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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午后方晴     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txt下载     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九章 天下

    赵祯让他噎得无语。

    说错了吗?

    换谁听到这几个名字,都不会认为他说错了。

    无力地说:“你且退吧。”

    “喏。”

    看着韩琦站起来,两个小黄门居然主动让出一条道路,这主太牛,不得不让。

    但赵祯没有认为韩琦有多牛,只是苦笑一下,老子人才是太多,不知道怎么用了。还有一个更牛的,从抽里拿出一本书。很长的一本书,在这时代而言。

    这不是网络小说,每一字每一句都经过仔细的推敲,十五万字,是很长的著作了。

    真正牛的是这本书。

    赵祯不知道翻了多少遍。

    但越翻越mí茫。

    讲的是儒学,更讲的是天下,是国事,是治人,是立人,是树德。

    “学以致用啊,”赵祯又翻开了书,叹口气说道。这才是学以致用的极致。

    这本书的确很有实用xìng,可很多地方赵祯不是很解,书中也因为略有忌讳,没有说得清楚。比如冗兵,直指冗兵之患。

    冗.兵之患,当真赵祯不知道?

    知道,但他不敢动。

    受党项与契丹之逼,不得不在边境上驻扎大量的禁兵、厢兵与乡兵,还有少量蕃兵,边境驻扎的军队越多,与之对应的京城禁兵就要更多。这样才能形成平衡之道,否则对边境上那么多兵力,赵祯心中同样很害怕。

    论兵革之道,自己懂什么?

    郑朗也说过,除自己那个大伯祖外,祖父用兵已稍逊一筹,父亲更不行,澶州之围正是父亲胡乱插手导致的。赵祯也不气,是直臣之言。若失这份刚直之气,只对自己拼命维护,说自己多好多好·赵祯反而瞧不起。

    父亲不懂军事,自己更不懂。

    边境之兵削不得的,若削,只能削弈城的驻兵·敢不敢削?

    这个忧虑困扰着他一生,事实后面庞籍着手削冗兵,可削着削着,溺于党争之中,悲催了。虽是小吕夷简,最终缺少吕夷简的厚脸皮,然后下台。但中间赵祯作用不可忽视。

    虽然他在众里寻度·最终找到这个真正能吏,也没有用好。

    至于韩琦,只是无敌,别当真。只要将韩琦当真的人,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

    或者按心理学分析,他对军旅不懂,内心产生害怕与不确定xìng,故主动维护着这个冗兵系统。

    是不是对的?显然错了·宋朝最强大的军队是西军,与党项人长期作战培养出来的战斗力,而不是禁兵。当真强敌到来·几十万禁兵会起作用?或者出一个安禄山,率领十万西兵起乱,京城的禁兵能抵抗得了?

    不起作用,养它做什么?

    不如少养一些军队,让他们上战场打一打,再调回来,少就能给以厚待,少就能挑选精兵,少就能有效的管理。想一想,八十万禁兵′压缩成四十万,是不是精英,八十万禁兵的供养,拿掉二十万人下来,朝廷会少多大的压力?将另外的二十万人供养放于其他四十万人身上,会起什么样的作用。四十缗钱一家人不死不活·六十缗钱一家人就能小康。没有后顾之忧,士兵作战时会不会更加不要命?

    但不是郑朗现在说的,他只说中庸。因此赵祯不解。

    再到冗吏。

    又是一个头痛的问题,宋朝开国之初,只有三千几百名官吏,现在膨胀到两万多名。

    各州配置太守、通判、长史、判官、推官、各曹参军事,县有县令、县丞、县尉,似乎两万多名不多。但不是每一州每一县都是如此,比如太平州,中上州,县也是一个上县,两中县,配置只有一半。还有一些下州下县,配置更少。能裁去一半人。

    宋朝为了养两万多名官吏,一年花去两千多万缗钱,一个官吏平均是一千一百缗。仅是明处的,还有职田,还有暗处的,利用手中权利兼并田地作坊等等。

    省下一半官吏,将会成什么?明处一年就少了一千多万缗的支出,吕夷简治黄河,也没有花掉一千万缗!

    还有职田与隐形的支出。

    但赵祯不这样想,这是宋朝的体制,架叠再架叠,包括冗政,制约着权臣出现。也起到作用,比如党争,赵祯并没有害怕,只是不喜,无论党争,或者丁谓,不会危害到国家的统治,但党争出现肯定不喜的,一旦开了这个例,会影响国家正常的发展。

    这时赵祯也忘记郑朗所说的那个词,法度。

    架叠,郑朗也不反感。

    本来相互制约未必是坏事,权利过于集中,是**的最大温chuáng,可有个度,这种重复的架叠已经超过了这个度。

    但讨论是中庸,只是就事论事,本身架叠是对的,象yīn阳太极流动一样,架叠原先是鱼点,现在变成了鱼中,渐渐向鱼头发展,yīn已盛,阳渐衰,必须及时效正。

    资历的不足,使郑朗叙述时再次含蓄略过。

    又在天下里说到论武。

    穷兵黜武是儒家历来反对的,可不修武备武,只好做人家的儿皇帝,处处挨打,因此李世民极重文治,以文皇帝自称,可不忘武备。这个武不是让文人率兵,让太监率兵,而要让专门的武将领兵。

    才论述唐朝藩镇割据的起因。

    赵祯依然不赞成,自己的大伯祖同样不是节度使,也没有掌握地方军政大权,只是军功,只是得到诸将士喜欢,所以被黄袍加身。

    他再次犯了意识错误,是当真如此?赵匡胤得到皇位一是当时情况五代十国更递不休,礼法已经崩坏,放在现在试试看?二是赵匡胤本身的军事才能,人格魅力,以及赵普。

    赵普为谋士,军事才能是赵匡胤率五千破南唐名将皇甫晖的十万军队,不但大败南唐十万军队,还奇迹般地的夺下滁州城。前面还有五千破两万,后面还窨两千破南唐最强的两万军队。

    谁能做到?

    宋朝一个将领也做不到只能往历史上翻找,或者往后一百多的翻。

    人格魅力更是让他在攻城时,士卒夺着当他的肉盾。还有运气,正好柴荣死主幼母弱,才让他有了机会。

    缺一不可。

    谁又能做到?

    看他本人吧,他本人只是架空了功勋老臣,但没有反对使用武将,潘美、曹彬等人都是在他手上得到重用的。只是到赵匡义手中,让大哥莫明其妙-死了,侄子莫明其妙-自杀害怕大哥在军中的威信,于是进一步对武将制约。时已过,现在何须如此?

    适当的做一些制约,到领兵作战时,还要武将率军,这才是正确的道路。

    然而赵祯同样产生了狐疑。

    不能怪他,每一个人都有历史的局限xìng。站在局中,很难看到真理的。包括范仲淹跌跌撞撞的,始至今天,还没有真正看到真理所在。

    还有人xìng的论述。

    严格说郑朗的人xìng观是偏向善的一面,所以用人xìng与制度对立,说了泰否二卦。重要的两卦。乾坤构成八卦由来,泰否二卦与八卦构成了六十四卦的基础。

    人生下来不是无善恶之分,当他第一眼看到父母亲时,就打下深深的印记。有善的道德一面,有恶的贪yù一面。在前面郑朗也论证了德与利的相对相生xìng。

    除少数人生下来就因为父母的遗传有大善大恶外,大多数有善有恶,善为先,恶为辅所以说儿童最为可爱。天真无邪也。

    这是阳于里,yīn主外的大泰之卦,但是随着成长,要么外yīn侵于内,要么强行以阳交恶于yīn侵于外,而生戾气使yīn于内滋,于是城复于隍,勿用师,自邑告命,贞吝。

    制度是从外部对人xìng的制约,让各阶层百姓安然有序,用强制xìng的手段,或法或德,进行处罚与德化,这是外部大阳,内部大yīn,因为曰否。用意是好的,可分了尊卑名份,必然会有许多不公平的事情发生。

    因此否卦曰拨茅贞洁,必须从内部进行守正。儒家又说内圣外王,以仁为本,以义为节,以礼为本,以仪为节,以宽为本,以恕为节,从内到处进行中庸调节。

    这才是根本所在。

    例如汉朝,说什么宦官外戚之争,说什么穷兵黜武,那只是假像。

    儒家之道本来就是强调内圣外王,先齐家,可将家齐好了,整体很难流动的,必然会伤害其他家庭利益。再治国,国家强大了,必然危胁他国。所以天下没有办法用仁去主持,故曰平字。

    只能齐家爱国,千万不要爱天下,那完蛋了,整一个傻冒!

    似乎这种傻冒还不少,越往后越多,越傻越整你,方方面面都会越欺侮你。而且因为傻,懦弱,所以找不到真正的朋友!谁愿意生存在一个懦夫的羽翼下?

    这才是真正的齐家爱国平天下。

    也不能说君子独善其身,有一个包容调节的过程。若发展到独善其身,那又是过了,很片面的。

    汉武帝用兵是过了,也要看到他的积极意义,没有了外患,对河北河东的百姓产生什么影响?并且喊出了一句,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有没有加强民族与国家的凝聚力。

    汉朝外王政策是好的,可忽视内部的内圣,这才是真正基础。爱民是爱所有的民,以人为本,以民为本,是为内圣。正是忽视这一基础,默视权贵无穷的扩大自己视力与财富,苛剥于百姓,力量集中,于是才有诸王、外戚与宦官之乱,并且使民无法承受重压,一个张角,让汉朝彻底湮灭在历史长河里。

    真相就是一个内圣。

    只要内圣做好,辅以适度的外王,国家十年何妨?

    制度是假的,得围绕着内圣外王转,这就是郑朗想表达的意思。如果成了外圣内王,什么制度,最后必然崩溃。乃是天下的定理,一千年如此,一万年还是如此。

    看到这样的书,赵祯会不会很伤神?

    虽然后面的仁义、圣智、礼仪、忠恕、孝悌等等,还没有详解,管中窥豹略见一斑。没有后面妁详说,这个中庸已经无穷大。

    也提及用人,什么样的才能配用什么样的人。

    自己没有能力掌控他,最好不要用。

    比如刘邦人都说他是无赖之徒,当真如此,为什么他为帝时,萧何这样的能臣要自污?张良要吃石头?仅凭他将萧河、张良、韩信与陈平、曹参这些人用好了,作为一代开国帝王足矣。但是人才,要看人君有没有能力用,故魏征在李承乾手下没有用好到李世民手中成为千古名臣,故裴矩在杨广手下是媚臣,到李世民手中却成了直臣。

    然后隐隐的说了朝局。

    范吕!

    陛下,你看着办吧,能掌控好,让他们抛开纷岐,一个德操进谏,一个有实力办事花花簇簇的大宋就会到来。但掌控不了,最好一个不要用,否则都会引来天大的麻烦。

    什么样的烈马配什么样的主人。

    这个道理好象郑朗拒绝赵祯的好意不想回京一样。

    进京城做什么?

    治一州功绩,算什么,年龄不足,资历不足,人脉关系不足,无法掌控,无法掌控就什么事也做不了。

    书中没有说,但xìng质差不多。

    赵祯苦笑,道:“好大的中庸。”

    其实合上书之后,赵祯心中有了主意韩琦这几人都不错,可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索xìng一个不用。人才多也不怕,于是下诏,王随罢为彰信节度使、同平章事,陈尧佐罢为淮康节度使、同平章事、判郑州韩亿罢为户部shì郎,石中立罢为户部shì郎、资政殿学士。

    彰信节度使非乃实官,同平章事也是如此,在家中带薪养老吧。老陈得婢实职,是知郑州,考虑他岁数大了,不能外放多远,于是耽州。韩亿与石中立还了本职。

    判河南府张士逊为门下shì郎兼兵部尚书、平章事,户部shì郎、同知枢密院事章得象以本官平章事,同知枢密院事王、权知开封府李若谷并参知政事,权三司使王博文、知永兴军陈执中并同知枢密院事。

    几人当中王是打酱油的,张士逊虽是打酱油,稍稍能做一些事,李若谷最幸运,刚从江宁调回来,连爬几级,迅速做到副相,王博文虽是哭出来的宰相,也能凑和,章得象与陈执中却是一个很有能力的这就是仁宗盛世。

    人才太多了,除这几个老贪外,随便着拣一拣,一套班子就凑合出来。

    但这些人当中,没有一个人是韩琦推荐的。

    可也不得了,正是他的弹劾,导致四相全罢。

    一时间韩琦清名雀起,上朝时所有官员向他侧目而视。哥,你太牛了,这样的壮举,也只有你一个人才能做到。

    多么不容易啊。

    看一看,范仲淹、孔道辅他们为了对付吕夷简,伤亡累累,头破血流,吕夷简安然无事,最后是两相火拼,才将吕夷简弄下去。

    为了此,孔道辅拍宫门,范仲淹在家中准备与妻子决别。

    然而哥子你很好,不lù山不lù水,家人也没有担惊受怕,四个宰相就让你拉下马。

    司马光与吕公著却在客栈里说道:“时机。”

    司马光又说:“若是你父亲在相位时,韩司谏绝对不敢这么做。”

    是四个老家伙,无才能,又贪婪,想掰倒他们很容易的。也要掌握时机,去年不行,去年进谏,恶行不显,又是皇帝亲自任命,那是自找没趣。可今年春天反对的声音大起来,赵祯本身也不满意,因此韩琦轻轻一推,四个老宰相全部下去。

    “没有你说得那么黑……”

    “芄生数人,最看重的人是谁?”

    “庞籍。”

    “可提及过韩琦?”

    “似没有。”但吕公著心里想到,怎么能以先生看人来判断问题,况且先生也没有与韩琦打过交道,如何点评天下人?或是漏点了的。

    问题不要紧,无论韩琦是sī心还是公心,皆不是他们现在能参与,包括郑朗在内。

    打开了郑朗寄过来的书信,还有礼物。

    先是贺礼。

    司马光与吕公著参加解试,解元不是,可想通过解试考太容易了·名次皆比较的高。

    因此两家替他们订了亲事。

    皆是官宦世家,司马家不想自家儿子被人榜下捉婿,吕家更不想有什么意外发生。须知两个儿子跟随郑朗一行,天下瞩目而视·别以为是吕家,就是吕家,只要未订亲,都会有人心动,若是遇到王德用那样的老匹夫怎么办?吕夷简杀回来与人家拼命。

    全部提前订亲,司马光是一个官宦人家的女儿,姓张。

    品德很不错·聂氏反复查问过对方的品行,最后才做的决定。

    一个很聪明的女xìng,不看对方门第,也不需要看,郑家子前程不可限量,这几年皇帝派了多少钦差亲自前往,是郑家子不受官职,否则不知道升成什么。

    所以看重人家的品行。

    家有贤妻顶半边天。

    不过摊到吕家想不看都不行·毕竟吕家更辉煌。

    也选了一个张氏。是待制官张待制的妹妹,张待制无所谓,是他的妻子·他妻子是鲁宗道的女儿,这样一环套着一环,门楣倒也相配。而且听说了这个张氏很聪明。

    聂氏看重了人家的品行,吕家看重了人家的聪明。

    吕夫人的主意,看看崔家女,在太平州做得多好,正是聪明能干,带头协助丈夫,太平州不仅有政绩,还有德化之功·让言臣哑口无言,崔氏功不可没。

    未成亲,不过殿试结束后,会双双成亲。

    两人与郑朗还有着书信来往,这是一份感情。

    休说仳′们,就是蔡京·遇到郑朗做老师,这样的悉心培养,也会产生感情。

    郑朗得知此事,他没有出面,崔娴出的面,从太平州锦锈监里挑出最好的布匹,送了几端,还有太平州自己出产的一些工艺品,比如少量的刻丝织品,送给两家。

    然没有送到两家,是直接送到两子手中。

    与你们家没有关系,送的仅是师徒关系,现在郑朗根本没有考虑结党,就没有必要与两家走得更深。

    还有郑朗一封长信。

    信上先说恭贺,以及考场要注意的事项,还有其他。

    一个是任职。

    有可能皇帝会问他们,问就果断说出来。

    在这之前发生一件事,杭州一干人回去后,再次进行商议。

    张夏说了一句公道话,朝中局势张夏也不知道,比郑朗更悲催,背景太单薄了。但大约的还能知道,对他们说,别要胡思乱想,人家这么好的吏治之才,不可能呆在地方上的,皇上大约会调回京城去。如答应早就答应下来,大家安心治堤吧,才是你们的当务之急。

