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六十一章 追
刘菲儿与张十月正在帐蓬外面说悄悄话,刘菲儿低声说:“这个郑相公身体未免太弱了吧?怎么动不动就生病?”
“不得乱说,陛下对他十分器重。”
“我知道他有才学,可看上去也不瘦,为什么身体还不如我这个女子?”
“你我生在北国,他们长在南朝,肯定不一样。”
两婢忽然同时停下说话,看到郭逵了,十分尴尬。郭逵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但没有说什么,一挑帐蓬的厚毡帘进去,马倩云与朱玲儿正在问金得明话,朱玲儿道:“郑相公,可否好些,要不要奴婢请大夫再替郑相公诊断?”
金得明头朝里,不吭声,也不敢吭声。
郭逵说:“你们出去,这里交给我。”
“喏,”两婢走出去。
郭逵说道:“金得明,你做得不错,这次回去,会记你大功。”
金得明这才扭过头问:“郑相公可离开了?”
“正在准备动身。”
“我心里好紧张。”
“不要紧,马上就平安了。”事实郭逵心中也紧张,又走了出去,天还未大亮,隐隐的隔着风雪,看到张亢等人将帐蓬拆卸干净,一起搬上马车,准备启程。四下很安静,几个不知名的小部落,也不值得其他部族酋首出来交结送行。
郭逵立直身体,象一杆标枪,一动不动地看着。终于一行人将行李整理好,不能马虎,越是这时越要冷静,否则契丹人过来盘问的什么,弄不好就会出纰漏。心中赞了一句,不愧为张亢,不然此时交给这群蕃子的话,会很乱的。
一行人带着马车,骑上马,迎着风雨走了。
郭逵进来对金得明说道:“你还得忍受三天时间,过了三天,郑相公就会彻底安全。”
“走了?”
“胤走。”
“谢天谢地,”金得明长出一口气说。
“上午还得忍着到了下午,我会将真相对徐弦他们说,大家一起配合你。”徐弦便是郭逵挑选的四个侍卫之一。想要掩饰,仅是郭逵一人,有些吃力。好在事前郑朗做得好,从去年年底就在准备,动不动生病,生了病又不喜人看让大家养成一个习惯。不然此井帐中乱成一团还得穿帮。
车队冒着风雪行驶了一个时辰郑朗从马草料里跳出来,吁了一口气,看了看四周,赵胜他们一起欢呼起来。太激动人心了。郑朗说道:“各位,莫要喜,上了船才能喜。”
又对张亢说道:“再往前去一个时辰,丢掉马车,紧急行军。”
不知道为了什么虽出了险境,可他心中不安的感觉更浓厚。这种感觉就象当初张海将自己喊到画舫时的那种感觉。自己死问题不大,还有一家人还有郭逵这些将士,还有一个宋朝。当然,他自己也不希望自己马上死掉,最少还要活一个三十年四十年吧。这样死不值。
一个时辰后,来到一个偏静的山沟,迅速的带上必备粮草,帐蓬与毛毡,放在驮马身上,也不能算是驮马,这些马匹都是杨八望提前从女真人手中换来的良马。
张亢带了三千骑兵,一是抢速度,若是步兵从京城赶到密州,还不知得多少天。第二个是幌子,过了很久后,才察觉到它的妙用。不然,消息早就传到契丹君臣耳朵里。去了密州后,挑选三百余人,上了海船,驶向北方。其他人在田批率领下,折向东北,赶向霸州。能瞒一时,瞒不了一世,最终还有人猜出来,不过时间晚了。这才赢来宝贵的时间。
至于马,全是从女真人手中买来的,有马也不能带,宋朝马匹多河套马,吐蕃马,耐力不足,更不能适应这里的冰天雪地。但这时候,不能吝啬马,只能顾人。
迅速将必备的收拾好,其时昨天夜里就准备了部分,将其他物资与车辆推进密林,又盖上厚厚的白雪。也许过些天,雪融化让人发现,可已无所谓了。
没有车辆的拖累,一行人速度快起来,向东南方向黄龙府冲去。契丹于这一带设了两个小榷场,一在长chūn州城,人气不旺,倒是黄龙府规模还可以,与女真人交易。然欺负其愚昧,剥削意味颇重,一匹绢能换回一匹良马。
郭逮依然怀尊紧张的心情,现在还是不能发觉,最少过了今天,才能有五成安全,过了明天,才能八成安全,到后天,才能说十成安全。
过了中午,风雪小了下来。
耶律洪基过来,看到郭逵问:“郭将军,郑相公身体可好些?”
“还没有。”
耶律洪基探头看了看,看到“郑朗”扭过头似乎睡着,讪讪地离开。郭逵心松了松,将徐弦四人喊来,也没有摆架子,择重要的将来龙去脉一说,并且着重解释郑朗离开的意义。郑朗逃不走,只能选择死路,契丹为了隔绝消息,自己这一行必死。相反,郑朗能逃走,事情真相揭开,契丹前年新败,又想得到宋朝的五十万岁币,必将自己这一行释放回去。
不解释,怕四人心中不明白,误会郑朗逃跑,为什么不带他们逃,然后鱼死网破,向契丹告发,事情就糟糕了。也不会这么严重,但离开家乡许久了,人心会产生一些微妙的变化,小心些还是为好的。没有让郭逵失望,四人眼中皆露出欣喜,徐弦低声说道“真神奇啊。”
“还不算神奇,直到上船,才能算是神奇。”
四人点头,跑进大帐里,揉金得明的脑袋。金得明轻声叫道:“不能揉,一揉那四个小丫头过来要替我梳头,可就麻烦了。
“你们不要闹,听我说”郭逵继续做着布置。
其实到这时候,他心中略松一口气。最少三成安全换来了。
雪花还在飘,可是变得小了好多,一些契丹人出来开始活动,郑朗手下侍卫也出了营帐,准备收拾行李打猎。
几匹马载着几名壮士,披着满身雪花飞奔而来。
辽兴宗正准备换戎装出行狩猎,几匹马冲向大帐门口,几名侍卫拨刀相向,一个壮士在马背上大声喊:“燕王急报!”
说着翻身下马由于急切,身体没有站稳,一下子摔倒在地,翻了一滚才爬起来。
辽兴宗狐疑地说:“让他们进来。”
将人带进来。
信递上,辽兴宗打开一看,脸sè微变,说道:“走。”
这时候心情不是很紧张,因为昨天还亲眼看到郑朗睡在床上发起高烧仅是产生怀疑郑朗会不会利用某些女真人。
来到郑朗的帐蓬,对郭逵问道:“郑相公今天可好些?”
“还没有好。”
“让朕看一看,”说着挑帘进去。
这一巨变让郭逵叫苦不迭,不知是不是要阻拦。金得明听辽兴宗进来,十分紧张,将头埋下去。
辽兴宗坐到床边低声喊道:“郑卿,郑卿。”
金得明装睡,发出轻微的憩声。
辽兴宗看到人,心中略安,打算起身吩咐手下注意一点。不管有没有联系女真人,只要将郑朗人看好,就逃不脱。忽然俯下身体,因为他看到金得明脸孔的边缘。
不是脸不相似,而是黑与白,郑朗的脸sè白净,金得明的脸稍黑,略有细微的差别。不是很大,辽兴宗也不好强行将郑朗身体扳起察看,对郭逵说道“让朕看看郑卿的脉象。”
也不顾郭逵是否同意,从毛毡里将金得明手腕拿起,放在手中搭脉。他会搭什么脉?可一看金得明的手,已经怒喝:“你是谁?”
手差别更大,金得明由于练习武艺,手十分粗糙,郑朗的手修长而白暂,不用说,躺在床上的不是郑朗。听到辽兴宗大喝,他带来的侍卫立即举起武器。
隐盖不过去了,郭逵心中叹息道。从去年就在谋划,想争取这两三天时间的,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居然只遮掩三个来时辰,便走露了消息。他走过来说道:“陛下,这是去年你与郑相公的约定。郑相公对陛下使用计谋招揽并不戒意,但陛下也允许郑相公用谋策离开北朝。郑相公昨天晚上便离开这里。陛下即便是追,也追不上。这里是郑相公给陛下留的信。”
只能混淆时间概念,让契丹人造成误会。但辽兴宗也不是傻子,他冷笑道:“今天早上走的那群女直人,便是你们南朝从辽东买回去的部曲吧?”
郭逵sè兔
辽兴宗也没有理会他,将床上的金得明脸掀过来,看了看,立即出帐,也不看信。
郑朗这一行才离开三个来时辰,能追得及。急忙将大臣召集,辽兴宗立命萧惠与耶律义光从行卫大营调拨三千jīng兵追赶,又派萧惠的侄子萧阿剌从四周征集两千人马,在后面与之配合。
三人全部愕然,居然就在大家眼皮子底下玩出这场jīng彩的把戏。不是回味的时候,三人应命下去。外面响起号角声,辽兴宗拆开了信。熟悉的字迹,语气也如同以前那样温润。
大意是我出使北朝,陛下留我,并不怪陛下,陛下求才若渴,是贤君的表现。不过臣是宋人,想办法逃回宋朝,也是臣子的本职,也请陛下勿要责怪。两国以和为贵,切莫因此事而受到伤害。
若论国力,两国齐鼓相当,我朝太宗征伐幽州大败,有种种原因,北朝先帝进攻澶州,虽胜实败,中间有种种因缘际会,如与西夏一战,我朝侥幸屡屡获胜,陛下出征却大败,非是国力不济,而是偶然因素导致。所以和有利于两国,战,对两国不利。况且陛下仁爱,臣亲眼所见。
这次回去,我还会劝我朝陛下与贵国继续友好往来,这会开创一个历史,而为后人讴歌赞颂。至于我手下各个侍卫,他们仅是侍卫,无足轻重,还望陛下将他们放回去,以全两国和好美意。
辽兴宗放下书信,略略有些发呆。
郑朗的温和,让他感到很舒服,其实心中在愤怒之下还有点儿想念。
刚走三个时辰,信便到了,不知道天意是让自己得到此子,还是让自己得不到此子。将信放下,大帐里一片安静。
外面军马开始动身。
追得及时,地上的车辙印与马蹄印,雪还没有盖住,顺着印痕往下追。忽然车辙印子消失,耶律义先说道:“魏国公,且樱,派人在附近仔细搜一搜。”
弃惠点头。
三千兵士散开,很快将那些车子找出。
耶律义先说道:“此子很jīng明。”
略有些叹息,若不及时甩掉这些车子,速度必然放慢,更容易追上。脑海里回想一下,原先以为几个小部族,真没有注意。但似乎所带来的皆是良马,于是说道:“他们带来的是良马,不能耽搁,速追。”
不知道是否是直觉,这一行人速度之快,让萧惠与耶律义先咂舌。一直追下去,陆续痕迹越来越淡,侥幸这里有不少百姓,下午雪渐止,有人出来活动。郑朗这一行人怒马狂奔,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不断地能询问他们的去向。
近二更时分,追到黄龙府,线索没有断,可郑朗这一行继续向长白山逃跑,中途根本没有休息。显然这一行,想试图翻过长白山,跨过鸭绿江,从高丽乘船逃回宋朝。
郑朗带人在拼命地逃,可以草草的吃一些干粮,自己三千兵马必须要吃要喝。也难不到萧惠与耶律义先,下令让兵士扎营休息,又派几快骑通知前方各部,主要是回跋部(辽源、海龙、磐石一带)、顺化王部(吉林市南部到敦化一带)以及卢毛朵部(延吉西边到牡丹江西南一带)。还不放心,又派快骑通知五国部的越里吉(依兰一带)与盆奴里(佳木斯一带),严密注意这一行人。遇到后,务必将其拦截,但是拦截,不能击毙,怕将郑朗杀死。
也就是无论郑朗怎么逃,也逃不出这张天罗地网。
又将事情经过写信禀报辽兴宗,两人坐下来对视,耶律义先抚胸道:“幸好发现得及时,只要再过三天,即便发现,也来不及。”
萧惠苦笑道:“此子好心计,一直隐忍不发,今天陛下说,我原先还不大相信。”
两人会意一笑,并没有怪郑朗,他是宋朝的宰相,不想办法回宋朝,还能是忠臣么?
第二天早上又开始追赶,第三天傍晚传出消息,郑朗一行人在混同江中游(南松花江)被顺化王部士兵堵上。现在借着一些山岭在躲猫猫,不过已经困住。
萧惠大喜,第四天一早再次率领人马向东南方向扑去,到了傍晚时会,来到那片山岭,已经困在一处矮山上。大约意识到逃不掉,郑朗索xìng让兵士们搭起简易的帐蓬,在山上休息。
萧惠与耶律义先又是一笑,萧惠说道:“此子xìng子,遇事班然。”
耶律义先开起玩笑,问:“魏国公,那门亲约当真?”
“当什么真,先将他稳住,”说着萧惠来到山脚下,对山上喊道:“郑行知,请下山吧,山上风大寒冷凄苦,到我大帐来暖和暖和。”
五百六十二章 归
山上派人下来,说:“我们家首领说过,山上风轻雪洁,可以眺望北国雪野苍茫,可以临岩观松,可以看白云悠悠,此乃佳地也,故不愿意下山。只是缺少一样东西。”
萧惠啼笑皆非,这样一说,这个小矮山还成契丹的胜地了,问:“什么东西?”
“瑶琴。”
前几天出逃,匆匆忙忙,郑朗没有将随身带的古琴携手带走。这把古琴是卫中正亲手替他打造的,因为其名扬,卫中正制的琴价也扬,如今在京城一把卫氏琴真正能达到价达千金。
萧惠说道:“好,我派人骑快马回去将它取给你家首领。”
怎么办呢,此山虽不高,北面却有一截悬崖,十余丈,怕将郑朗逼得太紧,往崖下一跳,大罗神仙也救不活。好在此时辽兴宗已经率军直抵混同县城(今吉林扶余县东石头城子)。这是一个很微妙的所在,一般契丹皇帝如混同江,多指鸭子河(北松花江),然混同却是在南混同江的南岸,四周部族组成复杂。南有黄龙府部、乙典部(四平一带),北有完颜部(哈尔滨南部)、达卢古部(南北松花江交际口以东)、涅刺拏古部(大庆南部),这几部皆不头痛,最头痛的是东方,兀惹部(通河到牡丹江一带)!这是指大的部族,还有更多不知名的小部族,即便是这些大部族,亦分成若干部族,例如在渐渐壮大的完颜部。天知道有多少完颜部族。好在这些部族都不齐心,互相仇杀,例如完颜部本身内部各个完颜同样杀得热火朝天。因此对契丹危害不大。
正常情况,契丹皇帝来到混同县以东地区,除了率领大军前来示威或者讨伐外。绝不会来此捺钵。
辽兴宗的心情,萧惠能理解,郑朗逃不回去还好些,一旦逃回去,其损失无法估量。就是这一年多来,郑朗行遍契丹无数地方,仅是得到的情报,想想就会让人感到心寒。
皇上急了。
又看了看这个女真人。为什么女真人会降宋,萧惠未问,这段历史后人不会注意的,但作为两国来说,却是很苦逼的一段历史。
女真人施了一礼,重新上山。
耶律义先打趣道:“你这个女婿很惫懒。”
“这不叫惫懒,而叫雅sāo。”
“sāo人。不错,不错。”
两人开着玩笑,没有忘记正事,将几个部酋召过来问:“他们这一行一共有多少人?”
“七十八人。”
两人点头,那就对了。郑朗手下一共来了七十七个人,外加上郑朗,正好是七十八人。只要人数不少,说明郑朗就在此地。下令三军布阵,将这座矮山围得水泄不通。要琴,给你琴,但以防万一,怕郑朗又不知用什么神秘方法逃走。
萧惠又让人抬了一只烤好的山羊,抬到山腰,这可是未来的女婿,怎么办,那个身体差得连萧惠都看不下去,本来就不好,再狂奔到这里,还不知成了什么。得补一补。
郑朗也不客气,派人下山,来人对萧惠说道:“我们家首领说谢过魏国公。”
唱了一个肥诺,两人将山羊抬到山顶上打牙祭。休息一夜,山上很安静。第二天起来,时光迎来三月,虽还有些寒峭,不过能嗅到chūn天醉人的气息。萧惠朝山上看,山上很正常。但一会儿,又有人下来,对萧惠说道:“山上没有马草料了,魏国公能否借一些马草料给我们。”
所有将领一起低下头窃笑。
敌意不浓,梁王耶律洪基对郑朗感情,大家多是明白的,此人不降契丹则罢,一降,未来前程不可限量,不但是辽兴宗这一代,下一代还会是一个重臣。再加上郑朗做人低调,待人温和而客气,谁愿意自找没趣。追上了,依然将郑朗当成自己人,认为这是一种气度。萧惠一边笑,一边挠头,然后努嘴示意,身边侍卫抬来马草料,几个女真人说了声:“谢。”
抬着马草料上山喂马。
萧阿剌也带着兵士跟上来,看着眼前的辰光,问:“五叔,为什么按兵不动?”
“动什么,在等一把琴。”萧惠道。
萧阿剌同样啼笑皆非,只好等琴到来。不过从这里到混同县并不远,二更时分,那把瑶琴运来,萧惠抚着琴弦说道:“好牛的琴。”
夜sè暗下来,也不急,第二天,也就是第六天,大好的天气,太阳亮得刺眼,已看到一些山雪融化,成了叮咚作响的溪流,向山下流去。萧惠向山上喊道:“让你们首领下山,琴已到。”
几个人走下山,萧惠一个人也不认识,问:“你们首领呢?”
“我就是,”其中一人答道,然后捧过来一封信,说道:“郑相公给你们的信。”
萧惠脸上立即失sè,将信拆开。
这次逃跑,集中了郑朗、郭逵与张亢三人智慧。在答应出使契丹时,郑朗就在做准备。但不是在幽州一带做准备的,那是不可能逃走的,离宋朝近,契丹必会对自己看守严密。况且这里两国集中了大量兵力,随时就能调动若干军队堵截。也不可能在中京附近逃走,离宋境远,多是契丹族人、奚族人,即便是汉人,他也没有抱多大信心。所以自开始起,眼光就放在辽东chūn捺钵上。
东北去过,但是前世,这一世未去过。那时候人口很多了,可是看着苍茫的大山黑水,依然让人望而生畏。以致俄rì作战时,不得不拉拢当地的胡子做为重要帮手。
道路是关健,于是让杨八望察看道路,足迹北至铁骊(铁力伊chūn一带),突吕不室韦(齐齐哈尔南部)。南到回跋,西到黄龙府。不敢再向西,怕打草惊蛇。也不是交易与买女真奴隶。动都不敢动,主要是道路,以及一些部族的分布。
杨八望带着几十名手下。为此花费数年时间,几乎将这一地区主要道路了如指掌。再到前年,开始秘密准备一个基地,然后将所有来到宋朝的女真人家属接回来。
不然这些女真人会产生其他想法。先将他们的心安定。再到去年,准备一些马匹,这个很重要,没有契丹马,就没有办法逃到海边。张亢来到此地。开始谋划,他带了三百余手下,还有杨八望一百几十名手下,其中的陌生人便多是杨八望买来的一些女真奴隶,还有两个打算举族投靠宋朝的东海小部族,其实就是两个小村庄,人口不多。只有一百八十几户。部族里选了一批壮士。总共五百人,向东出发。过了混同江,临近黄龙府,找了一个密林躲了进去。张亢亲自挑选了七十几人,冒充长白山处的一些小部族。朝贡辽兴宗。
这些小部族是真实存在的,不过他们不可能跋涉一千多里路,来长chūn州进行什么朝拜。得用一个借口接近大帐,双方便能见到面。这都是郑朗事前的安排。
丢掉车子后,一路狂奔。郑朗与张亢也不知道后面有追兵,郑朗仅是一个直觉,让他觉得很危险。原因说不上来。不过张亢却慎重万分,有可能发生一些事,让郑朗产生这种直觉。过了黄龙府,天sè黑下来,前面便是藏身大部队的密林,张亢想到一条计策。
是七十八人,还是七十八人,不过让杨八望率领,换了一些人,里面还有郑朗两个嫡系女真将领,郑肃和郑黠,让他们急促地向东南奔去。郑朗为了保证他们安全,还抢时间,用草书写了一封信,便是萧惠手中看的信。
他们离开,郑朗与张亢也随着离开。不过与杨八望一行不同,一起下了马,带上必备的物资外,所有粮草车辆,一起推到河边,凿开冰块,推进河里。但离开时,还是下马走的,一路走,一路用雪将他们所过的痕迹毁去,一直走了二十多里地,这才正式上马,向东驰去。还是不同,杨八望他们是匆匆忙忙行军,郑朗这一行也是急驰,可遇到一些部族时,又刻意将马勒住,徐徐缓行,人数不对,行的又不匆忙,有人看到了,可没有人怀疑。
信上大约将前后经过坦白从宽,然后又说道,我是宋臣,只能事宋朝,即便我逃不掉,也会以死表示对宋朝的忠诚。两国也不能因为发生这件事,从此交恶。这些人都是我的手下,特别是杨八望,我少年为官,第一个收的谦客只有两人,便是杨八望与杨九斤兄弟,虽是谦客,待之如同家人,你们契丹看着办。
从黄龙府向东便是四百多里长的马纪岭(黑龙江与吉林东边的老爷岭),马纪岭山高林密,但不是主要问题,即便是更高大的长白山,也有道路通向东方,况且马纪岭。而是此地有一部族,便是兀惹部。
后世的海上之盟,并不是宋朝第一次与女真人联手。其实这是很有意思的一幕,宋朝扶持女真人成功了,很成功,最终灭了契丹,也将自己逼到淮河以南。契丹扶持党项成功,也很成功了,河曲惨败。
契丹将渤海国灭亡后,改为东丹,迁四十七万人于辽东半岛。对于人口稀少的女真人来说,这次迁移几乎是毁灭xìng的。于是渤海故地遗民纷纷反抗,其中一支遗民建立了定安国。宋朝崛起,包括定安国在内的诸生女真人,纷纷自鸭绿江到保州(丹东)入海,泛海至登州,向宋朝朝贡,请求支援。不仅有安定国,一共有七十二支生女真大部族,以至宋朝官员以为生女真是七十二部落,无大君长,实际错误的,若以部落分,有可能有几千部落。但能跨海,不远几千里到宋朝朝贡,这七十二部族都是颇有实力的女真大部。这些女真分布范围也广大,东到大海,西到铁离(呼兰河)、兀惹(拉林河),北抵混同江东流段两岸,南及高丽北端。
七十年前,契丹黄龙府将军燕颇杀都监张琚反叛,将黄龙府扫成废城。带着大量遗民投奔安定国兀惹城(通河县附近)。由是安定国一度很壮大,北到混同江中下游,南到鸭绿江。太平年间。宋太宗约定安国联手伐辽,小小安定国,那时便有了这么大的野心。
契丹对这些小国家并不是很在意。虽占地极广,然人口稀少,不仅有定安国,还有乌舍国、阿里玛国、博和罗等女真小国,每国仅有一万来户,即便一户一丁,也不过一万兵士,又能如何?确实是不能如何。因为他们还没有变得野蛮。当文明的气息被契丹抹杀,黑暗的yīn影罩上这片土地,即便是一万人……那也成了一万魔神。
最初渤海国散落的女真各部战斗力还不是很强大,契丹击败辽太宗的北伐后,也动怒了,契丹剿灭得宋太宗诏书大喜的定安国王烈万华,渤海右姓乌氏乘机取代烈氏。
乌玄明害怕定安国最大的朋友生气。于是向宋太宗上表,安国王臣乌玄明言:伏遇圣主洽天地之恩,抚夷貊之俗,臣玄明诚喜诚忭,顿首顿首。臣本以高丽旧壤,渤海遗黎,保据方隅,涉历星纪,仰覆露鸿钧之德,被浸渍无外之泽,各得其所,以遂本xìng。而顷岁契丹恃其强暴,入冠境土,攻破城砦,俘略人民,臣祖考守节不降,与众避地,仅存生聚,以迄于今。而又扶余府昨背契丹,并归本国,灾祸将至,无大于此,所宜受天朝之密画,率胜兵而助讨,必yù报敌,不敢违命,臣玄明诚恳诚愿,顿首顿首。
此表用了一半文字自我表白,渴望宋朝承认他的王权正统xìng。宋太宗管你是怎么上位的,只要你能反抗契丹,就会对大宋有利。立即给予承认。双方书信来往不断,定安国由是胆子壮,虽败,在契丹辽东小动作搞个不停。辽圣宗征伐高丽,因为土河(东辽河上游北大河)突然涨水,军事行动受阻。辽圣宗想了想,顺便调头将这个定安国弄掉吧。然还没有灭掉定安国。直到十年后,契丹忍无可忍,派大将萧恒德驻于铁骊,准备数月时间,直伐兀惹城,城中投降,萧恒德不许,于是城中百姓皆死战。萧恒德知不能克,掠地东南,循高丽北界而还。
可是在契丹多次讨伐下,乌氏政权垂垂将息,燕颇势力抬头。双方产生分裂,这次分裂使得定安国势力大减,又过了二十年,也就是在三十二年前,契丹终于好不容易击败燕颇。陆续用了五年时间,才于此地建立龙州,迁一千汉户于此,重置黄龙府。不过反抗势力并没有完全消灭,残部迁于东方马纪岭与牡丹江一带,其中就包括兀惹部。
此次萧惠多征调各部族配合,然没有征调兀惹部,很自觉,不征调还好,一征调这个部族说不定派兵配合郑朗逃窜。所以萧惠看到宋朝用女真人,没有感到奇怪。不说用奴隶,就没有奴隶,有的部族对契丹仍然很不满,只是在契丹强势打压下,加上澶渊盟后,宋真宗不愿意多事,女真人才与宋朝联系减少。这一减少,女真人,特别是生女真便处于一种封闭的状态。加上契丹重压,生活贫困,其实不知不觉,一支强大的种族正是在这种落后封闭的环境里生成。
这个危险,除了郑朗外,还没有人察觉。
萧惠盯着信,然后又看着杨八望。若是一开始就追,即便是兀惹部,也不敢阻挡自己三千铁骑,但追错了方向,最可恨的是这个杨八望还用了什么琴,使自己耽搁一天多时间。
差错了五天,若是步兵,五天纵使再快,在这个冰雪的环境下,也走不出五百里路。但是骑兵,骑的又都是优良耐寒的契丹马,过了五天,郑朗逃到什么地方?
