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鸡鸣山
……l官人,等一等……”崔娴在后面喊。船回来,崔娴也高兴,一回来会带来好消息,那么韩琦赶到杭州后,丈夫有了功绩,就不好挑别,虽然丈夫不在意。
郑朗不是不在意,相反对韩琦很忌惮。
韩琦与王拱辰不是小人,他们做事有着一些底线,不象夏竦,为达到目标不择手段。但两人也不是真正的所谓君子,有心机,有手段,特别是韩琦,对时机掌控能力无几人能敌,要么前面有吕夷简,后面有司马光与王安石,两者中间的间隔只有一个庞籍才能与之媲敌。
自己越有政绩,不会成为昌夷简仕途的障碍,但会成为韩琦仕途上的重要障碍。不要说他与韩琦没有过节,范仲淹提辖韩琦,韩琦的报答便是在关健时候抽梯子。只能说他们到来,是主审此案的好人选,于公有利,于sī对自已未必有利。若不猜错的话,韩琦在杭州这段时间,会给自已出一些难题的。但怕妻子担心,郑朗没有说出来。
等了一会,带着几个妻妾,抱着女儿来到码头。
已有一些消息灵通人士来到码头围观,看郑朗到来,平安监专库马随走下船。
见过礼后,郑朗问道:“那边可好。”
“比较顺利。”
“那就好,矿藏如何?”
“属下正要禀报此事,我们二月中旬抵达偻奴国的,六月上旬离开,真正采矿时间是一百零九天,这是账册。”从怀中掏出一本账薄。
郑朗打开,上面清楚的记着每一天的账目,到离开时共计采银五十六万四千多两,得金一万三千两百多两,相比于这两个易采的大富矿,又带去大量火药帮助,所得不是很厚。但一开始,一切草创从账面上也能看出来,越往后得金银数额越多。因为盯的眼睛多,账面记得同样十分干净清晰。
已经很不错了,发展到赵祯时整个宋朝一年金课也只有一万五千两,银课二十二万两。实际数量比这数量大,但不会超过两倍。造成这原因,许多矿藏找到,但因为深,以现在技术无法开采,火药没有正式应用,一些矿是藏量少的浅矿一些是贫矿等等。
除金银外还带回来许多伴生的铜铁,那个不占重要地位,郑朗扫了一眼,合上账本,道:“你们做得不错。”
“没有达到知府的要来。”
“慢慢来明年就好了……”,郑朗道。若保持这个采矿速度发展下去,一年采三百万两银子五六万两黄金,不是难事。仅这两矿就能带来六百多万贯毛收入,四百万以上的净收入。况且还有南方的铜矿在寻找中。利润是其一国家有了充足的金属做货币,受益更大。
“王内shì在那边还担心知府不满呢。”
“不会,但要谦虚谨慎,毕竟暂时这中间一大半是剩廷的。回去时对他说,辛苦了。”
,随眼中有些兴奋,还有些敬佩,道:“郑知府的格物学果然博大精深,在几千里之外居然就知道哪里有矿……”。
“不用夸,再问你一件事,那……办得如何?”
l,我们离开时,王内shì已安排人将他们往矿上送,但王内shì发现杭州依然有船sī自到偻奴国,不敢将人送回来。也担心,纸包不住火啊,早晚这件事会让偻奴国的人得知。
就算杭州的事务解决,还有他港的国内船只。郑知府,索xìng借着此次机会,再放一放吧。”
“放终归要放的,至少沿海各港的海客让他们加入,但我也在等,等南方的消息,这样放得才有价值。”
“要不要迟一些时间发动?”
“不能迟,这案子拖了很久,朝廷也派了三名钦差,不日即将来到杭州。你们离开时,两淅还发生了一件大事,更拖延不得。”
“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马随挠头,用眼睛瞅着崔娴。
“你只管说。”
“所以王内shì赞成你与偻国朕亲,那个天皇听了你许多事迹,又看到你写的字,作的画,十分高兴,重选了一个皇族的女子,比上次那个更漂亮,又让她学习我宋朝语言文字,并且从国内精挑细选,挑了四个漂亮的少女作为婢女,一道随着使节来了。”
郑朗有些晕,mō着鼻子说道:“难道他不懂妾的身份?”
(,他说可仿照部分海客的事倒,崔小娘子是国内的正妻,郡主是国内的正妻。”
“什么呀”,郑朗接脑袋,但能理解,这时偻奴国对中国极度崇拜,恐怕王昭明又再三吹捧了自已前程,想要获得宋朝的友谊,未必与皇室朕亲有效果的,若是与重要的大臣成亲,不但有地位,说话更有权威xìng。
若是偻国技术发达,国家富裕,国内也会有许多女子乖乖的去偻国做人家受气媳fù儿,比这些偻女更没有骨气。
说着看了崔娴一眼,崔娴眼睛一瞟,瞟向船上。
郑朗笑了一笑,道:“这件事再议,他们人在何处?”
刻意将再议咬得很重,实际无论怎么议,郑朗也不会同意。
“就在那艘船上,”马随一指,郑朗已经看到了,正中最大的一艘船上站着一些衣着华丽的偻人,不过没有看到那个郡主与四个婢女。这些偻人大约就是前来的使节。是正宗的使节,因此没有下船。
其他船上也站着许多人,是护送的禁兵与船上的水手,没有得到命令,也不敢下船。
几艘大船吃水很深,不是装金子银子的,是用两作单位,用吨作单位才十几吨,不论那艘船,也不知塞到那个旮旯里。其他的多装载着板材,一部分是谋利,一部分是做样子的。
不能让使节久等,又问道:“那个借种的事怎么说?”
崔娴飞了白眼,可是嘴角却lù出笑容。
“各方答复说会管一管,但属下认为他们不会真去管,毕竟他们国内有许多女子以获得我朝种子为荣,上次回去后有数百名女子受孕,属下好奇的打听了几户,几乎每一户人家都将这些孕fù视为珍宝,恐怕管也管不了。”
崔娴终于笑了起来,嗔怪道:“别说这些有失斯文的东西。”
“是”,马随道。
“必须说,尽量让他们控制,”郑朗又揉脑袋,不关种子,是此事早迟会议论纷纷,这些季fù久在中国借种,能得到消息,也会带回去,得知真相,两矿会成为众矢之的,于是又想问士兵的武装、构筑的寨橱,还有杨九斤两人的下落,以及自己制订的拉拢分化策略实施得如何。不过不能让人家的使节久等。
心中不乐意,表面的样子还须做一做。
说道:“要么明天再议吧。”
说着登上船,一道来了一百多名使节,实际不止,还有一些地方势力也派了代表前来杭州,不是来杭州,他们将会从杭州出发,赶向开封去。相互寒喧,又对富弼说道:“你派人将他们安顿下来。”
说完又暗中挤了一个眼sè,不仅要安顿,还要派禁兵以拱卫安全的名义将他们隔离,如今杭州还有些乱象,许多抓捕的人家心中不满,担心会告发,特别是那二十六个被自已砍头的人家。
富弼点头。
接着拜见那个庆子郡主,看了看,比上次那个延子郡主果然漂亮多了,边上还有四个绝sè少女,也就是精挑细选过来做婢女的女子,郑朗眼睛从她们身上扫过,又不由自主回过头看了一眼崔娴与杏儿。
崔娴掐了一下,再度嗔怪道:“不准比较。”
郑朗呵呵一乐,替她们做了介绍,又说道:“庆子郡主,时间不早,你们也要休息,我乡富通判马上派人安排你们,有事明天再说,可否?”
“客随主便,就依知府,”庆子红着脸,用不太流利的汉语答道。
富弼在外面已经布置妥当,一百名禁兵护送着这群人离开。
郑朗也下了船,过来几个当地的大户,紧张的问:“郑知府,有没有采到矿?”
“情况良好,明大说。”
几人欢呼起来。
郑朗这才对富弼、韩绛、昌公著说道:“到我家中有事商议。”
在路上韩绛与吕公弼不停好奇询问,找到金银还不算的,必须能开采出大量金银,那才不虚朝廷兴师动众的安排。
到了家中,江杏儿渤茶,郑朗道:“今天不谈矿的事。”
韩绛与昌公弼不解,今天不谈矿的事,谈什么?
郑朗对杨八望道:“你到牢中将吴畦南用有人想要加害他的名义提出来,带到我家。”
“提吴畦南?”这一回连富弼也不解了。
“嗯,今天晚上谈的话题有些沉重,杏儿,你去将吴氏母女喊出来,说我请她们。
“官人猾“去吧。”
吴氏母女带了出来,郑朗让她们坐下。看了一下诸人,道:“还是从去年的案子说起,我率人救自已的女儿,做了些布置,可是发生意外,船上的人相互火拼,还将船烧了,没有抓到一个活着的人证。”
“李用德”,吕公弼道。
“有可能是李用德,但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李用德,所以有人不想死,xiōng口挨了一刀,气愤之下喊了一句,害我们者乃国舅也。可凭这一句,当成证据略显不足。正好船上起火,有了火光,我记住几个人的相貌。只要让我记住相貌,就能将他长相逼真的画出来。将李用德抓捕后,我认真的查了查从我内心处,也希望是李用德做的,一便手结案,二事态不会扩大。”
换在一年前,郑朗这样说,韩绛与昌公弼有可能不会明白,如今全部点头赞成。
“不能凭我想法就去定案,查的结果也让我失望,李用德虽然为非作歹,可与海上牵连不大,甚至到抓捕时,也没有一艘象样出海远航的船只。这是其一。那一晚死了不少人,又有我的画像,比较好查的,明州不久便传来消息,我画像上的几人多是岛上的船民,家中境况差,这样的人万万不会成为某些人心腹,连船也查出来,是雇佣来的。韩知县,吕知县,你们听明白我的话吗?”
“是嫁祸。”
“对,那就是第二种可能,是嫁祸,这人心思很缜密,我抓捕的人当中可能有一人知道他一些事,不得不杀人灭口,绑架我女儿,不是救人,是杀人。但为了防止万一,他也做了安排,就是我没有布置暗船,也会杀人灭口。只有放箭的那些人才是他的死士。这人势力庞大,特别是在海上有着强大的力量。本来我可以正大光明去查,可那时准备去偻奴国采矿,怕将他逼急,逃到偻奴国去,于是模梭两可,将李用德关起来,一直没有真正结案。”
“查出来没有?”
,(过了这么久,当然查出来了,不过很麻烦,他的手下很多,不但在海上,还有sī盐,最主要他十分小心,不是心腹,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那个富郎君?”吕分弼终于明白。
,(正是,但不姓富否则就是富通判了……”,郑朗道,是说笑的,又道:“所以称富郎君,是自夸能给大家带来财富,一是到偻奴国的贸易,二是同偻奴国商人海上sī商,三是sī盐。”
“他是谁?”
,(这个要等吴畦南过来,给我们答案。”
吴氏跪下道:“我家官人不知道啊。”
“你起来,有终是有,没有本官不会载赃嫁祸。”
正说着,杨八望将吴畦南带来。
郑朗道:“杨八望,你表演一下中刀跳海。”
“喏”,杨八望找来一团衣服塞到怀中,再用刀刺进去,非是真刺,所以手捂着xiōng口,不是捂xiōng口痛疼,而是挟着刀子不让它松开,然后说:“害我们者乃国舅也。”
复做了一个跳海动作。
“做得好,你且退下,吴主薄,那天晚上你没有将事情交待清楚啊。”
“属下不知。
“我还是那句话,交不交待由你,但我要对你说另一件真相。东海案发,我表面将李用德定为真凶,可没有当真,虽李用德是死罪,但不会因此做成错案。不过为了大局,没有打草惊蛇,也做了一些安排,从太平州,还有一些背影干净的蔗糖作坊契股人家里找了一些人手,全是精明强干之辈,一共是三十五人!悄悄盘查此案。包括训练禁兵,整顿禁兵中一些将领贪墨,都是为了将这些人一网打尽的。至于证据,我手中证据足矣。如果你不交待,侥幸因为本官强迫,你所立的一些功劳,到时候一干二净。”
江杏儿嘴张得大大的,吕公弼与韩绛同样如此,但还没有下面一句话让几人感到震撼,郑朗又说道:“宜娘想做我的小妾,吴小娘子想做我的小妾,我那来那么好的艳遇?”
“吴小娘子是为了救父亲。”江杏儿辨解道,相处很久,对吴家小娘子江杏儿多少有些感情。
“那天晚上是为了救父亲,以后不是了。”
“为计么那些人要杀吴主薄?”
“两路人根本不是一伙的,也不知道还有另一层关系,为什么不杀?”
“不对,为什么吴小娘子不找他们相助?”
“找有什么用?他们终是见不得光的,不然不会将我女儿交到我手中后再杀人灭口。”
(,为什么是吴主薄?”
“海上风险多,想sī盐还得从运河走,吴主薄是盐仓主薄,多少盐,无论力役怎么运,也不清楚,甚至他们在搬运中还将手中的sī盐当成了官盐,然而只有一个人最清楚,盐仓的主薄!所以前一段时间我派人查抄吴主薄家的财产,主要是核对,看看有没有受其他的不明财产。因此吴主薄明知自已必死,但对家人很放心,因为会有人照料。”
“吴主薄为什么那天晚上宁死也不同意?”
,(他两边受财,卷得深,事态在扩大,害怕了,唯求一死,心安理得。自已都死了,朝廷还会怪罪他的家人?”
“吴主萍,当真如此?”
吴畦南痛苦的闭上眼睛不答。
站在边上的严荣同样惊讶万分,道:“为什么非要做大夫的小妾。”
“我们这样查,他们也害怕,想套本官的话,有什么从枕头边更容易的?况且本官爱护家人,又不是难以得知。”
“那么宜娘?”
,(严荣,你真相信世界上义父与义女关系纯洁无暇的事?”!。
第三百零九章 鸡鸣山(下)
第三百零九章jī鸣山(下)
“他是张大亮?”吕公弼惊讶地说。
郑朗的话说得有些片面,偶尔特殊情况下,也有良家子认义父,关系十分纯洁,但少,民间有子认义父,拉拢两家关系,若是两家好,是nv孩子,订娃娃亲,但很少有人让nv儿找一个义父,况且在青楼那种环境下相认的。
“是。”
“怎么会是他?”吕公弼兀自不相信,张大亮是他管辖下的大户人家,是张大善人,治下的头号良民。
“我再解释一回,你就能明白。还是去年说起,为什么他要雇船,比较容易理解,船不是小事物,那艘船虽不大,也值好几百贯,除了真正大户人家,放在那一家也会极度重视。查一艘船比查一个人更容易。当时绑架了我nv儿后,事情紧急,他怕暴lù,自己有船,但不敢动,于是雇船。能理解,可只要派出一个生面孔雇船,对我们没有价值。”
几人点头。
太平州灾民一案中,因为那个船,对郑朗破案帮助很大,又不是隐秘的事,杭州早已传闻。相对而言,雇船最安全,反正东海诸岛上有许多船只,一些船设计刻意追求速度,十分快,最适合他们。
“船上为什么出现当地的船夫,也容易理解,是雇船,船主不放心。他也怕我们暗中布置了快船追赶,准备逃离,那一带岛屿有数千之众,暗礁更是不计其数,想逃离不但要船快,还要熟悉当地的航道峡流。那一批箭雨shè后,船夫纵然害怕,也bī上绝路,只好帮助他们逃跑。能理解,更没有帮助价值。”
几人又点头。
“关健是第三条,我们追赶时,看到逃不掉了,船上的人自相残杀,放火烧船,毁尸灭迹。自相残杀是有人不想死,才出现的。可本官问过一些有经验的校尉,他们是真的自相残杀,不是在做样子。”
自相残杀肯定是真的,有什么不对?诸人一头雾水。
郑朗随着替他们解开谜团:“既然细心如此,安排的是死士,恐怕也早布置好的。船上的人分成两拨,一拨是不知根底误上船的船夫水手,一拨是死士。误上船的人虽久在海上捕渔运货,xìng格剽悍,但他们根本想不到,连一件武器也没有,想要杀他们,以这些死士之能,是不是很快?何必闹到放火烧船时还在自相残杀?说明有的死士临到死时,也后悔了,才出现jī烈的自相残杀。但反过来证明还有许多死士临死时也抱定死心。千古艰难唯一死耳,是什么样的人能让这么多人甘心为他送死?”
大家已经会意郑朗要说的是什么,能养这么多死士,肯定有势力,又要在海上驭船放箭,说明一件事,是郑朗刚才所说,在海上有着强大的势力。
四儿问:“喊话跳海的人有没有死?”
“不知道,那时船在两个礁岛之中,水流湍急,就是作伪,水xìng好,跳下海同样凶多吉少。但帮助断案仅是提供了一条线索,凶手有势力,特别在海上,其他的线索只能慢慢寻找。随后我抓捕李用德,遇到了宜娘,此人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做事力求完美,可力求完美的人就象我一样,会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多疑。”
“你多疑?”韩绛再次惊讶地说。
“是,多疑,包括对王三郎司马三郎,我一直担心他们xìng格jī烈,有才学有悟xìng,可这种jī烈的个xìng会使他们走向极端,因此与他们探讨学业时,说了不知道多少遍,温润谦恭。还有富通判,我将事务jiāo给他,是相信他处理事务的能力,然而他才来时,我对他xìng格一直不放心,省怕富通判拖我的后tuǐ。”
富弼啼笑皆非。
也能看到郑朗说自己弱点时,却在展现自己优点,坦dàng,有自知之明。
“我查过张大亮的底细,他幼年家贫,先是在船上务工,最后积攒了一些钱,捎一些货物出海,其人聪明,又十分凶悍,很快攒成一片家业,但在大海上,不象在陆地,无法无天,为了财物什么事都能发生,因为他的智慧与凶悍,很快成为杭州海客的首领之一。可是海上除了人之外,还有天气,这非是人力所能抗衡的。这时,有了声望与人脉,张大亮看到另外一条生财道路,sī盐。走sīsī盐仅在近海活动,有风险,却没有远海风险大,甚至不用他本人出面,于是没有再出海,呆在杭州,遥控指挥。可他很聪明,sī盐终是要掉脑袋的事,又做了一些善事,替自己做掩护,还让亲信指挥,自己化名为富郎君,却不直接抛头lù面。但我朝用法宽平,sī盐制法虽苛,盘查却很松,从海上走有风险,还兜了一个大圈子,他又想到了运河。当然,他这种方式虽看似安全,是他在主持事务,一旦他死了,这个王朝也就瓦解了。然而这个王朝让我很担心,一是死了那么多人,我要结案,二是他胆大妄为,自以为是,野心会膨胀,会不会想利用他在倭奴国的关系,吃掉那两个矿?”
“怎会如此?”吕公弼喃喃道。
“怎能不会如此,连陛下的皇后莫明其妙死了,两位宠妃说拉就拉出后宫,仅是海外的两个矿,有什么不敢做的?”
富弼与吕公弼同时低下头去。前面与吕夷简有关,后面与君子党有关,都是不光彩的事。
“这是我的担心之处,再说案子。因为他力求完美,所以事必躬亲,这样的人若是大臣,必然会是诸葛武候,若是人君,又会成为隋文帝,自己会活活累死,在世时会有庞大的功业,死后贻害无穷。”
“官人,”杏儿摇着郑朗胳膊肘儿。
“我也是,所以每到一州,务必下去再三查看,不看看心中始终不放心。”
众人又是哭笑不得。
“看来我也要学着尝试放手,这是一州,若到了朝堂上,国家那么大,我怎么可能看得完?放手啊,怎么去放?”郑朗叹息道,就算他有历史知识,有金手指,但这是他的短板所在,一直成了他困huò之处。
大家一起没有说话。
王安石眼中却放起光亮,老师做得很好了,产生这样的反省,却是在向一个更高的高度进军,就象写字一样,突破过去,老师会更加接近他心中的那个完美。
“事必躬亲会有许多短处,一是死后无人好去接手,二是抹杀属下的创造力,三是对自己很自恋。杏儿不要掐我,我也自恋。比如两位知县将人犯送到州衙,我应当立即将他们判处死刑,结案了事。因为这个自恋,产生了一个判断,不想动sī盐,以免对平安监产生危害,因此拖了下去,引起了这么多的事情出来。”
韩绛与吕公弼全部低下头,羞惭万分。
“多疑,自恋,事必躬亲,于是出现了宜娘。多疑导致张大亮不放心,毕竟我在民间有许多过份的传言。到张大亮的高度,虽识字不多,也知道这些传言多半是假的,可终会有些不安的想法。我nv儿绑架后,宜娘放出了话,就是陪一条狗一头猪过夜,她也不会陪李用德过夜。”
“为什么要说这话?”杏儿不解地问。
“宜娘你也与她相处很久,长相漂亮,知书识字,对乐律又十分jīng通,她对士大夫有吸引力,但对于李用德与张大亮这些粗人更有致命的吸引力。以他们财富,狎的全是行首,宜娘处不可能不来,李用德看到宜娘,张大亮看到宜娘。然而李用德与宜娘是仇家,宜娘放不下心中的包袱,陪shì,于是屡次拒绝了李用德。但李用德是‘国舅’,长久下去,对宜娘很不利。正好张大亮出现,张大亮外表低调,其实是一个杀人越货之辈,会不会真将这个冒牌的国舅放在心中?见李用德bī迫,暗中相助了几回,获得宜娘的芳心。”
“为什么他不纳宜娘为妾?”
“得到她的身体,她的心,为什么还要纳之?你真以为张大亮会对一个行首产生长久的感情?如果不是本官到来,张大亮甚至最后会放手,让宜娘给李用德羞侮。不过出现了这件事,宜娘地位让他重视起来。因为唱白蛇,我与她相识。她读书颇多,又懂音律,似乎合了我的胃口。”郑朗说着看四儿与环儿,几个妻妾都懂的,郑朗重视的是感情,非是才学,对四儿与环儿也一视同仁,不过外人难以猜测出来,继续说:“放出这句话,李用德会做出一些反击的事。张大亮再刻意与他发生冲突,让宜娘告状,然后来个哀求的什么,与我关系走得就会近。”
“宜娘是他的人?”
“以前不是,直到事情出来后,张大亮才透lù一些口风,比如说我也走sī了一些sī盐,或者我儿子、侄子参与,你接近郑知府,看能不能打听出一些消息。不会说很多,包括吴主薄,也不可能知道张大亮所有故事,这是多疑的必然产物。却没有想到本官直接率手下进坊抓人,其实当时我已产生了怀疑,说海上的力量,张大亮同样也有。于是弹奏了一首曲子,十面埋伏,只奏了第一段。其后我将宜娘安排在我府上,宜娘那时对张大亮还是倾心一片,张大亮又没有jiāo待清楚,因此与本官走得不是很近。张大亮想说,但人在我家中,又不大好劝解。直到我将宜娘放回去,他才说了更多的事,宜娘逐步对我委屈求全。”
“他有什么能与官人相比?”
“不能这么说,人也有感情的,本官地位才华比张大亮高,但宜娘对张大亮产生了感情,不会因为本官才华与地位,移情别恋,只能说发展到后面,对本官产生更多的好感罢了。但是张大亮这步棋却成了画蛇添足之举。我不相信所谓的义父义nv纯洁关系,张大亮聪明,宜娘却年轻,节度没有控制好,感情转变突然让我更怀疑,挑衅李用德时间太过巧合。这让我更断定了幕后的人便是张大亮,刻意将十面埋伏一段段的放出来,打草惊蛇,让他lù出一些马脚。”
“为什么?”
“杏儿,你心无杂念,不会想其他。但心中有鬼,就会想许多事,特别是这个力求完美的人,我以前写了许多曲谱,就象青菜萝卜一样,送给知日大师,为什么一首曲子,我想了那么久?当真是因为古筝不是我善长所在?这就是自恋疑心的结果,不过后来我也怕将他bī急,没有再用这首曲子挑衅他。”
“为什么吴家小娘子……”
“吴家小娘子啊,具体的要问吴主簿,吴主薄是不是?不过我也能代他说一些。张大亮与他们不是一伙人,也不会知道我有什么计划。之前我仅是怀疑吴主簿与张大亮之间关系,不敢确认。后来全城抓捕,吴畦南为我所bī,到了公堂做证,张大亮必然知道。虽我做了一些举动,以安他的心,比如公开与杭州各寺高僧们辨佛,但有人供出海上有一个富郎君,原先我也做过试探。张大亮始终不放心,也象我一样bī迫吴畦南,但是吴畦南没有答应。那时我也不能确定,为了对吴主簿保护,核实赃款,派人查抄他的贪纳财产,又将他关进牢房。于是张大亮又派人找到他的妻子,所以那一天她说有人恐吓,sī盐只要牵连进去,就是死罪,我都抓了那么多人,谁敢在这时候恐吓?非乃为吴主薄供出那些人恐吓,无论朝廷最后怎么处执,这些人也倒下去了,乃是张大亮也。因此,先让她nv儿来我府央请,后又带着nv儿来到我家中,做不成我的妾,但进入我家,就可以从我家人嘴中听到什么。吴夫人,我说得对否?何苦,何苦,你们自己也罢了,又要害自己nv儿。”
吴畦南脸sè灰白,沙哑着嗓子问:“为什么到现在才问?”
“原来我没有确定,如何询问?况且那时候我也不想惊动张大亮。chūn天张夏在的时候,我们能相互配合,但我没有搜集到足够的证据,更不知道张大亮详细的底细,抓了张大亮没有用的,他手下还有许多亲信,逃到倭国,你知道会产生多少负面影响,那两矿对朝廷又有多重要。非是所获之利,乃货币也,南海诸岛有铜,因为路途险恶,又遥远,每到一处必须派士兵与官吏,十分烦琐,仅能维持朝廷货币需要而己,但全部找出来开采,也不会欠缺。但你想过金银的作用没有?不仅是首饰器皿,一两银子纵然泛滥,也会值五百文,它的重量只是六文铜钱的重量,携带方便,更不用说金。所以朝廷需要那两矿。随后我手中证据渐渐充足,又碰到眼下的两位转运使,同样不能动弹。侥幸这一次朝廷派出的三位审案钦差,两位新转运使都是能吏,有他们的配合,也到了结案的时候。不然这些人牵连到两浙各州府,让我怎么办?我与石介权利累加起来,都不便抓捕。所以这时候才问你。”一口气说完道:“杭州百姓签名让我来赴任,却让他们luàn了很久,担心很久,也到了大治回报的时候。”
一切要结束了。
要么还有一个重阳辨佛会。
又道:“说吧,吴主簿,如你知道得多,还是一个机会。朝廷派杨安国作为主审官员,已存了宽平处决此案的念头,机会来了,不为你自己,为你的子nv,也要把握吧。”
……
第二天先是接见倭国使节,心里面不舒坦,嘴上说得客气:“我们两国一衣带水,自古以来就是友好邦国,此次你们来访,某心中十分高兴。”
通译翻译后,这些使节欢天喜地。
郑朗说得很虚伪,但这群人若是到了开封,会受到热烈欢迎的。特别是宋朝在军事上的软弱,对唐朝的开疆拓土,万国来朝更是充满了渴望。
又带着他们到杭州城中到处转了转,做了宾主之谊。
继续将他们带到西湖,北边的白堤,中间更长的新堤,象两条绿龙一样,拦在翠绿sè的湖面上,唯独不美的因为掘深,挖出了许多莲藕,今年莲叶少了许多。不过清除了大量莲藕与杂草,水面变得更清澈,几乎能看到湖底的鱼儿在游动。
郑朗这才与那个郡主说话。
长相十分漂亮,不美处是稍微矮了一点。
与四个婢nv坐在一起,象五朵鲜huā在竞相争yàn。
郑朗却没有多大兴趣,神情未流lù出来,用十分温和的语气对这个郡主说道:“你知不知道儒家?”
“知道。”
“我是儒家弟子,读的是儒家书籍,也用儒家准家做为言行的准则,而我的身份只是一名大臣,按照儒家的礼仪,只能拥有一个正妻,与你国风俗大约有不同之处。再说联亲,唐朝与你国没有联亲,关系一直很好,唐朝与吐蕃数次联亲,嫁的是最尊贵的至亲公主,可是伴随着唐朝一世,始终是刀光剑影。因此我朝立国以后,从来不与外国和亲。儒家礼仪,不能让我拥有两位正妻,国家制度,不会因为友好而与外国联亲。你说让我怎么办?”
“我,我……”
“不急,你们先到京城看一看,京城比杭州繁华十倍。看完了,你们还要从杭州出海返回你们祖国。这段时间你可以慢慢想,甚至派人打听,也可以与我们陛下jiāo谈。”
说着郑朗站起来告辞。
郑朗终于明白什么郡主,并不象中国的郡主那样宝贵,就是皇族的nv子,有的nv子地位也很低的。比喻一下,象唐朝的文成公主一样,不是真公主,是李道宗的nv儿,宗室nv子,后来金城公主才是真公主。有可能还没有文成公主身份尊贵,这个郡主不当真。但郑朗不想纳妾,对倭国也有情感的因素,让他拒绝纳之。
说漂亮,宋朝没有漂亮的nv子?