    如同浇了三九里一盆冷水,时光也冷了下来。先考虑一下蔗糖吧,赚钱的事也不能丢下来。今年去太平州取蔗糖的商人更多。

    许多商人再次来到太平州。

    太平州此时也在忙碌,最后一年,沟塘渠泊要进一步挖深,不要怕累着,挖深了才能有更好的蓄水功能,并且严令任何百姓不得侵占水面,将挖起来的泥巴堆放洼地。

    不得己的土办法,若是外面河水低,内河水高,倒有千种办法,利用压力关系将水排出去。但是不可能的,一旦内涝,外面河水更高。只好从内部想办法。

    减少低洼的地方,增加蓄水功能。

    至少小的涝灾危害不大,碰到大的汛期,没窨●`法了。

    还有继续挑圩埂,防患未然,数年必须挑一次,可方量不大,这是增加厚度与高度,厚度是水土的部分流失,高度是圩基的下压。

    但任务不是那么紧张。

    然而几个商人听到一件事,太平州大户人家出八百顷田,售给州衙,让他们均分给百姓与佃户。

    有些不明白。

    不是当初,当初是为换蔗糖坊的契股。现在诸事已定,为何要这样做。

    回答很简单,感谢知州,知州想减少境内贫困百姓比例,我们协助他。

    还有其他的原因,诸多人家设有作坊,劳力紧张,劳工高贵,地所得的利很薄了·售地后能有一笔资金,换取更大的本钱周转。视野与郑郎家一样,主要利润不在田地上。

    想一想,五百亩的地·算是大地主,一亩地租一石半,不算低的,七百五十石粮食,不是京城的大米,是江南的稻谷,只有两百几十缗钱。不如换一些钱做本钱·但却是有一份感谢之心。索xìng让知州功绩更大一点,境内几乎没有贫民。虽不可能,此时佃农比下降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但各户还是保留了二千多顷的良田未售。这是内因与外因产物的结合。

    可这批商人不知。

    拜见郑朗,郑朗回答很干脆,听从朝廷安排。

    但郑朗对杭州同样很心动。

    宋朝现在的与未来的几个良港,广州在唐朝就出现了,在许多大食商人,这是历史基础。泉州因为地窄·百姓被迫经商,许多百姓sī自出海,这是群众基础。温州不及泉州群众基础明显·但形式差不多。苏州设港不能设在长江边上,此时长江也有一个大大的喇叭口,一直到泰州都是海水,而不是江水,江堤不称为江堤,而是海堤。不过内河河运发达,很久以后才出现海港,不是现在,不是明朝,但也有一些基础。

    密州离河北与京城近·有地域基础。剩下的就是明秀杭三州,明州可以长久,但没有大运河之便,秀州不但不能长久,还没有大运河之便,除了他真有翻江倒海本事·将整个上海与黄埔江提前五百年变出来。相对来说,杭州倒是好一些,以后作为海港也不便,早迟会成为喇叭尖子,但这时是一个三角形,海船能直接到达杭州城边上。还有大运河长江,上能沟通河北京城,下通沟通巴蜀。

    而他的任期有限,苏密温三州皆不大适合,若求不成,有比无好。泉广二州太远。秀明二州条件不是很有利,首选还是杭州。

    可不是他说的算。

    因此说了,前景很好,远比太平州前景好上十倍几十倍,但非是我所能决定。朝廷也没有那规矩,我想到哪里就到哪里。

    几个商人mí茫地离开。

    没有听到口风,只听到会好上十倍几十倍。

    更动心也更mí茫。

    回去后一说,更多人动心更多人mí茫。

    想通过其他途径,然而钱家渐渐走向没落,虽出了一些进士,不在朝中担任宰辅,拼爹拼不赢。正规的途径,大约是皇帝舍不得。怎么听到郑朗的十倍几十倍,心中又十分向往。

    太平州已经成为人间的乐园,若是几十倍会成为什么,是不是人间的天堂?

    于是商议一下,继续征集百姓,这是民意,得要杭州九县所有百姓首肯,其次各大户齐聚在一起,凑集一下,兼并东南兼并很严重的,远胜过太平州,十有**户皆是佃农,大约是郑朗不喜,也是朝廷不喜的地方。

    大家七凑八凑的拿出两千五百顷地,多是不好的山地坡地,但也算一份心愿,而且是无偿交给朝廷,至于朝廷是当作官田,或者学田或者分给贫困百姓不管了。

    可有一个条件,必须郑朗前来杭州。

    当时朝廷人事没有变动,陈尧佐纳闷地问了一句,你们不怕朝廷将郑朗调去一个月后又调走了?

    同样有可能。

    就不是一个月,象范仲淹那样仅一年半时间,又能给地方上带来什么政绩,至少不是郑朗那种政绩。

    这些商人拍xiōng道,既然能来,我们就能留。

    真不行,我们派人将郑朗强行看着,用民意逼迫朝廷默视事实,怎么也要留下一个三四年时间。

    这事情又稀奇,又古怪。

    赵祯没有作声。

    几个商人带着伙计就在京城留了下来,朝廷什么时候给我们答复,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正是因为此事,郑朗写信提了起来。

    赵祯问,就答,不问就不答。

    但不管怎么说,不回京城。

    另外一件事,还有中庸。经过改写后的中庸,交给两子手中,让他们刻版发行。

    司马光与吕公著谈了一会儿,前面几条或谢或同意,但后面一条没有同意。

    因此这本书还没有面世。

    殿试考就到了。

    但殿试考完后,两人还没有将这本书拿出来,安心等着放榜。

    这一届录取的人比上一届进士名额少·只有二百人及第,一百十人同出身,特奏名一百六十五人同诸科出身,为诸州长史。但随后又发生变化·赐诸科四百十人及第并出身,又恩赐特奏名四百一十六人。

    张方平哑然。

    为了省冗吏,当初自己在京城做了何等的努力。

    实际很好了,史上这一届恩赐特奏名者达到九百十四人。

    但是这一届发生了一个小事件,省元范镇被唱到了七十九名,按例在奏官欧阳修与吴育唱名过三人时,省元未现·可以抗声自辨。

    范镇却没有,一直到七十九名才出现他的名字。群臣哗然,然后看着赵祯。

    赵祯也无奈,诸学子为舞弊的事阄得不可开交,只好平衡一下,将范镇名字往后压一压。

    因此状元落到扬州吕溱身上。

    边上还有一个举子,轻声道:“吕兄台,当日之言·果然中的。”

    “邵学弟,不然,学的学问不一样。”吕溱道。

    正是前往当涂摹字的两人。

    当时两人看到司马光等人的风范·很是艳羡,却没有想到如今与郑朗两个学生同列榜上,邵必名次稍稍落后一些,吕溱却成了状元。

    还有邛州李绚中了榜眼,等等。

    反正这一届出的人才不及前几届,可比上一届压力要好,而且名额也很少,所中的进士也有许多星星,比如悲催了的范镇、状元吕溱、孙抗、吴几复,还有司马光等人·星光成sè比上届也高。

    赐宴,前三名赐酒食五盏,还要各进谢恩诗。与司马光与吕公著无关,一个是第九名,一个是第三十二名。乖乖的吃着普通泡饭,忽然司马光微微一笑。

    吕公著看着泡饭也笑起来。

    赵祯好奇·虽然今天荣誉是属于吕溱的,可对郑朗这两个学生很关注,便问了一句:“吕卿、司马卿,你们为何发笑?”

    朕打压的是范镇,与你们无关。但也理解,郑朗带着两个学生,学的杂七杂八知识,不仅是学问,还有如何做人的,如何做官的,这是提前培养吏治之才,学问上稍挪了一些,不足为奇。不能以名次,就对这两子疏忽不重视。

    但今天的场合,两人都不适宜lù面,史上司马光倒是小lù了一面,没有佩花,这一回佩了花的,跟郑朗学了很多坦然淡定,无所谓了。司马光简洁明了的说道:“陛下,是臣与吕三郎想起学弟范家大郎与二郎,不食冰糖,却让先生为难。”

    “为何为难?”赵祯不解地问。

    “不知当不当禁食之。”

    “当不当禁食之?”赵祯想了一下,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不简单,问:“当不当之?”

    “先生一时没有想起来,事后范仲淹信中说,如林和靖之例也,避世可,不避世也无不当,食之可,不食也无不当。但是先生现在大约也明白了。”

    “何?”

    “食之可,有度,不食之亦无不对。本是德操之举也,不食之难以为之,过于厉,食之过度为奢,失之德操也。因此先生再修中庸,面目已非也。”

    司马光说完想坐下来,心里想到,别问了陛下,要问改天问,今天俺不想出风头。

    “重修中庸?”赵祯可不顾他的心情,对这个中庸,赵祯很关注的,若不是有些地方让他不大同意,都可以将它当作制订国策的标准。

    “是,先生前一段时间寄来了中庸,已非去年中庸,做了大修。”

    “在何处?”

    “就在客栈里,但是陛下,今天是骑马夸花时刻。”司马光坦然道。

    你不要考虑什么中庸,明天后天有的是时间,今天是状元时刻,轻重得分清楚。

    隐隐有进谏的含味。

    而且风仪也好,在殿上他根本没有半点紧张,颇象极了当年的郑朗。

    欧阳修与吴育不由多看了几眼,忽然想到他们以前教训范讽就象教训小孩子一样,随即释然,不是怪胎,怎么能进一家门呢?

    赵祯只好道:“司马卿,你坐。”

    “喏。”

    但经这一折腾,有许多大臣不由地将视线集中在他与吕公著身上。

    第二天赵祯就将二人召到皇宫,并且让他们将那本新中庸带上。

    翻了翻,不由地“咦”了一声,再次细翻起来,将以前那本中庸拿出来对照,赵祯奇怪地问道:“为何做这么多修改?”

    这本新中庸言语更加温和,特别是那两篇天下,改得面目皆非,对兼并怦击得更含蓄,唐朝藩镇割据的原因所在也彻底消失。

    司马光答道:“妥让耳。”

    道理说开了很简单,现在宋朝是文人主持天下,包括政务,包括声音。郑朗在书中强调武将的作用,文人集团如何作想?还有兼并,兼并主要是士大夫集团与权贵集团,肯定是不对的,可言语过jī,必将使这两个集团不快。得罪了文人集团、士大夫集团与权贵集团。什么改也不改了,回家养老做sāo客吧。

    因此这个天下非是百姓的天下,只要做得不要过份,百姓永远是被精英奴役的。这是让郑朗思考到最后,十分灰心的认识。

    想要改革,必须争取精英的同意与默可,让他们意识到这种改革是维护他们子孙万代的利益,否则百姓被压迫到一定地步,揭竿而起,改朝换代不提,他们大部分将会葬送在这个改朝换代过程里,包括唐朝的七姓十家。

    如今他们在何处?

    这个改革非是改革,而是一种改良。不是郑朗心中庸所在,是一个妥协的新中庸。

    将利益让出来一部分,安抚底下的百姓,稍做一些迁就,这个社会就会稳定,一旦稳定,士大夫集团与权贵集团才会常久,而不是均贫富,共田地。

    这成了新中庸天下篇的主题。

    但是赵祯如获至宝,说道:“这本书好,可以刊印天下。”

    吕公著与司马光对视一眼,大约先生心中想的还是前一本书中的中庸之道,那才能彻底革去宋朝的所有弊端。然而他们想法与赵祯一样,虽好,没有可行xìng,这本书才有可行xìng。宋朝制度已定,如同先生当初画花,梅花可以改成桃花,但绝对不能改成荷花,xìng质一样。

    司马光又说道:“陛下,臣有一请求。”

    “说。”

    “请允许郑大夫去杭州,也是为了天下。”

    赵祯正在看天下篇呢,改得好啊,听了此言,奇怪地问:“为何?”

    仅一个杭州怎么能代表天下呢?!。

第二百八十章 依(上)

    赵祯一问为什么,正中司马光的下怀。宋朝论嘴巴功夫,最好的不是韩琦,也不是欧阳修,而是王安石与司马光,偏偏两人全部让郑朗拢在一起,天天在讨论,也是一种争,功夫更加了得。

    想对付此时的司马光,只有一个办法,学杜衍,什么不理,什么不睬,毕竟才是一个新进士,司马光就无辄了。

    陛下问了为什么,要回答的。从容答道:“陛下,还有数月时间,臣能不能问一声,陛下如何安置我先生?”

    能问的。

    做为大臣,赵祯时的大臣最快乐,可以随心所yù的谈话,而且只要不过份,赵祯从来不会生气。

    赵祯也老实的答道:“朕打算让他回京。”

    “陛下是好心,可回京后,就要争,就要斗,以如今先生的资历,年龄,背景,出身如何去争,去斗?”

    “为什么要争要斗?”

    “先生常说世间唯一的君子非乃是君子党也,非是先生自己,乃是陛下,为何不敢承认庙堂上的事实?”

    你是君子,不当撒谎。

    赵祯也没打算撒谎,他又想了一下,苦笑起来。但这不是重点,又问道:“为何与天下有关?”

    “陛下,今年灾害不重矣。”

    赵祯不大好回答,死了好几万人,怎能说不重。但正是不重,人一死万事皆了,就怕人活着,要救要赈灾,要安排粮食民舍等等。范围也仅是在三州,所以前两次灾害让他焦头烂额,这次仅派人稍微赈济一下,难关就度过去。

    这话不能说出口的。

    “可万一有个大灾害,朝廷国库可积余乎?”

    赵祯还是不能答。

    稍稍太平两年,国库好转了。但再有象前几年那样的大灾害,国库依然不足。若连续的来上几年,惨了,又要系腰带。

    “万一党项人谋乱如何?”

    “不会,前一段时间赵元昊请人供佛于五台山……”

    “怎么会?”

    “司马卿,吕卿,你们怎么啦?”

    “先生说过。”

    “他什么时候说过?”时间不对,这是今年二月份发生的事,才过去半个月,就算郑朗听到,信也不可能到京城来。

    “是前年说的,他说若我是李元昊,在谋反之前必然会派人托一个借口,比如供佛于五台山。朝中的大臣醉生梦死,必然不知,不但答应,还会派使臣做导护,沿途介绍山川地形,险要所在,这样一来北方一带所有地形必为党项人掌握。怎会如此?”

    赵祯脸sè一下子灰黑起来。

    事实正如此,不但准许,给了馆券,还命令使臣做引护。以至他疏忽了另一件事,郑朗说这句话时是在前年!

    “先生还说了,一旦元昊谋反,但我朝在党项人中很有威信,有的人必然不服,率族众来投。只要我朝纳之,必然会有更多党项人不愿意与我朝开战,率族众来投。党项人内部会混乱,不会四分五裂,可是失去了凝聚力。李元昊原先只在夏州一带活动,后来吞并灵州、河西走廊,以及青海北部地区。部族繁多,人种不一。然而我朝未必会有人重视,为安抚李元昊,必然拒之。一拒李元昊会杀之立威,百姓无去路可投,只好随李元昊向我朝发难。陛下,你如何去做?”

    “他不会……”赵祯软弱地说:“前两年的宗哥河之战……”

    “陛下,吐蕃王城今在何处?”

    两人说的是前几年吐蕃与党项人的一系列战争,吐蕃另一个权臣温逋奇突然发动政变,将唃厮啰突然关了起来。机会难得,李元昊派大将苏奴儿率领两万五千人出击猫牛城。结果全军覆没。李元昊怒不可遏,派人打听,唃厮啰是被关起来,可他在民间影响力太大,一个护卫连夜将他放出来,然后他站在老百姓面前,只是说了几句,老百姓立即万众响应,温逋奇垮台。

    李元昊不管,亲征猫牛城,打了一个多月没有攻城下,然后对城中百姓说,我们和平吧,不打了。城中百姓也相信了,城外已经葬送了三万五千党项人,李元昊除了求和还能做什么?打开城门,抬来美酒,以及等待宰杀的耗牛,准备向天盟誓,结果李元昊带兵冲进城中,一个不留,全部屠。再下宗哥城,攻向青唐城。

    唃厮啰却不主动迎敌,将兵力集中在鄯州。李元昊率大军趟过宗哥河,又在浅水处留下标记,这是防止万一的,能迅速退回宗哥河。来到鄯州城下,开始攻打,谁知道鄯州城却成了加强版的猫牛城,鏖战了两百多天,李元昊只好撤兵。

    就在渡宗哥河时,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十几万的吐蕃军队。两百多天的鏖战,士气衰落到什么地步?李元昊只好先撤,撤到宗哥河对岸再说。然而该死的吐蕃人居然察觉到他的标记,还将标记挪到深水区域。这可是湟水,就是一千多年后还能淹死人的!

