策,许多权贵利益受损,连自己推行下去的几条方策都有可能被这些人推翻,落得史上王安石的下场。所以看到了,郑朗未说。

    庞籍敢提出来。勇气可嘉。

    司马光在沉思其中的利害关系,他的一生,早年受父亲影响,随后受郑朗影响,再后受庞籍影响。某些方面,庞籍就是他第二个导师。

    郑朗说话了:“庞醇之既然不怕麻烦,我索xìng再给他添加一个麻烦。”

    “郑相公,何?”

    “虔州盐政!”

    虔州乃是江南西路,所以盐属于江淮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虽盐政属于都盐院管理,然而地方上也要配合。若将虔州地区划分广盐,江南西路又属于江淮形政,盐政执行时必然产生许多混乱,所以看到虔州盐存在着许多弊端,却无人过问,只能强行派官差抓捕私盐犯子,使虔州百姓对朝廷产生极度不满。

    不过真想解决,也有解决的途径。

    虔州盐之所以贵,是贵在运输过程,虽赣江流域水路交通发达,森林资源丰富,故吉州与虔州一度成为宋朝漕运官船制造基地(宋真宗时官造大型漕船近三千艘,虔州六百五,吉州五百二十五,明州一百七十七,骛州一百零三,温州前期一百二十五,台州一百二十六,楚州八十七,温州后期二百八十,鼎州二百四十一,凤翔斜谷六百,嘉州四十五,温州上升乃是整个浙江变得更富,凤翔乃是唐朝留下大量船坞基地,加上西北战役的需要带动的数量,虔州与吉州却是名副其实的国家需要,几乎占到其中的四成有余)。

    但无论吉州与虔州赣江水流有多方便,将淮盐从淮东运到赣江口,再逆流而上,运到吉州虔州等广南路地区,运费也会变得高昂无比。广盐便有了竞争力。

    看似地形所属行政与运费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实际也有调和的办法。

    郑朗就想出一条办法,将洪州以南地区,从临江军开始,临江军不算,离洪州近,广盐影响不大。从抚州开始,直到吉州、虔州与建昌军、南安军,三州一军从禁榷区变成盐政通商区,行政上仍归江淮管理,但盐却让盐商从广南东路用盐引买盐过来,于三州一军实行通商法售盐。道理与范祥在陕西主持解盐变革是一理,川北盐贵,于是用解盐向川北流通,川北部分地区实行通商法,实际管理权仍属四川各路。

    这一策看似很简单,实际比川北解盐通商更复杂困难,首先一旦实行通商法,不是武装分子组成的私盐团队,而是真正的各大商人团队。与私盐分子必有所冲突,到执行时,郑朗早到了两广,必有一个有力的大臣守护。其次经过五岭一些蛮人地区,私盐分子无所谓,或杀或拉拢,得利与损失与国家无关,一旦官盐,朝廷必须肃清五岭通道上一些顽因的生蛮。三是盐从广南路来,多是蛮人地区,朝廷官盐后,必须有能力使这些地区强力的控制起来。后两点却是郑朗南下的责任了。但前面一点,一旦实施,朝廷会头痛。还有一个麻烦,那就是长时间以来,虔州管理力度不是很强,也形成一条条利益链,一旦变成通商法,广盐公开进入,朝廷虽未必能受益,但百姓会受益了,虔州也减少大量官府与私盐分子产生的武装冲突,看似利民,实际起始必引起很多的反对声音,甚至出现大规模的武装对抗。有可能一些私盐武装力量与生蛮勾结起来,危害官盐通道。

    问题不大,郑朗带了许多军队南下,是做什么的?

    关健是庞籍有没有这个气魄,借自己率领几万大军南下之即,将这个麻烦一劳永逸的解除。

    写好奏报,没有与司马光解释利害关系,如今司马光也不用他教导了,此行也不过是开阔司马光的进取jīng神。将信用火漆封好,对司马光问道:“君实,你猜一猜庞醇之会不会答应?”

    PS:从今天起,开始逐步加更了,晚上还有一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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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四十七章 第一步

    一个人的成长经历,一部分天生资质使然,一部分乃是后天成长环境影响。司马光的后来种种,同样如此,一部分是天生的,家世好,自觉的维持既得利益集团,一部分也是后天成长,庞籍对司马光影响最为深远。学的是晚年善长权谋智术的庞籍种种做法,也不能说不对,朝堂上性格温和派大臣很多,张方平,现在的蔡襄与富弼,曾公亮,王尧臣等等,因为脾气相投,与郑朗关系皆不错。其中数人也有吏治之能,但为什么郑朗没有推荐他们为首相?

    缺少担当、气魄!

    或者没有大局观与手腕,例如富弼手腕偏软,于是屡屡吃韩琦的亏。做为副相,是好帮手,但作为首相,包括富弼在内,都不大适合。

    司马光学其权谋之术不错,但没有学好,带司马光出来,正是增加其气魄与进取精神。

    实际司马光此时也在迷茫中,对自己这位亦师亦友亦兄他远比其他人更能理解,说郑朗性格温润,也不假,但认真分析,与范仲淹不同的,范仲淹着重的是气节,郑朗看似君子的另外一个代表,对气节德操却有些漠视,更功利,所做的一切为了结果,只要结果好,其他的都轻视之。郑朗修圣人书,可仔细地思考,也远离了夫子的本义。然后再想范仲淹,再想庞籍,他越想越糊涂了。

    他站在庞籍角度分析,想了大半天说道:“我想不出来。郑相公,你认为他会不会答应?”

    郑朗爽朗的大笑:“君实,我也不知道。不过多半会答应吧。”

    这件事办好了就是政绩,虔州私盐之乱困扰朝廷许多年,若庞籍不怕虱子。又想贪图政绩就会答应。若怕麻烦,就不会答应。俩人骑马随大军继续南下,司马光在西北也呆了几年时间,最大好处就是让他学会了骑马,大军匆匆南下,司马光也没觉得有多苦。渡过长江,来到鄂州,这里属于两湖路地界了。其实荆湖路东面一块还是不错的,岳州、鄂州、鼎州、江陵、潭州、澧州、复州,也算是宋朝有名的大州,但往南或者往西去,渐渐控制能力下降,形成以块代面,以点代面式的管理方式。直到完全羁縻而已,只是一个形式,甚至国中国。

    李肃之与范纯佑迎到鄂州,这是郑朗计划的第一步。

    郑朗论述各路情况,说江南西路胜过江南东路。不仅是地理环境因素,江东圩还没有开发成熟,还有一个原因,郑朗未说。那就是各朝各代对各种的影响。

    两浙路大治乃是钱氏做得不错,打下了好底子,加上宋朝重视内治,两浙富甲天下。陕西路则是历朝历代治理留下的影响。河北路本来是最好的,受安史之乱影响,宋朝虽重视,反而不及京东路。两淮路离京畿近,宋朝大力开发。江东原来南唐与北宋、后周对峙,影响不可估量,相反,江南西路成了南唐的大后方,因为北方所逼,南唐一度将都城迁往洪州,所以江南西路除了临近五岭的虔州一带,开发也十分成熟。故江东一直不如江西。

    两湖路湖北除了峡州地区外,东面较好,荆湖南路最苦逼,即便是潭州,西侧也受到梅山蛮的侵害。想要荆湖路好,一要平定各个对宋朝野心勃勃的生蛮部族,使他们投降归顺,纳于有效的管理,二必须打通道路,特别是荆湖南路,不能使它处于一种隔绝状态,北方要好一点,有洞庭湖与大江,南方整个都不大好。