他恨不能一脚将杨八望踩死。
与耶律义先商议一下,让萧阿剌率一千兵马,先去鸭绿江的下游保州、宣州、定州(丹东一带),于此再征调部分兵马,防止郑朗自鸭绿江逃走。这也是以前女真人与宋朝勾勾搭搭来往的路线。萧惠也希望郑朗自这一条路线逃跑。那样时间还来得及。又让耶律义先率领两千骑,带着卢毛朵归服的一些部族战士,向东而行。防止郑朗翻过马纪岭,逃向高丽。这个国家与宋朝也是拧不清。
又派出一百名斥候前往马纪岭打探消息,然后押着杨八望等人返回混同县。
随着斥候消息不断反馈。都不是好消息,打探到郑朗一行的下落,先是翻过马纪岭。然后到达靺鞨池(牡丹江西南的大湖),但没有南下,而是继续向东,向率宾府出发。这个府是渤海国置立的,契丹灭掉渤海国后,继续保留其编制,可管辖能力很弱,名义上管着率宾水(绥花河)附近的地区。治所还是在原来的治所(俄罗斯乌苏里斯克),实际契丹都没有在此地派过驻兵。名有制,实乃废。
这里百姓更稀少,契丹也不会产生什么兴趣。然而想到地形,契丹君臣全部sè变。因为过了率宾府,便是大海,还有一个优良的海湾。偏偏在此。因为离契丹远,更没有驻扎任何驻兵。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立下令,让耶律义先率军前去阻拦。
耶律义先还未到,斥候再次传来消息。郑朗一行已经上了船。一共是七艘大船,不但有郑朗一行,还有相助的两个小部族百姓,一起迁向宋朝内地。
魔术翻转成功!
……
郑朗放下了笔。
仁义篇写完,没有中庸长,共分十篇文章,讲人xìng善恶,不仅是论证人xìng善恶那么简单,着重是包容与复杂xìng,还有后天的教育,成长环境,牵涉到一些心理学,讲利他主义与利己主义,这更复杂,讲仁与义的对立互生互存关系,讲一。在这篇文章中,着重因势利导,而将善恶模糊化。总之,第一次读的时候,会很头痛,感觉非常绕。特别是一,善恶仁义是能转换的,善中有恶,恶中有善,仁中有义,义中有仁。不能绝对xìng的一分为二。就象庆历党争,君子党好名,阳气太重,带来了戾气。小人党手腕太黑暗,yīn气太重,更不好。但事实呢,天地一开,乾坤分二,yīn阳交会,形成万物。已经再没有绝对的纯yīn与纯阳。后面六十二卦,无论那一卦阳气多重,也有yīn卦,无论yīn气多重,也有阳卦,这才是万物生存的至理。治国做人不是将yīn阳分开,而是学会调和这个yīn阳。但不止这些,这是一的主题。
某些方面也结合了他的中庸,刻意还写了仁义不同环境的分配,对国内百姓以仁为主,以义为节,不要内战动辄出现上百万军团作战,对外时,看不到军队影子了。对内残酷,但对外呢,宁肯自己老百姓活活饿死,也死要脸,活受罪,进行什么无偿支援的啥。没有内部的团结富裕强大,靠这个支援能换来什么友谊?
比如汉唐,不用支援,相反对外手段残酷,也有国家从遥远的地方赶来臣服,但象宋朝,即便拉拢,西夏人还会叛乱。所以仁与义的调节,对内必须以仁为主。
但对外呢,必须以削弱,虚与委蛇为主,以战争为主,也就是以义为主,以仁节之。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是一国的人,不可能对中国长久保证一条心。比如吐蕃,李世民对他们很不错的,最后呢。所以仅能相互利用,别当真。
这个仁义很重要。
自宋朝以后,统治者都出现失误。
就没有改正过,老百姓成了猪狗,外国人不论敌我,皆成了活大爷。
统治者这么做,老百姓能不出汉jiān么?所以中国的汉jiān特别多,而且越来越不团结,一个中国人是一条龙,三个中国人便成了一条虫。想想就让人无语。世界上最勤劳的民族,平均智商第二高的民族,人口最多的民族,自宋以后,却越活越窝囊……
这个仁义在契丹就想好了,一直没有动笔。因为对外国敌意太浓厚,一旦契丹君臣看到,对自己必然改变态度,那么休想逃回来。
到了船上将草稿子抢出来,这也重要。宋朝儒学创新,一是特定的宽松政治气氛,只要不谋反,那怕直指皇帝做得不好,都不会有事,更不会出现什么河蟹,所以文人敢写敢想。
但创新的另一个重要因素而是为了政治服务的。看到宋朝羸弱的局面,许多士大夫想国家更好更强,而治理国家各有各的想法,想自己的想法得到大家承认,必须有一套理论支持。俺是从孔夫子里学来的治国理论,如何如何的,从舆论上换取更多的人对自己进行配合。于是王安石创造了新学,司马光创造了朔学,二程创造了洛学,还有陈亮、朱熹等人。用意是好的,最后效果……又让人无语。
自己一回去,便要接受枢密使之职。
自己年龄还是稍轻了一些,可资历与功绩来说,担任伴相,也能为之。首相还是不行,太小了。
也欢喜。
首相何必?下面人会不服啊。做枢密使也不错,宋朝诸多弊端中,唯有军队利益牵连得最少,或者可以从军队着手,进行一些进一步的改良。故先创造一种理论,进行舆论上的支持。
用笔洗将毛笔洗干净,放在笔筒里,走到甲板上。
进入渤海,风浪渐渐小下来,前面隐隐地能看到陆地。自浮阳水靠岸,入沧州,从沧州到霸州,还要喊关,对契丹人通知一声,郑朗也害怕契丹人一怒之下,将郭逵与杨八望等人扣押,不放回来。
喊一喊,增加释放的机率。
张亢说道:“郑相公,终于要回家啦。”
这一行,惊心动魄。虽返回来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然至今杨八望一行人音信全无,多半遇险。这也证明了郑朗的直觉。若没有那一分,即便逃出契丹大营,多半也会被捉回去。
“是啊,终于回家啦。”郑朗说道。
海鸥阵阵,浪花轻簇,地平线越来越清晰,甲板上传来无数欢呼声。一会儿,船只到了浮阳水的入海口。但船速慢了下来。
本来浮阳水十分清澈,可是黄河改道,与浮阳水会成一体,同样给浮阳水带来大量的泥沙。于是在入海口处积淀了许多泥沙,以至海岸线缓慢地向大海延伸。
郑朗为了抢速度,几艘大船于登州登陆,他自己这艘船却是一艘小船,上面有诸多将领,还有一百余名甲士,十几匹马,载重量不大。可也时不时地搁浅。
这是来路,去的时候,兵士与马卸下船,船载重轻,会好些。
经过一段艰难的航行,终于进入河口,不能再往里去了,用木筏载着大家靠岸。
郑朗与张亢也上了岸,岸边长满芦苇,开始冒出青意,岸上开着大团大团的野花,花香袭人。远处有百姓在耕种,郑朗狠狠地呼吸了空气,说道:“chūn天来了。”
PS:本来想注一章水,但想到这是元旦,吊大家胃口,有点缺德,于是结束这一卷。
自从四个多月前换了新编辑,大约才来,要不到多少推荐,这本书要么裸奔,要么小推,影响了成绩。不提了。但过了一段时间,侥幸稳住。订阅不及前面好,但是很稳定。有可能也是这本书注定的结果。主角不狠不凶,内容不太YY,受众面小。不过还有许多书友也认同了我这种认真的态度。至少如此全面的写宋朝各方面的书,在起点除了新宋外,就到了我这本,宋风虽文笔比俺的好,也没我写的细致。然到了北国行后,rì订掉了五到七十个,与前段时间订阅稳定相比,很不正常的,所以我感到这一段传奇,与整本书的严谨有些不符,于是草草写完。毕竟要靠订阅混一口饭吃。
但是无奈,必须写,这为后面布下一些有趣的伏笔,包括另一个女主角,还有未来郑朗与耶律洪基之间复杂有趣的关系埋下的坑。
说了一些废话,解释一下,还希望大家用订阅与月票支持。前面是饭碗,后者是认可的标志。再祝大家元旦快乐,心想事成。晚上进入下一卷,首相路。(未完待续)RQ
五百六十三章 奸人
chūn天到了深处,屋外的柳树已经转青,只是数月干旱,雨水不足,似乎没有生机似的,萎萎的,无力彼在枝间,耷拉着脑袋垂下。
吴育看着窗外,喝着闷酒。
朝堂的局势让他看不下去,可是对手的手段太高明,吴育气得跳脚,却拿对方无可奈何。
先是刘湜,刘湜阳奉yīn违审问尹洙,实替尹洙开脱,贾昌朝心中很生气。可做得十分巧妙,耐心的寻找时机,终于让他找到。按照旧制,紫宸殿宴请契丹使者,三司副使当坐于东廊下,刘湜身为盐铁副使,看不惯契丹人,合门使以告,刘湜与度支副使、吏部员外郎陈洎,户部副使、户部员外郎梅挚不听,大咧咧的坐在殿上。”
合门使禀报赵祯,赵祯怒,贬刘湜知沂州,梅挚知海州,陈洎知濠州。
单看这件事,好象合乎情理。
接着又发生一件事,李京看不惯贾昌朝的种种,这个人也是欧阳修所说的jiān人之一。其实错误的,其人也许有私心,可是有几人做到没有私心的,郑朗都做不到!总体还是不错的,贾昌朝做得不好,他是谏臣,便要说。贾昌朝不悦。可是其人耿直,贾昌朝抓不住把柄。正好李京犯下一个错误。他看到直官李实不错,写了一封私信给吴鼎臣推荐。吴鼎臣便告于高若讷,怎么弄的,将李京贬为太常博士监鄂州税,一降好几级。”
李京也懵了。他想不通,到鄂州后上奏,臣为御史谏官。首尾五年,六次上章,四次与陛下亲对。也曾因病故恳求外补,非是贪恋权贵之臣。闻听御史王贽、何郯将告归,正好推直官李实岁将满,因此写信给鼎臣,留实补御史,鼎臣也以为此议公望。可没有想到不满两月,乃诬臣与实为朋党。臣初被贬,看其诸行李中。鼎臣与臣的私书全部,让儿子李谌愁数烧毁。臣与实是僚友关系,鼎臣与臣也有乡曲之旧,鼎臣为御史,臣延誉推荐,颇有力矣,于是待之不疑。以诚相告。没有想到此人倾险包藏,甘为鹰犬,请陛下察之。
不服气啊。
就是一封私信,大臣间常有,推荐李实也是按照制度来的。咱不说功劳,即便贬,也不能将咱贬得这么惨。
书上后知道有贾昌朝在朝中,自己休想能报之,本来象他这种耿直敢言的大臣,都有一个毛病,气量狭小,一气之下病死。赵祯无奈,只好录其子李谌为效社斋郎。
李京怎么就这么惨的?
吴育在家中想不通。
然后找杨伟,他是杨亿的弟弟,其xìng清慎,属于那种做事稳重,胆小的人,连上朝的牙笏也刻意用小笏,省怕召来不好的故事。正好朝廷缺少知制浩,中书省以杨伟名进。赵祯想起来了,说:“此非是持小笏者?”
让其为知制诰,权知谏院。
也说明赵祯让欧阳修弄怕了,想知谏院安静一点,故拨此人主持知谏院。
吴育就说,你是知谏院之首,国事如此,你要说话。
事情有些大条,自去年年底,北方一直干旱无雨。但这才是一个开始,后面的灾情更严重,不但北方出事了,南方也出了事。现在大家还不知道。本来问题也不大,因为郑朗进谏,各处陆续增加许多储粮,郑朗所说的两千万石储粮数额没有达到,可储备了不少粮食。只要中书稍有能力,进行调度,各地就不会恐慌。…,
问题就在中书。
贾昌朝yīn人的本领一流,政事本领却是末流,上梁不正下梁歪,上面没有协调好,到了下面更严重。明明有粮,各地却出现许多不好的状况。甚至因为这两年在贾昌朝带领下,官场作风陆续,即便账面上有粮,实际库里却无粮。那怕新仓法开设的一些储仓,虽用高薪去贪,贪墨情况不减,导致空账。
吴育是西府副相,管不着,于是希望言臣指出。
不会找御史台的高若讷,此人最恨君子党,当年欧阳修炮打高若讽,蔡襄又写了四君子一不肖诗,将他列在吕夷简之上,当朝第一小人。找到了也没有用。
所以吴育找到杨伟,希望杨伟站出来,指责贾昌朝,不让这人再败坏朝政。
杨伟答应。
其实他心中很苦逼,这是一个很胆小的人,怕吴育,更怕贾昌朝,不敢得罪吴育,也不敢得罪贾昌朝,上奏说:“谏臣宜陈列大事,细故的琐事何足论也。”
在贾昌朝的压制下,言臣不敢作声,可是言臣,总得要说话,于是一天到晚说鸡毛蒜皮的事。杨伟说的便是此事,大家一起开火吧,与我无关。世人讥其空谈。
喝了一会儿酒,吴育最后自语道:“还是我来。”
不说贾昌朝jiān邪,就说此人能力也不能担任首相。这与政见无关,而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
下了决定,将酒杯子一扔。
他妻子吓了一大跳。
天边晚霞升了起来,又一天过去。
第二天早朝,赵祯下罪己诏:自冬讫chūn,旱暵未已,五种弗入,农失作业。朕惟灾变之来,应不虚发,殆不敏不明以干上帝之怒,咎自朕致,民实何愆,与其降疾於人,不若移灾於朕。自今避正殿,减常膳,中外臣僚指当世切务,实封条上,三事大夫,其协心交儆,称予震惧之意焉。
李京懵了,赵祯也懵了,自他主政以来,也能算是兢兢业业,力求完美,爱民,俭朴,清政,哪里做错了,为什么老天灾情不断?这才过了几年,又落下大旱灾。于是下罪己诏。
让翰林学士杨察写诏书,诏书写好。赵祯看了看,还不行,我自己写。这也是赵祯的第一次。以前让学士写诏书,赵祯从来没有做过增减,反正意思表达出来。论文笔这些学士比他文才还要好,何必做增减。这次增减,乃是杨察说得不重,不能表达他的心情,才做的修改。是朕不敏不明使上帝发怒,上帝,过错是朕一个人引起的,与老百姓没有关系。你若生气,不要移灾于百姓身上,降灾于朕一个人吧。
吴育听了这封诏书,两眼热泪翻滚。
这样的皇帝,还要怎么样?
心情激荡,不顾前程,于朝会上弹劾贾昌朝。贾昌朝让他轰得没有办法。只好争辨。
争辨正中吴育下怀,俺们一道自尽吧。
于是争辨更急,得引发大朝争,失去礼仪,两人皆会罢相。
此时他就是一个孤独的战斗者。带着满腔悲意,在与贾昌朝战斗着。
贾昌朝真让他弄怕了,辨了辨退回班列,俺怕了你成么?实际贾昌朝很jīng明的,非是吴育所想的那样。贾昌朝的一些做法,也引起更多的人不满,所以吴育话音刚了,一些大臣也站出来替吴育说话。
贾昌朝一看形势不妙,再度站出来说:“陛下,时方闵雨,请陛下依汉朝例,若是灾异册免三公故事,罢臣相位。”…,
赵祯心软,自己是老师,以退为进,化解这次危机。
主意打得很好,赵祯眼睛瞅了瞅,看着高若讷问:“高卿,你对旱灾有何看法?”
高若讷站出班列,看了看吴育,对吴育他是不会抱有好感的,君子党,屁,都不是好东西,又看着贾昌朝。想指望高若讷攀龙附凤,讨好贾昌朝,他更做不到。之所以各地陆续出现一些不好的状况,正是此人为首相,没有将政务主持好。前两年风调雨顺,平安无事。就象一艘船在大海上行驶,风平浪静,一个没本事的船长随便掌舵,船只都不会出现问题。至于船最终驶到哪里,天知道了。但遇到特殊情况,或者礁石密布,或者大风大浪,这个舵掌得就很危险。眼下便是如此,灾情到来,马上就看到贾昌朝的执政能力。
所以也不要指望高若讷会替贾昌朝说好话。
高若讷对贾昌朝也十分痛恨,开始不知道,吴鼎臣将李京的私信给高若讷看,高若讷真以为李京舞私,于是进谏,贾昌朝施推手,重贬李京,导致李京活活气死。自己被贾昌朝神不知鬼不觉的当成棋子利用,成了害死李京最大的帮凶。他心中对贾昌朝也有气。
于是说道:“yīn阳不和,责在宰相,洪范有云,大臣不肃,则雨不时若。”
之所以如此,就是贾昌朝与吴育斗来斗去引起的。
你们统统滚蛋吧。
吴育听了心中却大喜,想扳倒贾昌朝是何等不易,本来此次故意引发朝争,便是想同归于尽的。可看皇上的脸sè,多半还不会得逞。没有想到这个jiān臣,忽然变成好人,进了一个有用的谏。
什么jiān臣君子的,吴育依然没有扭开这个弯子。
贾昌朝一张脸却气成紫猪肝。
懂的,这一回想保住宰相位置,是没多大指望。
朝会散去,吴育等高若讷出来,拱手说道:“谢过敏之兄。”
对吴育,郑朗也十分敬重,君子与君子不同,吴育、包拯、唐介等人虽有私心,私心不重,虽敢言,多没有其他用心。相反,欧阳修、余靖、文彦博等人那不是敢言,是胡闹,多有用心的,更不能用正直二字形容,虽然这些人文才好。
高若讷没有金手指,听了这五个字后,感到很诧异,抬眼看了看吴育,也没有吭声,直接走过。
赵祯却在宫中思付。
没有吴育想的那么简单,他用贾昌朝一是放心,二是清洗君子党,担任朋党扩大。可是贾昌朝政事能力确实有限,以前看不出来,遇到灾害,这种能力无限放大,已经不能再执政。
考虑后下诏,贬贾昌朝守大名府,吴育也别闹了,贬知许州。
诏书刚下达,侍卫进来禀报:“陛下,登州急报,郑朗从契丹返回我朝。”
“郑卿回来了?”赵祯狂喜道,又说:“急报在何处?”
这时,他几乎忘记了宋朝面临的严重旱灾。
五百六十四章 从此江湖各陌路
看着岸上大好春天的气息,诸人皆恍若梦中。
但麻烦一会儿来了。
上岸的地方是海边,因为种种原因,还没有多少人家,一行人便向西而行,前往沧刚刚城。可这一行人穿着怪异,全部髡发,老百姓不知道情况,还以为契丹人入侵,有人报告官府。
沧州临近契丹边境,什么不多,兵士多,一共驻扎着九营兵士,原来是十营,裁军后减了一营。得到消息,云翼营与万捷营骑兵,以及二营武卫军,一共一千多兵士陆续赶过来。
郑朗不知道,一行人往前走了四十几里地,人烟渐渐多了。不过天色渐暮,准备安营扎寨,休息一晚上,到明天再向沧州城出发。到了家,连张亢都放松了,也没有派斥候巡逻。正在忙碌,忽然大批军队围了过来。
领首的指使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看着很怪异。
相貌多是异族人的相貌,穿着兽皮袍子,髡发,但也不是严格意义的髡发,脑门子上也长着一些头发,没有长齐。这个想长还原,没有四五个月时间是不可能的。
张亢刚要发怒,郑朗说道:“将印符拿给他们看。”
逃跑的时候郑朗什么都没有带,唯独带了印符回来,这个可不能丢的。
张亢自己也带了印符。
两个印符交到指使手中,几个指使东张西望,郑朗回来是好消息,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没有人认识郑朗,其中一个指使小心翼翼地将印符还到张亢手中,说道:“见过郑相公、张将军,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来此?”
“我刚从契丹逃回来,去霸州办一点事,然后返京。”
几个指使窃窃私语,派人保护,又派人去沧州城送信,沧州知州乃是郑朗的同年进士,叫李中师,又是京城人,应互相认识,陈执中举为集贤校理,还没有交接,正好就在沧州,让他来辨认。
郑朗微微一笑,说道:“几位指使,再麻烦替我们取一些衣服。”
“喏。”一个指使又扭头吩咐手下。
郑朗这才打量着这群兵士,回去后,他的职位十有**是枢密使,军务是主职。所以留心地察看,看了看,军中不象原来那样,能看到一些白发苍苍的老者。但情况依然不是很美妙,里面不时的冒出一些瘦小兵士,因为体力弱,在军队中居于弱势,相反,干的活更多。
一行人阻在这军,直到三更时分,李中师骑着马一路小跑着赶过来,这才将郑朗确认下来。
三军立即传出欢呼声。
这也是一场奇迹,别的不说,当初孙臆从魏国逃到齐国,是何等不易。
第二天换了衣服,戴上幞巾,得将髡发掩饰,不然这一行所到之处,还会引起不安的情绪。徐徐来到霸州,郑朗也在看杨六郎的绿色长城,看了看,未看出什么。对它的作用,郑朗还是在怀疑当中,不过有比没有好的好。又在霸州城溜达一圈,说霸州城后人也许陌生,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益津关,也就是杨六郎镇守的三关之一(另两关是高阳关与雄州瓦桥关)。
澶渊之盟后,又于霸州开设了大型榷场,供两国商业交流。两国商业意义也不是象后人所想的那样,宋朝经济发达,商品多,与契丹交易,宋朝获利。实际宋朝对外贸易,多是居于吃亏的一方。而宋朝最需要的是牲畜与马匹,契丹却严密控制。但有利有弊,大量奢侈物品的流入,使契丹贵族堕落的速度更快。
为此,郑朗刻意到榷场上观察。
人来人往,十分势闹,颇有点象后来的批发市场。
有一个商人忽然惊讶地抬起头,盯着郑朗,迟疑地问:“你如江
是汉人,但是幽州的汉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看到过自己。
郑狠笑了笑,说:“不错,我是郑朗。”
“你怎么猾
“我是宋朝的大臣,回到宋朝难道不对吗?”郑朗说完离开,开始办正事了,出了霸州城,来到巨马河畔,看到一大群宋朝将士蜂拥而来,对面也有了动静。
郑朗隔着河,向对岸契丹将士喊道:“我是宋朝郑朗,已经平安返回大宋,请麻烦诸位将此消息转告贵国陛下,请将我的乎下释放回来,以全两国和平美好之意。”
急切地来河北,就是为这件事而来的。
害怕契丹一怒之下,将郭逵他们杀害。特别是郭逵,那是宋朝未来最得力的大将之一。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当然,现在郭逵还没有完全成长,即便是契丹人也没有意识到郭逵的价值。
但这次似乎契丹有备,听到郑朗喊完话,对面那个将领喊道:“郑相公,我主已经将你部下送向幽州,没几日便能抵达,可否稍等几天?”
“好啊。”郑朗说道。
回到自己的国家,不怕契丹人再玩什么花样。
郑朗留在霸州城,安心的将所著仁义进行再一次修改润色。
五六天后,契丹人来到巨马河。
郑朗出城,颇有些意外,人是全部送来,但还来了一个意外的人,耶律洪基。
对处理郭逵等人,契丹争执纷纷,大约分成三种意见,第一种意见是以耶律巷先为首的利索派。这些人都是宋朝精挑细选过来的侍卫,留在契丹一年多时间,用了无数心血,仅收买了九人。他们从西京到南京,再到中京,然后到辽东,几乎走遍了契丹一半重要地区,对契丹许多情况了如指掌。这些人一旦释放回去,将来有可能是契丹的劲敌。必须全部处死,反正身在契丹,到时候对宋朝说,他们为了配合郑朗逃跑,在契丹大营里试图劫持辽兴宗,这才一一格毙的。宋朝不相信,可没有证据,又能奈契丹如何?