到了晚上,让富弼作陪倭国人,郑朗将契股的代表聚集,要分账了。其实这次收益不多,包括板材以及其他货物在内,也没有两百万贯的收益,分给契股的是六十五之十五,不足四十万贯。相比于前期巨大的投资,与庞大的人力,收益太薄。
不过各契股选出的代表,对账目都很jīng通的,将账册翻看一张张的查看,越看脸上神情越是兴奋。收益虽薄,但每一个月都在以数倍的速度增涨,能看到可观的前景。
郑朗咳嗽一声道:“倭奴国的两矿,在未来不占重要比例,有可能占的比例不会超过五成一,六成一,七成一,我看中是的金银。”
这个比较容易懂,宋朝缺铜,更缺金银,所以金银越来越贵。
“还有贸易,真正可观,后年才是开始,十年后,才能看到真正的收益有多少。没有疑议,开始分账吧。”
大餐来临之前,先上一道开胃小吃。
将账款分下去,其余的,将随后天护送倭国的船只,一道押到京城,也让赵祯乐一乐。天黑后才回到家中,草草吃了晚饭,又将马随喊来,询问那边具体情况。
情况不是很好,也不是很坏。
拉拢了一些武士组织,但因为言语不是很jīng通,还有能力问题,异国他乡,等诸多因素,若是现在发生异变,王昭明在那边不能控制局面。除非再支持一批准财物,用厚礼继续拉拢。
郑朗沉声说道:“你回去后对他转告,仅用财物是不行的,还要手段,人心难有足意,倭人更是如此。”
“喏。王内shì还让属下禀报另一条喜讯,杨九斤他们两人带回一批nv真人。”
“战斗力如何?”郑朗惊喜道,也好奇,史书说这些生nv真俗勇悍,喜战斗,耐饥渴苦辛,骑马上下崖壁如飞,济江河不用舟揖,浮马而渡,敢情不是人类,是披着人皮的怪兽。记载过于夸张,可后来阿骨打只凭借手中一万人,其中还有大半是俘获过来的俘虏,大败最jīng锐的二十七万契丹军队。
因此,对生nv真的战斗力,郑朗心中始终是一团谜。不能用岳飞打败的金国士兵相比,那不是生nv真的军队,十分之七是汉人,十分之二成五是契丹人与其他各族士兵,半成不到是真正的nv真人,就是这半成,大半还是熟nv真。
问完后,期待的看着马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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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鸡鸣山(下) (修正)
“他是张大亮?”吕公弼惊讶地说。TXT电子书下载**
郑朗的话说得有些片面,偶尔特殊情况下,也有良家子认义父,关系十分纯洁,但少,民间有子认义父,拉拢两家关系,若是两家好,是nv孩子,订娃娃亲,但很少有人让nv儿找一个义父,况且在青楼那种环境下相认的。
“是。”
“怎么会是他?”吕公弼兀自不相信,张大亮是他管辖下的大户人家,是张大善人,治下的头号良民。
“我再解释一回,你就能明白。还是去年说起,为什么他要雇船,比较容易理解,船不是小事物,那艘船虽不大,也值好几百贯,除了真正大户人家,放在那一家也会极度重视。查一艘船比查一个人更容易。当时绑架了我nv儿后,事情紧急,他怕暴lù,自己有船,但不敢动,于是雇船。能理解,可只要派出一个生面孔雇船,对我们没有价值。”
几人点头。
太平州灾民一案中,因为那个船,对郑朗破案帮助很大,又不是隐秘的事,杭州早已传闻。相对而言,雇船最安全,反正东海诸岛上有许多船只,一些船设计刻意追求速度,十分快,最适合他们。
“船上为什么出现当地的船夫,也容易理解,是雇船,船主不放心。他也怕我们暗中布置了快船追赶,准备逃离,那一带岛屿有数千之众,暗礁更是不计其数,想逃离不但要船快,还要熟悉当地的航道峡流。那一批箭雨shè后,船夫纵然害怕,也bī上绝路,只好帮助他们逃跑。能理解,更没有帮助价值。”
几人又点头。
“关健是第三条,我们追赶时,看到逃不掉了,船上的人自相残杀,放火烧船,毁尸灭迹。自相残杀是有人不想死,才出现的。可本官问过一些有经验的校尉,他们是真的自相残杀,不是在做样子。”
自相残杀肯定是真的,有什么不对?诸人一头雾水。
郑朗随着替他们解开谜团:“既然细心如此,安排的是死士,恐怕也早布置好的。船上的人分成两拨,一拨是不知根底误上船的船夫水手,一拨是死士。误上船的人虽久在海上捕渔运货,xìng格剽悍,但他们根本想不到,连一件武器也没有,想要杀他们,以这些死士之能,是不是很快?何必闹到放火烧船时还在自相残杀?说明有的死士临到死时,也后悔了,才出现jī烈的自相残杀。但反过来证明还有许多死士临死时也抱定死心。千古艰难唯一死耳,是什么样的人能让这么多人甘心为他送死?”
大家已经会意郑朗要说的是什么,能养这么多死士,肯定有势力,又要在海上驭船放箭,说明一件事,是郑朗刚才所说,在海上有着强大的势力。
四儿问:“喊话跳海的人有没有死?”
“不知道,那时船在两个礁岛之中,水流湍急,就是作伪,水xìng好,跳下海同样凶多吉少。但帮助断案仅是提供了一条线索,凶手有势力,特别在海上,其他的线索只能慢慢寻找。随后我抓捕李用德,遇到了宜娘,此人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做事力求完美,可力求完美的人就象我一样,会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多疑。”
“你多疑?”韩绛再次惊讶地说。
“是,多疑,包括对王三郎司马三郎,我一直担心他们xìng格jī烈,有才学有悟xìng,可这种jī烈的个xìng会使他们走向极端,因此与他们探讨学业时,说了不知道多少遍,温润谦恭。还有富通判,我将事务jiāo给他,是相信他处理事务的能力,然而他才来时,我对他xìng格一直不放心,省怕富通判拖我的后tuǐ。”
富弼啼笑毕非。
也能nòng到郑朗说自已弱点时,却在展现自已优点,坦dàng,有自知之明。
“我查过张大亮的底细,他幼年家贫,先是在船上务工,最后积攒了一些钱,捎一些货物出海,其人聪明,又十分凶悍,很快攒成一片家业,但在大海上,不象在陆地,无法无天,为了财物什么事都能发生,因为他的智慧与凶悍,很快成为杭州海客的首领之一。可是海上除了人之外,还有天气,这非是人力所能抗衡的。这时,有了声望与人脉,张大亮看到另外一条生财道路,sī盐。走sīsī盐仅在近海活动,有风险,却没有远海风险大,甚至不用他本人出面,于是没有再出海,呆在杭州,遥控指挥。可他很聪明,sī盐终是要掉脑袋的事,又做了一些善事,替自己做掩护,还让亲信指挥,自己化名为富郎君,却不直接抛头lù面。但我朝用法宽平,sī盐制法虽苛,盘查却很松,从海上走有风险,还兜了一个大圈子,他又想到了运河。当然,他这种方式虽看似安全,是他在主持事务,一旦他死了,这个王朝也就瓦解了。然而这个王朝让我很担心,一是死了那么多人,我要结案,二是他胆大妄为,自以为是,野心会膨胀,会不会想利用他在偻奴国的关系,吃掉那两个矿?”
“怎会如此?”吕公弼喃喃道。
“怎能不会如此,连陛下的皇后莫明其妙死了,两位宠妃说拉就拉出后宫,仅是海外的两个矿,有什么不敢做的?”
富弼与吕公弼同时低下头去。前面与吕夷简有关,后面与君乎党有关,都是不光彩的事。
“这是我的担心之处,再说案子。因为他力求完美,所以事必躬亲,这样的人若是大臣,必然会是诸葛武候,若是人君,又会成为隋文帝,自己会活活累死,在世时会有庞大的功业,死后贻害无穷。”
“官人”,杏儿摇着郑朗胳膊肘儿。
“我也是,所以每到一州,务必下去再三查看,不看看心中始终不放心。”
众人又是哭笑不得。
“看来我也要学着尝试放手,这是一州,若到了朝堂上,国家那么大,我怎么可能看得完?放手啊,怎么去放?”郑朗叹息道,就算他有历史知识,有金手指,但这是他的短板所在,一直成了他困huò之处。
大家一起没有说话。
王安石眼中却放起光亮老师做得很好了,产生这样的反省,都是在向一个更高的高度进军,就象写字一样,突破过去,老师会更加接近他心中的那个完美。
“事必躬亲会有许多短处,一是死后元人好去接手,二是抹杀属下的创造力三是对自己很自恋。杏儿不要掐我我也自恋。比如两位知县将人犯送到州衙我应当立即将他们判处死刑,结案了事。因为这个自恋,产生了一个判断,不想动sī盐,以免对平安监产生危害,因此拖了下去,引起了这么多的事情出来。”
韩绛与吕公弼全部低下头,羞惭万分。
“多疑自恋,事必躬亲,于是出现了宜娘。多疑导致张大亮不放心毕竟我在民间有许多过份的传言。到张大亮的高度,虽识字不多,也知道这些传言多半是假的,可终会有些不安的想法。我nv儿绑架后,宜娘放出了话,就是陪一条狗一头猪过夜,她也不会陪李用德过夜。”
“为什么要说这话?”杏儿不解地问。
“宜娘你也与她相处很久,长相漂亮,知书识字,对乐律又十分jīng通,她对士大夫有吸引力,但对于李用德与张大亮这些粗人更有致命的吸引力。以他们财富,狎的全是行首,宜娘处不可能不来,李用德看到宜娘,张大亮看到宜娘。然而李用德与宜娘是仇家,宜娘放不下心中的包袱,陪shì,于是屡次拒绝了李用德。但李用德是‘国舅’。长久下去,对宜娘很不利。正好张大亮出现,张大亮外表低调,其实是一个杀人越货之辈,会不会真将这个冒牌的国舅放在心中?见李用德bī迫,暗中相助了几回,获得宜娘的芳心。”
“为什么他不纳宜娘为妾?”
“得到她的身体,她的心,为什么还要纳之?你真以为张大亮会对一个行首产生长久的感情?如果不是本官到来,张大亮甚至最后会放乎,让宜娘给李用德羞侮。不过出现了这件事,宜娘地位让他重视起来。因为唱白蛇,我与她相识。她读书颇多,又懂音律,似乎合了我的胃口。”郑朗说着看四儿与环儿,几个妻妾都懂的,郑朗重视的是感情,非是才学,对四儿与环儿也一视同仁,不过外人难以猜测出来,继续说:“放出这句话,李用德会做出一些反击的事。张大亮再刻意与他发生冲突,让宜娘告状,然后来个哀求的什么,与我关系走得就会近。”
“宜娘是他的人?”
“以前不是,直到事情出来后,张大亮才透lù一些口风,比如说我也走sī了一些sī盐,或者我儿子、侄子参与,你接近郑知府,看能不能打听出一些消息。不会说很多,包括吴主薄,也不可能知道张大亮所有故事,这是多疑的必然产物。却没有想到本官直接率手下进坊抓人,其实当时我已产生了怀疑,说海上的力量,张大亮同样也有。于是弹奏了一首曲子,十面埋伏,只奏了第一段。其后我将宜娘安排在我府上,宜娘那时对张大亮还是倾心一片,张大亮又没有jiāo待清楚,因此与本官走得不是很近。张大亮想说,但人在我家中,又不大好劝解。直到我将宜娘放回去,他才说了更多的事,宜娘逐步对我委屈求全。”
“他有什么能与官人物比?”
“不能这么说,人也有感情的,本官地位才华比张大亮高,但宜娘对张大亮产生了感情,不会因为本官才华与地位,移情别恋,只能说发展到后面,对本官产生更多的好感罢了。但是张大亮这步棋却成了画蛇添足之举。我不相信所谓的义父义nv纯洁关系,张大亮聪明,宜娘却年轻,节度没有控制好,感情转变突然让我更怀疑,挑衅李用德时间太过巧合。这让我更断定了幕后的人便是张大亮,刻意将十面埋伏一段段的放出来,打草惊蛇,让他lù出一些马脚。”
“为什么?”
“杏儿,你心元杂念,不会想其他。但心中有鬼,就会想许多事,特别是这个力求完美的人,我以前写了许多曲谱就象青菜萝卜一样,送给知日大师,为什么一首曲子,我想了那么久?当真是因为古筝不是我善长所在?这就是自恋疑心的结果不过后来我也怕将他bī急,没有再用这首曲子挑衅他。”
“为什么吴家小娘子……”
“吴家小娘子啊,具体的要问吴主簿,吴主薄是不是?不过我也能代他说一些。张大亮与他们不是一伙人,也不会知道我有什么计划。之前我仅是怀疑吴主簿与张大亮之间关系,不敢确认。后来全城抓捕,吴畦南为我所bī,到了公堂做证张大亮必然知道。虽我做了一些举动以安他的心比如公开与杭州各寺高僧们辨佛,但有人供出海上有一个富郎君,原先我也做过试探。张大亮始终不放心,也象我一样bī迫吴畦南,但是吴畦南没有答应。那时我也不能确定,为了对吴主簿保护,核实赃款,派人查抄他的贪纳财产又将他关进牢房。于是张大亮又派人找到他的妻子,所以那一天她说有人恐吓,sī盐只要牵连进去就是死罪,我都抓了那么多人,谁敢在这时候恐吓?非乃为吴主薄供出那些人恐吓,无论朝廷最后怎么处执,这些人也倒下去了,乃是张大亮也。因此,先让她nv儿来我府央请,后又带着nv儿来到我家中,做不成我的妾,但进入我家,就可以从我家人嘴中听到什么。吴夫人,我说得对否?何苦,何苦,你们自己也罢了,又要害自己nv儿。”
吴畦南脸sè灰白,沙哑着嗓子问:“为什么到现在方问?”
“原来我没有确定,如何询问?况且那时候我也不想惊动张大亮口chūn天张夏在的时候,我们能相互配合,但我没有搜集到足够的证据,更不知道张大亮详细的底细,抓了张大亮没有用的,他乎下还有许多亲信,逃到偻国,你知道会产生多少负面影响,那两矿对朝廷又有多重要。非是所获之利,乃货币也,南海诸岛有铜,因为路途险恶,又遥远,每到一处必须派士兵与官吏,十分烦琐,仅能维持朝廷货币需要而已,但全部找出来开采……也不会欠缺。但你想过金银的作用没有?不仅是首饰器皿,一两银子纵然泛滥,也会值五百文,它的重量只是六文铜钱的重量,携带方便,更不用说金。所以朝廷需要那两矿。随后我手中证据渐渐充足,又碰到眼下的两位转运使,同样不能动弹。侥幸这一次朝廷派出的三位审案钦差,两位新转运使都是能吏,有他们的配合,也到了结案的时候。不然这些人牵连到两浙各州府,让我怎么办?我与石介权利累加起来,都不便抓捕。所以这时候才问你。”一口气说完道:“杭州百姓签名让我来赴任,却让他们luàn了很久,担心很久,也到了大治回报的时候。”
一切要结束了。
要么还有一个重阳辨佛会。
又道:“说吧,吴主簿,如你知道得多,还是一个机会。朝廷派杨安国作为主审官员,已存了宽平处决此案的念头,机会来了,不为你自己,为你的子nv,也要把握吧。”
第二天先是接见偻国使节,心里面不舒坦,嘴上说得客气:“我们两国一衣带水,自古以来就是友好邦国,此次你们来访,某心中十分高兴。”
通译翻译后,这些使节欢天喜地。
郑朗说得很虚伪,但这群人若是到了开封,会受到热烈欢迎的。特别是宋朝在军事上的软弱,对唐朝的开疆拓土,万国来朝更是充满了渴望。
又带着他们到杭州城中到处转了转,做了宾主之谊。
继续将他们带到西湖,北边的白堤,中间更长的新堤,象两条绿龙一样,拦在翠绿sè的湖面上,唯独不美的因为掘深,挖出了许多莲藉,今年莲叶少了许多。不过清除了大量莲藕与杂草,水面变得更清澈,几乎能看到湖底的鱼儿在游动。
郑朗这才与那个郡主说话。
长相十分漂亮,不美处是稍微矮了一点。
与四个婢nv坐在一起,象五朵鲜huā在竞相争yàn。
郑朗却没有多大兴趣,神情未流lù出来,用丰分温和的语气对这个郡主说道:“你知不知道儒家?”
“知道。”
“我是儒家弟子,读的是儒家书籍,也用儒家准家做为言行的准则,而我的身份只是一名大臣按照儒家的礼仪,只能拥有一个正妻,与你国风俗大约有不同之处。再说联亲,唐朝与你国没有联亲关系一直很好,唐朝与吐蕃数次联亲,嫁的是最尊贵的至亲公主,可是伴随着唐朝一世,始终是刀光剑影。因此我朝立国以后,从来不与外国和亲。儒家礼仪,不能让我拥有两位正妻,国家制度不会因为友好而与外国联亲。你说让我怎么办?”
“我我……”
“不急你们先到京城看一看,京城比杭州繁华十倍。看完了,你们还要从杭州出海返回你们祖国。这段时间你可以慢慢想,甚至派人打听,也可以与我们陛下jiāo谈。”
说着郑朗站起来告辞。
郑朗终于明白什么郡主,并不象中国的郡主那样宝贵,就是皇族的nv子,有的nv子地位也很低的。比喻一下象唐朝的文成公主一样,不是真公主,是李道宗的nv儿宗室nv子,后来金城公主才是真公主。有可能还没有文成公主身份尊贵,这个郡主不当真。但郑朗不想纳妾,对偻国也有情感的因素,让他拒绝纳之。
说漂亮,宋朝没有漂亮的nv子?
到了晚上,让富弼作陪偻再人,郑朗将契股的代表聚集,要分账了。其实这次收益不多,包括板材以及其他货物在内,也没有两百万贯的收益,分给契股的是六十五之十五,不足四十万贯。相井于前期巨大的投资,与庞大的人力,收益太蒂
不过各契股选出的代表,对账目都很jīng通的,将账册翻看一张张的查看,越看脸上神情越是兴奋。收益虽薄,但每一个月都在以数倍的速度增涨,能看到可观的前景。
郑朗咳嗽一声道:“偻奴国的两矿,在未来不占重要比例,有可能占的比例不会超过五成一,六成一,七成一,我看中是的金银。”
这个比较容易懂,宋朝缺铜,更缺金银,所以金银越来越贵。
“还有贸易,真正可观,后年才是开始,十年后,才能看到真正的收益有多少。没有疑议,开始分账吧。”
大餐来临之前,先上一道开胃小吃。
将账款分下去,其余的,将随后天护送偻国的船只,一道押到京城,也让赵祯乐一乐。天黑后才回到家中,草草吃了晚饭,又将马随喊来,询问那边具体情况。
情况不是很好,也不是很坏。
拉拢了一些武士组织,但因为言语不是很jīng通,还有能力问题,异国他乡,等诸多因素,若是现在发生异变,王昭明在那边不能控制局面。除非再支持一批准财物,用厚礼继续拉拢。
郑朗沉声说道:“你回去后对他转告,仅用财物是不行的,还要乎段,人心难有足意,偻人更是如此。”
“喏。王内shì还让属下禀报另一条喜讯,杨九斤他们两人带回一批nv真人。”
“战斗力如何?”郑朗惊喜道,也好奇,史书说这些生nv真俗勇悍,喜战斗,耐饥渴苦辛,骑马上下崖壁如飞,济江河不用舟揖,浮马而渡,敢情不是人类,是披着人皮的怪兽。记载过于夸张,可后来阿骨打只凭借手中一万人,其中还有大半是俘获过来的俘虏,大败最jīng锐的二十七万契丹军队。
因此,对生nv真的战斗力,郑朗心中始终是一团谜。不能用岳飞打败的金国士兵相比,那不是生nv真的军队,十分之七是汉人,十分之二成五是契丹人与其他各族士兵,车成不到是真正的nv真人,就是这半成,大半还是**真。
问完后,期待的看着马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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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 九里山大战
马随想了想,答道:”郑知府,至今没有发生过战事,战斗力不好比较,不过这群人颅后蓄发,穿皮máo衣,言语不通,生xìng野蛮,不好huò,。TXT电子书下载”
将具体情况说了一遍。
杨九斤二人没有随队到倭奴国,直接到了高丽,言语不通,只有找到高丽人,才能做翻译,兜了一兜,绕到北方,找到了nv真人,称喟也多,宋朝人称喟生nv真,高丽人称喟东海nv直,哪里有一个最大的部族叫剖阿里,。
郑朗开始用笔在纸上画地图,还是生nv真,叫东海nv直也不错。剖阿里是五国部最东边的一个大部族,在hún同江的下游,临近海滨。杨九斤二人不知道这段历史,也没有到达剖阿里部,就在海边。郑朗估计了一下,两人所到的地方是在乌苏里江东侧,兴凯湖东北的沿海地区。这一带眼下人烟稀少,但有一些零星的部族,部族稍大一点能有两三百战士,小一点仿佛宋朝的一个村庄,只有几十名壮力。
这时完颜部没来得及将生nv真组成联盟,相互之间很松散,因为野蛮与恶劣的环境,各部不断仇杀。杨九斤二人所找的部族叫什么铁、同,名字很古怪,马随记不起来了。
郑朗一笑,起初生nv真部族取的名字是很古怪,例如耶懒部、奥里米部、越里笃部,也不象马随所带回来的情报那样,大者只有几百丁,要往里去,大的部族有好几千丁,一千丁只能算是小部族。杨九斤所去的地区仅是生nv真的外围,非是生nv真的核心地区。
现在生nv真正从原始氏族社会向奴隶社会过渡,臣服于契丹,然而他们更穷更野蛮,即便勒索也勒不出来所以然,因此契丹对这里不大重视,只让他们jiāo纳一些贡品有时生nv真人用马匹皮máo与契丹人jiāo换物品,临行前郑朗也jiāo待过。但有一点郑朗没有料到,各部为了生存经常仇杀,可奴隶社会现象不严重对待俘获回来的俘虏,往往也当成部族的成员,壮大部族。
于是杨九斤这一行碰了一些小钉子,也得到一些奴隶,但huā了不少物资,唯独一mén好处,这些生nv真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没有什么忠贞的观念,并且生xìng野蛮也让杨九斤有些担心。因此先只带了一百几十名奴隶回来,放在矿上,先学会如何同他们打jiāo道,再相互熟悉,以后带人过来,这些人可以做为桥梁。
人带来了,两人又离开,。
这点人手少了两人想尝试着往深处出发。
究竟战斗力如何,才带回来不久,马随不好下结论不过偶尔发生一些争执,单从武力角度来说,肯定不是郑朗想的怪兽,不比中原士兵强悍多少,然而野xìng发作,不要命,抢过兵器就会拼命,几次争执下来,矿上的禁兵对这些nv真人皆有些忌惮。
听完了,郑朗心中有些担心。
马随带回来的消息是比较可靠的真象史书记载那样,生nv真个个成超人了。他们强大正是这种凶悍不要命的jīng神。郑朗huā心血也是看中了他们这种凶悍,甚至能为朝廷提一个醒,契丹只是一只狼,nv真人才是真正猛虎。
郑朗提前做了安排,对杨九斤二人再三提醒恩威并用,以恩为主,以威为辅,还对王昭明嘱咐过,一旦组队成功,让杨九斤挑选jīng壮士兵作为副指挥使、都头、副都头、十将、将虞候、承局、押官,协助王杨二人统领这支异族军队。他还是没有多少底气,这支纯粹的生nv真军队,用得好是一把利剑,用不好不要说在异国他乡,在宋朝中原地区也会成为祸害。
正想着心思,崔娴匆匆忙忙地走进来,冲他使了一个眼sè。
跟着崔娴走出客厅,郑朗问:“娴儿,何事?”
“吴家小娘子悬梁自杀。”
“自杀?”
“被她母亲发现,救了下来。”
“去看看。”
来到别院,一天未见,吴家小娘子憔悴许多,正伏在chuáng上chōu泣。
郑朗道:“吴小娘子,你先不要哭,我问你几句。”
如今一家人生死,全部在郑朗一笔之间,吴小娘子不敢再哭了,郑朗才说道:“那天晚上,你为救父亲,冒雨来到我府上求情,我没有怎么说,但心中对你这种孝道很欣赏的,。**”
但是郑朗话锋一转,问道:“万一我真的收留你为小妾,你会怎么做?”
吴家小娘子不能回答。
“不救你父亲是谓不孝,救你父亲背叛了我是谓不守fù道。你家也是书香mén第,看你的棋艺,也不是笨nv子,夫子多次说过,父母有过,做子nv的应当劝说,但不能主动助父母之恶。你这样做,是真的在守孝道?”
吴家小娘子又不能回答。
“想自杀,等此案结束再去自杀,不要在我府上自杀,眼下我还给了父亲两次机会,否则以你父亲的罪孽,你全家族诛都不过份。”说完郑朗立即离开。
杏儿嗔怪道:“官人,你说得好过份。”
“我过份了吗?你想一想,他主动jiāo待的就贪污了四万多贯,还不包括送礼,那个万金聘礼。事情泄lù,我将他bī到绝路,问一次挤一次,一点一点滴的挤出来。如果我将这些情况从实写到卷宗上,纵然他有举报之功,也难逃重责。即便朝廷打算轻处此案,我也用文字将事情遮掩过去,贪污的数量巨大,过手的sī盐太多吴家中落,必成定局。
以前她家过着锦衣yù食般的生活,以后多灾多难,这点委屈都想自杀,还怎么能过得下去?还有你们,也戒告家人,想要什么明说,不要打着我的旗号,不但害了我,也害了他们。”
江杏儿不敢吭声了。
崔娴道:“杏儿,你不要心软,官人是好心,当头bāng喝。”
前面送走倭国的使节,后面三位钦差与两位转运使就到了,。
郑朗没有托大·亲自迎到码头。
杨安国宣读圣旨,与原来的诏书差不多,接管案子,换掉转运使。不过这份圣旨中又加了一句·说郑朗虽犯了一些错误,但为朝廷立下不少大功,将功折罪,望以后不要再犯。
郑朗说暴动谋反,又在六月杀了犯人,不管对错,不处理了。郑朗嘴张了张·终于没有作声。
韩琦说道:“郑知府,我们去府衙说话。”
他们带到府衙。
韩琦又说道:“麻烦郑知府将案件存档拿来,让我们看一看。”
郑朗让人拿来卷宗,五人一边喝茶,一边翻看卷宗。
韩琦又说道:“还有另一案。”
富弼狐疑地在五人脸上扫视一眼,心里想到倒底谁是主审官?
郑朗只是微笑,这才是强势的韩琦,又让人将另一案的所有卷宗拿出来·杨安国翻开,不解地问:“这个张大亮岂不就是那个张大善人?”
“杨学士也听说过此人?”
“此案在京城也引起轰动,因此我留心了一些杭州的消息。他不是在帮助过你吗?”
“是帮助过我·两边的人不是一伙的,本来杭州自从sī盐案翻开后,他在海上会受益。不过我在练兵,五月从泉州订的快船又jiāo赴过来,于是我在钱塘江出海处一些岛屿设了五个军营。至于用途,在这里已经写了,我也向陛下禀明过。”说着从卷宗里chōu出一份档案,这是计划书。之所以训练这支水军,眼下是为了对付张大亮的手下,。还有长远的打算,在海外·发生的事谁也猜测不出来。不但倭国,南海诸国也有一些力量,最要命的这些部族又没有什么史书记载,即使有也只是浮光掠影。
因此郑朗提供的只是大矿,还是那种特大矿藏,专于一地经营·不能遍地开huā,非乃唐朝,有强大的实力,还有开疆拓土的雄心,宋朝已经变成一个内敛的国度。
会不会有殖民地,郑朗没有去想,但考虑到实际情况,只想将这十几个选定的矿藏经营好,其他想法一律没有。就是这样,每一矿必须准备一些快速船只,能相互就近增援,或者在事发突然时紧急撤退,保障工匠士兵的安全,甚至需要时,用这些船进行征杀。
今年是第一批,到年底有更多收益后,各种船只还要订购一批。不仅是运输货物,以后也要进行一些jiāo易,增加平安坊的收入。
等杨安国翻看过后,郑朗又说道:“张大亮也希望我将这些人抓获,那么大运河成了真空地带。案子一了,利太厚,必然会产生新的sī盐,我也不大想管了,只要做得不过份,以后大约不会过问,他又派了宜娘在我家呆过一段时间,打听到我这个想法。我不想管,又是真空,他就能够用自己力量填上。况且这个人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主动立功,想让我不对他产生怀疑。案子牵连多,朝廷必然会宽平处理,包括东海命案,也会催我早些胡luàn的结案。他就平安无事了。”
韩琦忽然道:“那好,这两件案子全部jiāo给我们吧。”
“行,韩知谏也不能疏忽,杭州乃是南方最繁华的场所,我虽抓了许多人,然而没有动他们的财产,他们家人还在,有的人使出手段会让人防不胜防,包括石介来到杭州后,几位美丽的歌舞妓向其示好,有一美妓便是刻意接近石介的,让我提醒后,石介才远离了她们。”
富弼低头失笑,若论风流,韩琦与小宋乃是朝堂上有名的风流才子,不说外面,在家中就养了无数美yàn过人的家妓。
郑朗向富弼等人挤了一个眼sè,全部离开,。
一名小吏说道:“郑知府,这个韩琦还真霸道啊。”
说着不服气地撇了撇嘴巴。虽是钦差,韩琦官职并不比郑朗高,才学也是如此,皇帝的宠爱可能还不及,看到没有,功过相抵,这是皇帝在包庇郑朗,有什么了不起的。
富弼不以为然,道:“韩知谏的xìng格我却很喜欢,当如此,郑知府有些…···”
没有往下说·意思郑朗做事有些墨迹,不及韩琦的果断。
郑朗想说一句,那你就看错人啦,终是不好的话·没有说。
在韩琦的带动下,雷厉风行,第二天立即开始断案,首先释放了一百多人,只要罪行轻的,仅是稍微牵连的案犯一律释放。以宽人心,不然这一次来应郑朗要求·又带来两千禁兵,许多人家人心惶恐不安。下午又将两千禁兵派了出去,抓捕张大亮的手下,但用的是看管案犯名义派向各州府。随行还有一份份命令,陆续再次释放各州府的案犯,连一些大亭户也放了出来。还好,查没的盐田以及高利贷没有归还,不然郑朗与石介这段时间的努力·可能前功尽弃。
第三天各个禁兵到达各地,韩琦率领郑朗练好的禁兵上船,开赴半山岛与大闹岛。两岛皆在后来的嵊泗群岛上·两个小岛,张大亮经营sī盐后,窝藏了一些逃犯,闲人,还有匿户,将他们安置在这两岛上,平时伪装成打渔的渔民,暗中走sīsī盐,或者走sī商货。到了这里,远离海岸·朝廷鞭长莫及,名义是昌国县管理,可连昌国县的知县对这些岛屿也无法知道根底。后来大肆抓捕大亭户,有部分大亭户与张大亮有瓜葛,但在郑朗有意放水下,让张大亮及时也将他们转移到此处。
转移过去的还有一个人·仝明。
将他们送到码头,郑朗嘴角动了一下,想劝一句,不用那么着急,谋划好了再清剿,。
但是看着韩琦意气风发的样子,又没有说出来。
只有少数人知道内幕,送行的人大多以为韩琦是到越州与秀州的。看着船队远去,一个个回去。王安石低声说了一句:“真鲁莽啊。”
富弼奇怪地问:“王三郎,那一个鲁莽?”
对郑朗这个学生,富弼也不敢轻视,来到杭州日久,两家互有来访,他的妻子晏氏与崔有娴平时十分亲近,因此富弼与王安石做过一些jiāo谈,无论学问,或者才气,以吏治的认识,皆让富弼刮目相看。
“若不是大夫还留了一手,凭借韩知谏这样鲁莽的抓人,非得有许多人逃走不成。”王安石不屑地说道。
“休得胡说,”郑朗喝阻道。
“什么后手?”
“王三郎,你回家去,富兄,我们一道去看看宜娘。”
“看宜娘?”
“是啊,那曲十面埋伏还没有弹完呢。”
富弼一头雾水地跟着郑朗来到宜娘处,宜娘不知道发生的一切,穿戴齐整亲自迎了出来。
富弼眼睛盯了一眼,淡扫了一层粉黛,娥眉似画,眼净似水,又裹着苹果绿黄碎huā夏裙,当真人比huā儿还媚,富弼不由叹息一声。
“富通判,有什么心事吗?”