    平叛的事稍后,先是道路。让荆湖路长江以南各个地区与江南西路紧密联系起来。

    不可能修通达整个两路的大道,但有一个极有利的地方,两路河流资源发达,只要将临近河流的各个城镇道路打通,两路便能联系起来。实际各州城原来已有了许多地区通达道路,郑朗所做的仅是需要拓宽,使其比原来更宽阔平坦,能通达各个大型马车即可。

    但工程仍然很大。

    总共分成四个部分,第一部分从岳州平江开始,平江、县有大河汩水(汩罗江),修两条大道,一条向东前往洪州的分宁、县,分宁又有修水直到赣水河畔建昌。又向北修大道直达通城,从通城修大道通修水上游的查田镇大道,与分宁相连通过隽水直到蒲圻,大江。从蒲圻修大道直达咸宁,咸宁有金水直达大江。由咸宁开始修大道至通山,通山有九羊水直达兴**州城、大江。

    这样,荆湖北路江南地区将会与江西紧密相连起来。

    这部分工程看似浩大,实际规模最小的,因为都是宋朝经济较为发达的地区,原本都有相关的道路联系,有的原来就是朝廷重要驿道,所做的仅是部分道路略略拓宽夯实,因为郑朗未兼荆湖北路的官职,也不属于郑朗管辖,但属于李肃之与范纯佑管辖。这部分工程也不需要郑朗所带来的兵士参与,仅是朝廷拨出钱帛,雇佣民工来解决,正好现在临近腊月,只要朝廷不苛剥百姓,也能雇到足够的劳力,实现这一工程。

    故它不是最重要的工程,从第二部分困难越来越重。

    第二部分起点从潭州的浏阳开始,浏阳有浏阳水通达湘水,故作为第二部分工程的起点,向北修拓道路与平江相连,这条道路也有一条朝廷的主道,不过有一些道路没有修好,想要达到畅通无阻,必须要对局部地区进行修葺。再向东修一条道路直达袁州的万载、县,万载有锦江水直达上高与筠州,注入赣江。向东南修一条大道直达袁州的上粟镇、袁州,袁州有渝水,连接新喻、临江军城、丰州、赣江。难的就是最后一条道路,许多地区是经过山区。即便有黑火药相助,工程量也十分浩大。

    但这一部分还不是最困难的,虽工程艰巨。朝廷对这一地区控制能力很强,依然雇佣当地百姓作为民工修葺,一年不行。可以用两年时间来完成,只要不过份苛剥百姓即可。

    接下来的有可能会非常头痛。

    第三部分从邵州开始,于此邵水与澬水相连,而且邵州有官道直达潭州,这条官道质量比较好,郑朗没有动,还有一条官道直达衡州,一条官道通达祁阳。局部路面不大好,修葺的便是这两条道路。衡州水路交通十分发达,有湘水、耒水、蒸水,还有数条道路,例如到达茶陵的道路,可是路面情况极差,耒水中游的耒阳亦有道路到达安仁、茶陵。路况更差,这两条则要大修。茶陵本身有涞水直通攸、县、衡山,但接着打通茶陵到吉州的永新道路变得极为困难,虽不是很长,然有罗霄山之困。过了永新情况又变得好起来,有胜业水直达吉州。本来郑朗计划中想打通茶陵到龙泉江畔龙泉县一路,然而考虑到有石含山之困,道路又十分遥远,费工又费钱,不得不放弃了。

    最难的是第四部分,也是最重要的部分,由全州开始,全州有湘水,南边就是郑朗未来开发岭南计划中最重要的灵渠。从全州再打通去道州的道路,有路,但是一条小道,几乎等于重新一条大道,并且这一截路面有许多地区是从九嶷山经过,分布着许多生蛮,实际从第三部分开始,就有不少路面从生蛮各部经过。道州有沲水,中游处是江华城,从江华、县城再拓宽去永明、灌阳的道路,灌阳再通过灌水直达全州,形成一个良好的内循环。一旦于此筑路成功,不但能带动这一地区的经济发展,也能为国家有效的管理这一地区。

    道州是这一计划的第二起点,从道州再修路到宁远、蓝山、桂阳监、郴州、桂阳,皆有路,不过许多地方要重新大修,郴州与桂阳有郴水与耒水通达耒阳与衡州,不过自耒阳起,水面稍狭,这是无奈的事了。最后是一条很长的道路,并且多数地段从一无所有开始修葺,从桂阳开始,直达南安军,南安军有章水直达虔州,这样南方两路又紧密联系起来。

    一旦修成,不仅利于国家管理这一地区,对地方的发展也将起到无可拟代的作用。

    但有两条严重的困难,第一便是会花费很多的钱帛,民役是少不的,可是工程浩大,不可能全部用民役,必须朝廷出适当的薪酬,大半工程采用雇佣制。这一带百姓生活苦,薪水低,给适当的粮食钱帛,便能让百姓欢天喜地。然而用工量太大了,即便少,也会花许多钱帛,二是工程大,官吏贪污又是不免不了的,三是真正配方的黑火药由朝廷掌控,以及其他修路的必备物资,必须缓慢运向北方,成本高昂。

    郑朗未卸去宰相之职前,与三司以及其他相关的官员经过计算,仅是成本至少需要八百万缗钱以上,实际会不止,有可能是其两倍!即便分两到三年完工,至少每年也需要四百万缗钱以上!

    因此看到郑朗计划,庞籍担任首相后,感到十分苦逼。

    第二个困难多半是郑朗的责任,那就是许多地段经过生蛮地区,拉拢劝说是免不了的,不过大多数生蛮会产生反感,不想朝廷对他们进行有效的管理,其实一旦成功,各部蛮人生活条件将得到大幅度改善,不过酋首们地位必然受到威胁,族人生活如何,有几人去管,生蛮是相信朝廷的话,还是会听从酋首的命令?

    例如前几年桂阳蛮反叛便是在第四计划实施的地区。

    所以郑朗带来了张岊,种谔不会留下来,他要随自己去岭南。张岊随同八千部下,则要留下来配合李肃之修葺道路,一是增加筑路的劳力,二是必要时张岊将这几千兵士组织起来,及时镇压。有可能许多路段将会布满鲜血。此外张岊虽然才四十几岁,自己再三戒告,没有挟勇冒险,让番部杀害,然而身上多处带着陈年积伤,身体也远不及往日。荆湖南路虽苦,还不及岭南,也是为了保重庆历战争仅存下的几个硕果。让张岊多活上几年时间。

    这仅是郑朗南下庞大计划的第一步。

    此时他要管理一下两路道路事宜,带着两路的经略安抚征讨使之职,实际一去岭南。这一职便化为岭南两路。

    而且江西路不是他此行的重点,即便他奏折上写了虔州盐政事宜,也不是重点所在,顶多在岭南配合朝廷。重点是两湖、两广、夔州与梓州南方。也很理智,道州与邵州乃是最西方的起点,没有再向西了,从邵州西边开始,一直到武岗、县、靖州、沅州、辰州一带。麻烦更大。

    所以反对的大臣不多。

    计划周全,漏洞少,甚至进退颇有分寸,失败的可能性极小。

    国家储蓄渐多,有了足够的钱帛动工。

    对战争的理解,此战是为了国家有效的对南方管理,为了地方发展。否则侬智高之流接续出现,也不是一个办法。

    但郑朗不可能担任六路经略安抚招讨使之职,此例一开,若郑朗有野心,真可以做到割疆称王了。郑朗也没有这个本事。兼顾六路事务,得一步步来。先前兼着江南西路与荆湖南路两路之职,一是为了便于调动物资,二就是为了先期将筑路事务筹划更完善。

六百四十八章 杀人岛

    开始侬智高所过之处,势如破竹,虽回到邑州,却在大修舟驿,让两广大臣十分紧张,广州新知州魏灌以及广东转运使无绦上书,但凡守御之备,不得芶且为之,想让百姓不得劳,则不能久安。其广州城池,必须募蕃汉豪户及丁壮并力修葺完备。若没有好的御敌之策,但习水战,寇至而斗,乃是不得已之策。