第二种意见是萧惠为首的择中派。郭逵等人不大好杀,终是使者,一杀怕影响两国交好。况且兵败于西夏,此仇未报之前,没有必要与宋朝翻目成仇,这批人可以释放。但另外一批人,是潜入女真,从女真那边过来,没有经过正规手续,即便杀之,宋朝也无可奈何。况且这些人多是女真人,他们属于契丹的,背叛自己国家,当该杀,杀鸡赅猴。
第三种意见是萧革的。不要将郑朗看得多高大,一回去天就塌了,这次他逃回去是运气使然,若再晚几个时辰,休想能逃回宋朝。即便没有杨王二人提供的线索,几天后又从幽州方向传来宋朝某人放出的消息。看似神奇的逃了出去,实际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这些人杀不杀无所谓,都是小罗喽,要看长远一点。郑朗回去后必然重用,可这个放出消息的人,能量不小,不如设计让他们内斗,再往郑舰身上泼污。
还有就是女真人。
不能等宋朝派人来责问,而要先下手为强,责问宋朝,为什么收买我国子民?难道宋朝想撕毁盟约,若那样,我们契丹可以与西夏联手,共同伐宋,对宋朝恫吓。
宋朝与女真人眉来眼去,甚至与阻卜人都有些眉来眼去,契丹众所周知。契丹与西夏以前同样眉来眼去。就看大家谁做得好。也没有契丹那一个大臣将这些女真人当作一回事。不过现在契丹与西夏交战了,可以大气凛然地说出。
辽兴宗仔细想了一会,最终选择萧革意见。其他人也没有怎么反对,主要还是郑朗,郑朗逃了出去,其他人确实没有必要那么慎重。全部同意。
根据萧革意见,细细商议。最终让耶律洪基亲自押着郭逵一行,来到幽州。不知道郑朗会亲自来,否则做得还要完美。
计划有变,但大约的走向没有变。来到河边,耶律洪基隔着河,冲郑朗行了一个拜师礼,说道:“见过先生。”
有点坑人。
偏偏耶津洪基与郑朗相处得这么久,多少有些感情,表情十分真诚。
郑朗连忙让开,说道:“见过梁王殿下,这个先生臣不敢受之。当初就与你父皇约定好,你我可以交流学业,但不得以师生相称。”
“虽如此,在我心中,郑先生永远是我的先生。”
郑朗无语,也回味过来了。但这绝对不是这个小太子的主意,说:“不论你将臣当成什么人,两国友好才是千年大计。臣所做的,为北朝利,也为我们大宋利。”
随便契丹人怎么玩,一旦郭逵过河,真相自动揭开。
耶律洪基又说道:“先生,这次回去,务必小心。之所以父皇知道你要回去,派兵追赶,乃是南朝有人放出风声,说张亢率人自海上去女直,前去带你回去。但先生运气很好,前几月两国清查密探,故消息传得有些晚。此人不安好心,乎段残忍,先生回去后切莫大意。”
足够了。
郑朗与张亢对视一眼,都知道这个人是谁。
但具体情况不知道,得等郭逵与杨八望渡过河,才能问清楚。
郑朗徐徐说道:“谢过殿下。”
“不敢,不知道以后我与先生是否还能见面?”耶律洪基惋惜地说。
“大约不会了。”郑朗如实答道。除非有那么一天,自己率军前来收复幽州,那时已是兵戎相见。
“郑先生,我来的时候,萧观音也要来。”
“她啊,让她好好写字,此女乃是才女,不错不错。”郑朗淡淡地说。心中很焦急,这么扯下去,对自己没有多少好处的。那么多人看着,那么多人听着,天知道这样的对话,在他们心中产生什么联想,于是说道:“殿下,将郭将军他们释回吧,今年我朝旱情严重,我还要赶回京师。”
耶律洪基手一挥,兵士们开始放人,也没有怎么虐待,包括郭逵他们骑的马,也送回来。上了船,陆续地渡河。
最后一个兵士渡完,郑朗说道:“梁王殿下,打扰了。
说完一拨马,退入霸州城。
进城后,郑朗详细地问了郭逵,他走后发生的情况。郭逵最后说:“郑相公,好险。”
“夫子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总之,这次我太大意了,掉以轻心,差一点害了大家。”郑朗默然道。逃出来是好的,逃不出来,自己一死,必然引起一系列的后果。就象童贯一样,若是占据幽州,女真人未必会轻敌南下,再加上他将宋朝疆域开拓到西域一带,那么是奇功一件。没有成功,于是引起一系列不好的后果,自己也被列为宋徽宗六大奸臣之一。
自己此次契丹一行,结果不同,却是一样的性质。
说着,带着他饵来到城头,耶律洪基还站在河边眺望。看到他上了城头,手挥了挥,不知在喊什么,最后才拨马率兵回去。
张亢道:“辽国这个太子对你挺有感情的。”
郑朗摸了摸鼻子说:“是妥协之举,就怕传回京城,被某些人利用,妖化成什么。”
“郑相公,他已经去了大名府。”
“即便去大名府,也不可小视此人。”郑朗态度也没有多慎重,在契丹害怕,但回到国内,郑朗对此人也没有怎么看重。与吕夷简相比,他差了海去。特别是吏治之能,没有吏治之能,靠这些小手腕,在赵祯朝又能翻出什么风浪。遥望着远方,说道:“季阳,仲通,你们看边境,两国有何区别?”
郭逵说道:“有,我朝设寨堡太多,契丹人却保留着汉唐传统。这便是最大的区别。”
河北入海处是沧州的地界,沧州城不在边境上,但有泥沽寨、双港寨、三女寨、小南河寨、独流北寨、独流东寨、当城寨、钓台寨。往西又有信安军城、霸州、保定军、雄州,安肃军城、广信军城,除了这些密集的州城军城外,还有田家寨、狼城寨、刘家涡寨、白沟驿、红城寨、长坡口、釜山村铺等军事要寨。这仅是保州往东去的重要寨城。往西自定州开始,地形复杂,寨铺堡更多。
契丹也驻扎着军队,但不会象宋朝这样密集。
郑朗说道:“是啊,太多了,是我朝的财力,换作汉唐,或者其他朝代,这样的派驻军队,即便不交战,财政也被活活拖死了。”
“郑相公,我朝缺少骑兵,不得不如此。”
“也未必,汉唐时骑兵发挥了作用,可是骑步半杂,即便是唐朝,也未必奢侈的全部用骑兵。除了骑兵因素,还有一个因素,敌寇来犯,只要进入我朝,便能得到掳获,可敌人贫困,我朝去攻,收获却不足以维持供给。故战争,对于这些贫困的游牧民族往往有利,对我们中原却没有什么利益。政策也因之越见保守。”
张亢不作声,特别是女真一行,往往几百里能看不到一个人。
郑朗定定地看着河对面。
有利的一面,便有弊的一面。契丹这样,是有弊的,弊在何处?
收复幽云十六州是一个梦想,可边境这么多堡寨关城,即便裁军,又能裁减多少?想要成为精军,想要国家财政扭转,眼下一百零几万军队还是不够的,还得要裁,数量必须保持在九十万。然看到这么多堡寨,郑朗头痛了。
想了半天,没有想出。下了城头,率骑南下。经过大名府时,贾昌朝出来迎接。郑朗只是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一拍马离开。大名府所有官员全部色变。
昔日,郑朗与贾昌朝同在中书,合作不算很愉快,也不算太恶劣,但郑朗这一举动,意味着什么?
五百六十五章 春情
赵祯听信使讲完,心中十分奇怪,郑朗为什么去沧州。但更高兴,人终于平安回来了。诏书下得更快,郑朗与贾昌朝不和,他心中有数,朝堂有郑朗,就不能再有贾昌朝。
但他是一个念旧的人,听到这个大好消息,于中宫宴请群臣,通报这个好消息,也顺便替老师辞行。贾昌朝听了黯然,用尽机关,郑朗还是平安地回来。其实没有郑朗,他也很难再做首相。吏治能力太差,无论赵祯怎么重旧情,也不能不顾国家。可是他没有看开,灰心丧气地离开京师。
贾昌朝贬出京师,是按照汉朝旧倒,中书也不仅是贾昌朝一人,于是降陈执中为给事中,宋庠为右谏议大夫,丁度为中书舍人,这是实职官,不是差遣官。实职官降了,差遣官还是宰相,未戴相职,但在履行着相权。
又改文彦博为参知政事,高若讷为枢密副使。出现这种种状况,是整个中书省诸相能力皆出现欠缺,用文彦博增加中书的活力。
郑朗到了沧州,写了第一封书奏。
赵祯阅之大喜。
很不容易的,终于能看到郑朗的字,将此奏以及郑朗逃脱的种种事迹刊于报纸之上。
这个报纸让朝廷尝到甜头,成为国家的咽喉。
有什么大事,于报纸一登,朝廷想说黑,就黑,想说白就白。渐渐成了老释之外教化百姓的重要利器。但不是郑朗所想要的报纸,教化作用有了,可监督与朝政补益的作用没有看到。更没有百花齐放,至今还是太学一家报纸。
几方推动,迅速全国各地都知道郑朗神奇般地逃回宋朝。
赵祯也是好心,用报纸客观的将经过说出来,否则民间种种传闻,传得邪。未必对郑朗有帮助,说郑朗神通广大,呼风唤雨的,只有害处,没有帮助,容易为言臣弹劾。
这次回来资历年龄功绩皆有了,国家旱情严重,赵祯想重用郑朗,不想郑朗背上这莫明的包袱。
无数百姓来到郑家贺喜。
这是悲情的宋朝军事造成的,软弱,可欺,久受契丹人压迫,其实百姓不甘心。此次郑朗平安逃出来,唤醒了宋人心中的自强梦想,以及那份从汉唐留下来的自尊。
赵祯又下诏,以夏球为枢密使。
这份诏书下达后,立引起大哗。吴鼎臣进谏道:“陛下,球与陈执中以前证论素不合,不可使共事。”
既然以吴育与贾昌朝不和,而罢二相,求丰年,更不能召夏球回京为相,那吵得会更厉害。
其他言官纷纷附和。
赵祯没有作声,但夏棘召回京是必然,贾昌朝前去大名府,不能二人同治大名府,必有一人召回京师。
言臣进谏越烈,赵祯盯着陈执中。
陈执中没有作声,对此,他不是很排斥,灾情一天比一天重,能推卸责任也好……这是很有意思的一幕。
郑朗终于回到京城。
闻听郑朗回来,许多百姓涌出城门围观。
五个娘以及四个妻妾,两个女儿,两个养子,还有樊月儿也来到城门外。
郑朗一把搂过郑航与郑苹,将她们抱起来。
郑苹皱着小鼻子,说:“爹爹,你身上好膻。”
吃了一年娄的牛肉羊肉,体质变好了,可身上似乎沾着一种狐臭味,也就是女儿嘴中的檀味。
郑朗久呆北方,闻麻木了,闻不出来,郑苹却勄感地嗅到。
“别胡说”,崔娴狠狠地在她头上敲了一下。
“别吓着女儿”,郑朗又向五个娘娘请安,几个母亲哭得象个泪人,也哭得樊月儿在边上心肝都要掉了,心里面直嘀咕,几个娘娘,你们千万莫要悲伤过度,出什么事,阿弥陀佛
郑朗也看到了她,问:“月儿,可好?”
“好”,樊月儿泪蒙蒙地说,然后低声说:“今年又有灾害呢。”
“我答应过你的,不会不守信诺。”
樊月儿扭头窃笑。
“娴儿陪我走一走……”,郑朗说。
问一问京城的情况。
崔娴将自已听到的大约地说了一遍。
“你说陛下想让我做首相?”
“妾感到陛下是这个意思,夏竦将枢密使职位顶下来,大约是让你做首相。”
“言官有些不乐意。”
“事情发起的那个吴鼎臣,他是贾昌朝的人。”
“我在河北也听说过这人,正是他配合贾昌朝贬罢李京,至李京郁闷而死几不过其他言臣未必全是贾昌朝的人。”郑朗道。对首相他并不排斥,可隐隐地感到时机还不对。年龄稍低,诸臣不服。诸臣不服,就难以做好实事。
“夏球对你不恶”,崔娴道。
郑朗额首。如果按能力大小排,夏球能力还在陈执中之上,在大名府自已听到一件事,博州军士李宗,说他夜晚睡觉的时候常有蛇入其口鼻。这件事没有过问,或者是此人喜欢做恶梦,或者如夏竦所判,以妖惹众。不可能是真的,难道他的口鼻是蛇穴不成?夏棘度其为僧,居于京师,不得外出。做法一点也不过份,特别是这个荒年,稍一鼓动,便会发生不好的事。然贾昌朝主持北京事务,王则就在他眼皮底子下,一点都没有察觉。两相对比,高下立判。不过夏棘也下了海,他陷害富弼与石介,使他臭不可闻,没有附从者,即便进入两府,也不会有什么作为。
崔娴又说道:“侍讲杨安国替陛下开讲三虎四瞪事,大理寺丞朱处仁又上疏言,为天下之害,莫大手三虎四瞪,亢旱以来,未必不由此。陛下闻之大惊,乃下公开诏书说,前京东转运使薛绅,任部吏孔宗旦、尚同、徐程、李思道等为耳目,侦取州县细过,以滋刑狱,陷害人命,时号四瞪。前江东转运使杨缆、判官王绰、提点刑狱王鼎,皆以疾苛碎察为尚,时号三虎。岂是朕之忠厚爱人意?而绅等故在,其降绅知陕州,鼎知深州,绰方居丧,候服除日取旨,今自皆不得用为监开发中心。宗旦四人,并与远小处差遣。”
崔娴所说的这几个人也不能用恶劣官员形容,颇似司马迁所写的酷吏列传诸官,专门以对付豪强、宦官与权贵为已任,方法做得不对,某些方面做得过头了,没有罪名,也要罗织罪名。其实这几人当中,有一些人还是真不错的。
但崔娴不是指这个。
郑朗明白她的意思,前用陈执中贾昌朝,后用陈执中夏棘,赵祯还是用这些人打压朋党。
心中叹息一声,范仲淹与吕夷简两个人已经将这个潘多拿魔盒揭开,想将这个魔鬼收回去,不容易的。
收不收回去,与郑朗关系似乎不大。可关健郑朗找了几个朋友,张方平,曾公亮,王素,富弼,蔡襄,王尧臣,不为首相便罢,为首相必须任用一些亲信拱卫,这样种种政策才能落实。
赵祯对君子党还在提防之中,而王素四人恰恰就是君子党,再有言臣的一些含蓄之散……
郑朗懂了。
做首相可,必须水到渠成,否则这个首相不做也罢,他还没有到五十六十岁,要急吼吼的。
嘱咐几句,还不能回家,要到驿馆等候交接,樊月儿乖巧地跟在后面,象一只小猫。郑朗瞟了她一眼,说道:“月儿,你过来。”
“喏。”
“你回去对你家里人说一声,进门可以,但国家多灾多难,我不能操办,以免招人口舌。”
“喏。”
“若你家人不反对,你就将行李搬到我家去。”
“喏”,樊月儿道。这时,激动地差一点想流泪,苦日子熬到头了。
郑朗这才让家人回去,前去驿馆。
刚到驿馆,便有太监来各,传他进宫赴宴。
带到宫中,所有大臣都在,看到郑朗到来,一起用眼睛盯着他看。郑朗也看了看大家,主要是两府的大佬,陈执中,宋庠,丁度,王贻永,夏蛛,文彦博,庞籍,高若讷,再加上自已,一个超级雍肿的两府班子。他心中更加明亮。
大跨几步,伏下说道:“臣恭见陛下。
“平身,抬起头来。”赵祯说。
郑朗抬起头。
赵祯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看着他,说道:“还好,还好,就是黑了些,回来就好。”
又说道:“坐。”
但坐也不同的,赵祯让郑朗端坐上首,第一位!
几十名重臣一起无语。
然而无可奈何,别说资历,这些大佬论资历,没有一个人能胜过郑朗,若论政绩,更不用提了,唯独便是年龄。
郑朗环顾几人表情,大咧咧坦然坐下,先吊吊你们的胃口。
赵祯又说道:“福康,你出来。”
“喏”,赵念奴从赵祯身后走出来。
“向郑卿施礼”,赵祯一本正经地说,经过郑朗详细写了奏折呈上,赵祯看了冷汗涔涔,只差两三个时辰,甚至有可能仅差一个时辰,郑朗有可能就回不来,那么必然以死明见。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不使自已女儿受辱的。
“是”,赵念奴盈盈地来到郑朗面前。
郑朗吓了一大跳,说:“陛下,臣是臣子,要守臣礼的。”
赵念奴已经欠下身,施了一个大大的万福,然后用眼睛盯着郑朗,眼中闪着一丝感谢,还有一丝异样的神情。这时代女孩子成熟得早,虽小,开始懂得一些什么。
那一抹春情很是动人,清新,只可惜大家伙一起盯着这个首座,一起疏忽……
五百六十六章 远大的心
郑朗也没有注意。
其实宋朝公主不值钱,远没有唐朝公主尊贵,若是儿子有前程,做为父亲还不愿意迎娶公主,一娶公主,前程便没有了。象王贻永是一个另类,即便贵,实际在朝堂是一个隐形宰相,一言不发,不敢作为,否则也早让言臣从相位上掀翻下来。但不能傲慢,臣子之礼还是要守的,还了一个大礼。
赵念奴说道:“谢过郑朗公。”
“不敢。”
赵念奴又走近一步,低声说道:“你是一个好骑士。”
郑朗一愣,以为她说孩子话,笑了笑。但看着小姑娘又长高了一点,变得更秀气,眼中有些欣慰,眼神很正常,当成一个亲近的晚辈,一五百六十六章 远大的心个没有血缘的侄女。
其他大臣更没有想到什么。
无法置疑,契丹挑了四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服侍,郑朗硬是一年多碰都不碰一下,这样的人格,也让人无法置疑。
赵念奴退下。
赵祯宣道:“曾卿(曾公亮为知制诰),替朕写诏书,诏郑朗为郑国公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吏部侍郎谏议大夫权中书门下平章事兼侍中。”
诸臣一起惊愕。
首相,绝对的首相。
这一大串官职名,前面国公无所谓,朝廷屡次封郑朗国公,只是郑朗不受。以他的功绩,授国公亦无不可。吏部侍郎也别当真,那是文散阶官,没实权。但散到吏部侍郎已是高阶官,相当的高,贾昌朝为首相时。仅是工部侍郎,谏议大夫是寄禄官,问题也不要紧。关健是一前一后。馆职官中最高者是昭文馆、史馆集贤院三大学士。最贵者乃是昭文馆大学士,再加上一个监修国史,大学士封顶了。差官里中书门下平章事乃是西府最高官职,还有一个兼侍中,同样也封顶了。
这是皇上力挺郑朗。五百六十六章 远大的心
有些大臣面面相觑,不大好说的,若是以前说,还能说资历不够。但看一看现在的两府,那一个大佬资历比郑朗深,陈执中吗?陈执中仅是进入两府比较早,资历也未必有郑朗深。丁度、文彦博与庞籍虽比郑朗岁数大,严格说还是郑朗的后辈。
差的就是年龄,这个怎么好说出口?
一个个全部看着郑朗。
郑朗也看着大家,然后说:“陛下。臣不受。”
“为何?”
“有三,臣年龄尚轻,在两府勘磨时间并不长,不敢担此大任,臣出使契丹。为了逃命,做了一件不大好的事,”郑朗说着将官帽摘下来。这个头型很古怪,有的大臣不顾场合,低下头偷着乐。
“陛下,虽不是大错,也有小过,不罚反升,朝廷奖罚不明也,故臣二不敢受之。臣出使契丹,对阵西夏,看到许多事与物,人与俗,对军旅思虑更多些,故中书暂不适合臣。有此三,故臣不敢受之。”
此时受才是脑子坏掉了。
赵祯不相信君子党,不会相信自己所挑选的几人是一个原因。一些大臣因为自己年龄,对自己产生怀疑,是二个原因。两府超雍肿,办不好事,是三个原因。
还有人。
夏竦虽没有敌意,可是他也会想上位,沾到权利,不仅夏竦,可能连陈执中都未必能放得下来,夏竦手段厉不厉害?
还有人呢。
庞籍手段更厉害,贾昌朝虽厉害,终是落了下乘,靠陷害人能有什么做为?只要沾到这个名声,一辈子休想翻身。除非将时光往后推五六十年,到宋徽宗时代。
庞籍没有陷害多少人,相反,他还适度地救了一些人,可他对时局的把握能力,几乎无人能及。这才是最上乘的手段。
还有文彦博呢。
这个人同样不可小视,去年担任成都知府时,是士大夫,喜欢风流,是这时代的时尚。成都又是现在宋朝有名的富裕所在,因此风俗喜行乐,并且四川出美妹子。文彦博也就入乡随俗,多燕集,邀众挟jì欢宴。
而且他很有能力,治理成都十分出sè,捧抬的人更多,声势闹得大,传到京师,赵祯闻听后有些不高兴,便让御史何圣从以请假回家的理由,暗中去成都察访。
文彦博听闻,让幕僚张少愚冒充同乡之好接待,迎到汉州,摆酒接风,宴间叙述同乡之情,又多营jì助兴,气氛十分火热,何圣从迷失方向,又看到一位杨氏营jì善舞,长相美艳,于是狎之,还给她起了一个艺名,叫杨台柳。张少愚乘热打铁,在杨氏罗帕上题了一首诗,蜀国佳人号细腰,东台御史惜妖娆。从今唤作杨台柳,舞尽东风万万条。
让杨氏配上柳枝词的调儿歌唱,何圣从十分高兴,极相赏洽。
何圣从来到成都,准备严肃调查,整顿成都官场风气。文彦博热情招待,或是接风,或是修契,依然打动不了何圣从。一rì赴宴,文彦博请来一群府jì,歌舞相伴,忽然传出一首歌,正是那首杨台柳,并且唱的人就是那个杨氏。
何圣从晕了,得,你是好官,你是大宋五好青年,是宋朝最完美的人才,回到京城,不但没有贬低文彦博,相反,将文彦博狠狠夸奖一顿。于是文彦博今年才被赵祯授于西府副相。
但问题是何圣从是秘察的,前来没有几个人知道,文彦博远在成都,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正是因为这样的手段,连夏竦对其都有些含糊。
这样的朝堂,做一个伴相,西府首相,国家二号人物,以今天自己的功绩,问题不会大,但做了首相,等着找刺儿吧。
不能做,不但做不了任何事。相反,顶多几个月,便被轰下台。
当然。他说的也是理由,也是原因,虽不是主要原因。
赵祯说道:“郑卿。你一路前来,可看到百姓乎?”
朕不是让你担任首相,也是为了国家救急。
郑朗徐徐答道:“陛下,臣看到了。以前臣就对陛下说过,我朝重视内治,人口膨胀,北方水土破坏,往后灾情会有很多。只能丰年积余,荒年救急。且我朝因为冗费,虽财政为历代之首,却无大积余,更无大水利,灾年将流民召集,恰是兴修水利。道路,城郭之时。丰灾两不耽搁。又,这几年也算是太平,风调雨顺,新仓法多有仓备粮食。本不该出现问题的。然陛下重用贾昌朝为首相,此人吏治之能低下,陷害别人的手段却颇多,上行下效,官场自上而下渐渐昏暗。就连新仓粮食又再次被吏贪墨,账面有粮,仓里无粮,灾情一出,便不知所措。贾昌朝已出朝堂,再派良吏整顿仓备,严惩污吏,危机并不算太重。”
什么两相不和,什么三虎四瞪,问题根源还是出在贾昌朝身上。
赵祯不言。
郑朗又说道:“陛下,这不算大宋的危机。危机还是在西方与北方。西北二虏虎视眈眈,不得不于边境驻防大量兵士,若没有此之逼,不仅减少粮食供度危机,也为国家节约许多开支。这才是宋朝长安之策。”
赵祯道:“那个契丹国君如何?”
“不算英主,守成之君。契丹在他手中,不会出现危机,可是堕落更加严重。此时契丹国政颇似我朝,权贵安于享乐,不顾国家未来,挤压国家财政收入,损耕国家力量。而契丹北方与东方蛮族凶狠善战,迟早烽火必起,取而代之。”
赵祯又默然。
郑朗又说道:“然臣于幽州又看到一个奇怪现象。”
将四大家族的情况说出来。
“能否拉拢?”
“陛下,四大家族契丹化严重,多胡服胡俗,族中多人拜相出将,与契丹权贵有联亲,甚至迎娶公主,拉拢不易。但臣隐隐看到有一些契机可以利用,就是没有想清楚。再者,契丹兵士虽悍,也有一些能臣与忠臣,”郑朗脑海里浮现出耶律义先那一跪,又说道:“可惜辽主眼力不行,没有将这些人利用好。相反的,一些媚臣与庸臣,因为是贵人子,多重用之。此时,若是将领指挥能力相差不大,兵力差不多的情况下,契丹已未必是我朝军队对手。”
说得很客观,除非碰到耶律大石这样的枭雄人物。正常情况下,从辽兴宗时起,契丹军队战斗力未必比宋朝占据上风。但千万不要让宦官或者文臣指挥,否则还是凶多吉少。
郑朗又说道:“这一年多来,臣去了契丹许多地方,看到许多,听到许多,改天臣写奏折,详细向陛下禀报。”
有的大臣悚然起敬。
这才是真正的良臣,有着一颗远大无比的心。
“那个梁王……”
郑朗一笑,算是有师徒之情,这是私人感情,不能带到国家层面上,答道:“喜狩猎,好释儒,不善辨人,竟然对臣也信任有加,若是未来登上帝位,不会是暴君,但……”
没有往下说,大家皆会意,也别要指望是好皇帝。
这是好消息,赵祯长松一口气,宋朝最大压力还是契丹。
赵祯又看了看曾公亮,夏竦与陈执中,郑朗看样子拒不受首相之职,未来的事不用急,眼下这个大灾,谁来挑?
夏竦端坐,心中忽喜忽忧,自从他来到京城起,言官弹劾不停,郑朗的意思明摆着,要抢他屁股下的位子。若是好,能挤入中书,与陈执中争一争,若是挤得不好,有可能为了郑朗挪出地方,自己又到了地方。面不更sè,一颗心却在卜通卜通的跳个不停。
其他的大臣心中也在盘算,郑朗担任枢密使,是不会有人罗嗦的。同样还是夏竦,夏竦已为枢密使,不能降为参知政事,更不能降为枢密副使,难道让他与陈执中抢位子?
有些人嘴中发苦,因为发现无论郑朗做出那一种选择,似乎都不利。或者进为首相,一些人心中不想。或者退,为枢密使,那样夏竦必升,心中更不想。
郑朗低下头想笑,他隐隐地听到一片小算盘珠子拨划的声音。高,珠穆朗玛峰那么地高,自己这一退,不知道坏了多少人的计划。况且贾昌朝留下什么好摊子,谁接谁会烫手。这时候就接,脑袋坏掉不成。(未完待续)RQ
五百六十七章 何人为首相
大家在打小算盘,郑朗心中在暗笑,赵祯额头却涔出细密的汗水。
他不是神仙,不知道郑朗心中想的是什么,以为郑朗高风亮节,xìng格淡泊。还能称为淡泊,不过在这个大染缸里滚来翻去,多少也有了一些污渍。再淡下去,不是淡,是自找没趣。赵祯也没有心思想是否淡泊,而是首相的人选。
郑朗一退,让他苦逼了。
去年年底始旱,出现一系列问题,当真赵祯不知道贾昌朝的能力,肯定是宰执没有做好,与庆历三年对比,那时多危急啦,造反的,起义的,做盗匪的,国库一无所有,旱情比现在还要严重,最后平安度过去。现在呢,几年的休生养息,按理说国库有大量粮食,也有一些积余的钱帛,问题越来越严重,肯定是东府的麻烦。这才是赵祯将贾昌朝贬出朝堂的真正原因。吴育火拼,高若讷推手,只是一个导火索的作用。
不仅是贾昌朝,还有陈执中。按资历陈执中可以挑过首相之职,但对贾昌朝能力不放心,对陈执中能力赵祯也有点不放心。
事实这种情况下,除非灾情停止,否则以陈执中之能力,确实有些吃力。这人与章得象能力相差不大,也没有一些人所怦击的那么坏,是中资能力,可以做太平首相,论吏治之能比贾昌朝还略高一点,可不能做这个救急宰相。
陈执中不行,夏竦似乎有些本事。但做了一个枢密使,言臣恨不能将夏竦的皮剥下来,让他做首相挑大梁子。朝堂会闹翻天的。丁度是新人,高若讷与庞籍、文彦博皆差不多,宋庠与王贻永谨慎老实。做一做副手不错,担任首相却远远不够。
所以让夏竦为枢密使,诸相降职,为郑朗铺开道路,别的不说,庆历三年郑朗的救灾工作做得如何,赵祯心中最清楚。然……
失神了,也失态了。问:“旱情如此严重,谁替朕分担?”