“他的心事啊,宜娘子,我唱一首长短名,你便知道了。”
“那是奴的荣幸。”说完高兴的拿出瑶琴,。
郑朗抚琴唱道:“仙人掌上芙蓉,涓涓犹滴金盘lù。轻装照水,纤裳yù立,飘飘似舞。几度销凝,满湖烟月,一汀鸥鹭。记小舟夜悄,bō明香远,浑不见、huā开处。应是浣纱人妒。褪红衣、被谁轻误?闲情淡雅,冶姿清润,凭娇待语。隔浦相逢,偶然倾盖,似传心素。怕湘皋佩解,绿云十里,卷西风去。”
这是张炎的名作水龙yín.白莲。
唱完后道:“他是担心两个nv神,被西风卷了去。”
出自湘皋佩解的典故,郑jiāo甫在汉皋遇到两个美丽的nv子,身上佩着yù佩,上前求她们相赠,也就是示情问好,不能说我爱你,我喜欢你,古代人也谈恋爱也寻欢,但多说得很委婉,两个nv子也将yù佩送给他,走了十几步,手中yù佩忽然消失,连同两个nv子也不见。郑jiāo甫才知道两名美妹是nv神。放在词中不是写美人的,是写莲如美人,怕这样高贵美丽的白莲与绿叶被西风吹去。
“什么nv神,”富弼哭笑不得的说。
“原来你对宜娘子与吴娘子没有好感?那为什么一心要劝说我纳她们为妾,难道你想害我不成?”
“这个,这个。”
宜娘听完这句后,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郑朗瞟了一眼问:“难道宜娘子不乐意?”
“奴那敢?”
“说笑的,本官一不解风情,二经常知足,家中有妻妾四人足矣,不想纳妾,三更不会夺人之所爱。”
“奴,奴……”
“你也不要不安了,一道坐下吧。”
等宜娘坐下,郑朗又说道:“本官前来,是有些事情要询问,你先让她们退下,。”
“喏,”宜娘让婢nv退下,怯怯地问:“郑知府,有什么事要问奴婢?”
“先不急,前面我那首曲子还没有弹完呢,你这里有没有古筝?”
“有的。”宜娘将古筝抱来。
郑朗弹了起来,弹完了第八段停下,说道:“能不能用琵琶演奏出来?”
第七段是jī公山小战,第八段是九里山大战,也是这首曲子的**部分,在琵琶上,用划排弹排急促jiāo错进行,甚至为了表示jī战的场面,用双弦与推拉技法,放在古筝上有的手法不好表达出来。郑朗虽用古筝在弹奏,终是感到不美,又不能象nv孩子一样学弹琵琶。只能看宜娘的悟xìng。
宜娘蹙眉思索一会道:“郑知府,能否重弹一遍?”
“行,”郑朗又弹了一遍。
宜娘怯怯地问:“这是在jiāo战?”
富弼眼中怜惜的神情更浓,这个nv子对音律越jīng通,越让富弼感到可惜。
郑朗不解huā语,平淡地说:“中的,后面两段曲子正是jī公山小战与九里山大战,再往后,就到了项羽败阵,乌江自刎一段落。”
“为什么郑知府不将它弹出来?”
“这两段还没有到弹的时候,今天韩知谏率兵出海,九里山之战才刚刚开始,因此暂时不弹。”
“咣啷”一声清脆的声响,宜娘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雪白的瓷片就象一朵白莲huā在绽放,迅即猱碎。
第三百十一章 色赖有一
第三百十一章sè赖有一
“宜娘子,心要静啊,不静这盆huā又如何chā好?”郑朗走到屋角放huā具的矮立柜前说道,在矮立柜上用白定瓷方口huā瓶chā着十几株书^网^e^看正中一株大红莲huā,濯濯娆娆,下面有十几朵白sè的杜英与金黄sè的石蒜huā如同诸星拱卫。杜英huā很香,时时将阵阵幽香传来,使室内增加了一份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息。
“郑知府,为什么说chāhuā?”富弼道。心里却在说,老弟,你有话直接说,不要打哑谜了。
“我说过各教教义与创始人的关系,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什么样的宗教,chāhuā也是如此。西方也有huā道,仅得huā道一角,luàn蓬蓬将许多huā堆砌起来,凑一份热闹,不值一提。”
当然,富弼没有看过。
后世因为文明落后,西方的文明是在向东方灌输,连chāhuā也是如此,其实不然,科技后世西方先进,但许多艺术,西方因为审美观点与历史的缘故,却是很单薄,也包括chāhuā,在chāhuā艺术上,西方的chāhuā不要说不如中国chāhuā工艺,连倭国的chāhuā艺术也不及之。
继续说道:“只有中国,讲究诗意画意,又经过数次民族大融合,历史悠远,所以艺人将这种包容与诗、画赋于chāhuā艺术上,chā出来的huā是诗,是画,是历史,是一种博大包容的jīng神。倭国也有,隋朝时小野妹子来访,回国后带去许多中国的字画、雕塑、文学与园艺,以及供佛的瓶huā。后来小野妹子出家,住在京都六角堂小池塘边的顶法寺,在此chā出了倭huā第一盆chāhuā,因此倭国又叫chāhuā学校为池坊。但是倭国环境四面临海,许多地方土地贫瘠,于是战luàn不休,渴望向大陆扩张。这种生存环境导致chāhuā的huā道宁静而简洁,虽是静心,可充满了一种肃杀之意。”
富弼对chāhuā不太懂,还没有听明白郑朗要说什么。
郑朗继续说:“宜娘子,你的huā道是跟谁学的?”
宜娘不答。
“难道你是huā重金请倭商传授的?不过他技也不jīng啊,你为了让张大亮高兴,学chā倭国的huā艺,未达倭国chāhuā的jīng髓所在,这盆huā更没有chā好,”郑朗说着动起手来,将大红莲huā拨得最高,下面团抚着数朵爪伞形的石蒜huā,再下面是一长排数朵杜英,收拾完了后道:“想chāhuā倭国的huā艺,这盆huā中杜英不能摆出层次感,必须要整齐,才有倭国huā艺那种宁静肃杀之美。”
听到此,富弼才完全会意。
原来也来过宜娘这里,每来一次,便看到这盆chāhuā,不一定是今天这盆,不同时季开不同的huā,一盆chāhuā也不能保存多少天。但他一直没有注意,这也是细微处见知著。
张大亮久在倭国,在倭国还有妻儿,宜娘若不是喜欢张大亮,何必学chā倭国的huā艺?
“舍本求末,何苦来哉?”说着郑朗只留下两簇杜英,其他的丢到外面,又从外面折了一片竹叶,走了进来,重新chāhuā,将大红莲huā降低,两簇杜英huā放于边侧,其余的石蒜huā放于荷huā之下,但与荷huā中间相齐,边缘处两朵石蒜huā依次降低高度,斜斜的将竹叶chā在石蒜huā边上。
随着这片竹叶chā上,这盆chāhuā立即充满了无限生机。明明用的huā数量少,甚至还扣下一朵石蒜huā,但比刚才那盆更有层次感,立体分明,也少了那份肃杀,多了一份柔和雍容华贵。富弼不由的击了一下掌,以示喝彩。
宜娘还是不语。
富弼有些急了,郑朗有话外之音的,是冲宜娘招手,不是chā中原的huā艺,是让宜娘立即回头是岸。劝道:“宜娘子,不要执mí不悟了,张大亮是在利用你。他真的喜欢你,以他的家产,你们相处也有两年之久,为什么不将你赎回府上做为爱妾?”
宜娘垂下头,继续不说话。
富弼更急,道:“小娘子,你将人家当成了项羽,可人家没有将你当成虞姬,醒醒吧。”
郑朗呵呵一笑,说君子唯范仲淹耳,自己不是,富弼也不是,但富弼相比于其他人,要稍好一点,这份同情怜惜心情也是有的。但富弼也在执mí不悟,道:“富兄,白莲huā眼看就要被西风卷去,你痛惜了?”
“我是哀其不争!”
“着相,着相,佛言爱yù莫甚于sè,sè之为yù,其大无外,赖有一矣,若使二同,普天之人,无能为道者矣,宜娘子若没有姿sè与才艺,富兄还会有没有同情心?”
前面一段话出自四十二章经第二十四章,**障道。
四十二章经是十三经之一,十三经也有多个版本,金刚经、维摩洁经、法华经、楞伽经、楞严经是必选经义,其次是心经、胜鬘经、观经、无量寿经、圆觉经、金光明经、梵网经、坛经,再次者是四十二章经、佛遗教经、解深密经、八大人觉经、大乘密经、地藏菩萨本愿经、菩萨十住行道品经、在毗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
是那十三经,要看在各人心中的地位。可这二十一本佛经,郑朗全部在阅读。
很了不起了,佛经千万,不可能所有高僧都一一阅读过,只要读了这二十一本者并且理解者,已经能够称为佛法jīng通者,加上老百姓不识字的人多,往往会上两三本佛经,就可以招摇撞骗。
甚至有的神棍不知道佛经的来历,自创佛经。有那么好创的?中国几千年以来,属于自己的佛经,只有一本坛经。但老百姓不知道啊,于是有了王则的五龙经、滴泪经。
四十二章经有多个版本,通俗的版本并不长,每一章长者才几百字,短者有的只有十几字,总共才几千字,所以韦小宝怀里能揣着好几本四十二章经。属于小乘经书,不是中国流行的大乘佛教经义。
这一段话意思是爱yù中没有什么比**更厉害的,也有柏拉图式的爱情,但很少,一般人还是要“灵yù合一”,不能人事,有几人能做到拥有爱情,十分中的。故**危害最大,幸好只有这样一个**,如果拥有同样厉害的两个,普天之下就没有人能够行道。
四十二章经不知富弼有没有读过,但这段话意思比较好理想,富弼苦笑,无言以对。
“宜娘子,佛又言,爱yù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适度即可,更要爱得有理智,所以富通判再三劝你。”是第二十五章,yù火烧身,纵yù贪爱,就象手执着火炬,逆风而行,会有烧坏自己手的隐患。
富弼哑然失笑起来,道:“郑知府,你也着相了。”
“她毕竟在我家住过一段时间,又能用琵琶将我的十面埋伏弹奏出来,上哪里找这个妙人,宜娘子,你说是不是?”
“郑知府,富通判,你们不要说了,能不能听奴婢说一句?”
“行,说吧。”郑朗道。终于开了金口,何其不易。
“张大亮虽犯国法,但他是一个好人,郑知府你也是一个好人,为什么不能宽恕他?”
富弼愕然,没有想到劝了大半天,居然等的是这句,叹息道:“难怪天神魔王bō旬献美妙的yùnv给佛陀,想使佛陀生起**,破坏佛陀的修道。bō旬没有送yùnv给你,却送了一个海客给你。”
“富兄,你也看过四十二章经?”郑朗奇怪地问。
“你要辨佛,我怎能不看一看?宜娘子,张大亮有什么好的?仅是一个海商,手中有一些钱,没有学问,没有地位,又比你大了近三十岁,为什么要贪恋?”
“富兄,错也,岁数大好啊,宜娘子家mén惨遭不幸,缺少安全感。张大亮岁数越大,越能给宜娘子安全感,他又多次出生入死,你我可有这种瑰丽的人生旅历?为人聪明能干,孔武有力,有钱有势,对宜娘子来说,这样的人更有致命的吸引力,所以嘛,你我皆不行。”
富弼翻了一下眼睛,不想继续与郑朗说玩笑话,对宜娘说道:“宜娘子,张大亮暗中帮助过你,但他贪图是你的美sè,非是真心相助。你说他是好人,为什么东海上杀死了那么多人?”
正是这个命案,导致郑朗无法结案,为了结案,只好苦心经营,是张大亮将郑朗bī到这一步的。
“奴知道,他杀的多是死刑犯,郑知府派人苦苦追赶,最后不得己才这样做。”
“……他杀的人是死刑犯,那么张大亮岂不是要死上几百次,才能伸张国法?”
“奴,奴……你们不要相bī,郑知府不放过小nv子,请将小nv子抓进大牢吧,”宜娘说完痛哭起来。
富弼无辄了,站起来说:“郑知府,我们走吧。”
话说到这份上,这个小nv子依然执mí不悟,已经无yào可医。
郑朗也摇头,道:“宜娘子,你知道这是什么huā?”
说着将那朵剩下的石蒜huā拿起来。
宜娘边chōu泣边答道:“是龙爪huā。”
“是龙爪huā,它还有其他的名字,石蒜huā,曼珠沙华huā,蒜头草,蟑螂huā,另外还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因为它多开在秋分前后,正是古代的秋之彼岸日,所以又叫彼岸huā。你一生凄苦,所遇又非人,已岸是苦海,去彼岸吧。而且这朵黄sè的huā儿,又使我想起了一个名字,黄sè的石蒜huā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忽地笑,说它象一个回眸抿笑的少nv。你在我府上多日,生xìng也恬淡,若不是张大亮所bī,你怀着一些心思,也是一个才艺双sè,安静贤良的小娘子。抛去一些不好的心思,你也是一朵忽地笑。去彼岸吧。彼岸是彼如来国,多诸宝树,纯金树、白银树、琉璃树、水晶树、琥珀树、美yù树、玛瑙树,最妙宝树乃黄金为树,白银为身,琉璃为枝,水晶化梢、琥珀为叶,美yù为华,玛瑙为果,荣sè光曜,不可胜视,清风时发,出五音声,微妙宫商,自然相和。又有菩提树,高四百万里,其本周围五千由旬,枝叶四布二十万里,一切众宝,自然合成,华果敷荣,光辉遍照,复有红绿青白,诸摩尼宝,众宝之王,以为璎珞,云聚宝锁,饰装宝柱,金珠铃铎,周匝条间,珍妙宝网,罗覆其上,百千万sè,互相映饰,无量光炎,照耀无极。”
是无量寿经中描写的彼岸国部分场景。
但无论富弼或者宜娘已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宜娘所犯的过错并不大,虽做了张大亮的帮凶,却被郑朗反过来利用了,没有多大的过错,再供出张大亮部分消息,将功折罪,仇家早迟被重处,以后可以过上快活的生活。
不是彼岸国,而是一种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的快乐生活。
因此郑朗刚才chāhuā时,刻意留下这株石蒜huā不chā,是早料到宜娘会执mí不悟,最后用这株huā再次来个当头bāng喝。
做到这种地步,郑朗可谓是仁至义尽。
宜娘还是哭。
富弼更失望,直接拉起郑朗的手,拖他出去。
“富兄不急,我还有一句,如果宜娘子留恋这片苦海,那么只有这个去处,这个方帕是你唯一的存身之处。”从怀中掏出一个手帕,jiāo到宜娘手中,这才离开。
富弼走到坊mén口不解地问:“那个方帕有什么妙用?”
一个素sè方帕,上面什么图案也没有,怎么成了存身之所。富弼没有想明白。
“回去后对你说。”
将富弼带到自己家中,郑朗说道:“富兄,对sī盐我一直不是很关心,关心的仅是大亭户,取缔了大亭户,会减少许多麻烦。”
还是关心sī盐,这也是去除sī盐的一条重要弊端。
继续说道:“除了这条措施外,等到辨佛会过后,到年底得到更多的收益,有钱帛可供支配,也有一些政绩可供你我挥霍,我还会对茶与盐动一动。”
“茶与盐?”
“茶法榷商,他州府的我不敢动,一动风bō会很大,然而杭州因为海外需要,可以请求朝廷放宽法令,配给变成榷商。”
“这法子行,”富弼思量后答道。全国动麻烦多了,会牵涉到许多大户豪强的利益,仅是杭州一府问题不大,况且海上贸兴盛后,也确实需要茶叶外运,不可能从杭州将茶叶运到海州后,再从海州运回来:“盐法呢?”
“盐法也简便,大亭户抓了一批后,亭户变得简单,那么下一法也容易执行了,先付亭户本金,象福建的荔枝一样,煎煮成盐后缴盐之时,付清全部盐款,可以进一步杜绝sī盐,还能提高产量。”
因为保鲜技术与运输业发达,荔枝不再象唐朝需要快马加鞭送到长安,除水浮陆转以入京师外,北则运至契丹,东南舟行新罗、倭国、流求、大食,是宋朝的名牌货。商人为了谋利,初著huā时,计林断之,立券,若后丰盛,商人知之,不计美恶,悉为红盐者(用盐梅佛桑huā制成红浆,投荔枝渍之,曝干,sè红而甘酸,三四年不虫,称红盐huā)。这便是一种先进的包买关系,当地人虽然产荔枝却因为包买关系吃不到荔枝,但是极大的推动了荔枝种植,一岁之出,不知几千万亿,好几亿贯。荔枝谱记载夸张了,可是一年荔枝所带来的实利会达到几百万贯之巨。
郑朗所用的盐法xìng质差不多,但不是郑朗的创意。
宋朝的专营盐产生诸多弊端,sī盐严重,象张大亮好处罚,若是余杭盛度的家人sī盐怎么办?或者李用和兄弟多,有人在杭州又怎么办?于是实行买扑制,以抚大户豪强,将这一群最有力量的群体安抚住,剩下的次大户豪强,依法处理。
执行时并不理想,特别是汀、虔、漳、cháo、循、梅、惠、广八州,执法松驰,sī盐泛滥,稍稍一控,劫人谷帛、掠人fùnv,与巡捕吏卒格斗,至杀吏卒,则起为盗。郑朗若在这几个州内象杭州这么做,连官员包括郑朗本人都敢将你杀死。
其次是两浙江淮,这一带百姓富裕,xìng格也纯善一些,可因为sī盐之利巨,衣冠人士也多贩盐为事,就象郑朗盘查的结果,无数大户人家,有的还是书香mén第,也陆续牵连进去。
后来范祥实施盐钞法八条,进行改革,但这次改革比较jī进,侵犯了大户豪强的利益,被nòng下台,得包拯保举,再次复官,又进行了第二次改革,这次改革态度变得温和了,是六条,兼顾了这些大户豪强的利益。也许想一想会屈闷,但这是事实,不兼顾,除非将宋朝推翻,不然什么法都不会成功。这次温和的改革是比较成功的,还有飞语流长,为他们所bī,薛向进行了第二次调整,对商人再次做一些让步,可因为西北大用兵,熙宁后此法再度不适用。沈括与皮公弼于是实行第三次改革,控制盐钞的发行,扩大通商法,也没有获得成功。
就如郑朗所说,只要朝廷要谋利,并且巨大的差价存在,任何改革也不会成功,这才是根本所在。
对两浙也有官员进行了改革,熙宁时卢秉提点两浙刑狱,主管盐事,用了两法,也就是郑朗的两法,一是改良亭户的生活,都饿得吃不下饭,什么掉脑袋的事也能做得出来,因为大亭户没有动,小亭户贫困化继续存在,做得不成功。另外一条,就是包买制,虽然没有改善sī盐现象,却增加了产量。卢秉还有其他的一些措施,自三灶到十灶为一甲,以相讥察,互相监督。再用严法打击sī煎与sī盐,罪不至配者,虽杖罪,皆同妻子迁五百里。不过他不敢动大户,虽用了酷法,同样没有做好。
富弼想了想道:“此法也可。”
主要没有什么利益的牵扯,是官府拿的钱,也不是拿,是先垫付。虽买断了,还会有sī盐流出来,但会好一点。至于根治,富弼这一年多的经历,也看穿了,无法根治。
“富兄,仅是改良,对sī盐我没有抱什么妄想,若不是事情闹出来,更不想掀起这么大的风bō。然而张大亮那一边不同,事关到两矿,那是从外国人口袋里将财富往我朝掏,xìng质截然不同。马随带了消息回来,那边也没有做好准备,最少还需要一年时间,韩稚圭做得太急,必然会有一些人逃出法网,一旦让他们逃到倭国会产生严重的后果,所以我去了宜娘处。”
“为何?”
“让她通风报信。”
“我不大明白。”
“为了此事,我暗中布置人手,查了许久,可有的人我手下并没有查出来,韩琦立功心切,立即着手清剿两岛,只好先放过这个项羽,让他逃窜。”
“原来你还是在利用……”
“也不是纯粹利用,你我苦口婆心规劝,是给了她第一次机会。以她的xìng格,必然不听,也必然向张大亮通风报信,至于她如何在我派人监视的情况下通风报信,我也期待着。就是这样,我还给了她第二次生机。”
“作何解?”
“韩琦一来杭州,立即释放人犯,做得岂不是太急?”
“是安心……”
“安什么心?昨天放人,明后又要捉人,用得着安心吗?这是在替朝廷向百姓示好,我抓了这么多人犯,他是朝廷钦差,一来就释放犯人,朝廷多么宽大啊。”
“你不能与朝廷争功,更不能与陛下争功。”
“是,做臣子的,应当归功于朝廷,归功于陛下,否则做为重臣,收买民心想做什么?可他在替朝廷未好过程中,是不是也替自己在向百姓示好?是不是在抹黑我?”
“不能这样想,”富弼差一点说出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不懂的,是不是这样,以后你会拭目以待,宜娘与我走得近,不管什么样的关系,对她你我皆有一份怜惜之情,她参与帮凶,又通风报信,不论有没有被我利用,韩琦必定会将她处死。所以我送了一份手帕,给她最后一次生机。”
“手帕上说了什么?”
“手帕上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手帕是越罗寺绫做的,她若聪明,应当知道怎么做,若不聪明,又做了这么多不好的事,那么不值得我去救她了。”
“越罗寺绫有什么生路……”富弼忽然悟了出来,道:“是啊,好生路,好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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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十二章 逃
第三百十二章逃
天sè临近黄昏,夕阳给大海染上一片金sè,海鸥归巢,鸣声阵阵。器:无广告、全文字、更
韩琦虽在泉州出生,是第一次在海船上出海,在船上很不适应,让làng头颠得七荤八素,只是为了仪态,忍住没有吐,艰难地问身边的指挥使祖仲孺:“到了没有?”
“快到了,韩知谏,这一带cháo流湍急,我还是扶你进船舱休息吧。”
“不用,”韩琦扶着船舷笔直的站着。
越往里去,水流越急,两边不时有獠牙一般的礁石,似是擦着船身一闪而过,船破开bōlàng,时不时有lànghuā高高的飞溅,狠狠地扑上了甲板,连韩琦身上都溅上几片lànghuā,湿粘粘的贴在身上,在傍晚余热下,让韩琦感到十分难受。
清剿的船分成了两队。
一队去往大阁岛,名字中有一个大字,面积没有半山岛大,它四周是平礁,中间象馒头一样凸起,但不呈圆形,而象一个方盒子,或者一间大房屋屹立在礁石上。岛上的树木稀疏,此岛又孤悬于海外,到了这里,岛屿也变得很少。所以这个大盒子看上去十分引人注意,这才是它名字的来历。
但它有一个湾口,吃水深,两边又石礁拱卫,形成一个天然的良港,再好的良港,放在这里没有作用,然而对张大亮却有作用,他在此驻扎了一些船只,伪作渔船,以便调动。不过因为地形的缘故,这里人不多,韩琦分去几艘船与一指挥军队,缉拿人犯。实际这边捉拿的过程中很轻松,几艘船围了过去后,岛上连一个藏身的地方也找不到,很快三十几人就投降了。
另一边是主攻方向。
半山岛地势险恶,四周luàn流湍急,岛上西边地形平坦,东边却有四座大山,正中的山峰高达三百余尺,十分险峻。不但如此,整座岛上长满了密集的树木,仅有东北角处水流平缓一点,勉强停泊船只。岛上还有十几户渔民,也让张大亮收买下来,一边捕渔一边协助他走sīsī盐,或者走sī商品。此次逃跑,除了一些大亭户外,还有一些走座力夫渔民,几名官吏,十几名牵连进去的大户,一起躲藏在这个岛上。
也是韩琦抓捕的重点对象,因此他自己亲自过来指挥。
韩琦强势的将案件接手过去,不然郑朗也想过来看一看。
看的不是抓捕过程,而是宋朝军队的战斗力。这支伪海军练军练了很长时间,武器在郑朗的苛求下,装备jīng良。这次任务结束后,会给予士兵丰厚的薪酬,让他们轮流出海。借着贪污,让郑朗换了一批将校,这些新的指挥使、都头全是郑朗观注很久的,有的是直接从士兵提拨上来,比如站在韩琦身边的新指挥使祖仲孺,两次科考不中,身体素质好,进入军中后又读了一些兵书,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原来担任十将,治军有方,让郑朗越级提拨成指挥使。这些将领的提拨,给军队带来朝气,又让下面的士兵看到希望,刺jī了士兵的积极xìng。
也就是说该有的全部有了。
但放在实战中会有什么表现,郑朗无法预料。后人多笑话宋朝士兵软弱,但仔细看史书的记载,非是如此,最强悍的是西军,可西军大半也是禁兵组成。
想看一看,然而想了一想韩琦的为人,郑朗没有吭声了。
太阳在西边的天际时浮时沉,眼看要到太阳下山之时,祖仲孺道:“韩知谏,到了。”
韩琦抬头看去,在一片礁石丛中,一个大岛现出身来,西边是金黄sè的沙滩,后面便是茂盛的树木,此时也染上了一层金sè的光辉。再后面便是那四座山,象四个高矮不一的牙齿,诡奇的耸立在绿岛上。东北角处停了几艘小渔船,祖仲孺道:“那些是渔户的船,有时张大亮用它们来装盐,这段时间我们查得紧,sī盐出得少,这些渔户便重cào旧业,用它们来打渔,但这时所有船都归了航。”
“驶过去!”
“喏。”
几艘快船成扇形冲过去。
船是快船,又随着cháo流,数帆全部张起,就象几道利箭一样,很快扑到眼前。站在船头,韩琦能看到沙滩后面一个简陋的村庄里人影窜动,有的情急之下,想往船上逃,有的向后面树林中逃窜。
船到了近前,士兵们纷纷从船舷上跳下来,动作迅速而又整齐,是训练很久的成果,可惜韩琦没有看出来。郑朗也同样不内行,这就是文臣与武将的区别。
开始没有意外,顺利地将人犯一个个抓住。天渐渐黑暗下去,还有许多犯人动作快,有的本身就隐藏在树林间,一起逃到正中的大山上。看了看崔嵬的大山,祖仲孺说道:“韩知谏,我们突然到来,他们没有准备,逃到山上,没有食物,没有水源,不如我们将这座山围起来,明天再抓捕如何?不然晚上会有伤亡……”
“抓,立即抓。”韩琦不屑地说。
这群仅是sī盐贩子,不是谋反的暴徒,人又少,也没有武器,为什么害怕?
并且自己是突然袭击,敌人没有准备。虽说有仝明做了内应,因为地形的缘故,传出去的消息不多。山上没有水与食物,明天喊一喊话,围一围,也许这些人就投降了。可万一山上准备了水与食物,给他们一夜时间,能做充分的准备,明天攻打难度更高。不能带着这么多人,为几十个人犯在此拖上十天半个月。
不能说他想法是错的,换郑朗在此,也不大好做判断。
这是韩琦的考虑,也换不着要对祖仲孺说出来,一声令下,两个指挥使只好带着士兵往山上攻去。
于是终于出现牺牲。
韩琦想法也有些道理,可疏忽了重要一点,这些人有许多是亭户大户,过着锦衣yù食的生活,不足惜也。但还有一些渔民与一些逃亡的逃犯,久在海上奔bō讨生活,只要是出海,几乎就在与阎罗王手下抢食吃。他们bī到绝路上了,战斗力不如这些士兵,可是地形熟悉,有的人手快还提上弓箭与武器逃上山去的。这些人负隅顽抗,也能杀死士兵的。
攻了几个时辰后,人犯一一捉住,或者被击毙。但士兵牺牲了十七人,伤二十五人。
这么多伤亡使韩琦很恼火,气冲冲的押着犯人回到杭州,然而杭州发生一件让他更恼火的事。他在抓捕人犯,两浙诸州府也在抓捕人犯,让老百姓莫明其妙,前天刚刚在释放犯人,为什么又要重新抓人?侥幸这次抓的人不多,不过一个最重要的人却逃走了。
早在韩琦离开时,就派人盯梢了张家的人,今天他准备返航时,杨安国在杭州城内着手抓捕,但是张大亮一家全部消失。衙役在他府上翻了大半天,从书房里找到一条地道,通向隔街的一个丝绸铺上。人便是从这里逃走的,不但张大亮一家全部逃走,连家中所有贵重金银首饰全部带走,只剩下一些笨重的家俱。
韩琦带着人进了张家,到处看了看,立即说道:“他提前得到消息。”
房屋中几乎看不到半点贵重的金银细软,不是提前得到消息,走得没有如此从容。
这条线也比较好查,昨天晚上张大亮到宜娘处听了一会儿歌,与诸位好友在酒楼宴聚,然后才回去的。接着又听到郑朗与富弼昨天也去过宜娘处。
韩琦立即吩咐道:“将那个妓子带来审问。”
他看出郑朗有另外的安排,但郑朗没有对他说,终是心中不快,于是不问郑朗,而是审问宜娘。
……
郑府,祖仲孺也在诉冤。
他认为没有必要牺牲那么多士兵,当晚围一围,第二天早上喊一声话,什么都解决了。况且是抓人不是杀人,想杀人,两浙各州的牢房里有的是犯人,多是死罪,想要怎么杀就怎么杀。
郑朗想了想,道:“已经牺牲,不要再说,这件事早点结束为妙。”
说罢站起来,天渐黑,秋虫已经开始提前鸣叫,七月就要到来,时光过得很快的,秋天到来,冬天不远,西北战事就要拉开帷幕。这才是大局所在。
“喏。”
郑朗又瞟了一眼,道:“放心,我会让朝廷善待他们的家人。”
祖仲孺没有再吭声,心中还是很不服气。
郑朗也不能评议谁对谁错,韩琦有韩琦的想法,祖仲孺有祖仲孺的想法。但是祖仲孺能折倒韩琦,让韩琦听他的话么?那也不叫韩琦了。又看着仝明,道:“仝明,你暂且将家产处理,处理好后,去郑州。”
“郑知府,让我留在你身边吧。”
“朝廷会宽大处理此案,许多人以为你背叛了他们,留在我身边,也不会有危险,终会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你到郑州,再向我几个娘娘将事情说清楚,她们想来普陀山进香,我阻止了数次,还是不甘心。这种形势,你也明白的,怎么能来杭州?”
仝明一笑,不但sī盐产生了纠纷,马上郑朗要辨佛了,他那几个娘娘若是闻听此事,还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说道:“那好吧,给我一个月时间处理。”
“不过你来了,正好有一事问一声,”郑朗随手拿起一张图纸,递给了他,道:“你看一看。”
“是海图?”
