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五十六章 不能答
赵祯没有同意,说:“盗贼王伦仅数百人,不需卿亲自前往”
王伦虽让朝廷头痛,只是一只鸡,用了牛刀未免太过。
郑朗答道:“陛下,高邮临近大运河,马上六月末,江南茶盐之税,平安监的金银铜铁悉数将从大运河运向京师,一旦拦截,会将如何?况且自高邮往南,皆是国家鱼米之仓,供粮大户,贼已从沂州糜烂到了高邮,往南便是扬州与真州,渡过长江便是江宁、润州、苏州、湖州、杭州。”
郑朗每提一处地点,赵祯的秀气脸蛋便白了一份。
除了真州略小外,其他几州那一州也不能糜烂,这几个州那一州每年税务不是好几十万贯,甚至超过百万贯。韩琦与范仲淹为了一千八百贯磨嘴皮子,一百万贯是什么样的数字?
“郑卿,你若去,将悍边军全部带上。”
“陛下,不用,贼寇虽勇,背水一战,负隅顽抗,但臣带一营足矣,至于原因,臣回来再说。”郑朗答道。王伦还好一点,马上的张海起义才是规模庞大,纵横陕西、河南与湖北,使京城十几个州郡彻底溃烂。用兵的地方不要太多。
“人太少了。”
“陛下,兵不在多,而在于精,自沂州到高邮驻扎了多少禁军、厢兵,再加上周边地方,禁厢军与衙前人数能达到一万多人,为何却让两百多人纵横无敌。陛下,诸公,请三思。”
赵祯还是希望郑朗多带一些人马。
毕竟从奏折上传来的消息,敌人太强悍了,宰相出面,万一有败,郑朗有危险,国家也丢不起这个脸。
郑朗说道:“臣对军事并不善长,但也不是外行,请容臣议。”
说不善长是谦虚的话·郑朗对军事不懂,那么朝堂上谁对军事懂
赵祯只好答应。
从都堂出来,范仲淹依然有些担心,说:“行知·不可轻敌。王伦谋反,不生便**上绝路,又有许多马匹,你带的人是少了一点。”
“希文兄,我没有轻敌,敌人在绝路上,战斗起来一定十分强悍·这个我心中清楚。至于马·不用担心·他们沿途从官府手中掠来许多马,所以越往后战斗力越高,速度也越快。但自沂州往南,皆是内陆,马除了用来通信的外,从未指望这些马上战场,又不是养马之所,劣马居多·良马为少。并且他们全部是步兵出身,不善骑术。仅一个来月,能练出什么精湛骑术?似乎他们只是用来骑·也未听到他们专门训练骑术,准备在马上交战。地形也不同,往南去,多沼泽低洼之所,练骑术也没有多大作用。”
“可你带的多是骑兵。”
“那也没有关系,此时敌人驻扎在高邮,陈执中派了都巡检傅永吉一路南下追赶,畏于敌人之强,不敢追上,进行短兵交接。可是敌寇也知道自己人单力薄,不敢正面还击,一有损伤,四周的郡县官兵与捕快便会如狼似虎的扑上来,因此不断地南下退让。高邮南下只有三条道路,一往泰州,泰州东面便是大海(宋时海岸线没有今天的远),官兵逼迫,只能逃向通州,通州南边还是大海,到时必将自己逼到绝地上。因此不会选择。第二条道路便是扬州,扬州虽然繁华,但驻有六营军队,又有许多厢兵与禁兵,兵力数量是他们的十几倍,也不敢南侵扬州。因此必往西南,进入真州和州,可以西趋大别山,南渡长江。而这一带有的州府仅有一营禁兵,有的州府甚至还没有禁兵驻扎。敌必然选择这条路线南下。
可是希文,你看一看高邮西南是什么地形?”
高邮西面现在可没有后来面积很大的高邮湖,有湖,最早是樊良湖,到唐代由于上游来水增加,湖面增加,变成甓社湖与珠湖,宋朝湖面陆续增加,出现许多小湖,上有七十二涧,下有三十六湖,其中大者有甓社湖、珠湖、五湖、平阿湖、新开湖、津湖。直到南宋末年,黄河之水夺淮,形成面积更大的五荡十二湖,明清又采取了引黄入淮的方略,终于使五荡十二湖形成一个新的大湖泊,这才是高邮湖。
总之,这一带地形变化很大,高邮西南有许多湖荡,但远不及后世的面积。再往西南去,便接近天长,这里地势平坦,是一汪无际的平原,最适合骑兵冲突。
别的大臣也许难知道具体的地形,可范仲淹于江东治水治圩,十分了解这一带的地形,不好再说什么,但叹息一句:“人数还是嫌少。”
“我也想将两营悍边军一起带上,国家再缺少财帛,也不会差两百余人调动的军资。但我这样做,是有用意的,希文兄,等我回来你便知道。”
不仅别有用心,也是为国家节约经费,王伦人虽少,尾大不掉,朝廷无奈,不仅支援傅永吉的追兵,又命发运使徐的督促诸道兵合击,动用了近万人,才将王伦逼到和州历阳县,将王伦剿灭。王伦被历阳县壮丁张矩等人击毙。连壮丁(差役的一种)都动用了,可见朝廷动用了多少兵马?仅是两百余人,连史官都为之羞耻,不忍书记具体剿匪人数。
一乱一剿,浪费国家多少钱帛?
还有呢,后面消灭张海动用的军队更多。
是无法统计的,这次数地起义爆动,最少为国家带来一千万金帛的损失!有可能还远远不止。
范仲淹见郑朗拿定主意,不便阻止,说了一句:“南下要保重。”
“谢过希文。”
去了军营,将悍边一营调了出来,指挥使是赵胜。来到京城也有两个来月,生活比较满意。不过还嫌不足,京城虽好,可得要手中有钱,想手中有钱,必须官职高,想官职高,必须不停的立功。在西北郑朗说过类似的话,可只有身居京城,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
早迟会堕落的·但没有那么快,这支军队依然保持着很强的战斗力,战斗**同样很强烈。**军队,看了看士气·郑朗一颗心才定下来。郑郎回到家中,打一声招呼。
“怎么又是官人?”四儿不服气地说。
郑朗摸了摸她脑袋,说道:“四儿,这次不能怪朝廷,是我自己要去的。”
“官人,流匪那么多……”
“其他地方的流匪不用我去剿灭,只针对王伦这一部,也不是为了剿灭他们。这些流匪是疥癣·虽让朝廷痛一痛·但不会致命。之所以前去·是因势利导,为了办另一件大事。”
“官人,要小心。”崔娴没有阻拦,关切地说道。
“我知道。”说走就走,速度很快,郑朗带着一营悍边军匆匆忙忙向东南而去。
但这一去,给朝野上下带来了很大的震动。
欧阳修上了一篇万言奏,陛下·为什么两百来人的盗匪,居然让堂堂宰相率兵前去剿灭?这个国家怎么啦?百姓本来为善,何时四面烽起·处处沦为盗匪?王伦匪起,不仅从沂州南下,有淮阳军、宿迁、楚州、宝应,四周还有徐、海、宿、泰、扬、泗、链水军等州军,这些州军的军队哪里去了?所过之境,经四五个州军,这些州军的官员在做什么?
欧阳修从来不说主君不好,可其他言臣不管,余靖直接进奏说是赵祯用人不当,任人唯亲,坐视官员**,以坏祖宗家业。
蔡襄等人也上书,需察吏事,官员不能再象这样发展下去。
一开始很正常,但反思到后面,越来越不正常。
先是小斗苏绅,此人博学有才,宜州蛮反,朝廷用他的计策,派冯伸己过桂州经制,蛮遂平。又上书八事,重爵赏、慎选择、明荐举、异服章、适才宜、择将帅、辨忠邪、修预备。八条多温和良言,赵祯嘉之,迁为尚书礼部郎中。
但其意见与王素、欧阳修等人相左,比如慎选择,苏绅与郑朗意见差不多,派人下去按察,派何人,又如何确保按察的评语就是对的?因此不如从长计议,官员不在于无能,这个没有办法治,谁能保证每一个官员都象吕夷简与范仲淹?整个大宋类似的官员也不过十几人,大多数官员都是无能之辈,但离开他们又不行。这个可以慢慢解决,主要还是节控,逐步淘汰,先将官员的数量一年年的减少,除去冗官这一弊端。
欧阳修等言官举事赵祯多听从,他又不赞成,心中逐渐反感,于是借着求雨的机会,说了一句:“《洪范》五事,言之不从,是谓不,厥咎僭,厥罚常。”
指洪范里一段话,建立政事要有法则,掌握长寿、富、康宁、美德、善终的五福,公正的赏赐臣民,臣民就会尊重你的法则。方法是不能有邪党,百官不要私相比附,只能以君王为榜样。有计谋有操守的臣子,要想念他们,行为不合法则,但没有陷入大罪的,成就他们。若是遵从美德,就赐给他们好处。不要不平,不要不正,要遵守王令,不要做私好,要遵守王道,不要作威恶,要遵行正路。不要任偏,不要结党,不要违反,不要倾侧。
嘲笑王素与欧阳修他们结党行偏,私好倾侧。
正好苏早推荐了马端,这也是一个有学问的人,在西北先后在范仲淹与庞籍手下担任官员,多有建功,于是苏绅推荐为监察御史。他母亲犯了法,坐杖脊。这让马端怎么办呢?可是欧阳修上了一奏,说道:“端性险巧,往年常发其母阴事,母坐杖脊。端为人子,不能以礼防闲,陷其母于过恶,又不能容隐,使其母被刑,理合终身不齿官联,岂可更为天子法官!苏绅与小人气类相合,宜其所举如此也。”
苏绅未必是好人,也没有那么坏,是一个有本事的官吏。马端略有文武才,但让欧阳修戴了一个大帽子后,两人全部悲催。苏绅黜,马端外放。
所以郑朗说庆历新政不是龙虎斗,而是猫蛇斗,想做大事,必须要团结,上下齐心,才能将一件件实事落实下去。苏绅说了什么,一句牢骚话,赵祯也没有当作一回事。如果此时欧阳修善意的开一个玩笑,更显得雅量,也不会让赵祯一步步地产生很大的反感。并且他的学问足以办到。然而……太戾了。
弄倒苏绅,君子们又想到另一件事。大哥大地位还是太低,副相可以,然而西府副相能做什么?于是欧阳修、余靖、蔡襄全部进谏弹劾王举正懦默不任职,以范仲淹代之。
王举正是一个老好人,一看这些君子一窝蜂涌下来,吓得面如土色,对赵祯说,他们说得对,让臣退吧,以免耽搁国家政事。于是以范仲淹代王举正为参知政事。
郑朗到了亳州,夏竦此时也来到亳州。
京城不敢找郑朗,好心的,怕郑朗也下了海。但在亳州没有关系,热情的迎出城外,他是故相,皇帝的老师之一,可此时郑朗地位已经真正与他平起平座了。
热情招待,不仅是郑朗,还包括他带来的悍边军,反正人不多,只有二百来人,一人花二贯招待费,也不过四百来贯。席间就问了一句:“行知,孙如此待我,可谓公否?”
他逗留京城不走,上了万言书自辨,赵祯诏学士批答,于是有了那句话,你不要哼哼唧唧,多做一些实事来洗脱你的骂名吧。夏竦查来查去,终于查出是谁批的这句话,孙!
郑朗不能回答。
不管怎么说,君子党这样做,对夏竦是有些不公平。
“若是他人罢,孙有什么能力与德操批我?”
郑朗更不能回答,孙不但吏治之能不及夏竦,德操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行知,若是有人如此待你,你如何为之?”
若是真有不好的地方,或者认为不称职,说,郑朗自己会退,不会生气,但一团团无中生有的污水泼来,郑朗岂能不反击?郑朗叹了一口气,又不能回答。
四百五十七章 天长之战(上)
郑朗问了一句:“孙沔可如孙拚?”
吏才与德操,另外一个孙更差。
郑朗又说道:“夏公,当学吕公。”
“吕公年老病重……”夏竦含蓄地回答一句。
“君臣做宰辅,须有宰辅之量。”
“我不是想做宰辅,陛下让臣去岭南,臣都甘死不辞,主要我不想别人往我身上泼污。”
谈到这里,已经谈不拢了,郑朗也不想多说,不要说夏竦,君子党挂着君子的名义,自己又能劝动那一个人?于是不去管,但在晚上写了一封长信,写给司马光的。
记得后世有一句话,中国知识分子,教授与政治流氓只是一水之隔。虽重,颇有几份道理,北宋前后有两大政治流氓,前面是欧阳修,后面是司马光。两人在文学上皆有巨大的建树作用。
有人不明白续资与资治通鉴区别在哪里。文字功力,通鉴文字流畅。叙述能力,通鉴主次分明。真实度,通鉴忠于史实,敢言,续资治通鉴随意篡改,比如范仲淹为朝廷形势所逼,进谏卖官,续为“君子讳”是不会记载进去的,类似的事倒有很多。可以说作为史书,资治通鉴的价值还在史记之上。但到司马光做的时候,连夏蛛都比不上。
司马光才是宋朝最大的政治流氓。
不是蔡京,蔡京一直就是小人,顶多挂一个新党的皮,从来没有将君子这一头号往自己身上加冠。
第二便是欧阳修,他危害不及司马光,可同样是文坛宗师,但正因为他的戾气深重,不识大体,在政坛上胡说八道,上窜下跳,不仅坏了范仲淹的庆历新政,后面还搞出了许多是非。这个人也是一个文学上的巨人,政治上的小丑。
自己影响不了欧阳修,只能写信给司马光,再三说了一些政局的形势,各人的得失长短,让司马光看,去想,以免走向欧阳修的老路子。
这封信很长,几达万言,郑朗花了近三个时辰,写到半夜,才将它写完。第二天派人送给司马光,让他引以为鉴,然后匆匆离开亳州。时间拖不起,还有一大堆事务,随后的数起农民起义,以及与西夏人的议和。
向宿州冲去,下令扬州知府率领部分军队北上,傅永吉率军南下,一南一北夹击,将王伦的起义军逼向天长。
自己率领骑军匆匆南下,经宿州到泗州,来到天长将军队驻扎。
然后打开各地情报到览。
相比于北方的大旱,过了淮河,旱情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夏收比较顺利的收上来,秋收未到,可是粮食长势很旺盛。天长属于扬州管辖,此时受许元命令,正在准备筹集大批粮食北上。但因为受到王伦影响,人心惶恐不安,征粮事宜有些延误。但已有大批粮食经漕船顺着大运河北上,向京师运送。这是一个比较好的消息,这次因为自己,拨出的款子很多,再加上朝廷本来的夏税,其中包括粮食,最少能调一千多万石粮食送到北方去。时间有些慢,江南粮食也不是无底洞,就是有钱有人有船,也未必能立即将这么多粮食凑齐,必须要等到秋后,粮食才能逐一筹集。并且朝廷筹粮,波及到了粮价,部分地区粮价开始小幅度的上扬。
这样的大灾害面前,弊端肯定是有的,不过关健还是粮食。只要能调动一千几百万石粮食,整个北方今年将会无忧矣。要么就是下面的官吏做得不好,那只能危害局部地区,不会妨碍整个国家的运行。
将这些情报放在一边,又看敌人的动向。
傅永吉带的兵不多,只有两营军队,且编制不齐,多是部卒,所以一直吊在后面,不敢正面作锋。王伦也不敢调过头将这支宋军吃下,他手中的人更少。
扬州官员接到郑朗命令后,同样不敢怠慢,拨出三营指挥,一千余人,徐徐逼向高邮,可是行军速度很慢,自保意味很浓厚。也怕王伦从包围圈中杀出,正好扬州一半兵力调向北方,城中驻守的兵力比较空虚,怕王伦杀进扬州城中。但起到一些作用,在两军大张旗鼓下,王伦在高邮坐不住,放弃了大鱼大肉,美酒美妓的生活,将军队拉出来,向西越过五荡十二湖,向白马塘进发。
郑朗又下了一条命令,让傅永吉与扬州的官军继续尾随,战争爆发后,协助自己对起义军实施抓捕。
只要打败了王伦,比较容易办。
王伦手下多是贫苦百姓,这是值得同情的地方,但还要加冠一词,多是亡命百姓。起义之初是值得同情的,可是一个月以来,坏的带累好的,一路烧杀抢掠,使无数百姓惨死于他们兵器之下,也有一些清白的黄花闺女被他们糟蹋。这一点也是后世砖家多不记载的。起义之初颇让人值得同情,但在这时,他们个个都是该死的人。
虽是亡命之徒,可形同谋反,少数人看到形势不妙,偷偷溜掉了。于是王伦想出一个主意,在他们脸上刺了“天降圣捷指挥”六个大字。就象后来水浒传中王伦的主意一样,想上水泊梁山,先杀一个人,无论这个人是好是坏,先背上人命官司,这样就不担心重新投诚官府,用这个投名状使部众团结一致。
刺字是一个性质,有了这六个大字,到哪里都是王伦的义军,想叛逃都没办法逃走。被王伦这一逼,逼上绝路,作战更勇敢。但只要击败他们,抓捕也容易,并且自高邮向西大片区域都是坦荡的平原,要么就是一些湖荡,这一条对郑朗手下不利,但王伦手下部属同样多是北方人,也不利。再说,抓捕不是郑朗的事务,交给了地方军队实执抓捕,这些湖荡子反过来成了官军的保护符。
然后等待。
王伦率领两百余人一路向西缓进,一路就象蝗虫一样,使许多百姓残遭杀害。
开始郑朗是同情的,但接到一条条人命惨遭杀害的消息后,终于这份同情被满腔怒火替代。
然后没有动,而是坐看着这群人向高邮军与天长交际的白马塘进发。
义军渐渐临近,郑朗这才从县城动身,拉着天长知县江奎一道骑马向南出发。江奎骑术不精,但慢行能骑稳马,比步行快,骑了近百里路,离扬州大仪镇不远,这里便是郑朗即将选作交战的主战场。
郑朗认真的观察着地形。
也不算太理想,陆续有一些小河,向东会入大运河,有的小河并且很深。农业灌溉系统比较发达,这导致产生大量灌溉的沟渠塘泊。有的地方地形低洼,尽管马能在上面跑,也能种庄稼,可低洼处有许多积淀的淤泥,没过一半马腿,妨碍了战马奔跑的速度。
也有好的地方,总体地形平坦开阔,除了庄稼与村庄树木外,一望无际。其实地形更好是在淮阳军与宿迁,水田少,地势更平坦,要么就是低矮的桑麻田,更适合骑军奔驰。但那样奸灭了这支义军,后面的举措却没有说服力。于是才选择到了天长交战。
另外略有些土坡,土坡处地势就比较高亢,多是桑麻田与旱地,相对而言,也比向东与向南大量的圩田有利于骑兵的施展。转了转,将实地地形对照着天长县衙内不规则的地图,比较一番。江知县说道:“郑相公,要早日将这些盗贼平定啊。”
天长是江北,没有南方温暖,多是种植单季稻,这个影响不大,但也种植了少量双季稻,听闻王伦起义军前来,南方各村庄百姓全部逃亡,也不顾收稻谷了,然而有少数早稻没有来得及收割,一起倒在田中。不仅如此,不割起来,晚稻也种不下去。
江奎不是一个好官,与郑朗岳父崔有节一样,是一个混资历的宋朝官员,但为官不恶。看到这大片大片的早稻马上就要烂在田中,心中也是火急火燎。
“江知县,你不用急,不日盗匪便会抵达天长,便是剿灭的时候。我在拖,也是不得己,往东去,临近大运河,又有五荡十二湖,地势低洼,我手下士兵又少,不利于骑兵作战,不得不将他们放到天长来决战。”
江奎气愤不能言,心中却在想到,你可是一个堂堂的宰相,就是出行,也不会只带两百人。怎么就带了两百来人剿匪?若是带了一千两千人,何至于要等待时机,将战火蔓延到我们天长县?
敢怒不敢言,两人级别相差太远。
两人回去,可计划也略略出现一些差池。
王伦本身是一个低级武将,级别不高,若是指使等官职,拿着高薪厚禄,也不会穷极到极点想要谋反。之所以成事,完全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拢的人少,但都是亡命之徒劳,一个个穷凶极恶,不要命,就象水泊梁山那群英雄好汉一样,一不要命,二个个有一身好武艺,所以两百来人横扫无敌。
说军事指挥能力,王伦更是差劲到极点。往南逃有什么作用?南方没有受灾害影响,附从者不多,迟早会被灭亡。相反,倒是后来的张海眼光更长远一点,将郭邈山、党君子、范三等义军拢在一起,一度声势浩大。若是王伦向西或者向北,借助山东复杂的各个山脉,以及灾民,说不定还能多坚持一段时间。一逃向南方,注定是覆灭的命运。
这也是郑朗没有高估他的原因。
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否则也不会将军队领到这里,逍遥快活。
听到郑朗亲自率军前来,王伦心中很害怕,这个人是让西夏元昊屡次吃弊的人物,民间里有各种奇怪的传闻,他心中很害怕。不过听闻郑朗只带了两百来人过来,一颗心才稍稍安定下来,人不多,不用怕。可多少有些忌惮,将手下的一群兄弟集中起来商议,说道:“我们不能向和州进发,而是去滁州。”
“为什么到滁州?”
“滁州多山,宋朝派了小相公前来,率领的是二百余骑兵,在平原上交战对我们不利,只有进入山区,我们才可以进退自如。”
对此,大家一起茫然,因为以前没有与骑兵作战的经验,于是同意。
王伦又说道:“但从白马塘进入滁州山区还有一百多里的道路,我们必须放下辐重,轻装前进,连夜前进,这样天明时,我们最少能抵达滁州境内,等消息反馈到那个小相公耳朵里,即便是骑兵,沿途多沟渠,影响他们追赶速度,那么我们就可以从容进入山区。”
“那吃的怎么办?”