大家一起不作声。
没有一个傻子的。
郑朗也不作声,在他心中却有一套班子,马上什么危机也会解决,张方平三司使人选很好,西府最好是庞籍,副相有王尧臣与曾公亮。庞文二人心思难测,可吏治能力不可小视。王尧臣在陕西战役中多提了一些很有远见的意见。曾公亮是军事家,军火专家。
东府自己,加上文彦博与富弼,富弼经过这数番打击。再也不会象以前那样胡闹,那么他的才干能便充分的发挥。班子不复杂,除了庞文二人略有些手段,其他四人都是温和派,不会引起多少争执。
再用王素、蔡襄、包拯、吴育为台臣,可在朝堂进谏,可作为巡察使按察地方,诸多问题会迅速解决。什么陈执中,大宋,丁度与王贻永、夏竦、高若讷,得一起下放下去。
但自己是这样的想法,能否实施?
这时候那怕他对赵祯有什么样的感情,也不能抛头露面。
还得忍。
大家一起不作声,可是郑朗耳朵里听到算盘珠子敲的声音更响。
赵祉不由地挠耳朵,不行,还是先让郑朗交接,大不了将他喊到宫中单独面谈,其他人不放心,还是郑朗。准备下令开宴,郑朗忽然说道:“臣还有一谏。”
“说来。”
“以前新政之始,蔡襄误以为申国公会干忧新政,进谏陛下诏书诸执臣不得私下宴客,以图将申国公禁锢。陛下也同意此谏,造成诸多不便。直臣碍于诏令,全部遵守。但执臣总掌国家政务,许多时候不是能在各衙门里就能得出结论,还要询问属下百姓,还要与同僚进行商议,群策群力,征询意见。然此诏令下后,耳目失聪。或者以此戒臣子结党。即便有些诏令,结党的还是结党,用手段陷害臣僚的,手段继续在用。不能阻止臣僚yīn谋诡计,没有阻止臣僚结党。却造成执臣执政不能明察。臣以为此诏令有误矣。请陛下诏书修改此诏,恢复以前法令,臣僚宴客不准私党结朋,不准以媚权贵,不准勒索受贿,但为政务便,可以适度宴客,以为臣工执政更能清晰的做决策。”
这道诏书弄得当时范仲淹很苦逼。
其实郑朗与韩琦好几次触犯,可终是不便,一两次偶然,没有人弹劾,习以为常,必然有言臣找把柄。自己就是到了枢密院,也不是真正伴相,西府事务同样有不少。
想要做好事,这道诏书便象一道大山一样压在头顶,必须废掉。
赵祯想了一会儿,说道:“准,曾卿,拟诏。”
张方平瞅了郑朗一眼,郑朗当作没有看到。即便到枢密院,他也要做很多事的。特别是军队,要为未来夯下厚实的基础。
酒菜上来,郑朗呷了一口小酒,大快朵熙。
在契丹吃得淡出鸟来,还是宋朝好啊。看看这个大虾,包着淀粉,裹着蔗糖,经油锅滚成金黄,又香又酥又鲜美,看看这个小鸡子,沾上秦椒胡椒粉,香辣可口,即便这碟莼菜,伴着麻油,蒜子,也是甘之如饴,唇口留香。
吃得香,其他大臣一起看着他吃,瞠目结舌。
赵祯只是微笑,契丹一些饮食习惯他也听说过的,郑朗从小是独子,含着金钥匙长大的,这一回吃足苦头,难得的良臣哪。
也只有郑朗无所谓,吃得坦然,换其他大臣,多少有些拘束。
看着他大快朵熙,赵祯身后一对美目紧紧盯着,脸上渐渐飞满了桃花,红霞姹紫嫣红,再看看其他大臣的举止,在她眼中,其他人皆是凡夫俗子,那怕皮囊生得多好,只有这个与自己有着紧密关系的大臣。才是一个翩翩郎君,气度天下无人能敌。但没有其他人发现,都在想心思呢……
宴罢。郑朗要交接,好回家,赵祯突然说道:“郑卿。你留下来。”
其他大臣听了有些黯然,不管是否做首相,这份宠爱,无一臣能及了。有的大臣倒也释然,若自己是皇帝,有一个大臣能为自己做出这些事,自己同样也会对之宠爱。
郑朗只好留下。
“随朕去迩英阁。”
“喏。”
赵念奴跟上,对郑朗说道:“郑相公。我在宫中好担心。”
“谢过公主殿下关心。”
“你回来了,我很开心,”小萝莉抚着胸口说。然后一手牵着赵祯一手牵着郑朗,满脸的幸福。
“殿下,不妥。”郑朗要抽手。
“郑卿,勿用拘于俗礼,自从听到你一些不好的消息。福康在宫中都急得哭了,”赵祯说道。他想得比郑朗远,自己身体不大好,又一直无子,自己为帝是仁爱。可其他人为君王呢?他做不出,不代表着不懂,史书一行行的记载,不要太多。
郑朗哪里能想到赵祯心中抱有这样的心思,只好欠着身体,走在侧面。
到了迩英阁,赵祯看了看一摞摞书籍,这时表情有些灰暗,一直以来,他想让郑朗教育他的儿子,可是……
让郑朗坐下,说道:“郑卿,旱情严重,百姓流离失所,前度宰执有失……”
郑朗当然知道,今年旱情不象景祐年间焦土万里,可十分普遍,才开了一个小头,后面还有呢,马上江南米价都涨到每石三千文。而平时江南米价仅在五百米左右浮动,上涨了六倍,更不要说北方。这是宋朝,若换成唐朝,还不知得饿死多少人。记得史书说李治年间,关中米价浮动到每斗一百来文,于是饿殍千里。
但没有出大乱子,是皮癣之疥。
可听出来赵祯的心意,自己为首相,还是以救急为主的,而不是治理宋朝未来。得,还是继续退让。徐徐说道:“陛下,无妨,之乱乃是仓乱……”
顿住。
“在想什么?”
“想仓粮。”郑朗仔细地思索,想了很久,才说道:“臣回京师,听妻子讲京师中事,说二月侍御史吴鼎臣与吴育进谏,说军粮自江淮转漕到京师,又积年而后支,于是粮多陈腐,又斗升不足,惟有上军所给斗升不欠,中下军十只能得其**。”
“是有此事,朕已派内侍纠察。”
“臣也闻之,且殿前都指挥使李昭亮以为良政,国家体察兵士疾苦,相率罗拜以谢陛下皇恩。但终不是久计,其实自庆历三年后,国库多空,即便有陈粮,腐粮却不会产生。这些腐粮从何而来?”
“是啊。”赵祯沉思道。
“陛下,无论仓禀调度不当,或者有账无粮,或是斗升不足,或是腐粮出现,还是仓出现了问题,现在臣刚返回京师,对此不了解,容臣调查后,再写一份奏折禀报陛下。”问题郑朗知道大约出在什么地方,可没有证据,不能乱说的。
“准。”
“再者,非是臣不受陛下授职,陛下,这天下便如同天,是天下万民的天下,rì月星辰,百姓诸臣便是繁星,陛下便是rì月,是繁星围其rì月转动,而非rì月围其繁星转动,天地会失常,换作人间,国家必将有失。天下万民臣工只能围着陛下而转动,包括臣等在内。国家可以缺少臣,可以缺少其他臣工,可以缺少一些百姓,但不能缺少陛下。这个中心乃是陛下,非是臣也。若是国家有事,便需臣主持,臣无有私心,陛下睿智也可以掌控,然臣恐开此坏例,后人佼仿,便会有李林甫等权jiān臣工出现,贻坏国家,天下危矣。且臣出使,也无功绩,何不贬乃升?请陛下三思。”
不能一有事,什么都要我来解决,不能直接说,说得很含蓄。
其实都是推辞之言,总之,这个首相绝对此时不会做的。
又说道:“至于旱灾,问题应不严重,主要还是仓,等臣调查后,将仓粮解决,旱情自然化解。且臣去契丹,这一年多来,心中想的全部西府事务,若是接手东府,心中没有准备,仓促之下,必会出现许多失误,非是美事也。”
赵祯问道:“何人为首相?”
郑朗终于失态,什么人为首相,你怎么问我?(未完待续)RQ
五百六十八章 岳阳楼记
但赵祯问了,郑朗也就回答:‘若论首相之才’申国公首屈一指。申国公去后,帝国再无一人能与之相比。至于时今朝堂,几位相公皆可,但都不是第一流的首相之才,只有一人能稍稍逊之。”
“谁?”
“庞籍。”郑朗想都不想回答道。不是文彦博,不是夏棘,不是丁度与大宋,这是不宰相,而是首相,即便文彦博自始至终,担任首相也做得不是很好。
“庞籍?”赵祯瞅了郑朗一眼,忽然微笑,然后摇头。
郑朗与庞籍素无来往,政见多有不合之处,特别是军事观念上更为不合,使赵祯想到吕夷简推荐范仲淹的故事。这才是气度,换位过来,将范仲淹打死了,也不会推荐吕夷简。
可能用庞籍做首相,还不如让郑朗担任首相。
喊来一个太监,低语几句,太监下去,一会儿在书架上找来一篇文章,赵祯说道:“郑卿,你看一看。”
郑朗打开一看,正是范仲淹写的《岳阳楼记》,去年秋天写的,也不用看,这篇文章上初中时就倒背如流。但为什么赵祯让自己看它?
这时赵祯不能当成十几年前的赵祯,很有心机,远远胜过契丹那个小皇帝。他一举一动,大有深意,郑朗凝眉深思,史上一大排人事调动展现在他眼前。郑朗想着想着,恍然大悟。
赵祯对范仲淹并不反感,即便是贬放,所在各州都不是差的州府。但对这个党,赵祯放心不下。范仲淹说,俺是为了你们赵氏江山着想,即便你是皇帝,也得靠边站,范仲淹却忽视一个重要的东西,皇帝都靠边站了,赵氏江山位置又在哪里?范仲淹名声越大,附庸的人越多,他这种思想影响的人越多,所以直到范仲淹死后,富弼、韩琦与欧阳修等人才陆续为赵祯启用。作为统治者,肯定会害怕的。相反,吕夷简拢的实权还超过了范仲淹,赵祯却没有那么忌惮,因为吕夷简没有将赵祯往边上一推,国家让俺来。
又看着岳阳楼记,庆历前后两篇文章最有名气,一个是朋党论,一个是岳阳楼记。
出发点不同,欧阳修出发点很大,是维护庆历新政而写的朋党论,范仲淹相反,出发点很小,仅是为了使滕宗谅不使贾昌朝陷害,写此文为滕宗谅表功。
可胸襟与想法不同,造成的后果不同。岳阳楼记鼓励了一代又一代名臣为国为民。朋党论为后来更大的党争埋下的隐患,说大一点,加重了中华民族内斗的趋向。内斗吧,大到国家,小到单位村庄,内斗有理。宋朝斗,明朝斗……
郑朗看完,将它放下,说道:“陛下,单论抱负与德操的高洁,仲淹天下无人能及。”
“他可有首相之才?”
“不行,太干净了,首相之能,要学会兼顾,变通,才智,低头,务实,一个好首相,想要兼顾德操,多半不能,故仲淹不宜为首相。
赵祯莞尔一笑,道:“也不对,未必不能兼顾德操,古有宋螺,前有蒙正、端、旦等人,仲淹虽好,但想得太远,不切实际,务实不能,变通不能,兼顾不能……也是一个好臣子。”
郑朗同样一笑,说道:“陛下,来的时候,臣在船上写了仁义,陛下若有兴趣,臣派人将它拿来,让陛下过目。”
“好。”
赵祯派人去驿馆将那本仁义取来,坐待,无聊,与郑朗说起契丹的事。郑朗原原本本将经过道出。赵祯微笑道:“郑卿,以你之意,那个梁王以后必不是明君?”
“他想成明君,难,喜狩猎,又好儒释,远胜于其父。不但梁王,契丹许多贵族在我朝文化侵袭下,已经忘记祖上的戎马生涯。没有武功,契丹虽有近千万的人口,能真正统管的百姓不会超过六七百万人,其中汉人占据一半有余,国家远比我朝更危险。”
“可惜这些汉人不能为我朝所用。”
“非是,陛下,乃是我朝仍不够富强,若是百姓生活更富,国家更强大,比如磁石,必为我朝所吸附。然今百姓温饱都不能维持,武功又弱,受制于北虏,又受制于西寇,南边诸蛮逍遥法外,朝廷也不能制之,何来吸附之力。”
闲聊了一会,太监将那本仁义取来。
赵祯翻看。
不是很长,十篇文章,六七万字,讲道理的占一半文字,还有一半史料当作例证。但赵祯看完,皱眉苦思,有些绕,赵祯也绕住了。又翻了翻,最后微笑道:“好书,明天将它送到太学,刊于报纸。”
“臣听命。”
耽搁很久,才离开皇宫。
临出来时,赵念奴向郑朗挥了挥手,郑朗不知,也挥了挥手。
交接,回家。
家中来了许多人,樊家兴高采烈的派人搬来女儿行李,让女儿进入郑家。一些官员听闻后,立即前来送礼,风向不对了,无论郑朗是不是首相,也会是一个权相,得打好关系。然而被崔娴一一婉拒。
不能收,皇上至今对朋党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若是丈夫大肆与群臣交好,早迟皇上必起反感。
还有一个人,崔娴没有推辞,张方平。
对此人郑朗十分慎重。
范仲淹那个改革,用好人,国家就大治了,赵祯说不切实际,不冤枉的。想要做事,最少有一些想法,一些目标,包括经济。北宋前期有清晰思想理论的只有两人,一是已过世的李觏,他从周礼与管子等书中吸取了一些思想,主张国家以轻重之术,对工商进行干预。这是干预,不是控制,反对垄断,利用国家机器参与理财,使私商不得垄断,同样国家也不得垄断,包括盐茶等关系到民生的专营。这是一种比较进步的思想,虽然很朦胧。
然后就到张方平。
李觏思想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又接受唐朝刘晏理财的一些借鉴,进一步将轻重之术发扬光大,认为国家是一个经营性的组织,为国理财并不是儒家所说的与民争利。但他的思想还是主张国有经济,而不是私有经济,只是国家经济一直缺少长远规划,导致种种不好现象的产生。他没有说什么三冗,这个太麻烦,郑朗说了,融合前后人的知识,却没找出完全解决的法门。张方平只说三蠢,一是兼并,兼并还好一点,不能将国家七亿亩地变成两亿亩,缩水三分之一,这也是张方平反对私人经济的主要原因。二是游入释道,寺观占地占得太凶,尾大不掉,同样成为宋朝一大祸害。三是兵马之蠢,养这么多兵,大苦逼。解决之道有三,政龘府主动参与,谷践时籴粮,谷贵时出粮,打龘压豪强囤积居奇,或者用其他手段,使豪强无大利,不危害国家与百姓。政龘府要明贵践制度,去其贪聚之心,特别是释道二家,空门人,你们贪聚做什么?增加兵农合一的民兵,裁汰冗兵,开展屯田。
他这种思想又被王安石扩大利用,张方平一看,小子,不对啊,俺不是这个意思,你搞得太过头,俺反对。
不能说王安石是错误的,张方平说得也不完全对,这三条更不是解决的最好法门。
但他认真的想过,形成一种思想理念,仅是这一条,远胜过其他人。还有他温和的作风,由是让郑朗看重。
对于丈夫的一些想法,崔娴知道,并且时常参与。
因此诸客来访,一律回绝,只留下张方平。
看到郑朗,张方平站起来,说道:“行知,这一去这么久,我好生担心。”
“谢过安道兄。”郑朗道。
对此次契丹之行,郑朗虽平安回来,心中一直略有些后悔,做得太轻狂。
郑朗又说:“请坐。”
张方平用眼睛看着郑朗,他心中在担心一件事,他与吴育争来争去,京龘城一部分百姓听闻后,产生一些不好的传言,说他附庸贾昌朝。更有人说他忘恩负义,明明是郑朗一手提拨上来,郑朗只是为契丹短时扣留,张方平便立即倒戈,不是君子所为。
担心有些多虑,若说孔宗旦、尚同、徐程、李思道等人,郑朗不知道底细,对张方平,不要太了解。江杏儿笑盈盈地替郑朗与张方平沏茶,脸上笑容绽放,一直没有停过。
崔娴将她拉下去,别急吼吼的,还有客人在呢,要亲热,等客人离开后,慢慢亲热。
郑朗看着二女的动作,有些好笑,但心中荡起一道暖意。不过也要考虑场合,对张方平说道:“安道兄,你来的正好,我问一问你一些仓储的事。”
张方平一摊手,说道:“三司使也不能全权作主。”
“我知道,但我需要一些具体的细节。”
两人谈了很久,张方平说:“行知,如今陛下,会选那一人为首相?”
不一定是陈执中,虽然可能性极大,可情况复杂,陈执中未必能挑起这副重担。
郑朗道:“安道兄,我向陛下推荐了一人。”
“谁?”其实不当问的,可张方平控制不了内心的好奇。
“庞醇之。”
“他?”
“正是他……”
“陛下多半不用任用。”
不是多半,而是肯定不会任用。但与郑朗有什么关系?这副摊子太烂,又弄出一个超级雍肿的领导班子,自已往里面挤做什么?首相好啊,但谁挤进去,谁会落得灰溜溜的下场。
看看陈执中,后来那个言臣骂得凶啊,自己也不想有那个下场。
“行知,你为何拒绝?”
“安道兄,人贵在进取,可也贵在知进退。其实做为臣子,到了你我这一步,已经是巅峰,夫复何求?高处不胜寒哪,越往高处走,越要小心。我是,你也是。”郑朗说道。首相早迟要当的,张方平则是他未来版图上最重要的一块拼图,可不能让包黑子弄下去,先戒告一声。
语久,张方平开心地离去。郑朗对他并没有什么看法与意见,两人关系依是象从前那样,一块石头落了地。
天黑了下来。
郑家一家笑逐颜开,崔娴最后牵出一个羞答答的少女。
不敢高调,故婚礼略去,樊家也不敢计较,这一拖拖了很长时间,樊粗快失去耐心。能进郑家门就行,管它什么礼仪。崔娴悄声说道:“官人,今天晚上让樊小娘子陪你。”
说着掩上房门。
大红的蜡烛使房间里升起一道蒙蒙的晕光。
樊月儿忸怩的坐在绣床上,手不安的抚摸着大红绣裙。
来到这时代久了,郑朗心中羞愧之心渐渐消失,但仍有,看着这个俏丽的少女,说道:“月儿。”
“嗯。”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妾不后悔。”
郑朗犹豫了一会,来到她身边,替她解开裙带。
樊月儿紧张地哆嗦着,最后嚅嚅地说:“妾自已来。”
美人宽衣,郑朗也是男人,看着樊月儿将外裙卸下,仅剩下里面一件亵衣,但玲珑的曲线分明,似露未露,更是诱人,郑朗血脉贲张,迅速将衣服脱下。樊月儿眼睛瞅了瞅那个凶器,脸再次红得象一个苹果。一双手哆嗦个不停,里衣解不下来
郑朗走过去,帮助她剥下最后那件亵衣,傲人的胸脯立即跳出来。知道她是第一次,郑朗没有急迫,用手轻轻地在樊月儿肌肤上抚摸着,嗅着发香,说:“月儿,好香。”
“妾薰过香的。”樊月儿十分紧张,用手紧紧将郑朗抱住,身体哆嗦着,说话的声音也在颤抖:“好闻吗?”
“好闻”,郑朗的手划了下去。
“哪里蜘……痒……”
郑朗低声说道:“我来了。”
“嗯。”
忽然郑朗窃笑起来,原来这个小丫头湿透了。
“郑相公,笑什么,痛。”
一夜雨露滋润,第二天郑朗起来神清气爽,也意味着郑家又多了一人。但京龘城却在关注一件事。赵祯然没有下旨,让郑朗授何职,这引起多方猜测。就在这时,朝廷忽然接到贾昌朝的一封奏折,弹劾郑朗于拒马河畔,与契丹太囘子依依惜别,有辱国体。
奏折到了中书,诸位大佬觉得很荒谬,如今郑朗历尽千般危险,逃回宋朝,可以说是集万般宠爱于一身,贾昌朝为何逆水行舟,反做出这种举动?郑朗未授职,也得到这个消息,先也是不解,最后对崔娴说道:“贾号朝此举高啊。”
崔娴抿嘴一乐,说:“官人,契丹不可小视,朝堂上诸人同样不可小视。”
但郑朗还是没有高视贾昌朝,尽管这一弹劾看似笨,实际很高明。若是自已贪图首相,贾昌朝便得逞了,关健自己不龘贪图首相,贾昌朝此举反而象一个跳梁小丑。
朝会开始,郑朗也上早朝,但来到待漏院,他犯了难,一会儿早朝上站班,他往哪儿站?
五百六十九章 修正
早朝站班,枢密使率领武将站西班,中书省率领文臣站东班。郑朗职位未明,待会儿站在前面,站在后面无所谓,主要是站在东面还是站在西面,不能上了早朝,两边乱跑。其他的大臣也看着郑朗。
赵祯替他解决了难题,郑朗在待漏院刚坐下不到几分钟,一个太监进来宣旨,着郑朗为集贤院大学士吏部侍郎谏议大夫判枢密院使。
太监宣完任命后,便离开了。但大臣们眼睛一起转向了夏竦。夏竦同样也有些傻眼,自己为枢密使,郑朗为枢密使,再加上一个不管事的王贻永为同平章事枢密使,一个西府,怎么出来三个枢密使?
也不可能是三个枢密使,今天朝堂必然还有动荡,各自盯着夏竦,又低下头,打着算盘。
早朝开始,诸臣鱼贯而入,进入朝殿。
西府最高长官还是王贻永,虽他不管事,但兼着平章事的职位,仍是西府名义最高的长官,这个不用去争,关健是下面,夏竦苦着脸,看着郑朗说道:“行知,你来。”
皇上准备让郑朗为首相的,因为郑朗拒绝,才授予了枢密使之职,夏竦先做退让,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郑朗说道:“夏相公,我资历不及君,还是你来。”
果断地退居第三位。
第二第三问题不要紧,可是三个枢密使,多扎人眼,夏竦感到浑身长着刺儿,瞅着大家。大家也瞅着他,但他很聪明,赵祯出来坐定后。夏竦手持牙笏走出班列说道:“陛下,西府本只有一个枢密使,如今却有三位。雍肿自我朝立国以来未曾有过,臣请求陛下将降臣出放,或为参知政事。”
肯定不能有三位枢密使,必须有一人退,退的人不会是王贻永,人家是伴哥,挂名的,即便是贾昌朝。都没有对王贻永说什么。更不是郑朗,只有自己。
赵祯没有作声,目无表情的看着大家。
郑朗心中忽然明悟,自己一退,赵祯在陈执中与夏竦之间做选择,最终还是选择了夏竦。可是担心大家反对,所以才有早朝这么一幕。
但赵祯恐怕不会如意。
果然。侍御史知杂事张昇走出班列说道“臣弹劾夏竦,前谗言石介不死,富弼yīn使契丹谋起兵,又谗介说敌不从,更为弼往登莱用重金收买数万人作乱。乃使朝廷发石介棺,果死。此人yīn险如此,如何担待两府大臣,陛下三思。”
不说你jiān邪秽臣小人,可yīn险二字,想赖都赖不掉。
首相不提了,就是两府,夏竦都没有资格呆下去。
张昇退回,御史何郯又走出来说道:“昔rì朝廷为夏竦所误,疑石介,遍根问旧来交往臣僚,中外传闻,颇甚赅异。石介平生,颇笃学问,所短者,道不全却喜为人师,使后生从学者多流荡狂妄之士。在太学rì,不安本职,专以时事为任。此是所短,其于它事,计亦不为。况石介前年病故,众所明知,即便石介存,一小丈夫,又能有何为?臣闻此事造端全是夏竦,初yīn令人摹拟石介书迹,作前来两府简尺,妄言事端,yù传播入内。且夏竦不知石介已死?其意本不在石介,盖因范仲淹富弼在两府rì,夏竦有枢密使之命,当时君议不容,即行罢退,疑仲淹同力排斥,以石介为仲淹荐引,故深恨石介,以污忠义之臣。伏望陛下明照夏竦之险诈之心,亮仲淹、弼之大节,纯是忠纯,特排jiān谋,以示恩遇。自夏竦力行此事,中外物议,皆知不可,然未尝有敢言者,因虑时论指为朋比。臣若不陈始末明辨,即是深负言臣之失,望圣上明察。”
这些话何郯隐忍了很久,可是贾昌朝在朝堂作威作福,一直不敢说,如今贾昌朝出了朝堂,郑朗回归,阳气胜过yīn气,何郯一股脑全部道出来,老账新账一起算。
又有两位御史先后弹劾。
郑朗手持牙笏,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没有吭声。
何郯进谏有了效果,这是一种风向,夏竦想做首相,十有**不大可能。但何郯自己也出现失误,为什么赵祯先提拨贾昌朝,后提拨夏竦,正是想清扫范仲淹在朝堂留下的痕迹。就事论事,又何必杂七杂八地说什么范仲淹与富弼,反而降低了效果。
到此,首相人选已经明了。
一些言臣还准备出列附和,看着赵祯表情,退缩了。
大殿一片寂静,看到大家不说话,郑朗站出来,说道:“陛下,臣有奏。”
“奏来。”
“臣一奏仓粮,”郑朗说道。仓粮不仅是关系到救济百姓,以工代赈,也关系到兵士。兵士供粮不足不算,又食霉米,心中必然不服。郑朗这次回来,对枢密院进行一些改革,主要还是为了强兵。后院失火,如何强兵?