    这本来是不错的。

    京城诸位大佬们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因为对南方不重视,多数地区是花钱买安政策,加上京城禁兵乃是北兵,不习南方天气,往往迁徙到南方屯扎,多死伤,所以一直屯兵少,多数城防不完,这也是侬智高势如破竹的关健原因。是侬智高,若是郑朗与狄青朕手,宋朝岭南官场糜烂,郑朗治民,狄青攻城,磨蹭到现在,整个两广早就成了真正大南国。

    但是文官不懂啊。

    随后侬智高着重拉拢了两人,一个是特磨寨主侬夏诚,这一部让他拉拢成功了,其母阿侬率一骑潜入特磨寨。另一个便是黄守陵,但黄守陵得到余靖的好处,又看到宋军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心中有些犹豫不决。侬智高不忧,派了一部士卒前去攻击黄守陵,大败。

    实际这一战规模并不大,侬智高没有分出主力军队,仅是其中一部,兵力少,又轻敌了,黄守陵既然能让侬智高看重,反复的拉拢,部族也很是强大的,并占着地利人和之利,所以黄守陵获胜。

    余靖不懂,以为侬智高士气开始下降才失败的。又看到两广所募的土兵,几营禁兵,从乒南西路与湖南募来的地方士兵,除了留守各城池外,大多数移集到邕州附近,胆色又忽然壮了。

    实际造成这一原因,是朝廷对他的磨洋工产生不满,头号主帅如今变成四号主帅,况且来到广南的是狄青,他不想一个武人在自已头顶上指手划脚,心中乒生急迫的心理。

    郑朗才正式进入湖南地界,他一行不算慢,但多是步兵,又一路商议两路道路修建事宜,因此进入鄂州后,速度越来越慢。但狄青那一边全是蕃部骑兵,速度很快,又先前出现数天时间,已经率部跨过五岭,余靖想抢功了。

    于是指挥部将陈曙发兵昆仑关。

    陈曙心情变得微妙,朝廷诏书早就下达,郑朗在两广军队务必羿从郑朗调动,郑朗不在,必须听从秋青调动,若是分部行军,则听从孙沔指挥。余靖虽曾为帅,实际没有指挥军队作战的权利。狄青未到五岭,便让军令官向前线下了军令,前线军队调集布防,但不得任何军队出战。狄青已经离大军不远了,羽沔不久也将来到前线。按理,陈曙不必听从余靖这个命令,但宋朝的官场,狄青仅是一个武夫,有什么资格不给余靖面子?按常理,是听从余靖文官的命令,还是听从秋青武夫的命令?放在宋朝任何一个官员身上选,都会作为一个简单的选择。同时他心中也产生了争功的念头。

    于是陈曙不顾狄青的命令,率领八千人马杀向昆仑关,作为一名武将,他比岭南一些闻贼前来立即弃城而逃的文官要强,但作为武将本身,还不如葛怀敏。大军行到金城驿,从昆仑关向东路有一系列的驿站,即将来到的归仁铺是第二驿站,金城驿还在归仁铺东北。

    陈曙命令三军扎营,他治军素无威信,一旦扎营,兵士在军营里又没有娱乐活动,而且还是一群杂牌军,一起聚集起来开始赌博,骰子掷个不停,广东话,广西话,江西话,湖南话,还有少量禁兵所说的北方官话,天南海北的兵士,一个个捋起胳膊肘儿,赌得忘手所以。

    侬智高派人刺探到这支军队的情况,率领大部军队驰出昆仑关,飞快扑向宋军大营。闻听贼军突然扑来,陈曙不知所以,只下了一道命令,让王承吉将从宜州召集来的忠敢兵五百人停止赌博,聚集起来为先锋迎敌。至于其他的兵士,传令官在喊话,大多数赌得正在兴头上,命令都没有人听。即便忠敢兵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恋恋不舍的收起钱,骰子,懒洋洋地穿盔甲。盔甲还没来得及穿好,侬智高军队到了。还怎么打?八千人几乎全军覆没,王承吉与徐噩皆战死,只有陈曙与少数将领逃了出来。

    郑朗闻听后,虽早有准备,还是大怒,写信狠狠地斥责余靖,君欲何为?若坏我事,沙门岛当候君也。

    宋朝也有劳改营,刑法志里明文规订,配隶者重者沙门岛寨,其次岭表,其次三千里内至邻州。自李世民放死刑犯回家后,宋朝大多数君主将李世民这一胡闹的做法当成典范,对死刑犯格外重视,往往需要皇帝亲自批注,才可以执行死刑。余者多以流放为主,轻者送到家乡附近的劳改营劳改,家人还能时常看望,若家中有钱,打点一下好处,家人能得到照顾,甚至管教的军吏说说好话,提前释放。重者便是岭南海南,那么鞭长莫及,听天由命了。最重者便是沙门岛,此岛就是后来烟台的长山列岛,在宋朝与后世一样,也是一个土地肥沃,风景优美的地方,因为岛上庙宇众多,有许多是渔民出海,祈求平安陆续合婆出资兴建的,佛门又名沙门,故称为沙门岛。

    不过有一样不同,在唐末后,在此设立一个牢改营,现在叫牢城营,关押着许多重犯,沙门岛牢城营叫沙门寨,监狱长叫沙门寨主。因为隔绝陆地,寨主多变态之人,常以折磨犯人为乐,郑朗为此还发了一条命令,命令前先举六件事,一为长期拘锁,也是那个大枷锁,这比手栲更能折磨人,多有时间限制,怕犯人出了意外,然而在沙门岛上,寨主常不知道时间,往往一放能让犯人戴枷锁一年半年,时间长了,犯人颈骨蛮形腕骨都全折断,有时铁链子都会长到肉里。二是不给饮食,宋刑里也规订,若监狱方不给犯人饮食杖六十,以便人道,可在沙门岛上常常将犯人活活饿死。三是喂锯末,将锯末和水,给犯人强灌下去,犯人消化不了锯末,最后饱胀而死。四是喂鳅鱼,用一把很细小的钢钩放进鱼肚子里让犯人吞下去鱼肉消化后钢钩入肚难以排出,钩破肠胃,犯人痛疼哀号,挣扎数天后而死。五是石布袋,往麻袋里装上海边的鹅卵石,扎紧口,用此麻袋痛殴犯人,将犯人打得半死却验不得伤。六是肩井入针先给犯人肩部按摩,使其皮肤松驰,别乐苦的在后面,然后将整根钢针扎入犯人肩井穴,钢针细,整根扎入,从外面不容易瞧出,但犯人会剧痛难忍,双臂难以活动,干不了活,便以犯人偷懒为由,名正言顺对其施以体罚与禁闭。

    此令一出,天下哗然,宋朝以仁政自居,尽管大多数这个仁政是很可笑的,可比前朝前代,做得还是不错的。例如审讯犯人,多仅用小棘条与小竹条子,而不是大木板。什么时候敢用这样的酷法?