“滁州多有粮田,大户人家,只要进入滁州地界,还愁什么供给?”义军不做了,要去做小大王。
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商议后,烧掉锻重,但带了许多钱帛,这个万万不能烧的,借着夜色掩护,一路向西狂奔。
四百五十八章 天长之战(下)
但这次逃亡,起义军的种种弊端尽显无疑。
宋朝也发生过起义,不少,只是在宋朝整体重视内治的大环境下,百姓并没有走到民不聊生的地步,规模皆不是很大,没有动摇到统治者的根本:最早一次大规模起义是李顺王小波,原因不是朝廷的压迫,而是朝廷实施茶法变革使中小茶商,包括李顺本人利益受到冲击,对政府产生不满,正好宋朝在四,立足时间不长,百姓怨恨王全彬的惨杀无辜,加上大股流民,这才产生浩大的声势。但因为提出均贫富的口号,使这次起义增加了不少分数。
方腊起义有正当的理由,让宋徽宗的花纲石弄得民不聊生,然而方腊的残暴导致百姓怨恨,最终失败。
王伦这次起义与统治者失误没有多大关系,尽管沂州官员做得不大好,可整体而言,统治者已经很努力,天灾让人怎么办?元昊入侵战不战,不能让元昊侵占陕西不管不问,最终亡国。
没有正当的理由,又缺少远大的雄心,居然一路南下,向宋朝最富裕的地区进军,流匪性质一露无疑。
流匪带到这次逃亡中。
什么叫流匪,也就是土匪,一是钱,二是女人,这二样都舍不得的:此次王伦军中也少不了,包括王伦本身,也掳来三四个如花似玉、的妹子,供他玩乐。军中掳来一百匹战马,全部载上女人与财富,影响了逃跑速度。
但是王伦没有注意,郑朗伪装得很好,一直将军队放在天长县城内,离他们逃亡路线最近的地方也有四十多里路。这么远,给了王伦安全感:
第二王伦出身于沂州宋沁,宋军以前是什么样子,郑朗很清楚的,最简单的一点,不太重视斥候工作,会派出斥候,会打听到自己来到天长,但不是很慎密。
而郑朗最重视的便是斥候:
并且他对军事一直很畏惧,尽管经过数次大战的洗礼,受了和世衡、狄青、张臣、王信等名将的薰陶,军事谋略失有长进,可心中一直很畏惧:这和畏惧是后世宅男心理对人命天然敬畏产生的。有着自信,让他带领这支军队镇压庞大的方腊军,没有这个胆量,或者镇压地形复杂的水泊粱山好汉与杨幺军,他也没有这个胆量。但镇压王伦一部二百余人,信心满满。
这是信心上的层面,实际中他很是小心的。
包括婷地形的选择,隐忍,还有斥候。
来到天长后,让江奎选了几个机灵的衙役,伪作为渔夫,故作捕渔,遥遥监注着王伦这一部军队的动静。
夜色来临,王伦带着手下,还有一百多匹马、驴子、骡子,押着大量掳来的钱帛,以及绑架采的四十几名妙龄少女,冲向白马塘,没有折向西南,而是一路向西向滁州逃跑。
可王伦没有注意,几里外湖荡里的几艘船看到他们动静后,悄悄将小渔船摇向开边,没有备马,太过显眼,但备了驴子,一个个陆续从船上下来,骑上毛驴,匆匆向天长县城奔去。
郑朗接到消息快接近三更时分,听到王伦还带了四十个妹子,他啼笑皆非。
对起义军他一直持着公平的态度,例如后来的红军,是如何对老百姓的。那怕李自成在没有进入北京之赏,他对老百姓依然很善待,王伦这也叫农民起义么?
没有急,义军向西对他很有利,天长地形总体是西高东低,东部到东北一带地势低洼,有许多河流沟渠,即便义军过了白马塘也不利于自己这一部骑兵的发挥:
但西南地区丘陵起伏,看采这支部队正想潜入这一带丘陵地区,一直到滁州,多有群山崇岭,能潜伏,能出击:想法很好,可按他们这个速度,不到明天上午时分,是休想抵达丘陵的边缘。而丘陵边缘地势高,又十分平坦,即便有一些起伏的土丘,并不能妨碍骑兵奔驰:
郑朗还有空暇时间下了一道命令,命令来安、**、滁州三县派出衙役,配合其他两部进行抓捕,以免义军溃败时逃跑。这才将赵胜喊出来,上次挨了两箭,依然在浴血奋战,进京城,赵祯曾抽空接见了他,赐予十万钱,还有一些布帛,此人变成赵祯的死忠,甚至比折继闵还要忠诚。
本来郑朗想带赵保出采的,吵得不行,不敢对郑朗动粗,但差一点与赵保拨剑相向。赵保无奈,大爷,你能,让你去吧。
正等着这一究,听到郑朗传命,大喜过望,立即将军营所有将士集中:
战斗力最强,待遇也最厚,因为立功多,最低的一名士兵也升为从九品上的陪戎校尉、仁勇副尉,居然一个从九品下的士兵都没有。很多人身为士兵,可皆身兼着朝廷八品九品武将之职。
但想要待遇好,还要升。
一个个嗷嗷叫的爬起来,穿盔甲,佩武器,备战马。
只有在这时候,一个叮,凶相俱现,让江奎与一干衙吏看着冷汗涔涔。
郑朗也穿盔甲,江奎说道:“郑相公,你也上阵?”
郑朗一笑,说道:“我不去,谁来指挥?”
“这有点不好吧。”
“无妨,仅是两百几十名流寇,在西北我面对十几万西夏敌寇,也没有害怕,难道能让两百来流寇吓跑?”
江奎不能作声。
郑朗又说道:“江知县,你也要做好准备,一旦交战,必然有许多庄稼被马践踏,要做好善后工作,安抚百姓,另外也要派衙役准备抓捕,特别是西南丘陵地带,不让他们逃向哪里,以免以后继续伤害百姓:“
“喏了”
“那么你们也要出发吧工……”
“喏。”江奎硬着头皮应道。郑朗先行,他也要出发,带着人准备折捕:
但也佩服郑朗的胆气,看着郑朗与两百来骑离开,他对县尉说道:“小相公一身是胆也。”
“他是天上的星星……”一个小吏说道。
不是星星,也做不了,但此时正是满夜星光璀璨,夜风怡人。
折向西南,有一片广阔的河滩湿地,其处遍生红草,到了秋天才红,此时茎杆从青转黄,在夜色里闪烁着高贵迷人的身影。
郑朗吐了一口气:
还是不急,要等到黎明时分,有助于视力,并且往西地势越高,也便于骑军发挥。还有黎明时分,天光正亮,但天气不太热,到了中午,六月下旬,天长天气湿闷,并不利于自己这支生女真组成的军队:
这是真正的骑军,虽有河渠,可天长开发成熟,一路皆有许多石桥通达,速度很快,来到指定地点。天还没有亮,五更才刚刚来临,若是按后世的计时时间,此时大约在四点钟左右。郑郎传出二十人,组成斥候,去前方打探……
一会儿斥候采报,敌人离此时仅十几里地。不过王伦也看到斥候,大队人马停了下来,一边在争执,一边也派了斥候过来。
郑朗看了看天色,说道:“继续打探,并且剩杀敌寇的刺探。”
“喏了”斥候再次下去。
天还没有亮,但启明星在东边的天际格外耀眼夺目,遥远的天际处略有些红意,不是很显眼,若不注意都看不到。未亮,但离天亮不远了,清凉的晨风吹来,凉爽宜人。
正是决战的好辰光。
又过了一会儿,斥候再度回来禀报,王伦派出四名斥候全部被击杀,暂时未惊动王伦的军队,但王伦此时很犹豫,似乎有撤回东方的迹象。
不能让他们向东边撤离的,郑朗说道:“郑肃、郑黠,你们二人各率三十名士兵顺着盗贼的边缘游猎射杀,张绣、王索,你们各率十名刺探两边继续巡逻,不让盗贼散逃。阻止敌人向东方逃窜后,与我军汇合,听我号令。”
原来这些女真人姓氏古忪,有的人根本就没有名字。后采进入宋朝后,各改汉姓,赵保赵胜是皇家姓氏,这是王昭明求赵祯赐的,许多蕃子想改姓郑,郑朗不同意工
直到来京城后,郑肃、郑黠等五人因功授予从六品振威校尉、班直以及悍边军都头,赵祯下口旨,划许这五人姓郑。郑朗还有些不大乐意,姓什么当真重要?反而有了派系的印象:
五十人鱼贯骑马下去,郑朗说道:“跟我来。”
徐徐率着主力部队向东而下。
这里地势依然比较高,沼泽与低洼所有之,但不多,还是适合骑兵作战的地方了
战斗己经开始了
郑朗一直在改造骑军,对成吉思汗轻骑军的狼群战术很是艳羡,因为和和原因,改造得并不成功。但在这支女真人身上打下深深的印记,轻甲,轻引,佩弯刀,骑最良的战马,战斗凶悍,特别是速度很快,马上格斗之术与马上箭术同样很高超,已经有了元蒙那支天下无敌的轻骑军身影。
郑肃和郑黠一南一北呼啸而来,王伦此时心里很紧张,但还是下令,让掳来的女子下马,准备应战。人不多,虽紧张,并没有害怕:可是出忽他意料,两支骑军并没有攻上采,保持七八十步距离,忽然张引搭箭,一边射一边继续向东方奔驰。
七八十步,是一介,比较安全的距离,正好是普通弓箭的射程边缘,可是性质不同,宋军是在骑马奔跑,目标难以瞄准,义军却站在马上,是很好的箭靶子。
仅是两轮射击,宋军已经奔驰到义军射程之外,呆在东边两处阡陌上不动,毫发不伤,义军却衡下了近十名战士。接着张绣与王索各率十名将士于两百步外继续游曳:
天也蒙蒙亮了,大团大团的晨曦升了上来,十分可爱。
郑朗的中军同时抵达:
站在一百来步的坡地上,郑朗大声喊道:“我是郑朗,反抗杀,逃跑者杀,投降者放下武器,原地待命,我饶尔等一命。”
不处执是不可能的,但只要投降,郑朗确实可以保全他们一条生命。而且他十分守信用,他说过的话几乎是一块金字招牌。刚才一轮射杀,也向义军展示了这支宋军的威力。
有些义军开始人心摇动,手中的武器潜渐在松……—“
王伦嗡了一声,说道:“怕什么,他们只有两百余人,不比我们人数多。”
这一喊,一些义军再度振作。
郑朗挥旗下令,郑肃与郑黠再次拨转马头,又是一轮射杀,这次王伦有所准备,他还从宋朝各县城里抢采一些武器,包括良引了组织人还击,射毙了两名战士,但这些宋军与他以谈面对的宋军截然不同,定“寨战役死了多少人,都没有动摇军心,况且仅牺牲两人。另外还有三人中箭受伤,就这三人也没有退向后方疗伤,继续跟在军队后面,再次拨转马头,返过头再次游射。两拨游射后,陆续的又俄下近三十名义军。
郑朗又喊道:“我是郑朗,反抗者格杀勿论,逃跑者格杀勿论,投降者生。”
“不要听他胡说,投降我们也是死,冲过去,将这个相公抓住,用女子做盾牌,”王伦说道。
一个个抓住掳采的少女挡在两边,做活盾牌,大步冲过来。郑朗眼中闪出怒火,用旗帜再次指挥,郑肃郑黠与张绣王索两军汇合,从两翼杀进去,又掰赵胜说道:“杀了”
“喏。”
赵胜带着主力军队杀了过去。
在这个平坦的地方,骑军是步军的恶梦,况且义军对付是最强的骑兵:看到一百五十几名骑兵如狼似虎的扑来,许多义军已自动放下武器,趴在地上。还有不少穷凶极恶的,举起兵器反抗,然而三支宋军却象虎狼一样,在他们中间绞过来杀过去,仅是两波绞杀,义军溃不成军,大约有五十多人四散而逃,还有四十几人趴在地上喊饶命,另外一百余人或被杀死,或者在不要命的浴血奋战,可人太少了,甚至有人不知死活上马准备马上交战,以他们骑术死得更快。比凶悍,这支义军是很凶悍,仍然比不上悍边军凶悍,说武艺,这支义军中多不乏亡命之徒,是有些武艺,可是悍边军体质更好,也许不会什么武功,但战斗本领更强。
无论他们如何负隅顽抗,也一个个先后被击毙。
太阳徐徐升了起采,王伦凶悍的手毙两名女真人后,被王索一刀削掉脑袋,还剩下十几名义军看到王伦被杀死,再次逃跑。
郑朗留下一些人,打扫战场,释放这些掳来的女子,其余人继续追捕下去:
女子要送回原籍的,但没有想到,居然得到意外的收获,王伦一路南下,到处洗掠,收获颇丰,从他们辐重里得到六千多匹绢,三千两金子,七千多两银,一万四千多缗铜钱,还有若干珠宝,这些珠宝价值最低不会低于三万贯:
追捕仍在继续,不过四面皆布下罗网,再加上郑朗立即让骑兵散开追杀,想逃出这片土地,对于这支义军采说,会比上青天更困难。但战斗已经结束,这便是郑朗所要的效果。
王伦纵横三州二军,辗转近千里,再加上邻近六七个州府,能调动的军队达到一万多人,可眼睁睁的看着王伦到处为非作歹,不知所为。但郑朗采仅率两百余骑,不到一个时辰便将这支部队剩灭。那么朝廷养了这一万多军队是用来做什么的!
四百五十九章 大计划(一)
押着俘虏进城,江奎大拍马屁,郑朗让他不作声。胜利是必然,谋略上王伦不及自己,道义上自己也占据上风,不但江淮民心颇安,自己在太平州与杭州有些政绩,民心所向利于自己。自己准备得更充分。本身战斗力,悍边军远胜于义军。从王伦不打算应战而准备逃跑时,士心已开始下降,再加上自己两次游射,更使义军士气低落。种种原因,导致这次迅速将战役结束。
开始医治伤员,部分义军的顽强反抗,使悍边军牺牲了十九名将士,若不是盔甲保护,牺牲的将士更多,三十五人受伤,二十六名伤员受伤度不大外,九名重伤,恐怕从此不得不退伍。
抓获六十五名战俘,其中十八名战俘是反抗后才投降的,当场让郑朗击杀。一点也没含糊。
起事时是可怜,但起事后他们逐渐变成了一个个魔鬼,包括用良家女子做盾牌。一路杀的百姓不知凡几。
八十六人逃脱,郑朗就站在高岗上在几名护卫保卫下逐一数数的。到了傍晚,在悍边军追杀下,再次击毙五十七人,还有二十九人不知逃到什么地方。然而往哪里逃?此时四面八方仅是搜捕捉拿的军队就达到近两千人,还有数不清的衙役捕快壮丁参与其中,连老百姓也十分反感,纷纷协助官府捉拿。想要逃出这张天罗大网是不可能的。
击毙一百十三名义军,也就是说这支义军人数总共是二百六十四人,其中还有十几人是在高邮吸纳的亡命之徒,原来只有两百四十几人,居然让相关的十几个州府官兵退壁百舍。
郑朗早知道这一结果,可是看着这份情报,只是不停地摇头苦笑。
不改不行了,那怕吕夷简好心的进劝,他也要对军队动手。
将良家女子逐一派人送回去,缴获来的财帛几达十万贯抽出一万贯奖励将士,又从中拿出三万贯抚恤各州受害百姓家属,相对于许多受害家属,这个数额很小也代表着朝廷一点薄薄的心意,其他的,主要是金银与珠宝,一起轻装押向京城。
第二天郑朗便离开天长,向京城急驰,因为西夏使者到了。
来到亳州,夏竦迎出来,拉着郑朗的手说道:“这么快?”
“一些乱匪夏公不必惊诧。”
“行知我还是惊啊若是行知带了数千精兵,我不奇怪,只带了两百余人,这么快歼灭盗匪,怎能不惊。行知真乃有诸葛武候韦辅国之文武才也。”
“夏公,你不能夸,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哪里敢与诸葛武候与韦睿相比?”郑朗乐了。自己若有韦睿的武略早就将西夏平定,何来拖这个大大的尾巴,还要急行回京处理这个烂摊子。
“当之当之,行知只要从契丹平安返回,我大宋将会有重生之望也。”夏竦继续夸奖,发自他的内心。并且郑朗务实温和的作风,也让他十分喜欢。
郑朗也重感情,看看郑朗如何公正的评价自己,有功有过,即便说了自己一些不好的地方,夏竦服气啊,这些地方自己是做得不好,但没有泼污,功绩更没有隐瞒。反过来看看范仲淹、韩琦与庞籍,这三人都受过自己的恩,为什么一言不发。甚至他怀疑就是范仲淹指使君子党发起对自己的攻击,朝中宰辅就那些位子,不挤下自己,他如何上位?
不要怪他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事实他就是一个小人,真小人。不仅他一人这样想,许多人都这样想。实际与范仲淹有什么关系呢,然谁让范仲淹是君子党的大哥大,于是范仲淹被贬后很悲催,流浪啊流浪,流浪四方。夏竦这叫有恩报恩,有怨报怨,你让我流浪,我为什么不让你流浪?
郑朗不知道他有这个想法,不然会停下脚步,与夏竦好好交谈开解一番。
要急着回京,也知道夏竦示好,但没有做停留,仅交谈几句,喝了一盏茶,便离开亳州,此时京城正在争吵。
先是韩琦与范仲淹联手上书,臣在西北看到用兵之处,若有指挥使得力,训练齐整,得将士之心肯用命。若指使用人不当,向下兵士,例各骄惰,不受指纵,多致退败。这是为下一件事铺做前题的,但先前一奏主要还是讲裁军。边上诸军人员,有很多是年老病患不得力之人,要早行选择。请朝廷于都知、押班以及近上内臣,选择差谙知边事者三人,二人前往陕西路,一人前往河东路,勾集管下屯驻、就粮诸军人员,共同拣选,如有年高、手脚沈重并疾患弱不堪披带,及愚戆全无精神不能部辖者,开坐申奏,发遣还阙,别与安排。再拣选武艺高强得力之人,升一两资,先行权管,再旨诏依本资叙迁,将校得人,士卒增气。
范仲淹又单独上一奏,做了补充。
臣看到朝廷派禁军屯边,内有诸处乡军以及贩卖商人,南方诸处增加的厢兵,各指挥内又有小弱怯懦之辈,道路百姓看到指笑。及到边上,不堪披带教阅,虚破禁军诸般请受支赐,浪费钱粮。今天又拨兵五千人前往秦州添屯,陆续有诸军于边上替换。秦州添屯是韩琦弄出来的事,韩琦此时后来悔莫及,但是他说的,于是默不作声。
范仲淹照顾战友的脸面,没有点破,未说对否。继续说请求朝廷仔细拣选,小弱不堪披带之人,不能让他们发边。所有年老患病之人,与剩员安排。各指挥人员年老疾患不得力者,也要拣下来,别与安排。各指挥十将内,挑选得功并武艺高强者,升一两资,权管勾当。如本指挥内十将内无可选拣,即于指挥内选拣,权管补填勾当。所定武艺高强,以弓弩、斗力及射术判别。
这些郑朗已在泾原路一一做过,但郑朗只做不说,当时战争危急,一干大佬在京城哭笑不得,只有任由郑朗在西北蛮干。
但郑朗不仅是拣选,还有练军,一边训练一边拣选于是泾原路军队战斗力渐渐形成,隐隐成了四路战斗力最强的军队。可郑朗的方法范仲淹不能照搬,那是依靠市易带来的财帛支撑的,全国不可能学习泾原路的做法没那个财力。
另外不同的是裁军扩大到了整个陕西与河东。
这时范仲淹与韩琦不知道郑朗用意,郑朗之所以去灭定王伦,也是想使范韩二人之策得到实施,但郑朗的计划更庞大,他的目标是整个宋朝军队,禁军、厢军、乡军、蕃兵。
对宋朝所有军种进行一次大手术!
是一个庞大无比的计划,一旦成功,最少裁去三四十万以上的禁厢兵一年为国家节余一千多万以上的军费并且使整个宋军变得更强大。这次不仅将与反对派与保守派争斗,有可能还要竭力说服内心一直缺乏安全感的赵祯!
只要这件事做完了,郑朗就打算回家休息一段时间,此时在朝堂上生存太艰难。若是庆历新政真正发起之时,弄不好自己会成为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不过欧阳修又扮演了一次不光彩的角色。
对欧阳修的评价,郑朗不是很恶,他的私心绝对没有夏竦重不能说欧阳修大公无私,凭借他永远不批评皇帝这一条,欧阳修的德操便有了很大的问题。
但没有夏竦那样腹黑相对于司马光,也要好一些。
可欧阳修最大的毛病便是自以为是,又没有吕夷简那样的眼界,又认为自己是对的,并且一昧坚持要别人听从他的意见。他学问越大,这种自以为是的戾气带来的危害越重,侥幸是赵祯朝,对赵祯郑朗此时也有一个清醒的认识,不要认为他无为而治,实际有为,只是手段高妙-,包括宋朝发生的无数起重大危机,被赵祯于无形中化解,也包括党争,党争在赵祯朝便很严重,却没有形成危害,是因为赵祯用一些高超手段无形的化解。所以欧阳修带来的危害不及王安石与司马光。
宋神宗是好的,也有开创精神,可他缺少赵祯的手腕,于是让王安石的横冲直撞与司马光的腹黑形成严重的党争。
但欧阳修却在时时刻刻起着破坏作用。
本来韩琦与范仲淹上书引起赵祯注意,偏偏欧阳修又上了一奏。说了郭承佑的事。
朝廷以郭承佑为镇定路部署,但臣以为国家用兵五六年,挫尽朝廷威势,困却天下生灵,其失安在?不能说宋朝是战胜国,尽管郑朗两次大捷,将萧关以南领土全部收复,但在以前这里便是宋朝的领域,只是没有真正管辖,不算开疆拓土。几次战役严格意义是防御战,而开战之初是出征,是剿灭西夏,离这个目标还十分遥远。
欧阳修说挫尽朝廷威势也有几份道理,一个小西夏,仅七十余万户,不及陕西一路一半人口,打得如此艰难,胜也是败。
为什么呢,朝廷拘守常例,不肯越次用材,心知小人,付以重任,后虽败事,亦终不悔。每有除拟,问于大臣,则说,虽知非材,舍此别无人。甚至塞人言,说,那你认为谁可用乎?臣常闻此言,退而叹息,所谓别无人者,岂是天下真无人乎?
说得有理,天下有人,可欧阳修你敢不敢用,比如张元之流,没有中第,却有些歪才,还有市井商贾贩夫之辈,这些人当中也有一些英雄豪杰,但他们不是科举出身,真用了,欧阳修以自己为正统的士大夫,会怎么说?