    一个个下去,一个个上来。下去的是活人,上来的是死人。李元昊惨败而归。

    然吐蕃人的老毛病又发作,唃厮啰家庭分裂,连带着产生一系列的分裂。唃厮啰后娶一妻乔氏,生子曰董毡,他本人喜欢乔氏与董毡。前妻李立遵之女李氏带着两个儿子瞎毡与磨毡角逃向青唐城,在高原拥兵自重。为了自保,向仇敌李元昊示好。次子的首席幕僚甚至将女儿嫁给李元昊的儿子为妻,结成血肉至亲。唃厮啰无可奈何,只好将都城从青唐城撤向西北的历精城。

    有的细节宋人不知道,但主要经过,宋朝君臣大多数很清楚。

    “朕知道了,”赵祯说道。

    他还不是想多惹事。

    谁叫宋朝的命苦,摊上这两个恶邻居。就象村中的无赖汉,又穷又是光棍,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来,能偷能抢能骗能拐,能不要脸,能软能硬,只好花钱买一份安。大不了太平州一年新增加的税务,足以将这两个穷邻居打发。

    知道郑朗心是好的,可赵祯不想开这个战例。

    并且一旦开战,契丹人会不会乘机发难?

    谁也说不清楚。

    对此司马光也不确定,说:“万一开战如何?如果国家能有充足的粮草,钱帛,心里面是不是更有底气?”

    “朕还是不明白。”

    “先生在地方上所做所为,不仅是两个州的变化,而是一种思路,比如太平州,大肆开圩,江东其他诸州府纷纷佼仿,一州不知,十几个州府一年会增加多少粮食,多少税务?这是江东。到了杭州是两浙,都是天下最富的所在。这两个地区一旦思路开阔,产生良xìng变革,会给国家带来什么影响?岂不是天下?”

    原来是这个天下。

    赵祯沉吟一下,道:“让朕想一想,可你们以后要进朝为官,不可再称呼先生。”

    善意劝了一下。

    不算结党,可公开场合称呼先生,不是很好。况且朝廷殿试之举,本来就是针对师生的,没有师生了,皆是天子门生。

    虽杜绝不了,在公开场合称呼,也不大好的。

    人退下。

    但赵祯让司马光与吕公著将这本新中庸留下来。

    这本温和的改良版中庸,让赵祯颇为欣赏。并且各州因为开圩出现了许多事。一是分配不均产生的,包括宣州池州,原先说好的,可分配时又产生分岐,即便一圩之内,有良田有次田,有影响的大户人家手一指,这块地是俺家的。东指一块,西指一块,进行切割。百姓再次不服。

    仅是一方面,还有各州各县缺钱少粮,去年是王随他们,于是手宽了宽,各州放粮贷与钱贷。不是我们要这样做的,太平州有这个先例。但放下去,有需急救得不到,有的不需要,可强行摊牌下去,放也要看人头,穷得象鬼一样,凭什么放给你?很类似后来王安石搞青苗法时出现的种种丑状。有的秋后归还,今年继续放,不要也得收利息。

    还有的直接将地契拿着投奔大户,给俺几个钱,俺带地做你的佃户。不然怎么办,没牛没粮没农具,这个地我没办法耕。

    更有者借着高利贷,秋后还了一还,老本归老本,不想要这个地。

    相反,郑朗所说的那两个才能低下的黄知军与马知州,态度一直强硬,所圈五圩分配最为合理。

    可也不服,下面告黑状的人不计其数。

    希望这本书能给他们一些启迪。

    里面就有三篇太平州,专讲郑朗在太平州如何做的,包括未去太平州就在谋划,然后如何调解,如何安排等等。

    不过整个本也做一些变动,大纲后面就是三分,再到讲易,谋政,谋人,谋事,德利,太平州,师徒对答,天下。

    ……

    坐在船上,崔娴疑huò地问道:“官人,能不能去杭州?”

    本来是想去苏杭,赵祯坚持让郑朗回京,使郑朗不得不放弃这一想法,改成秀明密,三州当中最想去的秀州,虽没有黄埔江,也有密集的内河网络。明州过于疏远,密州虽好,到了北方,那一州都有得罪不起的大户,头痛万分的大户。

    不作为,无为而治,无所谓,一作为必有利益的纠纷,因此是最末一位。

    杭州也头痛,宋朝各种专营杭州都有,还有大户,毕竟这是南方重要的都市。

    然而其他条件跟了上去。

    奇怪的是杭州百姓自己在请官人前去杭州,听说几乎所有杭州百姓都在请愿书上签了名字,或者按了手印。这会减少官人的压力。

    但是郑朗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是杭州百姓想请就请的。

    没那么回事。

    上次来太平州,是自己岁数小,又坚持到地方,朝中的大臣也担心。自己在京城,与赵祯经常交谈,最后如愿来到江南,来到太平州。

    但赵祯如真下诏书,让自己回京,或者到襄州其他地方担任太守,自己岂敢不从?

    主要是司马光岁数也小了,说话不管用。

    船只停在黑沙洲。

    另一艘也停过来,两艘船上的官员一起走下来,江水已起,浅浅一层江水拍打着堤岸。不过提前筑了江堤导致江沙进一步淤积,江堤外围的淤泥抬高了许多。

    顺着土阶登上堤,向里面看去。

    小麦与菜籽全部黄了,低下沉甸甸的穗荚。

    严格说这是第四代种籽。

    杨察说道:“长得好。”

    他就是庐州人,离这里不是很远,看过庄稼。

    郑朗没有作声,也许在宋人眼中很好,在他眼中就没有一个庄稼让他认为好的。

    油菜亩产四石是不敢想,但两石总可以吧。然而这样的精耕细作,种子进化,也不过一百几十斤,产油大约能达到七八十斤,大圩里只能产油六十几斤。百姓开心万分。

    小麦六七石也不敢想,四石总可以吧。也不过三石略多一点,大田里两石到两石半。百姓也开心。

    但与原来相比,肯定是高产田,高产得不能再高产。

    郑朗道:“还远,最少十年进化,有可能要二十年时间进化,那时候产量才会惊人。这是做一个试点,若是好了,可以在全国推广。一旦全国用都用上优良的种籽,粮食危机会化解许多。”

    只能说化解许多,粮食越多,百姓数量越多,没法治!

    又说道:“当初我在设想时,就想到我要离任,万一有官员不好怎么办?投的钱不多,毕竟也是钱。所以宁肯补贴百姓,不用高价收购种子,与粮价相齐收购,就是不让利存在。否则百姓自己会以次充好,混淆种籽的质量。然后又以平价给百姓,道理一样,也是不让中间产生利益。否则官吏会强摊于百姓。”

    杨察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比如开圩,本来用意是好的,可四周的百姓哄成一团。

    皆是因为官吏执行时发生偏差导致。

    心悦诚服地说道:“郑知道,下一任官吏萧规曹随就行了。”

    “不是,我有一些事也留给了下任知州,一是城墙。没有城墙,这么大的城市终没有一个保障。”

    休说是太平年代,天知道以后会不会有方腊呢,太平州变成这种光景,为什么要攻打杭州去,不如攻打太平州,有城墙多少可以挡一挡。咱不信史书,什么叫好,什么叫坏?

    甚至还有人为侬智高与李元昊喝彩。

    不管喝得对与不对,俺现在是宋人,就得替宋人着想。

    “喏。”

    “还有学堂,今年太平州省试居然全军皆墨,这是我这几年来疏忽文治的结果。但当时迫于无奈,全州建设,百姓忙碌,以后事情逐步定落下来,可以鼓励一下州学,甚至sī学。”

    “喏。”

    “还有外来人口。芜湖城中多是大户人家圈走地皮,盖了许多房屋,为留住劳力,免费给他们居住。但这些房屋终不是这些劳力自己的,有一些百姓想自己盖房子,却没有地。眼前危机不大,长久下去,这个问题若不解决,也会麻烦。中间需要大家坐下来协商解决,不能用强制手段,也不能太过软弱。这些劳动百姓,才是未来城市的主流。”

    “喏。”

    “就这三条,但城越来越大,人越来越多,以后必然会有新的问题。”其实在交待后面的事务,但朝廷诏书未下,郑朗去向未定,同样也未必是杨察接任。

    所以两人说得很含糊。

    人口确实在膨胀之中,四周新的纠纷,导致一些人口继续向太平州流动,不象以前那样猛烈,但在三月底户数增加到了五万一千户,继续在增涨。若象这样发展,杨察接手三年,六万户不是一个梦想。

    这是郑朗有意留下的一个缺。

    有外部原因,也有内部原因。

    有的是因为劳力问题,劳力这几年太紧张了。但有的是刻意留下来,给新知州讨一个好。否则他做得太满,新知州未必是来摘桃子的,摘得不好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到处转了转,再次上船,返回芜湖城。

    就着蔗糖作坊,将各个大户聚在一起开了一个小会。

    大家陆续坐下。

    等坐好后,郑朗说道:“这几年辰光终于变好起来。”

    诸人感谢地一笑。

    “很多人奇怪我是怎么做到的,我说过很简单,中庸理事,学问创财。何为中庸,我写了一本书,那个似乎有些难懂。”

    诸人再次一笑,估计是有学问人看的,与自己肯定无关。

    “但说一个简单的比喻,就象一个大家庭一样,有六七个儿子,大儿子最好,二儿子其次,三儿子日子也能过,四儿子只是温饱,五儿子六儿子饭都吃不上。做父母的怎么办?只好将大儿子二儿子多挖一点,分给五儿子六儿子七儿子,可挖不能用强迫手段去挖。毕竟也是大儿子二儿子辛苦所得,智慧所得。”

    一起拍掌喝彩。这个比喻比得妙。

    “因此要劝,还要用一些手段,比如我圈圩之前不明说,只对你们说老实交待哪,多少地多少劳力。结果你们肯定不愿意说出来的。这个地也就挖走了。我再用劳力分地,诸君有钱,却没有足够的劳力,又挖走了一部分。”

    诸人先是面面相觑,然后大笑。

    “我在中庸那本书中也说过,大家都是大宋子民,是兄弟姐妹。老百姓要求不高,有一口饭吃,不会冻死,有一个能遮风蔽雨的家,家不要大,可是他们自己的,不会莫明其妙被强拆走,一无所有,就心满意足了。连这个要求都实现不了,一个没有事,两个三个几千个几万几百万个,最后会成什么。结果老大老二皆会在这场暴风雨下一无所有。自己过得好起来,可以做一些善事,比如敬菩萨去,其实也是在敬菩萨。但怕你们不理解,毕竟当初分家时,大家都是差不多。后来因为勤劳,因为节约,因为智慧,慢慢使自己日子过得好起来。”

    “是啊,是啊。”说到这些大户人的心中。

    “我也在兼顾你们的心理感受,尽量给你们补偿。这叫两头兼顾,所以剥削你们一部分财富,你们不会生气。甚至会通过其他手段将这个财富弥补回来。这就是学问,何谓学问,实用的就是技术。为什么江南的丝绢不值钱,正是工艺落后。这一点你们深有体会。不但丝绢,铁铜药革玉瓷茶等等,都是如此。但我是父母官,不是商人,只能带你们一个头,做一个示范。于是鼓励你们自己请高明的工匠回来。”

    大家恍然大悟,这使他们想起一件事。

    “四年快要过去,应当水落石出。今天说的事,是第一次说也是最后一次说。为什么我让你们请高明的工匠,有了高明工匠,你们作坊里所制的器物就会精美,卖得贵还能卖得多。你们卖得越多,太平州就越会繁荣。对你们有好处,对官府也有好处。”不说大道理,这些人论儒学也许没有几人精通,可一个个很精明,说实情。

    郑朗顿了一顿,继续说道:“道理虽然简单,可你们以前没有想过,于是我用一些jī励的政策jī烈,有的人做得很好,有的人做得普通,有的人只是看到别人去做自己才想起来去做。做得好的,看到收益,不但自己有了收益,也为太平州带来了收益。今天到了奖励的时刻。”

    这是他做的承诺,今天到了兑现的时候。

    但只是这一次。

    无他,公平耳。在他手中能做到很公平的奖励,但在其他官吏手中未必能做到,不一定所有官吏都是坏的,事实在言官的监督下,许多官员宁肯不作为,都不敢做得太过份。

    这也是郑朗对君子党唯一不排斥的地方,那就是监督的力量,包括江东诸州,事情越闹越烈,将会有大批官员因此下台。

    但未必对这方面懂。

    至少不是他们所学的学问,他们学的孔孟之道也不会说这些。

    此次奖励是一个开始,也是一个最终。

    于是宣读名单,最多的就是纺织作坊,有些人眼睛光长远,从一开始就派人学习,作坊中有一些织女工艺相当高明,在锦锈苑之外,他们也打出了品牌,还有两个铁作坊,一个剪刀作坊,一个琉璃作坊,以及其他五六个作坊,先后闯出一些名气,在周边颇有一些声望。

    但不是他们自己研究出的工艺,都是从外地请来的高明工匠,带着一群工匠,打出的名声。这些作坊符合当初郑朗制订的标准,先后减去一成到两成的税务。

    郑朗说完后,许多人捶xiōng顿足。

    知道请高明工匠的好处,然而宋朝高明工匠薪水太高了,一个个舍不得。

    然而这一项政策,足以保障工匠的薪酬,还提高了作坊制器的竞争力。

    现在后悔已晚。

    郑朗挥了一下手,让诸人安静下来,继续道:“亡羊补牢,未失之晚。纳税只是商税,诸君又能交几何,即便减去一两份,也未必在诸君心头之上。我只是通过这个来告诉大家,学问与技术的重要,一个蔗糖作坊产生何等的利润,这就是格物致知的好处。”

    格物致知说得空洞,但宋朝因为外在因素与内在因素的结果,对杂学不是很排斥,包括商业,有许多弊端,正是普及科学的好机会。

    郑朗说完离开。

    这一次聚会,基本是他最后一次聚会,也为他在太平州划上了一个句号。

    该做的也做了,不该做的留给了下一任。

    夏收到来。

    连同税务呈了上去。

    这是十分惊人的税务,粮食少了一些,仅二十万斛麦子,油类三万石,但后面的数字很惊人,二十二万匹精美的绢布,仅这项就值价近四十万贯。没有办法,钱不足,只好用绢来代替,还有二十四万多缗钱。还有十万缗钱与十万匹绢继续作两监的资本。

    这些税务与收入两税占的比例很少,蔗糖作坊盈利九十多万缗钱。朝廷分了三十多万缗钱,锦锈监盈利达到了二十多万缗钱,商税接近八万缗钱。其他的才是两税。

    结果呈上去,也将几位新宰相吓了一跳。

    太不可思议了。

    王昭明再次来到太平州。

    郑朗客气地将他迎进家中,心中忐忑不安,知道这次王昭明前来,不是为了太平州的事,而是为了他的安排。

    崔娴也紧张的包着女儿看着王昭明。一开始环儿还想回京城的,京城大,热闹,气候也适宜,不象南方到了夏天有那么热。但经过郑朗分析,才知道回京城不是好事,除了争吵,将会一事无成。相反呆在地方,多磨练几年,有了政绩,将来仕途才有根本。

    但也未必,若能象韩琦那样,升迁起来也快的。可那样,郑朗不喜。

    一起很紧张的看着王昭明。

    来了几次,与郑朗一家很熟悉了,王昭明喝了一口茶,低声说道:“恭喜郑大夫。”!。

第二百八十一章 依(下)

    王昭明没有说话,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正是郑朗写修的新冲庸。

    不但内容,还有字,写这本书时郑朗虽然做了修改,多少有些顾盼自得之情,至少开了一宗,因此字写得洋洋洒洒。赵祯看书的内容喜欢,看字也喜欢。

    雕版时请了九百多工匠,采用拓印雕版,一人刻一页,没有办法,印刷的落后,一页只有一百来字,十五万字的小书居然刻了近千页,分成了十卷。

    先摹拓,后雕版,内容是郑朗书写的内容,字是郑朗的字。

    两个大字中庸就格外引人注意,虽不象米芾《珊瑚帖》那么夸张,也充满了活泼情趣。一个中活脱脱地象一个金鼎大钟,一个庸用了涨墨法书写,似乎有许多大人小人在活动,可仔细看去,只是一个涨墨法的技巧所在,一笔呵成,根本没有去绘画一个个小人。赵祯对书法很精通的,仅这两个字,就他看观摩了好些天,然后嗟叹。

    摹拓后失了三分神韵,可同样观者如山。

    书一出便被抢之一空。

    非是盈利xìng质,只是官方印刷了一些,大多数分给诸州官员,供他们揣摩这个中庸,学着一点吧,不要吵不要闹,朕很想安静···…

    因此流传出来的少,于是百般的央请,求一本回来摹拓。

    洛阳纸贵不至于,可在京城传疯了。仅一个书法就引起轰动。

    但造成轰动的还是内容。

    严格来说,从郑朗十二岁“悟道”开始,一直到今年,过了九年多时间,直接酝酿中庸也是十六岁就开始的,也过了五年多时间,所有的精华便在这十五万字上。

    先是吸纳了诸家思想,远的有明清时大儒陈献章、王阳明、罗钦顺、王廷相、吴廷翰、刘宗周,明末清初的黄宗羲、顾炎武、颜习斋、李二曲大大儒王船山。

    南宋元朝的胡宏、朱熹、张、吕祖谦、陆九渊、魏了翁、许衡、刘囡,还有北宋的,因为有宋元学案,吸纳最多的是宋元时各儒家的思想。

    大约是没有人能翻开历史的真相。否则能看到很多比如苏东坡在《易传》里第一乾卦中所说的话,君子日修其善,以消其不善,不善者日消,有不可得而消者焉,小人日修其不善,以消其善善者日消,亦有不可得而消者焉。

    不能上下句联在一起读,那么意思会相左,仅摘出这句,很有积极意义的,是人有善的一面,有不善的一面,君子消其不善小人修其不但苏东坡又说道,中庸曰,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中节谓之和……善中者佛xìng之异名,而和者六度万行之总目也。致中极和而天地万物生于其间,此非佛法,何以当全?