    居然惊动赵祯,亲派中使上去勘查,大多数酷刑查了出来,许多犯人折磨得不成人形。

    赵祯大怒,立斩沙门寨主,并且下诏明文规订,对不服管教的重刑犯重刑者仅杖五十,上枷不得超过十天,不得扣其饮食,不得用其他任何一种酷刑折磨犯人,对遭到折磨的犯人为其补偿,立即释放回家。

    此诏一出,无数有犯人在沙门岛的人家痛哭失声。

    当然,郑朗执政的四年多时间称为宋朝吏治的巅峰,不仅是敛财之道,还是惠民之道,惠民的政策不仅是这一项。所以才被天下无数文人讴歌,闻听郑朗前去岭南,许多百姓痛惜。

    但沙门岛恶名由此披名天下,被称为杀人岛。

    宋朝不杀士大大,但有的士大夫犯法过重,也偶尔有流放沙门岛案倒。

    无奈了,怕余靖继续犯糊涂,毕竟此时狄青是第二主帅,非是第一主帅。余靖虽在史上治理岭南有功,但宋朝善长治理百姓的官吏也不少,不仅史上有名的包拯,例如后人多不闻名的李肃之、许无、程师孟、王素、程勘,以及此时在广州的魏灌、无绦等人,修城就修城,何必上书?正是看到会使百姓产生负担,两名官员心中担心才刻意写了奏折,对百姓小心如此!这些官吏对待百姓的重视,皆不亚于包拯。这些年郑朗小心地将这些官员一一发掘出来,先后走上舞台。例如给许无龙图阁直学士的馆职,许无在江南接旨后看着北方,痛哭了大半天,毕竟不是正牌进士官员,能得此荣职,能不激动,然后开始累了,就差一点准备鞠躬尽瘁,想回报朝廷。

    想让全国官吏变好不大可能,但找一两个顶替余靖的官员,不要太多。

    然后又写了一封信给狄青,许你便宜行事,俺将权利暂时全部交给你了。不要怕,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做你的后盾。但写了几件事,第一事是杜绝任何兵士杀良冒功,无意杀良者重笞,有意杀良者斩!很理智的一道命令,有些时候叛军将制服一脱,混于百姓当中,当杀不当杀,当杀便会出现错杀现象。

    第二件事允其叛军投降,对其中没有大恶,没有杀人的叛贼,只要有改悔之意,允许其回家。有大恶或者人命者,将其关押,听候自己前去邕州处理。

    例如黄帅宓之流,就是投降,郑朗对这些汉奸也必杀!还有一些有严重烧杀掳掠的叛军将士,侬智高从广州回去,还挟着大量良家女一路奸淫回去,侬智高带头,可想这一支叛军作下多少罪障!这些人即便投降,也决不会饶恕。

    第三件事便是对不投降的叛军,那怕是败逃,能杀便杀!

    第一条是仁政,第三条便是霸政。随着这三条命令下达,昆仑关战役完全变了味道。

    司马光好奇地问:“郑相公,就这样没有了?”

    西北战役,他与王安石皆没有参与,听到许多传闻,说郑朗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还以为他写了什么好计策让狄车执行呢。

    郑朗大笑,说:“君实,你以为还会有什么?为官之道,说易不易说难不难。高明者,胸装天下,仁爱百姓,这个百姓不仅是权贵还有更多的底层百姓,忠君爱国,不贪不墨,德操便有了。然后是执政,执政之道亦是如此,心中有一个明确的规划,种种执政之策围绕着这个规划运作,这是策其次是用人将合适的人放于合适的位置上无论作为宰执,或者作为一方长官,大治便有了。为什么我与欧阳永叔青年时关系默切,近年来冲突始多,便是对道德与吏治理念的不同,他认为治天下者必须是正规馆阁出身的士大夫,若如此,我岂不是也不合格?其次才是正规殿试榜土的进士。余者皆是低下等。若如此许无又算什么?或者隋朝以前,萧何也许算是良吏,张良也许算是贵公子可是曹参与陈平又算什么?其实我南下,规模虽大,朝廷有许多人认为很艰难,但说难也不难。一是决策,我早几年就在规划,有了准足的准备,其次是用人,行军作战交给各个将领,治理地方交给各个良吏,那么计划就可以成功大半。君实,记住了,人不能以出身论贵践,无论平民或者权贵,都有好的一面,有坏的一面,都会出人才,人更不是万能的,善长这方面,那方面便会有所短,文臣主要善长治理之道,行兵作战还要以武将为主,即便以惩五代十国更替之乱,也不能过份收敛武将权利,只要注意不能让武将过于将广大面积政财军大权集于一身,形成藩镇之势即可。这是我所以于西北获胜的真正奥秘。”

    司马光沉思。

    实际其中一半话便是开导司马光的。

    宋朝没有其他,只要自已这两个牛气的学生不钻牛角尖,宋朝未来就会光明一片!

    大军徐徐到达平江,这是第一部分道路规划的起点。

    已经有一部分民夫在动工。

    这一带所有道路比较完善,有的根本不需要修葺,便已是通衢大道了。拓宽的就是一些山区道路,郑朗刻意前去观看。因为火药在战场上有了卓越表现,特别是居然将高大的贝州城生生炸倒了,宋朝君臣一片恐惶,对火药管理越来越严格。所以对火药管理使用程序也越来越复杂,不过自从平安监就陆续使用火药始,使用火药的方法越来越先进,对其产生气压效应还不太了解,但知道其封闭性爆炸效果更佳。

    开始还是使用以前的开石方法,用冷热法,醋醯法,使石质酥软,再打一很深的洞眼,再由指定的官吏将火药运来,塞入洞眼之中,随着封闭起来点燃。

    一声巨响后,郑朗走过去察看效果,不知道后来的开山炸药是不是更强大地TNT,还是在继续使用黑火药,但总感到效果仍然不如后世的开山炸药效果。

    他不满意,可是这时代的人们很满意了,几个官员开始围在郑朗身前阿谀奉承,这个强大的物事正是这位宰相娄明出来的。

    以前的不算,现在火药才能称之为炸药。

    随着民夫将轰炸后大片的积石敲碎,运向低洼处,正好做了石子铺路。

    虽不喜诸多官员象苍蝇一样跟在自已身后,但转了几处,这一部分道路施工比较顺利的,若是进行速度快,明年二月份便可结束,郑朗还是感到满意,对随行官员进行嘉奖。休要指望每一个官员都是李肃之、程师孟,对的就应表扬,提高其积极性,错的,便指出。这才是御下之道。

    范纯就说道:“郑相公,不知能不能用它来开凿丹水渠与三门渠?”

    随同父亲在陕西一段经历是范纯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经历,看到火药威力如此,自然而然想到陕西。

    郑朗摇头说道:“能,不值。丹水渠唐朝已做了局部动工,重新修了关南诸渠,缩短丹水到长安的陆地道路,在安史之乱时还发挥过重要作用,使江汉物资源源不断运到关中,这是击败安史军队的根本。但那个运输是与江淮断道相比的,实际成本依然很巨大,不能作常态。想要使丹水渠能真正得功,贯穿江汉与关中,必须要大修,工程巨大,特别是引水,没有足够的水源,水量小,河流水位低,不得行船,等于是白白浪费钱帛。若想引水流也可以,通过地下渠,将远处的水流引向丹水渠,但丹水到关中一带虽有一些河流,然而太遥远,工程量必然很巨大。并且就算引来,也要做类似灵渠的布置,将运河折成之字形,使水流量不会迅速泄向下游,那么又必须筑建诸多的水坝斗门,还要劳动当地百姓做为纤夫拉纤工再对比地形,若打通丹水渠,山势高度超过灵渠,难度高,水流量不及灵渠四周水源流量,工程量大。陕西自唐朝以来,开发成熟了。即便有了丹水渠,仅是起锦上添花之功,但想要得功,工程量有可能达到杨广大运河一半工程量,代价不值。除非唐朝那样,将都城放在长安工倒是三门渠可以适当考虑一下,不过三门渠形成时间乃是几百万年,甚至更长,河水未冲垮其神小鬼门岛与砥柱,可见其石质顽固,想要爆破,必须爆破技术还要提高,火药更先进,否则以现在的火药威力与爆破技术,很有可能浪费大量财力人力后,仍不得成功。”

    “三门不是大禹……”李肃之有些狐疑。

    “天成,大禹乃是上古之事,我朝对唐朝一些历史都没有弄清楚,仅是春秋一些记载,又怎么能弄清近两千年前大禹的事迹。或者父老相传,这仅能相信一部分了,例如我的事,我还活在人世间,被世人传成什么?差一点成了妖怪。”

    大家一起笑起来。

    “尧舜禹汤是上古贤君,不能质疑的,但记载的事迹却有种种讹诈之处。以三门之强大,我朝如今之财力人力,无法根治,杨广不顾一个国家百姓死活,也没有根治,况且上古之时?对古人我们要学会尊重,但作为后人,我们要继往开来,夫子许多道理没有讲清楚,但他心中的希望,我想也希望后人将他的学问发扬光大,而不是畏惧在他框子里,畏首畏尾,不敢突破。”

    “继往开来啊……”李肃之喃喃一声,这天下间敢喊出这一句话的不过二人而已!