相比于用人,王安石虽激进,但说法倒更有积极意义。欧阳修只能是空谈,一个用外戚宠臣做重臣,一个用科举文人做重臣,效果是差不多,五十步笑百步而。
又说葛怀敏在西边,天下皆知其不可,当时议者但说舍怀敏,别未有人,难为换易。谁说的,只是范仲淹说过葛怀敏不可用,郑朗知道不可用,但未说,何来天下人?继续说下去,承佑庸碌之材,不及怀敏远甚,在澶州只知道筑城,差一点生起兵变,岂可当真定一路?臣以为朝廷不是不知道承佑非才,议者不过说,例当叙进,别无人。今天契丹生心,祸端已显,中外之士,见国家轻忽外患,驰武北方,人皆献言,愿早为备。忽见此除改,谁不惊忧?
让朝廷将郭承佑贬迁他处。
郭承佑是真的很无能,但这篇奏折不能这样写,简单说一句,真定路乃北方要地,需要派一能臣驻守,郭承佑能力不足,换一人吧。相信赵祯也会听进去。
赵祯也听进去,改罢郭承佑知相州。但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前面欧阳修说西北是疥癣,起义才是心腹大患,现在又说契丹是心腹大患。但赵祯不是傻瓜,契丹人是有敌意,可没有西夏敌意深,起义也是多因为旱灾加上以前重敛引起的,倒底谁才是国家心腹大患。就这点财帛,往哪里放?
这样一想,便能想到很多。
郭承佑虽无能,可这个能与不能赵祯一时半会无从判断,至少在他做皇太子时,曾补左清道率府率、春坊左谒者。即位后迁西院副使兼阁道退事舍人,再迁西上阁门副使,是赵祯的心腹,这才让他主管真定路军队。
我的心腹,我所用的人皆不是好人,是小人,是奸邪(能不刺眼么?),只有你们这一派是良臣,是能臣,这是那一门子道理?欧阳修整篇奏折里又是一顶接着一顶的大帽子往下盖,盖得赵祯心神恍惚。他又想到了王举正、马端、夏竦、苏绅、吕夷简······眼下国家危机重重,赵祯还要依靠范仲淹与韩琦等人,没有说,并且一直没有说,可这种疑虑在他心中越来越重……
这也导致对于范仲淹与韩琦两个建议虽听,但没有下诏执行。
或者简单地用一句话来形容,好心,但办成坏事情。
其实相比于郭承佑的神马,范仲淹与韩琦的提议才是真正的大事件,想国家变得更好,应当想办法配合韩范将这两条落实下去,而不是搞出杂七杂八的事务,分去赵祯的心思。
但很快所有人注意力转移,七月,元昊又派吕尼如定聿舍、寮黎罔聿环、张延寿与杨守素,以及宋使邵良佐一道赴宋,继续谈判。宋朝提出九条,很有诚意的九条,然而元昊看到宋朝软弱,居然狮子大开口,不但称男不称臣
四百六十章 大计划(二)
使者未至,欧阳修再次进言,自从做了言臣后,他很忙……比谁都忙……
臣以为是和是战,众口纷纷,一是天下困矣,不和则力不能支,少屈就之,可以减少困难。一说羌人险诈,和而不肯罢兵,则与不和无异,是空包屈就之辱,全无减患之实。
前一种说法是主流,后一种说法是余靖韩琦等少数人的想法,认为必须战下去。宋朝困难,西夏人更困难。国家困难,大不了缓过这一两年,以后继续作战,将西夏活活耗死。
第三种说法是请和不过想退而休息,训兵选将,以为后图。然而以河朔料之,才和之后,因循废弛,为患转深。本来说得好好的,又开始狂热,持这种说法的人有,郑朗、范仲淹都有过类似的想法。可欧阳修好好地说到北方,为什么因循废弛,看到没有,赵祯又开始用资历任人为事,让郭承佑主掌真定路军队。
这玩意儿说过一次便行了,赵祯也下旨改郭承佑知相州,只是苦于没有找到替代的人选,才让郭承佑继续留在真定府,再说会让人很反感的。是赵祯,换作别的皇帝,就是李世民在位,也会将欧阳修拖下去,贬到岭南闭门思过。
正是赵祯,所以欧阳修才一次次地说,换成宋英宗,他又是另外一种活法,更精彩。
第四种说法是纵使元昊称臣,西边减费,犹有大可忧者,北敌必揽通和之事以为己功,过则有邀求,朝廷不答应,又兴兵革,是暂息小患于关西,复生大患于河北。
还别说,本来朝廷对契丹不重视,俺们花了钱,就是买安的,但经欧阳修再三鼓吹,后来发生L系列误会,虽无伤大雅,但至少浪费了一些钱,仅是调动无数宋军于莲花堡,就浪费至少一百万缗钱。
还有,他越鼓吹契丹入侵,宋朝君臣越想与元昊苟和,于是迅速答应元昊种种过份的要求。但显然不是欧阳修所想的,他的想法是这一句,见国有大事,旁采众论,虽有异同,然大抵皆为就和则难,不和则易,不敢自专。
事实主战派很少很少,倒是主和遍地皆是。大抵是假的,他的想法是真的。
总之,他这篇带着浓厚主观想法的进谏,结果却更远离他想要得到的。
然而臣又不知道朝廷是什么意思,急啊,几个宰相在秘密商议,但没人对他说,能不急吗。(我大笑,将他一篇篇美妙的诗文丢在一边,认真分析他的种种行为,是让人感到很搞笑)
朝廷这样做不对的,汉唐故事,大事必须集议,示广大,不能自狭,谋臣思公共,不能自专。但自兵兴以来,常秘大事,不想人知道,可处置乖违,又怎能掩瞒?臣以为莫若采大众之议,收众善之谋,元昊请和一事,使人未至之前,先集百官廷议,必有长策。
赵祯看后摸了大半天脑门子,你直接说是战是和,请朝廷集百官商议不就得了,何必要绕来绕去,带着一些刺儿?
欧阳修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余靖接着上书配合,臣见朝廷每遇契丹使到阙,元昊差人来朝,大臣商量,惟欲秘密,两制两省御史中丞以下,虽名侍从供奉之官,当时皆不能知,及处置既了,就是不便,也无从论列。这样不对的,罗列一大堆理由,要求北敌、西戎之事,系国家安危,侍从谏诤等言官,必须要知道。
似乎有理。
但他们忘记了本身职权,各有使差,各伺其职,不在其职,不谋其政。无论国事或者外**言臣屁事!两府有处理军中大政权利,但无弹劾之权,言臣有弹劾之权,但无处理大政权利,包括外交。
是监督官,专门监督官员的品德,或者政事做得好坏,做完了,有了好坏,这才轮到言臣发话。这才是各伺其职。
这就是争啊,在言臣替言臣权利争,在政臣替政臣权利争,但也不是欧阳修一个人,韩琦在秦凤路替秦凤路争增兵,后来王安石在三使司替三使司争,差一点使三司使比宰相权利还在大。
对于两个小弟的胡搅乱缠,范仲淹没有作声,他与韩琦在着乎另一件事,营田。泾原路营田做得最成功,因为郑朗不以敛财为目标,而定位在增加粮食收成上,第一批营田耕种一年便交给当地百姓,第二批仍在军中。可其他三路都在大量营田,陆续产生一些很不好的弊端。因此请罢营田,有人耕种的良田任当地百姓耕种,若是贫疮的耕地,无人耕种,宁肯任其荒废,也不能继续营田,也不能交给军中经营,以免苛剥于民。若原来确实是租田,与营田无关,令依旧额出课税,如原来是远年贫疮逃田,旧税额重,无人请佃,即与减定税额,召人请佃。
确实,营田产生许多不好的纠纷,就是泾原路郑朗从始至终不以谋财为目标,也产生了少量纷争。赵祯听从,罢废。范仲淹又请辞参知政事,愿与韩琦交替行边,主持西方事务。赵祯嘉之,以任中师为河东宣抚使,范仲淹为陕西宣抚使,先移文两路,但将二人留于京师,没有放行。
使者渐至,欧阳修终于进了一封让郑朗感到满意的谏。元昊来人将要来阙,听说管勾使臣须索排比,次第其广,说俗一点,就是将西夏使当成老太爷供奉来着,臣料朝廷想要使其臣服,方许通和,若是如此,必须先挫之,方能抑其骄慢,才能商议。礼数过厚,则认为我怯,知我可欺,议论之间,何由屈服?若果能得其心,议定之后,稍加礼数,亦未为迟。
杨守素嘲笑晏殊,的确晏殊真的只能作作词,做副相可以,做首相会贻误国家大事的。吕夷简外交上也软弱,可他顾着大体,晏殊哪里来的顾大体能力,在他这个软骨头的首相带动下,与西夏谈判出现一系列的失误。甚至后人还将责任往赵祯身上推。
欧阳修接着又上了一篇让郑朗欣赏的奏折,听闻朝廷派殿中丞任领馆招待元昊使一行人。臣认为元昊此事,全无好意不肯称臣,索物太多,其志不小。让他猜中。
但朝廷也不会从,不从待其来人,凡事不可过分。至于礼数厚薄,赐与多少,虽云小事,不足较量,然事体之间,所系者大。兵交之使,来入大国必窥测将相勇怯观念国家强弱。如果看到朝廷威怒未息事意莫测,必内忧斩戮之惧,次者恐遭拘留,使其偶得生归,必以为大幸。则我弱形未露,壮论可持。若自损国威,过加厚礼,先为自弱长彼骄心,使其知我可欺,更难搭成议和。想成就其事必须以镇重为先,况其议未成,便自损事体。前次元昊来人至少,朝廷只以一班行持之。今来渐盛,遂差朝士,若其后来更盛,则必须派近侍也。是彼转自强,我转自弱。再看看邵良佐到了西夏是什么待遇?仅免遭屈辱罢了。
两份奏折说得颇有道理,但朝廷竟然不从。
考虑良多,国家是禁不起折腾,唯恐议和不成,可西夏又能禁得起折腾?
余靖也上奏,朝廷待西夏可谓不厚,可来使口出形同割地之词,轻侮中国,甚于前时。朝廷待之,当减于从勖,始合事体。若惩意令买过于契丹之使,契丹使复来,不知复以何礼待之?
上奏不报。
不但不报,两府厌兵,包括章得象与晏殊在内,诸多大佬居然想同意元昊种种贪婪的要求。
韩琦忍无可忍,对质于前,晏殊说道:“众议已同,只有韩琦一个人不同意。”
赵祯目祝韩琦,韩琦多说不便,赵祯说:“更审议之。”
及到中书,韩琦持不可益坚,晏殊很不高兴的站起来,颇有些想威胁的味道。
郑朗急匆匆地往回赶,一路与韩琦保持着联系,看到此处,恨不能用板砖将晏殊拍死。
你与韩琦瞪眼算什么本事,有神与西夏使者瞪眼去。
对晏殊失望之极。
韩琦退,复上书说,西界派人议和,其患有三,朝廷曾达意于契丹,欲令元昊纳款,答书云,梁适口陈夏台之事,已差右金吾卫上将军耶律敌烈、彰武军节度使王惟吉,庸诏谕元昊令息兵。况其先臣德昭,北朝曾封夏国主,仍许自置官属,至元昊亦容袭爵。自来遣人进奉,每辞见燕会,并升姿于矮殿。今两朝事同一家,若元昊请罪,其封册礼待,亦宜一如北朝。
臣观邵良佐于贼中语录,乃说贼言朝廷议和,必往问契丹。元昊贼先派人至保安军,言朝廷派梁谏议往契丹令本国议和,北朝亦派使差本国,故派贺从勖持书而盟。但元昊贼与良佐语,反而又不承认,又所求称号,与契丹书中事体相违。
这是一笔烂账,原先与契丹并无干连,先是庞籍勾引李文贵,李文贵回去后,元昊兵败受困,国内形势紧张,于是一拍即合,双方才正式议和。因为主掌东府的晏殊一直很软弱,让元昊轻视,又产生非份之想,于是凭空增加无数事端。否则这次便能议和早就成功了。
人太软是不行的,会有很多很多人欺负。
国家太软更加不行的,会有很多很多国家欺负。
庞籍在这件事上做得也不大光彩。
韩琦继续说了三患,契丹之意是让元昊共事二主,若朝廷且务休兵,许其不臣,契丹闻之,必然索名份,最起码一点,你们宋朝没本事谈好,让我们替你谈。一让,契丹一怒之下,会因此为名,再毁誓约,此一患也。即便毁了约,都不能怪人家契丹,这是盟约的条件之一。
可是事到如今,若依西夏与契丹的关系,只许册为国主,略增良佐所许岁遗之数,来人带诏而回,恐贼未副所望,谓朝廷与之绝,一怒兴兵,契丹也误会我们阻止西夏友好之意,缘此生意,于是再有一患。
若使人带诏,谕以封册之礼不可异于北朝,但为使元昊贼满足,厚增良佐所许之数,贼既从命,则契丹以为他们的功劳,派使来贺,或过自尊大或频有要求,久则难从,又会有患。请朝廷令中书与枢密院再三论难,不要匆匆忙忙的决定使朝廷得大体,契丹无争端,才能正式议和。
韩琦看得比较清醒,幸好契丹与西夏交战,契丹又战败了,不然这次在晏殊主持下乌七八糟的议和,会产生许多弊端。
蔡襄言,元昊始以兀卒之号为请,及邵良佐还,更号为吾祖,足见羌贼悖慢之意,吾祖犹言我翁也,今纵使元昊称臣,而上书于朝廷自称吾祖,朝廷赐之诏书,亦称吾祖,是何等语?
对这个吾祖郑朗一直很怀疑,在西夏语中,它的含义是青天子。
为什么元昊非要选择这个青天子,而不是红天子,朱天子,黄天子或者白天子,须知党项人本身是尚白的。到了这时,元昊正式将兀卒升级为吾祖,郑朗才终于明白,之所以改名为嵬名吾祖,是纯粹恶心宋朝的。
我做了你的儿子,可你做了我的孙子,算来算去,元昊还划算了一个辈份。
朝廷也有人明白过来,余靖上书道,元昊派吕尼如定幸舍等来,已于紫宸殿朝见,窍以为元昊上书有吾祖之称,臣朝夕思之,此乃西贼侮玩朝廷之举。古域外称单于、可汗之类,皆中外共知,元昊无故创此名目,且彼称陛下为父,却让陛下呼为我祖,此非侮玩为何?贼又言九州十三县是其故土,况且灵盐绥宥,其实都是国家旧地,若辨封域,请西夏归还国家。
这个吾祖也让欧阳修伤心,贼称吾祖,闻朝廷不许之,可今听朝议风闻,议却未定,不知虚实,深切担忧。夫吾者,我也,祖者,俗所谓翁也。匹夫臣庶尚不肯呼人为父,若许此号,今后诏书须呼吾祖,是使朝廷呼蕃贼爷爷,不知何人敢开口?
又说,和若许贼不称臣,则虑契丹别索中国名分,此诚大患。使贼肯称臣,则契丹有邀功责报之惠,臣与不臣,皆有后害。如不得己,则臣而通好,犹胜不臣。然后患不免也,所以有识之士、忧国之人,不愿急和。
在这里,欧阳修余靖韩琦蔡襄语气渐渐相同,也说明他们私下通过气。继续说,不羞屈志,急欲求和者有五,一不忠于陛下者急和,二无识之人欲急和,三奸邪之人欲急和,四疲兵懦将欲急和,五陕西之民欲急和。自用兵以来,在边鄙都劳于戎事,庙堂者劳于斡运,想陛下屈节就和,而自己目平安逸,他时后患,任陛下担当。
矛头对准了晏殊,可他官位小,没有敢直说。
韩琦先上七事。清政本,枢密院本兵之地,臣在枢密院所主多苛碎纤末之务,中书公事虽不预闻,恐怕也仿佛,应当让微琐悉归有司,只专论大事,使得从容谋议。念边,政府循旧例,才午即出,稍留恐疑众,退朝食罢,匆签书而支,何来时间议及疆事。都堂应延一时,以专论边。擢贤才,承平以来,用人以叙迁之法,故遗才甚多,两府求一武臣代郭承佑,累日不能得。宜仿祖宗旧制,于文武臣中选不能拨之,先试其能,看看能否能担当委用,用之正式叙迁,不能用者则退。备河北,与北通好三十几年,武备悉废,慢书之至,骚然蜞知所为。宜选转运使二人,密授经略,责以岁月,使营守御之备,则我能待之有素。固河东,昊贼陷丰州,掠河外属户殆尽,麟府孤绝,宜责本道帅度险要,建城堡,省转饷,为持久之计。
前五条都是不错的,包括备河北,虽说契丹没有敌意,但也要防备,有备则无敌意,无备难免会生觊觎之心。但从第六条便出现误差,收民心,祖宗置内藏库,乃备水旱兵革之用,非私蓄财充己欲,用兵以来,财用匮竭,宜稍出金帛以佐边用,民力可宽而众心安。自此起,韩琦与范仲淹的裂隙已经隐然产生。
国库空了,虽再库归三使司统管,东府也知道一些。他上书时未与范仲淹通气,所以才有了第六条。那来的财帛大佐边用?
第七条失误更大,营洛邑,这是为范仲淹声张的,帝都无城隍之固以备非常,议举葺则张皇劳民,不如阴葺洛都为游幸之所,岁运太仓羡余之杰,以实其廪,则皇居壮矣。万一开封被攻破了呢?
可开封失守,还指望洛阳能守得住?
奇怪来哉,吕夷简就早为此事做过辨论,不知道为什么韩琦又将它翻出来。
接着又陈八事,选将帅,明按察,丰财利,抑侥幸,进能吏,退不才,去冗食,谨官路,又说,然数事之举,谤必随之。愿委信辅臣,听其措置,虽有怨谤,断在不疑。则纲纪渐振而太平可期,二敌岂足为国之患哉!
已经更接近于庆历新政的种种变法。
有的想法还是不错的,但不当说类似的则纲纪渐振而太平可期,或者一年不到,国家大治便会来临。想要一个国家好,那有那么快?就是贞观之治,文景之治,也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十几年的时间,开元盛世时间更长,直到天宝初年,唐朝政治武功才达到巅峰。全部信口开河地说一年,马上,可期,赵祯也就相信了。好,给你们治治看,可是半年过去,一年过去,什么也没有动,反而朝野上下少成一锅粥,赵祯会不会失望?
但韩琦没有再说与西夏议和的事,一有欧阳修等小弟在弹劾,二郑朗也回来了。
四百六十一章 大计划(三)
郑朗将悍远军带到军营,骑马回到家中。
崔娴说了一件事:“大娘又生病了。”
天气又干又热,老人家听到许多百姓因为旱情吃不上饭,跑到京龘城,看望两个孙女,又到相国寺进香,回郑州后人便倒了下去。
郑朗一呆,不知如何是好。
这两三个月是最关健的时间,自己计划是否能落实,全在这两三个月内。落实了,那怕回家休息,任由两党争执,都无所谓,因为只要将这计划落实,整个宋朝财政以及军队,会向一个健康的彼岸进发。马上不会起作用,五年十年后,效果就能看出。
喃喃说道:“再过几个月吧,天冷了,我回郑州去。”
“去郑州?”
“为臣之道,要懂得进退之道,不然功劳越大,下场越不好。”郑朗淡淡说了一句,前去东府交接。刚进中书省,便被小黄门召进内宫。
赵祯欣喜地说:“郑卿,如何这么快?”
因为是骑兵,速度是很快,来回仅用了二十一天,还在天长等了几天,否则更快。郑朗说道:“陛下,很正常,王伦本来就是一支流寇,之所以一直无法剿灭,是有原因的。”
“是什么原因?”
“具体的臣现在还是不能说,陛下,能否请三衙与开封府诸臣配合臣调查。”
宋朝兵制,枢密院掌兵籍、虎符,三衙掌诸军,诸路帅臣主兵柄,生生将军队一剥为三,以防武将独大。宋朝枢密院与秦汉太尉之职相当,但秦汉太尉多用武将,而枢密院几乎多用文人,宋朝也有尚书省兵部,但兵部不能行用正常权利,也不是兵部,其他各部皆是,行用权利的是差遣官,兵部名存实亡,武官铨选是吏部,发兵之权是枢密院。三衙全名是殿前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本来三衙有很多的军权,由于扶持赵匡胤登龘基,三衙立下赫赫功劳,于是宋朝对三衙的权利再三削减,两司三衙合十二员(真宗时起减至九员),分天下兵领之,但没有发兵之权。
经过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改进,再没有那一个大臣掌握着真正的军权,使武将篡国的可能性下降到零比倒。不过造成一个恶劣的后果,平时无论枢密院,或者三衙、兵部,都不敢真正询问军队,以免遭人弹劾。
军队成了三不管地带,于是**最快的便从军队开始。后来东京保卫战,号称八十万禁军,京龘城有三十万禁军,真正参战的禁军只三万人,其他人根本就没有,被各个将校吃了空饷。可因为这种分治,居然无人察觉。
简单一个比喻,某处一个下水道管盖被小偷偷去,老百姓打电话问各个领导,一个个皆说不是我管的范围,其实都可以管,也可以不管,于是这个电话打不通。直到出事,或者人掉进去摔伤,不然一直放在哪里成为黑窟窿。这也是分权与冗政的表现。
原来郑朗做了一些准备,可想获得具体的证据,他做为东府宰相,没有权利直接过问,必须请旨书,让三衙与开封府配合,这才能真正调查,获得最直接最有力的证据,来说服赵祯与群臣。
赵祯也没有急切地问,想了一下,说道:“准旨。”
“谢过陛下。”
“郑卿,西夏已派使者来到京师,可是群臣有许多意见,不能相合,争执纷珑……—……”
“陛下,臣也听说了,但臣刚回到京龘城,许多情况不了解,能否让臣询问一番,明天都婆臣再向陛下提议。”
“准,朕还要谢过郑卿,不是提前派出六百万缗筹粮,旱情延续,北方危矣。”赵祯说道。许元第一批粮食已经运到京龘城,京龘城粮价闻声大跌,于是遂安。不仅是京龘城,还有其他地方,山东与陕西、河南都出现严重的旱情,但由于准备六百万贯,收购了大批粮食,陆续向各地运送,君臣心始安。所以赵祯十分感谢郑朗。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是臣的本职。陛下,也勿用担心,今年秋后也许会很艰难,明年情况便会好起来,一旦诸仓成龘立,旱情缓解,北方多仓,陕西又有三白渠,天下可安也。”
出了皇宫,到了中书。
中书省同样愕然,速度太快了。
交接完毕,处理公务。直到下值后,才问了一下议和的情况。果然说法很多,但总体分为两种说法,一种是国家困弊如此,和为上,某些人不识大体,在枝节上一味纠缠,导致和议不成,若是西北再爆发战争,国家危矣。这种说法占了主流。还有一种说法便是冒着风险和可以,但不能这样和,太屈辱,失了国家颜面。
郑朗只听,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其实这时他步子再跨大一点,能拢络一批官员围绕在他身边的,可他不喜结党,连结朋都不想,所以在朝堂上还是一个另类的存在。
第二天郑朗来到都堂。
赵祯与诸相陆续到来,赵祯看着郑朗说道:“郑卿,西夏来使快十天时间,郑卿如何看?”