    苏东坡学问天人,大家一起在创新,于是他也创新,喜欢老释,汇通老释之说,以佛解老又通于儒,统合三家。

    旁征博引也无可是非博采众家之长更是学术进步之道,然而苏东坡这样做,未免太过儿戏,以才气凌驾于庄严的学说之上,玩股于他的三百年第一才学之xiōng间,因此杂而舛借鉴还是有的,但因此为后人齿,故《宋元学案》排名时第一是胡瑗与范纯、其次是孙复与石介、第三是戚同文与范仲淹等等。但倒数第三是王安石的新学,倒数第二便是苏家的蜀学。

    郑朗不会去做。未发之前的准备是中,结果是和,过程就是中庸。与老释根本无关!

    老释法名杂yīn阳纵横等诸家门派,也吸纳了一点,主要的中心思想全是孔孟荀,并且以孔子本人的思想,以及思想延伸展开论述。所引用的论据全部来到孔夫子的书籍或者他修的诸书籍,夫子学习的周书。少量杂以孟荀,其他各家各派各教,一句也没有。有,但谁人知?

    是不是真正的儒学书籍。

    可是各个儒者看后全部瞠目结舌。

    比如内圣外王,最早提出来的是庄子,可最适应于儒家。比如夫子说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这是内圣的表现,也就是修己。敬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这是治人,也就是外王。内圣是基础,外王是目的。只有基础才能实现目的,只有实现目标才能完善基础。相对相生的一对关系。

    这是夫子的矛盾之处。

    夫红者,己yù立而立人,己yù达而达人,自己做不到如何要求别人做到呢?

    但治人是终点,治人也就是治世,不可能说一说仁,天下太平。

    考虑当时的环境,没有契丹,更不会有英吉利,法兰西,因此夫子想再次出现几百年前天下攘周,秩序井然的大同环境。不过他心中还是隐隐感到不用武力不行的,比如六艺中的御射,他本人也是一个剑术高手,比如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平。

    让郑朗一一摘出来,这个内圣外王变成恩威并用,自己人以恩为主,外人以威为主。但即便是伐,也是伐无道,不是穷兵黜武的那一种讨伐。这才构成内圣外王的真正有机整体,与时俱进!杂以恩威相调。

    仁者无敌,去对党项人对契丹说去,咱仁了,你也仁吧。行不行?这有王,有义,有直,有度。

    更不用说新颖的三分。

    大家翻开这本书,很是茫然。

    可以说它是将夫子话外之音延伸出来,也可以说它对夫子零碎散乱的学术思想进行一次总结。

    但也能说是郑朗披着夫子的皮,里面血肉却是郑朗自己的想法。

    它倒底是夫子的儒学,还是郑子的儒学?

    面对这争议,郑朗早就料到,写了一封信给司马光信上说:吾十二岁悟道,始至今日已十岁矣,道终未悟,乃著书,何如?吾周游之地·郑汴太平三州者也,所观乎乃天下一隅之地,然著天下书者,何如?吾与汝辈黑发黄孺·天下豪杰,不计其数哉,吾等立学作书,俎于螳螂挡臂于泰山崩也,何如?非佼夜郎者,吾见自庙堂至江湖岭外,士大夫与儒生忽生睚眦于莫明之间·曰保守jī进,曰君子小人,曰清谈作为,所谓清者言语犀利胜村fù泼语也,所谓小人手段若赵高者也,两相不休,越争越烈,君不见八王乱者使胡羌鲜卑乱我华夏·朋党宦官藩镇黄巢至五代更替不止乎哉?中国地大物博者,内不乱,外虏何敢欺也?旦夕庙堂鸿沟乃成·内崩而外有强虏虎视,国家必亡哉。故将此书托于汝等,刊印天下,以陋砖抛而美玉来也。

    我知道种种原因,这本书有缺陷,可朝堂局势很危急,不得不将这本书刊印出来,提一个醒,总比让朝堂分裂的好。

    这是他美好的想法。

    有可能会想作用,有可能不起作用·有可能只起一点点作用。但交待了刊印的原因。

    想怦击可以,我就是一块陋砖,不是美玉。

    总不能说它连陋砖也不如吧。

    就是二程张载到了大成的境界,也不敢说这本书是一块陋砖。

    人家自己说它是陋砖,还能说什么?只好看,但再看·有的人就看出一些门道。

    当真是陋砖,那本jī进版的中庸都让赵祯翻了最少有二十遍,况且这本温和版没有谈多少政治,即便说史也是用史论述中庸,强调他的中庸思想,包容调济,与时俱进,直而温之,简而无傲。

    还有一个思想,学而致用,知行合一,但这里的学而致用与知行合一不是一种单独的思想,同样是一个三,知是这一端,行是另一端,从知到行中间的过程是三,是知行合一,也是中庸的一种。

    那么这个中庸如何落到实处,太平州与师徒对话那六篇就详细地阐述了如何将它落到实处。

    严谨的一本学术书籍。

    可是不是如此,再看,就看到它所说的每一个思想,都似乎直指时弊,并且教导如何去解决时弊。没有说清楚,可只要不笨的人,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含义。

    每一篇文章证据有力,气势磅礴,不但是学术,也是一篇篇优秀的古散文。

    这样对儒学的进行一次大总结,也是宋朝开国史上破天荒的一件大事,书一出,便引起轰动。

    消息不通,太平州还不知道。

    不过一州要送一本,王昭明过来宣旨,也带了一本刊印好的中庸,递给郑朗。

    郑朗翻了翻,奇怪地问:“王内shì,怎么是秘书监刊刻?”

    有区别的,宋代印刷分为官刻与sī刻两种,官刻有地方各司与州县官府,京城有秘书监、崇文院与国子监三处,sī刻是sī家书铺刊刻,但不论是sī刻为了宣传,官刻为了负责,最后一页都留有书铺名字,比如岳珂的《棠湖诗稿》最后一页留有临安府棚北大街陈宅书铺印,有地址,有书铺名字,甚至还有刻工姓名与字数,雕板数,合用纸墨成本与书价。

    王昭明简单的将过程说了一遍。

    郑朗苦笑一下:“这两小子。”

    自己是好心,抢在殿试榜发出之前,让他们刊印这本书,是为给他们加分的。今年录取的进士远远少于上一届,郑朗教他们学问,教他们做人做官,但害怕影响科考,不一定是前十,但不要掉到同进士里面,对以后仕途必然产生影响。

    比如贾昌朝,因为不是正宗进士出身,后来反复让君子党拿出来做文章。但那又有何妨?论在儒学上的造诣,许多君子也未必能赶上贾昌朝。当真学历如此重要?问一问爱迪生去。

    事实它就是很重要,没有办法。

    提前将这本书抢出来,真落到那田地,看能不能照顾一下。

    然而两人不领这好意,偏压到揭榜后才准备公布于众。

    不问他们做得对不对,但这份操守是对的,略过,又问:“王内shì,何来恭喜之言?”

    “陛下问你,听杭州去京城的人,说你能使杭州变得好十倍几十倍?”

    “我是说过类似的话。”

    “怎么可能?”王昭明挠头。

    “为什么不可能?”

    “杭州一年各项收入达到一百多万缗……”下面不好再说。

    杭州的收益很多,舶务处的收入,地方上的收入·有钱粮帛以及其他形式,还有专营的收益。很难计算,有的属于杭州地方财政,有的属于朝廷的财政。但总计是一百多万缗钱·还远远超过。

    在北宋的地位,它渐渐超过江宁、扬州、鄂州与成都府。苏州都黯然其后。

    不要说几十倍,十倍也不可能。

    也是赵祯最后改变主意的原因之一,杭州的几十倍收入,那会是多少?

    还有一个原因,朝中诸相勉强为之,不会出大的差错·当然李元昊不谋反,不会有问题……

    也没有大臣争吵,让赵祯觉得这段时间很适意。

    但郑朗拍起了脑袋,道:“王内shì,杭州的几十倍收入,要么让我以杭州一地之功,谋天下税务所得好不好?”

    杭州一年所得乘七八十,岂不是正好宋朝一年的税务所得?

    王昭明也觉得那一点理解错了·呵呵一乐。

    郑朗又说道:“我说过类似的话,不仅是收入,还有德化·比如境内的矛盾,百姓的幸福感,美好的前景,以及对朝廷的忠心。前几年,我用景年号取圩名,有些人暗暗说我媚,可为什么我能有今天,是朝廷的制度,陛臣的支持,百姓的勤劳·我才能略施推手,使太平州产生这样的变化。我不归功于朝廷,不归功于陛下,难道归功于自己,成了什么?”

    “原来……”

    “他们说我媚,我不在乎·只要别招我惹我,妨碍我做事,任他们说去。”郑朗淡淡道,懒得吵。但借着写给司马光与吕公著的信,还做一淡淡的讥讽,一个吵闹如村fù,一个一手遮天如赵高,都走了歪道。

    “是,”王昭明道。去年郑朗及冠,给自己取了一个字,正是散之。此次宣旨,还有一旨与他的字有关。

    “但只要陛下能给我足够的支持,三年时间,十倍收入太过勉强,五倍六倍也不是不可能。”郑朗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五倍六倍啊?”

    “嗯,但想五倍六倍,要大费周折。”

    “那也行啊,”王昭明脑海在盘算,杭州多少收入哉,说不清楚,比如茶利,归泰州榷货务结算,盐又归都盐院结算,酒又归都酒务结算,还有矾、香等,少量矿山,似乎杭州都沾有一点,特别是酒,杭州还是全国重点的产酒地区,但这个收入究竟多少?

    不过乘五六会是很惊人的数字。

    真的使杭州变得乘五六,只要不谋反,郑朗将杭州闹得天翻地覆,也未必会有人过问。

    虽不是乘十,那太玄幻了,杭州的总收入乘十,那还了得,可乘五六,也是很玄幻,王昭明道:“真能乘五六?”

    “大约行吧,不过会很麻烦,并且有些需要陛下支持,甚至对一些法令进行更改。”

    这个无所谓,不是宪法,也未必有多少人将法令当作一回事,所谓的法令只是攻击对手的工具罢了。

    王昭明又问了一句:“陛下问你,是真想去杭州?”

    “是啊,最好是杭州,若不行,秀明密也可以,但陛下若不准,任陛下安排。陛下是君,我是臣,君臣大义必须理清。”

    “还是郑知州懂礼份。”王昭明叹息一声道。朝中一些大臣不象话了,简直不将皇帝当作一回事。可他还是不懂,当真杭州那么好?果然异人异行,别的官员头挤破了想进京城,郑朗不同,不但不想进京城,越放越远,居然到了东南的杭州。

    想不明白也不想,问也问了,于是说道:“恭贺郑知州,陛下说若郑知州真想去杭州,他也恩准。”

    “谢过陛下。”

    这是意旨,不是正式的诏书,通知一声的。也是恩宠的一种表现。王昭明这才正式宣旨,第一是赐字,别散之了,你做一个卧龙岗散淡的人,朕怎么办?改字,改成行知。知行合一,行而知之。一边知道一边做,一边做一边知道,咱就逮住了你这个好员工·不想放手了。

    改一个字,郑朗也默然受之。

    接下一道圣旨是加官进爵,这么大的功劳能升官了,升成中散大夫天ì制·郑朗再次担然受之。那个龙图阁直学士别当真,学士与直学士都非是自己所能受的。受这个职,也是为便于管辖杭州,否则职太低,有人会刁难。这不是差,那怕差宰相也可以,但那是差官。

    知杭州的调令未下·还是知太平州。但天章阁待制在地方是馆官,到京城又变成了实官,还有平章事,以平章事判知州,是使相,职官无权,到京城后不可能以平章事差平章事,又以他职差平章事。

    后人有时候看着看着·会犯糊涂,然而这么复杂的官职设置,宋朝官员就没有一个会糊涂的!

    到第三道圣旨·是改县,芜湖变成了望县,繁昌改成了上县。这关系到官吏以后的福利与收入。

    招待了王昭明,吃完饭后王昭明站起来,动身去芜湖看一看。这是他最后看一眼了,以后他人为知州,自己不会再来。转一转,颇有一番留恋的感觉。

    而且这几年来,他也一直在看,看它的变化。

    可有一件事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郑朗说能使杭州收入增加五六倍。

    多么神奇啊。

    带着这样的心思离开。

    王安石同样不解地问:“先生,为什么要说出来?”

    这不符合郑朗一惯做法,即便用这个承诺,换取朝廷为以后郑朗种种改革的默认与支持,这是必然的,五到六倍的杭州税务·休说五六倍,就是三四倍,朝廷三司使的官员也会一个个眼红。

    凭空增加五六百缗钱收入,能不动心?

    估计消息放出后,中书的人动杭州,三司使的官员也会主动与中书大佬们拼命。

    但是未来之事,谁又能说得准?所以郑朗到了太平州以后一直在说,我以后每年能让太平州增加十几万缗的税务。结果呢,是增加了八十万缗。可事情没有做出来,郑朗一直不说。到今年蔗糖与锦锈监利润未出来之前,还是不说。谁提与谁急,得到手才算数。

    为什么如此高调?

    郑朗没有回答,他看着西北方向,心中在想着一首词: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xiōng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对军事他帮助不大,或者说李元昊要攻打延州,金明寨要注意,谁会相信?

    即便说了,加强警戒,李元昊不能换一个方向?

    唯一能做到的,只能说是战争机器开动起来,会让朝廷财政充足一些。

    因此,他会冒很大的风···

    王昭明将郑朗的话带给赵祯,赵祯用手抚了一下xiōng口,这才象话嘛,十倍杭州的收入怎么可能?忽然反应过来,张大嘴巴道:“什么,五六倍,他亲口说的?”

    “说陛下与朝廷支持,三年后会有五六倍······”事情tǐng离谱的,王昭明吞吞吐吐地说。

    “怎么支持?”

    “未说。”

    赵祯狐疑地说道:“你下去休息吧。”

    然后将章得象喊来,问:“章卿,需要什么支持,才能使杭州收入在三年后增加五到六倍?”

    章得象这一刻很呆痴,大半天才说道:“陛下,你没有事吧?”

    “朕能有什么事?”