    郑朗的信到了余靖手中,余靖老实了。侬智高的事拖了很久,八千士卒抛开妻儿老小,来到邕州,几乎让他弄没了,若是郑朗在上面做文章,以他在皇帝面前的宠爱,真有可能将自已弄到杀人岛上。而且庆历新政时,郑朗对范仲淹新政不是很赞成,与诸多君子们发生了矛盾,但那是政见的不合之处,与富弼、蔡襄、吴育、王尧臣等君子私交还是不错的。但郑朗对两人最憎恨,第一个便是欧阳修,第二个便是自已。

    可若是郑朗前来,余靖还是服气,现在是狄青前来,余靖骨子里对武人就充满了轻视,心中还是不能容忍秋青凌驾于他上面,既然不让我攻打侬智高,那么我可以换一种方式立功,于是又想出一个更糊涂的计策!

六百四十九章 莱公诗

    郑朗在平江呆了三天,视察,还有对以前制订种种策略进行进一步的补充完善。继续率领军队南下,未从岳州过,虽然岳州有岳阳楼,但时至今天,郑朗不象刚开始那样,看到柳三变心中狂喊大神了。

    天天与这些猛人打交道,剥开他们光鲜的文章外衣,实际大多数人也就那么一回事。包括岳阳楼,那时国家财政策困难,到处要钱,百姓也要钱做善政,欧阳修那么自矜,也不过修了一个小亭子,至于要修一栋豪华的大楼表功吗?仅凭借这一点,滕宗谅在郑朗心中地位无限下降!

    继续南下,直接前往浏阳。这是第二部分工程起点,

    这部分因为宋朝朝廷控制能够强,也在全部动工,但工程难度高,计划最早是在明年的年底完成,有可能要到后年春天。原因有二,不仅是施工难度高,这一带人口密度远不及前者,唯一便利之处,一些多山地区耕作生产不那么严重,若是朝廷给一些适当的补贴,除了酷热的夏天外,秋天与春末皆可以继续施工。

    而且这两部分道路一旦打通,会立即得利,使发达的荆湖南路东北与江南西路经济更紧密联系在一起,刺激两部分地区商业的发展,物资的流动。不过郑朗仍然不大放心,亲自骑马去了山区察看。

    发现一些不好的事,少数官吏克扣民夫薪酬,或者变相增加民夫的劳动量,减少伙食,用其节省下来的开支费用中饱私囊。当场处理了一批官吏,甚至极个别严重的小吏,真的送向杀人岛。余下的交给李肃之,不管谁来主持,问题会不断发生,但由李肃之主持,不会比自己主持差。仅是少了一些震慑力,会有问题,是必然的,但不会太严重。

    郑朗在此停留的时间更长。一共五天,这才陆续的向衡州进军。

    余下的两个计划分成两个部分,实际围着衡州这个轴心,一部分在南方,一部分在东方,再利用湘水与耒水丰富的水力资源转动联系,使道州、永州与邵州东南往东大部分地区与江南西路联系在一起。故以后李肃之与范纯佑、张岊将呆在衡州遥控指挥。

    暂时还是局部施工。

    无奈的事。许多道路必须经过生蛮人居住地,特别是第四部分,几乎四分之一以上道路穿越生蛮人控制的区域。在昆仑关战役未打响,侬智高未平定之前,郑朗还不想过多的分心,尽管有张岊在此座镇。

    大军徐徐南下。

    自浏阳往南去,所看到的与以前看到的截然不同。

    首先便是船,往南去河流依然密布。这是郑朗看中荆湖南路的重要原因,有水便有了灌溉资源,就可以种植庄稼。也有交通。南方与北方不同,水力资源发达,暂时不会受水土影响。若有影响,也会在几百年、几千年后,交给后人了,眼下几百年不会有大的危害。

    河上也有船,可船与郑朗在江东、中原看到的船不一样,因为河流多从山间经过,有的河道是小河道,多滩多礁。故多不象郑朗以前看到的船只,用橹用帆做动力,而是多出现另一种工具,竹篙。于是称呼也不同,船上除船主外,船长称为招头。舵手在海上要依靠罗盘掌舵,故称为舟师,其他地方则称为舵工或舵首,而在西南,招头称为三老,舵手称为篙师,或者长年。其次是水手,西南水流多险滩,篙师作用无可拟代,水手则很辛苦,往往逆流而上,他们又化身为纤夫,吃力时能将身体伏于地上拉着船只前行,若是没有拉走,水流将船推回去,那可就危险了,能立即将船只冲翻,水手与纤夫从岸上拉到陡流中淹没。看上去很美丽,青山碧绿,水手与纤夫喊着号子,年末了,未过五岭,还不能感到南方温暖的天气,但比中原好,三老与篙师、水手皆穿着粗布麻衣,各色船只古色古香,充满了诗情画意。

    实际不然,坐在船上,沿着湘水逆流而上,郑朗说道:“以前看到寇莱公担任巴东令时曾作过一首诗,水国淹留岁月空,云山东云阻千重。欲令遥夜春愁薄,须赖黄醅腊酒浓。南浦有潮舂栅锁,西窗无睡怯岩钟。谁家几点畲田火,疑是残星挂远峰。读到最后两句,只觉羚羊挂角,意境幽美之极。来到这里,才知道这两句背后的辛酸。”

    说着眺望着湘水西岸。

    寇准最后两句便是描写夔峡地区落后的刀耕火种畲田现象,当地百姓不知耕种,更不知用牛与犁,于是采用一种十分笨重的耕作方式,用超大的畲刀将木柴棘刺砍倒,烧起灰烬,这是第一步,烧好后最好落雨,草木灰便浸入泥土中,若是数日不下雨,风一吹,灰烬扬走,等于白劳动了。这是畲刀,不是电锯,砍伐得用多少力气,手多磨成血泡。然后种上豆粟,靠天收。老天架势,还能略有一个收成,若旱涝不定,又是白忙活一场。即便有收成也不易,当地百姓不知道锄草,庄稼与棘条长在一起,在杂草棘条中寻找庄稼继续收割。三四年后地瘠,再转移一个地方。实际不是地瘠,而是没有杂灌木丛让他们砍伐取草木灰了。所以寇准眺望远处,视线极目之处,只看到几点畲田火,象残星一样稀疏地亮在各个残峰之上。

    这种刀耕火种形式不仅是在夔峡,自湘水往西,两广,以及夔峡四路大多数皆是这种情况。

    郑朗说完叹息一声,又说道:“我在中书读各地奏报,夔峡一些官员奏折朝廷雇船工过三峡,梢工给钱四贯,火儿给钱两贯,然当地的篙师与火儿因生活逼迫轰抢之,多发生争执冲突,故有的官员询问中书是否要扣减薪酬。我回了一个批语,船过三峡,顺流三日,拆流十二日,来回十五天,船过三峡。等于天天在卖命,十五天卖命钱仅值两贯,汝等忍心克扣!”