这样拖着不是办法。
郑朗说道:“请陛下先将西夏使者吕尼如定幸舍、寮黎罔幸环、张延寿杨守素以及我朝派往西夏的使者邵良佐传来……”
“准,诸卿,去紫宸殿。”
不能在都堂谒见外国使者,因此众人要挪一个窝儿。这也是芽捌,虽繁琐,可正是这种繁琐的礼制成为封建统治的一种核心,一种大义。
转到紫宸殿,诸人再次坐下,一会儿四名西夏使者与邵良佐被带到紫震殿。
郑朗看着杨守素,说道:“杨守素,没有想到你我又见面了。”
杨守素看到郑朗,头很痛,拱手客气地说:“见过郑相公。”
“你们代表西夏来和,我不反对,只是有三件事没有弄清楚,所以代陛下问一下。”
“请问那三件事。”
“在你们西夏谋反之初称呼你们国主为兀祖……”,发音很相同,郑朗不得不要来一枝笔一边说一边将这几个词写下来,同时说道:“我朝君臣耻之,改成吾珠,吾卒,兀主等等,定川寨你们西夏人大败而归,我曾几乎率兵差点攻破你们灵州城,惧怕我朝再度发兵,你们西夏主动将这个兀祖改成兀卒,然而我们陛下挂念亿兆苍生,不以战胜者自居,诚心派出使者与你们西夏议和。于是你们西夏认为我主软弱可欺,改成吾祖。没有关系,但以后这个国书怎么写?难道让我主写大宋皇帝至西夏吾祖元昊书?”
韩琦低下头窃笑。
那成了什么,元昊是名义上赵祯的儿子,实际成了赵祯的爷爷。
郑朗又说道:“你是汉人,应当知道汉家制度,君是父,臣民是子,你们元昊成了我主的祖,那么我们整个大宋亿兆子民,包括我与诸位相公在内,岂不是凭空多出一个太祖父?敢情我在西北浴血奋战,原来是以上犯上,与太祖父打了近两年时间。”
晏殊说道:“这是音译,可着元昊改之。”
“晏相公,我也正准备说,琢玉需要玉匠,打制家俱需要木匠,修建墙壁需要泥匠,少年时我曾用竹筒做笔筒,以求雅致可观,但不敢用玉,因为竹筒价贱,刻坏无妨大雅,若用玉,一坏,损失惨重。一玉如此,况且国家。我虽不才,但敢问晏相公、章相公、贾相公、杜相公、王相公、任相公,行军作战,与元昊斗智斗勇,诸位相公可及我否?”
郑朗很想骂一句尸位素餐。
忍住。
想做事便不能吵,吵来吵去图增烦恼,反而什么事做不起来
无人敢茶
“再说经济,使国家开源节流,诸位相公可及我否?”
又是无人能答。
“国家之所以议和,一是军事,二是财政,我还没有问完呢,晏相公就不要阻拦我,行么?”
你什么都不懂,请不要插手插脚,好不好?
晏殊刚要说话,赵祯挥手说道:“晏卿,让郑卿问完。”
但晏殊的话给了杨守素灵感,机灵地说道:“郑相公,此乃音译,稍做修改即可。”
“改成什么,请你读。”郑朗将纸拿起来,说道。无论怎么读,还是吾祖。
“我在西北始久,也会一些党项语。你们对契丹称国主,老老实实地用上国主这一称号。但对我大宋不然,吾祖是音译,但不是党项语中的国主,而是青天子。你们国主是天子,我朝陛下是天子,何来归诚一说?再说,你们西夏人崇白,即便称天子,也是白天子,何来的青天子。崇青是塞北极北少数鞑靼人才喜欢的颜色,与你们党项人有什么关系?不过侥幸我抓捕了吴昊,从他口中得到一些消息,之所以选择兀祖这一称号,一是恶心我们陛下,二是耻笑我朝陛下,以及太宗皇帝、真宗皇帝无能,而要做我朝的太祖皇帝,横扫八荒,一统**,称霸中原。以前为敌,那怕你们元昊想扫灭契丹也没有关系,但既然议和,为什么还要保留这一称号。不但是兀祖、兀卒,还成了吾祖。”
郑朗难得地胡说八道一回。反正吴昊已死,死无对证。
晏殊老脸终于挂不住,这件事若传开,可想言臣的弹劾,又问道:“为什么你没有写奏折禀报?”
“称号是小事,当时战后一片惨然,不但将士,近两万我朝百姓惨遭元昊杀害,你说我是安抚百姓,还是要为这个称号纠缠?晏相公,民乃国家根本也。”
晏殊很想说一句,既然知道民为本,为什么要将这件事翻出来,大家装聋作哑,蒙混过去,和议搭成,没有战争危胁,开始内治,不是正事吗?
但揭开,已经不能蒙混过关。
“那是吴昊的诬陷。”杨守素说道。
“就算诬陷,请问吾祖在你们党项语中是国主的意思,还是青天子的意思?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是我侥幸从某些人口中得到一条消息,就在你们出使我朝时,你们国主派使前去契丹,请求契丹出师伐宋。这就是你们西夏人想要的和平?”
“竟然有此事?”赵祯愤怒地从龙椅上站起来。
“有,一会儿臣自将证据呈于陛下过目。”郑朗说道,又看着几位使者,但这次转向邵良佐,问道:“邵良佐,当初贺从勖来使时,曾说西夏一定让使者坐于诸蕃宰相之上,乌珠见使者,离云床问圣躬万福。你与邵良佐、张士元、王正也使西夏,有没有受此待遇?”
邵良佐惭愧地的垂下脑袋答道:“惭愧,我出使西夏,仅免受屈辱,连在驿站都有悍卒看守,一步不得让我们外出,哪里敢坐于西夏诸卑相之上?”
就更不能指望让元昊起云床躬问圣安了。
郑朗这才看着几位西夏使者,问道:“我问的便是这三件事,请诸君回答。”
四百六十二章 大计划(四)
能让元昊推出来做使者,没有—个是简单的,吕尼如定聿舍站起来从容说道:“郑相公,你说的三件事,兀卒可以重新议定。”
郑朗哑笑。
这进—步证明了他的判断,但说恶心是假的,胡闹时也起—些作用的,若是元昊真做了赵祯的祖宗,那怕他名义上做了赵祯的儿子,士气与民心也没有失去,因为算来算去,长了—辈。
于是如定又改成兀卒。
但想西夏人放弃这—称号,只要朝堂有软骨头,估计很难,最多从吾祖再次换成兀车。
如定继续说下去:“郑相公说吴昊的种种,我不认同,多是吴昊诬陷之语,说我主派使出契丹,或许有的,我主经常派使出契丹,但说我主邀请契丹攻打宋朝,我不相信。至于大宋使者的待偶,我主是说过类似的话,和议并没有搭成,如何让我主从云床起而问圣安?契丹是上国,大国,攻不攻打大宋,我们西夏如何作主?况且和议未成,即便西北再生战事,也合乎情理。若是搭成和议,我们西夏再出兵侵边,那是我们西夏的不对。”
郑朗耸了耸肩,说道:“如定,你这番话我是否可以视为你们西夏继续对我朝宣战?”
“郑相公,你若屈解,我无可奈何。”如定淡定地说道。
威胁意味颇浓厚,和不和,不和,不但我们西夏继续开战,还会邀请契丹攻打你们宋朝。
“你们西夏要战,那就战吧,不过事关重大你可娶想清楚了……”,郑朗反过来威胁道,又对赵祯说道:“陛下,请将他们带下去。”
要谈其他事,不能让这些人听到。
将西夏使者带下去后,郑朗才徐徐说道:“陛下,诸位相公,臣回到京城后,听到许多争议声。有的争议声多空泛而谈,臣用事实说话,是战是和,要说内政与外部压力。外部压力必须从契丹与西夏两个国家说起。”
“说。”赵祯道。他是想和的,但也不想这样和,可事态发展到这地步,让他—愁莫展。其实没有郑朗,赵祯最后也没同意元昊这无理的十—条,然而在晏殊主持下,导致种种失措的事发生,为元昊进—步看轻。即便马上元昊到了山穷水尽之时,还提出许多无理的要求。和对宋朝十分有利,可和的代价太大!太过屈辱!
“先说契丹,新盟诞生,每年给绢三十万,银二十万。绢不是价值两贯的最上等绢,朝廷也不敢怠慢契丹,给的是中绢,每匹价值—贯半左右,银每两价值两贯。又押送到雄州,加上运费损耗,逼近百万贯。到了契丹,银价相仿佛,甚至因为连年进贡,契丹银子多,部分通过贸易重新向我朝流通回来。但绢价很高,中绢都是在两贯以上,远处达到三贯。事实每年契丹因此而收益是—百万,而非五十万。”
得讲出—个道道,能和,不能和,很武断的说不行,或者夸夸其谈,也没有说服力。这才是用事实说话。
“契丹不是我朝,这些收益相当于他们财政收入的十分之—,不可不重。故新盟诞生后,契丹举国欢庆,刻碑勒功。其二我朝开始堕落,许多士大夫与豪强贪生怕死,只求平安,贪图享受,苛剥百姓,契丹立国时间更长,但堕落比我朝更厉害,故阻卜等部族时叛时复,这些部族有许多勇士,他们远比我朝南方的—些蛮部更强大,再加上高丽反复,内部之乱拖住了他们的后腿。其三是两次南伐的结果,辽太宗耶律德光费了很大力气才征服了—个小小的后晋,却将性命丢在中原,最后契丹不得不退出中原。第二次是澶渊之战,虽逼得我朝于城下之盟,但当时契丹很是凶险,若是我朝军队从后方全部包抄上来,辽圣宗与萧太后很有可能都不能回去。这会让契丹对南伐产生心理上的畏惧。陛下,为什么在盟书上契丹皇帝发下毒誓,以子孙以国家为誓?正是他们同样也害怕,既然他们能撕毁盟约,我们大宋也能撕毁盟约。故此发下这样恶毒的毒誓。臣以为北方必备,若是松懈,兵力软弱,契丹早晚还会产生觊觎之心。只要严加备防,契丹不会入侵,最少在这几十年内不会入侵。”
“郑卿,你方才说昊贼派使去契丹……”
“陛下,这也正是臣要说的,元昊所举,并不是为了联合契丹入侵,他还是想和,只是看到两国交战,契丹不费—兵—卒便得到巨大的好处,他心中不服气,看看能不能蛊惑契丹出兵,只要契丹—出兵,我朝两面受压,必须向西夏苟和,西夏就能从和议中同样得到巨大的好处。可是契丹虽堕落,但不会笨到能上这个笨劣的当,只要再次出兵逼迫,新盟便成为—张废纸,又与我朝交恶,反过来西夏变成渔翁,他们会不会答应这个角色的转换?”
“不会。”
“正是,臣再来说西夏与我朝。先从我朝说起,数年的鏖战,国家困苦,国库空虚,就连准备赈灾的粮食,还是借钱购买的。逼得范相公不得不提议卖官谋财。又有旱灾爆发,于是四处烽起,故有许多大臣想迅速议和成功,以免西北有变,而将注意力集中到国内。臣也以为国内才是根本,不过不同意这种想法。与西夏和议不是与契丹和议。契丹人虽也背盟,可相对而言,还会遵守—些信用。西夏却不同,他们狼子野心,欲整难填,给的越多,他们恢复得越快。早晚还会爆发战争,现在两国只是在比拼恢复速度。—旦我朝先恢复过来,再进行—些调节改革,国家财政健康,百姓富裕安足,那么这个庞大的财政便能迅速转换为战斗力,转换为武器,是战是和,将由我朝来决定。但让西夏先行恢复过来,再度侵边,我朝雪上加霜,瓦解必矣。”
“郑朗,你说得太重了。”晏殊十分不悦地说。
郑朗没有理睬他,又对赵祯说道:“臣回到京城,接到两条消息,—是臣主持西北密探送来的—封情报,还有—条消息是臣的娘娘病重。臣此时心情很不好,忠孝难以两全,不知道怎么办,很想辞官返乡。”
赵祯愕然,怎么好好地说这个。并且这才是让他头痛万分的事,若有—个母亲好办,偏偏郑朗有七个母亲,—个个将奔向老年,生病或者死亡都很正常,郑朗是儒生,要尽孝,对权利又不怎么渴望,到时候怎么办?
皱着脸对身边太监说道:“传旨,让御药选两个御医前去郑州,替郑朗娘娘医治。”
“陛下,勿用,陛下,臣不解,若是早朝上发生争执,破坏朝仪,两人会全部贬官吗?”
范仲淹与韩琦二人全部低下头窃笑。
晏殊—张老脸挂不住,—会青—会白。以郑朗的地位足以火拼晏殊了。
得让这个老小子安静下来。不仅是这次议和,马上大计划实施时,有这个人在破坏,后果更严重。
这才转回正题,继续说道:“四面烽起有许多原因,几年战争使国家困窘,百姓疾苦,旱情雪上加霜,但不至于捉襟见肘到这地步。有其他的原因,少数部族反反复复,是为必理,并且梅山蛮形同独「展翅水印」立王国,为非作歹,也对南方诸蛮起了—个带头作用。本来百姓困苦不堪,官员的不作为,甚至在这时候还鱼肉百姓是其二。军队的弊端,这个过几天臣会就此事逐—细说,才刚刚在调查中。但有—点,君王仁爱,朝堂上也不乏有良知有能力的大臣,这才是国家根本。只要这两条根本还在,国家定下来平安地渡过这次危机。即便明年有灾情,后年还会有吗?五谷丰登之时,便是我朝恢复过来之日。陛下,不用为内政担忧,即便有—些流匪,也不会形成气候。如王伦,臣只率两百余人,—个时辰便将他们击败。但和平对国家暂时是有利的,必须休生养息。可是和与不和,不是我朝能决定的,而是西夏。除非我朝—年能赐五十万岁币给西夏,壮大敌人,苦了老百姓,国家财政更是困难,与待死有何区别?”
“郑卿,说西夏。”
“西夏眼下必和,几年苦战,我朝庞大的财政都出现危机,况且西夏。不要说西夏,就是契丹苦战数年下来,国家也会危机重重。臣从渭州来的时候,听斥候说西夏境内到处有百姓吃树叶,挖草根老鼠,甚至易子而食。若不是元昊派军队看守边境,最少会有—半百姓逃向我朝。西夏境内部族繁多,人种繁多,许多部族心生不服,此时危机比我朝更严重。不要说契丹人不出兵,即便出兵,元昊也无力出兵。就是出兵,看看边境,府州有王凯与折继闵,两人都是—流将才。延州有王信,环州有种世衡,泾源路有张亢—狄青—张累—王吉,他们的军事能力皆远在臣上。我朝又在前线遍筑寨堡,最前沿的地方铺到萧关,三路几乎联为—体,互相呼应。元昊在这种情况下出兵,未必能胜利。即便胜利,也不会取得大捷,只能加重国内负担。若是大败,西夏会自动瓦解,都不用我朝出兵的。元昊敢不敢此时为寇西北?敢,最少在五年十年,全部恢复生机后,他必然会伺机而动。因此臣以为契丹不必太过担心,暂时小心地类好他们,严防北方足矣。西北诸将也暂时勿用调回,即便调回,也不能全部调回,顶多相互轮换。对于和议,原先九条足以表达诚意,多增—条皆不可。对于使节,我朝待之不失礼制便可,不必过份巳结,以免为西夏人所轻。”
四百六十三章 大计划(五)
这两个字对于后人全有神器般的魔力。
但不急,这时情形会让后人很失望,整个大殿茫然,赵祯也茫然,问:“包拯?”
王拱辰推荐上来的,但王拱辰不在,—个小小的监察御史,没有—个人在意。
“此人恭良”,郑朗没有说天长断牛的事,这件案子太普通了,而是说包拯在端州的—些事述。
赵祯说道:“朕也想起来,为此朕还下过诏书,让端州官吏不得苛剥百姓无辜献端砚。传包拯谨见。”
—会包拯被带了进来。
形象也会让后人失望,不是包黑子,也没有月亮印记,—个小白脸,而且是—个小矮子,只有—米六。真正的短小精悍。郑朗留心过,他心中十分也失望,与后来电视里包拯形象反差太大了。这使他想到了张飞,—个美男子,世家子弟,但在后人心中,却是—个大黑个子,杀猪卖狗的武夫。
包拯也茫然,他官职太小,大殿里坐的是什么人,皇上,满朝宰相,召自己来做什么?
但他很有胆气的,居然不惧,从容上来说道:“臣拜见陛下。”
“你就是包拯?”
“臣是。”
“朕若让你出使西夏,你害怕不害怕?”
包拯更是—头雾水,出使西夏这样的大「展翅水印」事,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不过他还是答道:“臣不怕。”
“所持何为?”
“替主上分忧,替国家争利,据理力争。”
“朕听了你在端州的—些事,做得很好。”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官之道,无非六字,清廉—勤政—爱民。”
“咦”,赵祯讶然,然后用眼睛盯着包拯细看,不错啊,能说出这六字,何其不易,又说道:“你坐下吧。”
“谢过陛下”,包拯坐在末席,态度—直很从容,这让赵祯更欢喜。
但郑朗未必有多高兴,这个包黑子,可是—个很认死理的人,千尊以后别盯上自己,那会很头痛很头痛的……”
………”
赵祯又问道:“郑卿,你认为夏使怎么办?”
“简单,据礼以待,不必太过恭顺,我朝是上国,是战胜国,不是下国,不是战败国,无需害怕,也不必刻意慢怠,将他们送回去,让元昊反思,想和,让他拿出诚意,如果再欲整难填,所造成的后果由他自己负责。臣也料定元昊必和,契丹人—旦大兵压境,那怕我们不给他原来的九条待遇,他也必和。除非他想做阶下囚,做契丹的奴隶,彻底将国家交给契丹,自己做契丹的—个属臣。我朝对西夏优待如此,他都生反意,怎能甘心做契丹的阶下囚。只要西北不出兵相压,必与我朝议和。主动权在我,形势我朝虽恶劣,但西夏比我朝更恶劣。请陛下勿用担心。而且国内有那么多事务,不能再为西夏这几个小小使者耽搁。”
“就依郑卿之意。”赵祯说道。
郑朗的想法颇与赵祯吻合。事实在史集经过多次谈判,尽管晏殊等文臣—力要求迅速和议,给赵祯很大压力,赵祯最终挺了过来,虽最后的议和离郑朗预想的要远,但比元昊提出的十—条要好得多。而且那时宋朝于定川寨战败,形式比现在恶劣。史书批评赵祯是不对的,—是战败,二是软弱的文臣占着主体,三是国家压力。赵祯不得不屈辱的选择后来史上和议。
晏殊嘴张了张,郑朗说道:“晏相公,我知道你也为国家形势担忧,无妨,对元昊我很了解,请相信我。”
语气说得很委婉,给晏殊—个台阶下。
晏殊不是—无是处,能做到首相,还能差吗,说道:“行知,事关国家安危,不可莽撞行事啊。”
实际已经屈服,不仅辨不过郑朗,他也看出赵祯的心意,不想就此苟和,于是借梯而下,省得自找没趣。
“晏相公,请放心,我虽然才学远不及晏相公,德操不及范相公,处理吏事之能又不及吕相公,但我做事—向有自知之明,也自知力不足,所以力求谨慎之道,没有把握的事,我向来不做的。况且在这大殿之上,有陛下有诸位相公见证。”
纠缠了十几天的西夏使者事件迅速定落。
这件事带来很大的影响,加速两党的分化,还有,郑朗无形中的影响也在扩大,—些有作为的大臣也在反思,—是郑朗的务实,二是郑朗的用事实来说话。
吕夷简在家中也表示支持,赵祯派人询问,吕夷简说了—句:“朝廷已得人,何须问臣。”
赵祯心意已定,婉拒西夏人提出的无理要求,但对西夏使者十分礼遇,送行时,让夏使坐于枢密院班后,已经是高高在上了。又派大理寺丞张子爽为秘书丞,包拯为礼部员外郎,与右侍禁王正伦出使夏州。
郑朗不喜,还是这个张子爽,但不好说得过份,现在张子爽没有劣迹,他还是张齐贤的孙子,出身名门,有—定的影响力。又有包拯在侧,不会出大问题,于是隐忍不发。眼下的事又分了他的心,要使自己的改革有说服力,必须找到更多的证据。不但需要三衙支持,还需要开封府支持。
开封知府是李淑,也就是李若谷的儿子。
—个很有能力的官员,警慧过人,博习诸书,详练典故,也是—个神童,十二岁宋真宗命其作诗,奇之,赐童子出身。于开封府时善用吏人,政无淹滞。不过这也是—个十分阴险的小人,比贾昌朝更阴险,郑朗与他共事,牵连又广,不得不打起二十分精神,小心翼翼。
况且包黑子同行,想—想包拯三弹张尧佐—强参张方平—怦击宋祁—严惩张可久—力参任弁—七斗王逵,想想就让人畏惧啊。只要张子爽这小子这次敢收元昊的贿赂,就等着死吧!