    但你没有事,怎么问这句很痴呆的问题。经过不知,他正sè说道:“陛下,此乃杭州,天下一等一的大州府,非是太平州,虽然收入逼近百万,朝廷也有二十多个州府累积超过百万缗收益的。几个效益好的大作坊就拉动起来。然而杭州五到六倍是何数字?期望不能太高,若如此,将郑家子置于朝堂上,一年收入提高五到六倍,我等会甘愿以他为首相。”

    只要能做到,我不管他多年轻,竭力辅助他为首相。

    赵祯不由笑起来,是啊,能将太平州的岁收入翻了几番,那是小,收入低翻了起来。可杭州多大哪,杭州能变出来,朝廷同样能变出来,若是朝廷······也别五六倍来吧,两倍就好了,朕不嫌钱多,压死朕吧,两亿缗的岁收,朕晚晚喝羊肉汤。

    “陛下,若让郑家子去杭州试一试臣也不反对,可别逼他……”章得象老实地说道。

    赵祯很郁闷,不是朕逼他,是他亲口说的。

    这个问题让他感到很好奇。

    但也让他失去最后一份坚持,下了诏书,让郑朗知杭州。

    还是让王昭明去下诏的,其实不用如此,只要从中书发一道诏书递到太平州郑朗就可以前去杭州赴任。

    然而让王昭明下去要问一问,你让朕支持你,是如何的支持法或者需从国库里拨出钱帛出来,或者需要什么人才,或者需要其他什至于敛刮百姓钱财,赵祯都不会相信。

    王昭明没有想到居然又能跑一次,将赵祯原话带到。

    郑朗道:“其他条件不需要,我会在杭州做一些改革,包括市舶司的法令,这个必须要变动的。让我变动,收入就能增涨起来。”

    “市舶司?”王昭明好奇地问。

    吕公著与赵祯也提及过此事。事后赵祯也派人问了一下,事实市舶司远不象吕公著所说的那么乐观朝廷从市舶司获利主要三个来源,一个榷卖,将一些珍稀的东西购买下来,进行专卖,二是抽解,唐朝是十抽三宋朝是十抽二,后来看到商人远途而来十分不易,海上风险多,于是下降成十抽一,最后是和买,将一些优良的器物买下来,再由官方出售。实际几个市舶司盈利只有五十几万缗钱,包括杭州的市舶司。但中间还有一个因素,官吏多贪污,实际收入有可能会放大一倍半,不到两倍。

    但郑朗没有再说了。

    将王安石与严荣喊来,如今也长成半大的小伙子,嘱咐了他们几句,让王家兄弟带着他们离开。做什么去的,郑朗也没有说。

    然后又将糖坊的契股召集在一起,不是那六名代表,是各家家主。

    在糖坊里开了一个会。

    也是郑朗在太平州最后一次与大家协商事务。

    傍晚时分,糖坊的大门打开,郑朗与诸人走了出来。

    忽然当地的几名大户一下子伏在地上,哇哇地大哭起来。人都会有良心的,这些年他们不但赚了很多钱,还有一个光明的将来,境内又是如此的祥和,一切全是知州带给他们的变化。

    但终于要离开太平州了。

    几声大哭,象几声响亮的号角,一下子城里的所有老百姓一起涌过来,几乎一转眼间,万人空巷,密密麻麻地挤在河堤上,看着郑朗。

    郑朗哭笑不得,本来打算悄悄离开,没有想到让几个商人的大哭将百姓惊动。

    拱手道:“诸位乡亲,天气热,请回吧。本官走也不需要留恋,这几年让你们春无春休,夏无夏夏,秋无秋息,冬无冬养,累坏你们了。本官要走,你们应当开心才是。”

    打趣的。

    可是看着他一身白衣胜雪,终于无数老百姓哀号起来。

    没有办法,郑朗只好再次拱手,缓缓上了江船。

    站在船头上,崔娴也低声说道:“官人,妾也舍不得走。”

    但是不可能的。

    与杨察进行了政务交接,早就交接好了,立即搬东西上船,连宅子都没有处理,象逃离一样,雇了船离开。还是没有瞒过太平州的百姓,从搬东西起,百姓源源不断地涌来,有的站在河堤上,有的站在木船上,悲哀的看着郑家走上船。

    郑朗只能拱手道:“以后本官若路过太平州,一定还会过来看一看各位父老乡亲。”

    说着对船夫道:“开船。”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说的话越多越难过,不如早点走。

    在无数百姓的哭泣声中,船只越行越远,最后成了天地间的一点。可是老百姓还继续站着,期盼着什么奇迹出现。太阳渐渐下山,知道奇迹出现不了,突然间所有哭声大了起来,一片哀嚎声都能隔着长江,传到江对面的和州方向······!。

第二百八十二章 鱼鳞塘

    有人哭,就有人笑。

    张夏这几天让鞭炮声炸得心烦意乱,治理钱塘江工程浩大,一南一北两边江堤长达两百多里路。从南边的鸣鹤盐场开始,到暴风镇到萧山、杭州,这都是次要的,南边一直以来受的灾害不大,关健是北边,从青暾盐场就要治(在南汇西南,但南汇与川沙此时全在大海里),一直到金山、宁海(浦东机场南几十里处,海盐南十几里处,后来全部变成钱塘江湾)、岩门山、赭山(后来在南岸萧山,但此时在北岸盐官)。

    牵连四州,直接的县达到近十个,朝廷给的钱又不多,张夏迫于无奈,知道钱氏笼石法很好,但不敢采纳全线的石塘法,继续混合使用柴塘、草塘与土塘。

    这样做风险很大的,必须每一寸堤岸经过细细考察,什么地方当用石塘,什么地方可以节约成本,使用草塘与土塘,都要经过反复的考察推敲。

    唯一朝廷给他的便利条件就是一个旱队,北宋在军队中设置了一支两千人的部队,叫捍江兵,专门用来治理钱塘江海塘。

    军队有两个好处,一是专业部队,技术水平高,可以做到一当五,二是朝廷出费用,不向百姓征多少税,也仅向百姓征少量的力役,百姓无横赋之压。

    但有许多地方还是让他担心,比如杭州城方向。

    杭州城就在钱塘江不远的地方。一旦这里的江堤被冲垮,他可不相信什么天象,若遇到天气恶劣之时,就是修了石塘,也未必管用,照样垮,一旦垮掉,自己后果不堪设想。

    自己死了,子孙都会悲催。谁叫自己没有后台。

    偏偏这时候举州在准备欢迎那个新知州。

    这是修堤·非是筑圩。

    只要有足够的力量,都能将太湖圈起来。可海潮有多危险。

    张夏的想法很偏jī,真将太湖圈起来,少了这个大蓄水池·非得出大事。

    但是张夏暗中在替郑朗捏着一把汗。

    太平州是一场奇迹,不得不承认事实。

    但太平州是江南一个小州,仅三县人口,若不是圈圩只有三万户多一点儿,不足三万一千户,有背景的人家不多,当初郑朗前去·百姓除了好奇,也没有抱多少希望。这是杭州!一切恰好颠倒过来。

    对此张夏很是熟悉,因为他本来就是萧山人氏。

    也没有看衰,毕竟郑朗在太平州所做的事情已经能称为奇迹。

    这一行以他的本事,不会太难,也不会太易。并且民意如此,作为一个大臣,最理智的做法是要主动回避·一是为了避讳,你不是做知州知府,以后还要做宰相。声望太高了也不好的。民心所盼如此之浓厚·更要回避。夫妻之间还会吵一个嘴,罗嗦几句,况且是官员与百姓之间。就象你去太平州一样,为什么会处罚几户立威?不明智的选择,天下那么多的州府,为什么非要来杭州?苏州可以去,秀州、明州、越州、扬州、湖州、江宁,这些州府都很不错的。杭州是繁华,但它已经达到了极致。比如商税,杭州一年在十二万贯钱·江宁是五万七贯钱,越州是两万七千缗钱,象偏远的封州不到两千缗钱。

    郑朗说的处女地他没有听说过,可知道越是真空地带,庸吏会发愁,但能吏越会起政绩。

    杭州都到了如此的极致·再比如酒税,四京只有一百万贯,京东西四路各五十万左右,河北两路八十几万贯,利州与梓州只有几万贯,夔州则无,然而两浙路达到了一百九十万贯,百分之四十集中在杭州。

    盐两浙路一百多万石,杭州也要分去十分之一强。以及市舶司的收入,两税的收入,两税收入针对的是农民,杭州很少的,远达不上越州,甚至不如湖州,可还有一个税种又是雄冠东南之首,城廓税。以及各监收入与矿藏收入,构成了杭州收入主体。但这些收入多是杭州本州不好动的。

    这种情况来做什么?

    有本事点缀出几朵花,放在这个百花齐放的杭州,也展现不出来风采。

    想不明白,翻看着手中的图纸。

    钱塘江最怕的就是六到九月,风暴多,潮水大,最容易出事的季节,然而工程一直未修好,只好马不停蹄,将一些关健的地方先抢修起来,以准备应付将要到来的汛期。

    忽然门房走进来,禀报道:“阿郎,门外有两少年求见,说他们是即将赴任新知州郑郎的学生。”

    说着递上来两份拜帖。

    张夏有些不解,据他所知,郑朗没有动身,为什么让两个学生先来?

    看着拜帖上两行秀丽的小字,苦笑一下道:“让他们进来。”

    不但这两个学生张夏不得不看重,随后来的一系列官员,他都不敢小视。杭州城以后有的热闹。

    一会儿王安石与严荣被带了进来。

    对这两子张夏很慎重。

    郑朗所写的那本书,几个学生先后参与,也能看到轻重,发言最多的似乎就是这个王安石,其次是司马光,两子扬名已久,不知道xìng格有没有变得沉稳起来,但在郑朗六个学生当中,唯有这两子出息最大。

    严荣也不是打酱油,从京城得到的消息,说是副相陈执中有一幼女,不知道怎么的,在京城里就与严家订了亲事。

    这让张夏很汗颜。

    女婿以后越来越难捉了。还没有科考,就要去捉······

    但内情比他想的还要复杂,陈执中此女是乃是小妾所生,地位要低些。不过陈执中升为副相后,水涨船高,就是小妾之女,也是宰相家的小娘子。放榜后,考虑了一下。

    一些看得上的少年,未必能看上他这个庶出之女儿,能看上他女儿的,他未必又能看得中庸后,将眼光盯在郑朗几个学生身上·范仲淹那两个儿子,不敢想,二子又小更不能考虑。王安石家人在南方。于是盯着严家,派人委婉地与严家说了一声。严家有什么本事说不同意?

    最惨的是严荣多了一个小媳fù·他自己还不知。正好郑朗将他与王安石放出去后,严家才送来信。

    两人走进来,恭敬地行了一礼,唱一个肥喏:“见过张转运使。”

    以后这人就是郑朗的半个上司,他的治衙同样也在杭州城内。

    中间轻重得要知道。

    “你们坐,来人,给两郎君沏茶。”

    下人端上来两杯茶。

    张夏问道“你们前来有何事务?”

    “张转运使·我们前来是奉郑大夫之命,到处看一看。”

    让张夏听得很郁闷。

    但英雄不在年高,人家虽小,可确实有看的资格,比如郑朗外放太平州才多大一点?

    “那为何来我家?”

    “这是郑大夫给你的一封信。”王安石说道。

    “哦,拿来,”张夏道。

    王安石从怀中递出一封信。

    就是郑朗更科学的治塘堤方法,鱼鳞塘。

    钱氏竹笼法是比较先进·但也有不好的地方。现在没有铁丝,捆扎竹笼时,只能用麻绳甚至草绳捆扎。

    然后将石头放于其中·打下木排进一步防固。

    可是海潮每时每刻都在冲击江堤,抛去风暴不提,每到月圆之时,钱塘江立即换成一个狼人,又凶又狠的一次又一次袭击坝堤。

    如若久不治,或者治理松懈,石头缝隙里填塞的泥灰与泥土被摇动冲走,石头也接着晃动,造成捆扎竹笼的绳子松弛腐烂,甚至被石头移动磨断。竹笼崩溃·江堤崩塌,决堤开始。

    有铁丝也不行,还有一个**锈化的过程。

    后率又出现木板法,但费用昂贵又不合理,于是出现一种更科学的塘堤方法,鱼鳞塘。

    这个妙-想是从栈道而来的。

    古代一代山区通向外界道路不便·个人空身可以翻山越岭,但带着辎重与车辆,如何翻过那一座座大山?便想出一个方法,从山崖打上一个个洞眼,将木头塞于洞眼中,上面铺上木板,特别是四川通向陕北的栈道,多是这种形式。还有一些险恶的河道,不好拉纤,同样使用此法,铺上栈道,并且在栈道上面再打眼,里面系上石环,供纤夫抓挠时借力。比如三门峡,时过境往,三门漕运在宋朝远不如唐朝,还是有百姓在使用唐朝的栈道拉纤,将船只拉过三门,通达关中。马上西北战役一打响,这一道漕运还会更重要。

    后人将竹笼法与栈道两法结合,不用竹笼了,直接在潮平时下石,但外围的石头都设有石环,用绳索将石环相接起来。因为不是竹笼,石环全在堤外,便于更换绳索。但这样一来,外围的石墙成了一个整体。甚至里面的石头也可以用这个方法串连起来,使整座大堤形成一个整体。再填上泥灰,打下木排。

    远远看去,江堤象一片片鱼鳞一样,所以又叫鱼鳞塘。

    成本略高,但比竹笼法并不高多少。

    可是效果呢?

    放在张夏这样的大家眼中,立即感到不对。他惊奇地问了一声:“为什么不早点通知某?”

    王安石奇怪地反问道:“这也要慢慢想的。郑大夫说水利之能,你能排进我朝前三位,你都没有想到,郑大夫怎么可能会一下子想到?”

    事实不是这样。

    其实这一次张夏治堤效果显著,没有这个鱼鳞塘,钱塘江随后几十年内也太平无事。若提前给了此法,等于是从张夏手里抢功劳。于是修到差不多时才给。

    不是给,也是一种能力的展现。

    不然张夏若看自己不顺眼,同在一个城市里,后继的事很难做的。并且他所做的事,有可能是国人自古以来从没有做过的事。

    内中真正情况王安石也不知道,所以立即驳斥。

    张夏无语。

    是啊,就是一个钱氏竹笼法筑堤,看似很简单,可为什么以前没有人想到呢?

    这个方法也很简单,就象筑圩一样,都是简单的方法,然而几千年都过来了,又有谁想起来?

    王安石又说道:“郑大夫还有一个顾虑。”

    “什么顾虑?”

    “最好的方法在这里。”说着又拿出一封信·其实就是一份图纸,以及一些说明。最好的鱼鳞塘是让条石纵横交错,条石间凿出槽榫,这与用绳子串石原理差不多·可后面产生变化。不是用绳子,而是用铸铁强行嵌合,合缝处用油灰与糯米浆浇灌。接下来又是一样的筑堤,用一根根的梅花桩与马牙桩钉死在石塘下面。

    仅中间产生一个新变化。

    但这才是真正的鱼鳞塘,不过成本嘛,也是真正的成本。

    所以让它与长城、大运河并列为中国三大土木工程。

    关健是成本的考虑,还有现在的钱塘江·不是后来的喇叭口,那种喇叭口危害才最大的。盐官与海盐百姓被这种喇叭口折腾了好几百年现在ˉ是三角形,没有什么阻碍,潮水一字形来了,哗一下子到了杭州。

    但到了杭州,潮流威力渐渐下降。杭州最悲催,其次才是盐官与海盐。有危害,然远不及后世的危害。值不值得用这种最昂贵的鱼鳞塘法。郑朗做了一些改良·用绳索代替铸铁之法。

    张夏拿着两份图纸在手中有些发愁,有的话不用说,都到了这层次郑家子也赞成前一种方法·毕竟经费是严重的掣肘。

    可想一劳永逸,还是后一种办法最妙。

    “我们打扰了张转运使,”王安石与严荣略一欠身,告辞。

    如何选择,是张夏的事,郑朗绝对不会插手,两少更不好插言。

    两人走了出来。

    杭州百姓认识他们的没有几个,还有三人赶到太平州参加了郑朗那个会议。

    带着王家兄弟,在杭州城转了转。

    一座很大的城市,多少人口不是他们所能过问·可从坊间听到一些消息,仅仰籴而食,也就是自己不产粮,靠买粮食谋生的百姓达到十六七万人,南北二厢商业区还不算,柳三变说参差十万人家那是过了·可参差八万人家差也差不离。

    加上大量的过往客商,每天要购买**十石粮食才能维持百姓用粮,所以杭州运河米对杭州格外重要,被杭州人称为北门米。

    城市的东面就是钱塘江,西边是西湖,一江一湖将整个城市挤成狭长形,还有一点,水多桥多。

    一路走过去,这才是真正的江南水乡城市,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褐瓦走檐,百姓富足。一路走一路看,一直到北门大运河畔,是看看新来的官员。

    朝廷不但让郑朗来到杭州,还有一系列的官员先后到达杭州。

    叶清臣也是君子党行列,放到两浙担任转运副使,与他同时放到杭州来的有富弼,以及上书的苏舜钦。吕夷简不在京城,可京城里还有一群“小人”。

    让你们到杭州,看喈家是怎么做君子的。

    还有几个人,比如范仲淹的连襟郑戬,同娶李昌龄的女儿,李氏虽死,两家关系依在。还有大宋,因为其忠厚,也被无辜的划在君子党行列,李淑害之,进言曰,宋,受命之合也,郊,交也,合姓名不详。

    不要说李淑无耻,他本来就是一个无耻之辈。

    夏竦能说果断的反击,抛开君子们记载的史书,恩怨其实是一笔超糊涂的糊涂账。他是无人招他,也会咬人的那一种。

    赵祯不以为意,为了保护,这才将大宋正式改名为宋庠。都是“小人”憎恨的对象,另外一个人有些不敢动他,韩琦!