“是海图,是我根据各种记载画下来的,可能会出现误差。”郑朗道。非是误差,一是地形的影响,二是所画的地方广阔,从东海群岛到南洋群岛,再到大洋洲,全是以眼下宋朝船只能够航行到的地方。但多处以前从没有到达过,现在郑朗一起画了出来。
有此图,对航海会有参考价值,但仅够参考,不能因为此图,就可以顺利航行了。图是图,放在实处,上面一个巴掌大的小岛,会有几万几十万平方公里,没有办法辨认。
几乎复制下来,误差不大,但实用价值郑朗一直很怀疑,又说道:“倭奴国的两矿,我看重的是金银贵重,便于携带,航道熟悉,地形不恶劣,供给方便,语言能够jiāo流。但倭奴国是一个正式的国家,成了最大的困难所在。”
仝明点头。
早晚倭奴国的人会知道真相的,一旦知道,连仝明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郑朗又说道:“其实南方更好,虽然缺点多,多是野蛮人,言语不通,文明落后,航道陌生,天气炎热,又多蚊虫毒物,有的地方热带雨林生长十分茂盛,遮天蔽日。但面积更大,矿藏也更多。又没有强大的国家,要么是稍大一点的部落。只要适应了当地天气,前景更美好。不过还有许多困难,比如这些部族,有的部族也十分强大,多达几万人,十几万人,他们比我们更熟悉当地地形气候,虽文明落后、武器落后,想要一一征服是不可能的。此地岛屿成千上万,不可胜数,海滨处各部不熟悉,不能起向导作用。一旦开发,若遇到什么风暴,侥幸躲过去,也会被风暴吹mí失了航道。我想选择一些原住少,地势平坦,有淡水水源的地方,做为供给点,让人上去种植庄稼蔬菜,再修建一个灯塔,指明航道。这样的供给点只要建造二十几个,我们的船就可以平安航行到更深处。”
就算mí失方向,有二十几个灯塔,转来转去,总会找到其中一个灯塔,mí失航道,也会重新找到航道。不然风一吹,还不知道吹到什么地方。在这一万多个岛屿中转来转去,很危险的。
并且供给点本身也有存在的意义,有了供给点,不需要在船上挪出大量空间,存放粮食菜蔬,甚至郑朗隐隐感到它还有其他更重要的意义。在宋朝内敛的政策下,没有多想。继续说道:“可我担心百姓不愿意前往,又不可能每个百姓一年都会给几百贯薪酬,那样的话,成本太高,朝廷有可能得利少,各个大户也同样因为利薄,不会踊跃参与。你替我想想,有什么方法。”
这次仝明表现很夺目,郑朗想不出他策,于是对仝明说了,看仝明能不能想出什么歪主意。
“南方有消息了?”
“那有那么快,我在杭州只有两年时间,必须将所有事务安排,或者未雨绸缪,不安排也要做好准备。”
“不给薪酬,怕会很难。”
“所以我才问你,不过不急,你先回家休息,此案你为我立了大功。”
“郑知府,你答应我了?”
“不答应你怎么让你去郑州,但你那个暗、yīn我不喜,除非对付元昊与契丹。”
仝明正准备离开,富弼急匆匆地闯了进来,说道:“郑知府,韩琦提审宜娘。”
对此富弼略有些不满,宜娘的才艺让富弼怜惜,而且此事传扬出去,终是不美,连续地利用了两个nv子破案,中间还牵连到感情因素,不是君子所为。郑朗名声受损,他做过帮手,名誉也会受损。
“我们过去看一看。”郑朗说完,立即动身。
半路上富弼说道:“为什么她没有想明白?”
郑朗皱了皱眉头。
“难道韩稚圭回来太快?”
郑朗还是没有回答。
两人来到公堂,韩琦心情不高兴,审问宜娘,宜娘不回答,也用了刑,虽是竹条子,夏天衣服单薄,细皮嫩ròuchōu下去,被竹条子chōu出一道道血痕。
“韩知谏,停下。”
韩琦吩咐人停下行刑,问:“郑知府,富通判,怎么你们赶来?”
郑朗没有回答,盯着宜娘喝道:“本官给你的那块方帕呢?”
“在坊中。”
“为什么不去找存身之处?”
“奴婢辜负了知府的好意,奴婢……你们将奴婢杀了吧。”
方帕是普通的越州绫帕,但郑朗前面又说了许多佛法,再与这个越州寺绫联系在一起,意思是让宜娘通风报信后,赶快做尼姑去。做了尼姑,成了出家人,又不是她一个人犯,韩琦不好再审问,宜娘也就躲过这一劫。否则她做为张大亮最亲近的人之一,又替张大亮做了一些事,关健的通风报信,韩琦必然会审问。这两件案子最后会从宽判决,但无论怎么判,也会杀死一批重大人犯,作为重要的帮凶,韩琦将宜娘判决死刑,也不过之。这就看韩琦对郑朗会抱有什么样态度。对郑朗有好看法,会审问宜娘,可不会着重审问。对郑朗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必然不放过宜娘,以便让郑朗难堪。
富弼始终不是很相信的,然而郑朗对韩琦为人太清楚了,郑朗也无所谓,韩琦想做文章让他做去,至于什么君子的更不在乎。可那样的话,宜娘必死无疑,于是郑朗在离开时,给她指了一条退路。这个行首心静下来,做尼姑也能过一种平静的生活,心静不下来,此案一过,可以再度还俗,依然是以前的名妓。
听了她的话,富弼与郑朗同时蹙眉头,富弼叹息道:“你是何苦来哉,张大亮逃走时,有没有带着你一道逃跑?虽心痴,也要看痴得值不值?”
郑朗苦笑,看着韩琦说道:“张大亮的事,我会给你一个jiāo待,她只是一个被张大亮利用的苦命nv子,又犯了痴心疯,不要为难她了。至于此案,我没有全部对你说,也是害怕眼线众多,泄lù出去。再说,朝廷让你们来查sī盐案,但东海命案我还没有了呢。”
不知道韩琦有什么样的想法,郑朗这句话也很强硬,不要以来你们来了,要我jiāo出案卷,我就jiāo了,要接手案子,我就让你们接手。可我若是咬定东海命案,张大亮一案,你们有权利过问,我也有权利过问,那么我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走着瞧,更不指望我会配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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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十二章 刎
韩琦打了一个哈哈,道:“行知,彦国,你们有了安排,何不对我说,难道我还会泄密。~~你们将这个nv子扶起来吧。”
后面是对衙役说的。
嫌不够,走下公堂,来到宜娘身前,看了看,又说:“果然是天香国sè,昔日汉武以卫青替郭解求情而言,得卫大将军求之,非是豪强也是豪强。你只是一个妓子,今天得行知与彦国两人替你求情,自此,你可以名扬天下。”
听不出来他说的是真话或是反话。
又摇头道:“可惜,彦国乃是天下闻名的君子,行知乃是天下闻名的才子,两位如此待你,你却执mí不悟,行知说你得了痴心疯,果是不错也。”
还是听不出来他话音中没有贬义。
说完走回来,问郑朗道:“既然行知早有安排,我就不问张大亮下落,此案大部人犯已经抓获,一等朝廷旨意,二也要宣判一部分,行知,你看以是以宋世轨舍从案断之,还是以桑怿京师案断之?”
宋朝有成熟的律法,但这是一个人治大于法治的年代,也不要指望用法治取代人治,那样的话,可以在宋朝实行民主制了。想要从宽判决此案,必须要赵祯下诏书敕免。
也是宋朝制度的一个特sè,分为全国xìng的大敕、一路一州的曲敕、事牵数路但不是全国xìng的德音、皇帝亲自过问的录囚,两浙此案就是曲敕。这种敕制度有积极意义的,诸葛亮不敕,那是汉法松弛,不敕矫之,以法正国。时过境迁,宋朝制度稳定,判法时往往豪强优之,贫困百姓苦之·时常的敕之能减少囚犯,加快审判速度,维护社会的稳定。
但敕是最后一道程序,有一个时间因素。在这之前·必须做一个宣判,再用敕来宽平,这件案子就迅速断了下去。否则坐等朝廷敕书下来,案子没有宣判,如何敕?
如何宣判不但要按照律法,还有一个前例。
韩琦所问的正是两种大型案件的法例。
北齐洛州百姓聚结yù谋劫河桥,被洛阳官吏得知·全部捕拿归案,连诸党一千七百人,崔暹为廷尉时,以之谋反,但牵案的人太多,无法了断,数年判决不断。及宋世轨为廷尉卿时,判其事为劫·只杀其魁首,余皆从坐悉舍,放回家进行管制。
还有一案·前几年明道时,天下旱蝗,桑怿奉旨捕拿,此人素有威名,勇猛过人,曾得欧阳修再三夸奖,说曰:“勇力,人所有,而能知用其勇者少矣。若怿,可谓义勇之士。其学问不深而能者·盖天xìng也。余固喜传人事,尤爱司马迁善传,而其所书皆伟烈奇节士,喜读书,yù学其作,而怪今人如迁所书者何少也!乃疑迁特雄文善壮其说·而古人未必然也。及得桑怿事,乃知古之人有然焉,迁书不巫也,如今人固但不尽知也。”
人未至,盗拒之不出。于是怿闭栅示弱,军卒不知所为,他本人自己带着数卒穿着强盗的衣服,暗中查访,得知一老媪为之提供饮食,怿作盗状赴之宴聚,老媪以为真盗,便说此二十三盗知怿来,全散,后见其闭栅不出,以为弱之,再次回来,某在何,某在何处。桑怿回去后准备重金,三日复来,对老媪说了实话,我乃桑殿直也,赠其重金,请老媪配合,三日后老媪尽得盗址,告之,桑怿尽捕,全部斩首示众。韩琦来杭州前,也想到此人,不过他与任福等诸武将,一起到了西北,没有带过来。
是两种不同的断案方式,一以宽平,一以刚猛。先以宽平,再以赦书,此案会断得更宽,失去警示作用。先以刚猛,再以赦书,虽是宽猛相济,但会牵连许多人。轻重要拿捏得当,甚至此案有可能也会当作以后大型案件判决的法例。韩琦这次相询,是发自内心,如何判,他在心中踌躇了许久。
“朝廷既然派杨学士、王判官、韩知谏前来杭州主审盐案,由三位作主,我不敢ch朗道。作为配合,我做得很好,几乎将所有证据、人犯都jiāo到你手上,连捉盗的军队训练了很长时间,供你使用,你们坐等判案,还要我协助什么?居然没有提供任何建议。
韩琦又笑了笑,问:“这个妓子……”
“韩知谏以刚直闻名庙堂,是直烈君子,君子要有怀旧之心,怜惜之心,她仅是一个弱nv子,只是得了痴心疯,没有亲自做出什么恶事。既然韩知谏说起桑殿直断京师盗案,我请问那个老媪如今在何处?”
事连的群盗一起被处决,那个帮凶老太婆得了桑怿一笔钱,因为有协助之功,不但没有判刑,那笔赏钱朝廷也没有收回去。
两者还是有区别的,桑怿案中的老媪可以用作吴畦南法例判决,不能用作宜娘判决,因为她执mí不悟也。郑朗所以此言,只是说宜娘不是直接的凶手,又被郑朗所利用,不能免去处罚,能从宽判处。
韩琦一笑道:“依行知言。来人,将她释放回去,严密监视。
不是放回家平安无事,暂时不刑讯bī供。
宜娘也不说谢,用眼睛看着郑朗,郑朗又皱眉头,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郑知府,你那首曲子能不能弹完?”
“能,肯定能。”
宜娘脸上一片灰白,沉默半天说道:“那能不能让奴婢听一听。”
郑朗左右环顾,指着两个衙役,说道:“你们将她扶回去。”
“稚圭、君贶、彦国,能否与我一道前往。”
人一道来到宜娘处,宜娘软软的坐在椅子上,让韩琦打狠了,半个屁股上全部血痕,坐不直,让婢nv拿来古筝,郑朗将这首十面埋伏弹完,道:“你
为了联系·一是快船,二是着手准备请大食人帮助训练一些信鸽,信鸽的作用不能将它无限放大,也会mí路也会被敌人shè落,因此在古代战场上多不用之。但放在民用上,特别是南海有着巨大的价值,大食人在指南针没有出现之前,正是用信鸽指明方向,传递海路。
矿务需要一个能吏指挥。
南海不象倭奴国,没有强大的国家,再主动与一些当地强大的部落避开,减少冲突,危胁不大。连南洋这些人都要害怕,这个国家也无yào可救了。
还有很多困难,地土著人不强壮,比较容易征服,不过他们熟悉地形,特别是一些茂盛的森林里,这些原住民未必很强壮,攀爬却十分伶俐,武器落后,也有竹弓竹箭,甚至会使用一些毒yào。无论怎么避免,冲突必然会发生。因此需要一个有能力的武将统领指挥,不需要传到朝廷再做决定,太远。就在当地必须将问题解决,这不是去谈判的,而是用武力征服的。
与富弼商议一下。
宋朝自澶渊之盟后,很长时间没有打过仗,富弼也不知道那些人会有用,就是知道,不是在陆地上,要适应南方炎热的天气,适应海船上的颠簸。于是全部看中了祖仲孺。
然而他资历太浅,富弼有些不放心,借着这次庆功设宴款待,与郑朗进行观察,再联名保举。
祖仲孺不知道,美人在怀,但是他杯到酒干,很有些胆sè。
郑朗与富弼相视一笑,问道:“祖仲孺,韩知谏围剿半山岛,虽牺牲了一些士兵,数量不多,为什么你不平?”
“郑知府,你也这样认为?难道这些人不是人吗?”
郑朗与富弼又相互看了一眼,全部微笑,然后道:“是人,不过切记,你是一个武将,莫要与韩知谏发生任何冲突。”
不要说你,狄青也让韩琦压得不敢动弹,又对杨八望吩咐道:“你去将三位钦差,两位转运使,还有仝明请来。”
两个钦差无所谓,杨安国都无所谓,但是韩琦与王拱辰,郑朗不想让他们产生不好的想法。自己在杭州,京城鞭长莫及,这次回去后,赵祯必然要询问三个钦差一些情况。
不推举人选则罢,一推举,韩琦与王拱辰意见也很重要。
重新换宴席,一会儿六人到来。
相互施礼后重新落坐,看了看仝明与祖仲孺,韩琦蹙了一下眉头,心里面略有点不舒服。郑朗看在眼中,没有表示,将那张地图拿出来,将自己想法说了说。
然后问仝明:“我让你想办法,有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
仝明苦笑,道:“本来船上就有危险,又是南方,气候炎热,地形恶劣,想没有补助,将百姓迁移过去,恐怕不行。”
“不是不补助,在选供给点时,我只要两点,一有避风的港口,二要地势平坦,有充足的淡水水源。事关以后的安全,纵然此地草木茂密,也可以组织人手,将它开垦出来,再做jiāo付。只要符合这两个要求,不必非要与强大的部族做邻居,主动避开危胁。当地优势就能发挥出来,天气虽热,可热有热的好处,无论种植果蔬水稻,产量丰厚,并且是无主之地,想要开垦多少就有多少,是对平安监提供帮助,朝廷也不会征税。船舶到此,可以用高价jiāo易的方法,补贴各户,这种产值本身就是一种补助。说迁移,也不是强行让他们迁移,种植几年,收成好,默许他们返回故里,重新安排他人进行重新种植。”
虽然这样说,想要百姓自己愿意过去,又不发补贴,估计还没有人愿意。不但海外,有海上的风险,就象岭南,无主之地不要太多,多少还能有些言语沟通,又属于宋朝管制,可有几个百姓愿意迁移过去?
于是使岭南至今多是刀耕火种的种植方式,是因为没有多少汉人缘
仝明摇头,道:“办法只有一个,正好三位钦差在此,此案牵连的人犯很多,纵然朝廷会宽大处理,许多人犯及同家属刺黠流放。不如择其出身寒贱的百姓,流放到上面,本来是死刑的,如今能活过来,连同家中nv子也不需充入官妓供人狎玩,所得又归自己,除了此策,我别无他法。”
果然是yīn的,郑朗摇头,道:“不行,你低估了我所需要百姓数量,无论怎么选择,每一供给点处,还是有一些当地原住民存在,至少要保持三四百户,大者保持五六百户百姓,才能形成一些初步的自保。仅是犯人家属,数量不够。这些人又是罪犯,我始终不放心。不要最后与当地的原住民勾连起来,独立为王,那么会出大事情。”
郑朗所说的很有可能,老百姓眼中家国观念是先家后国,甚至没有几个老百姓有国有民族的观念,所以幽州汉民才不愿意向宋朝臣服。这些犯人多是胆大包天的人,上了岛后,带着怨气,又是远离宋朝,有的当地岛屿面积大,难免有人不会占山为王。
仝明不能言。
几人全部皱眉思索,供给点设立,好处会很多,然而不解决百姓的问题,只能是纸上谈兵,没有实际作用。
韩琦忽然笑了起来。
“韩知谏,为何发笑?”
“郑行知,为什么你要修中庸?”
富弼在桌子底下用脚踢了郑朗一下,脸上lù出笑容。郑朗也微微一笑,问:“韩知谏所言,我很是不解,与修中庸有什么关系?”
问完后郑朗瞅了一眼仝明,略有些失望。
第三百十三章 瘦身
看了一眼全明,眼光收回来,平视着韩琦,说:“请稚圭兄指教。”
为这件事,郑朗烦恼了很久,所以亲切的用了韩琦的字,又加上一个兄,场合也不对,虽是家宴,有几位官员,还有歌舞妓在此,特别是歌舞妓,她们能赴此宴,也是一种荣誉,回去后会将席间所发生的种种,各人的谈话当作资本说出。韩琦今天若想出办法,证明他比郑朗智高一筹,传出去,韩琦也很有脸面。
郑朗越对他尊敬,韩琦越有脸面。已经感到脸面,韩琦一张长脸绽出笑容,说道:“想知道关系,请郑行知授我宽严之法。”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大家相互请教,没有彼高此低。
富弼又松了一口气。
郑朗从富弼脸上扫过,说执着,富弼内心执着比自己比韩琦皆厚了几份,所以在出使契丹时有了惊艳的表现,也因为这份执着,才有后来的种种,不但富弼,范仲淹执着更厚。然而不是每一个人都是他们……。
丢下这个想法,徐徐说道:“稚圭兄,唐朝盐价最低时一斗才十文二十文钱,酒之利要么缺少粮食不准酿酒,要么听任天下人酿酒。但如今呢?sī盐几十个sī曲者五十到一百斤者一律处死,这是太平盛世的律法吗?”
王拱辰道:“郑知府,我朝盐酒之政,都是在唐朝基础上改良过来的。”
“也,但是君贶兄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盐酒之政是我朝从唐法上进行改良过来的,然而唐朝什么时候出现了在盐酒上谋利,用之于国的?晚唐时期!唐朝开始走向末落,不得不从百姓身上进行渔利。老百姓开门数件事,柴米油盐,还有酒茶矾,朝廷从这几件事上进行苛剥,是不是在向百姓进行苛政?是不是变相的加税?”
“非也内治之功,我朝当数第一。”
“这话我也说过,比起其他朝代,我朝胜也就胜在内治上外交昏暗,军事软弱,若没有这个内治遮一下羞,我都不好意思说我是宋朝人了。也因为这个内治,虽苛剥于民,民怨之心不重。没有内治,被契丹人欺侮,马上党项人又要欺侮了。你还以为这个国家会坚持多久?”
“行知不用多说我已经明白但我怕失去警戒井用。”
“无妨,此案中除盐案外,还有多起命案,盐,是国家从百姓身上谋利所造成的弊端,但命案不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关律法也要进行处执。这是我的看法,何去何从,还由三位钦差作主。”
没有那么简单这一案牵动天下人的瞩目,无论怎么判,以后必然会被各地官员当作法例依准,轻判有轻判的后遗症,重判有重判的后遗症。郑朗提供的仅是一个谏议。必须要轻判,要错最大错误是朝廷,这是民生,却让朝廷当成了敛财工具,但也怕造成不好的后果,有些人牵扯到命案,必须重判,用他们以示警戒的。
具体怎么做,是功是过,郑朗不想参与,更不想与韩琦与争这个处执权。又道:“请稚圭兄教我,为什么中庸与迁民有什么关系?”
“你著中庸,写的是调济之道,其中包括天下,故有天下篇。虽你是杭州知府,也要xiōng怀天下,平安监暂时由杭州兼管,可它终于朝廷的监,陛下的监。
“尼”郑朗正襟兔坐。
全明却喝了一杯闷酒,郑朗服气,他不大服气,这一切全是郑朗带来的。说句不好听的话,是郑朗xiōng怀天下,让利于朝廷,否则蔗糖作坊,与海外的矿藏,sī心重一重,不交给朝廷经营,自己经营,朝廷也无可奈何。
想法有些偏佐,不交给朝廷经营也行,麻烦多,见效慢,特别是海外的矿藏,任何一家一户,都没有办法将一处矿藏经营好,能找出来,但未必能守得住。能守得住,利太厚,朝廷会有人眼红,最终也保不住。
富可敌国是美词,换那一个国家,如果国内有一个人财富比国家财富还多,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宋代也不行,会坐视你拥有几百万贯财产,但能坐视你拥有几千万、上亿的财产么?
再说,拥有这么多财富做什么?
总之,郑朗的态度暂时让韩琦很满意,包括在公堂上引起的不快,韩琦暂时忘却了,说道:“杭州没有人力,然而此监乃是国家之监,事关国家的大量财富,不一定从杭州拨出人力。全国各地,有许多禁兵、厢兵还有浮户。”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最好是禁兵,朝廷数冗当中,以冗兵危害最大,其实移一移,有了收入,又适应了当地天气,等于是在替朝廷解决一部分冗兵,而且禁兵好啊,他们本身就有一定的战斗力,对国家忠心耿耿,到了海外,若有原住民来犯,可以随时拿起武器进行反抗,拱卫供给点安全。稚圭兄,回到京城,一定替我多多美言。”
“为了国家,是当然耳,但是行知,南方必须有准信,我才能在陛下面前替你进谏,否则也不能轻易兴师动众。”
“放心吧,不久后自会有消息传来。”郑朗说道。
元méng两次远征偻国,让郑朗心中留下一层厚厚的yīn影,到了杭州后,仔细地盘问,有海只沉没的事件发生。毕竟这是在宋代,但也不是他想的那么严重。如果隔三岔五就会有船沉没,怎能有人出海?不要说宋代船舶技术发达,就是在唐朝时,大食那种船也没有发生过多少起沉船事件。后世打捞沉船,那是多少年,甚至一千多年积攒下来的。就是这样,也没有发掘多少宋朝大型船只,无他,不是沉没寿终正寝,而是到了报废的年龄拆卸寿终正寝的,所以后人很少发现大型宋朝沉士兵外,还有大量国内各矿最顶尖的矿工,一直没有回来。是在找矿,不可能全部出事的。
说完拍了拍掌,让歌妓唱歌,舞妓跳舞。
尽兴而散,全明留了下来,惭愧地说:“郑知府,我不及韩知谏远矣。”
郑朗摇头笑了一笑。
不要说你,我带着无数金乎指,许多地方也远远不及韩琦。但全明今天的表现让郑朗略有些失望。
今天郑朗谦让,是郑朗庞大计划中的第一步,有的对富弼说了,还听了富弼的建议,有的没有说。这个计划就是瘦身计划。
为迁民的事,郑朗困huò了好长时间,韩琦所说,郑朗很早之前就想过了,但不是韩琦所讲的那么简单。国家三冗不是郑朗先提出来的,很早之前陆续就有先见的大臣提了出来,包括范仲淹在内。
冗官之弊,没有人敢动弹,这牵扯到官员本身的利益,包括冗政在内。唯一敢动的是冗兵,他们疏忽了重要的一点,皇帝的意愿。北宋自宋真宗以后,皇帝渐渐变得弱势,将权利一一放给了大臣。
不谈好坏,有益有弊,但越是这样,几任皇帝会在心中产生不安全感。因此,始终不愿意裁兵,这才是本质。郑朗过了很长时间,才渐渐参悟此节。这才是最困难的地方。
再谈赵祯的心路,一开始主政时,象一个莽撞的小青年,横冲直撞,这肯定不行的,要么成为嘉靖皇帝借助乎腕与朝堂大臣争斗一生,要么成为隆庆皇帝,将军国大权交给权臣,做一外名副其实的傀儡皇帝。但赵祯两者都不是,无论是那一者,都不会成为历史上有名的仁宗。
他也在成长之中,成长速度很快,先是心灰意冷,差一点象隆庆妾帝进军了,可“君子”“小人”们的争斗,给了赵祯一次楔机,重新把握了朝政。
然而这时候赵祯还是不成熟的,为了怕麻烦,又选了几个长者为宰相,后果让赵祯十分失望,但没有重新启用吕夷简与范仲淹口不过章得象等人使朝堂太安静了,让赵祯有些不放心。
站在局内,很难看出一个人好与坏,就是郑朗带着史书,又能看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于是赵祯对韩琦的进谏言听计从,因为赵祯直觉到也需要一个敢说话的人站在朝堂上,吏治才能清明。不是郑朗写的那本中庸,而是赵祯已经成长到这境界。到了范仲淹等人主持军国大事发动庆历新政时,赵祯已经完全成熟了。所以这时韩琦说话比较管用。
郑朗计划正是直指这个冗兵。
为什么出现厢兵,是为了收养流民的,将流民与浮客供养起来,不会有大批无家可归的百姓,而这些流民则是每一次起义的主力军队,包括黄巢与张顺王小bō,全部以流民为主力军队。
再者就是禁兵,宋代惩唐朝之弊,将大批禁兵驻扎在京畿要地,干强枝弱,不会有军阀藩镇割据,然而北有契丹,西有党项,不得不驻扎大量军队。边军越多,京城的军队也随之更多。土地兼并严重,又造成大量流民产生,厢兵也随之越多。也就是冗兵越往后越多,已经失去军队的本来作用。
郑朗看到韩琦,便想出一个办法,看能不能借用韩琦的力量与自己联乎说服赵祯,向海外派驻厢兵或者禁兵,做为供给点的开拓者,再加上原来的派驻军队,这等手是替国家的冗兵进行小小的瘦身计划。
若成功了,以后带回大量金属,海葬矿藏在君臣眼中地位更高,还能找其他的理由,这里可以种植果蔬,水稻,还有一些珍贵的木材,香料,西夏战役打响,国家经济会越来越紧张,那么敛财手段更多。为了敛财,会进一步派出更多的士兵前去开垦,不是为了殖民地,而是开垦敛财。人多了后,可以就地调动,相互联手拱卫安全。
若铺得好,一路铺到大洋洲,能得到大量空旷的大草原放牧,带回优良的战马与牛羊,到时候朝廷想放都舍不得放手了,这些人手,就会渐渐将冗兵减去。
主要还是赵祯的想法。
自己呆在杭州,不是六年前,两人可以随便谈谈心,进行一些说服。只能靠韩琦了。
因此示弱,韩琦很好脸面的,自己不如他,会调动韩琦的积极xìng。
然而全明表现略让郑朗感到失望。
主持军务的人,他想推选祖仲孺,另外主持政务的人,在朝堂上选臣子不约不能了,岭南都不愿意去,谁会愿意去海外。或者再喊一名太监?他想推选全明去,对海外的土著人不能学习朝中的那些大臣,仁义礼信,应当要,yīn“一点。不过全明出的主意太糟糕了,担任此职还没有那个资格。
看来只好交给朝廷,自己不插手这件事务了,尽管眼下这是他份内的事。
但没有多少天,南方的船只就回来了。
必然没有那么顺利,在地图上画一画,多方便哪,但是到了实际当中,是多广大的地域,找了很久,只找到三处矿藏。可这个结果让郑朗十分满意,人手多,又知道了准确的地点,不然盲目地去找,十年也找不出这三个铜矿。另外还有铜矿还在继续寻找之中,借着南方的信风,先派人回来尊报,这三矿可以开采。
不但找到三座铜矿!还找到铁矿,周围雨林诸多,无论火法治铜或者水法治铜,都创造了条件。所谓火法治铜就是以木炭作为燃料与还原剂,也是〖中〗国古老的治铜方法。水法治铜要晚一些,取胆水,即硫酸铜溶液,放于石槽,将碎铁片或者废铁条放于石槽里,经过化学反应,铁取代了铜,铜从溶液里游离出来,稍经冶炼,就得到纯铜了。这一法以前一直在民间流传,还是几年前东头供奉官钱逊将这技术上报朝廷的。朝廷已验证,没有正式推广,然信州得此技术,一年可冶铜三十八万斤。这种方法冶铜成本最低,后世都在延用。但水有穷,土无穷,胆水毕景是少的,多是固体矿石,干是以火法冶铜与水法冶铜的基础上,民间又发明了胆土淋铜的技术。
朝廷没有推广,但在郑朗的要求下,象这些拥有先进找矿冶金技术的工匠,先后被带了出来。
因此,想要冶铜,必须附近要有铁矿,不可能从国内带废铁条过去,虽然废铁条不值钱,但越了海,黄土也变成了黄金。要有树木。技术的落后,必须要有更多的劳力。
三者全部具备,不过也有不好的地方。附近是有原住民,以后可以强行掳来做矿工,是劳力资源,不过言语不通,风俗不同,一路过去,已经发生了五次大小不一的小型战役。
有铜,比想像的要好,甚至有的铜矿找到大量的胆水,也比较容易开采出来。但当地的原住民诸多,想要平安开采,也必须要进驻大量军队进行拱卫。而且铜矿虽大,乃是最贫的斑岩矿,侥幸面积大,可以多处同时进行开采,弥补矿藏的贫疮。所以想要产量高,必须要进驻更多的劳力。
郑朗哭笑不得。
贫?
除非将整个现成的铜山堆放在哪里,不然就象永兴场、岑水场一样,有矿了,轰,涌过去几千几万百姓,要不了多少年,就采“完”了,其实没采完,是将胆水利用完了,剩下的固质矿石,淋铜法成本高,百姓不乐愿继续开采下去,于是矿山报废。
反正最后这几个大型铜矿会让各矿工糟蹋成什么样子,郑朗不敢想像。好在几矿很大,虽是所谓的贫矿,那一矿也是信州铜矿的几百倍储藏量,即便让他们糟,也能糟上好些年。真不行,往里面去,大洋洲矿藏分布更丰富。
喊来三个钦差与两个转运使,将情况说了一遍。
韩琦瞪着两只眼睛,问:“真有矿?”