    太苦了,看到彼岸一些落后地区百姓的生活。郑朗说这句时,眼含着泪花。

    特别看着一些百姓衣着褴褛,甚至是布条装,行走在各条崎岖山道上,知道会很苦,可让郑朗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仅是两席话,随行的官员一个个面容肃穆。

    司马光嘴巴动了动。

    “君实。你要说什么?”

    “郑相公,我忽然明白一件事。”

    “何事?”

    “以前我一直思索相公所言所行,”司马光敬重地说,也不奇怪,郑朗虽比他大两岁,实际郑朗是他名副其实的老师,司马光思索郑朗的说话与所行很正常,司马光又说道:“以前。我一直觉得相公过于功利,始至今天,我才知道相公所做的非是功利二字所形容。相公功利乃是为天下百姓功利,虽功利,实际乃是天下大公也。”

    “君实,你说得对也不对。以前我与希文兄说过一件事,天下非是黑与白两种颜色,除了黑白之外,还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但若用红黄蓝调色,多半是黑色或者暗黑色,若是七色得全。便可以接近白色。为何?做事不能片面,必须全面的考虑。例如天下,我在书中自嘲地写了天下乃是精英的天下,何时能成为天下人的天下,休说我朝,一千年。一万年后人类进步,仍然做不到天下成为天下人的天下,天下继续为精英集团掌控。即便陛下,也受精英集团掣肘,所以做事时,要必须兼顾这些豪强大户的想法与利益。但也不能不顾天下百姓,贫困百姓才是构成天下的基石,必须理论上给予一种天下人的平等,给予贫困百姓希望与机会,减少矛盾激化,天下才能平稳。治理天下,行事时要学会变通,不能横冲直撞。变通之术,就会使用种种不同的手腕。导致看上去我喜欢结果,不重视过程,显得功利心重了。但我身受皇恩,许多百姓期盼,许多事都未做好,或者退缩,看到这些百姓,我身为两府权相四年半辰光,却未使他们产生任何改变,心中惭愧都来不及,那敢称得上大公二字?莫提,莫提。”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我还是带着金指头来的!

    说到动情处,郑朗对着两岸的青山,长啸了两声。

    这两声长啸,无形中在让随行官员感到思想上的净化。

    司马光随后写了一篇西南见闻录,刊登于报纸,记录了所见所闻,以及郑朗的种种做法与说话,文章有些长,对郑朗这一番话司马光做了一句评价,公之胸怀天下然不觉,此乃合于大道无形也。

    郑朗依然没有受爵国公,可天下间包括赵祯,以及郑朗的一些政敌在内,其实已经将郑朗当成国公。这句话意思就是郑朗胸装着国家与百姓,是全身心投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有点褒奖,不过郑朗从少年时起便平步青云,又衣食无忧,对自己追求确实开始渐渐上升到另一种更高的层次。到达衡州,相比于前面两个计划,后面两个计划更复杂,但一路受郑朗薰陶,诸多官吏感动之下,开始认真忙碌起来。就是修路所行的官员不仅仅是李肃之与范纯佑,相关的官员与文吏,以及荆湖南路的相关官员达到二十多人。

    但到了衡州后,另一个丑陋的现象暴露出来。

    自衡州起,朝廷控制能力弱,对向南向西地区多是放牛式管理,大半地区仅是以块带面管理,朝廷管理松懈,于是一些官员乘机做下种种不法之事。郑朗这几年颇有威名,还有一些案件以及纠纷处理得不公平。听说郑朗前来,许多百姓前来投诉。

    郑朗此行虽带着两路经略安抚招讨使之职,只是便于修路计划的安排,并不是真正马上管理两路事务了。不会停多久,两广才是郑朗第一任务。然而百姓来了,郑朗不得不分去心思过问一声。

    这样一来,逗留的时间更长。

    就接到朝廷两份邸报,第一份邸报是虔州盐务。

    庞籍接到郑朗奏报后,犹豫了良久,虽是郑朗提议,但郑朗明显不会过问此事,自己过问,必然引起更多的争议。

    再加上诸南方大修城墙,要钱,修路,要钱,军费,要钱,庞籍越发地感到十分悲催。若是真正将这些钱帛物资用到实处,也许还要好一点儿。但这是不可能的,一些不必要的浪费,以及贪墨,若不小心,会造成更多的钱帛浪费。自己还得要过问,出手越大,过问就要严格。累得半死,不想再产生麻烦了。

    然而虔州盐务郑朗提出来,似乎从明面上看是一个良策,若出问题,是否平定各盐路上的私盐分子与生蛮的反抗,相信这一点郑朗有本事做好的,自己没有理由拒绝,难道说自己害怕麻烦?那么自己为什么敢担当首相?

    最后想出一条主意,让蔡襄担任江南西路转运使,兼主持虔州盐务改革事宜,这是一个很意思的调令。以蔡襄的资历,担任这一职职位足足有余,但为什么是蔡襄呢?

    私情!

    司马光说大公,对于庞籍来说,别要说什么公与不公,私交同样重要。一旦主持虔州盐政改革,麻烦多多,甚至比陕西解盐麻烦多上数倍,然而郑朗就在临近的两广,会不会管?一管出现问题挪在郑朗与蔡襄身上,有了政绩,是庞籍与蔡襄的。

    郑朗接到邸报后差一点乐了,这是阳谋,对此郑朗也不排斥。

    另一封邸报却让郑朗感慨万千。

    受岭南侬智高叛变影响,京城也兴起传言,说李顺未死,明年当重新起事,蜀地也会大变,妖言四起。所以郑朗对王小波与李顺起义十分看重,起因王李二人没有充分的理由,可起义后第一次提出均贫富的口号,使得起义性质截然不同,远胜于黄巢方腊之流,同样胜于侬智高之流。因此二人扑灭以后,宋王朝对蜀地治理格外慎重,多派良吏前去,然蜀人怀念此二人。

    这个谣传背景就是受侬智高影响产生的,一个小小的侬智高都未扑灭,还要动用国家一个首相,一个枢密副使前去镇压,况且李顺。

    赵祯便对庞籍说道:“朕择重任之臣以镇抚西南,莫如程戡。但程戡之功绩,宜置于二府,朕怕他心中误会……”

    程戡也是赵祯屈指可数的良吏,而且是一个多面手,无论治民、侦案或者军事,皆很全面,比包青天更象包青天,仅论吏治之能,实际有可能在包拯之上。郑朗为相,对此人十分重用,原来赵祯准备将他调入两府的,不过害怕四川再会出事情,想来想去,继续用程戡。

    庞籍便答道:“陛下,臣与程戡有亲戚关系,陛下若用戡面谕即可,臣不敢私下与戡言。”

    赵祯果召程戡,将情况说了,程戡答道:“臣力薄而空有名声,蒙陛下委任,其敢要宠而后行。”

    于是以程戡为端明殿学士,知益州。

    此项任命决定没有问题,程戡到任后,蜀地大治,在宋朝四川历任大佬中,程戡留下重重一抹。不过郑朗看到这份邸报后,终于吃味了。

六百五十章 苏茂州

    郑朗写了一篇策子,不是寄于中书,而是寄于报纸。

    赵祯朝名人云集,各有各的执政特点,郑朗也有一个特点,少说多做,做了再说,很少写奏折,无论是在中书或是在地方,一年到头,看不到郑朗写几篇奏折。除非所行策略超过他管辖范围,或者容易引起争议,才上一奏释疑。

    报纸还是一家报纸,郑朗想扩大规模,不过怕麻烦,没有作声,因为文人撰写文章多,旬刊改成五天一刊,发行量颇高,最多时一版发行量接近十万份,少者两三万份,连赵祯对报纸也十分看重,将它当成朝廷舆论的咽喉,偶尔兴起,写几篇文章刊于报纸,表达自己的意思。但因交通因素,影响面还是各大重要城镇,到了南方,运输过来的报纸很少了。衡州仅几十份,要么广州与桂州,当邸报购回来阅读的。不过在北方与东南,报纸影响力日增。

    郑朗写的策子非是奏折,而是引起全国百姓的反思,因此寄给了报纸。

    劈头就是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然后再写南方落后的情况。

    再写到程戡去四川一事,程戡去四川是对的,王全斌消灭后蜀时某些手段做得不好,所以朝廷一直想弥补过来。这些年四川大治,固然是四川百姓勤劳,自古就是富饶场所,也与朝廷仔细经营有关。朝廷所做所为是对的,四川不比东南,没有好的交通,将物资运向京师,能运,运费太高,不值。但不管值与不值,四川乃是宋朝土地,也要细心治理。可是南方不是朝廷领地吗?