这几天与张方平进行了暗中调查,郑朗从河北回来,一路也曾刻意暗中盘问,仓粮出现严重的问题。首先便是腐粮,当初设仓法时,郑朗就考虑到这一情况。
粮食一年年堆积,必然陈腐。所以制订一项条款,与各州县酒院联合,反正酿酒多是国家经营的,每年也要进购大批粮食,酿成美酒销售,以替国家谋利。
用陈粮代替新粮酿酒,产量稍稍偏低,影响不大,可是陈粮更容易出酒,速度快,周期短,只要粮食不霉变,成本相当,那么两年一换,仓里便不会出现陈粮。损失仅是翻新出陈的部分浪费,不算太严重。
这是郑朗经过反复盘问核实后制订的策略,甚至亲自问过看过对比过新旧粮的酿酒结果。
然上面想得好,到了下面却是不同。出现霉粮。有三个原因,保管不当,即便将粮食运进粮仓。也要翻晒,晒干后入库,库里有一些防cháo措施。但有的小吏根本就不管,甚至不布置防cháo措施,将这笔钱省下来,装进自己腰包。更有过份者,收取贿赂,让cháo粮入库,这个不霉变腐烂才怪。第二个便是职权问题,有国库。有州县,有县库,涉及到三司、中书与地方,分工不明,造成漏洞百出。第三个便是吏商勾结。商贾手中霉粮更多,有的粮商经营粮食,主要贪图丰收上来与chūn荒的差价。以及各地粮食差价,这是正常的经营手段。但有的商贾不同,很是黑心,贪图的却是荒年之利,比如马上全国xìng的灾害。江南正常年份一石米只有五百文左右,可是到年底后,朝廷如果没有处理好,能涨到三千文。有了灾年,他们出手了,谋利了,不会有霉粮,可没有灾年,耽得久,无论怎么保管,也会有霉粮。不能让这些霉粮腐烂,于是与国仓的小吏勾结,给一些小钱,用霉粮换国仓里的新粮,将损失转移到国家身上。
因此庆历三年全国xìng的粮仓空虚,才过了三四年,仓库里便出现大量霉粮。
赵祯脾气算好的,听后也怒道:“张方平,为什么你不说?”
张方平硬着头皮,走出班列答道:“陛下,三司仅有部分调度之权,却没有盘查与管理之权,乃是郑朗委托臣派人调查,才知道的,这已是逾权之行为,臣也才得知,让臣如何说?”
你不能怪俺,要去怪贾昌朝与陈执中,与俺没有关系。
赵祯语塞。
陈执中蹙眉,也不能怪俺,贾昌朝一手遮天,让俺怎么办?
但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郑朗也不喜,出了问题不怕,就怕推卸,而不去处理,因此继续说道:“还有。”
当初设置仓法,做了明确规定,不准贪墨,可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些小吏用霉粮替新粮,谋取私利,还有一些小吏用劣粮,甚至掺杂砂石,谋取私利。反正称重量的,砂石不值钱,往里面一塞,士兵吃得会不会将牙齿蹦掉与他们有什么关系,钱装进口袋是真的。至于高薪,高薪好啊,可钱多了还会烫手吗?
这算是胆子小的,胆子大的小吏直接空账,粮食被他们卖掉,不报账,连一点伪饰都不用,直接贪墨。还有,便是青苗用粮,这本是一项利民之举,当初得到大家一致认可。可到下面却发生了变化。吏商勾结,本是放给五等户的低息青苗粮,供贫困百姓解决危机,渡过chūn荒之难,实际却借给了大商人,让大商人用这个粮食发放高利贷。没有这项制度,这些不法的高利贷商也会发放高利贷,但有了这项制度,这些商人用朝廷名义,公开鱼肉百姓。结果朝廷是善心,到下面却成了害民之举,背上恶名的包袱。所以各地出现了灾害,仓里却无粮调度。甚至有的小吏与商人公开谋利,借着灾害机会,直接挪用售粮,谋取利润。是备了许多粮,可粮食至少一半不在朝廷手中,通过各种渠道消失了……
“郑卿,你认为如何解决?”赵祯愤怒地说。
“分工明确,州县仓归州县管理,若出现种种弊端,是各州知州各县知县的责任。国仓归三司掌管,出现弊端是三司之失。”郑朗答道。
这种弊端便是宋朝冗政造成的,一再架叠,许多部门分工不明,政事不畅。郑朗是反传统而行,将权利集中化。但不集中不行了,长久下去,仓粮弊端会更多。
郑朗说这句话不由想到王安石。
王安石在史上对三司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又设立许多提举官,恐怕也是逼的。
“准,”赵祯脸上带着杀气,说道。
一个州粮,可不是少钱,在郑朗再三鼓吹下,赵祯十分慎重,这几年从国仓到地方仓库,前后投放了一千多万贯,近两千万贯钱下去备粮,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数字?
“还有一策,等臣说到保丁后再一道解决。”
“保丁又有什么?”
“这是臣的第二谏,jīng兵减兵,增保强保。可因为这几年两府松懈。保丁也变了xìng质,”郑朗娓娓道来。
问题同样很严重,郑朗仅是从河北一路返回。顺便问了问,便问出许多问题。当初设保时,为了使不苛于民。来去自如。又不做政绩考核范围,怕官员强行百姓入保。于是官员不作为,轻者管理混乱,重者一些官员借机加空保,将免保税务贪于私人口袋。而百姓呢,往往想入保的不得入,想退保的又不得退。国家支付一部分训练经费,将士不当一回事。训练时嘻嘻哈哈,重者直接将这部分经费纳于腰包。这还不是气人的地方,当初设立保丁,一是备兵源,二是赈贫困,三是协助地方捕贼,四为裁兵。因此仅限二丁以上户以及五等以下户,但因为免其税,一些二三四等户也冒充五等以下户入保,逃避税务。丰年时一县没有几个保丁,一到荒年能涌来几万保丁。有的知县一看形式不妙,索xìng不想录用保丁,以免耽搁税务。
不但保丁法出现问题,裁兵法与免役法问题继续存在。查了寿州的地,在君子党的戾气整治下,各地地册报上,隐田趋势停止。但这两年隐田趋势又再次抬头。但不急,用新旧地册对照,一查一个准。这个要等郑朗进入中书后,逐步清查,现在暂时放在后面解决。先行解决保甲法。
实际今天进谏一些条款,是对前四法的修正。
郑朗徐徐将这些弊端说出,道:“因此臣请求陛下诏书天下,百姓入保后,必年满五年以上者,才能退保。”
不能给最大限度的zì yóu,这个zì yóu太泛滥。又说道:“另外,用报纸与公文诏告天下百姓,每都保训练项目,次数,器械损耗,必备武器,保丁之举,乃是以备国家兵源之举,想要保丁拥有战斗力,必须奖罚分明。臣以为还要给保丁每年一石粮与五百钱,刺激他们训练的积极xìng。”
“陛下,臣以为不妥,郑朗所谏,免役税,每年再给一石粮,又给五百钱,恰逢荒年,入保的百姓是会增加。可是武器损耗,训练费用,免去的税役,钱粮,一丁一年最少会浪费国家五贯钱。若是七八十万保,必费四百万贯钱,所需不菲,然这些保丁战斗力,臣很怀疑,”庞籍从后面站出来说道。
郑朗想敲庞籍的脑袋瓜子。
没有这个保丁法,你以为想让赵祯裁兵,赵祯就会同意?
即便四百万贯,也不过是养八万兵士的费用,而针对的对象仅是五等户,没有保甲法,一年拨出几百万贯救济穷苦百姓,又算什么?
不能揭开说,不慌不忙地说:“庞籍,请听我将话说完。裁兵法实施以来,各路并营情况不太理想,有一些武艺高超者,或立战功者将领也陆续被并裁,导致兵士多有反对声音。保甲法实施,有些仓促,各保自理,更是混乱。我之见,各大保、各都护设大保长、都保长,用正规将领率领,使保丁有序,地方若有事,也有首领指挥。又不用从各营抽调将领,进行敷衍式训练,效果不显著,反而给了贪墨机会,形成亏空浪费。各小保长从保丁中选拨武艺高强者,一年给钱五贯,给米五石,然小保长不在编制之类,也勿需固定,每年冬训大考,最强者担任,刺激保丁训练的积极xìng。”
“准,”赵祯说道。
并营后,虽淘汰一些将领,可有的将领吵闹,下面不宁,赵祯同样为之头痛,这样一来,几千名低级武将便有了去处。而且这个不固定也让赵祯看到妙处。
郑朗此举,也是一种妥协,没办法,吵来吵去的,裁兵法最后都成问题了。而且保丁再象以前散乱,必然会出大问题。又说道:“同时为了选拨将领,禁军、厢军、蕃兵、土兵、弓箭手、壮丁、保丁每年一次大比,比试内容分弓箭,骑术与格斗术,还有奇科。”
“何为奇科?”
“杂艺者,如潜行伪装、语言、刺杀、侦探、奔跑、跳跃、登山、渡河、兵策、绘图、算术等等奇科,替军队补充各种人才。”
“不错,此举甚妙。”
“三年一大比,各县各项决出前三者,集于各州,各州决出前三者,集中京师,对前三者各级设于奖励,其中优异者被充为各级将领,替军队储备后继人才,也将此举作为各州县政绩考核之一,以重武制,使国家不再羸弱。”
“准。”
“当初设置仓法,提高小吏薪酬,本意是高薪养廉,诏令又再三jǐng告,若再有各种贪墨行为,必严惩不怠。然今高薪发放下去,诸多问题依然存在。请陛下派出御史,为各路按察使,清查仓粮弊端,对于各个贪墨小吏严惩不怠。国家缺少治国安邦人才,但不缺少管理一个小仓库的小吏。再者,各保甲法的种种弊端,也要惩处。即为五等户入保丁,家有资产一百贯与良田三十亩以上者,全部收缴国库,让他们降为四等户。各按察使下去后不得结私,不得牵连,不得包庇,更不得朋比。为了配合清查,鼓励百姓举报,对举报者奖励保密。”
“郑卿……”
“不严不足以jǐng戒,陛下勿要犹豫,如今几百万上千万百姓嗷嗷待哺,陛下是关心这么多百姓,还是关心那几千个小吏二三四等户?不惩,纲纪败坏,国将不国矣,即便房杜姚唐同时聚于朝堂之上,我大宋也将rì薄西山矣,请陛下三思。”
“准。”
郑朗退下,本来还想说裁兵,以及特务营,军械监,但看着赵祯为难的表情,没有再说。慢慢来,吃得太多,一口气消化不了。并且派谁去按察,按察的效果如何,郑朗同样很怀疑。
总之,摊子开始腐烂,只能先将烂肉割掉几块,再慢慢图之。
郑朗这次进谏,不算是改革,只是补充与调节。诸臣也没有人反对,心中更关心着另一件事,看到郑朗退回班列,再次用眼睛盯着西侧第二位的夏竦。
赵祯也看着夏竦,然后看着陈执中。
郑朗说了许多,陈执中作为以前的二号宰相,也有过错。按照道理,不能担任首相,可是不让他为首相,让夏竦为首相,看着这些言臣虎视眈眈,只要自己一宣诏,朝堂必然吵翻了天,怎么办?(未完待续)RQ
五百七十章 平衡
赵祯看着诸臣,想揉脑袋,最后还是要决定的,不能真让枢密院拥有三个枢密使,说道:“陈执中、宋庠、丁度皆复所降官,夏竦为河阳三城节度使检校太尉同平章事。”
等于是与陈执**掌首相之职,不过陈执中地位稍高一点,带着集贤院大学士工部侍郎之职,比夏竦那个河阳三城节度使检校太尉更贵。
何郯还想说话,赵祯抢在他前面说道:“何卿,勿得多言,若没有其他事务,散朝,两府相公前去都堂,商议郑卿所献之策,以便定落,解救灾民。”
不就是一个首相嘛,当真那么重要,外面还有几百万流离失所的百姓呢。
前去都堂,庞籍在路上低语道:“行知,你那个保甲法我以为不得法啊,当真能替国家备军?”
说的是老实话,能备军,但备军效果不会很显著,除非从里面jīng挑细选,才能选出少量战士。相比于巨大的投入,得不偿失。
郑朗答道:“醇之,若没有这个保甲法,陛下会不会同意裁兵?”
“……”庞籍一惊。
“此举以抚恤为主,所择者皆是生活贫困的五等以下户,君也是出自寒门,当知这些贫困户生活有多艰难。保丁免其税役,再稍给一些钱粮,对于这些贫困户来说,便多了一份生机。何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即便不为贫困户着想,揭竿者何众者多,贫困百姓也,为了生计,不得不挺而走险。”前面说得小声,后面用正常声音说话。
赵祯扭过头,道:“郑卿,言之有理。”
庞籍在深思。
两府宰相坐下商议,七嘴八舌的。最终将意见统一。陆续诏书颁出,以何郯等御史为陕西、河东、河南、江淮以及京畿各路按察使,巡视各地仓粮保丁,又以武昌节度使、知永兴军程琳为宣徽北院使,判延州兼鄜延路经略使,仍为陕西安抚使。徙知郓州、资政殿学士、给事中富弼为京东路安抚使、知青州;知扬州、资政殿学士、给事中韩琦为京西路安抚使、知郓州,协助配合各按察使按察。
协助未必,安抚是真的。
重用夏竦。许多人心中不服,于是将韩富二人提拨,以示平衡。
都堂会散,郑朗来到枢密院,先看文书,以及西府卷宗。主要是兵士的情况以及支出。看了后。终于明白为什么庞籍会急,虽裁了兵,情况依不大好。
各地禁兵数量六十八万余人,等于是这几年未减反增加一些兵士。蕃兵数量下降,朝廷节约开支,部分蕃兵降为土兵,在陕西各路,保持着近四万蕃兵。
郑朗皱眉,这个他不是很喜欢的。蕃兵比禁军战斗力更强大,又多悍不畏死之徒,一旦战争来临,蕃兵作用不可替代。但待遇下降,士气必然下降。这个钱不当省。
未说,再看土兵,这个郑朗不排斥,养一个土兵朝廷一年所需的费用,以及兵器损耗。不过二十贯。不足边区禁军的三分之一费用。要么便是在边区开垦的所得,这个不开垦。地也是荒着,与朝廷用度没有什么牵连。缘边四路一共募得近五万土兵。
又有弓箭手与壮丁,是郑朗的进谏,陆续给予免役,少许补贴,每人又要朝廷一年支付近十贯钱。这提高了士气,但同样增加朝廷费用支出。并且陕西河东河北弓箭手与壮丁数量庞大无比,二十万余众。
还有马匹,郑朗用意是将马匹从中原各大牧监向边区转移,然宋朝的古怪制度,便是干强枝弱,牧监虽然减少一部分,然保留了大部分,边区战马增加,费用同样也在增加。
效果还是有的,产生大量真正的骑兵,军队战斗力显著增强。
主要便是费用。
种种措施,虽裁去许多兵士,费用没有显著节省。
最好的就是厢军,一直稳定在三十五万人,比以前大幅度的下降。然又增加了五十几万保丁,将节省的费用再度支出大部分出去。
看到郑朗将卷宗放下,庞籍说道:“行知,兵源很冗哪。”
壮丁与弓箭手不算,以前也有,现在略增加了一批,主要是以前壮丁与弓箭手是力役,国家没有负担,现在给予部分补贴以及免役制度,已经产生负担。
短时间能看到好处,长期下去,未必有好处,边境太过漫长,所需壮丁与弓箭手数最又为庞大,不敢执行免役法,虽有补贴,终不及实行免役法地区的衙前收入高,不对比则己,一对比,缘边地区壮丁与弓箭手心中必然产生不服。
郑朗琢磨着,对庞籍说道:“缘边需要部分壮丁与弓箭手,一是拱卫边境实力,二是运输前线物资。但战争结束,可以酌情减少,让他们投入到生产当中。以我之见,最好裁去一半壮丁与弓箭手,留下一半足矣,再给余下的壮丁与弓箭手增加部分补贴,以安民心,醇之兄,你意下如何?”
此时西府主要四人,王贻永是不管事的,高若讷实际对军务不是很懂,拍板的只有郑朗与庞籍。
西府形势简单一点,东府会灰常灰常的复杂,丁度态度暧昧不明,夏竦与陈执中不感冒,陈执中与宋庠不感冒,文彦博小算盘特jīng明,五个人五条心,除了大宋老实一点外,没有一个是差的,可以说东府自夏竦前去报道起,每一天都会刀光剑影,火花乱飞。西府矛盾会简单一点,高若讷与郑朗几乎没有矛盾,要么庞籍与郑朗在军事上思念有些不合,这个郑朗可以调节,而二人之间并没有多少矛盾。
但对于庞籍,郑朗虽在赵祯面前推荐了庞籍,心中却有些忌惮,因此主动咨询。
未让郑朗失望,这是正事,庞籍并没有动其他杂念,思付一下,说道:“此举颇妥。”
“如何裁,还请醇之拟一个条文出来。我们大家共同商定。再者,就是蕃兵,所保留的四万蕃兵皆是优良的骑兵,不能再裁减为土兵了,不论怎么说,他们战斗力比东兵强大,骑术也高超。但也不能过份枝强干弱,陛下会不喜。也要训练一支强大的东兵骑兵,与之相配。看一看,看明年我能不能弄到更多便宜的马匹。”
“明年?”
“是明年,或是后年,”郑朗说道。李元昊那小子马上就要死了,契丹捡便宜去了。看能不能让他们战争规模更大一点。细节不说。略过,继续说下去:“然后是土兵,土兵所需费用并不高,英勇善战,数量到此为止,以后酌情增减,总体数量维持在这一数字。但也不能过于迷信蕃兵与土兵。虽节约费用……”
王贻永与高若讷同时点头。
别的不说,首先一个出差费、调遣费就省去了,士兵又不必受家人分离之苦。
“不过若是数量增加。枝过强,陛下会不喜之。而蕃兵与土兵强在西北,身后就是他们的家人,作战勇敢,也有缺陷之处,耐久战不行,调往他地作战,战斗力就不会及在西北。西北用之可,不能过于迷信。”
郑朗再次说了一句陛下不喜。庞籍已经会意。沉思起来。郑朗心中欢喜,东府成员相对而言。要简单一点,怕的就是庞籍。只要庞籍能想通,接下来一系列改革便不会出现难题。
“东府长远的打算是一增二减。增的是保丁,是jīng兵。醇之担心费用问题,保丁主要是以京畿四路为主,而保丁制度本来就是以赈济xìng质为主。减少京畿四路的贫困百姓压力,京畿就会稳定。京畿稳定,天下稳定。”
“是,”庞籍郑重地答道。
“特别是五等户以下,若是有家中有两子以上,多半不能娶妻立业,本来就贫困,又不能娶妻立业,这些人游手好闲起来,危害有多大?免去其税,部分补贴,便是生路。纳于保丁,又能有序的统管。数量一多,也未必不能产生兵源。还有,京畿附近有大量的民兵存在,又有专门的低层武将掌管训练,国家有难之时,未必不会产生作用。例如我在定川寨之战,便有大量百姓加入。百姓的力量,不可小视啊,醇之兄。并且因为有大量保丁,训练有素,组织有序,便可以执行下一步计划。裁兵。我从河北路一路往回看,看到许多军营,里面花甲老兵是没有了,这是欣喜的一幕,然弱小之兵还有之,占的份额不少,估计厢兵里更多。在我计划里面准备将禁兵裁至六十万,厢兵载至三十万,再加上九万蕃土兵,保丁、弓箭手与壮丁作预备兵源,国家兵力足矣。同时为了补充新鲜血液,改去以往胡乱征兵的做法,三年大比,便是增兵之时。正好各地兵士多有到了年龄退役者,除了其子优其顶替,即便是顶替,也要考核,弱小者不能再让他们入内为兵。兵者,不是难民营,而是为了国家征战的,不能慢怠。考核不过者,不得入内。腾出的名额便是为了增加新鲜血液留下的。按旧例少数厢兵中表现优异者进入禁军外,同时还有三年大比,比试项目共四项,所涉及到有土兵、蕃兵、禁兵、厢兵、壮丁、弓箭手、保丁,能名列一县前三者,已谓可观,若是名列一州前三者,皆可以被禁军录用。在全国大比中名列前茅者,能破格提为十将、都头,甚至指使。这样,自兵士开始,到基层武将,都能保证陆续从全国选拨出优秀的兵源进去,增加其战斗力。每三年,最少能增加五千左右的禁军,这些禁军才是真正的勇士,强兵之源。”
“好办法。”高若讷说道。
庞籍却听出更多,问:“那厢兵?”
“国家设立厢兵之本意,一是为了补充兵源,可有了保丁,兵源用意已减。二是为了安抚灾民,可有了用工代赈,抚灾用意已减。三是为了捕盗,庆历三年盗贼横生,看到厢兵可起作用否?四是为了力役,可是大型力役,厢兵也无法承担,实际我朝厢兵等于是在养闲人,以后用工代赈开始,各地水利城郭道种,用灾民兴修。厢兵负担力役作用也在下降。要么些许杂务,各州县又有大量衙前,动用厢兵的并不多,其实哪里用到三十万厢兵,二十万到二十五万足矣。”
还得要减!
郑朗的雄心壮志,这时候才显现出来。说冗兵,不是将兵士数量裁一裁,便将这个弊端解决的。即便郑朗说了这么多条款,冗兵之弊,也不过解决一半。还有许多弊端……只是郑朗现在不想碰。
庞籍说道:“刚才在殿上你为何不说?”
他想起来了,郑朗说jīng兵减兵,增保强保,增保强保说出来。jīng兵减兵却没有说出。
“陛下也有顾虑的地方,不能过份的干细枝强,先将保甲法巩固起来,让陛下看到京畿附近有一支可动用的力量,才能酌情进一步的裁减禁兵厢兵,使禁兵与厢兵成为jīng兵,有战斗力的强兵。数月后,你我再议再进谏。醇之兄,我此次从契丹逃回来。明知受辱,为何再三说两国需要以和为贵?军队不强也。西夏横隔于西方,醇之兄,当真不想将之催毁?”
庞籍没有说话。
暂时他无法回答,当初议和,便是他发动起来,现在让他改变口风,从和为战,太过为难。
或者他心中未必赞成。不过郑朗用温和的语气。用尊重的语气与他徐徐而谈,也不能说什么。后面还有。特务营与军械监,郑朗才来西府,先搁下,等熟悉了事务后,再做改革。
还有其他的一些举动,他还没有考虑好,更不能说。
但有一点,若是将禁兵裁至六十万,厢兵裁至三十万,无论有多少蕃土兵,或者增加多少保丁,国家用费必然降下来。
郑朗没有处理奏折,交给了庞籍、王贻永与高若讷,他初来乍到,不大熟悉,所以不批各地奏章。这也是一种很稳重的态度,接着郑朗整天伏在各个卷宗里细细观看,了解如今枢密院的事务。
下了值。
郑朗回到家中,几个妻妾迎了上来,从几女身上扫过。看到樊月儿,与樊月儿拖了很久,生生将樊月儿拖到二十一岁,才纳进家门,年龄也足够了。可是郑朗心中感觉还是怪怪的。
江杏儿替他沏了一杯茶,崔娴关心地问道:“今天早朝如何?”
“陛下让我为枢密使,让夏竦为同平章事。”
崔娴忍不住乐了,两府雍肿不提,夏竦往东府一塞,东府恐怕成了一个超级大的马蜂窝。
樊月儿盈盈欠身说道:“恭贺官人。”
郑朗为西府首相,应当恭贺的。其实不知不觉的,郑朗的稳定已经很可怕,先是一小州的知州,后是大府知府,再后以使相名兼管一路,再后是东府副相,再后是西府首相。所过之处,皆是一大长串耀眼夺目的政绩。因为高,相比于他的政绩来说,升得不算太快,可这种稳定,却让对手心寒。若是再过一段时间,从西府进入东府为首相,水到渠成!
樊月儿没有察觉出来其中的区别,已经是西府首相了,很满足。
几个母亲更是满足,四娘高兴地哭了,没有想到郑家出了一个大大的相公。
刚准备晚餐,门房进来禀报:“吕家三郎求见。”
“让他进来。”
吕公著进来,施一个大礼,虽然年龄比郑朗小不到几岁,却是名副其实的学生。
“晦叔,坐。”
“郑相公,朝廷废执臣不得接见宾客的诏书,以后我可不可以常登门?”
“晦叔,不可,虽废,也有忌讳,人要小心为妙,特别是身在朝堂中。”
“是,郑相公,王家三郎与严大郎君一起到了地方。”
“我听说了。”
“还有,我听说一件事,贾昌朝在大名府上书,诬陷你。”
“晦叔,我也听闻了。”
“郑相公,为何不辨?”
“为什么要辨?贾昌朝用意也不在此。他打的好主意。”
“好主意?”
“陛下先以夏竦为枢密使,又使诸东府相公自降一级,打算为我任首相铺平道路。以前我在樊楼与诸位商谈的诸多改革事宜,虽议未实施。一旦我身为首相,必然会落实其中部分政策改革。陛下经范希文变革之后,心中也担心。作为前首相,当年宴会真相,相信贾昌朝也听闻了。再加上陛下此时还有些担心,想重用我,可是朝中诸相与我没有明显的恩怨,必须再度将贾昌朝调回京城,以相掣肘,形成一种新的平衡。但他打错了主意,没有想到我根本不贪图首相,而退次之,只求西府枢密使,所以这次他是弄巧成拙。”
“原来如此。”
“你以为什么?”
“受教……不对啊,若是郑相公若是以后有作为,陛下必定会将此人调回京城?”
“也未必,范希文尚在人间,陛下就会有顾忌,不但对我,即便富弼、韩琦与欧阳修他们的任用,只要范希文还活着,陛下就不敢重用。”
“这……”
“没有你想的那么难……”郑朗微微一笑,今年明年会发生一系列不好的事情,即便范仲淹活着,最后赵祯会因为国家所逼,会做进一步的调整。自己顺势而上,不是现在,而是明年。
又说道:“况且敌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当初我与贾昌朝没有什么矛盾,贾昌朝之所以屡次陷害我,是怕我将他这个首相位置抢走。如今他没有保住首相,首相却有陈执中与夏竦,与他们,我没有什么冲突,然一旦陛下有意让我为首相呢?”
“这……”
“问题也不会大,陈夏二人不和,也不会做我的敌人。但这个贾昌朝确实有些头痛,他不是范希文,那怕是欧阳永叔,只要将话讲开,欧阳永叔不会施什么yīn谋诡计。此人政事不行,可心机却很深沉。但我也不屑什么君子的美名……晦叔,可我与你父亲不同,打压的乃是真正的小人。”
“这么复杂?”