郑朗不由地翻眼睛。
“行知,你误会我意思,对国家是好事啊,你马上写奏折禀报陛下。”
没有利益冲突下,韩琦对国家这片忠心也不们怀疑。
也不用这么急,一旦正式派人过去开矿,去的人多,带的辎重供给也会很多,这不象去偻国,当年可以从偻国交易来获得大量的粮食物资。有一个准备时间,各契股也要安排。还要等朝廷的旨意,要朝廷提供士兵与武器、火药。也要等,七**月台风多,航行不是很安全,又多是南风,船速慢,不是载货船,有的船装着许多人,更要注意安全,迅速到达目的地最佳,所以要等到九月末。
然而是一个好消息,终于给yīn霾的杭州带来一份喜气。
因此主要是送行,不能等偻奴国的使者回来了,马随先带着各种物资向偻奴国航行。
再随着赦书下达,一个个人犯被先后从轻处理,杭州渐渐恢复平静。就在这时候,又出了事情。于潜城北有一山寺,名曰燕尾寺,其寺立于燕尾岭故名也。
这个寺香火很盛,是杭州城治内一个大寺庙之一,寺下多有田产。有一处田产侵占了天目溪河道,不但占了河道,又就着溪边一个小湖治圈围起来,成为良田的。
郑朗没有指望远些大和尚们有这个自觉,会主动配合官府,还田于湖于河,以畅水道。富弼与其他的一些官员做了卓试,有的成功,有的没有成功。
郑朗没有过问,只是画了一幅图,标明那些田产是非法的,但没有做什么行动,强行拆除。
直到辨论佛法的事传开后,有的大和尚们开始松动。因为郑朗做得不过份,是用田换田,不是真正去强行拆田。但郑朗还是一直没有表态。实际上经过去年与今年春天的治理,许多地方大户侵占的良田逐一退还于湖于河或者于民,水道比去年畅通的情况好得多了。包括今年梅雨时季,西湖一直平安无事,都是水利之功。
可这些侵占的田地,依然形成局部的威胁,燕尾寺这块田产就造成了危害。
七月开始,一场台风到来,带来了倾盆大雨,因为这个围田,天目溪上游水不得泄,从旁边泛滥起来,淹没了两千多亩良田,包括三个百姓让洪水淹死。
台风过去,山洪停了,左侧却是一片狼籍,换以前,自认倒霉,老百姓哭一哭,遇到好心肠的官员免去税务,就算不错了。不过有的人看到郑朗意yù对这些寺院侵田动乎,于是蛊huò了一下,三个讼鬼找到这些苦主,包括三个被洪水淹死的家属,替他们打官司告状,状成给他们钱,不成不收费用。
一百来户苦主听信了三个讼鬼的话,来到于潜县打官司告状。司马光接案后,做出判决,判燕尾寺立即将那块围田拆除,同时赔偿受害家属一千贯钱,以补偿与抚恤。
判决下,双方皆不服,苦主认为所赔少,燕尾寺根本就不想赔偿,更不要提无偿拆田。
于是又闹到杭州府。
郑朗接案后,再次做了判决,立即拆除,不是判,而是立即强拆,不顾里面有没有即将成熟的庄稼,让州里官吏带着一群衙役将这个围田掘开。不但如此,又重判让燕尾寺赔偿百姓损失三千贯。
这一来,苦主愿意了,燕尾寺的大和尚们不乐意了。正好三个钦差还在逐一判决人犯,没有离开,几个和尚在主持的带领下,将杨安国拦佞,强行告状。
杨安国将郑朗喊来,不知如何说,过了大半天,才说道:“即便拆,也要等他们将庄稼收割,你这一来,不但害了这些僧侣,也害了种植的僧户。”“杨学士,此案一了,我就要清理这些寺院的侵田。九月中旬,我想杭州真正恢复平静。”郑朗答道。
杨安国不能作声,他总算听出来,不是判决此案,是郑朗又吹响另一件大事的号角。(未完待续!。
第三百十四章 一荷渡湖
第三百十四章一荷渡湖
“四儿,将智觉和尚带来的茶饼取出一张,煮与杨学士吃,”郑朗道。由网友上传==寿圣寺智觉大和尚带了三十张茶饼,让郑朗视为珍宝。不是白收的,让杏儿以到寿圣寺进香的名义,捐五十匹生绢。以免杜人口舌。小心了一些,确实有诸多好处,朝堂里有人对他的一些作为反对,但没有人对他的德cào提出异议。
杨安国既然前来说了寺院的事,郑朗索xìng将心中的一些话道出。这也是一个忠厚长者,非是韩琦与王拱辰,于是拿出其中一张茶饼,放在茶壶里煮。
四儿摇头小扇子,一会儿茶香扑鼻,杨安国说道:“好茶。”
“吃了更好,还说佛mén的事,我对佛mén不恶,一些高僧的德cào让我感到很亲切,老释两家的宗旨更让我不恶,他们宗旨是扬善去恶,老释教化,儒家治国,法家惩恶,乃是国家立国治民的重要四家。为什么要反对呢?”
“那么郑知府……”
“你也看到了,不仅是燕尾寺,有诸多寺院的种种作为,比一些劣豪霸绅更过份。寺观一年用去多少钱,需要多少百姓供养,又为国家减少多少税务。不要求他们替国家教化百姓,连扬善去恶都做不到,这个老释要之何益?”
越是对儒学经义jīng通的经者,郑朗这番话越容易说服。
杨安国是,若没有意外,今年年底小宋为国家财政所bī,上书言三冗三费,但不是郑朗所说的三冗,有定员,无限员,一冗也,也就是冗官,厢军不任战而耗衣食,二冗也。这两冗说得很片面,冗官远不止无限员,薪酬太厚,最高年薪的官员,郑朗将杂七杂八加在一起算了一下,工资折成后世的购买力相当于近三千人民币。疯掉了,就是后世,也没有那一个国家的领导人有这么高的年薪。小宋也是这种高薪制度的既得利益,自然不会说,也不敢说。
冗兵不仅是厢军,还有禁军,京城养的禁军最少去掉一半才合适。厢兵肯定要裁减的,有养几十万厢兵的巨大的冗费,什么样的工程也修起来。可厢兵还能做一些事,替地方修修补补,押运粮草等等,京城的禁兵就是养着了,几乎什么事也不做,这个冗费更大。
僧道日益多而不定数,三冗也,将僧道之冗与冗兵冗吏相提并论。还有节三费,最后一节是使相、节度不隶籓要,取公用以济sī家;请自今地非边要,州无师屯者,不得建节度,已带节度不得留近籓及京师,其实是节冗官的,这是赵匡胤留下的后遗症,多设使相与节度使,州无师屯者,取缔节度编制,有节度使不能逗留在京城。这一谏有积极意义的,宋朝多设节度使,而且薪酬颇厚,当时赵匡胤是为了杯酒释兵权,才厚抚各假名节度,如今不需要了,也到了取消之时。第二节是京师寺观或多设徒卒,或增置官司,衣粮所给,三倍它处,帐幄谓之供养,田产谓之常住,不徭不役,生蠹齐民;请一切罢之,则二费节矣,直指寺观。第一节还是寺观,僧道日益多而不定数,三冗也。道场斋醮,无日不有,皆以祝帝寿、祈民福为名;宜取其一二不可罢者,使略依本教以奉薰修,则一费节矣。
小宋的三冗三费中,六处有三处讲的是寺观之弊。
除小宋,还有许多人认识到寺观的弊端,但做得不够彻底,这是神权,颇难处理,统治者也需要他们,郑朗尝试着做一做,起一个带头作用。
不但寺观,还做了一些事,sī盐一直怏怏外,其他的郑朗都是有意安排的,种了许多种子,撒了一些火,能不能燎原,就看有没有人支持。不但做,还著书立说。
杨安国很安静的一个人,但与小宋一样,也是一个经义大家,不是文彦博,文彦博在儒者当中,是个例,不是普遍xìng的存在。
因此,听了后杨安国点头道:“是也,但郑知府,你对释家不感兴趣,如何辨?”
岂止是富弼,杨安国同样担心,佛教那么多书籍,经律论,有些大和尚也不好huò,能说会道,还有很好的文学天赋,能写诗作赋绘画弹琴,几乎无所不能。
郑朗以前没有学过,如今抱着佛脚,前去辨论,做得不理智。
“喝茶,”茶已煮好,四儿刮去茶沫烫杯后,郑朗接过茶壶,倒了两杯茶水,道:“这是我从虎跑泉接来的泉水,吃吃此茶如何?”
陆羽茶经将山水列为上,水谷中水列为次,瀑布之水不可用,又将泉水列为上,江水与井水列为不理想的水源,不知道有没有科学的道理,但某些地方的泉水与山水甘甜可口,远非普通水源可以相比。杭州城内水质很差,非是人力所能改变,但杭州城外有诸多名泉存在,例如虎跑泉、yù泉与龙井,此时没有遭受污染,乃是天下闻名的水质之一。
近水楼台先得月,郑朗时常引一些泉水回来,用作煮茶吃。
呷了一口茶水,杨安国道:“好茶,好水。”
“来杭州之前,我心中亦喜亦忧,喜的是杭州大,人口众多,地方富裕,忧的是大州府问题也多,例如盐茶矾香酒监,还有寺观。盐我担心的是小亭户生活贫困,我又不喜用苛法治民,于心不安,倒没有想到后来发生的事。既然揭开,索xìng将它做一次xìng的清理。张大亮无意中牵连进去,已经无法善了,这才是案件越裹越大的由来。但不在我安排当中,倒是寺观在我的计划当中。真相也揭开,所谓的杭州会有五六倍收益,也就是平安监的收入,这是外部的收益。可不能全部用武力征服,海外有大海之隔,我朝本身就不以武力著称,武力征服是辅助之道,还要用物资进行拉拢,后者才是主要的。只是比所得,所出很少,但就是这个很少的所出,从杭州港出发,会给杭州带来大量税务,增加了出口也增加许多作坊与产业,百姓收入也会增加。这是内治的其一。以及其他的一些想法,扬我所长,避我所短,我那本中庸里也写了,杭州所短就是山多,耕地少,不象太平州,一旦圈圩,立即会成为粮食大州。但它的长处更多,有浙江之便,上达数州县,有大运河之便,通达的范围更广,还有吴越运河之便,联系越明二州,是我朝最重要的水路jiāo通枢纽之一。因此商业很繁荣。扬的长正是这个商业。山也有山的好处,竹子多,我想出制造竹纸,果树多,提倡种植果树,桑麻业发达,提高纺织工艺,我带了织nv过来,又逐步改进纺织机械,提高效率。但无论是桑麻、果林、竹纸与海上贸易,受益的皆是三等以上的人家,贫困百姓很难受益。于是我用契股的方式,得田退还于贫困百姓于河湖,使贫困百姓受益,水利受益,不受秋潦之害。大户好办,寺院我用什么拉拢?对于眼前所发生的事,早在我预料当中,故我编排了白蛇,提一个醒,让他们不要做破坏人家家庭的法海。可有几个真和尚呢?”
一股脑将他的想法全部道出来。
韩琦与王拱辰在此,郑朗不会说的,这两人心思很重,有可能做一些杜撰,即便带到京城,自己说的话也让他们二人改得面目皆非。但能对杨安国说一说,回到京城,赵祯肯定问,你们在杭州看到什么,听到什么?
不但赵祯问,其他的一些大臣也会询问,杨安国将自己这一番传出去,原来如此,是这个安排,就不会发生误会。不发生误会,再加上带给国家的收益,获得的支持就会更多。
“五月时,贾昌朝说,今西夏僭狂,出师命将,以遗朝廷之忧,臣窃谓此固不足虑,而国家用度素广,储蓄不厚,民力颇困,是则可忧,自天圣以来,屡诏有司节省用度,以至于今,未闻有所施行。我与几个学生言此谏,范二郎君言,陛下节省乃自古未有也。非也,陛下节省乃陛下与皇宫用度,本来我朝皇宫用度很少,纵然让陛下不吃不喝,也节省不了多少用度。故有贾昌朝之言。贾昌朝又言,天下诸道,若京之东西,财可自足,陕右河朔,岁须供余,所仰者淮南江东数十郡耳,还是江南啊,杭州是重中之重,虽然很麻烦,但我怎能松懈?”
“好言,我仿佛听到了出师表言。”
“非敢,看看我如今,穿的是锦绣长衫,喝的好茶,用的好水,住着好宅,太后与陛下对臣一直宠爱有加,怎么不为陛下做一点实事?”
杨安国无言。
喝了茶,很感触的返回去,好推辞,我们虽是钦差,前来两浙主审盐案,其他案与我们无关,若不服,按照制度,请到京城上诉。与我们无关。
杨安国用言语推辞了,郑朗已经开始布置重阳之会。
将施从光喊来,问道:“明天搭西山的竹舍吧。”
“明天就搭?”
“再不搭,就误了菊huāhuā期。”
从光退了下去。
第二天郑朗于西湖上雇了一个huā舫,邀请三位钦差前来赴宴,朝廷下了圣旨与敕书,但牵连诸多,一边要问案,一边要断案,这段时间三位钦差十分忙碌。
然而郑朗也不是一个喜欢巴结客套的人,他喊三人过来赴宴,还有其他的用意。
饮了一些酒后,郑朗看到一个捕渔的小舴艋船,手招了招,将渔民招了过来,道:“借你的船用一用。”
渔民胆战心惊地说:“不可啊,知府,会翻船的。”
“让我试一试。”郑朗强行登了上去,小船晃了晃,郑朗居然站稳,船没有翻,郑朗兴趣来了,用脚颠了颠,这才重新登上画舫。渔民百思不得其解道:“知府,你太神奇了,这种船也能cào控得好。”
富弼只是笑,不是郑朗太神,为了准备重阳之会,郑朗首先学的便是cào纵此舟,为此不知喝了多少口西湖水,富弼也没有反对,站在边上看,一边看一边幸灾乐祸。
然后郑朗上来,与他打闹。
也不能说富弼是多好,不能将史书记载的完全当真,但他是一个比较温和的君子,与郑朗脾气有些那么相近,不但富弼,还有蔡襄这些温和君子,都是郑朗不怎么排斥的。因为郑州诗社,郑朗也在富弼心中留下一个好映像,加上这段时间的合作,两人关系走得很近。
这将是一个奇迹,富弼也期待着见证。
但为了不让百姓知道,都选择在夜晚人迹稀少处学习的。
上了画舫,郑朗道:“带你们去看一个地方。”
将船航摇到西湖西侧的西山边上,施从光正在搭一个竹舍,东边是湖畔,湖畔处有大片莲藕,荷叶茂盛滴翠,西侧是西山,山上的树木蓊葱茂密,竹舍还没有搭好,才开始搭,但mén口处挂着一个匾额,上面是郑朗亲自书写的两个大字,问禅。
在竹舍的边上,又有许多人在移载大片的菊huā。
王拱辰不解,问:“这个何故?”
“我要辨佛,可佛经诸多,我学习的时间不长,怕说不好,因此打算在八月nòngcháo结束后,在此huā上十几天静心学习佛经,故取了一个名字,叫问禅。你们看,此处环境是否幽静?”
王拱辰捏了捏鼻子,不能作声,还真辨佛啊。
郑朗又摘下一片大荷叶,道:“当年达摩以一片苇叶渡过长江,西湖边芦苇不多,可是长着许多荷huā。荷huā出污泥而不染,所以最净,佛家也用莲huā当佛座。我重阳之举,是矫正佛家一些误入岐途的不好子弟,不知佛祖能不能保佑我,以一片荷叶渡过西湖,以举我行。”
“什么,以荷叶渡西湖?”韩琦与王拱辰齐声惊道。
“我很想试一试,若成,我就来此静心学习一段时间佛经,重阳辨佛,若不成,此竹舍就不来了。”
“这个荷叶……”三个钦差瞠目结舌,一个个傻了眼。
“怎么办,一苇渡湖,我怕没有达摩师祖的本领,也只好退而求其次,用荷叶代之。”
但三个钦差一言不发,用荷叶与用一苇有什么区别?
郑朗心中也在哀叹,没有办法,为了求先声夺人,自己还要得喝上几百口西湖的冷水。
重新上了画舫,几个美妓好奇地看着郑朗,其中最漂亮的妓子苏yù儿问道:“郑知府,会是格物学?”
这也是杭州名妓之一,看过许多诗书,当然,没有几个名妓不看诗书的,否则仅是相貌,也成不了名妓。但她的问题,也是三位钦差心中的想法,一问完,三个钦差一起看着郑朗。
“是不是格物学,你们自己用一片荷叶试一试看,不就知道了?”郑朗不答,反问了一句。
等于没说。
这事儿传得快,竟然奇迹般地的不用半个月时间,不知从那个渠道传到京城。
京城正在发生一件事。
国家需用武将之即,孔道辅恶整王德用,说王德用类似赵匡胤,文人什么本事没有的,笔杆子本领天下无双,后来整狄青时也是如此。罢了王德用东府官职,但嫌不够,河东都转运使王沿又告发王德用命令府州折继宣市马,王德用市于商人。
这件事也无可是非,朝廷豢养了大量战马,是准备一支骑兵的,但中原不适合养马,整个宋朝也难得有什么强大的骑兵,直到后来占领了河湟地区,才渐渐在西军中出现少量骑兵。
那么卖给商人是做什么呢,耕地用的。
目标是好的,但违反了制度,与郑朗夏天杀人一样,可王德用是武将,有理也说不清,也不能当真,若当真的,宋朝十有九成官员都要受处罚,不过王沿附孔道辅,言语说得恶毒,京城传言会再罢王德用。
似乎墙倒众人再推,王家皆惶恐不安,唯王德用举止言sè如平时,只是不接客而已。
王德用资历深,一时半会掰不倒,于是开始掰折继宣。
正在搜集折继宣的罪状。
这是可悲的一段历史,虽影响不大,但反映了一些文人的心态,大敌当前,需要王德用这样有经验的武将坐镇,就是不上前线,在朝堂中也能提出一些适当的建议,更需要西北折家配合。
然而孔道辅之流呢?
喝了几口西湖水,郑朗从荷叶上湿漉漉的走下来,对富弼说道:“富兄,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君子党。武则天杀程务tǐng,突厥人贺之。她杀程务tǐng还有杀的理由,为什么马上开战,先折自己一臂,再抹黑折家?”
最可悲的马上文人写史书,还会再次抹黑这件事。
如果不是王德用在孔道辅死后说了一句话,孔中丞不是害我,他忠心shì奉国君就该这样,可惜了,他一死朝堂没有一个忠臣。让文臣nòng得灰心丧气如此,君子都能在史书中将王德用生平抹黑。
富弼不想回答。
郑朗道:“杭州事了,我很想回郑州。”
“回郑州?”
“养老,不想与这些君子们共事。”
王安石站在边上窃笑,这是老师在发挠sāo,到了老师这地步,他想“养老”,皇帝也不会让他养老。
说完后,看到仝明说道:“你也要去郑州了。”
状告燕尾寺也是仝明出的主意,但这些主意郑朗颇不喜,怕与他处长了,自己会更加腹黑。不是自己让仝明朱,而是仝明会在自己面对许多事束手无策时,能让自己墨。
不但要送走仝明,还要送走范纯祐,年已长,跟自己无非学习一些与他父亲不同的处人做事风格,学问也长,若不错的话,范仲淹在江东也呆不了多长时间,今年秋后让范纯祐到范仲淹身边,给范仲淹一些小小的帮助。
秋虫声更密集,八月来临。
宋朝大战在即,灾害偏偏又起,西川自夏至秋不雨,民大饥,朝廷命韩琦为益利路体量安抚使,西染院副使王从益副之;蒋堂为梓夔路体量安抚使,左藏库副使夏元正副之,处理西川灾害。
说明韩琦在赵祯心中地位益重。
但韩琦三人没有离开杭州,本来案子也基本断完,不过他们同样好奇,于是留了一些尾巴拖着,一直拖到八月nòngcháo期到来。
今年观cháo的人更多,不但观cháo,还有郑朗主持的数场大戏,其实数本大戏唱过后,佛家在杭州地位隐隐下降了不少。另外,各州府的老百姓还想看一看郑朗如何用荷叶渡西湖的。
没让他们等多久,八月十九月圆之夜,天气好,平风静气,西湖就象一盘银轮一样,风平làng静。
郑朗决定用荷叶渡西湖,突然命令的,但这件事很让人瞩目,闻听后诸多百姓蜂拥而来,却让士兵把守了各个道口,连湖上都进行了宵禁,没有达摩的本领,长江上船只行驶,达摩照样渡江。郑朗只能封锁西湖,不让船只与百姓打扰他。
三个钦差,两个转运使也来了,杭州各个官吏也来了,来到西湖边,郑朗在此渡湖,四周封锁起来,老百姓离得远,但不禁止这些人过来。站在湖边,郑朗对杨安国等人说道:“三位,我就要过去,你们马上离开杭州,恕我不送。”
杨安国道:“没关系,你渡湖吧。”
送不送是一个礼仪,这不要紧,最要紧让我们在临离开时看一眼。
郑朗上了一艘小船,dàng了dàng,在荷叶丛中摘了一株最大的荷叶,但韩琦三人依然摇头,大荷叶还是荷叶,有什么区别。继续看下去,郑朗将荷叶放在湖中,拿起一个小桨,缓缓地站了上去。虽封锁了道路,月sè正明,老百姓离得不是很远,看到这个场景,惊呼声此起彼伏。
郑朗身体摇晃了几下,终于站直,看了看天际,回头对岸上富弼说道:“富兄,杭州的事务暂时jiāo给你了。”
说着,dàng起小桨,居然驾着这片荷叶,缓缓向湖中间划去。人不但没有沉到湖下,连荷叶也似没有承受任何重量,在水面如同才摘下来一样,四角扬起。
明月东升,光线更加明亮,惊叫声全部停息下来,所有人神迹一般看着这怪异的场景,月光昏黄,隐隐的让湖中一人一叶笼上了一种神秘的晕黄的光晕。
韩琦百思不得其解,急得抓耳挠腮,但郑朗驾着荷叶,已经离岸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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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十五章 宣战
本人读书向来博而不精,各家经义是读而不深,书中涉及儒佛,一家之言,是小说,望各位勿究。
这次渡湖不及达摩那一次。
风浪不能算,论宽度西湖的宽度比达摩渡江的江面更宽,若起风之时,长江风大浪急,西湖浪也不小,传说中达摩一苇渡江也没有提及风急浪高。若不起风,西湖风平浪静,长江同样风平浪静。
但达摩所用的仅是一苇,而不是面积更大的荷叶,似乎传说中达摩更没有用桨划。
可真有区别吗?
用一苇站在水面上与一个荷叶站在水面上有什么区别?有没有拿桨又有何区别?况且达摩一苇渡江只是一个传说,又有多少人见证?
秋天已至,湖面有雾,月sè朦胧,雾气弥漫,一道浓雾渐渐的罩在离岸已有七八十步远郑朗身上,似乎郑朗是一个神仙屹立在水面。有mí信糊涂的人,已经跪下去。
韩琦与王拱辰快要急疯了,调过头看崔娴与江杏儿,还有郑朗的几个学生,一个个笑嘻嘻的,不但现在几个学生,连吕公著与司马光也特地赶来,显然他们全部知道内幕,韩琦冲范纯仁手招了招,范纯仁走过来恭敬地问:“韩知谏,有何吩咐?”
韩琦低声问道:“你老师是怎么做到的?”
范纯仁岁数最小,应当比较好问。但范纯仁拼命的摇头,韩琦又低声说:“我与你父亲关系一直很良好,是你的长辈。”
富弼忍不住道:“韩知谏,人家只是一个小孩子,他不知道也无法告诉你,知道了也无法告诉你。”
知道也不能说。
之所以如此,是为了对付佛教一些不好的行为,其实也等于是在出法,让佛教子弟破法,不破此法,无形中未辨之始,便输了一筹。也许会说,但内情只能有几个人知道,不会有很多人。
与太平州那次问鬼不同,案件揭开,就不需要了,佛家占地侵地危害很大,又不能来硬的,这场斗争很漫长,不分出胜负,真相永远不能让所有人得知。
你韩琦也不行。
但这是怎么一回事?韩琦不由又要抓耳挠腮。
忽然南屏山上传出三声钟响。
许多杭州本地人立即听出这是雷峰塔后净慈寺的钟声。
净慈寺的大和尚无奈,刚刚才来的一群衙役,不管三七二十一,拼命的敲门,敲开门后,直闯钟阁,将钟阁霸占,这时寺里的大和尚也听到郑朗要渡湖的消息,心中皆不是滋味。
虽是神奇,但人家矛头直指杭州所有佛寺。
衙役撞了三声钟后,离开了,寺里的大和尚一起也惊起来,来到湖边观看。
郑朗忽然在湖中定住,一群大和尚隐约看到后,差一点晕死,这个知府越会装神弄鬼,越对他们没利,可这是怎么一回事?都在想原因,也不会真的认为佛法普照,毕竟郑朗在太平州有过一回问鬼的事迹。但更知道许多百姓未必这样认为,这才是最糟糕的事。
造成这样的轰动,郑朗不会不利用,简单渡过去,岂不太可惜,为了这一次成功,自己差不多喝了一千口的西湖水,因此停下来,朗声道:“善知识,我念往昔。普光如来出现于世。我为比丘。常于一切要路津口。田地险隘。有不如法。妨损车马。我皆平填。或作桥梁。或负沙土。如是勤苦。经无量佛出现于世。或有众生于阛阓处。要人擎物。我先为擎。至其所诣。放物即行。不取其直。毗舍浮佛现在世时。世多饥荒。我为负人。无问远近。唯取一钱。或有车牛被于。泥溺。我有神力。为其推轮。拔其苦恼。时国大王延佛设斋。我于尔时平地待佛。毗舍如来。摩顶谓我。当平心地。则世界地一切皆平……我以谛观身界二尘。等无差别。本如来藏。虚妄发尘。尘销智圆。成无上道。斯为第一。”
这一段话来自《愣严经》第五卷,如来在一次问各位大菩萨与阿罗汉,你们在佛法中证得无学果位,但你们最初发心修行,从那一个法门圆通,那一个法门入手的。
持地菩萨站起来说了这一段话,普光如来出现在世间,我还是一个比丘,在一些险恶的地方,铺设道路,架设桥梁,从不厌烦辛苦。无量佛在世间时,我在众生经过险峻的地方,主动替他们背东西,不要别的报酬。毗舍浮佛于世间时,那时饥馑遍地,就去做搬运的事,无论多远,我只取一钱。国家设宴请佛说法,我就平整道路接待佛的光临。然后成就阿罗汉果,这堪称最上法门。
这段话比较容易理解,郑朗不会做解释,也不需要做解释,即便百姓当中有人听不懂,在今晚怪异场景下,也会询问别人,从别人嘴中得到答案。
不说普渡众生吗,看一看大菩萨是怎么做的,是在帮助别人,不求回报,即便求,也只求微薄的回报。
这才是真正的大和尚,比丘,佛家。
又往下诵读:“尔时观世音菩萨,即从座起……而为说法。令其成就。是名妙净三十二应。入国土身。皆以三昧闻熏闻修无作妙力。自在成就……世尊彼佛如来。叹我善得圆通法门。于大会中。授记我为观世音号。由我观听十方圆明。故观音名遍十方界。”
这一段话很长,但中国老百姓有谁对观音菩萨不熟悉?讲的是观音菩萨如何得证正果。我经历不可胜数劫时,遇到一个观世音的佛,他教导我如何正定正持,得到两种无上妙用,向上应合十方世界众佛门具有的根本觉悟心与佛慈力,向下应合十方世界身处六道轮回中众生向佛的悲仰之心。但还不能得到正果,因为供养观音佛与如来佛,获得金刚三昧与佛一般的慈力,拥有三十二种应现身份(比孙悟空少了整一半),于是用这能力去做事。
禅定中的菩萨进入悟解圆通境地时,我现出佛的身体为他们**,使他们解脱。没有获得菩萨果位的修道者,进入寂静妙明境地正出现妙明圆通时,我在他们面前现出独觉者身份,使他们解脱。未获得菩萨果位,断脱十二因缘束缚了断尘缘,悟了自己本xìng的修道者,我在他们面前lù出缘觉的身份为其解脱。等等。如果众生想要修持心明而不杂尘世间各种**,我现出梵王的身份。如果众生想成为天上的主子,统领众天神,我显现出帝释身份,使他们有所成就。等等。如果有男人愿意出家修行,我就现出比丘身份。等等。如果有众生愿意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我在他们面前现出人身,为其说法。虽然比孙悟空少了一半变化,但这三十六种变化远胜过孙悟空的七十二种变化。
其实在这之前,已有须菩提、弥勒菩萨、月光童子、普贤菩萨等诸菩萨、罗汉发了言,观世音菩萨是最后一个发言的,也是发言最长的菩萨,因此排到了楞严经第六卷。
总之,观音菩萨在无偿的帮助了各种各样的众生,所以那些如来佛,欢喜我圆满地得到圆通法门,在**会中给我授记观世音的名号。由于我观听著十方圆明,观音的名号,遍传于十方世界。
这一段也是大乘与小乘的重要区别,大乘的菩萨思想,就是立下弘大的誓愿,救渡一切众生脱离苦海,是无偿的,甚至不择手段的,那怕象郑朗这种做法,也可以称为大乘,因此在家也可以修行,不一定非得象小乘教徒必须出家修行自我。
恰恰中国盛行的也正是这种大乘佛教。
什么叫观世音菩萨,普渡众生!
怎么去普渡,帮助众生脱离苦海,感化众生明悟佛法。而不是剥削众生,使众生苦上加苦。
所以在中国观音菩萨在百姓中的信仰仅次于如来佛祖。
这一段虽长,大义也很好理解,听着郑朗在诵读,大半百姓跪下,不是朝郑朗下跪,是向冥冥中的观音菩萨下跪。
佛教中有几本最重的经义,一是金刚经,讲空,还有一本心经也讲空的,但金刚经乃是万经之首。维摩诘经,讲心净,入世即出世,出世即入世,这种思想对中国佛教影响最大,禅宗的说禅理论几乎就是在维摩诘经的展起来。楞枷经融汇了空有,从二无我讲空,从八识、三自xìng讲有,不但成了法相宗的依据,也在禅宗形成有影响的楞枷禅。另外是楞严经,虽然该经一直有真伪之争,但内容宏大丰富,思想严密,几乎将所有的大乘理论都囊括在其中,只要是中国的佛教子弟,任何人不得不看这本经书,某种意义上,它在中国佛经地位中仅次于金刚经。
而且真伪之争,也是后来的事,在宋朝佛门子弟无疑一个个将它当成真宝。
还有一个原因,也许它很长,比金刚经还长了一半,因此背诵起来很不易。
长长一段背完,郑朗又朗声说道:“善知识,佛门慈悲为怀,普渡众生,于是百姓渴望,自己衣寒食饥,燃香供佛,以求佛祖菩萨超度,然吾所至之处,所见佛门子弟杀人,放高利贷,攀附权贵、作恶乡里,伪造债券、侵占民田,霸占湖溪、至秋潦泛滥成灾、民田淹没、百姓溺死,勒索百姓乃至官府,无法无天、杀人谋财、**良家fù女,不提苦修、帮助百姓、普渡众生,衣不织食不耕,苛剥百姓,愚骗贫困百姓财政,隐占或强买良田山林湖泽,夺民之生路,兼并广田,使国无田可布,民无田可耕,这些非乃是佛祖子弟,乃妖魔也。”
又用更大的声音说道:“诸位百姓听好,我今天在此发下弘誓,重阳辨别真正佛门子弟,铲除妖邪,自今天起,凡是杭州境内百姓,欠任何寺院高利贷者,我宣布无偿作废。有欠条在寺院者,到州府上诉,我会率人前去将欠条追回。对佛门弟子用任何手段骗财、骗sè、骗地、骗屋舍山林者,前来州衙,本官一律替你们讨回,替佛祖正名。佛祖若同意,今天用莲叶做舟,让本官渡过此湖,以彰观世音度世之功,让芸芸众生听到佛祖菩萨真正的声音。”
话音一落,听到郑朗说话的一些和尚们一起皱眉头。
这太恶心了。
明明是你在装神弄鬼,都站在荷叶上喊了这么久,怎能不会渡过西湖?