    自宋立国以来,重视内治,全国技术在飞跃,百姓在变好,但是从湘水往西的广大地域呢?不是变好,相反的,更加落后,某些地方连唐朝都不如,恢复到汉朝,甚至春秋远古的时局。为何?朝廷不欲生事,让各大蛮酋自己经营,甚至花钱买安。有没有做好,没有。蛮酋为了自己敛财,更加地禁锢百姓,愚化百姓,才造成如今落后的局面。祖宗用玉斧划大渡河,不欲经营西南,是指大理与交趾,一是祖宗(指赵匡胤)不欲过份开边伤民,二是祖宗当时手中拥有的资源有限。可不是指连荆湖南路、夔州路与岭南也不经营,同样的身为大宋子民,看到他们生活如此,于心何忍?

    古代喜将犯罪官员迁于岭南,是乃时局因素,生产落后,唐朝还是如此,但唐朝还有部曲奴婢等落后的事物,宋朝有没有了?不能再抱以古代思想,动辄将不好的官员流放岭南,使岭南官场一片黑暗。实际朝廷对南方一直不管不问,也不想重敛此地百姓,可落实下去,因为这些贪官污吏,百姓生活压力依然沉重。难道南方百姓在这个王土之内,非得低人一等?

    最后便写了一件事,南北之争。

    南唐李煜生活糜烂,一群大臣附庸之,赵匡胤看到后说了一句,北臣纯朴,南臣狡猾,寇准也说过类似的话。其实当真如此,东晋谢安之流能用狡猾来形容,朝堂有无数出身南方的名臣,他们全部是狡猾的大臣?既然宋朝混一天下,能不能继续持此言论,让南方百姓与臣子产生自卑的心理?不包容如何治之,不给之如何取之?一方面耻笑南方百姓轻猾,一方面又从江淮两浙敛取朝廷最大的税务,不解也!

    这篇策子着重写的是让朝廷不要对南方持偏见,包括岭南。实际意义远不止如此,后来党争时,司马光为首的大臣指着王安石痛斥,你们是南方的派系,狡猾轻浮,不服气,这是太祖说的话!发展到最后,形成朔党、洛党、新党与蜀党。

    提前给这些区域性的党争下一个结论,都是不对的。

    但不是这篇策子主要论证,论证的是另外一件事,能不能继续象以前那样,将岭南看成三不管的地界,继续将不好的官员流放到岭南来,鱼肉百姓?

    郑朗虽然这篇策子刊于报纸,但引起很大轰动。

    朝堂还得到一件消息,没有载于邸报,那就是西北。北阻卜大部分投靠西夏,契丹震恐,派官镇压。可是西夏暗中助军,打得难分难解。深冬来临,契丹撤回军队,西夏与北阻卜没有做好,多少年一直生活在契丹阴影下,以自保为主,不敢有太多的奢望。否则两头起军,契丹压力会更大。正是这种畏惧,使契丹人喘了一口气。数月征伐后,一些北阻卜部落重新投降契丹。但是北阻卜的事未解决,西夏人“逍遥法外”,有的打。这一战,保守的估计,没有两三年时间,不会有一个结果。契丹肯定是获胜的一方,但会是惨胜。对宋朝来说,君臣皆长松了一口气。

    宋朝付出什么?

    一些特务营的斥候,一些钱帛,这些钱帛还不够郑朗修湖南三分之一道路所需的钱帛之数。仅是先前的计划,一旦梅山蛮平定之后,费用更高,还有更多的道路要修!

    以及郑朗为宋朝打下的良好底子,虽离开朝堂,但在朝堂上影响力依然存在。

    看了郑朗这篇策子,赵祯与庞籍都有些怔忡,也许郑朗说得对,不能再将岭南当成以前岭南那样治理了,可犯下错误的官员往哪里流放?再者,没有犯错的官员,谁又愿意前往岭南为官?

    答案在郑朗心中,未说,现在说没有作用,得过几年才能说出来。

    郑朗继续留在衡州,杂七杂八的事不少,实际郑朗没有多少心思过问,是荆湖南路的未来重要,或者是某一个农民一片山田,或者几棵果树重要?但他人在衡州,已经很重要了。

    明朝时海瑞去了南京,所有富户官员一起将精美的绸缎藏起来,穿着朴素的衣服,怕了你,海老大,你是抬着棺材进谏的牛人猛人,俺们惹不起躲得起。

    郑朗效应差不多,甚至比海瑞威力更大。毕竟海瑞没有郑朗这么大权势,又没有郑朗得皇帝宠信与天下人的声望。欧阳修多牛哪,面对郑朗,也畏避三尺,俺不招你,行知!况且荆湖南路这些小官小吏。随着几个官员先后被处理,所有官员突然变成良民,元旦节来临,一个个上山下乡,看望百姓,问寒问暖,缺钱用啊,父老乡亲们,不用担心,俺们向郑相公讨要去,缺衣服穿啊,俺们也去向郑相公讨要。很聪明,要物资没事,千万不要鱼肉百姓。

    有极个别地区百姓被官员苛剥成习惯了,忽然看到官员一个个脸上开着花,带着春风,全部莫明其妙,随后受宠若惊,不知所措。

    李肃之等官员听说这些事后,一个个摇头无语,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这便是震慑作用。

    但郑朗在衡州时间也不会太长,随着传来一件很不好的消息。

    余靖又献了一个更糊涂的计策,狄青率军离宾州很近了,他想抢功,又不敢强行开战,即便给他权利,他也没那胆量,不懂军事也。但有办法,侬智高最怕的是什么人?非是宋朝,而是交趾,交趾人将他父亲以及诸多亲人杀了,屁都不敢吭一声。我们是不是可以请李德政率军前来联合,共同讨伐侬智高。

    想来李德政军队一来,什么侬智高也会被平灭吧,那么与狄青什么事也不干了。说做就做,派使去安南付两万缗钱现钱,再于邕州附近准备一万军队所需的粮草,并且承诺事成之后再赏三万缗钱。

    而且他还有一套说辞,交趾本来准备今年入贡,但属下侬智高叛,道路不通,曾累移文乞会兵讨贼,而朝廷久未报也。观其要约心诚,纵不能剿灭贼党,也可以使其相离贰心。

    有没有这回事,有,侬智高这个造反分子,宋朝头痛,李德政也头痛。他也想将侬智高歼灭了,顺便带兵一测宋朝在岭南虚实。但赵祯不是傻子,李德政在南方做的一些小动作,赵祯也看得清楚,只是迫于北有契丹,西有西夏,宋朝没有精力转向南方。但现在形势不同,契丹与西夏打得热火朝天,宋朝君臣每天看着特务营送来的情报,就象看一篇精彩的连载小说,看了上文想看下文。宋朝也有精力分出一部分重心转向南方。因此李德政派走马承受李宗道发交趾兵二万,由水路入助王师讨贼,说得很客气,赵祯却没有答应。