“比我讲的还要复杂……”想到这里,郑朗忽然想到另一个学生,司马光,他才是权谋的真正高手。忽然有些想念了,一旦身为首相,四面树敌,仅是夫妻二人在家中商议,还是不够的,要不要想办法将司马光与王安石从地方弄到京城来。自己出使之时,司马光让庞籍提为集贤校理,又将司马光进一步提为并州通判。两人眉来眼去的,司马光还是否对自己抱有青少年时的感情?
五百七十一章 包黑子
对首相,郑朗也想的。
国家陆续出现一系列的问题,想击败西夏,国库必须储存五千万贯积余,想消灭西夏,国库必须有一亿贯积余,才能支持庞大的战争。但西府一段过渡也是必须,正好将军中一些弊端进行改良
眼下还不是对西夏动手的时候,可有一些机会,可以利用,特别是契丹与西夏之间的矛盾。
主要目标是南方。
无论是梅山蛮,或者夔州蛮,郑朗想整治了。在哪里,因为宋朝的苟安政策,汉人活得太卑微,说什么凡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在宋朝恐怕不容易能喊出来。除非……
汉人也将那一带视为畏途,没有汉人进入,文明气息就不能进入,此时的夔州路,落后程度还不及唐朝,与汉朝相当。这才是古怪的事。整个西南朝廷居然不能节制,又谈什么平灭西夏。兵士久安,也要经过一些在国家经济承受范围内的中型战役,通过实战,保证军队的战斗力。
这是郑朗很详细的未来计划。
然难,就难在如今的两府,一些不相干的宰执,怎样才能一一弄出两府,不让他们碍事,提拨有用的人上位?
看了另一个学生,时恒好奇地盯着这个师哥,吕公著有时也在他身上看了一眼,这位师弟好古怪,老师不教他经义,专教他格物学,一个人怎能不学经义,专门研究格物学呢。
郑朗问道:“时恒,吃过饭后留下来。”
“喏。”时恒此时不象以前,对郑朗一万分敬仰,那是英雄,孤身深入契丹,又逃了回来,天下有几人做得?
“晦叔,你也留下来听一听。”
“喏。”
未谈多少政务,郑朗也没有将君子食不语当作一回事,吃饭不必多说话,吃过饭,郑朗将时恒与吕公著喊到书房,问时恒许多格物学问题。郑朗临行前草草写了许多数学物理化学的知识,有的已达到大学一二年级的知识面。再往前,便到了他在契丹所讲授的那些知识,但对于郑朗,也到顶了,毕竟他不是科学宗
放在后世,这些知识不算什么,大学生逼急了,照样杠麻包。但在这时代,这些知识太过神奇。
授给时恒的,郑朗也没有来什么阴啊阳的,直接授其学问。今天坐下来,就是看他接受了多少。不算很理想,尽管他是难得的杂学人才,但也不算太糟糕。
郑朗说道:“你好好学,不懂看我有没有空,向我请教。再过几个月,我想让你实习,将这些知识想方设法,应用到实际当中。”
天知道怎么运用,以现在的工业基础,恐怕造一台简单的蒸汽机,都难于登天。这个郑朗不大管,先让时恒身拥一身天下无敌的内功,至于招式,郑朗也不会,反正也不是让他对付东方不败,能打败几个小敌人是几个小敌人,但是自武器开始。郑朗刻意授了一些枪炮子弹火药的理论,能不能造出来,还是老天才能知道。
吕公著坐在边上就象听天书。
郑朗说道:“晦叔,不可小视,若这些格物学知识能够全部运用,不用多,五十年后,我朝将会发生一场奇迹。”
送走吕公著,郑朗又来到张方平家中。
三司控制财权,办事就要钱,不可小视,但郑朗不是为了要钱来的。坐下来问:“去年三司铸铜币多少?”
“九百三十六万余缗。”张方平答道。
“怎么这么少?”郑朗凝眉,不满地问。已经不少了,在平安监未出来之前,朝廷一年铸币只有四百来万贯。整整翻了一倍。但实际情况还是少了,朝廷缺少货币,缺少钱财,郑朗指出来数大矿藏,有的前去不久顺利找到,有的找了一两年后才找到,还有炸药配合,又有强大的武装力量,驭役当地土著人采矿,几乎不计生死。所得颇丰。
朝廷财政越紧张,对海外平安监越慎重,屡屡派兵派船,扩大规模。也不可能一年开采出几百万吨铜,但产量十分惊人,再加上国内的铜矿,远不止仅铸九百来万贯铜钱。一枚铜币仅需精铜三克左右,一吨便能铸三百多缗钱。平安监再糟糕,不可能一年两万吨铜都开采不了。
张方平苦笑,说:“行知,我替你算工笔账。”
比郑朗想的要复杂,铸铜币需要许多手续,还要加入铅锡等金属,然宋朝又需更多的铜制作器皿,佛像等等。往往直接售精铜比铸铜币获利更高。有时候朝廷为了调控与获利,直接将精铜售出,不作货币。
张方平也是无奈,做三司使,不能只顾着货币,虽然货币是好,也缺,加今大量铜币流通,然市场上在河东禁铁钱后,陕西铁钱没有禁止,许多时间实物与布帛依然在当成准货币。但他做三司使,必须替国家经营,使国库盈余。可是很非催,国库虽有盈余,看样子今年旱灾到来,这些盈余马上又要空荡荡。
说完又说:“行知,但似乎有一些好消息,自你将那些矿藏放出后,偻奴国除了大肆用木材与我朝交易外,多依你之指点,发现大量金银矿,许多金银向我朝流通,这也能做准货币,增加国家的货币用量。”
“安道兄,虽如此,我那个银行那一天才能落实啊?”郑朗无奈地问。成立银行,有很多好处,可必须有一个前提,有充足的货币,以宋朝庞大的经济总量,一年铸九百余万缗钱货币远远不够。金银虽好,终是准货币,不能向普通人家流通。
张方平说道:“要不要再增派一些人手,规模扩大?”
“必须。还有,减免偻奴国的木材税务。”
“为何?”
郑朗不答。出兵消灭偻奴国,在宋朝不可能,但也不用出兵,只要偻奴国森林消失,以偻奴国薄弱的水土,最后必然成为一个个荒岛。这个种族,太可怕了。棒子虽然猥琐顽强,但远没有未来的偻国人会给中国带来巨大的伤害。郑朗这条用木材换宋货,计策不可谓不毒,当然,原因不能向外人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
张方平说道:“行知,也不错啦,去年平安监各项收入达到一千三百六十余万缗,若不是这个平安监,我朝财蜘心
他打了一个冷战。
“未必,穷有穷的活法,富有富有活法。唐朝财政远不及我朝,然国家强大,令人发指。我朝是唐朝的数倍,南困于一些小小的生蛮,大理不敢收复,一个小小的西夏居然献币以求平安。”郑朗说道。按理说一年一千万贯以上的收益,对宋朝经济能改良,是改良了部分,效果却不显著。这种形势也逼得郑朗不得不在节流上打主意。
张方平不能言。过了一会儿,张方平问道:“除了平安监,可有良策?”
“有。”
“在何处?”
“湘水与西南、岭南。”这是很大一片面积的疆域,若是开发成功,会替国家增加多少税务?
张方平听了,却再度不言。
“不能急,一步步来。再者,你可以用三司下令,鼓励各船坞发展船舶技术,只有船只技术发达,大海之上航行才会安全。我乘海船从契丹率宾府而来,中途仅遇一场不大的风,浪花惊人,我在船上觉得天晕地暗,若是大风浪,情况恶劣可想而知。这几年船只时有事故发生,每年多者有三四百人,少者有几十人葬身海底。只是因为收入,没有言臣弹劾。但终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且因为这些事故,百姓视大海如同畏途,影响平安监的扩大。”
“是啊,”张方平叹息道。驭役当地土著人肯定不是办法,已经发生数起暴动。矿藏附近也因为此,发生多起战斗。还是要从国内运送老百姓过去,这才是真正的办法。
但郑朗想的不是这个,事实平安监所行很远,只是死了许多人,百姓兴趣不大。不然不仅是矿藏的收入,各地贸易,特产,例如珊瑚、玉石、香料、药材等等,都可以带来不菲的收入。而且现在船只仅沿着海岸线跑的,没有到达大洋中心,这远远不够的。想要粮食,还得杂粮,必须到大洋的彼岸,这需要更优良的船只。
若成功,必须使宋朝船只技术来一个飞跃。不要多,能达到南宋的船只技术,也不求象郑和下丁洋的宝船,便能驶向大洋的彼岸。
两人交谈一会儿,郑朗回去。
第二天继续在东府查看卷宗,很是小心,有金手指的,仅是一些大的方向,但在东府批阅的却是各个琐碎事务,不熟悉,就不能正确的判断。
这种态度与范仲淹正好是两个极致的走向。
富弼问范仲淹,你笔一挥,一家人就哭了。范仲淹答道,比一路人哭好。说法不错,关健这笔一挥之间,有没有判断失误?大刀阔斧的任用良臣本心是好的,可就是失误了一到两成官吏,都会引起官员们的不服,也为官员找到把柄。用心是好,不能长久。不能长久,便不能使自己的想法实施。
第二次早朝开始,郑朗站在西侧第二位。事实他是真正的西府首相,王贻永不论怎么站,不会阻挡他的地位。
旱情严重,赵祯宣包拯为陕西转运使,周济百姓,包拯没有拒绝,接旨谢恩后,又说道:“臣临行前有一谏,臣近闻王逵所为任性残酷,不可令久居表率之任。彼知下本路提刑司体量,提刑与转运俱是按察之官,事相关连,即便无私徇,若纵情状灼,恐也未能达朝旨。兼王逵在荆湖南路之日,非理配率钱物苛民,臣僚奏劾,降知池州,寻移福州,未几,却自扬州授今任。虽遇霖泽,弃暇录用,然刻暴之性难以悔改。所行之事,布在朝野,无人不知,臣与王逵没有恩怨,但以物议不允,须至上言。伏望圣慈早断,依杨紘倒,与降一小郡,使天下酷吏稍知警惧。”
王逵算是悲催,让包黑子盯上了。
先前王逵在荆湖南路,因为剥削过凶,使山民逃避重税,逃入蛮峒。包拯闻听后,两次弹劾,至使其贬官。
但过了不久,王逵动用巨款活动朝中大佬,又调到江南西路为转运使。因为朝中有贵人相保,更加有持无恐。包拯听到后气愤难当,他毕竟只是一个中层官员,只好一次次履行责任,去年弹劾,不管用。这次调往陕西为转运使前,再次弹劾。若郑朗不出面,仍不管用,直到第五次。王逵终于丢官。可不久后,王逵又用糖衣炮弹开路,京城中有大佬再次保举,当上淮南转运使。更加胡作非为,包拯无奈,只好第六次第七次的弹劾。赵祯终于使其罢官,史载各地百姓闻听王逵丢官,高兴地奔走相告,张灯结彩,一些惨遭王逵陷害的人,将王逵刻成塑像,加以鞭打泄恨。
事实没有那么严重,这个官员与欧阳修弹劾的杨日严一样,早期担任官吏时不大好,可后来知耻而后勇,到晚年却成了一个良吏。但怎么办呢,要神话包拯,必须丑化王逵。
张方平为官做得太好,无法丑化,王逵于是成了后人眼中很丑陋的官员。
但前期王逵为官时是不大好,本来是一个不错的官员,可是想走捷径,正好京城某一个大佬让他的糖衣炮弹击中,屡屡庇护,使他胆子更大。这不是包庇,是害了王逵。
是谁在包庇,不是贾昌朝。
贾昌朝是小人,但不是蔡京李林甫式的人物,上贤下明,蔡京李林甫式的人物在下面有之,想在上面生存很困难。赵祯也不会相容。并且贾昌朝下放后,依然有人在包庇。
也不是陈执中,后来君子党说陈执中是小人,错也。陈执中不徇私情,严荣起点多高,早年随自己修书,是自己的学生,又中贤良科,进入馆阁,然陈执中为了避嫌,将他先下放到一个小县做主薄,做了他的女婿反而倒了霉。当然,是假像,事实不是,做得好,这反而是一种勘磨。也说明陈执中的品性。只是他性格不喜欢君子党的胡乱折腾。但绝不会让王逵糖衣炮弹击中的,那是谁?
郑朗眼里立即浮现出一个翩翩潇洒哥的影子。
难怪包拯屡次针对大小宋。
可是大小宋文学很好,又是君子党,欧阳修心里不大平衡,最后小整了包拯。包拯不会对外人说的,但对他妻子说了。他妻子害怕之下,央请欧阳修。可这个仇恨记下,包拯死后,欧阳修替其撰文,包夫人拒之。
欧阳修,欧阳修,郑朗在心中默念数声。理通这一关系后,郑朗心中前世仅存的一点儿对欧阳修的仰慕之情,全部消失。这个人简直是蒙骗了一千多年世人的一个混……
脑海里又要思考,这次包拯进谏,应当赵祯没通过的,可是要为自己未来打下底子。
于是站出来,平静地说道:“臣有本要奏。”
眼睛却盯着包拯。
也不能将包拯神话了,懂的,包拯虽耿直,可也有那么一点儿小心思。若说没心思,只有范仲淹。
包拯眼神看着郑朗,略有些感谢。
郑朗又从张方平脸上扫过,不袒护包拯,也不会恨包拯,总体而言,不能神话,还是一个不错的官员。可不能将张方平弄下去,那么自己不大好玩了。
张方平当然想不到,神情很平静。
郑朗这才扫向大小宋,大宋为东府副相,参知政事。宋祁为国子监,因为文学,颇得赵祯喜欢。郑朗看着小宋徐徐说道:“陛下,官员非同商贾,可以获利无数,官员薪水自有定数。朝廷优待士大夫,然京城物价昂贵,居大不易。除了家有底蕴外,想要锦衣玉食,又不收贿赂,恐难。”
只一句,又盯着小宋看的,宋祁脸上惊惧不定。
五百七十二章 吻
郑朗眼睛又朝大宋身上瞅。
他与大宋还有些交情的,但这一瞅,警告意味颇浓厚。在这时代,长兄为父,长嫂为母,你弟弟有一些过份的做法,做哥哥的不说,也是不对。
其实这是赵祯包庇,以小宋那些薪酬,每顿饭不少于三十六个菜,家中三十二个侍女,每天还要在外面找最美丽的当红行首,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好几十个,与众人寻欢作乐。即便是前朝宰相吕蒙正与寇准,虽奢侈无度,也达不到这种地步。大小宋兄弟,又不象自己,家境尚可,他们出身贫寒,这就是问题了。不要做比较,就以郑朗今天的收入,若象小宋那样玩,十有**准得亏空。不是开玩笑的,吃喝不提,京城这些行首也是很贵的,喊十几个行首来聚一聚,一晚上最少一千贯就没有了。郑朗有多少收入玩下去?
警告一句,放过了大小宋。然后说道:“虽陛下以仁爱待之天下,这个天下非乃是士大夫的天下,士大夫之职乃是治国安民,然陛下忘记祖宗根本,一昧善待士大夫,却不知百姓乃是天下根本。”
赵祯喜欢被大臣虐,郑朗这样说,说不定赵祯会喜欢……郑朗自然投其所好,继续说道:“善待士大夫本无错,高薪养廉,使其不再贪污受贿,公正处理政务。就如臣的薪酬来说,若是抛开产业,仅是薪酬,可能是杨国忠的二十倍。”
实际没有,李隆基对杨国忠的各种赏赐,以及杨国忠借用权势私吞的田地,收入远在郑朗收入之上。不过仅是薪酬来说,郑朗这样说,亦无不可。唐朝宰相年薪最高者也不过一两千贯,只能达到郑朗的二十分之一。
“高薪不养其廉,朝廷每年花费近三千万贯又有何益,仅是这个薪酬费用,就远超过唐朝的一年收入近两倍。”
不比较一比较触目惊心。
郑朗眼睛在大宋与小宋身上又扫了一回,大宋眼中闪过一丝羞愧,还是一个忠厚的大臣。小宋眼中略有些怨恨。郑朗看到了,没有作声。既然怨恨以后等包黑子炮打你的时候,我不介意落井下石!
略过。不多说,郑朗又徐徐说道:“陛下,这两年来,吏治败坏更加严重。别的不说,臣出使契丹,契丹图谋将臣留下来。生死一发之际,臣恳请陛下让张亢去契丹东北配合臣出逃。此事本是机密事宜知道的人只有陛下与张亢张亢去向东北,然不久后便泄露出来,有人于边境放出风声,契丹有警,仅是相差两三时辰,臣便不得归。吏治如此黑暗,乃千古未有也。”
说完后心中窃笑。
贾昌朝算是让他踩到泥巴里面了,又说道:“包拯所言只要十中一二,此人必不可留。陛下以四瞪三虎为警,四瞪三虎仅是苛剥权贵然没有苛剥百姓,手是贬一小州为之。王逵如此,陛下岂坐视手?这样的官吏都坐视之,臣不知道这个国家如何治理。对此臣颇是不解,难道陛下会撒豆成兵,点石成金,不需要臣子优良手?”
包拯炮打王逵没有作用,郑朗炮打王逵,事非小可。
赵祯无奈,也听出郑朗的话音,贾昌朝执政时,使吏治**,不严惩吏治扭转不过来。想了想,说道:“贬王逵为沅州知州。”
这是很苦逼的。
沅州上面便是梅山蛮,旁边便是夔州田氏,谁都不愿前去担任这一州的知州,使这个官职空缺许久。以王逵的种种做法,前去无疑是送死的。
郑朗满足的退下。
老包更满足,同样退下。
郑朗这次帮助包拯,绝不是收买包拯,包拯不能神话,但想收买包拯不容易的。
主要还是扭转眼下阴柔的政风,多吹一些阳刚之气,此外,看看以后包拯炮打张方平时,能不能卖一点人情。但郑朗也在注意比事,不能让张方平因此而泼污。
对于大小宋,郑朗没有深究。出面的仅是针对王逵,浅尝即止。
很有分寸,何必要树那么多敌人呢。
但身在朝堂,想不树知也不可能,很快,郑朗便尝到苦头。
在西府渐渐将西府事务熟悉,开始处理政务。朝堂发生一件事,叶清臣从知青州翰林学士户部侍郎改为永兴军路都部署本部安抚使知永兴军。调动嘛,在宋朝十分正常。不过对于叶清臣来说,十分不正常,赵祯也感到这一点,授于谏议大夫一职。陈执中说道:“故倒,两制自中行郎中迁左右司郎中,今迁谏大夫,太优,乞且令兼龙图阁学士。”
迁可以,迁得太快,不妥,赵祯许可。
既然按照以前惯倒来办,那么按照以前惯倒,新除知永兴军,当有一些赏赐,陈执中又说道:“清臣近已得赏赐,不当予。”
赵祯已让陈执中为首相,要树立他的威信,又许。
叶清臣德操算是好的,也不再手这些赏赐。可一提这个赏赐,两眼汪汪,有苦难言。不是迁知有赏赐,而是这个赏赐太多了。
因为与吕夷简不合,叶清臣贬罢三司使,后流浪几地,又为陕西转运使,修三白渠有功,然在吕夷简打压下,再次流浪,后来父亲去世,回家丁忧。丧期过,朝廷复起。司马光于涑水记闻里写两人矛盾乃是陈执中为相,叶清臣草其制词不美,陈执中嫉恨,这是错误的,陈执中拜相词十分精美,此时叶清臣并未担任知制诰。但两人矛盾确实是因为制词产生。
康定无年,陈执中罢相,那封制词确实为叶清臣所写,多有贬低夸大,让陈执中十分不满,于是矛盾产生。叶清臣起复后,以翰林侍读学士知扬州,不久又改知服州。叶清臣不乐意了,俺这个流浪到什么时候,道过京师,袖麻词草于赵祯说,臣代王言,不敢虚美,当执中为相才德实无可言。执中以是怨臣,故盛夏自扬州移臣于邪州,水陆数千里,臣诚无罪唯陛下哀之。
也不能说不对,从扬州到陕西有多远哪,水陆两地,是有好几千里地。况且叶清臣岁数渐长,这样流浪下去,也感到疲惫。赵祯同情,改知澶州,但时不长又改知青州。赵祯让程琳自永兴军移知青州陈执中复移叶清臣于永兴军。
朝廷惯倒每移一处,必须给一些迁移费,差旅费的什么,但叶清臣迁移得太频繁了,前面刚给,后面又再次迁移他处,所以陈执中说,不用给前面给了,赏赐省省吧。
这个漂法,谁能承受得了?
叶清臣十分生气并且不同,论资历,他很早就为三司使,只是机缘不合,并不比陈执中差上多少。从青州路过京城,于朝请对,上前数述陈执中之短,赵祯不听。叶清臣一怒之下,力辞龙图阁学士不拜。赵祯安抚,厚赏赐,又不受。
某些方面来说,宋朝文臣是很牛叉的。
郑朗便说了一句公道话:“陛下,这些年叶清臣辗转过于频繁,此人无论德操或者吏治之能,皆是上乘人选,本需无用如此。并且此人独树一植,从不结党谋私,难能可贵。臣知杭州时,他为杭州转运使,臣亲眼所见,吏治颇佳,兢兢业业,唯恐辜负圣上信任。其后又于陕西主持三白渠事务,建功颇多。请陛下三思之。”
实事求是的说了一句话。
连叶清臣这样的大臣都不好好用,用什么样的人,难道坐等王逵改悔?
论关系,他与叶清臣只能说是不恶,也不能说是好朋友。与陈执中并没有多少来往,可是弟子严荣是陈执中的女婿,说话态度更是站在公平的立场。
况且郑朗所谋甚大,并不想进入这滩子漩涡之中。最好清清静静的做一些实事。
但他这句公道话,到其他人嘴中性质变了味道。
夏琼机会来了,走出班列说道:“陛下,陕西大旱,民情并没有鼎沸,无他故,一是以工代赈,流民安顿之故,二是三白渠之功,三白渠世人皆以为臣与郑朗、范仲淹之功,错矣,臣等仅是策划之功,主要还是清臣主持之力。清臣自为两浙转运使以来,所过之处,功绩赫赫,然为奸臣所害,政绩埋没。臣为之叹惜也。执中言按惯倒,不得迁之谏议大夫,然清臣数年之前便为三司使,按惯倒,何当漂泊不定,臣不解也。”
也是一种说法,不是按照惯倒吗,叶清臣很早的时候便是三司使了,什么谏议大夫的,也可以为之。不要说谏议大夫,资历,以及政绩,现在不是一个永兴军转运使,即便进入两府担任一个副相也不为过。
郑朗一哆嗦,夏辣还没有说完呢,他就退回班列。
实际朝中有的大臣结怨结得莫明其妙,比如郑朗与欧阳修,再过几百年后,后人便会觉得很不解。
陈执中与叶潜臣也是如此。
叶清臣是一个良臣,陈执中担任首相才能是略欠缺了,但也是一个良臣,然两人结怨结得颇让外人不是很明白。郑朗之谏,主要是想叶清臣以后不要再这样漂泊下去,说一句公道话,也不是针对陈执中。然而经过夏辣的添油加醋,马上郑朗很有可能会与陈执中也结下梁子。
得,俺还是退呢
皮球又踢回给了赵祯。
郑朗也看着赵祯,实际想一想,不要羡慕当皇上,当一个好皇上,很不容易,看看赵祯,这个皇上做得还有什么意思?
赵祯也有赵祯的手段,他的法宝,沉默是金。
风波化解,郑朗又看了看陈执中,不知道陈执率对自己抱有什么样的想法。
乱七八糟的朝堂,朝会散去,郑朗埋首于西府事务,他在等待时机,准备上谏特务营事宜。当初留下私盐通道,是为了便于一些密探奸细潜入西夏,蛊惑西夏一些部族反叛,随后郑朗丁忧,通道留了下来,每年为西夏提供大量私盐流入宋朝,密探的事却没有做好。自己身为枢密使,正好李无昊留恋于没移氏,国政昏庸之机,有可能此时又与野利旺荣的妻子打得火热,机会难得。特务营必须抓紧。
经过契丹一行,郑朗做得越发稳重,这份稳重有优点,成功率高,但有缺陷,速度慢。稳重得都让庞籍感到望而生畏。
仔细地谋划,为了寻求支持,还谦虚地征询庞籍意见。
两人商议大半天,郑朗下值。刚出东华门,一个宦官将他拦住,低声说道:“奴婢乃是梁怀吉。”
名字十分熟悉,郑朗再想,却想不起来。刚刚被夏球摆了一刀,心思还没有安定呢,狐疑地问:“梁内侍,有何事?”
“殿下于楼上等候郑相公,”梁怀吉向身后一座茶楼努了努嘴。
郑朗又盯着这个内侍,长相十分秀气,气度也好,谈话举止很文静,不过他还不明白,问:“那个殿下?”
“福康微
郑朗脑门子涔出一些汗,这个小萝lì怎么跑出宫外,还呆在这个茶楼上等自己。左思右想,心里面琢磨着要不要喊侍卫将这个小萝lì捉回宫中,想了想,还是放过福康一马,先上茶楼看看再说。
被梁怀吉带到茶楼二楼上的一间雅房,梁怀吉很自觉的退下。
房间里只剩下郑朗与赵念奴,赵念奴欢呼一声,说道:“郑相公,没有想到我与你能单独相见。”
郑朗快要晕死,这个小家伙,都是什么呀,问:“公主殿下,你为何出宫?”
赵念奴不答,反问:“你是否是我的守护骑士?”