但让他们更恶心的事在下面。
郑朗又开始划桨了,一边划一边还在继续朗声说话:“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bō罗mì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观世音菩萨以慈悲救众生为本愿,闻众生悲苦之音立即进行予乐拨苦,众菩萨当中,观世音菩萨与众生最是有缘,随类现身,寻声救人,乃菩萨历劫度生的悲愿。故观世音圣号格外普遍,乃是菩萨悲心救苦、深入人心。以菩萨有大智故,一切事理通达无碍,所以又号观自在。有大悲苦,能够随类现身,寻声救众生,所以又称观世音。般若为智慧,bō罗mì为彼岸。观世音度一切苦恼灾厄。”
这是心经的第一句,大义是观音菩萨修习深妙般若,功行到了很深的时候,观照彻见五蕴都是因缘和合,没有自xìng,当体即空,除去受苦的根源无有烦恼,因而得以度脱一切烦恼生死之苦厄。
郑朗解释了其中一些字句的意思,也对,但解释了一小半,丢下一大半,整个意思变得截然不同。成了观音菩萨之所以有大智慧,是救苦度人。
然而佛经中心经最短,也最为精悍,许多百姓听过心经,听过大和尚的吟唱,可没有多少人明白它的意思。
偏偏郑朗渡湖所选择的位置十分巧妙,离新堤仅一百步,有许多百姓听到观音菩萨这个名号,于是站起来,顺着长堤跟着郑朗这个荷舟走,一边走一边听。
观音菩萨好啊,不错不错。
这一撇,将佛教与这些佛门子弟一起撇开。
继续往下曲解。
听着老师将一本好好的心经曲解成这种样子,范纯祐终于忍不住伏在王安石的后背,想笑,又不敢笑出声。富弼同样忍无可忍,不停的用袖子捂嘴。
人群中一个大和尚听着听着,最后怒不可遏,大喊道:“郑知府,你在胡说八道。”
他想扑下去,揪郑朗的衣服,但能扑么?
一下子落进湖中,又不会游泳,在湖中喊救我,救我。郑朗不得不中止曲解,道:“将他救上来。”
几个会游泳的下去救人,但将郑朗吓了一大跳,这个荷叶舟不容易乘的,刚才大和尚落下水带起的bō浪差一点就将他弄翻了。一旦舟翻,原形毕lù,今天晚上这幕大戏会起相反作用。情不自禁的用小桨划了划,离长堤稍稍远了一些。
又说道:“大和尚,你不是真正佛门子弟,只是贪吃懒做,落入佛门,不织不耕,靠愚昧百姓香火布施白吃白吃白住的懒汉,这湖湖水不会度你!”
这个大和尚听后,一口水还没有吐完,差一点气昏过去。
郑朗没有停下,说道:“各位乡亲,你们以后还会供养这群伪劣的佛门弟子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你们每一粒粮食是来自你们的血汗,你们每一文钱是来自你们的辛苦,却用来供养这群败坏佛门的懒汉,不知道佛祖是气恨你们助纣为虐,在你们死后将你们打入地狱,永不超生,还是让你们超度?”
辨佛会没有开始,宣战已经开始!
大和尚终于缓过气,人群中已有人认出他来,惊叫道:“法缘大师。”
郑朗脑海里就得知了这个大和尚的来历,是宝石山昭庆寺北面霍山寿宁寺的住持,因为挨着钱氏罗城,虽不及昭庆寺有名,但香火颇旺,当然也占田,不然不会这么猴急,不但占田,连西湖边也让此寺圈了好大一片水面为围田。
既然被人认出,法缘不服气地吼道:“法华经第十二品文殊菩萨说龙女八岁有慧根,智积菩萨认为女子有五漏之身,不相信。文殊菩萨喊来龙女,见多宝如来、释加牟尼佛,龙女献出了她的命根子龙珠,供养这两位佛,释加牟尼立即收下,龙女也于八岁成佛。”
这段故事出自法华经提婆达多品,但法缘没有郑朗变态的记忆能力,所以不能释讲原文,只将大约故事说了出来。龙女八岁成佛的故事在华严经中也讲过,有可能法缘记不得了,因此只提了法华经。
连生命都可以供养佛祖,况且一点小小的财物。
郑朗在荷叶上大笑,“你知道什么叫布施?龙女非是布施供养,她已经悟解圆通,这是舍、了、断、空。一舍后立成佛。试问有几个百姓到了这境界?”
主动维护佛教,其实这才是一些佛教弟子的本质,供养我吧,你们不吃不喝,那么饿死了冻死了,也要供养我们,死后就成佛了。天知道!
但这样辨下去,课题就会大,会成了推翻整个佛教,郑朗mōmō自己大tuǐ,是没有那么粗的,因此主动回避,又说道:“你说故事,我也说故事,释迦牟尼坐化后,弟弟阿难尊者还活着,佛不要求女xìng出家,但阿难为大姨母故,硬要求下来,佛就骂他,你弄的好事,我的佛教会早灭五百年。为什么,男xìng女xìng一起出家,人类很快就绝了种,又有谁去供养佛祖?”
“郑行知,你又在胡说八道,”大和尚快要气疯了,说道:“天竺教义认为女人秽污,佛姨母年老出家,又属贵族,许多比丘尼多是青年,恐其对比丘傲慢。许多比丘年少证道却比佛姨母高深,须规定恭敬的礼仪。故佛说,我正法要减五百年。后佛正果已成后,余bō一直未了,佛的大弟子迦叶尊者以十事责阿难,第一事就是责备阿难不应再三要求佛准许女人出家。故此,女子出家要求更严格。”
“法缘,你这个懒汉,难道女人是秽污的吗,那你母亲也是秽污的吗,难道这些善女子也是秽污的吗?”
法缘再次身体摇晃,差一点倒下去。
郑朗又说道:“我若是你母亲,闻听你说这句话,能将你立即扔到西湖,将你淹死!不但懒,而且还忤逆不孝,养你这个儿子做什么!”!。
第三百十六章 布施
刚才郑朗设了一个坑,刻意让法缘跳下去。
人有yīn暗的一面,也有光明的一面,就是穷凶极恶之辈,从心底寻找,也会找到他光亮的所在。如郑朗即将写的仁义,仁中有义,义中有仁,仁中义有仁,仁中义中仁有义,这才构成真正的仁义。
不过仁义现在肯定没有时间写了。
杭州有sī盐,人无利而不往,sī盐贩子也不个个是穷凶极恶之辈。若大的杭州,孝子贤孙会有多少?郑朗一蛊huò,人群有许多人立即义愤填膺,一个大汉闯了过来,一拳将法缘打得满脸开huā。
郑朗大声问道“你是谁?”
“回知州,小的叫刘大憨。”
“为什么要打他?”
“小的自幼丧父,靠慈母将小的养大成人,闻此不孝之言,小的忍不住,老娘娘还到他寺里上过香。”说完号淘大哭。
“你孝顺,佛祖会保佑你母子的,马上就有现世报了,富通判,记下他的名字,明天送两百贯钱,两百匹绢到他家中。
什么现世报,叫打得好!
后面有几个大和尚准备辨论,结果一个不敢吭声。
富弼放声大笑,憋得太幸苦了,连一本正经的王安石都开始闷笑。但富弼终于松子一口气,刚才一番辨论,涉及到数本经义,佛教各个词语的来历,有可能牵扯更广,多达几十本。
果然是变态的三元,只准备很短的时间,居然对佛经了解如此。
也不是这样,主要郑朗抓得好,俺只说寺院的占田、放高利贷、附炎趋势等等不好的行为,佛祖在此也不能强词夺理。难道佛祖与菩萨鼓励弟芋做这些事的。
若不是抓住这些不好的地方,纵然郑朗记忆再好,能找到因为佛经诸多产生了许多自相矛盾的地方,遇到唐三藏这样的高僧,用不了半个时辰,也会被辨得落荒而逃。无他,钻研的时间不长也。
看了看岸边,不远了,郑朗又说道:“各位父老乡亲,你们布施香火,是为了供养佛祖,但知道佛祖是需要什么样的布施,以及不需要什么样的布施吗?”
“知府请讲。”有的人答道。
郑朗因为sī盐案,眼下在杭州形象不完美,尽管他多次说轻判,有一些人还是略恨郑朗的。不过大多数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知府很有本事,很聪明,智慧几乎天下间无几人及之,否则怎么能知道海外几千里的岛上就有矿呢?也做了许多好事,真心为民,不辞辛苦,虽不完美,但比较正面。眼下更是充满神奇,是在使用手段,还真是佛祖在显灵保佑?
郑朗又问道:“有人读过毗耶娑问经?”
这本经书很冷门,甚至不如毗奈耶经有名。
但人多啊,依然有几个人喊道:“我读过。”
“这本经〖书〗记载了佛祖与毗耶娑对话中关于布施的问答。佛祖列举了三十三种不清净、不纯净的布施。一者有人邪心倒见。无净信心而舍财物。如是施者非净布施。带着邪心歪解,没有纯净之心,是谓不洁布施。
二者有人。为报恩故而舍财物。则非布施。求回报的布施,我帮助某个人,我有困难了,某个人也要帮助我,这是人情的投桃报李,礼尚往来,不算布施。
三者有人。无悲憨心而舍财物。亦非布施。施舍财物,不是出自真正的慈悲怜悯同情心,只是为耍阔气,不算布施。
四者有人。因yù心故而舍财物。亦非布施。因为自己有所求,比如想求前程求好姻缘去贡献香火,不算布施。
五者有人。舍物与火亦非布施。六者有人。舍物与水亦非布施。将财物丢在火中与水里,比如我们布施寺院,给佛祖修修像,修一个能遮风蔽雨的场所,让和尚能吃饱穿暖,这是正常的布施,但寺院修得象龙宫,和尚们不做事,吃得好穿得华丽,那不叫布施,这是布施到水或火里,不但没有帮助,会有很大危害,有什么危害,稍会我再说…”
后面还有,害怕坏人害你,huā钱消灾,送人家有害的东西,武器,送肉,收养孤儿为了他们以后养你,为出名而施舍,为歌戏妓子故,为破产转移财产故,为有麻烦的房舍故,拿着人家的财物做人情,谷麦在田地仓库里被鼠鸟所食,并非有意送与它吃,不算布施。若将坏了的食物物品赠送他人,不但不算布施做好事,而是在造恶业。请人做工付财物,是别人应得。自己有病多送财物给大夫,以为大夫会尽心尽责。打骂人家后,自己觉得难为情,给财物补偿,布施之后疑心别人骗他或想以后回报,施舍后越想越后悔,送了财物给别人以为别人一定为己所用,施者对自己布施念念不忘,人到衰老没有将财产留给子女布施出去(因为财产已经把握不住),为了名誉舍物,出于攀比嫉妒心送财物,为贪女sè摆阔,为求子,为求福德,要周济穷苦雪中送炭而非锦上添huā,仅送人无用的huā果(非指huā果,而是指无用之物,饿者要送食物,寒者要送衣服),全部不算布施。
“各位,现在知道那些不能布施吗?一要心净,二要周济贫困,所以我每到一处,皆拜访当地慈善人家。比如刚才的壮士刘大憨,他是至诚的孝顺之心,没有求回报,于是得了现世报。”
除了法缘外,还有大和尚呢,一个个气歪了鼻子。
真要将这三十三条不净布施舍去,寺院还能得到什么车火!!!
但这才是释迦牟尼的本义,他是创造一门使百姓忘却烦恼苦痛、扬善去恶的宗教,而不是让世界各地百姓养着几千万白白胖胖的大和尚。只要抓住这个论点,以现在郑朗之能,唐三藏来了,辨不了半个时辰,但可以与唐三藏辨上半个小时。
“佛说,而舍财物彼施报者。如以种子种之咸地烂坏不成。大仙当知。如是之人非不布施不得果报。复次大仙。譬如有人随何所取得种子已种之荒田。彼种子界地界相依。须得天雨种子变坏。虽有牙生不得huā果。此布施分不得huā果亦复如是。若此布施,永远不会得成证果,顶多是大仙界。最糟糕的不仅于此,布了不净施,如六祖慧能言,实无功德,勿疑先圣之言,武帝心邪,不知正法。武帝者,萧衍也。早年他不信佛得成南梁开国皇帝,一代人君,信了佛布了恶施,活活饿死在台臣。他布了什么施》大通三年出家,让群臣捐钱一亿赎回,大同十二年第三出家,让群臣用两亿钱赎回,太清元年四次出家,让朝廷出资一亿钱赎回。纵观他一生,吃素纳谏俭省爱民,也无大恶,为何如此?这样的人都落得如此下场,各位父亲乡亲,你们用什么与他相比?胡乱的布施,会让你们最终有什么下场,即便这一世侥幸逃过去,下一世会成为什么!”
下一世会成为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杨安国知道一旦今天晚上郑朗所说的话以及这三十三不净布施传出后,会对寺院的香火产生什么影响。
至少韩琦眼睛已经亮起来。
他读的儒家书籍不比郑朗少,但佛家书籍没有碰过几本!这本毗耶娑问经更是听都没有听过。明天得将这本经书弄到手,好好翻一翻。
郑朗到了岸边,对手中的荷叶十分珍惜,用手再三的抚mō,才登上湖岸,借着明亮的月光,能看到他的鞋履居然没有沾一点湖水。然后隐入菊huā丛中不见。
忽视卟通几声,几个人跳下湖中,离得有些远,但也不算远,一百来步,那片荷叶郑朗渡完湖,也不要了,可有的人认为它珍贵,于是跳下湖,去争抢那片荷叶。
韩琦大声喊道:“不要将它弄坏。”
虽用了更多的心思在想这个三十三不净施,但荷叶如何当舟渡人韩琦一直在好奇。
钦差有命,几人不敢不听,围着这片荷叶将它捧上堤岸。抢了抢,有一道裂痕,问题不大,韩琦将荷叶翻过来覆过去的察看,也没有看出什么异样,要说有什么不同,顶多这片荷叶很大,比正常的荷叶大了两部有余,但象这样的荷叶,在西湖里不要太多。即便大,能当舟么?再大上两倍也不行,不要说人,一个小猫在上面也会落入湖水中。
韩琦智商肯定是高达一百五的,然而看着看着,心中郁闷了。就是这片荷叶,让郑朗渡完近六里宽的西湖,中间还说了许多佛经,与那个悲催鬼法缘辨了许多佛法。
韩琦不解,用疑问的眼神看王拱辰,王拱辰同样在摇头。
郑苹在崔娴怀中奶声奶气地喊道:“娘娘,我也要那荷叶,我要在湖上玩。”
让崔娴在她头上敲了一下。
即便郑朗将法门揭开,在场的也不会有一个人能立即玩起来,为了这场精彩的表演,丈夫可是喝了无数口的湖水,不过天气热,也无所谓。
一个百姓颤着声音说道:“钦差,能不能将它赏给小的”。
韩琦知道郑朗是在装神弄鬼,恶心某些贪婪的伪和尚,它的价值还不如郑朗一个字。于是将它递给这个百姓。
他是这个想法,老百姓不是这么想。开始有一些百姓认为郑朗使用了什么方法,但听了这么多佛经,又见到郑朗将法缘辨得哑口无言,想法也产生改变。毕竟这时百姓没有几个读过书的,比较mí信。这人接过来后,将它举在头顶,趴在地上喃喃祈祷。他一跪,许多百姓立刻跪下。
富弼扫视了崔娴等人一眼,若不是为了避嫌,能拉起崔娴的乎落荒而逃。
弟媳fù,赶快走吧,受用不起。
懂的,崔娴拉着江杏儿的手,带着四儿、环儿以及几个学生拨tuǐ就走。
杨安国与韩琦几人也跟着离开,老百姓在下跪,他们不能下跪,但在路上韩琦将富弼抓住,一个劲的追问:“彦国,你一定知道,对么?”
富弼知道,能不能说?
他能告诉韩琦,韩琦同样能告诉他人,一传十,十传百,事情真相很快也就揭lù,那么郑朗的苦心经营不起作用,反而起了反作用。无论韩琦再怎么追问,富弼就是不说。
韩琦又听到前面江杏儿在问崔娴:“娴儿,几个娘娘的布施也是这三十三种不净不洁布施,官人为什么不反对?”
韩琦竖起耳朵脍听,郑朗这几个妻妾同样知道真相,说不定从她们谈话中能听到什么蛛丝马迹。又听到崔娴答道:“杏儿,官人知道不好,但官人孝顺,几个娘娘没有其他的用度,只是信仰佛教,这是尽孝,所以官人一直不阻拦。”
“不对啊,官人对吴家小娘子说过,父母做得不对,应当劝解,不能助讨为虐。”
“两者不同的,吴家小娘子是包庇坏人。几个娘娘仅是布施,没有害人。”
“官人说胡乱布施,会有不好的后果,梁武帝都那样了槽“梁武帝用的是群臣钱帛,用的是百姓钱帛,虽台臣之劫有候景因素,更多的是他沉mí于佛法,耽搁国政所至。所以观世音菩萨面对各sè人等,现不同的身,是让各行各业各安本位。比如众生想统管世界,保护生灵同,她便现出四天王的法身。如乐意在人间为王,便现出人王的法身。想治理国家,便现出宰臣的法身。做皇帝的,就要勤政治国爱民,但梁武帝自学佛法后,疏理国政,用出家勒索朝廷从百姓身上苛剥献于佛祖,布的是恶施。几个娘娘是普通人,所布之钱帛是郑家正当所得口虽没有布净施,也不会有劫难。大不了得不到证果,难道几个娘娘还要做菩萨?得不得到证果有什么关系?
楞严经韩琦没有看过。
但郑朗刚才将其中一段读了出来,比起一些上古的儒家典籍,也不是很难理解。
观世音说的这一段长篇大论,无非是救苦众生,点化各sè人等。崔娴说是各安本位,略有些牵强,也能说得过去口就象郑朗咬定梁武帝布恶施才得的恶果,谁又能说他全错了?
而且再一想,郑朗这次时机也掌握很巧妙。
佛教在〖中〗国的兴起,有三个因素,一个权贵相信,所以有权贵主动倡导包庇,二个是统治者需要,三个是来自百姓的力量。
可如今情况对佛教总体而言不太有利。
信仰佛教的权贵人数不在少数,毕竟道教与佛教比起来,各个方面皆落在下风,即使朝廷鼓励也不行。可因为一些佛教子弟的做法,使为数不少的士大夫精英很不感冒。
佛教的教化作用,为统治者需要,可对佛教带给唐朝的祸害,宋朝各代皇帝还是记忆犹新,赵匡胤游相国寺,赞宁法师说现在佛不拜过去佛,赵匡胤龙颜大悦,这才倡导佛教的。有外部基因,当时北宋在扩张中,想要征服各个割据力量,需要多方面的支持,纯括佛教,但还是将佛教列为道教之下。正是唐朝佛教之害故也。
教化作用依然存在,可是宋朝此时环境不同,对教化没有赵匡胤时那么看重,关健是需要钱。澶渊之盟前数场战役打下来,宋朝huā了七千万贯钱,与西夏人作战还没有开始,但仅是将粮食物资运到西北,在路上的运费与损耗会有多少?还不知得huā多少钱。不但自己,包括贾昌朝等许多大臣在内都在喊节省费用。战争还没有正式爆发,不能剥削百姓,只好从各方面着手,裁剪费用,使国库稍稍充裕。然而寺观的侵战田地,一年让朝廷减少多少税务?不打仗,好了伤疤又会让人忘记痛疼,急迫感不强,可眼下皇上因为财政不足,同样对佛教产生不好的应象。
百姓的支持,郑朗这样一闹,百姓还会有多少人支持?即便支持,也多是持怀疑态度,俺信的是佛祖,不是你们这些大和尚。
想到这里,韩琦不由莞尔一笑。
还是没有听出荷叶的秘密,只是听了崔娴的一些话,韩琦对崔娴产生一些了解,与郑朗十分相配。大约对佛教不是很反感,也不大相信,敬而远之的态度。
倒是那个小行首与两个小婢十分相信佛教。可这个与荷叶渡湖没有半点关系。
前面拐了一个弯,不好再跟下去。韩琦与杨安国回到邸所。其实案件是在拖着的,看到了,案子也要结束,还要返回京城,赶到利州进行救灾,于是三人迅速将案子结束。
离开杭州时,已经看出这件事所带来的影响,先是那片荷叶,让那个百姓带回去,于他家不远处的吴山脚下设一观音菩萨像,将荷叶供于香鑫前,烧香供放。这一放,引来了无数香客。也是必然,王则搞秘密活动似的,远没有郑朗名气大,还发展了十几万香客,况且郑朗这一夜的神奇。
一时间此处香烟弥漫,遮天蔽日。
此处香火旺了,别的地方悲催,寿宁寺两天下来几乎看不到任何的香客。其他诸寺中,香火也不及以前旺盛。
并且有许多百姓在打听何谓三十三不净布施,郑朗不但讲了毗耶娑问经中的三十三不净布施,还做了详细的解说,可有几个百姓记得?但没有关系,虽然此经颇为冷门,杭州城中还是有的,有好事者将此经书翻开,找到这段话,再次做了阐述。还有好事者学着郑朗,摘了一片最大的荷叶,于中午时分,来到西湖边踩上去。这能踩么?轻者湿脚,重者落下湖去,反正中午时湖水不算太冷,观者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郑朗所在的竹舍菊huā也很古怪,在郑朗来到竹舍前,种了许多菊huā,这无所谓,就是和尚们很反感他,也不得不承认郑朗一个雅人,huā长势很好。huā长得好不要紧,偏偏郑朗搬进来后,huā一天比一天长势旺盛。才移载没有多久,不但根扎下去,生机勃勃,开的huā又大又艳。不能往邪处想,往邪处想。也有不对的地方,菊huā泼辣,易于载培,但这一移载,多少会受一些影响。如今看到这万huā争艳,百姓传言更多。
杭州各寺的和尚们看着这些huā儿,一愁莫展,难不成派人夜里将这些huā连根拨去不成?
一时间杭州城中沸沸扬扬,杨安再三人在这种情况下啼笑皆非的离开。
临上船前,韩琦向西山遥看了一眼。
也能过去,郑朗那栋竹舍非是孤悬于海外绝壁,不过郑朗为了读佛经,闭舍不出,只带着几个学生在身边。韩琦知道没那么神圣,可冒昧过去打扰,终是不雅,带着一肚芋不解,登上了船。
但这件事的后继影响到在继续。
不仅杭州的寺院,两浙的许多寺院都先后受到bō及。
有的和尚也不服气。
一部分和尚只是守着一座小孤寺,这些和尚那有什么田产,又能有什么财产去放高利贷,糊口罢了。遭到牵连,香火也减少了,更难度日。还有的寺院规模大,可是守着戒条清规,手中即便有田,也是寺院历年积攒下来的,或者施主布施来的,要么有争议的地方经营了一些长生铺(当铺)、店铺、碾皑、旅舍,收入十分可观,但能算是正当所得。此次郑朗换田,虽偶生了一些贪念,做得不过份。这些寺院和尚们也多有不服。并且他们也遭到严重的牵连。
放高利贷的和尚有之,有的人还不起高利贷了,正好借着这次机会,开始上诉,郑朗不在州衙,但是富弼一一将诉状接了过来,放心,重阳之会辨后,无论结果,一定替你们将欠条讨还。
看到这结果,于是有百姓要田,同样接手,没有判决,但派了衙役下去调查。最后居然有百姓连正当出卖的田地,长生铺里赎不回去的物品,也要往回讨要。更不要说香火。
吃了家中婢女送来的午饭,范纯仁好奇地问:“大夫,他们会怎么做?”
“那个他们?”
“那些寺院。”
“他们啊,他们怎么做不重要,杭州是一场戏,功夫却在戏外。”
“大夫,我不明白。”
“杭州我要的还是水利,至于打压寺院,非我之能,不过我下了这么多功夫,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谁?”
“韩琦。”
“韩琦?”
“正是他。”郑朗说完了,看着外面,外面的菊huā金黄一片,当然,这大片大片的菊huā开得好,非是百姓所传言的那样,提前郑朗在这里做了一些布置,也不能说。百姓传言,正是他需要的。
又喃喃道:“还有几天,重阳就到了,重阳一过,看看能不能将这几个重要的矛盾冲突给化解。”
刚说完,外面传来一阵美妙的琴声,就象一阵轻风,缓缓地从东海吹来,慢卷着天上的白云,又象一泓碧水,从山上叮咚而下,又仿佛一只鹅毛轻轻在心田搅动。
琴声优美到了极尊。
王安石也在聒耳侧听,道:“好。”
郑朗却大笑,走出去,朗声说道:“你这个大和尚,我本来想请你过来一叙,然尘事繁忙,诸事并多,一直不敢请你。没有想你比我还俗。”(未完待续!。
第三百十七章 祗园精舍
郑朗迎了出来,菊花丛外站着十几个大小和尚。
其中有一个大和尚盘坐于地,将古琴放于膝间正在弹奏,纵然如此,琴音美妙之极乃郑朗闻所未闻。他身边还站着一个青年和尚,正在聆耳倾听。除这两个和尚外,还有其他的几个和尚,但用恭敬的态度围着正中的一个老和尚加上两个青年和尚。
后者郑朗不知道他们身份,但弹琴的与倾听的,已经猜出,正是越州法华山的高僧义海,有可能也是眼下宋朝第一古琴高手。他在京城与知日随老师夷中学完后,回到老家继续苦练,于法华山积十年不曾下山,昼夜手不释弦,遂穷其妙。因为他的琴技高妙,天下从海学琴者辐辏,但无人臻其奥。后来他在诸多学琴者中仔细挑选,终于选了一个得意弟子,叫则全。
义海这一脉在中国古琴史上占着极其重要的地位,赫赫有名的浙谱正是从义海这一脉发扬光大起来。
笑咪咪地来到义海面前,说道:“大和尚,不好啊,很不好啊,难道你想学习天神送玉女于佛?”
出自四十二章经二十六章天魔娆佛,波旬送美妙的玉女给佛祖,佛祖说皮囊里盛着污秽的物事,送来何用,去,我不会用的。
这就是小乘教法,只度自己,论境界比大乘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维摩诘经里记载波旬冒充帝释天王送一万二千名玉女给持世菩萨,持世菩萨不敢收。这时维摩居士对波旬说道,这些女子全部送给我吧。波旬听了十分惶恐不安,以为维摩有意与他作对,想要隐身逃跑,但他使尽神力也不能离去,此时空中传来维摩居士的声音,波旬,将玉女留给居士,你才能离开。波旬只好留下玉女,让维摩一一感化。
一个是度己,一个是普世度人。
但郑朗不是说的这个。
想要辨证佛经,必须对佛经熟悉,有多少佛经?就是爱因斯坦的大脑前来学习,一生一世也学不完。郑朗纯是临时抱佛脚,时间更紧张,所以选择在这里搭一竹舍,临时抢学佛教经义。就是这样,还分了心思,偶尔教导一下学生,关注一下杭州的吏治。
然而郑朗爱琴,此时义海前来,不劝说郑朗,用琴蛊惑郑朗,也会让郑朗严重的分心。
“琴是我弹的,耳朵是你听的,施主连这个都不悟得,还辨什么佛法?”
郑朗哈哈大笑,也不怒,指了指这些和尚:“你们既然前来,又有什么资格辨论佛法,彼此彼此,大家都不是悟道的人,看谁悟得深一点。”
这两句却是极深的禅机。
但不是郑朗现在卖弄的时刻,道:“大和尚,你我算起来还是一家人,佛家也讲因果,你得了我的琴谱,却在关健的时候骚扰我,不知种的什么果?”
“善哉,善哉,一切诸法性皆如是,唯是自心分别境界,凡夫迷惑不能解了,无有能见,亦无所见,无有能说亦无所说。见佛闻法皆是分别,如向所见不能见佛,不起分别是则能见。管它种的什么果!”
前面一段出自楞枷经,讲佛在龙宫说法,从海中出来看到摩罗耶山顶的楞枷城,说过去诸佛都在此地演说自己以正智证涅槃,我现在也为罗婆那王开示此法,于是带着诸多的大比丘、大菩萨、梵天、帝释、大护法天龙演示神通,证法讲经,证法后皆于空中隐而不见。于是罗婆王开悟,刚才**的是谁?听法的人又是谁……世上一切诸法大约就是这样,本来实无其物,都是自心虚妄的结果。凡夫不明白这个道理,实际世上无有能见,也无所见,无有能说,也无所说,见佛听法都是虚妄分别,如刚才所看到的,不能说是见了佛,不起分别才见到佛。
说直白一点,不能着相,一着相就落了下乘,重者坠入魔道。只要不着相,才能真见佛,不会种恶果。
“大和尚,老鼠咬琴弦啊,不过我喜欢。”
又是一个佛家典故,两个小鬼去捉拿一个法师,法师对两个小鬼说,我出家一辈子,只做功德,未做修持,你们给我七天时间,七天修行成了,我先度你们两个,再度你们的老板阎王。小鬼被他说动,给了七天期限。法师自知将死,放下一切念头,无我相,无人相,七天后小鬼来了,看到一片光明,但看不到人,没有办法捉。两个小鬼欲哭无泪,上当了,怎么办,观看了半天,看到一片光明里还有一丝黑影。原来这个法师功德大,国君封他为国师,赏了一件紫金钵盂与一件金缕袈裟,法师什么都放下了,只有这个钵盂放不下。两个小鬼看出来,变成两只老鼠去咬这个钵盂。法师念动了,一念动光也没有了,让小鬼铐上镣铐,法师还以为自己没有悟道,小鬼将经过说出,法师听完后将钵盂往地上一扔,好,我跟你们见阎王去。什么阎王什么钵盂,无所谓。于是立即证道,带着两个小鬼也随着悟道。
师叔,别与我讲什么禅机,先将手中这把上等的古琴砸了吧,砸完后再说禅机。
义海终于站了起来,敲了敲郑朗的脑袋道:“师兄来信说得对,你果然是一个惫懒之徒。”
郑朗只是笑嘻嘻的,道:“请进吧。”
义海指了指身后正中那个大和尚道:“郑施主,这位是重显禅师与他的徒弟天衣、义怀。”
“既来此,何来禅师?”郑朗冷冷地道。
这个态度太过傲慢,让一群大和尚们十分不满。
别的和尚不提,重显名声很大的,乃是云门宗首屈一指的高僧,住持明州雪窦山资圣寺,时人称之为雪窦重显,或者云门重显,曾写过《颂古百则》与《拈古百则》而闻名于世,两个弟子对佛法也颇为精通,乃是僧侣里有名的后起之秀。
若论此时高僧的排行,重显能绝对排在前五之内。
如果不是因为郑朗引起争战,重显前去皇宫,赵祯对这个高僧也会礼遇。
郑朗对这些大和尚们的态度轻描淡写,淡淡道:“不过你们也能勉强算是佛门弟子,也可以进来吧,至于其他人等,这里是净地,我不欢迎之,以免污了我的菊花。”
前面就走,但眼角略略瞟了重显一眼,重显虽跟了过来,脸上秋水无波,十分平静。
高僧总归与众不同的,大约自己这个师叔前来,也是重显所托,无奈,重显在佛教界名气太大了,不但在此时,纵观云门宗一世,能超过他的也没有几个和尚。要么还有一个和尚契嵩,眼下没有来杭州,在瑞州人洞山晓聪门下学佛。直到几年后来到钱塘,著了几十卷佛教经义,又重修了坛经,才超越重显。后世所看到的坛经,多是这个契嵩版。但眼下契嵩还没有多大的名气。
接到竹舍,郑朗说道:“各位,且等我将这几个字写完再叙。”
说着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大字傅奕十一条,善哉善哉。
五个和尚脸上全部色变。
傅奕于唐高祖武德四年上表斥佛,陈列佛教流弊十一条,剥削民财,割截国贮,军民逃役,剃发隐中,不事二关,专行十恶,等等。佛教高僧法琳作破邪论作答,痛骂傅奕,俺是高僧,脱离世俗,骂你太史令岂不是小菜一碟。高祖搁置争议未发。三年后,傅奕又再次上表,佛在西域,言妖路远,汉译胡书,恣其假托,故使不忠不孝,削发而揖君亲,游手游食,易服以逃租役,演其邪法,述其邪法,伪启三涂,谬张六道,恐吓愚夫,诈欺庸品。
这个很厉害的,不但直指佛教不事耕织的弊病,还指出了另一弊病,不忠不孝,出家不认家,何来父母至亲,更况且国家。
因此郑朗在西湖荷叶上痛骂法缘,有许多老百姓要揍法缘,正是此故。道士李仲卿与刘进喜也作辨文,托傅奕奏上疏朝廷。法琳再作辨正论驳之。但是很理虚,不过太子李建成寻找佛教支持,又是不果。
直到贞观六年,傅奕三次上疏排佛,第二年太子中舍辛谞也开始诘难佛教。慧净作析疑论,法琳作析疑作答,但渐渐落入下风,于是李世民下明诏说殊俗之典,郁为众妙之先,诸夏之教,翻居一乘之后,也就是奶奶的,俺们中国道教的什么成了下人,胡人的一乘之论居然成了人上人,朕不能容忍,令道士女冠居于僧尼前。法琳不服气,说李氏并非老子后裔,也不是陇西李家,而是鲜卑拓跋达阇,劝李世民认祖归宗,你是阴山鲜卑李家,不要攀汉人李家吧。李世民大怒,看到法琳在辨正论信毁交报篇中有念观音者刀不能伤句,命法琳七日念观音,到期用刀试颈,看看观音是否灵验。
这个能灵验么?