    窜夺下,叶清臣放到两浙。

    看一看郑朗能不能感化。

    休说京城里的一群“小人”,吕夷简在京城为首相时也让他们吵得怕。

    还有一批人,韩亿还在京城,又来央请,俺不是宰相,也要照顾俺儿子一下,官不要求太大,只求一个小小的参军事。有没有搞错,如今杭州非是太平州,无论是参军事,判官推官,都是很重要的官职,顺便混一个政绩。

    居然还真让他求着,让韩绛来到杭州。对韩绛·郑朗不排斥,听到后没有作声。

    凑热闹的人不止他一个,吕夷简看到新中庸出来,自己三儿子就象冉冉升起的新星·十分欣慰。这个起点终不一样,自己儿子就怕没有才能没有政绩,有升起来会远远超过那个王安石与什么司马光。

    不用他出面,有人说话,吕公弼来了。郑朗两个学生来了。新进士薛利和、崔黄臣,因为吴育在临安县做县令颇有政绩,让他弟弟吴充也来了·范镇判为七十几名,天下不服,也调到杭州。

    数名ˉ宰相之子,还有有实无名的新状元,船未来,观者如山。

    王安石与严荣隐在百姓身后,苦笑道:“这一下先生有的受。”

    受赵祯忠告,几子当面都喊先生·可在背后继续称呼郑朗为先生。

    严荣因为长得胖,走了那么远,天又热·坐在一块青石上,不由地用手擦着汗水。

    然后挠头。

    他的心思很单纯,可在其他几子薰陶下,简单的一些权谋官场之术还是知道的。

    想了一下,也觉得老师会很麻烦。

    这一行他们先过来,就是察看的,替老师先看,看杭州的真相。虽繁华,可很多地方存在着问题。远不是此时繁华的杭州城所展现的假象。比如盐,盐场之苛·让他们看得惨不忍睹。老师不来便罢,一来以他的脾气,非得插手。难道直接与朝廷的盐法直接腓?

    还有茶、酒,以及一些湖田、寺田,远不是当初的太平州。

    这一行人前来更是麻烦。

    叶清臣、富弼、苏舜钦是君子,叶清臣马上还是半个上司·老师要将杭州收入变出来五六倍,动作非同小可,可就在他们眼皮底下“活动”,这些君子连皇帝都想拉一马,况且老师。特别是那个苏舜钦,让他们感到很危险。

    这人以前在老师学字时,有过一段时间交情,那是sī交。放在公务上,此人又是一个类似石介xìng质的jī进危险人物。

    以及吕公著,韩绛。对此老师理论很简单,为己及人。何为为己及人?郑朗做了一个简单的比喻,十几个孩子掉进河中,其中有一个是自己儿子,先救自己儿子是对的,但救上来后,要立即救别人的孩子,那怕献出自己的生命。这才是德操。如果将别人的孩子一个个救上来,坐看自己儿子在眼前溺死。那不叫爱,叫戾气。连自己儿子都不爱,有什么资格谈爱别人的儿子?

    放在公务上,自己儿子犯了错误,那么应当处罚,这是公平,要么不让他做官。这也是大家与小家的兼顾。可反之,若自己儿子有本事,要勇敢地将他推荐出来,而不是自污。所以说举亲不避仇,这才是上古士大夫的风范。

    因此有了这个基础,若是好,老师会重用,不好,老师必然不会重用,甚至弹劾朝廷。但这两人后面的父亲······

    以及新进士,这些人新中进士,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前来杭州做什么?抛开他们进士光彩的外衣,不如从太平州召一些有经验的老吏过来。

    但朝廷这一换,会换掉一半官员。又是不大好,还不如当初去太平州,赵通判带着一干官吏继续维护着太平州的事务,老师不作声不作气将太平州细细察看后,这才改天换地。中间很长一段时间,正是有赵通判坐镇,才得以平稳过渡。

    “是啊,王三郎,朝廷这样做不大好,”严荣又擦了一把汗水说道。

    “岂止不好。先生是中庸之道,可终是年龄少壮,恐怕来的诸位新进士也多比先生岁数大。又有这么多麻烦,还有几位来历很大。会超过老师的中庸能力范围。”

    严荣低头不语。

    老师的中庸之道不是平衡之道,是调济之道,但这个调济之道,也要调济的人有能力有资历,就是知道这个道,能将吕夷简与范仲淹两党调济得好么?

    然后抬起头,看了看远处,远处就是西湖,万里的荷花遮天蔽日,无数妖娆的红莲在碧叶间绽放,山sè空,严荣道:“五六倍啊。”

    老师才能是相信的,可这个五六倍让严荣也不解。

    其实在远处京城皇宫里,赵祯听到王昭明禀报后,同样也不解,在他想来,所谓的支持,需要国家大量钱帛、人手,可仅是法令,而且仅是市舶司的法令。

    只要将杭州收入增加五六倍,朕将几个市舶司全部交给你,让你折腾行么?

    然后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还有什么能阻挡着宋朝向更繁荣昌盛进步?连年的灾害都不行,只是稍稍恢复一下,宋朝又比以前更加安定,因此举国上下在准备一场千古未有的大祭祀,文武百官群策群力,以宋绶为首,重新绘制《卤薄图记》,共十卷长文,说明郊祀大典所需的玉辂大仗与诸班法器,散扇、御马等等。仅动用的人手整两万零六十一人。

    赵祯看着两万多人的排练,脸上难得的lù出笑容。

    可这是一个悲催鬼,你千万不要高兴,一高兴,宋朝的问题就会全来了,越高兴,宋朝的麻烦就会越大……!。

第二百八十三章 宋诗

    三艘船在纵横交错的塘浦中行驶。

    一轮明月升了起来,昏黄月光给这些河道带了一种瑰丽的韵味。

    河浦两边是望不到边际的青sè芦苇,茭,葑,藕,还有岸边的青茅与青蒿,象一道道青sè的纱帐一路挽到天际。到了这里,才是真正的江南水乡。崔娴与四儿、江杏儿坐在船头,看着两边美丽的景sè,说了一句:“官人,做一首诗吧。”

    “做诗啊,好,我来一句,下面你对。”郑朗看着月亮,以及向后移动的柳树说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这不对景,人在船上,如何约于黄昏?”崔娴说完,用丹凤眼狐疑地看着郑朗。

    知的。

    可郑朗偏不解释,从她怀中将郑苹抱了过来。

    “要不改成月上柳梢头,船行黄昏后。”

    “行啊,下句到你。”

    但一改还有那个韵味?崔娴仔细地琢磨一下,很觉得不妥,不服气地问:“你也没有约过人。”

    “约过的,我约过杏儿,”郑朗看着吃吃笑的杏儿说道。

    “宕人,不要打趣,正经的作一首诗。”

    郑朗磨不过,看着这美好的夜景随口吟道:“水中纱黄,浦边纱绿,船行纱缦不破。月移华影lù水浓,阖中飞彩映云路。河下月走,天上月故,风动柳丝万缕。手掣玉盘做酒盅,蓬圆丹朱悬江树。”

    “不好,没你在花会上写得好,”崔娴抗议道。

    一分钟词作,怎能会好?

    郑朗笑笑不作声,想写那几首词,让苏大才子过来,也不行,后人说苏东坡的词为北宋翘首,可在宋朝人眼里有几人的词能及上周邦彦词作?

    船儿到了长安镇,从这显,进入杭州境内。

    这一行郑朗速度很慢,没有立即来到杭州一路走一路停,看了江宁,从润州进入大运河,看常州、苏州,再从吴兴入太湖,看了洞庭山、宜兴、湖州,再从湖州吴兴塘插到大运河上看了看秀州。

    又是许多官吏疏忽的地方。

    一个地区的发展,周边环境也很重要。

    如在太平州设港,必须挪到芜湖,没有后来地形的变化也要挪,当涂离江宁太近,必然会有很大的影响。

    先看了周边地区的商品,是在他计划之类的事务。

    北宋之初有九福,京城钱福、眼福、病福、屏帷福吴越口福、洛阳花福、蜀川药福、秦陇鞍马福、燕赵衣裳福,有的福微不足道,比如什么病福指大夫多,有的福正是指当地名产,燕赵的纺织,四川的药材等等。后来有人又提出监书、内酒、端砚、洛阳花、建州茶、蜀锦、定磁、浙漆、吴纸、晋铜、西马、东绢、契丹鞍、夏国剑、高丽秘sè、兴化军孑鱼、福州荔眼、温州挂、临江黄雀、江yīn县河豚、金山咸豉、简寂观苦笋、东华门把、京兵、福建出秀才、大江以南士大夫、江西湖外长老、京师fù人为天下第一。

    说法是不对的,许多未必是天下第一,例如京兵。

    但这些第一中的商品都是宋朝最杰出的名牌产品,其中东南占了很重要的比例。

    除了榜上的,东南还有一些产品也在全国享有良好的口碑,看一看它们究竟好在哪里,以及当地的市价。

    后者同样重要。无他一个商税!

    宋朝几个皇帝是很爱民的,无用置疑,赵匡义虽是化学大师,对老百姓同样很爱护。因此制订的制度与法令比较公平,不仅是科举,还有经商之道。商税有行往时的过税交百分之二,交易时产生的住税,百分之三。不算重。不但如此,原先不让官员行商,但贵戚仍鬻贩谋利。直到驸马柴宗庆央请妻子鲁国长公主,也就是将宋仁宗救醒的大公主,求宋真宗将华州市木免除商税以图谋利,宋真宗下旨恩准,又说自今不得如此,这是特例,可此例一开,官员武将更加追逐商利赚取钱帛。以后又制订了各项制度,名义上还是不允许官员经商,但经商者最少按例交纳商税,一视同仁。

    但到下面不同,有的人根本不可能一视同仁认真交纳商税,官吏为了政绩与贪墨,只好加压于中小商人之手,长途贩运后往往交纳商税百分之三十以上,而不是百分之五。

    似乎不重要,可自己一旦着手后,会非常重要。

    今天的盘问,以及以后官吏的记录,会作为重要的证据。

    后面似乎很重要,但其实不重要。水利!

    江东百姓在与江湖高山争田,而东南的百姓不但与江湖高山争田,还与大海争田。

    最著名的就是苏州。

    钱氏以东南小国立于诸国之间,不仅重视武备,也重视民生与水利,对太湖地区进行成熟的治理。也是钱惟演为感谢郑朗,让他来东南的原因,不一定非是杭州,只要是两浙,钱氏全部有影响。

    到了宋朝,将东南当成敛财地点,对水利却荒废了,等同钱塘江堤乔维岳甚至为便利漕动,还破坏了钱氏所留下的排潦工程。直到范仲淹与他的老上级张纶看到连年大水,才开始重视起来。

    郑朗到太平州时,范仲淹到了苏州,开茜泾、下张、七了、白茆、许浦五河,疏瀹积潦,又用钱氏潦浅军之法,设开江营,卒千人,两指挥,一在常熟,一在昆山。

    往后可能要到这个叶清臣,又有一系列的动作,再到后面,郏上书说天下水利,莫大于水田,水田之美,莫过于苏州,当以五七里而为一纵浦,又七里或十里而为一横塘,使塘浦深阔而堤岸高,江水不至于倒灌于民田。高岗阜设堰潴水,以灌溉之,浚其经界沟洫,使水周流,以侵润之。可他到实地后,忽视了长远与目前利益调节,也就是郑朗所说的中庸水利没有在当年受益,饱受非难,民多愁怨,停了下来。到单谔他总结郏的教训,提出一要蓄水,才能方便灌溉,不是为防洪的,苏州就在海边江边,防洪对蓄水要求不高,二是泄洪必须凿开一些豪民乡胥隔阻之田。但触动了豪强的利益,束之高阁。又到了赵霖,采用妥协的方法,豪强的田俺不动你,只排积涝,开一江一港四浦五十八渎。但这种妥协的办法,反而见其功。

    妥协听起来很不好,但也是郑朗所赞成的不妥协怎么办?与天下豪强对抗,能不能做好实事?

    这是封建社会!

    福建是八山一水一分田,为了生存只好与山争田,用龙骨车汲谷水以灌溉,或者导泉接续,自上而下,灌溉耕垦,虽不得雨,岁亦倍收。得雨在山上也积不起来。滨海平原地带,一潴二防。潴就是将溪水潴存起来,防就是筑海堤防潮。或在海上浅的地方强行设堤,让大海变成陂塘变成耕地。后来还有一个女子,因为宋朝对技术的保密,传于后人,一水官将水利技术传于其女钱四娘,让官员邀请治陂,陂刚筑好溪流坏堤钱四娘愤而投水自杀。因此木兰陂闻名于后世。

    再到杭州,郑朗还没有看,但它几乎集中江东、太湖与福建所有的地形于一体,有山田,有湖田,有圩田,有海田。

    看的情况不理想,并且金坛一带的豪强尤为恶劣,并吞最为严重。

    但百姓这种顽强的精神,还是让他很感动。

    不象前代,是一点一面,或者数点数面,在宋代几乎是全国各地,四面开花,在大修水利,一半以上的水利都能使后人在怦击宋朝软弱时,却在享受宋人留下的荣光,包括圩,围,江河湖泊。如黄知军在无为马上以蓼花洲为基础,在那片沼泽地带圈一个五十里长几万亩的杨柳圩,很有可能一直沿用到后世,濡须河一变再变,杨柳圩却屹立不动。

    未来的不仅杨柳圩,还有他在太平州修建的数圩。

    这些圩会是后人的基石。

    想到这里,郑朗写了一篇奏折。

    这是第二次进谏让范仲庵做江东转运使。

    皇帝你心软,爱民,可这个民不仅是豪强,还有贫困百姓,他们才更需要你去爱护。心软了,豪强更欺,于是在你手中兼吞现象更重。然而江东诸圩大兴,反而是一个机会。

    我在太平州做了一个样板,中庸调和,但偏向于贫困百姓,用他们之力换取耕地,节约国家圈圩成本,但圩圈好后,这些贫困百姓却不会隐瞒田地,逃避两税,也没有那胆量。既救最需救助的一群人,又给国家带来税务。

    但各州出现了一些问题。我一走,等于是大旗倒下,渐渐松懈,即便圈圩,也会成了官吏豪强勾结的产物。这个说得很不客气,也不需要客气,他所做的功绩实打实立在哪里,任何人不能回避抹黑。

    所以这时需要一个心存公平,对水利精通,有吏治之才的大臣主持江东,唯有范仲淹最合适。

    有范仲淹主持,几年过后,江东大局一定,即便再次出现兼并,危害也不会大。

    写好了,上了岸,这是他第一次踏上杭州的地界。

    长安镇是南来北往的交通要冲,又是传递公文的必经之地,加上漕运往来,四方客商云集,唐朝时就形成了墟市,到宋朝改成了镇。已经是二更时分,镇上大多数店铺关上了门,只有几家酒肆还在挑着灯笼营业。

    镇的面积也不小,大约有六七百户人家。

    走过长街,就是稻田,一望无际的稻田稻花飘香,流水潺潺,蛙声咯咯,景sèmí人。

    崔娴抱着郑苹说道:“官人,认真写一首诗或者一首长短句吧郑朗那有心思琢磨长短句与诗,听着蛙声,吟道:“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头忽见。”

    与他那首《鹊桥仙》一样写喜悦的心情,可这首词意境截然不同。

    未吟完范纯已喝彩道:“好。”

    郑朗很是惭愧,看来自己是不是要放下手中的政务,以及其他的一些杂好,研究一下诗词歌赋?