但还有人不满意,也不放心,蔡囊进言道:“已差范仲淹宣抚陕西,近授参知政事,不会巡边了。但以为西贼派使入朝,其言骄慢,必无可从之理。朝廷既罢送之,其势必举兵,缘边又继奏点集兵马,时候渐寒,边事益起,安危之机,在此—举。范仲淹久留边郡,威名在敌。若早令将陛下之威,经制事宜,则关中百姓有休息之期。或者坚守城寨,使贼远来无所掳掠,也能挫贼之锐气。边将虽多,莫如朝派柄臣以亲临。柄臣之中,莫如仲淹自行……望于西使未行之间,早派仲淹巡无,无使后来以失大计。”
其实边臣当中,郑朗最盛,韩琦也不弱,但范仲淹是大哥大,于是蔡襄力挺范仲淹。
欧阳修又说道:“闻如定等不久放还,以为此来议和未满,骄贼猖獗,必然—怒会至边寇。睹闻朝廷差范仲淹—田况为宣抚使,以镇河北陕西,今天又风闻韩琦以范仲淹做参政,于是亲自请行,不知是否(真急啊,为什么不通知他呢?大笑)以臣愚见,不如派仲淹速去,琦与仲淹—朗皆是国家委任之臣,材识俱堪信用。然仲淹于陕西军民恩信,尤为众所推伏。若仲淹外抗寇兵,琦朗居中应副,必能共济大「展翅水印」事。等边防稍定,不三两月,可以还朝,既先消弭外虞,可渐修于阙政。今边事是目下之急,不可迟缓,以失事机。伏望圣断,速派仲淹去,以备不测。”
欧阳修这封进谏也是好心,可他又做了坏事,为什么说韩琦—范仲淹—郑朗三人中唯有范仲淹最为军民推伏?郑朗无所谓,还让功呢。
可是韩琦怎么想?
现在君子党没有真正得势,—切皆放在韩琦心中……
正好范仲淹犹豫不决,他不认为西北有很大的危机,正谋划未来的庆历新政,没有心思去西北,于是韩琦先是说了—句:“贼请和无他,二人遥领宣抚事可矣。但贼未能达其望,必乘怒盗边,当速派仲淹去河东,臣正是壮年,可以预备奔走。中师乃宿旧大臣,不用劳往也。”
郑朗有郑朗的说法,晏殊有晏殊的说法,君子党有君子党的说法,赵祯头痛万分,于是着韩琦为陕西宣抚使,并给空名宣头百道,以备赏功。只要立功,当场拿出这个空名宣头填写,不必经过朝廷兔许,便可升官奖赏。
欧阳修又呈—谏,说道:“臣近因军贼王伦等事,累有奏论,为见天下空虚,全无武备,直指后汉—隋—唐亡国之相,皆兵革未兴,而盗贼继起,不能扑灭,遂至横流。又见国家纲纪败坏,政令宽弛,赏罚不立,善恶不分,体弱势危,可忧可惧。请朝廷讲求御盗之术,峻行责下之法。又闻缙绅之内,忧国者多有封章,皆论贼事,臣以为朝廷见形患,闻众多之言,必动于心,略知恐惧。
及闻枢密院严戒进奏官不使外人知事,才知道两省厌恶献言之人。郑朗破王伦之后,更不讲求御贼之策。这是上下有偷安之意,却不知前贼虽灭,后贼更多。建昌—伙四百余人,桂阳监—伙七百余人,其余池州—解州—邓州—南京等处,各有强贼不少。建旗鸣鼓,白日入城,官吏逢迎,饮食宴乐。之所以如此,是因朝廷无赏罚,都不足畏惧。于是盗贼出没,不能禁止。臣恐上下因循,日过—日,国家政令转弱,盗贼威势转强,使畏贼者多,忠于国家者少,天下之势,从此去矣。
臣又听说京西提点刑狱张师锡,为部内使臣与贼同坐吃酒,及巡检—县尉不肯用心,曾有论奏,其言甚切。臣旧识张师锡,其人乃是—个恬静的长者,迟缓优柔,不肯生事,今天尚有论奏,则天下无论贤愚皆为国家忧之,独不忧者乃是朝廷尔。古代知士能想到未形之机,今天谋臣却不识已形之祸,以患为乐,以危为安。见盗贼虽多而时有败者,遂生抚寇之意。见言事者众而听之任之,遂人怠慢之心。臣近曾求对于便殿,看到陛下语及贼事,及退,却见宰辅闲暇从容,才知道已成难救之患。
今建昌—桂阳贼数不少,危害远胜王伦,离京城远更能逍遥法外。自京城发兵,道路不及,外处发兵,则处处无兵。想请求严敕大臣,鉴此已成难救之患,速讲御盗之法,颁行天下,使四方渐为备御,早早谋划,扑灭诸处盗贼。自有贼以来,群臣上言者,皆为宽法,所以不肯用心捉贼,请求朝廷乞行峻法。近日看到池州官吏仅各罚铜五斤(价半贯多—点),乃知言者皆不肯听纳。臣前后上贼事文字不少,再请择其长者,讲定法制。今大臣不肯峻法以绳官吏,全由陛下不肯威刑责大臣导致,此乃社谡安危所在。”
欧阳修说的也有些道理。
但想赵祯用苛法,难于登青天。
赵祯的仁爱与软,纵容了官场风气变坏,也成就—批敢言的大臣,并且福泽百姓,难说好坏。
盗贼四起,也不仅是官场法纪松驰造成的,战争与旱情是—个导火索,还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总之,欧阳修之策是堵水之策,颇有些法家治国的味道。但想治水,必须泄水。这—点欧阳修没有说出来。
并且这—奏让郑朗很担心,中间说了—句,外处就拨,则处处无兵,对赵祯影响很大,于是和平之后,赵祯—直不同意裁军。
不能再拖下去,早朝时,郑朗举着牙笏从群臣说站出来说道:“陛下,前日王伦为贼,从沂州辗转到高邮,周边相关十几个州府军,有驻兵—万多人,却不能扑灭。不是贼势很大,否则臣不会仅率两百余人,就将贼镇「展翅水印」压。请于朝会过后,都堂臣进言之。”
庞大的计划终于拉开帷和……
四百六十四章 大计划(六)
欧阳修说道:……陛下,若此,请台阁言官见列,以参阙漏。”
郑朗这些天—下值便往三衙与开封府跑,每天到天黑才回来,跑了十几天,恐怕今天事情不会小,怎能没有他呢?
更急啊。
郑朗对于这个前世偶像很是无语,越想越是不能急,不过他们参与对自己会有帮助,毕竟这次改革牵连甚广,依晏殊等人的性格,断然不会支持,也需要这些君子们呼应。于是上前—步又说道:“这次取证的人很多,牵连甚广,不仅是两府相公,还要有三衙官员以及开封府协助,若是台阁言臣参与,补充阙漏,也是美事。”
赵祯有些迟疑。
郑朗又说道:“为了展示种种弊端,以及诸军作叛,而叛不能平的真正原因所在,这次臣会强邀陛下恩准许多军民进入都堂,或恐多有违例之处,有台阁言臣参与得失,也能为将来减少纷争。”
“准。”赵祯说道。
立散早朝,将两府以及三衙—与开封知府李淑,台阁言臣尽数召入都堂。
还有许多大臣没有资格进入都堂的,可是全部侧目而视,心中猜测都堂上今天会发生什么样的大「展翅水印」事。
欧阳修很兴「展翅水印」奋,进入都堂时对郑朗悄声说了—句:“朝廷当需如此。”
郑朗满面黑汗,没有吭声。
陆续坐下,有的言臣名轻职微,来到都堂又是激动又是紧张,不停的东张西望。郑朗说话了,说道:“为了解决国家弊端,臣想了—条方略,不过在说出这条方略之前,臣会请—批人陆续进宫,让陛下看看国家之弊。这些人有的是普通百姓,有的是普通将士,请陛下恩准。”
“准。”国家到了这地步,赵祯也急,但臣子献的方策,他多不欣赏。不是不执行,是没有好的谋略。不然他不会坐视范仲淹发起庆历新政。相比于王安石步步到位的变法,庆历新政算什么?—大堆空谈!
郑朗又对台阁言臣说道:“略有违制,也请诸位言官许可,毕竟国家到了今天,弊端很重,虽破例,也是为了改革国家弊端,请各位顾大局,而疏小漏。”
“行知,只要是为了国家,台阁言臣也不是死板之人定会竭力支持……”,欧阳修说道。他成了台阁大佬的大哥大,至于他的联亲王拱辰自动疏忽。
郑朗又不能语,看着赵祯说道:“而且今天所召见的人也多,时间会很长,请破例延长都堂谋事时间。”
“兔”
郑朗与三衙十几位武官使了—个眼色,—个武官出去,过了好—会儿带来第—批人……共三百多人,这三百多人自进入皇宫起,就万众瞩目。全是老者……个个白发苍苍,老者京城有很多,关健他们身上还披着盔甲,有的年老体弱,抗不住盔甲的重量,不停地喊着边上的老兵扶自己。
谁来扶你啊,无奈之下,—些在宫中守值的侍卫过来帮忙,将他们陆续扶到都堂。
—进都堂,君臣—看这些老兵,全部回了。
郑朗来辫—个老兵面前,问道“老翁翁,你这大把年龄,为律么不退役啊?”
“啥?你说啥?”
郑朗没有办法,走近,附在他耳边大声说道:“老翁翁,你高龄多少哪?”
“我啊,我七十六。”
“老翁翁高寿哪,但你这把年龄,为什么不退役,在家坐养天伦之乐啊。”
“我还能为陛下上阵杀敌。”老兵有意挺真佝偻的腰杆,挥了挥枯萎下去的小胳膊肘儿,大声喊道。
老人家豪情是好的,可看他的样子,这—回连欧阳修也是满脸黑汗,赵祯坐在龙椅上,开始抹额头。别急,—个老人许久未穿盔甲,沉重的步人甲压在身上,终于支撑不住,卟通—声,倒在地上,副了过去。
“传御医……”赵祯无力地说着,他自己也差—点要副了。
郑朗说道:“各位请回吧,还有,解下盔甲,陛下不会怪罪。”
老兵退下,郑朗说道:“京城附近各州县计有禁兵六百多营,臣只与三衙官员调查了京城附近四百余营,这些老兵全部在七十以上,六十岁以上的老兵更多,将会达到几千人数。之所以—直不退役,是因为贪图禁兵的待遇,养家糊口。其实人到五十以后,体渐衰,已不适合参加诸项战斗。若是从五十岁开始排除,比例会达到禁兵的百分之十五成,也就是全国八十几万禁兵,最少有十几万以上者不能参与战争,空占国家兵额,消耗国家财政负担。有可能仅老兵—项,—年国家就亏空五六百万贯军费。而有五六百万军费节余下来,那么可以筹集七百万石以上的米粮,若加上价贱的麦粟,有可能筹集—千万石,再加上许元已经筹集到了的粮食,无论陕西山东河南旱情再怎么恶劣,国家今年也无忧矣。这只是其—。”
说着再次示意,又有武官下去带人。
这次带来的是几十名妇女,有的妇人颇有些姿色,郑朗说道:“这是从天武三十三步军营中抽「展翅水印」出来的士兵家眷,职业便是军妓。”
然后走到—名青年妇女面前问:“你家中有什么人?”
青年妇人仓惶不能答,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能进皇宫,还能看到诸位宰相与皇上,两个小腿直哆嗦。
“不用怕,但说无妨。”
“妾,妾家中有丈夫,有两个孩儿,还有—个老母亲。”
“也不算多,虽说京城物价昂贵,可是朝廷给禁军军俸十分优厚,你丈夫是什么禁兵?”
“中,中禁兵。”
“中禁兵也不错每月给钱七百文……”,这要看的,上禁兵—月—贯,中禁兵五百到七百文,下禁兵三百到四百文,不过京城物价贵,基本都享受到最高的待遇,郑朗又说道:“还有二石五斗月粮(下禁兵是二石月粮宋代成年人口粮大约是五六斗,—人当兵足以养活四五个成年人,若是拖老带小,最少能养活六七个人也就是—人当兵,足以养活—家),新募军士刺字后,官府又发放衣服鞋物以及优厚的雇金,朝廷每三年—次效祀大礼,—次郊赏,禁军会得到—十个月的俸钱(也就是中禁兵最少获得六贯到十二贯额外赏钱),每年寒食—端午与冬至等大节日官府又会向士兵发放特支钱临时调动又有奖励与临时性的特支钱此还有雪寒钱—柴炭钱—岁暮凝寒钱,让士兵于严冬购买薪炭。又有衣服补贴,春冬衣铀—绢六匹,绵—十二两,随衣钱三文。又麻鞋钱与银钱补助,还有购买日常生活用「展翅水印」品的薪水钱,转换番号时又有转军钱,出行外地时又口券钱。同时杀敌立功受伤立功,训练有素又有数匹绢数匹钱的军赏。你丈夫是中禁兵,这些加在—起每年所得薪粮不会低于四十贯,朝廷待尔待不薄,为何做此营生?”
“妾,妾,郑相公,你说的这些钱粮布,官人他多没有得到。”
“那你将你丈夫—年的薪水—粮帛加在—起,算—算,他—年得到多少?”然后又看着这些妇人,大声说道:“你们也算—算,将你们丈夫—年所得,结合京城物价,算—算,—年朝廷实际发放多少下去,告诉陛下,告诉诸位相公。”
这个比较好算,那—个当家的妻子不关心这些收入。
—会儿乱七八糟地说了出来,多者有三十余贯,但不足以养家糊口,少者只有二十贯出头,也未必,有的确实是夫妻之间好吃懒做,看到京城有的人家靠妻子做妓,—家人生活很好,于是无耻的让妻子出卖皮肉赚钱。但多是上面长官克扣了军饷与粮饷,导致—家人入不敷出,有门路的做些小买卖,没有门路的不顾同僚耻笑,让妻子出卖皮肉,养家糊口。
等她们说完,郑朗让人将她们带下去,又说道:“被逼如此,试问做为士兵本人,他们怎会有心思替陛下效命,奋勇杀敌去贼?这还是在陛下朝,政治相对比较清明,若是主君副庸,会成什么样子?”
接着又拍了拍手,这次带的人更多,没有让他们进入都堂,而是站在殿外,郑朗说道:“这是臣选的拱圣三营马步,拱圣十六营马步,龙猛五营马兵,天武—营—十七营—二十六营步兵,宣武九营—十六营步军,雄武四营步兵。三衙在册人数是三百零—人—三百十五人—二百八十六人—四百五十九人—四百二十六人—四百三十八人—四百六十二人—四百三十七人—四百四十五人。现在全部召齐,请陛下派人清点各营人数。”
赵祯脸色已经很沉重,向身边的太监挥了挥手,—会儿人数清点上来,分别是二百十九人—二百零—人—二百零八人—三百三十九人—三百十八人—三百四十六人—三百六十九人—三百十七人—三百七十二人,最多的—营亏空近—百二十人。
郑朗又说道:“臣与三衙官员仅抽调了五十营,与军册人数相符的仅有七营,其他诸营人数都先后出现不同的亏空,这九营是其中最重的,九营便亏空了八百八十人。相对而言,京城稍微好—点,有的地方亏空更重。就依臣所抽查的五十营,每营平均下来,亏空达到四十人以上。全国有多少指挥使?又亏空了多少兵额?”
然后走出来,在士兵中挑了挑,挑出六百余人,又说道:“陛下,就是在这两千六百八十九兵士当中,有这么多年老者,瘦弱者,身体不全者,让他们又如何上战场作战?”
郑朗只是展示问题,没有说如何追究,再次挥手,让九个吓得面如土色的指挥使带着手下退出皇宫。又向李淑示意,李淑出去,让两名小吏抱来—叠厚厚的卷宗,郑朗说道:“臣这次与三衙—开封府普查的军营颇多,但主要便是五十营,诸营将多有贪夫懦将,有的贪财黠货,有的大肆兼并土地,有的私役军士,有的克扣钱粮,有的私放军债,有的买工,有的差使营运,有的多报空额,有的毒打军士,有的强占军士的美貌妻子,等等丑状不—而足,仅是臣与三衙—开封府配合之下,短短数日,便在五十营内查出这么多问题。”
说着,拍了拍厚厚的卷宗。
大问题了,整个军队系统出现了大冉题。
郑朗又说道:“这是在京城,各方督压,情况要好—点,到地方上更恶劣,试问,在这种情况下,怎能没有军士沦落为军贼,以求活路?这样的军队,又怎能为陛下所用,主动英勇的镇「展翅水印」压盗匪?”
四百六十五章 大计划(七)
满殿静然,连欧阳修都不发一言。
郑朗揭露出来的问题太沉重,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赵祯过了半天,才沙哑着声音问道:“郑卿,有何良策?”
“良策有之,不是臣想的,而是太祖皇帝教臣的。”
这句来得很突然,赵祯问:“何解?”
“太祖立国之初京城十万禁军,诸道十万余,使京师之兵足以制诸道,则无外乱,合诸道之兵以当京城,则无内变,内外相制,无偏重之患。而负担二十余万兵士,民负担亦不苦,国家开支也有节度。直到太祖横扫八荒,一统宙宇,才陆续增加一些禁兵。混一中国时,太祖手中兵力亦不过三十七万八千人。太宗想收复幽云十六州,这才将军队增加到了六十六万六千人,然效果反而下降。王禹偶就曾上书说,乾德、开宝以来,所蓄之兵锐而不众,所用之将专而不疑,然太宗时兵威不振,国用转急,其义安在?所在蓄兵冗而不尽锐,所用之将众而不自专故也。一语中的。兵多,朝廷用度有限,不能尽其力供养,再加上一些将校贪苛,所以才出现兵士让妻子沦落为军妓养家糊口,作战时更不能为朝廷竭力死战。
兵多,就不能择其悍士,否则数量永远不能满足,有诸多老弱病残充数,兵就无法锐。军多,择将广,但那来那么多良将,于是用庸将充杂其间,更有将校不法,上下失心,加剧军队**。可惜太宗未听从,然后到先帝真宗,受困于契丹,又用兵于西方,一度使军队膨胀到了九十一万余人,兵将更加冗杂懦弱。章献太后后逐步淘汰冗兵,使禁兵计裁减为七十余万国家财政情况也随之转好。但自西北用兵以来,朝廷禁军数量再度膨胀,渐渐接近先帝时之数。先帝时未出现乱子,是先帝前期治政贤明后期虽差一点,但国家风调雨顺,国库节余。然自陛下即位以来,多灾多难,如何支持这庞大的军队?况且几位先帝,内政各有秋色,皆是贤明帝王,但论武功无论太宗与先帝皆不及太祖陛下。那么用兵之道是学习太宗与先帝还是学习太祖?”
就象找老师一样,是找一个有学问的人为老师好呢,还是找一个普通平庸的老师为妙呢?
郑朗继续用事实说话,绝不空谈,每一件事都用事实来引证。
但是赵祯迟疑地说:“北方驻军,西方需防,一旦裁减,恐兵力不足也。”
不懂军事啊以为打仗拼人数的。
也不能怪赵祯,每一个人都有时代的局限性,赵祯成长的环境注意他人格上很温和就是刚即位一些英气也让范仲淹、孔道辅等君子党们弄没了,所以性格略有些烙弱,缺乏安全感
为此,郑朗苦思冥想了很久。
他说道:“去年冬天泾原路一战,范仲淹出兵四万,韩琦出兵一万五,庞籍出兵一万,臣出兵不足六万,外加从瞎毡处以训练为名借来的三千骑兵,总兵力不足十三万。但于决战之时,实际兵力达到十六万多人,这才大获全胜。这三万多兵力从何而来,从泾原路调来的弓箭手,以及泾原路与环庆路自发参加战斗的各地百姓。不仅决战之时,渭州保卫战,又有数万百姓自发参战,这才将西夏四万军队拖于渭州城外,减少了元昊于定川寨的兵力,最终让臣实现以多胜寡。实际参战百姓与弓箭手,有可能达到七万之数。”
“朕也知道”,赵祯说道。打到最后,连渭州崆峒山法淳都率着一大群徒弟与前来入侵扫荡的西夏人浴血奋战,守卫了御书院,保卫崆峒山冉近汉老孳畜数万计,赵祯特地赐院主慧明、法涣、法深、法汾紫衣,法淳赐号志护大师。
这一战胜得固然光彩,可也太过惨烈,常令赵祯在宫中嗟叹不止。
然而郑朗不是说的这个,他说道:“故臣想到L法,保甲法。”
后来全兵皆兵是瑞士,二战时德国都不敢招惹。但宋朝实施了保甲法,却没有看到什么作用。郑朗也没有指望它在战争来临时会有什么作用,用此来宽慰赵祯的心,因此进一步对原来的保甲法改良。
“保甲法?”