“是~但你要回宫,外面的世界很危胁,什么都能发生,一个小内侍不能保护你的安危。”
“你还没有行骑士礼呢。”
郑朗让她弄得很狼狈,没有办法,得将她哄回宫中,自己又不能直接出面,会有非议的,不仅是针对自己,对福康也不利。施了一个骑士礼,说:“殿下,你回宫吧。”
他单腿跪下,身高不存在差距,赵念奴来到他身前,看着他。
郑朗更是无语,俺施了骑士礼,你得拿出贵族的风范,牵着俺的手让俺起来,但这个小家伙不说话,然后看着郑朗,越看距离越近,郑朗只好说道:“殿下,守护骑士潜殿下回宫。”
说这句话时郑朗自己也无语了。
赵念奴笑盈盈地看着他,忽然做了一个让郑朗意想不到的动作,伸出身体,用嘴唇在郑朗嘴巴上轻轻一吻。这一吻,郑朗直接晕倒,轰的一下子,人躺在地板上。
五百七十三章 双喜
赵念奴拍掌大笑,实际在掩饰心中的羞涩。
郑朗好不容易站起来,正色说道:“公主殿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若传出去,俺就让你弄死了。
赵念奴嚅嚅说:“郑相公,我来求你替我办一件事。”
“办事不能好好说吗!”郑朗道。若不是来到宋朝很久,看了几十年的儒家书籍,他能将这个俏丽的小丫头抄起来,狠揍屁股。
赵念奴笑靥如花,如今心智已开,知道好歹,别看这个大团脸宰相急得要发吼,不会对自已怎么样的。她踮起脚尖,郑朗往后连忙地退后好几步,说:“有话你好好说,别过来。”
“郑相公,我不想嫁给东头供奉官李玮。”
“什么?你再说一遍,”郑朗惊讶地问。宋朝女子嫁人早,但也要看情况的,最低一般不低于十五岁,有的女子快到二十岁才嫁人,这个小家伙才多大一点。
“父皇昨天在宫中降旨,让那个李玮为左卫将军附马都尉,选尚了我。”
也就是订亲,不是出阁。
可为什么订得这么早?郑朗走来走去,对于这段历史他还是比较清楚的。与历史无关,而是一幅图,崔白的双喜图。
李宸妃选入皇宫,父母去世,李用和也流落到京师,那时李用和岁数并不大,又无其他一技之长,只好在京龘城凿纸钱谋生。说凿纸钱是好听的说法,实际就是卖烧给死人的鬼钱。唐朝用唐三彩陪葬,到宋朝才开始烧纸钱,但不是一道道黄草纸,而是用刀凿凿成一些图案,这才能当成鬼钱烧给死人。季用和青年就是做这个活计的。
刘娥的第一个丈夫刘美派人找到李用和,于是宋朝历史最温情的一幕出现。刘美不是陷害李用和,而是寻访李宸妃的家人。看到他生活如此窘迫,便向刘娥提议,不能让李用和沦落到这地步好歹他姐姐还生下了皇上。刘娥听从,录为三班奉职,李用和生活这才转变。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已是国舅,也大了草草的娶了一个市井妻子。这才有了儿子李璋与李玮。
郑朗炮打八贤王,也就是这个原因。
刘娥虽做得有些不大好,但对于诡秘的皇家来说,刘娥算是做得很客气。若是那时候让李用和死,刘娥能让赵祯日后有一千个理由不会产生任何怀疑。
不但刘娥,就是郑朗最少也有一百种方法,让李用和很“正常”的死亡。
赵祯知道自已家世,为了弥补生母的愧疚一再擢井李用的官职。
李用和也争气没有让他失望。但赵祯还是很内疚这才将长女嫁给李用和的次子李玮。
嫁得有些迟,直到赵念奴二十岁时才出嫁,无他,赵祯很喜爱。先是册封为兖国公主,册封礼规模不亚于册封皇后仪。册封后才举行了盛大的婚礼。但福康公主婚后生活很不美满。具体原因,众说纷云,有人说是李用和出身低贱,是暴发户公主才不满。这个说法是不能成龘立的,李玮出生时,李家情况已经在转好几年后赵祯已经认下李用和,李用和成了国舅,更加青云直上,也就是李玮成长阶段时,家中已跃成权贵之门。他的哥哥也能证明,韩琦性子多傲了,但与李璋共事,如沐春风,对其倍加推崇。
有人说是辈份,这大约会有一些因素,李玮是仁宗的表弟,公主的表叔。乱了一些。
有人说是年龄,说李玮比赵念奴大了几十岁,错矣,赵祯之所以现在订亲,大约正是李玮到了及冠之年,仅比赵念奴大十岁,并不算大许多,夫妻沟通起来不算太困难。
有人说李玮生性粗鄙,却是很虚伪,喜欢附庸风雅,多练飞白体,还喜欢一掷千金购买字画。但史书却记载此人善作水墨竹石,平日寓兴则写,兴阑则弃去,不欲人知,传世作品很少。但还有数幅图画传下来,《水墨蒹葭图》《湖石图》《竹林幽居图》,不算顶尖,绝对不算差的,颇有收藏价值。因此,对这个说法郑朗颇有些怀疑。
另一个说法,便是李玮的母亲,赵念奴与内侍梁怀吉,这时郑朗才想到楼外面那个眉目清秀的宦官,恐怕彼梁怀吉,就是此梁怀吉,公主身边的贴身内侍,喝一杯小酒不算什么。正好让李玮母亲看到,她本身出身市井愚妇,不顾身份,悄悄监视。正好让公主看到她鬼鬼祟祟的举动,心中不悦,说了几句,李母不省事,胡乱指责公主。公主哪里是一个市井妇人的对手,一顿痛骂之下,深夜扣禁门,要赵祯让她与李玮离婚。
本来就是家里面的一些事,但传扬开来,以司马光为首的大臣,先后上书,司马光自己连上两个札子,要求以祖宗家法严惩公主。赵祯迫于压力,夺公主封号,李玮出知卫州,李母归李玮大哥李璋奉养,梁怀吉发配到西京扫皇陵。受此打击,公主精神崩溃,几次要自杀,一次焚烧宫殿。赵祯这时有些后悔也迟了,将梁怀吉召回,公主狂疾没有全好。
宫中人多喜欢小公主的机敏孝顺,懂礼,心中愤恨李玮一家人,甚至有宫人对苗贵妃说,用密旨杀李玮替公主出气。但因赵祯心怀舅家,此事作罢。宫廷画家崔白知道真相,但他不敢说,于是作《双喜图》,寄托对公主与梁怀吉的同情,又在图画上用笔墨描摹野兔,嘲笑敌对者李玮的惊惶。
最后赵祯同意他们离婚,可是小公主疯狂没有好,李玮同样很苦逼。爱人张贵妃死了,最爱的女儿变到这种地步,赵祯在此双重打击下,身体一日不如一具,最后病死。
郑朗对这个小公主顶多当成一个晚辈看待,也谈不上什么感情。现在有了一点,毕竟成了守护骑士,但还是晚辈。主要是赵祯,想阻止之门亲事,还是因为赵祯。
本来是一门亲上加亲的喜事,结果如此,何必之!
但没有想到订亲订得这么早。
自己疏忽了,前世胡说八道,说李玮长得丑,所以岁数很大,还没有老婆。瞎扯。以李玮的家世,不要说李玮长得丑,就是他象猪八戒,也能娶到貌如天仙的女子为妻。
之所以成亲晚,是等小公主成年。而李玮今年才及冠,不订下亲事,李玮会娶别的人家女子。
郑朗汗了,早知道如此,回京时,将其他事务放一放,宁肯人家说自已一些闲话,托崔娴出面,先让李玮订下一门亲事,让崔娴做红娘。李玮名草有主,又何来这场婚约?
后悔已迟,还好,有十年操作对间。难就难在李用和的身份。昔日少年时,自已没有做官,怎么交往都没有事。自己做了官,并且官越做越大,千家人的幸福往往在自已笔一挥之间。但避讳也越多。
自己是宰相,还是西府首相,有可能论前程,整个大宋也没有一人能及得自已的前程,因此做事更要小心。若是现在自已与国舅家来往,会让言臣唾沫淹死的。
看着赵念奴。弯下腰问:“他是你的表叔,你嫁给他,是亲上加亲,为什么不同意?”
“我不喜欢,”赵念奴说着,深情的看着郑朗,只可惜郑朗扭头看窗外,没有看到她深情的眼光。是外戚,李玮也时常进宫,禀程着李用和的性格,唯唯诺诺。
赵念奴生性活泼,而且很聪明,宫中正常的男人只有父亲一个,因此在她心中的男子标准必须象她父亲,温和,智慧,待人儒雅,有才华,还有那种隐隐的权威。
温和智慧有之,还要有赵祯那种隐隐的权威,这天底下有几人有之。就连那个自小被抱到皇宫收养的堂哥哥赵宗实,也多了一份灰暗阴柔,少了赵祯身上特有的阳光气质。
可怜的李玮让赵念奴用来与赵祯比,这一比,差距有多大?
但还有一人。
小时候不懂,渐渐大了,多次看到郑朗,这个与自己命运有着莫大关连的大臣,这个为了自己,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出使契丹的大臣!郑朗长相也不大好,还不及赵祯。可那种气质,却是无几人能及。
小公主心动了,但不知道怎么表达,主要还是太小,父亲订下亲事,小公主又用郑朗与李玮比,至少郑朗每次进皇宫十分坦然,连赵祯都屡屡称其有魏晋风范,况且小公主。李玮的唯唯诺诺与郑朗的举止一比,小公主晕了。
然后找亲信梁怀吉,得找一个理由,带俺出宫,让俺见郑朗密谈一次。梁怀吉也才二十不到,是一个小太监,懂得不多,是自已主子要求,不顾后果,将小公主带出来。
赵念奴本想说:“我喜欢的是你。”
但说不出口,只好说我不喜欢,为什么不喜欢,却没有说。又说道:“你说过,要守护我一生的幸福。”
郑朗凝视着她,你还赖上我啦!不过不用她说,郑朗也打算将这门亲事阻拦。可是怎么阻拦,难不成对赵祯说,你不能将女儿嫁给李用和的儿子。只要说出,即便赵祯对自已再信任,也会悖然大怒。
走了走,来到赵念奴身前,对她说道:“你是公主殿下,我是大臣,这样见面不好的,你先回宫,我替你问一问,若是驸马不错,你就听从你父皇的意见。若是不好,我会守护你的幸福。
快点回窖吧。”
将赵念奴推出去。
然后象做贼一样跑出来,省怕被别人看见。
回到家中,没有对崔娴说,而是对樊月儿说的,樊家在京龘城交际圈子很大。且樊月儿出面,不会引起多少人注意。将樊月儿悄悄喊到一边,说道:“月儿,陛下替福康公主订下一门亲事,是国舅李用和的次子李玮。”
“鞍下对国舅一家真好。”
“他就一个舅舅,因此不想舅家委屈,也是对太后的一种寄思。但小公主不喜欢这个新驸马,偷偷溜出宫,央请我帮忙。”
“官人,这可是皇家亲事,你怎么插手?”
“没有办法,昔日时,我说过做她的守护骑士,要守护她的幸福,当时不想她出嫁契丹,有辱国体才说的,偏不想她记住了我这句话,我也没有答应。你想办法替我访一访,此人究竟如何,还有他母亲品德怎么样?”
“为什么要访她母亲?”
“不出嫁便罢,一出嫁便是一家人,若是婆婆不好,媳妇便会受委屈。”
“但小公主是公主唉。”
郑朗也无言了,对啊,这可是公主,这个妇人怎么想起来大骂公主的。说道:“不大好说,郭子仪的儿子还醉打金枝呢,况且我朝公主远不及唐朝时的贵。”
樊月儿不相信。
“不管啦,你顺便问一问。我心中好有一个数,若好,我会替皇上劝一劝公主殿下。若不好心郑朗摇头。不是不好摇头,肯定是不好,关健亲事已订,怎么让皇上反悔?
这……。的太难了,郑朗都想骂人。
“好来。”
“此事不要让别人知道,否则言臣会将我骂死的。”
“妾知道。”
郑朗拼命的喝茶,今天真不顺,先是让夏婊摆了一刀,后又是出来这伴事。
至于小公主那一吻,郑朗根本就不去想,刻意地遗忘。
乱蓬蓬的一天,第二天来枢密院。正事重要,继续处理政务。但没有多久,进来太监,将西府几个大佬喊到都堂。来到都堂坐下,除了西府几个大佬,还有东府的几个大佬,但一眼就看出来气氛不对,陈执中、宋庠、夏妹、文彦博皆是生人勿近,只有丁度还好一点,可是他资历太浅,不管用。
赵祯也头痛,陈执中不结交,孤身一人让他看重,夏球、宋庠与丁度是他的老师,要么文彦博没有多大关系,可问题不是出在文彦博身上,而是夏陈宋三人身上,宋庠是叶清臣的好友,于是憎恨陈执中,但他以君子自称,与夏妹又合不来,夏妹与陈执中矛盾由来已久。现在东府很好,绝不会担心有朋党发生,但这个样子,能办好事情么?
除了东府几个大佬,还有三司张方平。今天说的便是几个御史下去盘察的经过,其中国仓正式划给三司全权监管。但赵祯没有后悔,因为查上来的事让人触目惊心。
几个御史是赵祯刻意选出来的,皆是反对夏竦的清君子。得,你们先下去做正事,你们下去了,夏球为宰相,也就没有人罗嗦。既是以清君子自居,品性未必很好,但也不会很差。
并且因为夏竦的事,心中皆窝着火,可惜赵祯让他们下去前,刻意按照郑朗所说的嘱咐,不得结私,不得牵连,不得包庇,更不得朋比。虽是让你们为各路按察使,可行驶的不是以前按察使职权,此次只针对两件事。一是保丁的户等问题,这个户宋朝有两种划分方法,先是划成五等,以田产,产业资产,宅产与地产合在一起,包括家中的树木,禽畜。后来又默认郑朗的举措,为了鼓励国家大牲畜增加,对牛、马、驴、骡、骆驼甚至南方的大象,都不能作为资产征税,也不计入资产范畴。效果十分显著,这几年来,大牲畜一直在增加口
但猪羊,禽类,依然计入资产。甚至竹石等等。
还有一种算法,有时候为了救济,或者其他因素,后来又在五等户以下细分,分成五六七**等户。七**等户几乎是赤贫,九等户等于是乞丐了。这个保丁所针对的对象便是五等以下户,四等户都不行。几人一查问题出现了,一个河北大户人家,拥有田地七百多亩,家中还有一个粮仓,看到粮食一直在涨价,未出售,囤积居奇,里面有粮石两千五百石,另外还有一个小型的作坊,一个豪宅。但不知道他怎么弄的,将自己变成五等户,次子做了保丁。家产逼近万贯。
查的御史接到百姓举报后,清点完他家的资严,气乐了。你这也是五等户,俺们大宋得有多少钱哪?
还有一户人家更好玩,听到御史下来查,并且这次朝廷很毒,让百姓举报,轻者赏赐二十贯钱,中者赏赐五十贯钱,高者赏赐一百贯钱。特别严重的能赏赐两百贯到五百贯。不用五百贯,有两百要能让百姓杀人了。
所以举报的百姓多,逃不了,想出一个办法,将财产全部转移给他的侄子。御史下来查,俺赌钱一起输给侄子,无奈,御史离开。结果侄子不还他家的财产,一怒之下,官司打到县里面。县衙不好处理,又闹到州里。丑态百出。
这是保丁的。
其他的问题不查,以前有种种不好之处,现在让并营多出来的低层武将领当,一百人为大保,也就是一小队,一千人为一都保,一大队,让各层武将领导管理。还会出问题的,但以前那种流动粗放自垩由式的管理方法取消了,也就计往不咎。现在若出了问题,那么这些低级将领必须要负责。因此只针对户等。
再到仓糯
不管这些小吏耍什么花招,一个库一个库的查,先毒账,账不对立即当场就处理,账对再查粮,带着县里的户册来查,你说放粮放出去了,列表张贴公告,贴于各个草市,老百姓没有用青苗法借贷粮食,前来举报,有赏。宋朝识字的人远胜过唐朝,不复杂的名字还是能认识的。
结果一查,一个个晕了。
问题比郑朗说得还要严重。
有的账不对,大多数账不对粮也不对,少数手段多多,粮仓麻袋里面塞大糠,也有砂石。这算是好的,河北有三小吏,管着五仓,近两万石粮食。他们十分聪明,看到旱情严重,尽管朝廷在用工代赈,但到了下面,肯定做得不象上面想像的那么好。家人还是吃不饱,于是借贷,宋朝的高利贷有多狠?后人无法想像,有的高达百分之三百。他们不会出面,而与商人勾结。一是借贷,二是高价售粮。算了算账,若是今年出,丰年往回收,最少差价在四倍以上,结果贪婪之下,四仓近两万石粮食全部放走。
宋朝对士大夫优待,不是代表着对小吏优待。况且作为粮仓的小吏,多少有些担待,地方上的真正豪强不屑为之,他们贪的吏乃是孔目、押司,再次者便是乡户、押录、长名、客司、通引官、衙职,再不成捞一个耆户长做一做。仓吏有担待,还要巡逻,防鼠防盗防潮防火,甚至经常翻晒粮食,不是美差。
所以处理这些粮吏,没有什么阻力。只要出现问题,处罚十分严重。
这三个小吏闻讯后,感到不妙,自已这么大动静,百姓非得举报不可。于是向商人将粮食要回来,商人们不理睬他们,我管你们粮食是怎么来的,反正我们用粮买下来的。要粮食可以,如今涨价,用更高的价格收购回去。三个小吏情急之下,悬梁自杀。
一摞摞地奏折放在一起,赵祯看大家在翻阅,心痛地说道:“这些人还知道廉耻吗?”
五百七十四章 007
郑朗仅翻了几页,便将奏折放下来。
赵祯问道:“郑卿,为何不看?”
“陛下,看我的仁义,”郑朗道。
人性本来就是贪婪的,这种贪婪未必不好,正是这份贪婪,刺激人们追求更美好的生活,使文明进步。所以古代贤人多用道德观来调控。想杜绝,根本不可能。
即便是在绝对平均主义下,老百姓一批批的饿死,那些大队干部一日三餐全是温饱,这些干部不好,统统打倒,打倒一切,结果整乱了套。况且在这封建年代。
对这个,郑朗抱着冷静的态度看待。例如王安石新仓法后,损耗减少到两三成。为什么出现损耗,很正常,一部分保管不当,霉变,一部分让老鼠吃掉,一部分翻晒时让雀鸟吃啄掉,一部分水份流失。但这能有多少,半成足矣,一成半进入私人腰包。已经谢天谢地。原来仓法一年损耗达到五成!今年放进去一百石粮,明年只剩下五十石,后年只剩下二十五石,大后年,别查了,一粒粮也不想拥有。因此,只能说恩威并用,以示警戒,减少贪墨数额。
之所以鼓动朝廷发起此次清查,乃是贾昌朝时代官吏风气比较黑暗,贪污现象严重,就此机会,整顿修正。
中庸里说过类似的道理,仁义里说得更多。
赵祯很沮丧。
郑朗又说道:“陛下,不是人人皆如陛下。若是人人皆象陛下,这个国家不用官员也会大治。”
“如何处理?”
“陛下,先下诏书,标明仓储除了国家诏令可以动用,或者对四等以下户发放青苗宽贷外,其他人等一律不准参与其中。包括发贷,四等户以备春荒与种子之粮,一户人家不得超过五石粮。若是有商人私购仓粮,可与小吏合伙挪用仓粮,严惩不怠加倍充罚,粮食销售走了,可以用其资产抵押偿还粮食。但还得警告几位御史,不得结私不得牵连,不得包庇,以免事态扩大。毕竟旱情连连,国家最需要的便是安定。”
郑朗刻意将最后一段话说得极重。这些御史下去,查啊查的,查到最后怒火冲天,会自动的将事态扩大。比如那个一等大户如何变成五等户的,当地知县必有参与辜连面必然很广。
没有这个必要。
对贪垔官的态度郑朗无语什么方法都不会管用。杀好养好,皆不行,那怕学习朱元璋,一杀几千几万的杀,贪垔官还是比野草更有生命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郑朗前世去上海,看到一个很普通的大队干部手上几十套房产,还有什么企业,家产不下近亿。打麻将低于十万人民币人家不会来的。不知道那来的那么多钱。难怪一个县局就能养七十二位夫人。
这个,只能碰到了,杀鸡赅猴,不能来个全国性的洗澡,谁来洗,谁会悲催。
包青天只能存在人们想像之中,谁要真正地学习包青天,即便在赵祯朝,命也不久矣,更做不好实事。
赵祯从中书接到奏折后,直到此时,渐渐冷静下来。最后失望地说:“就依郑卿之意,再诏诸位按察使,一一细察仓粮,不得有误。”
首先得将粮食追回来,这可不是少钱,近两千万贯,近三千万石粮。有这个粮,今年灾情虽重,但不会急,正是当初设仓法的本意。可是郑朗在心中琢磨着,赵祯之举,还是想夏妹将屁股下面的位置坐稳。所以让几位反对夏竦的御史慢慢查,最好查上半年时间。
郑朗瞅了瞅其他数人,又说道:“正好,臣有一谏。”
“何谏?”“西夏交战之初,因为我朝对情报工作不慎重,屡屡出现失误,居然让西夏人在延州眼皮底下将李士彬策反,不知。契丹也是如此,交战之初,元昊故意孤身前去谢罪,实际将主力军队布于贺兰山,准备全歼萧惠部,契丹皇帝也不知,将元昊释放回去,以至大败。平时不重要,然战争出现,往往一两情报人员,便能决定一场战役胜负走向。我朝西北之战,大规模的战役一共是四次,前后花费达到一亿多贯,一场战役代价几达三千万贯。可见密探的重要性。”
宋庠说道:“行知,恐不妥,如今我朝与西夏、契丹和好,若开密探,必起三国间产生龌龊。”
“伯庠,此言谬矣。我朝不派密探,你能保证元昊没有派密探来我朝?”
宋庠不能回答。
“陛下,我在霸州城头,与张亢、种逵交谈,说过一个问题,为什么我朝在拒马河畔南侧设了那么多重城外,还有寨铺(西北军事要寨按大小地形取分为寨砦堡关所,而河北则称为寨与铺,铺一般稍小,多在山区)。契丹也在幽州驻兵,可驻扎了多少军队?”
赵祯不能言。
郑朗这一点,恰是赵祯最看重的地方。
郑朗从不买名求直,象孔道辅那样,将宫门敲得啪啪地响,某些时候还会主动回避逃避困难。再发展,便是一个媚臣。然郑朗不是,他也从不谄媚,有问题便说出来,从不遮掩。这种温和而不媚谄的态度恰是赵祯的最爱。
但软弱如此,赵祯总有些不大开心。
“张亢与种逵说,我朝少马,缺少速度优势,只能被动防守。当时臣回答,非是,乃是游牧民族贫困,一旦入侵会有所得,我朝入侵北方,却无所得。获利不同,造成以后政策越来越软弱被动,直到象南北朝那样,被胡人控制中原。还有许多原因,那天我没有多说。唐朝一度穷极到小海,游牧民族也曾多次南下骚扰,但从不修长城,更不在北方设立大量驻兵,因为他们军队强大,只要敢入侵,能加倍让这些胡人偿还。即便是安禄山镇守北方,开始设行节度使制,起初安禄山手中兵力也远远不及我朝。无他,还是军队不够强大。虽与契丹多次交锋,互有胜负但战争多是在我朝领土上发生的,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朝。为什么岭南与大理交趾交界,却没有驻扎多少军队?实乃两国赢弱也,朝廷不驻扎军队他们也不敢入侵。即便入侵,我朝能在一怒之下,让他们亡国。唐朝藩镇割据之乱,必须惩戒,但不能矫枉过正。养着史上最庞大的军队还是不够,需要一些尚武的举措,一些强兵的举措。只是惩戒安史之乱,切不可让节度使之类的事发生在我朝,军队牢牢掌握在陛下手中即可。那么尚武有何不可,强兵又有何不可?我朝以内治为主,但不代表着任由胡人欺侮。伯庠,我做为大宋的宰相,差一点命丧契丹。然逃回来,还要强作欢颜,对他们说,两国以和为贵,这不是羞侮的事吗?”
宋庠敢说这太正常不过,不算羞侮?
“陛下,当初留下私盐通道,便是为了斥候。臣在契丹听闻,元昊让其子迎娶党项大姓没移族的没移氏为妻,因其美艳过人,于新婚之时,不顾大臣反对,强行将其收纳后宫。元昊已经昏庸也,臣回朝后又听闻,元昊为使没移氏欢心,又于天都山大修皇宫,诸族不服。因此臣想略有举措,故于今天提及特务营一事。”
“特务营?”
“陛下,仅是一营,四五百人足矣,从军中选拨精英,不仅善长格斗之术,骑术,还要反应敏捷,有语言天赋,善长伪装潜行,善长登山游泳奔跑,善长游说,冷静有胆识,不怕死,不怕刑讯拷打,还有一些一技之知……”
说了一大长串。
赵祯张大嘴巴问:“有这样的人吗?”
“陛下,有,王嵩。”
提到这个妖异的大和尚,赵祯不作声了。这个和尚哥子太猛,举世无双。
“这样的人手终是少,但从全军中选拨,仅是一营兵士,还是能找到的。选拨过后,名单仅由枢密院诸相知道,还有陛下掌控,直接对枢密院与陛下负责汇报,以免泄露。提拨后,为示奖励,每人立授班直之职,使其家人无后顾之忧,再挑选一些优秀将领进行单独训练,由王嵩负责。此营所职十分特别,所以臣命名为特务营。”
这不是特务营,而是四五百个田飞
几个宰相对视一眼,人数并不多,只有四五百人,由郑朗折腾去,说不定象那个王勇几人,以小博大,获得成功呢。
陈执中还是很小心地说:“以和为贵。”
国家灾情不瓣,最好不要开战。
郑朗额首,不怪陈执中,陈执中想法也代表着大多士大夫的想法。宋朝也不乏有满腔壮志之臣,在北宋对西夏发起多次战争,即便南宋还一度北伐。也不能说宋朝军队不行,比如章巢,若不是北宋国库紧张,发生一系列不好的故事,说不定就让章棠将西夏弄没了。但大多数时候让文臣或宦官主持战争,指挥官不得力,兵力再勇敢又如何?最好的机会是岳飞之时,说不定在岳飞手中便能创造一个天大的奇迹,仙……
归根倒底还是苟且偷安思想占据主流造成的结果。
若没有这个思想作祟,宋朝可以走得更远。
不急,得慢慢来,自已从政十三年还不到呢,后面有很长的光阴。眼下主要不是开疆拓土,第一是强兵,第二思智的以小博大,第三敛财,为未来做准备。打仗得花钱,问过张方平,国库里有钱,两千来万贯,真的不错了。但想想眼下的灾情,还有明年,十有**,国库又得空。
几个宰相同意,赵社说道:“准,郑卿,回枢密院将详细条款拟上。”
“喏。”几个宰相准备散去,郑朗忽然又说道:“陛下,臣还有一谏不知当说不当说。”
此时,郑朗嘴里很苦。
别以为的单,因为一个避嫌制度,想将小萝莉这件婚事解决,不亚于对傅宋朝的冗官之弊。
赵祯不知道郑朗心中小算盘,说道:“说。”
“陛下,我朝以礼仪治天下,是否?”