    走了一下回来,三艘船上的船夫正在与隔避船上的船夫搭话。

    谈的正是自己。

    不过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

    来的时候在润州停了一下,将范仲淹两个儿子带走。这是范仲淹写信来的他这些年东跑西窜的,有时候感到也苦逼,甚至一年就要挪一个地方。不象郑朗,呆在哪里一呆就是三四年此次到杭州,大约时间不会短,否则难以有政绩。

    不是这样做是对的,范仲淹也认为此时郑朗岁数太小,到庙堂做什么?再过十年,到庙堂上还是小青年。

    以郑朗的睿智,不会察觉不到。

    可儿子正是学习的时候要么继续放在苏州胡瑗哪里,要么听从前妻的劝告,继续留在郑朗身边,权衡一下,还是放在郑朗身边为妙。

    反正从润州经过,于是停下,还看到范仲淹那个如夫人,十分年青二十略出头,长得不但漂亮,而且知书达礼。范仲淹这个老少配不管了自己一妻三妾同样说不得别人。

    范纯仁对这个如夫人不是很反感,毕竟还小了一些,范纯略略有些不感冒。其实是人家的家务事,管你郑朗屁事,这是郑朗在学赵祯,xiōng中升起了八卦之火,才多注意了几眼。

    接着就换船,自己那艘大船太招人眼。一路察看,身份暴lù也不大好。

    传言中郑朗带着两个学生,可两个学生岁数与范氏兄弟不符范氏兄弟守丧刚到润州,又不认识,所以船夫也不知。

    几个船夫正谈得起劲。说的话让郑朗一家听起来很吃力,宋朝官话放在后世,还带着浓浓的南方口音,中间经过数次变迁最终普通话取代“宋话”“唐话”。此时千万不能一口京片子,否则准得让人将你当作jiān细抓起来。

    然而宋朝官话与东南地区的苏杭口音还有着显著的差距,不细听,根本听不明白。

    郑朗听了几句,回去睡觉。

    第二天没有直接去杭州,将船分了分,让施从光夫fù先去杭州,购买一栋房屋,这是安家之地。

    郑朗自己却去了盐官。

    王安石最担心的是郑朗插手盐务,郑朗却最关注盐务。

    不是晒盐,钱塘江不适合晒盐法,多雨,真正赤热的天气又少,江海混合水盐份含量低,都不适合做晒盐场。

    倒是宋朝兴起的煮盐最佳,先是犁土,多年的沉淀,滩涂上会积出一层洁白的土,用人牛牵挟刺刀取土,到后来越来越少时,只好用小崧子刮,不是犁土取盐泥,而是刮土取盐泥。

    将盐土集中起来,铺草于地,复牵爬车于土上刺土成草溜,大者高二尺,方一丈,用锹挖卤井于溜侧。后来取盐量少了,只好改木桶取代盐井。暴晒一天后使盐份充分结晶,fù女小孩手执芦箕水灌浇,卤流于井。用莲子试卤,择莲子重者用之,卤三莲四莲味重,五莲尤重,全浮者全盐,半浮者半盐,十莲者,官盐,五莲者,sī盐。或者用桃仁鸡子代替。若卤轻再复刺溜,以浓卤冲之。什么时候合格什么时候若用到晒盐,此时可以代替,宋人是煮盐法,用铁盘煮卤,铁盘就是一个广达数丈的平底铁锅,既成,人穿水鞋及时收盐,道理与晒盐一样,盐一旦晒老,容易产生一些化学反应,出现氯化镁与硫酸镁的化合物,不适宜人食之。按照宋人的说法,味不美也。

    晒盐省了柴禾钱,但更复杂,要根据天气情况,增减卤水,中午为防止表层出盐后太阳晒不下去,用木钉耙子打盐花。所以又称板盐。因此流传一句话,天热朝外跑,雨天往外冲,下雨天也躲不了,要将侧板翻转,不让雨水淋着,冲淡卤水浓度。

    这个也无关,宋代盐很贵的,一斤盐从二十几文到四十几文上下浮动,有的偏远地区能卖到一百多文。一百文放在太平州可以买到上等的大米两斗!能够一年精壮劳力吃上近半月时间。

    可这些实利到了何处?

    不是在盐户身上,盐户过得很苦。

    更不是产量问题,宋朝出盐一年**三百多万石,近四百万石,后来涨到近六百万石。这才是大大的问题,自己不改变便罢,一改变′有可能晒盐的盐户都不愿意晒盐,而选择其他事务。到时候如何向朝廷交待?

    不但有盐,还有矿、茶、酒、矾,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问题还十分严重。

    只有香那是例外,是市舶司的香,与本地居民无关。

    看看盐户的生活后,郑朗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改革盐、茶、酒与矾法,给他十个胆量,也不敢动手的。至少现在绝对绝对不是他所能插手的,一插手天大的麻烦就会到来。

    细英决定胜败·别看几千盐户,可能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困难。

    拧紧眉头想了一会儿,也没有想出好办法。

    休说这一道江水注定晒盐法不会简易,有以后南北各大盐场晒盐的便利条件,盐法不变,麻烦依然存在。

    几个刺溜的盐户正在说话,有的说到他,有的说到张夏。

    日久见人心·张夏为了治堤,日夜奔bō,终于赢得老百姓的尊敬。渐渐有人意识到张夏的好处·许多人也在用尊敬的语气谈论着张夏。郑朗不清不楚地听到张夏与叶清臣来到赭山,这里以后从江北生生移动江南,可见它也是重灾区之一。

    一是杭州城的浙江口,二就是在这里,是张夏重点治理的地方。

    郑朗站了好久,也没有想出好办法,于是来到赭山,先看一看江堤。

    远远就看到一群人,其中一个老者正在指点诸人。

    走过去,叶清臣已经认出了他·奇怪地问:“郑府尹,如何到了这里?”

    怎么事前一点风声也没有听说?

    对叶清臣郑朗不排斥,不象王安石所想的那么可怖,这仅是一个老好人,而且是一个很有眼光的人。王安石变法时他说了,不能这样玩·玩大了。不听,悲催。但熙宁变法还有一些成效的,司马光全部推翻,叶清臣又来了,说不能全盘推翻,好的一面得保留下来,不听,悲催。

    当时是一个苦命鬼,可站在后人的角度,纵观仁英神三朝,有几个人能有他这样的长远眼光?

    就怕不留下来,一留下来,不仅是一个老实人,还有吏治之才,郑朗会举手欢迎。倒是他几个新下属让他头痛万分。

    施了一礼,说道:“见过叶副使,我来看看盐场。”

    “盐场?”叶清臣奇怪地问,这与杭州职责不大,属都盐院统管,三司使是顶头上司。

    不过老者已意味深长地问道:“郑府尹,看过后如何?”

    “见过张转运使,”郑朗再次施一礼,对这样做实事的大臣,郑朗十分尊敬,又答道:“十分棘手。”

    张夏也没有再说话,再次笑笑。杭州棘手的事还多着呢,除非守成不变,一变,各种麻烦事会接踵而至。看着钱塘江,正是潮水平下去的时候,浑浊的江水带着滚滚浊浪,一路东流。

    郑朗又看了看新筑的石堤,用了他那种简易的鱼鳞塘法。但一些平坦之处,继续用以前的土堤、柴堤、草堤,只是加高加厚。

    张夏问道:“如何?”

    “张转运使治堤,下官如何敢提意见?”

    “说说也无妨,况且此石塘法还是出自你手。”张夏说道。别谦虚,如果谦虚,你都不会写中庸,将前代各个儒家大儒统统打倒在地。

    “若让我说,江堤无他,两法,石塘代替柴塘草塘泥塘是必然,只要用石塘全部代替他塘,再派人严加看护维修,用笼石法,或者这种鱼鳞塘法,都不会出大的故障。其次是还陂退海。”

    “还陂退海?”叶清臣奇怪的问,这个从大海里抢出来的陂田多珍贵啦,怎么退还给大海。

    “叶副使,你看,钱塘江是一个三角形,水向东北流,潮水被迫从东南来,明州尖角处,还有北江岸都是受灾重点。南江岸在沉淀,北江岸会逐渐北移。但这时间会很慢,若是大幅度的圈陂为田,江面会越来越窄,陂堤更加快泥沙沉淀的速度·然后再圈新陂,江面会越来越窄。可潮水自海口处来,不会减退,前浪未消·后浪叠起,江面越窄,危害越大。所以想长远而治,必须退陂还海。”

    仅是说一说,张夏就是认为这个说法是对的,也不好去动,让谁还海啊!

    会吵翻了天的。

    还有石塘·张夏不知道好,可钱帛与人力呢?这么长的江堤若全部用石塘,全花费多少钱帛?若是用郑朗那种严密的铸铁鱼鳞法,更会是一个天价。朝廷会批准这批款出来?

    郑朗也知道是空谈,话音一转,继续说道:“两浙其他水利亦是如此,上者为泄,次者为蓄下者为圈。”

    “为何?”叶清臣又不解地问道。

    “我一路而来,经过数州,看到一些情况杭州我还没有细看,可一路上看到许多豪强寺庙强占耕地湖田、围田与堰田,越州大水便是此故。非是蒋堂为官无能,恰恰相反,蒋知州很有吏治之能,然侵占水道严重,洪水一来,水道不畅,于是泛滥成灾。只要疏导一下,使水得迅速出这一带离江离海很近,何来涝灾之害。因此治水之功,泄为浙东之首。蓄是退田还湖,正是豪强多占,湖泊变成耕地,水不得泄旱时又无水可灌。不但贫困人家旱涝破产,大户人家自己也受到牵连。最后才能围,湖苏常杭越等地,可以做少量的围田。然仅是少量,非是太平州,这里开发已经成熟,所剩余地并不多。比如秀州淀山湖、越州鉴湖、明州广德湖,多有侵占,这些侵占的sī田全要退耕还湖,以及西湖,不过那不用麻烦叶副使了。”

    让我说,就说了,而且朝廷也有诏书,严禁sī人圈田,就看你叶清臣有何手段阻止。

    叶清臣就当他没有说。

    让我做到将所有豪强退耕还河还湖?你做到没有?好象你也是通过妥让,才得能通过,当真将那些大户人家的sī圩全部强行拆除了?

    没当真。

    郑朗又看着张夏,吸取经验,他有的是知识,缺的是实践,看张夏如何指挥的。

    天sè渐晚,将行李搬上来,坐上江船一道去杭州。

    听到郑朗的身份,两艘船上的船夫张大嘴巴。

    笑了笑,给了薪酬,上了江船,其实已经是海船了。所到的地方是浙江口,市舶司也在此地,一河一江构成杭州两个商业区,凤凰山南边是南厢,也就是浙江商业区,以市舶司为龙头带起的商业繁荣,一是北厢,以大运河为龙头带起的商业。

    但有好事者早将消息禀报,岸上涌来无数的百姓前来夹道欢迎。

    有的人还不解,新知府怎么从钱塘江而来?

    站在船头上,看着一干官员,大多数不认识,包括韩绛在内。

    韩绛与吕公弼动态不明,一个是荫补出身,一个是赐进士出身,但两人最终一个做到东府副相,一个做到西府首相,凭借这一点,就不能小视。

    富弼好一点,这个人与蔡襄、叶清臣等人都属于温和派的大臣,不过眼下还有一些戾气,会小小的头痛。

    几个新进士多不认识,但他们的名字全部听过。吴充眼下是新进士,可以后却是一个重要的党魁,薛利和硬是扛赢了王安石,崔黄臣略差一些,可与他的父亲弟弟一门三进士,而且与苏舜钦十分交好,凭借这一点就会让人头痛。范镇更不用说了,谁敢小视范镇哪,那是让司马光都折腰的保守党。

    这一群新进士中除他两个学生,恐怕也只有吕公著让他最满意外,没有一个让他满意的。

    但还没有一个人让他感到头痛。

    诗人,湿人,好湿。

    不能想,一想两眼泪汪汪,朝廷怎么将这个活宝派来了。

    苏舜钦。

    字子美,杜甫也字子美。

    诗的成就此子美不及彼子美,但字的成就彼子美不及此子美。

    也不妨碍他在诗上的成就,他与梅尧臣、苏东坡等少数几人,是北宋最伟大的诗人。

    看看他的诗,曙光东向yù胧明,渔艇纵横映远汀。涛面白烟昏落月,岭头残烧混疏星。鸣根莫触蛟龙睡,举网时闻鱼鳖腥。我实宦游无况者,拟来随尔带。特别前四句的意象之美,北宋有几人能及?

    再看这一首:春yīn垂野草青青,时有幽花一树明。晚泊孤舟古祠下,满川风雨看潮生。是何等的清幽。

    再如这一首:别院深深夏簟清,石榴开遍透帘明。树荫满地日当午,梦觉流莺时一声。是何等的别致。

    然而莫要急,再看这一首:我今饥伶俜,悯此复自思:自济既不暇,将复奈尔为?愁愤徒满xiōng,嵘不能齐。只要让我当权,就能拯救老百姓。无奈命运不好,自顾不暇,奈尔为呢?

    固然有诗人的酸气,不酸不湿怎么写出好诗呢?但作为一个官员,可曾看到他反思过?

    这种自以为是,会让他成为好湿人,但会让自己两眼湿湿的。

    下了船,先与郑回说话:“见过郑府尹,此次决堤君乃是无辜受害也。”

    很客观地说了一句。

    郑回是打酱油的官,也不算太恶,宋朝官场上象他这样的官员不要太多。但正好碰到了决堤,朝廷这才改换人选,并且郑回很可怜,贬放到一个更远的地方降为知州。

    郑回摇头。

    不争了,看看这个年青的府尹在杭州以后会玩出什么花样出来。

    但接下来他会很呆痴。

    诸位官吏一起过来,除了朝廷派来的官员外,还有一些原来杭州的官吏,毕竟一府九县,远不是当初的太平州。

    苏舜钦冲他一笑。两人还有些交情的,然而郑朗颇感恶寒,不仅他,还有吴充,范镇。但他们多是各县知县,要到各自任上赴任去,于是郑朗索xìng将话挑明,说道:“诸君,你们有的是原来杭州官吏,有的是朝廷刚刚调来的官员。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想法,与朝堂上有何瓜葛,但不要带到杭州来。因为我对陛下说过,会在三年内努力使杭州为朝廷带来五到六倍的收入,必然做一些法令与制度上的变更,看不惯者立即写奏折到朝廷禀明。否则不要怪我到时候不怜惜下属。”

    丑话先说在前面。

    一句话说完,四下里很安静,然后石化,有的人吐白沫。

    郑朗也没有办法,这一群君子,党魁,湿人,会让他很难受。也不怨,随着自己地位提升,这样的人会遇到更多。赵祯朝名人太多了,若在京城随便打一棍子,都有可能打到历史上一个鼎鼎大名的大人物。

    但逼得郑朗不得不高调。!。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东风

    震撼显着。

    周围的官吏听后,就象听到郑朗说我明天去将幽云十六州不费一兵一卒收下来。

    张夏回想起一路上郑朗与自己交谈,还是很谦虚的,果然真谦虚!