    所以余靖进一步劝说,交趾是善意,不用过于担心他们,他们只想经营南方,对我朝没有恶意,宜听其出兵,若阻其善意,一旦生气起来,必暗中助兵侬智高,就象西夏暗中派军队助北阻卜一样,歼灭侬智高难度反而增加。接到余靖使者请求后,李德政大喜过望,好,好,改口了,我会派五万兵马助宋灭侬智高。

    对于余靖弄这些小动作,狄青十分恼火,他是武人,嘴拙,只讲了一个道理。李德政声称言派步兵五万,一千骑兵驰援,未必是真实。以交趾国力,动用五万兵马得需多少钱帛?而且假兵于外以除内寇,非我利也。一个侬智高横蹂二广,都不能讨,假蛮人兵,蛮人贪得忘义,因而启乱,何以御之?要么兵马数字是假的,以贪勒宋朝钱帛。要么是真的,问题非常非常的大条,看似在宾州聚结了大量兵马,都是杂牌军,连侬智高都对付不了。自己带了兵马过来,仅五千人,还有一万兵马在海上,未至,郑朗带了一万人,却要留八千人在荆湖南路,只能有两千兵马进入岭南。这个一万两千兵马仅是去过海外,对南方湿热天气相对比于北兵要适应一点,用来对付各个山寨蛮子的,战斗力并不强大。宾州兵马不及侬智高,自己一万七千人马不及交趾五万军队。正大光明进入宋境,一旦起了歹意,如何了得?

    狄青光火,郑朗更光火。

    写了一奏,奏折上只讲一个故事,一个猎人善长用笛声模仿群兽的声音。路遇一只豺不敌,爬到树上,于是用笛声仿狼声吹奏,引起一头狼,狼将豺赶跑了,继续困在树上,又引来虎……当然,所有敌人陆续撵走,但留下的敌人越来越强大,最后下场可想而知。

    这是宋朝史上最惨痛的教训,引金灭辽,引蒙灭金,如愿以偿了,可最后是什么结果!

    然后写了一封信斥责余靖,君以敢言耿直自居,曾因进谏而唾面于帝脸颊上,为何与一武人争功!

    什么计策,纯是居心不良。直接将余靖这个小心眼揭开。

    但郑朗也让余靖弄怕了,毕竟狄青此时乃是第二主帅,怕余靖又搞出什么鬼名堂,因此号令三军,务必听从狄青指挥,无狄青令,任何人不得调动军队或者指手划脚。

    又写信给李德政,此乃我朝事务,君不用费心了。至于余靖带去的两万缗钱,郑朗有些肉痛,南方开发得投入多少钱帛?但就当被官员贪污了。

    随着草草将衡州事务安排妥当,不顾月儿即将到来,率领两千兵马再次南下。

    渐渐到达桂阳,一个面色黝黑的大汉将他们拦住,说要见郑朗。

    士兵不敢阻拦,时常有百姓前来诉冤,郑朗也一一接待之,成了惯例。实际郑朗自己并没有多少精力管百姓的冤枉,简单的道理,是捡西瓜还是捡芝麻?

    有时候逼得无奈,改从水路出发。当然,下属们不知道郑朗存在这个想法。

    郑朗来到前方,看到这个大汉,忽然翻身下马,将他扶起来,说道:“戚林,辛苦了。”

    看到郑朗这个动作,司马光眼睛一亮,他想到一件事,特务营成立始久,各个斥候全部散了出去。一开始成立时,并不起眼,以为训练一支军队,最后一些朝臣隐隐知道真相,已经看不到这营兵士了,也成了朝堂上最高机密之一。毕竟许多事情不能曝光的。

    这个大汉大约便是特务营刺探之一。

    大汉站起来,恭敬地从怀中掏出一叠文书,说道:“这是属下带来的情报。”

    郑朗点了点头,眼中露出赞许的神情。特务营立功不小,但牺牲也惨重,陆续已经因为种种原因,牺牲了二十几名兵士。即便活着,在各处也吃了无数辛苦,温和地说:“戚林,随我一道进桂阳城,休息休息。”

    然后打开文书,司马光好奇的瞟了一眼,但看到三个字后,他脸色大变。

    苏茂州!

    宋朝称为苏茂州,实际交趾人称为苏州与茂州,乃是二州。在钦州与邕州交界处各羁縻州的南面(高平、谅山边境越南一侧),此时归属交趾管辖,但与七源州、广源州一样,都是扯皮的地方,很难说是交趾或者是宋朝的。

    一般大臣也许对这三个字眼十分陌生,可是司马光记性好,对它历史十分了解。黎桓侥幸逃过宋朝剿灭后,认为宋朝软弱可欺,实际不然,宋朝困于李继迁与契丹,当时情形确实无力分心南方。用兵少不能剿灭交趾,用兵多不值。于是黎桓负阻山海,屡为寇害,失藩臣礼,曾率战船百艘寇如洪镇,大掠百姓与财物而去,随后苏茂州蛮兵寇邕州所管的禄州(谅山东北,边境越南一侧)。赵匡义无力南方,对南方用抚宁之策,没有问罪。真宗时,交趾效诚场民以其头领黄庆集数百人来投,有官员存开疆之心,想借机收复交趾,宋真宗不同意,将这些越南人重新送回去。越南黎李改朝换代,黄庆集、黄秀蛮等千余人以不从驱率,戮及新族,再次投奔廉州,广州知州凌策上书言发本道两千人平交趾,以庆集等人为先锋。真宗继续反对,一味怀柔是不对的,不过此次反对却是正确的,想消灭交趾,两千人去干嘛的?当点心人家还嫌不够吃的。

    再到仁宗时代,越南郡人陈公永等六百人内附,李德政公开派兵千余人入境抓捕,赵祯仍然坚持怀柔政策,将他们送返回去,仅诏书戒李德政不准杀害陈公永等人。此时郑朗已经渐渐进入中枢,知道,没有管,国内那一摊子事太烂了,无法分心。直到李德政发兵攻占城(南越,李越仅是拥有唐朝交州一带的北越地盘,但占城以前一直臣服中国,故古代中国也将占城当成自己核心的属国之一),正好杜杞在南方为转运使,于是诏杜杞度唐朝以来要塞十六处,发兵守之,防止交趾突然入侵。

    当时又有邕州官员诱苏茂州韦绍嗣、韦绍钦三千余人入居内地,人已经逃到宋朝来了,李德政表求所诱,赵祯仍诏尽还之,只是再令李德政约束边户,不准相互侵犯。

    所以看到这四个字后,司马光面容失色。

    平叛侬智高是对的,那怕借机进入广源州与七源州也可以,但打起苏茂州主意,有可能就会引起天大的乱子。他担心地说:“郑相公,苏茂州不可啊。”

    郑朗却望着远方,喃喃地说道:“我知道不可,可有的时候不能再容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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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介绍:
这是一个文人最向往的年代,在这个朝代的文人过这一种非正常的文人生活,不必战战兢兢的担心掉脑袋,你可以跟皇帝叫板,把唾沫星子溅皇帝一脸,衣冠不整的去上朝也无所谓;你不必满口的主子奴才,哭哭啼啼的说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而是理直气壮的回答问你“天下什么最大”的皇帝是“道理最大”,你更有一帮以“左右天子”谓之为大忠的同僚……
在这个美好的时代,被漏电笔记本电晕了穿越而来的郑朗,悲催的发现在成为一个读书人,跨入士大夫行列过着这种堕落腐败的日子之前,他有着更为严峻的难题要解决,例如怎样扭转先前纨绔恶少的名声,怎样应付走因听闻自己争风吃醋被人打晕而上门意图退婚的未来老岳父……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