法琳吓坏了,在狱中称我七日里只念陛下,未念观音,陛下功莫大矣,陛下即是观音,极尽阿谀奉迎,奴颜卑膝之势,李世民才放过他,将他流于益州。佛教惨败。直到武则天为了树立正统,寻找宗教支持,佛教才渐渐兴盛。
总之,傅奕十一条在中国历史上不是大事件,但是佛教界心中一个惨痛。
重显怔忡的看着郑朗,不知道郑朗突然写出这九个大字是什么意思?难道朝廷对佛教不能容忍,又要象唐朝一段时间那样,打压排挤佛教?
郑朗丢下了毛笔,说道:“义海,则全,坐。对了,重显,天衣、义怀,不是本官怠慢,你们既然来了,也不是所谓的禅师,恕我不能对你们尊重。除非你们也有一手能让本官佩服万分的琴技、书法、画技。”
虽让你们进来,你们乖乖站着吧。
重显却坦然坐下,说道:“来了,已经着相,再不坐下,更是着相。坐,坐,为何不坐?”
“你也是一个惫懒的大和尚。”
重显微微一笑。
不管怎么说,高僧就是高,仅凭这一坐,郑朗无从的增加了一份好感。不过这样的大和尚太少了。
郑朗沏茶,义海开门见道:“郑施主,你说三十三不净布施,可前面还有一段话,汝听施报。复有施分。何义布施。既布施已自食自净。施已报转故名布施。以何义故名为施主。如是问者。大仙当听。若人有物彼信心生。信心生已以财付人遣向他国。彼人将物向他国施。彼人布施财主得福非施者福。彼所遣者虽持物施而非舍主。若人自物自手施者。则是舍主亦是施主。为何不解?那个心经……”
“喝茶,喝茶,涉及到佛法,虽然你们不是杭州僧侣,本官也允许你们前去辨佛。到重阳节那天晚上,我与你们辨一辨。今天不谈。”
但这怎么行?
之所以今天来访,就是想今天将事情解决,真到重阳辨佛**开始,会成为鱼死网破之势。
不要以为佛教徒多,郑朗代表的是朝廷,特别是刚才九个字更给了几个和尚沉重的压力,最好不要辨,今天解决所有的事。于是义海又说道:“郑施主,不能颠倒黑白,还有祗园精舍。”
祗园精舍是佛教更有名的一段典故。
尼泊尔有一个舍卫国,舍卫城中有一个叫须多达的长者,希望佛在舍卫国说法,因而想找一地作为释迦牟尼说法的场所,于是看中了太子花园,遭到太子刁难,提出条件,以黄金铺满花园才肯出售。须多达于是用金铺地,太子为其诚心感动,遂将园中所有林木捐给佛陀,做为精舍。这段典故称为祗园精舍,或者叫给孤独园,或者叫祗树给孤独园。
郑朗道:“义海,难道你不看金刚经?”
这是佛教的一个大秘密!!!
在许多佛经中,布施经常看到的,还有各种宝石、香味、美乐。但在金刚经里清楚的写道,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既然是邪道,为什么佛经里有那么多宝石,香味,美乐,精舍?或者说供养。
其实很简单,想要佛教发扬光大,仅靠象乞丐一样乞讨,能不能发扬光大,所以要建华丽的佛寺,烧香,香气氤氲弥漫,不要宝石,但要金光灿灿,再加上庄重的梵唱,寺钟的悠扬,宗教的庄重神圣的气氛便有了。这样佛教才能发扬光大。
这就是供养中的一种。
还有布施,释迦牟尼是王子,所跟随的一群人也是贵族,比如他的堂弟阿难,这些人不会耕不会种,又要脱离尘俗,不能饿死吧。因此要百姓布施,但不说乞讨,那样的话会让人看不起的。所以佛教又有数说,叫乞土,上乞佛法于佛,下乞食于众生,乞这个不生不灭的食粮。还有一个,佛观一碗水,八万四千虫。
因此做了许多规订,弟子喝水时必须用一块布滤后才能喝。弟子更不能做饭,种地也是犯戒的。一碗水里都有八万四千虫,那么一锹下来,会有多少生命?要爱惜生命,所以不能种地。夏天虫蚁多,必须要结夏,不然出去化缘时会踩死许多生灵。只能呆在室内修行,秋后出去化缘(其实天竺夏天天热,出外化缘多苦啊,不当真)。
但有没有考虑,因为布施他们吃饭,农夫又造成多少生灵消失?彼不杀他杀,性质有何区别?或者象欧阳修所说君子朋党是好的,朋党就是朋党,难道因为他们,月亮就会变成太阳?
然而看怎么去辨,欧阳修辨成功了一半,后来并没有多少人批评他。佛祖辨成功了百分之九十,有谁敢说和尚化缘是要饭的?
舍卫国太子与须多达将精舍修好,释迦牟尼进驻,在此说法二十五年,比在任何一个地方说法的时间都长,但在金刚经里仅提了一句,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并没有提及太子与须多达供养这件大功德。
对金刚经郑朗还是很赞成的,首先不象其他佛经有那么浓厚的神话玄幻色彩,很实际,即便是佛祖象百姓一样也要吃饭,于是乞食。天热了,也光着膀子。第二个是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说古今往来一切圣贤,一切有宗教成就的教主,都是得道成道的,只因个人深浅程度,时地不同,所传化的方式有所不同而己。有一定的辨证观与包容观。
漏洞很少,比如里面大段的布施。不象坛经,说什么空,什么了,但花了很长篇幅说六世祖慧能为达摩那件袈裟被北派禅宗追杀。不就是一件衣服吗?要,我给你。得道者拥有的是证道之法,而不是衣服,那样不但着相,是着魔。
郑朗不信佛,然而每每看看坛经第一品时,都不由皱眉头。
但正是这个金刚经,才说了真正的布施之道。
很大的佛教秘密!!!
郑朗每每看到金刚经时,都会莞尔一笑,然后叹道,殊途同归,万法归一,果不欺我也。
而这个秘密,将是郑朗在辨佛会上投放最重量的炸弹!
立即将话题隐过,又说道:“义海,还是弹琴吧。楞严经中各个菩萨有各个菩萨入道的法门,每一个菩萨的法门皆完全不同。昔日我不研佛法,认为知日禅师是迷恋于琴道,今天看了这么多佛经后,才知道琴也有琴道。”
说着指了指后面厚厚的佛家经义。
“何解?”义海不由问道。
“你学的是禅宗,有顿悟与渐悟,顿悟艰难,渐悟也未尝不可。所以说看山似山,看山不似山,看山还是山。天下万法,琴也是一法。先用心奏琴,心琴合一,心即是琴,琴即是心,刚才我闻听你弹琴,似已进入这一境界。再丢心丢琴,无心无琴,无物无我,那么就可以悟道了。”
说完了想乐。
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师叔,别被自己这句话忽悠得走火入魔,悟个头的道!弹好琴吧。
已经忽悠了,义海蹙眉沉思。
义海忽然睁开眼睛,道:“郑施主,我前来是受众寺长老所托,央请你一件事,杭州诸田听你调换,重阳之会取消则个。”
“大和尚,是我要称你法师,还是师叔,还是其他,说一段故事给你听,有人问药山禅师(唐朝名僧),怎样才能不被外境迷惑,药山说道,任由外境来去,有什么关系?回道,不会。药山就反问,那有什么外境能使你迷惑呢?于是又引出一段故事,许多少年拥簇一位长者饮酒,同时还有诸多歌伎作陪。因为只有自己年龄最高,长者闭眉闭眼,规规矩矩的正襟危坐,不理会四周的嬉闹。酒会散后,歌伎向他索取酬赏,长者拂衣而起,生气地说,我根本连正眼都没有看你。歌伎一听,用手抓着他说,眼睛看的算什么,闭着眼睛想的才厉害。”
王安石等人全部笑了出来,连三个更年青的和尚则全他们也憋着嘴角,想笑却不敢笑出。
郑朗又说道:“水浇鸭背风过树,佛子宜作如是观。何妨对境心数起,闭目不窥一公案。各位心境比我还俗,再说茶已凉,请离开吧。义海,若有缘,过了重阳,你我再次相会,只弹琴,不谈佛。”
第三百十八章 最神奇(上)
但郑朗的话没有作用。
你让我站我就站,你让我走就走啊,说好听的我这叫不着相,不好听的叫你调不动我。义海准备起身离开,重显依然坐着不动,说道:“郑施主,我在明州动身之时,找到你撰写的那本中庸,特地看了一遍。”
“那是儒家的书。”
“你现在不同样在看佛家的经义律论?”
“不得己看之。”
“贫僧也是不得己看之。”
郑朗不由笑了起来,道:“好,我听你说一说。”
居然给了他一次机会。
“我在你书中看到了八个字,事可适止,矫枉过正。”
说得不大对,郑朗中庸主要写的是根据不同情况变化与时俱进的进行调节,但重显这样说也无不可。这个八字换成一个,叫变。无论做任何事,都有一个度,比如宋朝对武将的控制,叫失了度,毕竟是冷兵器时代,将他们权利剥削得一干二净,武将如何发挥作用?这就注定了军事的软弱。
郑朗道:“大和尚,你也算说得有理,如果我不知道度,那么这纸上写的不是傅奕十一条,而是联道会昌灭佛!!”
六字吐出,几个和尚脸上再次变色。
这更是佛教史上的巨痛。
武则天将佛教抬起来,不是佛教给了武则天兵将钱帛支持,而是舆论的支持,替武则天鼓吹她为帝的合法性。然后佛教一法不可收拾,危害严重。实际宋朝佛教危害也严重,出家的僧尼、侵占的田地、逃匿的户数、减免的税赋,比唐朝佛教鼎盛之时不少半分,不过宋朝庞大的经济与人口总量,使宋朝的佛教危害变得看似的不那么严重。
再者,宋朝更严重的是冗兵冗官冗政,这三者之危害那一样都比僧尼带来的危害大上几十倍,所以在研究宋史中,许多历史专家忽略了这个重要的问题。
这个大烂疮放在宋朝身上不算什么,但放在唐朝可怜巴巴的经济上,危害立现。因此李峤、狄仁杰、辛替否、姚崇、李叔明、韩愈都曾上书反佛。一直未果,直到唐武宗,为佛教所侵,不得不下诏说,洎于九州山原,两京城阙,僧徒日广,佛寺日崇,劳人力于出木之功,夺人利于金宝之饰,遗君亲于师资之际,违配偶于戒律之间,坏法害人,无逾于此,且一夫不田,有受其饥者,一女不蚕,有受其寒者,今天下僧尼不可胜数,皆待农而食,待蚕而衣,寺宇招提,莫知纪极,皆云构藻饰,僭拟官舍,晋宋梁齐,物力凋瘵,风俗浇诈,莫不由是致也。
一诏下完后,开始灭佛。
实际这段历史不是诏书所写的那么光明正大,主要是唐武帝李炎偏爱道教,赵归真荐引道士邓元起、刘玄靖等,共同在唐武帝面前攻击佛教,才引起这起灭佛事件。
但不能说这道诏书没有作用。
不一定象诏书里所写的一夫不田,有受其饥者,一女不蚕,有受其寒者,社会需要各种各样的人,士农工商,宗教的良性作用便是感化百姓,扬善去恶。可也有一个度,若是四十万人五十万人为僧为尼,以唐朝后期可怜的经济能力,如何承受?即便是感化,也不需要这么多人,在落后的生产力下,必然产生许多深远的影响,减少粮食生产、税务、劳力等等。
发起灭佛事件是因为崇道引起的,可这次灭佛却是良性的,会昌二年,唐武宗令僧尼中犯罪者与违戒者还俗,罚没财产,充入两税。四年,敕令毁拆凡天下房屋不满两百间,没有敕额的一切寺院、兰若、佛堂,其僧尼全部还俗,也就是拆毁所有中小型寺院,以及一些让朝廷不满的寺院。五年四月,敕祠部检括天下佛寺僧尼。七月下敕两都两街各留寺二所,每寺仅给僧三十人,上都长安左街留慈恩寺、荐福寺,右街留西明寺、庄严寺,其节度与观察使以及同华商汝等各州,各留寺二所,分三等,上留二十僧,中十人,下五人,其余僧尼一律还俗。所有非保留寺院,全部拆毁,铜像钟磬销毁铸币,铁像交给本州铸做农器,金银宝石销付度支。八月,宣告天下,拆寺四千六百所,还俗僧尼两十六万余人,收充两税户,招提、兰若拆四万余所,收膏腴上田数千顷,收奴婢为两税户十五万人。
这还是在唐王朝力衰、藩镇割据下取得的战果。不然此次佛教将会遭遇灭顶之灾。就是这样,一直到宋真宗后期,佛教才渐渐恢复到天宝鼎盛的局面。
重显艰难的说道:“郑施主,佛教如那样,道教必然也会产生新的弊端。”
说得很含糊不清,这就象大户人家一样,一朝灭亡了,许多士族大户消失,新王朝进行田产分配,可新王朝确立后,必然又有许多权贵。因此民间多有夫妻二人吵架时,女子抱怨婆家没有好公公,是穷家,正是这种原因。父亲是李刚,自己上位会更容易,比如韩亿的八个儿子,吕夷简的四个儿子。不管什么教,百姓需要宗教信仰,朝廷也需要宗教对政权进行舆论的辅助,不扶立佛教,就要扶立道教。寺院侵田,道观不侵田?
“是有,如果那样,再灭道教,扶持其他的宗教,反正佛教是外来宗教,为什么不能扶持白帽回回(伊斯兰教)、蓝帽回回(犹太教)、祆教?就是你们佛教当中还有诸宗,区别开来,将数宗定为邪宗,打压大部,扶立小部,也能达到武昌灭佛的结果。”
“施主,此言过矣,当今天子仁爱,万万不会坐视让你……行此……”
皇上好啊,不会让你胡作非为的。
“是啊,人好了就会受人欺负,就是天子,同样会有人欺负,打他的主意。国家仁爱了,外国就会来侵略。官员仁爱了,下面的人就会欲壑难填,和尚也是人哪,所以本官换地,勒索到本官身上。但不知道天子被你们屡次欺负后,还有没有了这个好脾气?”
重显再次色变。
其实正是这个好皇帝,压控了佛教的发展,有多种原因,佛教膨胀,侵犯到士大夫贵族集团的利益,受刘娥影响,赵祯对父亲晚年的拜大神十分反感,佛教已经成为国家的肿瘤。于是后来做了一些控制手段,不过因为赵祯的性格,虽一定程度得到控制,做得不够坚决,佛教依然还成为宋朝几个大肿瘤之一。
不但是宋朝,对契丹与西夏也产生了消极的影响。阿骨打仅几千士兵谋反,迅速将契丹消灭,佛教之功功不可没。
按照重显的理论,总归要有宗教危害的,甚至国家总归要灭亡的,但做比不做好。不管什么办法,只要是良性的,包括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带来的危害,不过确立了宋朝三百年基业,而不是象五代十国,战乱不休,百姓也得到一段宝贵的养生休息时光。
合者必分,分者必合,是大势所趋,但做比不做肯定要好,这就是郑朗的看法,也是儒家的看法。
郑朗又说道:“不过你也说得对,事可适止,不能矫枉过正,我心中有一个度,但想仅同意我的换田之法,是不可能了,我岂不是让人笑话?其实从去年我让妓子唱白蛇时,你们心中就应当有数,何必要等到今天。但他们将你居然都从明州请来,难道想将天下高僧全部请来,我不怕,尽管来吧。来得越多,我这个度就会越松。”
说着又抚摸着厚厚的佛经书籍说道:“我别无所长,唯独记忆力好。虽时短,也能记得许多佛经,并且佛教本义是扬善去恶,大乘本义是普世度人,所以佛的神力是大慈悲力。我以正辨邪,纵然天下高僧齐聚,我未尝不能辨上一辨。重显禅师,勿要多言,重阳再会吧。来人,替某送客。”
不走,喊外面的护卫将你们强行请走。
留不下来了,重显郁闷的走出竹舍。
外面的和尚纷纷过来询问,重显摇头说道:“老衲让你们失望。”
他不是前来挑战郑朗,而是进行化解的。
重阳辨佛会,他也不可能去的,又摇头说道:“你们想同意换田,恐怕无法善了。”
郑朗意思他总算听出来,还是有度,不是真正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但这个度随着时光的消失,也在放松。想要他终止下来,必须做出更多的让步。
一个和尚说道:“辨就辨,他又不能代表朝廷,怕则个!”
义海摇头,道:“不然,你们未必能辨赢。别的不说,我一生抚琴,琴技不敢说天下无双,能胜我者仅廖廖数人也。但我一生当中,又作过几首新曲?这仅是这个知府的一处,不仅琴曲,还有诗词歌赋,书法绘画,道德文章,那个格物之学。如果在重阳之会上,他使出种种用荷渡湖的手段,不用辨,你们就会输掉了。”
你们不要小看了是他一人,他一人背后还代表着朝廷,他本身也是一个变态。
听到一荷渡湖,几个和尚全部黯然失色。
虽知道郑朗在装神弄鬼,但证据何在?设法破法,破开秘密,才能说人家是装神弄鬼,否则就是人家有大神通。佛教中也做过类似的事,到了他们这地步,全部心知肚明。
“还是让吧,他说有度,就依他这个度,彼岸是海,回头也是岸。”义海又说道。
“义海禅师,那么我们怎么让他才能满意,况且那么多寺院……”一个和尚欲言欲止。没有郑朗的举动,有的佛教高僧也反对佛教中一些和尚欲壑难填的作为。但佛教门派诸多,没有一个统一管理组织,你不听我张大,我不听你王二,不要说全国,杭州各个佛寺之间也无法管理指挥。就算让,我将田不换,交出去行不行,我不要高利贷了,权当做了好事行不行,可我做到了,别的寺院不做,难道带着一群武僧上门殴打,才让他们听话?
重显摇头:“所以老衲也不知怎么办?刚才我们谈话不多,但老衲听了听,他对佛经的精通程度,已经不亚于你我中的任何一个,我又仔细回想,他辨的是佛门中不肖子弟的作为,纵然想辨,面对他,也难将黑辨成白。更难!不但如此,我怕朝廷……”
武宗灭佛,那是不可能的,但这件事若是惊动朝廷,数旨一下,佛门地位必然会严重下降。叹了一口气道:“老衲也着相了,各位,好自为之。”
辨佛不怕,但要占着一个理儿才能辨,郑朗没有明说,可智慧如重显,怎能不知道郑朗的心态,人家辨的是佛门不肖子弟的种种恶迹,如何辨得赢,难不成如来佛祖同意佛门子弟侵田,放高利贷,甚至象极少数劣迹弟子,与良家妇人通奸,强占百姓财产?
说完离开。回明州去了,杭州这滩子水太浑,他明智得很,趟不得。
义海也要走,让几个大和尚拽了下来。
郑朗既然敢装神弄鬼,亵渎佛祖,请高僧是镇不住场子,但义海与郑朗有些关系,真说起来义海是郑朗的长辈,他是儒家弟子,尊师重道,尊敬长辈,却是儒家弟子必备的因素,留下来或许有用。
义海道:“我无能为力,否则也不会让他将我赶出来。”
“这干系到佛门千秋大计,你不能坐视不管。”
几个和尚拼命的劝。
郑朗在竹舍里听取护卫的禀报,苦笑。但这才是真正的人情世务,什么空什么了,不能当真。
重阳节渐渐到了,杭州也热闹起来。
不但佛门的人,还是道教的人,更多的是四周州府的士子,十分好奇,不但有一荷渡湖的事迹,还是儒家弟子用佛经辨佛门弟子的壮举。这件事有可能要铭载史册的,所以也过来看一看。
重阳还没有到,但从杭州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群,已经让人感受到即将到来的紧张气氛……
第三百十九章 最神奇(下)
时光到了八月底,即便是杭州,也能感到秋天到来时带来的那种寒肃之气。
树叶不再绿得发碧,一层层将翠色脱去,风一吹,依然在婆娑起舞,依然蓊葱,但多了一份沧桑之色。
郑家,崔娴正在剥馄饨(湖菱的一种,嫩者为沙角,老者为馄饨,还有一种水煮包子也叫馄饨,与后世馄饨皆有所不同)给女儿吃。忽然门房进来禀报:“那个吴家小娘子来了,要见几位娘子。”
崔娴秀美的脸上出现不悦之色,迟疑了很久,才说道:“让她进来。”
对这个少女,崔娴很是不满,因为郑家久没有得后,作为主妇,崔娴同样很着急。聪明的人也多了一份疑心,害怕别人说她专宠。不能对外人说,我没有霸占丈夫,可外人会有什么看法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是自己的错也是自己的错。于是想替丈夫再挑选一两个贤惠有才干的女子,看中了四人,秦凤娘、安八娘,还有那个宜娘以及这个吴小娘。
秦凤娘因为牵扯到江钧之子,不可能了。可这个宜娘与吴小娘,全部让她看走了眼。倒是丈夫眼睛雪亮,才避免了一场天大的笑话。
吴小娘走进来,伏地跪下。
“你起来,”崔娴淡淡说道。不悦放在心中,脸上表情无喜无忧,说话的声音也很平静。
吴小娘怯怯的站起来。
但是女人,总会有小心性,崔娴只是在替女儿剥菱角米喂着她吃,就当吴小娘是一个空气,也说明了她心中的怨愤之气。
吴小娘怯怯的不敢说话。
杏儿与环儿从外面走进来,看了客厅中怪异的场景,问:“吴小娘子,你怎么来了?”
“我,我……”
“你想说就说!”环儿直接了当地说。
“环儿,不要吓着她。”江杏儿心软,倒不是很恨吴小娘,相反,认为吴小娘很可怜。然后悄声对崔娴说了一句。
崔娴惊喜地问:“是真的,是假的?”
江杏儿重重点头。
“为什么不早说?”
“我也怕错了,”江杏儿嚅嚅地说。前段时间江杏儿身体略有不适,崔娴怀过一胎,什么身体反应杏儿也看到过,但疑心自己猜错了,现在全家上下为郑家的后代在犯愁,除丈夫没心没肺,那一个不在担心?于是偷偷带着环儿出去看了一下大夫,这才确定有喜。
“这太好了。”崔娴高兴地说,不一定是男孩子,也不一定能平安生出来,可有总比没有的好。
人逢喜事精神爽,崔娴说话语气也柔和许多,问:“吴小娘子,你来有何事?”
“我,我,是母亲让我来的,说我向知府发过誓言,服侍知府,就要留下来侍候知府。”
“你就来了?”
“我不敢有这想法,”吴小娘急切的辨解,郑家这个门坎不大好进的,自己也没有脸再呆在郑家。
“对你母亲说,她的心意我们领了,安心地去岭南,虽然岭南天气酷热,也不是人间地狱,当年寇准与丁谓二人老年之时全部流放到岭南,在岭南活得好好的,也没有被岭南的环境打倒。官人还说过,岭南有江有河,天气热,适宜种植,但一直没有得很好的开发,否则又是一个江浙。你们全家去,如果你父亲这一次安下心,做出一些政绩,朝廷也能看到,那时就会被重新召回。”
“喏。不过我发下的誓言永远遵守承诺,”吴小娘说道,美丽的一对大眼睛中闪过一丝坚定。
“没有人怪你,更没有人要求你遵守诺言,你青春年少,美丽动人,不要耽搁了大好年华,以你的相貌与才艺,能找一个好夫君。况且朝廷处罚也仅是贬,没有其他,你还是官宦子女。”崔娴听到好消息,心情好,也不怪不气,平和地说。
没有当真,将吴小娘打发走。
吴小娘仅是在平静的湖泊里投下的一块石子,自从她带着不纯净的心情进入郑家,无论崔娴怎么赏识她的相貌资质,也只能成为过往云烟,况且丈夫也不想再纳妾。
杏儿的有喜,却让郑家上下充满了喜气。
特别是在这时候。
郑朗对付佛教中一些不好的弟子,别人不会这样想,佛教又讲因果报应,郑家久久无子,也会让人用来做文章。偏偏这时,郑家传来喜讯,会狠狠的抽一些人的大耳光子。
这些,郑朗在竹舍,崔娴吩咐人严格的隐瞒着。
到了最关健的时候,不但做了一些布置,那是为了得胜加分的,最终还要丈夫对佛经了解。
这件事很艰难,佛经上说看了传了,会有什么什么好功德,好功德不知道,但崔娴也因为丈夫看了一下各种佛经。结果头晕脑胀。
慢慢看还好些,可想短时间将这大量枯涩的佛经看下去,并且记住,还要融会贯通,换谁来都吃不消。丈夫读书虽博,终是儒家子弟。甚至这比科考还难。
在这当口,崔娴不想郑朗为任何事分心,特别是这种大喜或大悲的事。
杏儿怀孕,对郑家而言是一件大事,也是好消息。
接下来的一件事,让崔娴无从判断。
两天后郑家又来了一个客人,江二郎。
崔娴与环儿对江二郎不熟悉,但江杏儿与四儿对江二郎很熟悉,听到门房禀报,四儿忐忑不安地说:“大娘子,官人对他们好。”
在家中杏儿最大,不过崔娴是正妻,因此大娘子是崔娴。
“傻丫头,你不要小心眼,我知道了,”崔娴淡淡地说。对丈夫这几个好兄弟,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如雷贯耳,父亲反对,她同样不是很喜欢。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为什么要与这几个无赖之徒交往。后来几人品性稍稍改正,加上没有直接的交往,崔娴也就忽视此事,没有去思考。但丈夫偶尔也在与他们保持通信,书信上语气很温和,能看出丈夫的感情。这份所谓的友情丈夫没有放下的,崔娴还是不喜,但嫁鸡随鸡,无奈罢了。
让江二郎进来。
崔娴问道:“为什么你现在才来?秀州那两封信是不是你托人仿写的?”
“大娘子。”
“二哥子,官人视你们为好友,称喟弟媳即可。”
“大……弟媳,”江二郎有些侷促不安,昔日兄弟八人是好友,不是亲兄弟,也胜似亲兄弟。可物是人非,如今地位悬殊天壤之别,自己七人已经高攀不上。
崔娴看出他的心情,平和的说:“你们与官人是好友,应知道官人的脾气,不要说你们之间的友情,没有这份友情,他也不会向任何人摆知府的架子。坐吧。”
“是,”江二朗还是小心答道。不但是知府,这是二十来岁的知府,未来郑朗底限在哪里,谁也无法预料。
杏儿卟哧乐了,说道:“江二郎,让你坐,你就坐吧。”
“喏,见过江娘子,几年不见,你如今更漂亮,”忽然抽了自己一个大耳光子,道:“该死。”
是郑朗的妾,漂亮不漂亮,不能说,不然轻佻。
“又生份了,官人只是在南方为官,离郑州得远,否则你们也能经常见面,坐吧。环儿,给江二郎沏茶。”崔娴说道。
喝了一口茶,江二郎这才将正事说出来。
这件事如郑朗所料,不是江二郎做的。但江二朗是确实到过秀州,他年龄渐长,家中有些产业,不但在郑州,在其他地方也有一些产业。这个,少年时懵懂无知,他没有对郑朗说,也不知道家中的情况,郑朗更不会去问。以后郑朗下了江南,信中也没有提。
江父为了磨砺他,让他来到扬州,非是秀州,在此江家有一个店铺。江二郎来到扬州后,说店铺不仅是店铺,店铺后还有一个作坊,事务繁忙,于是没有来杭州看望郑朗。他内心处还有一个原因,让他迟疑未来,两者的距离让他感到有些怯懦。毕竟已经长大成人,不象少年无知时。然而因为一桩业务,几月前去了秀州。
在秀州时,他才想到要到杭州来。不过扬州店里出了一桩事,江二郎又回去了。后来接连不断的事情出来,查盐罢盐,然后海捕文书就下到扬州。至于什么原因,江二郎也不知道,还是扬州一位世交长辈提交通知了他,于是躲了起来,没有被抓住。直到后来,接到家中转给他的郑朗书信,江二郎这才悄悄来到杭州。
但这一耽搁,路途遥远,已经过去两个多月。
“你不能骗我。”
“大娘子,骗你不得好死。”
崔娴沉思了一下,怕郑朗分心,还是没有对郑朗说,不过派人通知了富弼。
富弼尽了一份朋友之力,与江二郎交谈一番,是不是江二郎指使人做的,一是对方的人证,二是己方的人证。对方人证在秀州,难以说清楚。况且即便有人想陷害江二郎,都能仿郑朗笔迹仿得唯妙唯肖,江二郎还在秀州出现,许多人也知道这件事,那么找的人大约很相像。人是早迟要交到秀州的,但现在交到秀州定案对江二郎不是很有利。
询问了江二郎那段时间与什么人相处,这个容易找,什么时候回扬州,又与谁在一起,这是扬州,离秀州还有很远呢,不可能人今天在扬州,明天就在秀州,后来又去了扬州,即便骑马也没有那么快。这样就能撇清嫌疑。
至于卫知州能不能结案,与富弼无关。
交谈后,便派人前去扬州将相关的证人带来。
到这时候江二郎才明白事情经过,也长松一口气,这段时间风声紧,不但在到处抓他,连扬州那间店铺也暂时查封了。到了郑朗的地头,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就问崔娴,来到杭州,总要看一看郑朗的。
崔娴没有让他去。
江二郎在杭州闲得无聊,到处闲逛,但仅过两天,卫知州派了衙役过来抓人,不知道他从那个渠道这么快得到消息的。富弼虽很是不悦,至少按照规矩,你到杭州来抓人,要通知杭州府一声,可因为江二郎与郑朗的关系,不大好说,眼睁睁地看着江二郎被衙役带来。
对佛经,富弼也说不清楚,要不要通知郑朗出面,会不会分郑朗的心,富弼也说不清楚,只能派人通知崔娴。
崔娴对丈夫这个好兄弟更加反感。
毕竟还在抓捕中,为什么到处溜达?自讨的苦吃。好好的呆在郑家,就是卫知州派人抓江二郎,还有一个缓冲时间,甚至未必敢进自家来强行抓人。但这是丈夫的好兄弟,不顾嫌疑,来到富家,问富弼怎么办?