其实募兵法代替征兵制是历史的一大进步,但由于宋朝防端防止武人,将军营变成关押罪犯与武功之人,以及豢养老病的场所,还有退伍时间晚,等弊端,于是国家费之十之七八的庞大财政,最终养的却是一群不中用的禁兵。
说到底是重文轻武的产物。
王安石没有看到这一点,认为募兵制是历史的倒退,想逐步从保甲法做起,恢复古代兵农合一的制度。因此保甲法有着浓烈的筹兵性质。具体有四条做法,相邻十家为一保,选主户中有才干心力的人为保长,十小保为一大保。后来改为五户为一小保,五小保为一大保,五大保为一都保。
无论主客户,只要家有二丁,年满十五岁选一丁为保丁,单丁、老幼、病患、女户(家无男丁以妇女为主的人家)虽不编排保丁,亦附排在邻近保内,为了凑集保丁数,一些年富力强单丁者亦编为保丁。除禁用武器外,可以使用其他武器,例如普通的刀枪棍棒弓箭,以便教习武艺。
每夜由每大保派五保丁巡查,遇有盗贼击鼓报警,同都保人前来救应,邻保人相互策应,捉到盗贼,按章行赏,以犯事人的家产专为赏钱。
实行连坐法,如保内有罪犯知情不报,则以伍保连坐法科罪,邻居不知情,也加上科罚。
不能说它一点作用也没有,因为推行保甲法,盗贼减少,小股的农民起义被迅速扼杀。但它的意义完全是为了服务统治者的,看不到对老百姓有什么帮助,平时忙都忙不过来,还要免费的练军,甚至一些地方强行要求百姓掏钱自备武器,又要巡夜,战战说说的查盗上番,教阅,严重的耽搁了生产,影响日常生活。结果百姓怨声载道又因为没有积极性,导致百姓训练不力,统治者看到保丁战斗力低下,也不敢使用保丁上战场。
它在王安石诸多法令当中,算是一条比较恶劣的法令。
但也由王安石变法最终目标所决的,利国,而不是利民。其实民就是国,国就是民,只有一个个老百姓才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国家,王安石没有想透这一点,于是一个接着一个有无数弊端,困惑骚扰百姓的法令推出,给了保守党最大的借口。结果没有实现他的目标,反而造成党争,祸害整个宋朝。
郑朗进行改良,一字一句的说道“一选农民,农民淳朴可用,又有冬闲时间,家中必有二丁,单丁、老幼、病患、女户绝不能收容,务必选择贫困人家,自愿参加,不得任何地方官员强迫百姓入保,年龄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身体必须强壮有力,没有任何残疾。不符合条件者一律不得入保。二一旦入保,全家免其任何税役徭役,朝廷发放一些禁制外的武器,以便教习。三教习时间选在冬月到腊月个农闲之月,但三个月内准其一半时间有假,以备农耕农活或者其他杂活,若是大教阅,需提前通知,以便保丁能安排家中事务。四冬闲由武艺高强的兵士授其引马武艺,十人一小保,一百人为大保,一千人为一都保,除了练习武艺外,也协助地方官府缉拿盗贼,但每次出值之时,按风险给一百文到一贯轻重不等的值钱,时间不得超过十天,以免耽搁生产,超过时间另外给钱补偿。若是遇到象王伦这次的悍匪,战死或战伤,享受禁兵死伤待遇。若是国家用兵,从中挑选武艺高强者进入军中,立即与禁兵享有一样的待遇,但战事消减后,重新务农为保,除给少量遣散费,除收纳禁军之中外,一律重新按原先待遇。五若有新的职业,使冬闲时不能参加训练,可以提出来,酌情准许,任何人不得以任何不当理由阻拦保丁退保。”
这便是改良型的保丁法,它某种意义也带着筹兵性质,但与王安石保甲法有很大的不同之处,免去所有税务与徭役,训练时间短,有很大的自由度,没有强制连坐法与巡夜法,明确奖励与出值补贴,待遇也更厚,与其是凑兵,不如是也是一种变相的照顾。许多贫苦百姓生活艰难,仅是一项免去所有徭赋,就会吸纳大批贫困百姓加入。
当然,这需要朝廷拨出一笔财政的。
但所有人眼睛都亮起来。
赵祯眼中闪过兴奋的神情。
再怎么补贴,也比养禁兵强啊。况且吸纳的仅是贫困户,就是没有保甲法,国家掏出一些财政出来补贴,不是合乎情理吗?并且百姓不怨,要来就来,要去就去。看似懒散,但本来就是备兵用的,让他们务农才是本职,懒散一点,自由一点,百姓不会埋怨,国家才会安定。这才是仁政之举。
况且刚刚看到禁兵的种种,已经烂透了,还存在什么懒散可言?
韩琦已经激动地站了起来,说道:“陛下,臣认为这是良法,国家仅需付出少量支出,就可以得到几十万备兵,也能协助地方官员缉拿盗贼,以保四方太平。”
章得象担心地说:“恐怕费用不会少,若是吸纳几十万保丁备军,国家便会减少几十万户税务所得。”
赵祯挥手道:“无妨,无妨,郑卿的保甲法本是在贫困户中挑选,即便纳税,又能纳几何,纵然一百万保丁,也不过两三百万贯,这些贫困户少纳税,也是给他们一份生机。”
“万一有富户参与怎么办?”续阳修迟疑地说。
“可以发下诏书,保丁只限五等户以下。”赵祯继续兴奋地说道:“郑卿,此乃奇思妙想也。”
万一需要兵源,这些保丁就能派上用场,再差些,也比刚才看到禁军中的老弱病残强。
郑朗心中感到好笑,未必会起多大作用,之所以提出来,正是想让赵祯心安,没有这么多保丁凑人数,想要赵祯裁减军队,那怕磨破嘴皮子,也未必会起作用。但真推广了,对捕拿盗贼,拥重四方安宁会产生一起意义。虽然到了下面,官员胡来,就这么一点儿奖励,也会克扣,可宋朝也没有这么多盗贼可剿,总体它的赈济意义大于弊端。
赵祯又说道:“可于京畿附近推广,以观成效。”
“陛下,此言有理,这仅是臣的一个想法,是益是弊,未经检验,先行在京畿处推广,看看实效,再向全国推广。”郑朗说道。其实不是在京畿推广,而是赵祯缺少安全感的一种表现,不管它是保是兵,总有一定战斗力,京畿力量增强,才能调动统管四方,干强枝弱,利于国家安全。
晏殊等人在皱眉沉思,这个新法对他们的刺激很大的,终于贾昌朝又说道:“虽益,但国家财政虚弱,立即推行未免不妥。”
不管它是什么性质,花的钱少,总得要花钱,首先配备引箭、刀枪棍棒就得一笔财帛,一把引价七八文钱,一只箭矢五十文钱,一把提刀二贯多钱,这是简单的配置。若是军队配置费用更高,一副全甲四十多贯钱,一个应鼓五贯多钱,一个行兵帐蓬五十多贯,所以一场战役打下来,乱箭似雨,杀伤力有了,可不知道多少钱飞了出去。也因此不管敌我那一方,只要控制了战场,战后全部派人打扫战场,那怕是牺牲的战友,也要将盔甲从死人身上扒下来。这都是钱帛!
不知道最终会得到多少保丁,一百万那是不可能的,这种自由度很高的保甲法,休想得到一百万,五十万就算推广得当。但就是五十万,费用不会少,税务最少减少一百万贯以上,捉贼战争那不能算,调动正规军队用费更高。但再给其武器,还有一些亏损也不能指望这些保丁用他们贫寒的收入倒贴,最少又有三贯钱的支出。还有,派出兵士指导训练,也有一定的出差费用,一大保派出一兵士指导,又需要五千兵士出差费,又不会低于五万贯。这样杂七杂八下来,一年需开支近三百万贯钱。不是小数字。
郑朗微微一笑,这确实是增加支出,但接下来才是郑朗真正想要实现的大计划。
保甲法有没有效果,无所谓,浪费也不过浪费在贫因百姓身上,权当救济赈灾的,下面才是真正的节流。之所以推出面目皆非的保甲法,正是为下面改革服务的。
四百六十六章 大计划(八)
“陛下,定川寨之战,我动用的禁兵、厢兵、蕃兵与乡兵,以及百姓,总兵力比元昊多,可是良莠不齐,来自四路,平时不熟悉,并且有百姓,有蕃子,还有吐蕃的兵士,鱼龙混杂,可以说是一支杂牌军队。相反,元昊兵力纵少,却是精挑细选而来,身体素质都是羌人、蕃人组成,又多是骑兵,无论从那一方面比,都比我军强。尽管占据人数优势,这个人数优势并不多,完全被这些劣势消抵。”
赵祯额首。
仅论身体素质,蕃子与羌人生长在苦寒之地,又以食荤腥为主,相对而言,要比汉人强。地理因素也是决定因素,越冷身体素质越好,所以北人比南人相对要高大强壮。
“之所以取胜,有几条原因,我朝是正义之师,敌人是侵略战争,不占道义。将战争控制在泾原路,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这边。元昊虽足智多谋,英勇善战,论军事谋略也在臣之上,但臣谦虚谨慎,制订方略时博采众长,听取范仲淹、韩琦、张方平、狄青、种世衡、张罡、王吉、景泰、赵旬等人意见,或提供谋略,或提供补充,于是方略变得比较完备。平时为政小心,善待当地百姓,多少赢得一些民心,让他们对朝廷感谢。元昊残暴,不得士心。还有就是精兵练兵。臣来泾原路时便知道泾原路将会再次发生恶战,无他,泾原路当时未在镇戎寨以前建立诸寨堡之前,地势平坦,容易入侵。甚至在准备石门川之战时,臣还一直在裁减军队。”
这便是郑朗要说的主题·裁军!
他对王安石的种种变法持中正的想法,总体上王安石变法有着积极意义的,可是弊端很多,王安石实施变法时太急躁·急于求成,用人不当,性质是替国家谋利,没有真正考虑老百姓的感受,所图太大,等等,于是产生许多副作用。
甚至一些变法根本莫明其妙-,比如保马法·有的变法有百弊无一利·比如王氏保甲法、市易法。
但有的法令很好·例如仓法,还有这个裁军法,连当时的保守派大臣司马光、韩琦、富弼、文彦博等人也基本认同,除了在一些细节上有争议外,不碍大事。后来司马光为了推翻而推翻,做了许多丑陋的事,包括仓法重新废除,前线将领浴血奋战打下来的城池重新归还给西夏人。但司马光没有因为王安石裁军而重新增加军队数量。
裁军严格意义不是从王安石开始的·而是从宋英宗开始。
这小子已经被曹皇后抱到深宫抚养,郑朗对他感情很复杂,站在赵祯立场·这小子简直该杀,但站在国家角度分析,做为皇帝本人,他也不算很恶,某些方面还颇有些作为。
但宋英宗做得还不够。
于是王安石做了一系列的改革。
简汰退军,不任禁军者降厢军,不任厢军者退为民。
缩短军役期,北宋前期是六十一才许退,后来扩大军队数量,兵至六十一始免,犹不即许,这才造成让郑朗弄了一大群老头子兵进宫展现。熙宁四年,规定五十以上愿为民者听之。
以工代赈,限民入伍。这是暗消,正式裁军为明裁,堵塞兵源为暗消。宋朝政府是好心,流民没有办法活下去,让他们进入厢军吧,避免大规模农民起义爆发,也是养活了许多因灾害无法活下去的贫困百姓。但养来养去,朝廷得多少钱帛来养这么多流民。最后流民没有养住,反而使国家拖下了海。但王安石想出一个妙-法,遇到灾害时问题也不大,强行救济是不妥的,于是拨出大批钱粮出来,组织饥民与流民参与水利兴修、城池兴造等工程中,以工代赈。而这些工程平时也要修造,苦于财力与伤民,丰收时兴建反而不美,一箭数得,既救济了饥民,又办了实事,还堵塞了厢兵的冗陈,灾害过后,各回故里,不至于使许多田地失去主人荒废。马上这条颇有远见的政策就能推广。
省并军营,整编易制,北宋前期步兵五百人为一营,骑兵四百人为一营,承平已久,营额不满,廪给如故,又有许多将校吃空饷,以致兵少官多。但这条自赵祯手中就开始实行,直到王安石手中才大规模的推广,使各指挥员满,营数下降,减少将校武官。
经过王安石改革之后,减少四十万禁厢军,仅军费一项就减少了一千万多贯的支出,若包括武器盔甲在内,数字更庞大,两千万贯也未必可知。如果再将这四十万士兵还为民所带来的赋税,与他们创造的生产力与财富,数字会进一步的增加。这是王安石所有变法中最有成效,争议最少的变法。
因此郑朗再三说来去自如。
是选择在农闲的冬天,可有的百姓即便在冬天也有财路的,他们在创造着价值,若强行征到保丁里面,那是一种倒退。
有时候郑朗还是很感谢他这个学生。
没有王安石,就不会给他种种灵感。
王安石不知道,即便知道恐怕也无所谓,不管是谁,是他,还是郑朗,功名不是在首位,国家才是首位。
郑朗理了一下思绪,继续说道:“两军交战,军队数量很重要,所以刘平尽管英勇,但于三川口不免惨败,数量悬殊太大。也不是绝对因素,帅智将勇兵悍,往往能将数量的劣势弥补过来,因此张罡、张亢王吉、王凯于府州多次面对十几倍于己的敌人,但皆以少胜多,以寡胜众。然臣到泾原路时,看到禁军中有许多老弱病残者,也有少数身体强壮有力,因为朝廷强行征入军中,士气不高,还有家中是单丁,或者家中负担沉重·士气同样不高昂,还有的人贪生怕死,懦弱畏战,这些人纵然有好身体·也没有战斗力。一旦将他们塞入军中,不但不会起良好的数量作用,相反,会带坏其他敢于奋战将士的士气。于是臣明知道需要大量军队,还是逐一将他们淘汰。四路之中泾原路淘汰的兵士最多,就是牺牲惨重,臣也没有要求朝廷再派援兵。此时泾原路分守诸寨堡,仅存四万八千余正规兵士·然他们战斗力远胜于原来的七万甲兵。因为经过淘汰严训与实战之后·这四万多兵士已多成长为真正的悍卒。陛下·臣这段话,可以询问韩琦与范仲淹,四路当中,现在那一路将士最强?”
范仲淹与韩琦苦笑,不但你打得多,还有,你真敢用钱哪,那不是练军·是在砸钱,俺也想,可那来的钱帛?
但不得不承受此时泾原路将士最强大·不约而同点头。
“陛下,刚才我请来九营将士,你也看到,将这些老弱病残往军中一放,是何局面。
若是将这些老弱病残一挑,军队整体战斗力会上升,或者是下降?”
赵祯没有立即回答。
这也在郑朗意料当中,所以今天废了这么大心血,让这些人进宫让赵祯看,再推出保甲法,便是为了说服赵祯的。又说道:“臣也知道,军队数量若严重下降,陛下会担心,毕竟西边与北边都是强敌环侧,可别忘记了还有保丁,他们战斗力再差,也比这些老弱病残强。”
“也是,郑卿,你继续说吧,”赵祯想了一会儿松口。
“故臣进献几条方策,人过四十,气血渐衰,五十岁过后开始正式走向衰老,廉颇老矣,尚能饭否,那是廉颇,陛下,难道指望所有兵士都有廉颇的身体与武艺?”
赵祯终于失笑。
“臣以为兵士过了六十岁必须强行其退役,五十岁后已经渐渐战斗力下降,可以尝试劝退,对主动要求退役者,更应当鼓励。不及五十者,但羸弱,有伤残,多病,瘦小,精神不正常者一律勒令退役。对于训练或者战争时表现怯弱者,禁兵退厢,厢兵退民。国家冗兵之患将会大幅度下降,节余大量支出,但军队本身不是变得弱小,而是更强大。甚至朝廷财政健康,更能抽出一些钱帛奖励将士训练与战功,十年过后,举国之兵会成为泾原路那样的悍卒。何须一百三四十万庞大的军队,只要象泾原路的军队,臣保证只要有八十万,足可以北抗契丹,西灭夏贼。”
“八十万哪?但退役费用从何而来?”晏殊被八十万这个数字吓了一大跳,随后提出一个严峻的问题。
若没有武将层层克扣,作为宋朝退伍军人在理论上是很快乐的。退伍时,朝廷立付大笔的遣返费与安家费、养老费。另外还有剩员。制度规定禁厢兵老弱病残降充剩员,或者军士至六十岁,十将、将虞候、承局、押官至六十五岁,皆充为剩员,在军中从事杂役,可以领一半薪水与福利,五年后正式退役。往往安家费、遣返费与养老费领后,过了五年还在军中混,继续领半不退役。
主动归乡种田者,不仅费用一样不少,还给钱给粮给地,永远免税,包括一年请给,让其买牛耕种,免祖丁役,使为永业。城中的士兵怎么办呢,先为其修建房屋,再给其迁徙费。伤残军人不能自存,随本军营分措收养,不能让其失所。
就是晏殊也不反对裁兵。他刚才也亲眼目睹,那些老弱病残,晏殊估计以自己这个身体板也能一个对付两个,放在军中做什么?而且他做为首相,也为捉襟见肘的财政逼得苦逼万分。如果此时国库里有五千万贯,他也想吼啊,你们君子党们不要吵了,俺支持你们打。何必让欧阳修骂,让女婿骂,让郑朗冷言讥讽?
裁出去是好的,关健从哪里弄来这么一大笔安屯费用?
“晏相**屯有二,农民需田牛,城市士兵需房屋,田荒地良多,至于房屋,如今饥民遍地皆是,可以用工代赈,让他们替其修建房屋。其他的费用可以逐年分期付款。”
“分期付款?”赵祯让这个超前的名词唬得一愣神。
“正是分期付款,先给一年军薪,让其与其家人得以度日,来年丰收,可以多付一些,分作三年付清,那么财政便没有压力,权当他们仍在军中,也要拿出钱粮养活。淘汰就可行也。其实有的士兵不用国家养活,机灵一点,一出军队,便能自己找到更好的门路生活。”
道理与郑朗向民间借钱筹粮性质一样,这是一个提前支取的法门。
这些先前的理论,让满殿君臣瞠目结舌。
范仲淹与韩琦更是泪流满面,差点泪奔,俺们提出一个裁减淘汰陕西与河北军队,还小心翼翼的,这个小子倒好,居然来一个全国性的大裁兵。
可是两者效果截然不同。
如果没有那个保甲法让赵祯望梅止渴,十个范仲淹也休想劝动赵祯大范围的裁兵。
四百六十七章 冰山的角
“这也是一个办法”,赵祯说道。
对裁兵他一直不感冒。也知道军队出现一些问题,但不急,不能因为这些问题就焦急万分,那绝对不是一个高明上位者的表现。在这一点上,赵祯很喜欢郑朗的。
都想用人才啊,文有张良萧何房杜魏征,武有韩信卫青李靖,谁不想,关健上哪儿找这些人才去?所以用人之道,还是扬长避短,将就着使用。全国出现一些问题,但重心在调节,而不是钻牛角尖去寻找人才。军队也是如此,有问题,去解决,武断性的裁兵,他始终不大感兴趣。
所以郑朗的手段使得好,时机把握正确。史上许多大臣喊裁兵,但终其赵祯一世,军队始终保持在一百二十多万人,不能一昧怦击赵祯守旧制,不思进取。关健还是西北,没有取得重大胜利,缺少说服力,越失利他越不敢减少军队数量。中原官兵对起义者的反应无能,怕边境失守,怕中原出乱子。还有呢,因为一直无法裁军,也没有出现用工代赈的举措,灾害不断,厢军饱和,流民增加,流民增加便容易出现乱子,所以在数起起义爆发后,反而增加中原以及江南的禁军数量。
郑朗之所以南下,其实王伦为害不严重,被官兵逼到和州后,全部消灭。但动用的军队不同,前后多达近万人,因此才南下,二百余人对付二百余人,用血淋的事实使赵祯反思。
再大费周折与三衙、开封府普查京城的禁军,将数千人带入皇宫,让赵祯亲眼目睹,并且创出保甲法,使赵祯心安。至少会让赵祯脑海里产生一个想法,经过这一举,军队不但不会减少,反而在增加。安全感有了,赵祯才会同意。
至于这种低保式的保甲法会浪费国家钱财,郑朗一直没有考虑,浪费得并不会很多,又是免最贫困百姓的徭役赋税对于心肠软的赵祯来说,他一定会认同的。
取得了效果,可没有结束,郑朗又说道:“陛下,厢兵少有战斗力,主要职责仅是负责一些力役,之所以臃肿,朝廷最初用意便是用来赡养百姓。但陛下灾害越来越多请问陛下敢不敢再用厢军收容流民?”
赵祯苦笑那准得出大乱子,若没有节制的收容下去,一百万厢军也不够。
“祖宗法度不是扩充厢兵,而是救民,陛下,诸位相公,我说得对否?”
“正是,行知可有良策?”范仲淹说道。
“有,厢兵已经出现严重的问题,收容过多若用来做力役,待遇不如禁军,动力不足,大型工程人手又不足,让他们参与捕盗又缺少士气与战斗力,所以王伦仅两百余人,纵横近千里,幅射十几个州军无一人敢与反抗。臣想出一个办法代替之。”
“是什么方法?”
“城防、水利与道路。西北用兵之初,城防多损毁,急诏百姓修补,不顾百姓是否在从事农业与生产,影响了百姓生活。还有种种水利,若是平时兴修,没有劳力,没有财力,不仅是兴,还有修,水利修建成功后,要时常维修。以及道路堵塞,也使许多地方封闭落后。然而灾害利用得当,便是一次机会,将灾民组织起来,用工代赈,兴修城防、水利与道路,朝廷付出仅是救济的粮食衣服,试问,不用工代赈,朝廷难道眼睁睁地看着流民饿死?一是救活了人,二是许多毁坏的城防,一些水利,与道路借着灾年陆续兴修起来。不可能年年大灾,年光一好,便可以使百姓受益,回报朝廷。两全而其美,何乐而不为?其实臣在太平州就用过类似的方法,请陛下三思。”
“可以试用之。”
虽是模棱两可的话,郑朗已经很高兴了,至少在这一年多,君子党占据上风,不管以后怎么样,一旦军队陆续裁减完毕,难道守旧的大臣还会逆流而上,不顾国家财政,再次扩军?
又说道:“陛下,韩琦与范仲淹上书,从军中选拨十将等低层将领,实乃军中诸将领也出现问题,多是无能懦弱之辈。臣在泾原路,一度将这些将领与葛从敏搁之不用,引起一些争议。实不能用也。陛下,刚才也亲眼目睹,为何军中出现那么多吃空额、克扣与作威作福事件,皆是诸级将领懦弱无能贪得无厌导致,养一十将,等同养五个禁兵,养一指挥使,等同养十几个禁兵。国家之所以高薪,是养廉,是养士,不是养活这群蠢虫。若陛下认为这群蠢虫是应当养的,臣就当不说。”
“郑卿,你说怎么办?”
“有方法,国家八十几万禁军,居然有两千三百多指挥使,臣臆测最少有七八万人是空额,借着裁军的时机,并营。使步兵营员满五百,马兵营员满四百,不用裁军,也至少并裁四百多指使以下的武将。”
“臣也以为是妥,”杜衍说道。
一营里,不仅有指挥使,还有指挥副使,之下又有都头与副都头,马军是军使与副兵马使,一百人就是一都,一都往下还有军头、十将、将虞候、承局、押官等更多的低层武职,一指使里仅是这些低层军官若是满员的话,最少就有近百号人。他们的军费与余下的基层士兵军费几乎相当,裁掉一营基层将领,等于裁减一营一半的军费。
他们是基层将领,动荡不大。真有门路的,想裁也裁不掉。况且武人职位低,引起的争议也不会多。
这是杜衍同意的原因。
“那这些怎么办?”赵祯指了指一大叠厚厚的卷宗头痛地说。这才是五十营,还是匆匆忙忙调查出来的问题,若是扩展到整个宋朝军队,军队糜烂成什么样子?