几个宰相一起鄙视,说了等于没说,自汉朝时起,那一正统朝代不是以礼治天下?否则礼部为什么这么重要?
“是,郑卿,你要说什么?”
“陛下,自古以来,人伦有序,臣听闻陛下将福康公主选尚用和次子李玮,李玮乃是公主殿下表叔,臣以为十分不妥。”
赵祯没有想到其他,郑朗是儒者,听说了,提出来,也十分正常,微微一笑,说:“郑卿,仅是小节,无伤大雅。也有前倒,唐朝中宗将侄子雍王李守礼之女养于皇宫,此女乃是中宗孙辈,中宗却当为女儿,群臣也无以为不妥。”
在宋朝,什么事得说出一个道道,有了得到大家公认的前倒,便是制度,法律与道理。赵祯说的此女便是唐朝鼎鼎大名的和亲公主金城公主。有了这个例子,赵祯将女儿嫁给李玮也就不算是不对。
郑朗很头痛,话风又转了转,说道:“臣还是认为不妥,陛下此举,乃是怜其用和家遭遇凄楚,臣也明白。然陛下之爱护有大爱与小爱之分,故触龙说赵太后也。一,李玮已到及冠之年,而公主尚幼,想要成亲,必须等公主长大成人,早则要等六七年,迟则要等十年时间,对李玮来说,过于残忍。二,李家单薄,尚公主必不能纳妾。陛下若爱护李家,不是让其尚公主,而是让其家广泽,此才是真大爱护也。三,二人年龄也略有差距,颇为不合。公主长大成人,李玮略长,公主过于委屈。李玮要等公主,青春年少之时,不得不耽搁,也是过于委屈。故臣认为不妥。”
很小心地找了几条理由。
说得不明显,其他几位宰相也想不起来,赵祯更想不起来。况且郑朗此去契丹,九死一生,岂不正是为了自已这个宝贝女儿?
“郑卿,仅相差十岁,不算太大的距离。朕至今无子,止有数女,让她嫁于用和家,也是为福康的幸福着想。”赵祯根本没有听。
但话不能直接听的。郑朗心中反应过来,不是一定要嫁给李玮,赵祯有赵祯的考虑。他若有子,儿子为皇上,会想着父亲的这个小舅舅,也是唯一的舅舅。关健他没有儿子,未来走向不定,若是让其他宗室子弟登基为弟,李家便不会再得宠。但娶了公主,性质不一样,那不但是贵戚,还是戚上加戚,李家从此便真正的踏入贵戚行列。所以看似李玮委屈几年,却是为了尊家未来一族人着想之举。
郑朗无辄了。
赵祯又出一奏,道:“诸卿看一看。”
诸相轮流翻看,不知道是谁写的,写的也是老生常谈。说诸路转运司广求出剩,求媚于上,民输赋税,已是太半所出用于纳赋,但官员不满足,又令加耗,美其名曰润官。例如江西诸路州军体倒,百姓纳米一石,出剩一斗,往往有聚敛之臣,加耗一斗还不满足,再加一斗。且以江西一路百万石为准,若每石取米一斗,所收已是十万石。若于民间取十万石耗米,下面缺少粮米,米价必贵,百姓必食贵米。此只粗引一路之弊,况且天下,赋税之饶,其弊无极。愿陛下阅其奏目,或有横加收敛,名为出剩,乞赐黠贬,使民知陛下之意。
写的人大约是江西一个小官吏,所以不敢署名,又因为职低,缺少明确的例证。
关于这个加耗,郑朗说过好几次,远比这篇奏折说得更严重,更详细,岂止是加耗,名目多得狠!
即便郑朗说,也没有说全。
几个宰相狐疑地看着赵祯,不知道赵祯将这份很普通的奏折拿出来有何用意?
赵祯说道:“古称聚敛之臣过于盗贼,今如此苛敛,是让朕结怨于民也。需草诏绝之。”
也就是让各地官员不得再用加耗名义剥削百姓。
但郑朗很怀疑,当然,会起一部分作用,有的官吏是为了政绩,加耗多半交给朝廷,有的官员加耗是为了装自已的腰包。即便朝廷禁止,也会利用其他名目剥削百姓。
郑朗心中忽然明悟。
自已提起时,赵祯并没有多说,眼下一封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署的上封事(古代臣下上书言事时,将奏章用皂囊或火漆缄封呈进,以防泄漏,谓之上封事),却立即通过,也是对自已一种保护。
毕竟一旦通过,自己会得罪许多官员。
当然也是一种爱民的表现,宁肯国库收入减少也设法使百姓负担减轻。
不管怎么样,这也是一种好的诏令。宽松赋税,对百姓肯定会多少有些帮助。但也看到赵祯对自已拳拳保护之心。赵祯越是这样,郑朗越是不想赵祯晚年时看到最喜欢的女儿疯魔。
可是怎样能说服赵祯?
郑朗猜得不也完全对此时赵祯看到这些奏折后,触目惊心,诏令天下罢去加耗,是释放一个信号,朕不喜鱼肉百姓,加重税赋,以换取政绩的表现。赵祯也不希望朝堂仅是郑朗一人说话,要大家一起说朝堂说朝野说这才能真正广开言路。
看怎么看了,横看成岭侧成峰。站在岳阳楼上,春天看一回事,秋天看又是一回事。反正郑朗此时心中很感动。
赵祯没有想到他的心情,但看到一幕古怪的表情,庞籍、高若讷与王贻永盯着郑朗看,问:“王卿,庞卿高卿,你们看着郑卿,为何?”
郑朗回过神看了一眼庞高王三人,会意,说道:“是因为臣在枢密院说过裁兵强兵之法,未向陛下禀奏之故。”
这时赵祯精力正是旺盛的时候,郑朗一说,他也想起来,说道:“那天在早朝上你说了仓粮与保丁,但未说强兵裁兵心
郑朗苦笑,那天未说,是看到你脸上犹豫,饭得一口一口吃的。
说道:“未说,是臣心中略有疑虑。想等保甲法完善,京畿有大量储备兵源,让京畿更加安全,臣才会提此进谏。”
“说来听弃。”
郑朗再次原原本本说出。
果不出他所料,赵祯脸上再次犹豫,已经裁去大量禁兵,从八十多万禁兵变成六十几万禁兵,虽说增加土兵与蕃兵,那是边兵,掌控能力远不及家人在京城的禁兵,再裁,赵祯心中没有底。
看着庞籍,郑朗在下面将手一摊。对裁兵,庞籍也十分认可。国家的钱用在哪里,主要就用在养兵上。如果按照郑朗的计算,将禁兵裁至六十万,厢兵裁至二十五万,一年所需费用四千几百万贯足够了。再加上蕃兵、土兵、弓箭手与壮丁,顶多五千五百万贯,甚至五千万贯便足矣。
国家会节约大量用费,再加上三千万贯养官费用,朝廷即便宽待百姓,只要是丰年,也会有不小的积余。看到郑朗将特务营说出来,赵祯通过,庞籍心中渴望赵祯再次将郑朗的裁兵精兵法通过。
结果,让他有些失望。
也不是不能通过,若是保丁组织得当,能看到部分战斗力,诸臣子一起进谏,十有**便会通过。所以进谏,也要抓住时机,时机不对,即便是郑朗,赵祯也未必听。宋朝是赵氏天下,天下人的天下,非是郑朗的天下!这才是根本,否则就成了范仲淹,名是赵氏天下,一度差一点变成实际的范氏天下。赵祯能不忌惮么?
但赵祯没有否决,郑朗说得也颇有道理,迟疑一会道:“此事再议。”
诸臣走出都堂,在门口忽然遇到苗贵妃与曹皇后,前面赵念奴在用脚踮着绣球(鞠球的美称,也就是足球),两位尊贵的妇人在后面追,也不是真追,一边跟着一边说着话。
也正常,在唐朝最流行的是击鞠(马球),但宋朝马少,又恢复到汉朝时光,蹴鞠(足球)流行。宫中踢足球的人很多,包括许多宫女,最大的足球迷便是宋徽宗,看到宫娥在踢足球,写了一首诗,韶光婉媚属清明,敞宴斯辰到穆清。近密被宣争蹴鞠,两朋庭际再输赢。这首诗水平还是不错的,比赵祯的强。字画更比赵祯强,但治国……
看到大臣出来,场合不对,两位贵妇人连忙闪到假山后面。赵念奴小,不必回避,大大方方的施礼:“见过几位相公。”
几个宰相还礼,但一起看着郑朗,一个个笑咪咪的,就连赵祯也在笑……
也没有其他意思,今天郑朗刚进谏公主的婚事,散了堂会撞到这位小公主,大巧了。
赵念奴睁大眼睛看着几位宰相,大眼睛闪啊闪的,问:“你们笑什么?”
然后眼睛在郑朗身上瞅,郑朗让她几眼瞅后,身上涔出冷汗。千万别一世英名,在这个小萝莉身上给毁掉……
五百七十五章 理
诸宰相面对郑朗的德操与赵念奴的年龄,仍没有怀疑。只觉得很好玩,至于赵念奴眼睛在郑朗身上停留,更不奇怪,郑朗的事迹太多,又是为她前去契丹冒险,她在后宫不会听不到。小姑娘或许有些好奇。
鱼贯退出。
江南到了黄梅时季,梅雨**,落英缤纷,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征兆,意味着自梅雨过后,灾害已经蔓延到宋朝的粮仓——江南。
但没有人知道,郑朗也未说。
肯定会带来影响,可在自己进谏下,会比史上的情况要好得多。还有平安监与江东圩。
也有不好说的地方,今年灾情十分古怪,与以前大灾相比,它似乎又没那么严重,也就是缺水的地方雨水少了一些,不缺水的地方雨水多了一些。没有大批的流民,但很普遍。这种情况导致的后果,不会引起大规模的动荡,可是治理又很琐碎。治理灾民职责是东府,本来贾昌朝离开了,陈执中稍有缺陷,可吏治之才也不算很差。关健塞了一个夏竦进去,中书那边天天吵,天天争执,仓粮、平安监、江东圩,使得粮与财情况比史上好,可中书的争执,又耽搁了政务决策。就象后来的六塔河,黄河淌啊淌,一淌就是三年,老百姓小心肝都让滔滔河水淌掉了,然庙堂之上还是在吵。整整三年,多少膏腴之地成了大泽,才弄出一个不成功的六塔河。中书现在情况颇类似。
……
一家人坐在椅子上,包括张方平在内,一起在吃梅子。
在京城吃鲜梅,有些奢侈,是樊家送来的,樊月儿喜欢,于是一家人沾了光,张方平也沾了光。沾了满嘴红水,张方平接过仆人递来的毛巾。说道:“五月杨梅已满林,初疑一颗值千金。味胜河溯葡萄重,色比泸南荔枝深。初尝美味,果乃不亚于南方荔枝。”
“安道兄。在京城吃梅子,终不是最佳的梅子,杨梅者,紫者为佳,这才是熟透的梅子,甜味更足,酸味略减。因为运输的时间。这种紫梅不敢往北方送,无论一路上速度再快也没有用,耽搁的时间,路上的颠覆,紫梅者必然腐坏。所以樊家运来的梅子,乃是次者,半紫半红之梅,味道却欠缺了一点。”
“香山居士说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可惜我一直没有去过江南。”张方平年轻时也喜欢漂荡。但多是齐鲁,后来为官时只是在京城与西北,还真没有去过江南。他也不会想去。去江南做什么?贬官了。
“安道兄,不仅江南好,岭南也好,荆湖路也不差……”
“行知……”
“不用问,你会拭目以待的。安道兄,今天来此,有何贵干?”
“我找行知,帮我。”
“帮你?”
“粮仓,”张方平说道。几个御史带着“深仇大恨”下去查,一查查出无数问题。既然出了问题。就得惩处,赵祯不喜酷法,也没有杀人,可全部流放,有的甚至将其流放到海南岛上。然后罚没其财产,结果小吏自己遭罪了。家人也连带着遭罪。应当还算是好的,换成其他皇帝,那怕是北宋的皇帝,不杀士大夫,但不是不杀这些小吏。其实有时候士大夫也杀的,若是犯罪重,特别是谋反罪,同样也会杀之。
除了小吏外,还有一些豪门与商人,但在这个灾害的大背景下,皆不敢罗嗦。不过赵祯听从郑朗进谏,一再警告,仅是针对粮食与户等去的,不得牵连,在下面没有引起多大骚动。这也说明了郑朗畏惧之心,就是到现在,他还没有做好与部分豪门做对抗的打算。
看似解决了,实际没有。张方平不是傻子,现要查,情况会好,御史离开各路,不会故态复生,但贪墨也休想杜绝,还会有,而且越做越隐蔽。以前粮仓与三司牵连不大,如今国仓全部交给了三司。出了问题便是他的。他有什么智慧,能让这些小吏不再贪墨?
将难处一说,郑朗大笑,道:“安道兄,你想让下面不会贪墨?”
“故请行知指导良策。”
“这怎么可能……”郑朗笑得更欢了,即便所谓的民主国家,贪污的事还会有的,只是相互监督,情况会好一点。但也不能讴歌民主制度,一旦实施绝对的民主,以中国的国情,吵吧,一样事也休想落实。相对而言,若论内政,宋朝这种制度还是很不错的。
肯定有一条更好的模式,但郑朗没看到,也想不出来。也许再过一千五百年吧,包括后面一千年,各种制度都有严重的缺陷,没有一条是完美的,没办法借鉴。
“安道兄,听我说,夫子之道,修身齐家治国安天下,大者为国,小者为家。大道理是一样的,可细节不同。国面积广大,人口众多,情况更复杂,远比家更难治。不但家与国不能相比,州府与国也不能相比。一个州府,最远处不过一百来里,人口顶多几十万人,少者有可能一万人不到。官员就那么一点儿,若是记忆力强,甚至包括各县小吏,都能记得很清楚。若是智慧再好一点,各小吏有什么性格与长处,也能了如指掌。但上升到国的境界,那一个人能做到呢?不可能做到。所以往往许多官员,例如西汉第一地方良吏黄霸,在地方上颇有作为,但到了庙堂却消然隐迹。张士逊在地方是良吏,到了庙堂上成了和鼓。范仲淹在地方上每过一处,如春风至,但到了庙堂,身为言臣,与孔道辅开撕裂宋朝之先河,身为宰辅,骚然天下却不得功。无他,地方与国不同也。”
“行知……”
“安道兄,治国者,只要抓住大体,故文帝问周勃,全国一年判决讼案有多少,周勃不知,文帝又问全国一年钱帛收入有多少。周勃不知。文帝又问陈平,陈平说事情各有主管它的人。文帝问是谁。陈平说,陛下若问判决讼案,就查问廷尉。问钱帛收支,就查问治粟内史。文帝问,若事各有主管之人,那你主管何事?陈平说,主管君臣,宰相职责是上辅天子调理阴阳,顺合四时。下抚万物生长,对外镇守四方君夷诸候,向内亲附百姓,使诸臣各自履行他们的职责。退朝后周勃责备陈平平时不授,陈平说,你居于相位,不知自己职责吗?若是陛下问长安盗贼数量,你也要勉强对答吗?”
似乎未回答。实际已回答。
郑朗又说道:“真不行,不定期的派两三小吏,不定地的核查仓粮。每年查上一次,官吏不定,便不易被收买,日期不定,污吏便不易猜测。几位按察使下去查的是整个保丁户等与所有国仓、省仓与县仓。规模庞大。而三司所查仅是国仓,全国所有国仓仅几千座,抽查其中三四百国仓,便占据很大的比例,三四百国仓,除了所带的文书不算。又何需多少官员?”
既是国仓,不是州县仓,都是**的,京畿附近最多,最少的也有好几个仓库,若仅是查三四百国仓。地点多三四十处,少仅不足十处,所需官员自然不会很多。其实郑朗所说的话,两个意思,作为三司首官,抓大放小,震慑为主,琐碎的清查为辅,想仓粮一点不被贪污,那是不可能的。即便管理很严的私人作坊,还会有贪污现象存在,但不是很明显。或者平安监,相信也会有问题,然在诸多人眼睛盯着下,有问题,但不会太严重,不象那几个小吏,将四个仓粮食整个的弄没了。
对仓粮,郑朗很重视的,之所以做了许多事,不仅仅是为了改善宋朝国内的情况,还有为了战争,这一点他与王安石异曲同工。对吐蕃,能收就收,不能收就拉倒,反正吐蕃没落了。对幽云十六州很渴望,难度却十分高。但对西夏,郑朗誓在必得!
战争,一是钱,二是粮,还有其他的,但这两条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
还有呢,未来宋朝那场特大的旱灾,郑朗可不想出现郑侠,画什么《流民图》,而那时,他恰是官场上的黄金年龄。这就更要战略性的备粮。
“谢过行知,”张方平已经懂了。
“用茶,”郑朗说。
呷了一口茶后,张方平又道:“行知,你想经营岭南与荆湖路。”
“安道兄,拭目以待,”郑朗未清晰的回答。长沙乃是四大米市,岭南一年三熟,两广加上一个湖南,多大的地方,若不动心才怪呢。若全部开发出来,就是现在的条件,这里最少能养活四千万人。增加四千万人口,仅是征的税务,宋朝一年会增加多少收入?简直无法想像。何必扎窝在黄河一带,弄得惨不忍睹。
但还略有些难处的,宋朝不象唐朝,唐朝气魄更大一点,主动地将百姓往宽乡迁移,可是底子太薄,朝廷不给任何补贴,一路迁移,所需吃喝,到达一个新地方重新开始,老百姓会有多难。所以不得功。但宋朝不同,底子雄厚,百姓数量也多。不过宋朝最不好的便是在军民政策上的保守,不但军队往京城附近扎,还要求京城附近成为天下人口最密集的地方,以便节肘天下。百姓散向遥远的南方,补贴不说,会有多少人反对,郑朗也无法预料。
郑朗的想法也不大对,沾有后人的汉唐雄风,心中过于美化汉唐。宋朝在军事上保守,但对于人口来说,比唐朝进步。唐朝同样做过宋朝的事,将百姓拼命往西京长安,东都洛阳挤压,因为水土恶化,北方一些地域过于拥挤,民不聊生,不得不降诏将百姓往宽乡迁移。相对于唐朝人口封闭式的管理,宋朝准许百姓流动,已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
黄梅时雨,江南的梅雨哗啦啦地下个不停,南方黄梅天下雨,很正常不过。还没有人注意,注意的是另一件事。
契丹派南京留守萧塔烈葛与武定军节度使杜防出使宋朝。
先递了一份国书。
责问宋朝为什么将军队开到辽东,不管张亢带去多少人,终是正归的军队,踏入地界确实是契丹的领土。
为什么要收留契丹百姓,也能说,买的是女真人,也算是契丹子民。
因此要宋朝给一个解释。另外还有按照惯例,将这些女真人交给契丹。
什么惯例呢,就是澶渊之盟后,契丹萧燕燕与辽圣宗撤回契丹。心中戚戚,后怕!得了里子,得了面子,不声张,但这个面子也要宋朝履行条约,万一不给岁贡怎么办?还敢不敢再度入侵宋朝,未必有这个胆子。因此。将以前掳获的宋人,一一交还给宋朝,甚至不惜得罪一些贵族,有的奴隶流落到敌烈乌古等部,还派人过去讨要。
这是一例。第二例辽兴宗伐西夏,萧惠军先行从夹山进入后套,也就是阴山南边的北河套,西夏抓了许多汉人。包括百姓兵士,一起押于此地,契丹人没有全部归还。但归还了一部分。
这是第二例,第三例契丹在西南筑城寨,将宋人逃跑之路切断后,经过郑朗两次抗议,契丹同样释放了大批百姓回来。
不是怕宋朝,而是贪图宋朝大量的岁贡,一个奴隶能值几个钱,几贯钱不到,即便释放几千个百姓,也不过两三万贯钱。但宋朝一年岁贡所值是接近一百万!敦轻敦重。
因此有这三条前例。契丹要求宋朝将历年买的女真战士交还,也有一点儿道理。
赵祯盯着这份国书,将两府宰臣喊来商议。
其他的好办,契丹多少有些虚张声势,或者做贼心虚的味道,但关系到这一千多名女真战士。不是担心郑朗。郑朗对他们重用,但不能说郑朗将他们当成嫡系。否则在西北数战不会让他们消耗那么多兵士牺牲,只剩下四分之一。而是女真战士的本身,他们多立下赫赫战功,在京城,老百姓看到他们也十分喜欢,称为义蕃。
前面好不容易郑朗逃回来,后面还要将这些战功赫赫的义蕃们交还给契丹,民间舆论会成什么样子?
丁度不吭声,他对军事也不大懂。
文彦博与庞籍根本不同意,可他们也不大想帮助郑朗推助威势,于是也不作声。
王贻永一如既往地打酱油,大宋是好好先生。
赵祯只好看着陈执中。
陈执中无奈,他是首相,不作声不可能了,虽然这个首相让夏竦一分权,很是可怜。说道:“陛下,女真人不能交,看看前面的能否商议。”
夏竦冷不丁地说:“陛下,执中之言错也,我朝所得女真人乃是生女真,算是什么契丹子民?又动用军队,若不是将郑朗扣押,又何需动用军队。受此大辱,为何要软弱地商议?臣以为不但义正言辞指出,还要追问他们为什么扣留我朝宰相,使其不得归。”
“郑朗已归,国家又有灾害,需以和为贵,夏竦,你想挑起战争乎?”
“何至于战争,我朝增其二十万,达五十万之巨,契丹敢发起战争乎?或者何谓商议,难道再增其岁币?”
公说公的理,婆说婆的理。
郑朗不忍看,只可叹中书那一群官吏们,不知道此时在中书省里是受到如何的煎烤。值得争吵吗,郑朗说道:“陛下,无妨,让臣来,臣保证他们心悦诚服的离开。”
“准,”赵祯说完连忙离开。对中书几人的关系,他也头痛了,又不知道该将那一个人贬出中书,不然不得安哪。
契丹两位使者至。
还是很有礼貌的,恭敬地冲赵祯施臣子礼。
坐下,宫娥上酒菜,吃喝是假的,借着酒宴得将正事说清楚。
郑朗看着二人说道:“萧留守,杜节度使,许久未见。”
都认识。
萧塔烈葛与杜防同样回了一个肥喏。
“贵国安好否?”
“尚好。”
“梁王殿下安好否?”
“尚好。”
很正常的谈判方式,毕竟与西夏不同,得让气氛缓和下来,郑朗才说道:“贵国国书我也看到了,所说的女直兵士,非乃如国书所言,乃是贵国百姓。都是女直部曲。”
“郑相公,难道部曲就不是百姓,似乎与郑相公平日之言不符。”杜防说道。
郑朗莞尔一笑,道:“且听我言,我从贵国逃脱之时,听闻贵国派了许多部族对我拦截,可曾调动兀惹部否?”
“那也是拜南朝所赐。”
“过去两国交战,各为其主,恩恩怨怨不提了,若是追究当年定安国事宜,西夏又作何解释,别忘记了银川平原,以前可是我朝的领土,今天却为西夏拥有,这岂不是也是拜贵国所赐?我只是说兀惹部如今的情况,这些生女真虽在贵国疆域之内,实乃心谋不诡。又谈何是贵国子民。若如此,西夏岂不是我朝子民?梅山蛮岂不是我朝子民?如果贵国对他们产生兴趣,前去或强行掳获,或购买部曲,我朝一律通行之,绝不会阻碍。”
理儿就辨过来了,赵祯额首。
杜防也没有那么简单,说道:“梅山蛮我也听闻一些,他们在南朝内腹,我们如何进入?”
“但西夏人呢?拜前两位英君所赐,两国和好,百姓乃安。若战,我朝与贵国实力相当,也许贵国多骑兵,兵士骁勇,但我朝兵士数量更多,国家富裕,也比贵国更安定。即便数次失败,统治不会动摇。若是贵国数次大败,必然会动摇之。因此,和对两国百姓有利,对国家也有利。若没有大变,我相信这个和平会持继很久。不过你我两国皆有危机,不在西夏,西夏乃是疥癣之痛,虽痛,但不会致命。而在内部,梅山蛮盘琚于荆湖,在他们带领下,诸生蛮对我朝都不很忠心,影响我朝在南方的治理。若贵国产生兴趣,那怕将这些生蛮全部带走,我们也不会反对,相反,会对贵国表示感谢。但贵国呢,危也同样在内部,并且更严重。我对贵主说过,务必分化而治之,非是虚言。作为宋朝的大臣,也希望贵国安定,利于两国和平。若是这些更落后凶横的游牧民族崛起,取代贵国,对我朝也会更不利。实际我们购买了一些部曲,使他们人口下降,对贵国治理东北却有极大的帮助。”郑朗说道。
这是真心话,若允许,最好用钱将完颜部战士一起买回来,那么就不会有靖康之辱。一旦等到完颜部崛起后,再想收买,那是不可能了。
“些许女真!”萧塔烈葛轻藐地说,又道:“郑相公,此乃我朝内部事务,不希望贵国插手,若是为了和平,请将这些女直人交还给我们大辽。”
不管你说得水点着灯,俺们将这一千几百名女真人要定了。
然郑朗并没有担心,说道:“也行,若北朝想要他们,我朝可以交还。不过有一笔账,我们要算一下,我朝陛下赐臣两万两银子,以供在贵国用度。但这笔银子却没有交给我。当初购买这些生女直部曲,一个部曲所值还不足一匹帛,价仅是一贯多一点。一千几百名女真部曲价不过两千贯,一千两银子之数。既然贵国偏要这些女直人,也可以,那两万两银子请归还我朝。”
有账算不弯。
有理走遍天下。
先将这笔烂账算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