富弼道:“不要紧,我已经派人带人证过来,没有充足的证据,事牵大案,卫知州也不敢严刑逼供。我刚刚也找到嵇转运使与马转运使,让他们对此案关注一下。要不要通知郑知府?”
“不用通知,这时候他来抓人,是有意想分官人的心。”崔娴道。
富弼想了想,默然。
就是江二郎做下的案子,也不能将郑朗怎么样。除非那两张便条真是郑朗写的。但会恶心到郑朗。对郑朗的七个好兄弟,富弼与崔娴看法一样,少碰为妙。不过他也听到郑朗与这七人的感情,然后又想了一下,说道:“江二郎大约是无心牵连进去。那两个放跑的犯人才是关健所在,因为突然被抓了起来,有的人苦于无奈救之,又听到江二郎来到秀州的事,让人找到郑行知的字迹拓本,临摹了两封信。卫知州没有放人,石守道粗心大意……”
叹了一口气,这个案子卫知州有结案之职,但失职是石介,凭此点,他好不容易此次两浙积攒的一些功绩也成了东去流水。
至于是什么人,卫知州没有这个能力,有这个能力也不好查,比如张大亮为什么要杀人灭口,随着他自杀,也不知道所杀的人犯当中,那一个人才是张大亮灭口的人。
那两个人犯钟全与何秀,大约此时也被杀人灭口。
但富弼也不想继续查下去,牵连的人多,到了结的时候。
顿了顿说道:“崔娘子,你放心吧,要不了多久,我提的人证过来,让他们到秀州做证,江二郎就能释放。”
崔娴回去,可这件事是偶然发生的,还是一个陷阱,崔娴不知道,也容不得她考虑,重阳眼看就要到来。
……施从光说道:“那边都准备好了。”
说完后眼睛有些惊奇。
“勿要保守这个秘密。”郑朗说道。
“我已经吩咐过。”
“外面现在有什么动态?”郑朗为了读佛经,几乎处于苦修状态。也不一定非要在竹舍读佛经,在自家府上同样可以读。可效果不同,不管怎么说,要先声夺人,佛教有许多戒律,不用大声喊沐浴戒斋,最少得做一个样子。所以这段时间闭门竹舍,连家中的几个女人都不让她们过来。对外面的事,郑朗也没有多过问,如崔娴所想,会分心的。但崔娴想得严重了。
施从光支吾了一下,最终没敢说。
这次辨佛会轰动一时,连太平州那么远的地方,都有士子赶过来。幸好郑朗说的有些晚,不然来的人更多。郑朗将杭州诸寺和尚逼上了架子,自己同样也被逼上了架子,谁输了谁就会被火烤。施从光迟疑一下道:“也没有其他的事,要么有几个件小事,朝廷下旨,调富弼回京,但新通判下来,最少还有一个月时光,不会影响此次辨佛。”
“让富弼回去?”
“是。”
郑朗没有象崔娴那样胡思乱想,正常的人事调动,宋朝的制度也使官场上人事任命象走马灯一样。坏处就是不能贯彻一个很好的执政政策。然而益处也有之,即便有不好的官员危害不会大,频繁的人事调动也让官员不能专权。
但是富弼离开,将会使自己少了一个重要的帮手。于是问:“新通判叫什么名字?”
“叫李颜。”
郑朗茫然,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官员名字。
“原来是三司使一名官吏。”
郑朗额首,还是为了平安监才来的。要打仗了,朝廷许多人也意识到财政成了国家头等的大事。
又问:“还有呢?”
“也就是一些禅师找到富通判,还有两位转运使,想通过他们向你说情,辨佛会不举行了,他们会协助知府你挪出寺田,还有一些寺院甚至默许杭州府将他们圈垦的田收回。”
“有那么容易吗?”
郑朗的话可能会有两层意思,第一个郑朗不甘心,为这次辨佛会,郑朗吃了许多苦头,寺院骑虎难下,郑朗也骑虎难下。只有在重阳一辨胜负。另外即便有许多寺院配合,还有不知死活的寺院不肯让步。时间也来不及观察,给他们劝说。只有郑朗一让,以后也就让了下去。
但施从光还不知道郑朗真正的想法,郑朗这次辨佛会是谁也阻止不了的,杭州事小,全国事大,大规模的改良不可能了,可以进行一些小规模的调整,使国家变得更健康。那么与西夏人交战,就有了更多的底气。
后来赵祯与西夏的议和,有赵祯的想法,在短短几十年内,似乎赵祯还是做很漂亮。不过长远来说,西夏人对宋朝危害很大,与契丹形成双面掣肘。不要说收复幽云十六州,西夏不灭,宋朝就没有一天安稳的日子。这一点他与韩琦想法一样,是坚定的主战派。
自己赢了,别人不说,以韩琦把握时机的能力,从利州回京后,一定会与一些士大夫们联手,对寺院重新制定一些政策。
施从光不知道郑朗的想法,因此不敢回答。
郑朗又说道:“你替我准备一艘船,还有那个也要准备了。”
“喏。”
施从光离开,王安石也有些兴奋,问:“大夫,那个真的成功了?”
“好好读书,记住,这终是歪门邪道,不能学的。”
“大夫,也不能这么说,兵法云奇正相辅,正过于呆板,奇过于危险,正中有奇,奇中有正,才是兵者之道。虽然兵家不是主流,然而诸子百家也有许多共通之处。这是以奇辅正之术。”
“算你说得有理,可正才是王道,奇只能辅之,而不是正辅之奇。”
“是。”
“读书吧,也许明后年朝廷又要科举,你不能分心。”
“是。”
九月初七,武林山通向灵隐道的山道前的一片空地上来了一群衙役。
他们手中各自拿着工具,有的在挖泥巴建一个半人高的圆台,还有两个人在树牌子,上面写道,重阳之秋,月上飞来峰顶,于此辨佛三日。
就选择在这里作为辨佛场所。
一会儿这个几丈方圆的圆台建好,衙役开始在上面铺石头。并没有其他的布置,仅是地形略有些险恶,位于空地的尽头,两边都有高大的山峰,山峰上长满了树木,虽是在白天,这里还是阴翳一片。
高台建好了,衙役们离开。
但这所高台引来无数游人观看。
实际上随着这座高台建起,也意味着辨佛法再无人可挡。
可这个夜晚,郑朗闭关了许多天后,从竹舍里悄悄出来,来到浙江江边,悄无声息上了一艘船,不过此事并没有他人知道。
……重阳是登高之时,热闹在白天,可这次杭州的重阳热闹却在晚上。
天未黑,就来了许多百姓,富弼不得不派了士兵维护着秩序。然后前去竹舍。
但在这之前,崔娴与杏儿她们早就过去。
郑朗笑眯眯地迎出来,夫妻之间要说一些悄悄话的,其他人自动退后。郑朗在几个妻妾身上瞅了瞅,崔娴穿着一身朱红裙子,又娇媚又贵气。出身好,有才气,跟在郑朗后面渲染,但论气质,没有几个女子可及。
江杏儿一身鹅黄的裙子,又美丽又乖巧。四儿也穿着湖绿长裙,在憨态中显得七分可爱,环儿穿着短马甲,小巧玲珑。四个女子看着郑朗似笑非笑,眼中却是充满了思念。
郑朗走过去,用爱恋的眼光看着她们,问:“有没有想我?”
崔娴扭头说:“才不想呢。”
“是真不想,还是假不想,”郑朗捉住了崔娴的手荑,用指尖在她手掌中轻轻的划着。
“想,你这个冤家,满意了吗?”崔娴说完,抿起嘴乐了起来,然后嗔怪道:“还有人……”
不能在这里亲热。
“还有三天,我就回去,这件事一结束,我能好好陪伴你们了。”
“你啊,不可能有安份的辰光。”崔娴用手指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
郑朗又来到江杏儿面前问:“杏儿,你有没有想我?”
“官人,好想,”几乎同时杏儿与四儿答道。
“我的杏儿与四儿最乖了。”
崔娴又在翻媚眼。但江杏儿附在他耳边说:“官人,你回去后奴会给你一个好消息。”
“现在不能说?”
“现在不能说,不能让你分心,官人,一定要赢哦。”
如果不知道郑朗的布置,一家人还是很担心的,郑朗不是真正的佛门弟子,当然那样的话,几个女子苦逼了。杭州寺院多,高僧多,精通佛经的高僧更是数不胜数,无疑增加了此次辨佛会的难度。
“我一定会赢的,杏儿,你身上好香。”
“官人,你在斋戒,不能,不能亲热。”杏儿脸上飞起一朵红云。
但只有她与四儿将郑朗这个斋戒当真。
郑朗笑笑不语,又说道:“出发吧。”
走了没有多远,看到富弼带着大小官员迎来,上前又问道:“富兄,要离开杭州了?”
“快了。”
“可惜早了些。”
“无妨。”富弼道,但心中还有些遗憾的,虽然平安监与自己关系不大,可正是自己替郑朗分担了许多州务,郑朗才专心做了许多事。若是到年底倭奴国两矿带来更大的收入,那时回京城,自己会有更大的政绩。不过很快恢复过来,问:“行知,那边有没有准备好?”
“好了,前天晚上我亲自看过。”
“那就好,”富弼握了握拳头,几个月前被一些和尚们“敲诈勒索”,让他至今耿耿于怀。
一会儿,武林山就到了。
到处都是人群,不过能挤到那块场地上的百姓很少,看到郑朗来到,一个个停止议论,然后盯着郑朗。今天郑朗并没有做什么刻意的打扮,还是象以前那样穿着白色长袍,一张圆脸上神态安祥从容,也能说明郑朗那种稳操胜券的心态。
胜不胜,三天后才能知道。
但一段山道走完,那个空地出现在郑朗面前时,战已始!
人群鸦雀无声,忽然全部惊呼起来。
今天晚上的天公作美,微微的西北风吹来,月亮半圆,月色朦胧美丽。就在这时候,西边的峰顶上出现一个巨大的事物。
是一块布,巨大无比的布,徐徐的从峰顶升了起来。然后自动的向高空蔓延。就在百姓惊奇万分的时候,从这个布幔落下无数金色的东西,落在那个高台上。
此时空地上挤满了许多百姓,但那块空地郑朗刻意让施从光建造,就是留给他自己盘坐辨佛的。因此派了一些衙役看守,没有让百姓靠近。这些金色的物事落下来,衙役们不知道什么东西,自动的向后退。
金色的物事继续落下,有的落在地上,有的落在高台上。落在地上也就算了,但落在高台上这些金色物事全部自己在自动移动,最后靠扰在一起,一会儿一个巨大闪着金色光亮的佛字便出现在高台上。
“哦!”
“呀!”
一片惊叹声响了起来。
这太神奇了,比一荷渡湖还要神奇。
义海站在一群大和尚中间不由苦笑,担心什么就来了什么!
但还没有接下来的一幕让人感到神奇,布幔继续在升起,不知道有多高,反正在峰下看着都十分巨大,终于也停下来,仿佛天空中有一个无形的绳子将布幔拉直,然后一道光从布幔上亮了起来!
第三百二十章 最牛的居士
“这是怎么一回事?”嵇颖与马仲甫张大嘴巴看了看高台上的那个佛字,又看着空中那块巨幔万分不解地问。
连韩琦都没有向他透露真相,何况两个转运使。富弼吃吃一笑道:“嵇转运使,马转运使,你们就当佛祖在保佑郑行知。”
但富弼知道真相的,当初设计时郑朗是设计了一朵荷花,这个大金佛字是预备方案,最后在屡次试验下,荷花被推「展翅火神」翻,因为想要荷花必须层层重叠起来,没有做到,最后才选定了这个金佛字。至于其他的没有改动。
不过荷花可以展现在巨幔上,巨幔已经绷直,能看到它的全部面貌,上层部分是金色,但在金色部位隐约的能见到四个金刚在闪动。月色朦胧宜人,其实在这种月色下,近处也许看得更清楚一点,但看远处却恍若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又有时不时的氤氲水雾环绕,虽然就在山峰的上方,反而看得不大真切。
然而离得近,还是能看到四大金刚的闪动,不过这样更增加了一份神秘感。
下面是白幔,白幔上先是一点光,光亮渐渐大了起来,然后一朵莲花座便出现了。画面的效果质量很差,不过对于这时代,已经足够。
看到那朵模糊的莲花在布幔上缓缓移动绽放,许多忠实的佛教徒热泪盈旺,一起拜伏于地。
马仲甫抓住郑朗的手道:“郑知府,请告诉我!”
“要有光,便有了光。”
“能否说清楚一点,”马仲甫又说道。他虽是儒生,也信佛,如果不是知道郑朗的一些底细,刚才也差一点与百姓一样拜伏于地。
郑朗附在马仲甫的耳朵道:“无他,争的是信仰之战。”
还不是答「」案,马仲甫依然不放手。
“你家家族人脉广泛,这件事虽然我不会向百姓说出,但会给陛下与几位宰相一个交待,你可以问他们。”
虽然弄一个教主似乎也有可能,也似很好玩。
可别当真,真做了教主与圣人,赵祯会十分尴尬的,士大夫们同样很难受。这也是统治者大封死人,不封活人的由来。关羽可以在宋朝将他捧成神灵,武神,却不能容受狄青做东府的首相,那怕宋朝的制度决定宰相做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再次调动。因此不要以为赵祯好说话,自己是正统的文人,这个分寸轻重必须要把握。不然真想做教主,就是好脾气赵祯,也会对自己扼杀。
会说的,正好富弼回去,将前后经过,以及这几次神奇的原理,一一写在奏折上,让富弼带回去。估计那时候重阳辨佛会早就传到京「」城,一些士大夫们也会忍耐不住,上书进谏。对几位宰相说,对赵祯说,他们会不会将真相公布于众,让他们做决定。
反正奏折一上,就会将一些人疑虑彻底打消。
这个要注意的。
其实已经开始有人进谏了。
重阳节乃是秋天宋代第一大节日,中秋节开始有了,但还是不隆重,隆重的是重阳,除了有登高、插茱萸、赏菊花、吃重阳糕的习惯外,偶尔九月初八宫中点灯,初日又订为小重阳,实际上重阳节从一天变成三天。
赵祯在宫中设了一场菊酒宴。
平时宋人也为了重阳准备茱萸酒与菊花酒,茱萸为避邪翁,菊花为长寿客,假此两物服之,以消阳九之灾厄,因此在菊花盛开、茱萸繁茂之时摘采茎叶,杂麦米酿酒,密封置于室内,来年重阳方熟,不但有避邪长寿的寓意,还能预防各种疾病,比如菊酒治头风。
本来是一次正常的宴席。赵祯优待士大夫,不但重阳,平时也常常在宫中宴请大臣赴宴。开始也没有人想到,宴到半途,赵祯忽然问了一句:“诸位爱卿,你们对佛教以及寺院各僧有什么看法?”
仅一句,下面的人鸦雀无声。
但在赵祯提问之前,早有一个人进谏。
三个钦差用很快的速度返回京「」城,王拱辰好一点,韩琦耽搁了很长时间,还要赶到利州振灾,所以必须得快。到了京「」城,赵祯接见三个人,主要询问案件经过。
问完了后韩琦便说了几件事。
第一件事便是南海路途遥远,已经查到几个很大的铜矿,不能不管,可想要经营,必须设立供给点。不是为海外领土提出来的,对扩张领土,君臣都有一些想法,不过“祖宗的制度”注定了宋朝内敛。这与扩张领土无关,而是为了经营几个矿藏。
大战来临,宋朝什么都缺。缺少精兵,缺少强将,缺少钱帛,缺少武器,更缺少金银铜铁,特别是铜。如果有了足够的铜,不仅本身是财富,可以用来铸钱,有了足够的铜钱,就是石介也知道有何意义。
韩琦将事情经过说出来,也说了郑朗一愁莫展,自己提议让朝廷调出禁军的事。虽然西北大战打响,可京「」城的禁军战斗力都知道的,放在西北是弱兵弱将,但放在南海岛屿上对付那些落后的原住民,却是一头头猛虎。这是韩琦的看法,也直接说了。
赵祯沉吟,暂时没有表态。
这件事还早,现在探明,必须到明年带回来大量的铜,才能做最后决定。
然后韩琦说了另一件事。
这件事先是赵祯提出来的,询问一荷渡湖的原因,韩琦很郁闷。最后说道,臣也不知,但富弼知道。这才是富弼被调回京「」城的真正原因,连郑朗也没想到。
接着韩琦又说了一些所见所闻佛教不肖弟子的恶劣事迹。进了一谏,控制各州府僧尼数量,寺院数量,田地数量,禁止僧尼发放高利贷,兼并田地,结交权贵,僧尼不征丁税但必须征田税,禁止僧侣出入妇人室闱,特别是这一点,他视自己为最正统的士大夫,更不能容忍。然后又说了其他的一些进谏。一共是十二条。
比郑朗做得好。
郑朗“没有想到”用国家的力量经营供给点,郑朗压佛只是一州一府,也“没有想到”全国。
赵祯又默然。
韩琦又说了一句:“陛下,寺院一年侵占的田地减少国家多少税务?寺院一年的香火施舍,增加多少百姓的负担?”
这两个问题让赵祯脸色阴沉。
这时候国家最需要的就是钱,不是兵,有钱可赏,以宋朝的人口基数想要多少士兵就有多少士兵。一提到钱,数量少罢了,只要数量多,无论那一个大臣,稍有一些良知,眼睛都绿了。并且对百姓,赵祯有可能是满朝君臣中最关心的那个人,不亚于在江东的范仲淹。韩琦不及之,包拯不及之,欧阳修、苏东坡等人更不及之。
然而赵祯还是不作声。
要感谢诸位大臣,赵祯主政之初诸位大臣将赵祯锐气一起磨平了,好处是赵祯不喜欢折腾,因此不是西夏之逼,有可能赵祯朝是宋朝最好的辰光。但坏处便是他做事缺少锐气,怕麻烦。以至于后来宋神宗看到他这位伯爷的生平,果敢的大刀阔斧。按照郑朗的中庸学,全部做得不完美。这种不完美恰恰是他们生平带来的心灵变化。
这是这段时间韩琦上书很少没有得到赵祯批准的,但韩琦没有气妥,比起以前的上书,两谏显然事情重大的多,又落实到具体的实处,性质截然不同。慢慢来吧,立即离开京「」城,去了利州。
韩琦的进谏还是有一些影响。赵祯这些天也在宫中反复思考,今天宫宴,赵祯又忽然想到远在杭州的郑朗。
离得远,赵祯也渐渐成熟,情谊如郑朗所料,变淡了一些,可这份情谊还是有的,特别是诸多君子怦击自己的时候,郑朗冒天下之大不韪,派人到京「」城专门斥责石介等君子的做法,让赵祯很感动。
遥望着南方,他文不及南唐后主、宋徽宗,武不及隋炀帝、唐太宗,但不是一个没有智慧的皇帝,知道郑朗以一个儒生身份与群僧辨解佛法会有多大的困难。心中隐隐有些担心,因此问了一问。
这一问,有的人已经看到赵祯的松动。不过问得突然,还是没有人发言。就是想发言,也要等待杭州辨佛的结果。
辨佛开始!
一朵大莲花开了,郑朗从人群中也走出来。
许多百姓用敬畏的眼神看着郑朗。
江杏儿在人群小声地问崔娴:“娴儿,官人会不会亵渎佛祖?”
她信佛,也知道郑朗这些安排,心中总有些怕怕的。
“不是亵渎佛祖,佛祖应当要感谢官人,”崔娴低声答道。她比江杏儿聪明,想得也远,丈夫这次安排不是针对佛祖的,而是针对各个佛教不肖弟子。即便有佛祖,也不会怪罪。
不过那些佛经,崔娴一想就头痛。
这些装神弄鬼的手段是辅助手段,能不能辨赢,还要看丈夫这段时间能读懂多少佛经。不是记住,是要弄懂它。
郑朗已经走到这个小高台前,坦然的坐在那个大佛字上。
一个和尚怒不可遏,冲上来喊道:“你有什么资格坐之?”
“为什么我没有资格?”
“你不是和尚!”
大多数和尚很赞成这句话的,但一些对佛经精通的高僧听到后,眉头直皱。果然,郑朗说道:“请问和尚,一个孩子进入寺院,尿急,正准备在佛像下撒尿,有一高僧看到后大声说,你不要在有佛的地方撒尿。小孩子便反问一句,请问大师,哪里没有佛,我到没有佛的地方撒尿。现在我问你,哪里没有佛,让我坐在哪里。”
“善哉,善哉,”郑朗仅一句,就让许多高僧已经放下准备辨佛的念头,合什宣善。
和尚哑然。
郑朗又说道:“须菩提,若菩提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所以者何?须菩提,实无有法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
说着站起来,来到昭庆寺住持云若面前,在老和尚头上摸了摸,说道:“人人都说你是高僧,可你真以为你是高僧,那你就不是高僧。”
这是一个禅机。
上面一句是来自金刚经,说如果菩萨执着我相他相众生相长寿相,就不是真正的菩萨。为什么呢?须菩提,实际上没有一种名为发心求无上正等正觉者。
一般人难以明白,通俗一句,因为菩萨与佛祖一样是空灵的,广大的,一切都不着的,一切都不住的,所以真正的菩萨是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这是佛教的基本教义,如果还贪恋一个高僧的名号,何来高僧而言?
云若老和尚光脑门子被郑朗摸了几十下,还摸得不能吭声。
并且他心中最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在这句上面还有一句,我应灭度一切众生,灭度一切众生已,而无有一众生灭度者。这才有了下面这一句。这是很矛盾的一句,我应当灭度一切众生,但真将一切众生灭度,那么将没有一个众生被真正灭度。但这一句话若真正被剖解开来,对这三天的辨佛会将产生巨大的影响。
郑朗摸着老和尚的脑袋,很光滑,手感很好,旁边的人看了却是瞠目结舌。郑朗又低声说道:“老和尚,不错不错,我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摸大和尚,还是高僧的脑袋瓜子。”
“你!”
再次低声说道:“老和尚,我也不是真正灭佛,只是还佛教的原来面貌,你跑来趟这个混水做什么?凭空中这个布幔,你们能辨赢么?佛教再这样下去,还能不能弘扬真正的佛法。”
提前郑朗派人做了暗中调查,这个老和尚还是不错的,平时粗衣布麻,深居浅出,若说真正的高僧,能上郑朗眼的没有几个,这个云若就是其中一个。杏儿与四儿还到昭庆寺烧过香,见过这个老和尚,对他十分敬仰。所以郑朗做了点化。
“你不是真要灭佛?”
“灭什么佛?”郑朗忽然大声说道:“佛说人人皆有佛性,一切皆是佛。为什么?佛便是宇宙,佛便是宇宙运行的至理。石头是佛,高台上的佛字是佛,你是佛,我是佛,祆教是佛,儒教是佛,因此金刚经说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如果我以儒学悟通了天地间的至理,那么我也成了真佛。当然,很难。我在着相,你也在着相。但我不刻意求成真佛,意境上已经高了你一筹。去吧,你今天来此,最少耽搁失误了你数年的修行。再执迷下去,你马上不是高僧,会渐渐盘入魔道。”
云若脸上阴晴不定,忽然舍什道:“善哉,善哉。”
念完后一言不发离开。
许多人愕然,云若名气不及重显名气大,但也是杭州有名的高僧,居然因为郑朗几句话,或者让郑朗摸了摸脑袋瓜子,就这样离开了。
富弼叹了一口气,看着不远处郑朗正重新返回高台,摇了摇头道:“郑行知,你点化的是魔道还是佛道?”
杏儿却睁大眼睛,惊奇地道:“娴儿,是不是云若禅师让官人点化?”
“差不多吧,”崔娴抿着小红唇偷乐,丈夫开了一个好头。
郑朗重新盘坐于高台上,大声说道:“佛祖说人人是佛,只是有没有堪悟的区别。我能坐此,你,他,皆能坐于佛字上。各位高僧们,不要有异议了,如果有异议,我再问一个问题,我不是高僧,也没有出家,但什么为居士?”
有的和尚脸色再次一变,因为他们想到了一个经义。
郑朗也没有指望他们回答,道:“按照儒家理论,居士是指有德才而隐居不仕或未仕的人,不过今天来此,我不谈儒家,如果按照这个说法,我做不成居士哪。但来此我说的是佛法,所以谈佛家的居士,佛教中的居士是指在家修佛者。那么这个居士能做什么呢?我念一段佛义。尔时,毗耶离大城中有长者,名维摩诘。已曾供养无量诸佛,深殖善本;得无生忍,辩才无碍;游戏神通,逮诸总持;获无所畏,降魔劳怨;入深法门,善于智度……如是,长者维摩诘,为诸问病者如应说法,令无数千人,皆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
是维摩诘经里第二品。
维摩诘经对国家佛教影响深远,仅次于金刚经。
第一个是若菩萨欲得净土,当净其心,随其心净,则净土净。想要净化社会,必须净化人的心灵,只有人心灵变美好了,那么社会也就美好了,至少扶一下摔倒的老太太不用担心,这比当初佛祖提出来的空断更高明,更加积极。
第二个强烈斥责了小乘有慈悲心而不能普的思想,强调慈悲普度、利生济世、关怀人间。
但这本佛义很长,一共十四品,若全部背诵出来,会花很长时间,因此郑朗仅背了第二品方便品。方便波罗蜜是十波罗蜜中第七波罗蜜。不是让路的方便,是修菩萨道的一个法门。第一品是释迦牟尼佛演出,自第二出此经主角登场。佛是教主,必须现出家身,在家也可以以居士之身修行成佛,这就是佛法的方便法门,所以又叫方便品。
第二品就讲维魔居士如何方便的,也经商所以富有财产,但用这个财产周济穷人,不是用来供佛的,读到这一句时,郑朗刻意咬重了去背。还不够,听到郑朗在读此经,富弼一努嘴,衙役开始发放此经译注。
译注工作交给了司马光,因为要给老百姓看,郑朗要求司马光译成口语化,越浅白越好。译好后,郑朗亲自再次重新修改。不但有维摩诘经,还有金刚经等书,每本经书刊印了两千本,无偿发放给百姓。总之,为了此次辨佛会,郑朗前前后后花费了几千贯。
居士也有妻小,但常修行清净,有六亲,但不为世事牵制,穿着华贵,更以庄严着称,也吃好的喝好的,但以禅悦为食,也涉及外道与世典书籍,但以佛法为正宗,也出入青楼,是为了警示世人淫欲之过,也喝酒,也串门子,上到皇宫贵族下到武士百姓,但是为了什么什么。
郑朗在背诵,让一群有钱有势的大佬听得悠然向往,这样的居士修佛还是不错的,能喝酒,能结交权贵,能狎妓,只要心中有佛,以后就能成佛。好,好好,大好,太好!
这才是维摩诘经的高明之处,第一便于入世,第二世俗化,持着佛教无数条戒律出家太辛苦了,一般人不容易做到,影响佛教的普及。于是出现这个维摩居士。
忽然百姓又传来惊奇之声。
然后百姓一起抬头看着天空中的巨幔,此时巨幔随着郑朗开始讲经,画面再次改变,出现了无数佛祖菩萨大罗汉盘坐于莲花座上的场景。又从巨幔上飘下来朵朵花瓣,向高台落去。
看到如此神奇的场面,一大半百姓伏了下去。
富弼哭笑不得。
郑朗身上也披上了朵朵花瓣,不过郑朗“宝相庄严”,继续在背诵,但下面这一段没有背经,而是讲经。其时,维摩居士示病在身,心中思付,慈悲心切的世尊难道不会派人探视我吗?
这一段为了下面的内容过渡,但不大好。同样是着相,存了念头!也是此经最大的破绽。郑朗不是为了彻底打倒佛教,因此揭过没有提。居士刚一存这个念头,佛祖便知道了,于是派智慧第一的舍利弗前去探病,舍利弗说了一大通话,总之,他境界离维摩居士相差太远,没有资格探病(又是着相)。又派十大弟子中以苦行著称的大迦叶探病,也自愧不如,不敢去。接着到了十大弟子中解空第一的须菩提,长于义理的弟子富楼那弥多罗尼子,议论第一的十大弟子摩诃迦旃延,天眼第一的十大弟子阿那律,持律第一的优波离,密行第一的罗睺罗,佛陀堂弟多闻第一的阿难。一个个都喊不行。佛祖无奈,只好请菩萨,弥勒菩萨、光严童子、持世菩萨、子善德,皆喊德行不够,不能胜任。最后请了文殊菩萨,文殊菩萨说,与居士答对不容易,不过佛祖请求,我只能勉为其难。于是前往。在座的众菩萨、大弟子、帝释、大梵天、四天王等一听,这下好哪,这两位高人在一起,必定会有精彩的对论,于是八千菩萨、五百罗汉以及众多天人随文贤菩萨前往。然后问答,构成了这本佛经的来历。
还是着相,金刚经中提到一句,所谓佛法者,即非佛法。真正的佛不会认为自己是佛,真正的圣人不会认为自己是圣人,所以真正的佛法即非佛法。如果有一个佛法的观念存在,那已经是着相了。
因此清朝大儒顾亭林说过一句,一般人不要看佛经,这东西就是一桶水,一个是满的,一个是空的,一下子倒过来,一下子倒过去,用看山似山来比喻,看山似山,看山不似山,看山还似山,然后再看又不似山,看似山,就这样N遍循环下去,才是所谓的佛经。看得越多,越是迷惑(至少一个叫午后方晴的悲催了)。
维摩诘经比金刚经更进了一步,但相比佛教的所谓境界,维摩诘经落了下乘。
郑朗之所以说这一段,不是讲这个最牛的居士故事,而是为了揭示一个道理,只要象维摩居士那样做,什么菩萨、弟子、罗汉,都不如他。为什么要出家做和尚呢,要供养寺院呢?诸位,利化济世吧!只要存了这个心,连弥勒菩萨也不及你!
这种思想对于寺院来说,要不要命?
一个大和尚等郑朗讲完了这段后,急切地问道:“郑施主,请问你在心中有没有佛祖?”
就算你在家修行,但你心中没有佛,不能算居士,就没有权利说出这种话。
也能说有理。
可众人突然再次喧哗,随着这个大和尚问完,巨幔上图案再次一变,变成了一个地狱,一个巨大的魔鬼狰狞的站在地狱中狂笑,巨掌上还握着几个可怜的普通百姓,这些百姓衣着简陋,脸上略有菜色,一个个在魔掌里挣扎,在哀求……
这更要命了。
只要郑朗在说话,天空中的巨幔出现佛祖的场景,甚至还有花瓣撒下来,但到和尚辨问时,马上花瓣消失,巨幔上也换成了地狱魔鬼。
许多和尚想要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