这算是好的,越往后越坏,北宋末年,近三十万京城禁兵吃空饷吃得只剩下三万人,那才是……
对此郑朗没有说话,也不用郑朗说,余靖站了出来说道:“陛下,还能怎么办?难道陛下想败坏祖宗留给你的基业吗?”
“陛下仁爱为本用心本是好的,但仁为本,也要义节之,”欧阳修从来不说皇帝坏话的于是将郑朗的一段话搬出来,说道:“以义节之,本来就是仁的表现,小义节之,是谓大仁,仁义相辅相承,方才构成完美的仁。陛下切莫以妇人之仁而以为仁。这些问题出来了,朝廷当严力查办酌情处理。还有对军中弊端如克扣、贪墨、吃空额、霸占低层兵士财产妻子、使用兵士做私役等丑陋状况一律严惩不贷。”
赵祯还在犹豫不决,王拱辰大声喝道:“陛下,难道坐看国家灭亡吗?”
这一声如雷贯耳。
他是御史中丞,坐得很前,赵祯被他喝得一哆嗦,咬了咬牙说道:“诸卿,商议一下,对于这些情况立法严惩另外可于陕西先实施裁兵之法,京畿可实施保甲之法,以观成效。”
“喏。”
韩琦、范仲淹与郑朗对视一眼眼中皆有些欣喜。
为什么韩琦与范仲淹只说河北与陕西,这也是打一个马虎眼,陕西在永兴军的兵马不多,主要集中在缘边四路上,但缘边四路陆续裁去大量军队,其中泾原路裁得最狠,七万朝廷派驻禁军,一万蕃兵,经过裁减以及牺牲之后,仅剩下四万八千余人。其他诸路也陆续裁减了许多兵士。关健一点,还有轮换,部分将士已经轮换回来,马上要进行大规模的轮换。等于一裁就是接近双倍的兵力。是陕西一路,实际涉及的兵力达到三十多万,相当于宋朝总兵力的五分二。若是包括河北路,会达到一半超过。
缘边四人当中,韩琦兴趣最少,但他也不喜欢宋朝现在这种情况,即便增兵,也要增加弓箭手与当地的蕃兵,军中这些老病弱残的士兵要之何用?几十个大臣开始商议。
郑朗说得是大方向,但具体到各个细节,依然争议不休。
赵祯听得头痛,用手招了招,将郑朗招到他身前,问道:“郑卿,朕还是有些担心不下。”
“陛下,请勿担心,臣在京城,保证西北不会再为寇,即便为寇,规模也不会很大,因为西夏国力更弱,情况更困窘,除非元昊不想立国。事实他想做兀祖,想做青天子,不会置国家不顾的。所裁之将士,皆是老弱病残无能之人,这些人在军中不但不能增加战斗力,相反,拖累了整个军队。陛下,再想一想,为什么我朝军队越来越多,战斗力却越来越弱?正为此故。唐朝疆域几乎是我朝的三倍有余,西达葱岭,一度到达波斯,南到占城中南部,北达小海,最多驻军也不过三四十万。军队有之,便是府兵。现在保甲法便是府兵。况且战事来临,可于保丁与厢兵中抽调强壮者进入禁军,这些人年在二十到三十左右,正是壮年,远非现在禁兵可以相比。我朝军队战力其实不弱,反而增强数倍。再看财政,裁减三四十万老弱病残将士,仅薪饷就会减少一千万以上的开支,若是加上各种福利与兵器以及损耗,就是两千万。未必为朝廷所得,财政宽裕,以陛下爱民心态,必然施及于民,减少税务,那么百姓压力会为之松解。施及大臣将士,大臣将士必然为之朝廷收心。这才是真正的藏富于民。即便朝廷仅得其中的四成之一,一年五百万,十年五千万。国库有五千万于手,万一再有兵事爆发,再加上十年时间宽松环境对百姓的休生养息,朝廷还需担心吗?为什么汉武时能击败匈奴,正是文景二帝的几十年休生养息。陛下,西北一战,暴露出来许多危机,不动危机加深,我朝危矣。就此借上下呼声很高,民臣振奋之时,以我朝财力进行改良,一年当抵文景数年休生也。进一步是生,退一步是死,请陛下三思。”
其实郑朗心中的想法更为远大。
用工代赈,杜绝了冗兵的源头,只要平安进行十年,宋朝兵力有可能下降到九十几万,再加上平安监,一进一出之际,就能接近四千万贯。四千万贯,随便往哪里用,也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若再进行一些良性的改革,一年节余一千万不是梦想。
郑朗的步伐也没有停下来,后面还有呢,不过考虑种种,没有放出来。一旦放出来,每一项出来,或增源,或节流,都是以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计算。
那么只要再过十五年后,宋朝的财政会变成一个可怕的数字。若是国库里有一亿贯积余,甚至两亿贯积余,收复西夏还愁缺少军费吗?
但不能说出来。
马上还有一个机会,过使赵祯认同他这一政策。
晏殊竖起耳朵在听,别的没有听进去,只听到两千万,眼睛亮了,拱手说道:“陛下,郑朗此言极是。国家养兵是为了备战,不是养老之所。”
“晏相公说的才是根本所在。陛下若爱民,平时多施仁政,那才是真正的爱民。军队是国家暴力机器,对内镇压盗贼,对外御防侵略。然北有契丹,西有西夏,朝廷坐养一百多万军队,却不是外消外侮,内消内患,这个军队再象这样养下去,肯定出现了严重问题。”郑朗说道。心中暗叫侥幸,自己在与西夏议和上没有过份刁难晏殊。否则此时晏殊不一定会配合。
不要以为他的词写得十分风雅,连女婿都敢那样玩,同样也不是一个好惹的货色。
于是顺带着夸了晏殊一句。
王尧臣也说道:“陛下,不能再犹豫不决,郑朗说生死存亡之秋,臣以为一点不过夸也。”
最苦的不是东府,而是三司使。
而三司使最苦的便是这个钱,所以晏殊做吾司使者,问郑朗谋财之道,王尧臣做三司使时,也在想谋财之道。直到西北大战发生,国家财政也没有变好。这颇让郑朗哭笑不得的,有了平安监,有了蔗糖作坊的收入,一年一千万贯还有余,况且还有江东的粮食与税务,这些多出来的钱用到哪里去了?不得不承认宋朝冗费的能力与创造财富的能力,皆是举世无双。能挣钱,但花钱速度比挣钱速度更牛逼。
本来看到亮光,但赵祯犹豫不决,也影响大臣的判断。
“朕没有说什么,”赵祯软弱地说道。
天色渐黑,这是都堂议事从来难有过的事。但范仲淹与韩琦、欧阳修等人心中焦急,怕啊,明天皇上反悔怎么办。于是在细节上陆续做了退让后,终于商议妥当。
最后范仲淹说道:“请陛下下诏书。”
急吼吼的让赵祯拍板。
诏书下,诸臣退出来。
富弼狐疑地问:“行知,你在江南是不是就想好有这一天?”
其实今天郑朗所说的,以前郑朗也在陆续地做,也给了大臣们一些借鉴经验,所以富弼很怀疑。
郑朗打了一个哈哈说道:“彦国兄,何来此言,那时候我还小,哪里想得这么长远。那时候在做,仅是直觉,做得也不完美。”
可不是每一个人都同意的,诏书下达,震动朝野,吕夷简却将郑朗再次喊到家中,说道“行知,你为何不听老夫之言?”
别看有种种好处,只要一施行,必然同样也有一些不好的事发生。而且吕夷简认为郑朗与君子党裹在一起,他直觉的判断出君子党成不了大气候。无他,想问题想得太天真,戾气重,夸夸其谈。也许陛下看到国家危急,会重用,但时间不会允
郑朗叹了一口气说道:“吕相公,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我身为参知政事,怎能看到国家时局如此,麻木不仁。其实我做了什么,马法与免役法是将范韩二人推到前面的。要么就是争议很少的仓法,还有这个与权贵牵涉不大的裁兵法。在我的心中,这几条才是冰山的一角。”
四百六十八章 河上浪(上)
“冰山的角?”
“吕相公,正是冰山的角。不说我朝,且说前代,夏周商已远矣,具体的无法考证。又是诸候立国,不是封建立国,无从借鉴。但看自秦以后,秦立国才几十年光景?”郑朗耐心地说道。
不要小看吕夷简,就他病怏怏地躺在家中,在朝堂影响力不可小视,所以君子党再三打悳压他,也是有原因的。必须说服吕夷简,又徐徐说道:“到了汉代,其实一分为二,东汉已不同于西汉,实际一代二朝。每一朝仅是一百余年光景。然后到三国,十六国与南北朝,一分裂便是接近三百年时光,民不聊生。
隋朝大一统,几十年便瓦解也。再到唐朝,不足三百年,其实自安史之后,朝已不朝,国也不国。房玄龄与魏征在唐太宗面前争创业守成孰难。房玄龄认为创业难,因为他与唐太宗一道创业,从那么多枭雄豪杰中杀出来,一统天下,何其不易,所以有此说。魏征没有参与创业,故认为守成更难。唐太宗认为两人皆正确,只是站在的角度不同,考虑的问题不同,两者皆难。但让我认为,我认为守成更难。孟子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为什么国家有这么多困难,大臣也清楚,不进行变革,反而一味的守旧。正是此理也。却不知更大的祸患,正弥漫于这份安乐之中,说不定自己,或者子女手中就沦落成亡国大乱中做刀下之鬼。”
吕夷简直皱眉头。
“吕相公,你也不用担心。我有自知之明,满朝才智之士,个个都不是池中之物,可以做,但勿务以减少纠纷为重。所以心中有万般想法,不说也不做。”
“有何想法?”
“陛下问我,我也没有回答,自己没有想清楚,说出来·图增困惑。”
吕夷简被他逗乐了,说:“行知,你还是少做变革为妙-,我不仅是为了你·也为了国家。现在你年龄轻,资历也不够,不足以挑起国家重任,这时候需要养资培名,国家虽然危机重重,也不是熬不过去。待到几年后,你从契丹回来,那才是你真正奋发向上·为国效劳之时。此时·容易被人拖下去……”
说得很含蓄·不要被君子党将你拖下海。
郑朗啼笑皆非。
这席话那怕出自晏殊嘴中,倒也不奇怪,偏偏出自吕夷简的嘴。徐徐说道:“就这几事了,其他的放在这里慢慢想。”
指了指脑袋。
“应当如此,著儿,上茶。”
吕公著小心地上茶。
吕夷简指了指吕公著说道:“你要做的是他们,再过几年,十几年·他们逐一成长起来,便是你最大的帮手。不要小视了我这三子,老夫对他很期盼。”
“我也看重·”郑朗呵呵一乐。自己这三个小三子学生,没有一个差的。
“若是范仲淹肯放心,那么两方人就有可能为你团结,那时候你做得好,才是好。现在你参与任何一方,恐非你所愿,不参与,孤身一人,能做出什么事情?唉,你性子散漫,我现在劝说,你未必能听得进去,以后你便知……”
“吕相公,你错了,我正在想。性子虽散漫,不过真要到我全身心投入进去时,为了这个国,即便是地狱,我也会进去。”
“好,好,老夫最想听的便是你这句话,国家大事可托也。”
“吕公,别夸,我没那本事,凡事竭力罢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郑朗说道。事实他也不打算再兴什么改革,做的也不少。免役法做好了,会释放出来一大批中产人士,这些人创造价值观,才是社会的真正进步。看不到,可效果不可想像。马法对财政影响很弱,即便节余一百来万贯钱,对于冗得不能再冗的宋朝财政来说,影响可以忽略不计。但养好马,不能放在中原养,没有良马,北宋终世,可曾出过多少精湛的骑兵?没有过。那怕王韵收复河湟,都是以步兵为主。将马饲养地转移到缘边,就会得到好马,好骑兵,最终实现宋朝有一支强大的骑军。意义也非同小可。
仓法力保灾害时国家有储备之粮,裁军是节余国家冗兵之费。并且仓法有缩小版的青苗法,可以用一些低贷缓解百姓压力。与谋财无关,是用来济民的。裁兵之法一是节余开支,也是一种强兵。保甲法济民为主,但对防盗,充实内地防御能力,或多或少有些帮助。
四法牵涉到了方方面面。
做好了,宋朝这艘渐渐下沉的大船便会一步步减压,最少停止下沉的趋势。以后再逐步计划。吕夷简碎步式改革太过保守,但郑朗同样不喜欢激进,还是以稳重为主。
就想到免役法,说道:“吕公,免役法出现一些问题,我想到一策,还望吕公助我。”
已经有君子党注意到兼并田地,隐瞒田亩的恶劣趋势,但除了范仲淹外,还没有人想到免役法。
“说。”
郑朗将主意说出来。
吕夷简沉思,问:“那你说那一州府为佳?”
认同了郑朗的方案,可是吕夷简同样很凝重,不是开玩笑的,一旦兴起,会让许多人疑虑。
“京畿不行,江东太远,没有威力,吕公,你看那一州府?”
“让我再想一想吧。”
“嗯。”
“因此,我让你现在勿动,看一看,免役法兼顾如此,还有这么大的漏洞,不知道你的保甲法、仓法与裁兵法实施后,又会产生什么?”
“慢慢调整吧,不多,这几法实施后,我会留心的,还望吕公助我。”
“你不怕人说闲话?”
“为国事,何须怕人说闲话,我声名已满,污一些无妨。”
“也不用你污,老夫还指望你将宋朝带向中兴的彼岸,又怎能让你污染声名?但以后勿要轻举而动。”
“谢过吕公。”
出了吕夷简的府邸,郑朗长松一口气。
想做事,就会学会妥协,横冲直撞是不行的,不过这也是吕夷简看重他的地方。
契丹使到·元昊打的好算盘,契丹也不会很傻的,一眼识穿元昊的用意。罗汉奴的奏折也让辽兴宗大为恼怒。奶奶的,你小小的元昊居然一次次来摸老虎的屁股·卷跑了一批人不够,又来卷人,还煽动夹山党项人与吐谷浑人叛乱!
气坏了,打不过宋朝,居然来招惹俺们大辽国。
将元昊的使者扣压,让延庆宫使耶律元衡出使宋朝,耶律元衡便是陆陵情报上所说的耶律高家奴,因为翻译时有时候音译·有时候意译·所以有时候契丹人名在宋朝出现两种称呼·比如出使西夏的使者耶律敌烈,有的宋人称呼为耶律祥,或者耶律佯。
他带来一份国书,上面写道:元昊有负中国当诛,因此派林牙耶律祥前去西夏问罪,而元昊顽劣不化,桀骜不驯,我想到了与宋朝的盟约深以为耻,今天我与大臣们商议,将命令大军前去讨伐夏贼强迫西夏向宋朝称臣。(接受兮衍大大的建议,以后除了少数重要的文章,一律翻译成白话文,原文略去)
很聪明的文章,即便打了西夏,也将矛盾嫁祸给宋朝。以后与西夏要和要战,契丹依然占悳据着渔翁之利。
宋朝君臣也不傻,看到国书后,范仲淹说道:“对二虏只求防御以备,不要求真伪。”
不管他们真打或是假打,皆没有一个好东西。
而且范仲淹也担心,以为先大议备边之策,再派使前去契丹,使契丹知道我们有备,若来伐则无必胜之理,也可以使契丹消除邀功求报之心。虽然防备,与盟约有所冲突,但有备待之,则减少生灵之祸。
为什么要这样说呢,与西夏人开战,契丹战败无妨,最好不过,若战胜,占悳据南北河套,宋朝很头痛的,而且契丹会借此机会邀赏。万一再翻毁盟约,要求宋朝增加岁币怎么办?整成了无底洞。
还不是头痛的地方,就怕是契丹万一不是与西夏人交战,以开战为借口,将兵力调向西南方向,然后借着宋朝麻痹大意的时候,出兵河东,西夏出兵陕西,国家情况危险了。
郑朗说归说,预防总是好的。
况且范仲淹深有体会,元昊派人来和,范仲淹相信了,于是西夏大军兵出好水川,而自己在延州却无半点防范措施。
范仲淹的进谏让赵祯十分惶恐不安。
契丹与西夏人真的开战,也许是好的,但万一不是呢?派丁度商议契丹答书,又与群臣商议,大多数大臣也以为致书西夏,劝元昊复顺契丹,以全三**民安定。又致书契丹,重新派使对西夏劝说,当归顺贵国,宋朝也允许西夏向契丹纳服款归。
宁肯不让契丹与西夏火拼,也不让契丹于西南方向纠集大军压境。看地图便知道了,契丹出征西夏,必将军队集中在云朔,离河套近还是离河东近。
郑朗知道他们不会得逞,没有作声。
耶律高家奴来到郑府拜访。
西夏人没有让契丹放在眼中,宋朝同样也没有让契丹人放在眼中。
但郑朗有可能是契丹未来的韩德让,不得不尊重。
耶律高家奴抱怨地说:“我主好心一片,替贵国讨还公道,为什么贵国君臣如此软弱?”
话外之音,这样的软弱君臣,你还辅佐他们做什么?来我们契丹做大事,建立大功业吧。
郑朗哈哈大笑,说道:“未必,你主也算是一个仁君主,极重手足之情,所以与皇太弟关系默契,楷称皇家友好典范。”
“是啊,我主对大臣也十分友爱。”
倒也是,辽兴宗对大臣确实不错,因此与赵祯一南一北,成了两个乖宝宝,不然元昊也不可能壮大。郑朗没有否认,说:“虽不错,可是兴平公主之死,贵主能否忍受否?就算为国而忘小家。昔日甘州回鹘本来是属于贵国势力范围,贵国出兵协助西夏镇悳压甘州回鹘,却不承想被西夏借机吞并,贵国君臣心中好受否?不但如此,吐蕃六谷部一直很强大,西夏挑起六谷部少数势力谋反,再次借机将六谷部吞并。厮啰力量强大,西夏颠覆其父子关系,使吐蕃一蹶不振。复到我朝,挑唆我镇戎寨北各部族族民配合,于好水川大败我军。若不是我前去泾原路,强行将这些部族全部迁移到南方,定川寨我军还会必败也。再到贵国西山诸部,已经发生两起叛逃事件。不仅西山,如今西夏国境与阻卜相连,无论西山的鞑靼,或者是阻卜,你们契丹人并不多,多是异族,时叛时合,万一元昊挑唆之计成功,南又与我朝搭成和议,贵国虽然强大,到时候四面烽火蔓延,又怎么办?这才是贵国担心的吧?”
“西夏小敌,岂可惧哉!”
“耶律林牙,回去对你主说,纵然博兔,也要做狮子状,否则阴沟里照样能翻船,这是我好心说的话。”
“那是,那是。”
其实这时候,这句话,已经为以后平安出使契丹埋下契机。
当真傻呼呼的出使契丹,做契丹的韩德让?
但是耶律高家奴更加小心,眼中充满钦佩的神情。
郑朗没有说出全部,但说了大部分契丹君臣担心的。为了多得十万,契丹答应调停,不要小看这十万,对于契丹的经济来说,已相当于宋朝一百万,两百万,不是小数字的。
可是西夏不听话,而是打着小算盘很让契丹不满意。
从时局上来说,西夏的扩张也不符合契丹的战略目标,西夏此时地盘已非是昔日,要么往南是吐蕃,那是高原地带,不适合西夏人扩张,往西太远,不利于统治,要么是宋朝,要么是契丹。恰巧与西夏交邻地方皆是契丹的羁縻地区,契丹也害怕。
在他们心中,西夏仅是掣肘宋朝的一个棋子,并不想西夏壮大到这地步。
然而宋朝君臣没有一个人能看得出来的,果然是能臣。
郑朗挥了挥手,下人们端上来酒菜,郑朗说道:“我不能陪你饮酒,贵使尽情畅饮。”
“不敢,不敢。”耶律高家奴小心万分地说。若是欧阳修韩琦在此,能气得跳脚骂娘,此人在宋朝君臣前耀武扬威,但来到郑家,却立即变得低三下四。
郑朗也没有摆架子,主动用刀子替他将烤羊肉划开,说道:“并且我说一句,你说的我主软弱,非也,这是爱民,不仅爱我国的民,也是爱贵国的民,不想贵**民遭受战火荼毒。你说我主是一个爱民的主好,还是一个穷兵黜武的君主好?”
最简单的一个比喻,爱民罢,或者软弱罢,都不想发起战争,盟约便能遵守,契丹也能顺利每年得到庞大的五十万岁贡。若是穷兵黜武,学习汉武大帝,以前的岁贡,现在变成岁纳,能不能忍受?真打起来,契丹即便胜利,以宋朝现在庞大的军民人数与财富,契丹也未必有好果子吃。
不错,若是契丹出兵,宋朝也出兵配合,契丹会胜得轻松,说不定契丹不但开战,又能看到两国相争,坐受渔翁之利。对契丹有好处,可宋朝激进如此,长久来看,对契丹有什么帮助?
高家奴一呆,不知如何作答。
四百六十九章 河上浪(中)
郑朗又说道:“汉朝与匈奴和亲,甚至远嫁嫡亲南宫公主凶奴仍然不满足,于是汉武帝发奋图强,匈奴由是走向没落。可汉朝因为穷兵黜武,国家出现严重危机。突厥不断地骚扰唐边,唐玄宗时终于将突厥消灭,但唐朝穷兵黜武,于是导致安史之乱。但贵国与我朝正在创造着一个历史,两国成为兄弟之邦,于国有幸,于民有幸。”
这是忽悠耶律高家奴的。
宋辽时皆有一个说法,说是汉景帝将汉武帝的亲二姐嫁给了匈奴,《册府元龟》里还记载此事。其实不对的,南宫公主先嫁给南宫侯张坐,后嫁给耏申,说明南宫公主一直在国内,何来的出嫁匈奴。
郑朗也知道,一是戒告契丹不要得寸进尺,二同样是为以后出使契丹做铺垫。
最少得让契丹君臣以为自己很不错,想两国和平,是对契丹充满友情的宋臣。
高家奴起身拜伏,说:“郑相公眼光深远也。”
然后舞蹈,尽兴而饮,醉醺醺的回到驿馆。
第二天郑朗前往中书省,几个大佬看他的眼神都有点怪怪的。
倒是赵祯理解,让人将郑朗喊进内宫,问道:“郑卿,可想出来从契丹脱身良策?”
契丹使者为什么尊重郑朗,是他们将郑朗当成未来的韩德让,若是郑朗不投靠契丹,不为契丹所用,这些使臣尊重什么?
“还早,臣在慢慢想,不过臣昨天做了一些铺垫,”郑朗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他是臣子,私自与敌国使者见面,也有些不大好,因此要禀报经过,减少忌讳。
“契丹真的不想西夏壮大?”
“陛下,肯定不想的,至少现在他们还不想承认西夏发展到地步。”
“那范仲淹之言……”
“也不能说不对·凡事做两手打算。”
“不错。唉,朕更后悔了,当初他们要朕的公主,给他们就是。”
“陛下·万万不可,主辱臣死,前代汉唐仅唐朝多嫁嫡亲公主,因为他们本来就有一半胡人血脉,汉胡一家,不以为耻。我朝怎么可以呢?且陛下子女少,远嫁异国他乡,让臣何以情堪?”
赵祯却踱来踱去·不为这档子事·郑朗何来以身犯险。契丹人越如此·赵祯越是担心。忽然对太监说道:“将福康公主传来。”
郑朗有些冒汗。
自从这个小公主将名字告诉他,郑朗心中就有些害怕,现在小,无所谓,但时间过得很快的,一年年长大,赵祯人软,宫中有什么事马上就传到市坊之中。若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来·自己跳到黄河里都洗不清。到时候不要说替这个小公主的亲事争一争,避嫌都不来及!
小公主带来,赵祯说道:“向郑卿行礼。”
赵念奴茫然·问:“父皇,行什么礼啊?”
自己是公主,对方是大臣,行什么礼没有学过。
“行师礼吧。”
“喏,郑相公,你又要教我写字吗(宋朝公主与皇后见臣子多称吾,为了方便阅读,改成我。在宋朝已出现我的称呼,用得少,我也多是吾、予,你是汝、尔)?”
“让你行礼,勿得罗嗦。”
“陛下,公主尚小,不要吓坏了她,且臣还是殿下的守护骑士呢。”郑朗看着嘴要扁起来的赵念奴说道。
“唉,郑卿,你当受她一拜。”
这就是赵祯的人格魅力,所以在他死后,哭声弥漫整个宋朝上空,不但全部宋朝人在哭,连契丹人也在哭。不仅当时在哭,还让整个宋朝人怀念了几百年。这种情况,在中国历史上,也只有赵祯一人做到。
这种情况还影响着后宫,张美妹宠爱集于三千后宫于一身,忽然生了病,对赵祯进言道:“臣妾资薄而宠厚,所以召灾生病,愿贬为美人,可以避免天谴也。”
于是以修媛为美人。
因此对这个美妹,郑朗并不反感。
郑朗勉强地受了福康公主一拜,又说道:“陛下,不日韩琦前去陕西安抚并主持裁兵,臣担心一事,陕西今年旱情越来越重,又因为臣,从西夏强行迁移来许多百姓,以及大量战俘,散于关中到泾渭一带。这些人对我朝一直心怀叵测,又有一些家人还留在西夏,元昊又善长使用反间计,若是借机鼓动,有可能成为祸乱。”
抓捕百姓过来是对的,西夏人少,全民皆兵,抓两户过来,就等于变相的减少西夏一名士兵。郑朗原来为了诱敌,将他们集中。后来却陆续地将这些百姓与战俘打散,安置在各处。就算有旱情,也没有关系,但关健还有不好的事发生,张海与郭邈山在陕西与京西举行大规模的起义,就怕这些人趁机作乱。
“这倒是要预防。”
“臣还要奏几事。”
“说来。”
“梅山蛮一直祸害西南,有他们带动,南方诸蛮一直难以管制,这仅是其一。北方水土恶化,以后灾情会更加频繁,想要解决粮食危机,还要从南方着手。如今东南开发,从江东到太湖流域,成为举足轻重的粮仓所在。但人口在不断增加中,这十几年二十几年内,若是风调雨顺,国家早有防备,粮食基本能持平。可长久下去,粮食依然会发生新的危机。想要解决,不能从北方入手,北方若是大兴水利,有拓展空间,可是拓展得越多,水土破坏越严重。”
这个观念超前近一千年。
但郑朗反复贯输,多少起了一些作用,赵祯迟疑地说:“卿有何良策?”
“还是有办法的,往南,湘江流域若是开发,会成为我朝另一个新米仓。次之,西江(珠江)若是开发,耕地面积更广,只可惜离得远,京畿难以得力。开发湘江必须解决梅山蛮,不一定马上着手,但朝廷需早做准备·派一些刺探打听梅山蛮的风俗人情,地形部族分布,以便日后谋图。”其实以宋朝现在的航海技术,就是没有平安监的推动·也足以在海外遍布殖民地。可有许多难处,对海外君臣不感兴趣,百姓也不愿意远离故土。还有一件事,郑朗一直没有想通,在后世某坡多是正统的汉人,为什么比其他国家更恶劣地勾引美爹来南海,掣肘中国发展?这条原因没有想通,他也对殖民地不太感兴趣。
“哪里不大好解决……”赵祯迟疑地说。
民族独立主义者一次次为梅山蛮讴歌·这是错误的·对梅山蛮宋朝陆续地派人进行安抚可人家根本不听,剿又剿不好山大林茂,宋朝无奈之下,将半个浙江省大的面积划为禁梅山,就当它根本不存在。看到宋朝如此,梅山蛮胆子壮大,不停地派人下山来抢掠或者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仅在中书,郑朗就看到几十本梅山蛮恶劣事件的奏折。
然后想到后来一些砖家的话恨不能重新穿回去,用板砖将这些砖家与度娘上撰写梅山蛮的作者拍死。
“不用急,先派一些刺探,所用钱帛不多,未雨绸缪而己。”郑朗徐徐说道。梅山蛮东边紧邻着潭州,也就是长沙,不解决梅山蛮,休想将长沙发展为四大米市之一。
“准,”赵祯说道。三个刺探在北方翻云覆雨,使赵祯也意识到斥候的重要性。
“臣再奏一事,陛下可于密州板桥设一小港,派商贾前去倭国与高丽,让他们砍伐木材,前来与我朝交易,否则我朝一年制墨浩费大量松杉。又有每年兴修房屋,以及打造家俱,又需大量木材,加重北方水土破坏。”
密州板桥港便是在后世的胶州湾内,这里无用置疑是天然的良港。放在济水与黄河入口处虽有河水之便,但离契丹近,朝中大臣会不放心,又渤海沿海外多淤积的泥沙,船舶容易搁浅,做为港口,深度也不便。密州做港,还是宋哲宗时的事,范锷上书陈密州港之利,明杭二州仅是两水浙路,而板桥幅射西北数路,北方有丝棉缣帛等许多名牌产品,比南方更吸引人,板桥离京城近,来去方便,无江淮运河沉溺之虞,所以一旦设港,海外之物积于府库者必多于明杭二州。
说法夸张,虽离京城近,可没有很好的河漕,大段距离需要从陆地运输,相比而言,虽少了长江淮河与大运河的沉船之危,运费还略略偏高。杭州有大运河,幅射地区不仅是两浙,还有长江沿岸城市,以及大运河一带,与浙江地区,这全是宋朝经济最发达的地区。无论怎么比,密州吞吐量也不会超过杭州。
但它确实是一个良港。
赵祯有些犹豫,说:“离契丹太近。”
“无妨,可仿照河北榷场例,于市舶处设栅栏,派士兵巡逻,区别进出人等。而且全国缺少制墨之松,墨价贵,读书人用不起墨,同样是百年大计。”郑朗徐徐说道。
不是用墨的问题,而是对环境保护的问题。一旦大规模用木易货,以现在对环境的认识,并且离胶州湾更近,若是顺风顺洋流,两三天时间,便将木排放到港口,那么这两个猥锁的国家只要过上两三百年,海滨地区会成为一片秃岭。这与郑朗有何关系?当真要仁爱的神马,仁到外国去?
“这也是,”赵祯终于同意。在他心中,读书人用墨才是头等大事,对环境不懂啊。
“这是几张地图,可交给王昭明,倭人多对海外两矿露出觊觎之心,一旦举国征伐,两矿必没。让王昭明将这些矿图逐步散发,以缓倭人贪婪。此外,海外虽厚,但离乡多年,朝廷也酌情派出军马进行轮换。”给了一张金银矿图,逐步交给倭国各个豪强,交给谁不去管,但到处有矿,倭人便会在几十年时间内将视线转移。有几十年疯狂的开采,两矿纵然还有金银,也成了废墟。虽此举让倭国得到一些金银,未必是好事,现在开矿纯粹是浪费,特别是伴生的矿,根本就无法提炼出来。
即便得到一些金银,贸易扩大,最终也必然流通到宋朝。
宋朝此时最缺什么?货币。就是有平安监,没有四五十年时间,货币也无法满足。然而以后想开设银行,必须要有足够的货币做为基金,否则银行只是空谈。有了银行,经济进行良性运转,再以宋朝发达的商业,商业与经济将会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时代。
没有多说,说了赵祯也未必能理解。
看了看地图,赵祯说道:“郑卿,你那个格物学可以写出来。”
这简直太神奇了。
“臣会写的,这段时间国家危机重,先将它逐步处理。家中几个娘娘身体不大好,等熬过这个难关,臣想回郑州休息一段时间,照顾几个娘娘,以尽孝道,顺便将中庸修改,仁义撰出,再授一些格物学知识,为国家将来储备人才。”
“不必回郑州······”赵祯无语,愣了愣说道:“中书省的事可以交给其他人,有范卿,有贾卿,还是章卿…···”
“在其位,就要谋其政,臣身为东府副相,不顾东府事务,一心修书,便是开一个很不好的头。这个不急,还早呢。”
郑朗所说的这四条,有可能重要,有可能不重要,也无碍大雅,紧接着君臣眼睛继续盯着契丹。契丹特地通知宋朝而派出使者的,宋朝不能用这个理由专门派出使者去契丹,也嫌得太过软弱,于是先派起居舍人知制诰孙拚为契丹国母生辰使,洛苑副使冯行己副之。盐铁副使张张昷之为契丹生辰使,西头供奉官丁亿副之。御史鱼同询为契丹国母正旦使,合门通事舍人李惟贤副之。工部郎中李钺为契丹正旦使,东头供奉官赵牧副之。因为辽景帝耶律贤有一个贤字,将李惟贤改名为李宝臣,以避讳。
后者郑朗无所谓,关健是前者让郑朗摇头,至于要派出这么多使节吗?
欧阳修再次上书说中书无能,郑朗苦笑,不能骂俺,你要骂,有胆量指名道姓骂晏殊与章得象好了。
也不用骂,大事件又再次发生。
郭邈山在陕西,张海在#阝州先后爆发起义。高邮的丑剧再次上演,张海于#阝州举事时才几十人,但地方巡检县尉皆不敢向前。还算好的,更丑的在后面。
与王伦不同,这次起义更有组织性,陕西、邓州、颍州几处义军迅速联合在一起,比起王伦,他们更有明确的目标,义军所到之处,开仓放粮,于是义军队伍迅速壮大。
接到邸报后,因为下面官员的掩瞒,京城的大佬们还不知道张海是原来欧阳修奏折中二十几邓州贼的首领,以为是陕西乱民,郑朗无奈地说道:“非也,张海是邓州贼首。”
就算剿贼,也要弄清对象吧。
赵祯坐在龙椅上失神地说了一句:“这是怎么啦?”
四百七十章 河上浪(下)
赵祯伤透了心,派左班殿直曹元诘、张宏,三班借职黎遂领禁兵捕之。
其实原因郑朗说了一部分,也不仅是军队与灾情的问题,还有官员的问题。起初张海起事力量不是很强,邓州通判请知州柳植发出命令,让他们前去捉拿,柳植不听。后来加上军队繁多,军饷迫于财政压力渐薄,再加上将领克扣,部分士兵也加入反叛行列,又与郭邈山,以及其他几处盗贼联为一体,于是势渐大,尾大不掉。
有灾情原因,有冗兵与将领贪婪原因,还有官员无能的原因。
朝廷也发出诏书,着各州官府酌情开仓放粮,关健有的官府因为贪墨,仓里有帐却无粮,有的确实是无粮,上哪里放出。许元是调运大批粮食过来,但京畿是国家要地,只有先紧京畿,再次陕西与山东。立救没那么快,运来的粮食只能看哪里着急就放在哪里。有一部分粮食运到三门峡,但还没有发向陕西去。
郑朗没有多言。
曹元诘这一行也未成功。到那时候郑朗才彻底将原因说清楚,虽是坏事,也是好事,让赵祯能有一个清醒的认识,而将裁军从陕西扩大到全国。
回到家中,却看到樊小娘子坐在客厅,与崔娴、江杏儿四人闲聊。
看到郑朗回来,笑盈盈地站起来,施了一个万福礼,说道:“妾见过相公。”
郑朗捏了捏鼻子。
家中只有两个女儿,几个娘娘一直唠叨,崔娴也烦躁,说不生育,也生了两个女儿,恐怕确实是自己这几名女子出了毛病。郑朗劝她,郑家一直单传,要出毛病不是她们出毛病,还是自己自身的遗传毛病。但崔娴不听,又劝郑朗纳妾,与樊家也是说好的事,郑朗却不想纳妾。干嘛呢,家中一妻三妾足够了,何苦要做韦小宝?
于是说了一句,国家多事之秋,到处有农民起义,或者军队爆动,干旱燎人,灾民四野,这种情况下自己欢天喜地的纳妾,成何体统。
认真考究起来,问题也不要紧。
但现在是君子党主政,欧阳修等言臣都是用显微镜看人的,放大镜放大的倍数都不够,崔娴也怕,便将这句话对樊家转告。樊家也妙,说好,等五谷丰登再说吧。
郑朗无语了。
其实樊家用意很清楚,这门亲事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这个人。有了自己,樊家就有了靠山,未必央请自己,但有自己这个挡箭牌在前面,其他人打樊家主意,就会想一想。
纳妾的事又拖下来。
崔娴说道:“樊小娘子来,是央求官人一件事。”
“什么籼……”
“后天她哥哥成亲,樊家想请你赴宴,不知官人觉得方便是否?”
“这如……”郑朗略略迟疑,若真纳樊小娘子为妾,那倒是必须去的,关健自己不是很想继续纳妾,一去会将这门关系越推越深。忽然说道:“好吧,我到时候会去的,娴儿,你替我备一份贺礼。”
突然改变主意是因为一个人,樊家迎娶这个新媳妇是岳州知州杨玫的外侄女。杨枚是杨重勋的曾孙,杨重勋便是杨业的弟弟,也就是杨玫论辈份是杨文广的侄子。
但杨文广是杨六郎老来得的子,所以杨败晚了一辈,比杨文广岁数大。其曾祖也是一员勇将,但轮到杨玫自己却改武从文,以进士及第谋官。
仅这层关系还不值得郑朗看重,杨家将那是演义,在实际中,无论杨家或者折家,皆不及自己的声望。看重的是后来的事。
桂阳蛮。
自衡州到桂阳,再到彬州、连州、贺州与韶州,是南岭的九嶷山脉及其余脉,绵连千余里,里面住着一些蛮人,又称为生猩,为恶不及梅山蛮。但朝廷对他们一直也很头痛,不敢向他们征收任何赋税,反而奉年过节送一些脑白金的啥。
本来想安无事,但吉州巫棍黄捉鬼与兄弟数人皆习蛮法,经常往来。朝廷脑白金不稀罕,黄捉鬼兄弟的巫术这些蛮子偏偏相信。然而他们穷啊,黄捉鬼骗不了多少钱财。正好看到官员对这些生蛮的软弱和牵让,蛊惑蛮众数百人,盗贩私盐。让归让,不能坐其干忧盐政,于是官员府捉拿。黄捉鬼进一步蛊惑生蛮组织更大的力量反抗。所以欧阳修等人先是说桂阳蛮四百人,过两月后又说七百人,一步步扩大的。
人多了,更加为非作歹,公开杀官军,大规模官兵前来征剿,往山里一躲,官兵一撤,再次下山为非作歹。这便是宋朝“镇压”“剥削”少数民族的真相。
衡州知州陈执方气苦,若是熟蛮被逼无奈还好一点,毕竟朝廷一丁要征三斗三升的计口粮,其实这也不重的,这是丁,不是口,一户一丁或两丁,三斗三升随便怎么装,也不过后世的四十斤,一百来文钱,也就是一户多者交一百来块钱人民币,少者只交几十块钱人民币的税务。(写到这里,老午也很无语了,难道这些专家全部不是汉人,何必作践自己)
所以赵匡胤用金斧子往大渡河一挥,过这里俺不要了,真的很难治理,将他们当祖宗供着,必然剥中原汉人的肉,喝中原汉人的血,若是征税,用税供养官兵,必然不服反叛。就是当祖宗供养也未必起作用。
对这个问题郑朗也表示头痛。纵然武力强大,让他们诚服,也只是暂时的,迟久还会生变。但不要,这一刻,宋朝将会划出多少地盘出去?
陈执方便面临着这个问题,想不通,估计他哥哥陈执中过来也未必能想通。怎么办,只好捕杀,设计将黄捉鬼等人诱出山外,设兵包围击杀。但参与的百姓太多,留之不服,必然生乱,只好强行乘势将这些山民迁向他处。这一迁一杀,惹出更大的麻烦,以前一个个都是宋朝官员的活祖宗,这次当成阶下囚,山民不乐意。陈执方击杀的只是一部分人,余下的还继续在山中,生蛮们在唐和、盘知谅的率领下发起所谓的起义,合五千人杀巡检李延诈、潭州都押张克明,以及许多官兵,公开谋反。
朝廷大怒,派杨玫前去镇压。杨玫表现不可谓不勇敢,然而他缺少杨家将那种军事天赋,打得勇敢,也奋不顾身,与士卒同甘共苦,但这一战竟然持续六年多,逼得朝廷最后采取苟和的分化瓦解的方法才镇压下去。
杨败个人命运与他也没有关系,关健是这六年,国家会浪费多少财帛?
也不能说杨玫不好,再过一段时间便会派杨妓前去了,去樊家冒一个泡,沾一些亲戚关系,到时候便有正当的理由出面插足,否则过于妖异。
来到樊家,有钱人倒底不一样,很大的一片宅子,屋宇交错,又有三四个美丽雅致的花园,美仑美奂到了极点。
这个郑朗不稀罕,权当重新逛了一圈子拙政园。
来了许多宾客,但所有人将郑朗当成上宾。没办法,郑朗是宰相,地位悬差很大,实际上樊家这个亲戚也是一个员外郎,不过在郑朗面前依然抬不起头。
郑朗说道“各位不必拘束,来者皆是客,今天亲家最长,各位以资以年龄辈份排尊卑吧。”
与杨妓的姐夫,起就是今天的主客,樊小娘子哥哥的岳父交谈了几句。然后等新人对拜,这时走来一对青年夫妇,男的高大魁梧,女的长相美丽动人。
过来拱手道:“在下邓州贾民张洋河,见过郑相公。”
“不岭多礼。”
“郑相公,邓州盗贼横行无阻,在下听闻不久朝廷将会派郑相公前去镇压,可有此事?”
郑朗摸不着头脑,说道:“朝廷派了班直曹无诘前去剿灭,与我无关,你听谁说的?”
“我听京城里传闻是这样说的。”
“没有此事。”
“朝廷应当派郑相公前去啊,王伦贼横行千里,郑相公前去仅一个时辰便将其击蜘……”
“那不同的,王伦贼兵行千里,锋芒已钝,况且他们前去高邮等富足沿江地区,已失去斗志,所以我才一举将其击败,但陕西与邓州贼势颇大,又到处开仓放粮,收买人心,所图远比王伦要大得多。不过你们放心,贼毕竟是贼,当今圣上贤明,民心不会心向贼盗,顶多三两月时间贼被会被朝廷镇压,你们也能正常恢复行商。”
“在下就担心贼往山里跑,贼势所行的地方于陕、邓、均、房、商等州,多有大山,朝廷派兵镇压,便钻入大山中潜伏,朝廷兵势一去,又重新出来,起起伏伏,京西到陕西会有十几州会被贼相继糜烂。那时,那时……”
“不用担心,除非朝廷失民心,百姓配合,没有百姓配合,纵然进入昆仑山,他饵也最终会被剿灭。”
“郑相公,我倒带来一些关于盗贼的消息,不知郑相公可否栓听?”
“说吧。”
“能不能容在下于樊家小郎婚礼后荣请郑相公于汴河画舫一叙?”
郑朗迟疑一下。
青年妇人笑了一笑,说道:“郑相公,官人意思是说怕被外人得知泄露出去,毕竟我们家小还在邓州,也悔……”
“好”,郑朗说道。
“谢过郑相公。”
酒席散后,郑朗带着两个侍卫与这个张家夫妇来到汴河的一处画舫上,郑朗挥手让歌舞妓退下,说道:“张大郎,有什么消息,尽管说吧。”
“是这样的……郑相公,你认为朝廷有多少把握能将盗贼剿灭?”
“自古以来,盗贼能将国家颠覆者,首当是陈胜吴广,还有张角等人,秦因盗贼而亡,汉也因盗贼而亡,隋同样因盗贼而亡,唐亦如此。国家败坏,君王昏庸,民不聊生,所以盗贼烽烟四起,官兵不能扑灭。但看今天,虽百姓这几年受到重敛,也是为西北战役而敛,西北战败,国家难保,同样是为百姓而战。今年大旱,是上天惩罚,不是主上不作为。皇上爱民如子,尽管国库空虚,依然从江南等地将粮食源源不断筹集,运送到灾区。军中有一些弊端,也在逐步改革。你说盗贼会不会得逞?富贵险中求,但这样求肯定什么也求不到,只能丢掉自己的性命。国虽有难,就象河面,扔下一块石头,是掀起了一片浪花,石头沉下去,河面还会恢复平静。”
夫妇二人面面相觑。
郑朗忽然沉声说道:“张海,你不要动糊涂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