    郑朗郑重其事,再次拱手道:“诸位父老乡亲,你们也不用担心,虽是我对陛下的一个承诺,但不会将这些税赋强加在你们身上,或者诸位客商身上。那不是我的做人宗旨,即便是朝廷征税,也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不过也很难,还需各位多多协助。”

    没有人将他这句话当作一回事,你将所有客商的皮扒下来,所有百姓的血脂喝干,也敛不出五六倍的收入。

    郑朗说完,在人群看瞅了瞅,看到施从光,走过去,道:“可安顿好了。”

    “郑府尹,我在凤凰山下买了一栋院子,就是钱有些多,花了一千五百多缗。”施从光惭愧地答道。

    “不贵,这里可是杭州。”郑朗呵呵说道,又冲诸位官吏拱手道:“天sè已晚,我们要回去,有事明天说。”

    自动有衙役分开人群,让他回去。

    这也是一种对奇迹的尊重。

    若不是有在太平州的奇迹,今天郑朗冒然说出这一句话,肯定被所有人当作神经病。

    而且太平州隐隐成了传说之地。甚至有的衙役也象太平州那样,实行免役法,有钱人家不想付这个衙前,无钱人家还指望着一些补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其实利用好,也可以办成许多事。

    还有许多百姓,大多数也相信,他们可没有能力想得那么远。既然能在太平州变出一场奇迹,杭州比太平州好了几十倍,为什么变不出来。十分兴奋的离开。

    但诸位官员继续石化。

    虽然施从光花了一些钱但所买的宅子位置极佳,西北方向便是武林门,紧邻着凤凰山麓,三进三出的跨院还有一个花园,花园里堆放着一些太湖石,载着各种树木花卉,几株高大的桂花几与二楼的栏杆相齐。花还未开,在繁茂叶间迸出一粒粒金sè的小米粒。

    又有两口古井,石苔丛生,古意昂然。

    边上就是凤凰山抬头看,从山上蓊葱的绿树间能依稀看到山上一些楼台亭寺,一片片黄sè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绽放着金sè光芒。

    又有一道小山溪从山上而来,清澈的水花迸落在宅子外面,于是让原来的主人引了一引,引了一部分进入宅子,就着溪水开了一个小池子,里面养着一些金sè鲤鱼载着几丛稀疏的荷花。

    踱了几步,前后看了看,郑朗说道:“真的很不贵。”

    王安石拽了拽郑朗的衣服。

    郑朗会意与王安石、严荣走进屋中。

    四儿、环儿、朱儿她们正在收拾屋子,看到郑朗进来,连忙将桌椅拭干净。

    三人坐下,王安石将这一行的经过说了一遍。

    杭州很好,甚至沿大运河过来一路都很好,从地理位置来看,杭州有大运河,还有到越州与明州的吴越运河之便,外面又有钱塘江海运,里面还有庞大的浙江与到湖州的宦塘河之利。加上地势平坦所以迅速取代越州成为东南中心。

    但仅是杭州,平坦的也仅是杭州附近仁和、钱塘与盐官三县。从余杭富阳往西,临安、新城、于潜、昌化,多是山区地形,如同福建一样,是八山一水一分田。

    “继续说”郑朗点了一下头,其实整个两浙也是七山一水两分田,所谓的富在东南,不是指浙西浙南,这与后世不同的,沿海的地方优势并没有发挥出来。东南富是从江宁开始,一直到太湖流域,钱塘江两岸。往里去情况就恶劣了。

    因此与福建一样,存在着耕地难,取水难的问题。

    但老百姓充分发挥南人的智慧,或者四儿所说的刁滑,sī人与官府多兴陂塘郾斗坝库,用来灌溉,人口多,耕地少,于是精耕细作,产量之高与精耕细作程度冠于全国之首。

    是迫于无奈的。

    也有更多不好的一面,特别是豪强的侵占,比如围田潴水,将有水源的地方侵占,或者将湖泊圈围变田,这个开发时间很早,只是面积小,不象景民圩那么引人注意。

    结果六月到来,贫困百姓望着大太阳,望洋兴叹,无水可灌。但又不象太平州,那是茅山与黄山水系,水流下来,十分平稳,只有黄梅天才是汛期。而浙东不同,这里是天目山、仙霞岭水系,离海近,汛期短,可水流量大水系发达,一到秋天,暴雨天多,山洪下来,而豪强多阻河道湖泊,水不得泄,千家万户耕地结果被淹于一旦之间。也就是宋朝官员所说的秋潦。

    也绡官员阻止,强行拆围,可遭到大户人家的反抗,甚至有的大户人家拨刀相向。

    与造反没有关系,这是太祖、太宗与真宗的诏书,让我们开荒的,开荒田归开荒者所得。

    赵祯诏书下后,能做为一条证据,可又说了,是太祖、太宗与真宗大,还是当今皇帝大,当然是前三者大,那为什么还拿皇帝诏书来威胁我们!

    郑朗苦笑,宋朝这种亲民的政策不能说不好,但对百姓的威胁力太弱,特别是豪强。而且政令朝秦暮楚,也降低了它的威信,越往后诏令改得越频繁,威信越弱。

    这是西边六县的情况。

    东边三县也未必很好,有钱塘江与浙江之害,时常泛滥成灾,不仅是涝灾,还有潮灾,杭州城附近还有西湖之害。盐官······盐还有盐害“说,我就是从盐场过来的。”

    “喏,”王安石担心地应道。

    与茶场一样,朝廷是好心,先借给亭户,给盐户牛犁以及煮盐工具,只有一个条件,这些工具与牛不是让你耕种的,专门给朝廷犁盐泥。但亭户们自己却不自觉时常偷偷sī耕。

    对此朝廷表现了人xìng化的一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且划给你一块盐地,让你专门煮盐。

    这是朝廷付出的,那么必然有回报一是盐税,亭户一般每年交三十石到三十五石正盐,平盐一石是五十斤,正盐是一百五十斤。剩下的必须全部卖给国家,甚至为了民生,还制订了任务,完成任务后多煮出来的盐为浮盐,又叫平盐,收购价又更高。

    更人xìng化了。

    可事实呢,不是!首先收购价太低官府给正盐价每石只有五百省钱(因为钱不足,一缗钱不足千文,多是七八百文实钱,这叫省钱)·一斤盐才二点五文。到天圣后加了一下,加成六百文,也不过三文钱。

    但也不错了·比后来用小刀子刮好,这时是用犁来犁的,盐地厚度高,产盐量大。

    可不急,还有,两税,两税以盐代替,两税来了,杂税也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杂税全部得征收。接着牛犁又要收钱·并且物价上涨,柴草价居高不下,越来越贵,而盐价不动。以及亭户对亭户自己人的剥削,有的大亭户盐场未煮,居近场监·贷钱射利,隐寄田产(隐他们自己所占的盐田亩数),害及编氓(编入户册的平民)。谁家没有事,一有事借贷,赖上。

    还不止这些,宋代对各方面的百姓陆续放松,比如给予百姓自由流动的权利,甚至将流民编入厢军给他们活路。但因为盐利之暴,对盐民看管很严,一不准亭户投军,投充者押归本业,杖八十,二禁亭户逃离本场,移至他场那怕煮盐也要押回来,继续杖八十,三禁亭户改业,只准煮盐谋生。说到底就是农奴!比唐朝的闭户政策更加倒退。

    所以王安石很担心。

    老师很平民化的,对平民格外关注,一旦看到这种情况,会有什么举动?

    但造成另一个问题,就是走sī,仅在杭州,从盐户头上收购一斤盐是三文,在本州出售价就有二十六文!连路费都省了,转一个手,九成的利润到手。有的走sī者连官府巡查的衙役都敢捕杀,是故贩盐之人,千百为群,州县之力,无能禁止。

    还有许多古古怪怪的地方,比如虔州(赣州)离广南近,偏按旧制,运销淮盐。想一想从两准路到虔州有多远吧。于是成为宋朝sī盐现象最严重的地区。

    不但盐,还有酒,酒情况稍好一点,也有许多不好的地方,许多豪强强行sī自酿酒,包括一些朝廷有后台的官员,多在湖秀杭越数州开设sī人酒坊。

    至于茶矾之利,依王安石之意,不如索xìng全部商业化,要它们做什么?茶农矾农被逼得十分苦逼,朝廷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处,比如前几年的二十几万缗钱与十几万缗钱。朝廷当真再乎这四十几万缗钱!

    商业化后,损失是大户人家利益,那于朝廷有何关系?中小商人与老百姓日子好过了,并且一旦商业化,朝廷仅靠商税,就不会比原来所得少。

    这是指眼下形成的积弊,一开始包括盐,朝廷立意都是好的,实行茶专营后,许多新茶种开发出来,这就是国家机器的力量,或者矾,亦是如此。可跟后没有及时应变,朝廷未得其利,反而成了权贵们鱼肉百姓的工具。

    但问题不仅于此,还有其他的,比如寺庙。

    没有福建严重,也十分严重。不但阻其水利,连西湖都进行了侵占。有的寺观还有着深厚背景,比如杭州洞霄宫,宋真宗亲赐良田十五顷,李太后出生于杭州,赵祯又赐灵隐寺庄产十五顷祈福。那一个敢动这一寺一观?

    至于侵田河湖、夺民其田、放高利贷、隐其民户等等情况彼彼皆一口气说完后,王安石道:“郑大夫,难啊,除非郑大夫真有翻江倒海之能,将富阳等县所有大山搬走。”

    郑朗一口茶水喷出来,道:“我还搬大山呢,说一个小山,底百丈,高不足三十丈,大不大?”

    也就是山麓周长三百来米,高九十米,这样的山峰,算很小的山峰了。王安石道:“不大。”

    “可你知道它会有多少石方?近百万石方·用载重量一万多石最大的江船装载需要三千多船,你说我有什么本事搬山倒海?”

    说孙悟空的金箍棒,就这么一座小山峰,有可能会是五万个金箍棒重。

    王安石也乐起来。

    郑朗又说道:“你不用担心·对此,我做了心理准备,大多数是微调,重点也不是在它上面。有的也比较容易治理,难的是我离任之后,能不能保持,难的是一州问题不大·全国三百多个州府军监,如何解决?”

    提及此事,王安石抱怨道:“郑大夫,那个不能说啊。”

    “什么不能说。”

    “就是五六倍。”

    “说也是五六倍,不说我对陛下也做了承诺,还是五六倍,有何区别?眼下没有他人知道,大约是陛下替我保了密·减轻我压力。这是陛下的好意,可不能慢怠陛下,更不能与陛下打诳语。我主动将真相揭出来·会对自己一些举措进行很好的保护。”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仅凭这个五六倍,谁敢阻止自己做一些变革之举?

    “不妥,不妥,”话声从外面传出来的。

    刚,司马光与吕公着带着两个漂亮的小媳fù走进来。

    两个小媳fù也甜甜地唱了一个肥喏:“见过郑大夫。”

    朗道。

    四人落座,郑朗问:“司马三郎,有何不妥?”

    几位新进士多分配为各县知县。但通过分配就可以看到权贵的力量,司马光名次靠前·却被分到于潜,吕公着分到余杭,吕公弼与韩绛因为有一段时间履历,一在钱塘,一在仁和,如同两鬼拍门一样·扼守着杭州。范镇到了临安,苏舜钦到了新城,崔黄和到了昌化,薛利和到了盐官,只有一个富阳知县还是原来的刘县令。

    这也是郑朗头痛的地方。

    几乎全部换掉,不管他们以后,眼下全部经验不足,就算智慧弥补过来,有几位来头很大,未必听他的管从,知县也有一些自主权利的。

    不知道朝廷为什么这样安排,这样的安排无疑是乱上添乱。

    但无论是吕公着或者司马光,虽在自己境内,以后见面也不易。

    见面容易的是韩绛与吕公弼,见他们做什么?除了公事,还想与他们拉什么交情?

    司马光道:“我不知道郑大夫是如何做到使杭州收入增加五六倍的,若做不到是一个天大的笑柄,若做到了,不是叫奇迹,而是叫神迹。对郑大夫以后也不会有利。”

    即便吏治之功,也要适而可止的,功劳太大,不仅是武将,文臣别人也会看得眼红。随便做一些小文章,再往上升迁会变得很难。史书也能看到,往往先拍死的就是你这样有大功的大臣,除非晋朝南下,靠王谢两家扶持。

    然而无论王导或者谢安,那样的背景,那样的功劳与地位,还有许多人在暗中抵毁。

    郑朗用什么与人家王导谢安相比。

    郑朗叹了一口气道:“司马三郎,你是好意,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何必太在乎自己的地位?况且我xìng子本来就淡,若不是陛下器重,恨不能带薪闲赋在家,养养花,品品茶,弹弹琴,练练字,那才是我最想过的生活。”

    说完了茫然若失。

    这些年做了什么?先是拼命的读书考取功名,然后任上忙来忙去,连带着家人也不得安息。当真自己能凭借一己之力,将宋代扭转?

    司马光不知道他的内心想法,急切道:“郑大夫不可啊,国家与社稷还等着你,不是为了你自己,是为了国家。”

    老师必须要上位,只有老师有这个学问,与调和之道,以及雅量,将这个国家治理好,其他人不行。现在老师是小了,但十几年后,老师足以有资历担任宰相。不但要担任宰相,还要象吕夷简与王曾,王旦,吕méng正那样一担任就是十几年,才能带给国家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无所谓了,不上不下的,东边捣一下,治理好了,一州一府,西边一下·还是如此。但对国家帮助作用很小,甚至遇到一个不好的官吏,花几年辛苦治理出来的政通人和,在这个官吏手中一两年功夫就让你毁于一旦。

    想要国家大治·必须从上面疏理,那才是源头所在。

    “你不懂的,”郑朗说道。此次杭州一行,或者秀州、明州与密州,xìng质都一样,但没有杭州效果好。又道:“我在太平州治理不仅是一种思路,还是一个样板·各州各县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优势,这些优势很难看到的,要看有没有能吏将它发掘出来。只要发掘出来,调节好境内各户等的矛盾,大治便有了。这是内部之力,不需要外因。毕竟不是昏君当道,陛下仁爱,朝堂虽争吵·可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小人。”

    公着大声答道。

    郑朗知道他心思,笑了一下又说:“那是太平州,这是杭州·以我之能,有可能经过三年治理,使它收入增加一倍以上。”

    几子全部点头。

    也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杭州收入翻一翻,那将是多少?

    “然想五六倍,似乎是痴人说梦。其实也不是,你们以前看到的是我挖掘内部潜力,并没有借助外部力量。”

    “不是啊,郑大夫,你也用过······”

    “那也不是·我是从江宁那边引来一些钱帛,还是内部,内部的蔗糖。这一次是真正从外部借助力量。

    因为前一种治理方法是从内部寻找潜力,只要有能力的官吏,都可以学习,并且当作样板。可我来杭州·许多是不能学习的,只能学习一种思路,其他的很难摹仿。”不是骄傲,此次来杭州,郑朗走得很遥远,远得超过了几百代人。

    “那是什么方法?”吕公着好奇地问。

    “是什么方法,有的细节我还没有考虑好,想好了,我会借着召集各县知县名义,将你们喊来,一道商议。相信一个知县,不会将你们为难住吧。”

    司马光与吕公着得意地大笑,这几年跟着老师后面,可是学了一些好东西,正准备拿出来用呢。

    “所以司马三郎,你虽孝顺,我还是让你来南方,这几年学一学,对你以后会有莫大的帮助。”郑朗是指另一件事,司马池在河中府,司马光心中有些犹豫不决,想留下孝顺父亲,毕竟司马池也老了,因此司马光一度想就近寻找一个官职就任。

    两难之下,问了聂氏,让聂氏大骂了一顿,吕夷简将儿子往杭州送,范仲淹将儿子往杭州送,韩亿将儿子往杭州送,若不是陛下阻止,恐怕其他几位相公同样要送儿子过来。为了什么,政绩。

    傻啊,你留下来才是真正的不孝。

    从另一方面也看到京城以及北方诸官吏对郑朗的看法。五味俱全,然而不得不承认至少在太平州郑朗创造了一场宋朝罕见的奇迹般地的政绩。

    来到杭州后,司马光主动对王安石说了此事,王安石刚才也对郑朗谈了起来,对孝顺郑朗很赞成的。

    但对司马光的思想郑朗还是很担心,从骨子里,司马光依然有些保守,不能怪他,他的出身注定了他的思想。王安石还是很jī进。几年教导下来,稍稍好一些,司马光考虑问题时,能真正的考虑一下平民,以及贫富不均所带来的祸患。王安石考虑问题时不但考虑平民,还考虑到了大户的兼顾,不服不行,你不管我们,保准你什么事都做不好,并且对官府力量的信任在下降。这是好事,无穷的相信官府的力量,才是王安石强行变法的信心来源,也是变法极度被扭曲的原因。

    变法可以,但得考虑好了,你手中的法到下面会让下面的官吏变成什么。

    郑朗还是不大放心,所以将司马光继续守在身边,守上两三年,那时候思想稳定下来,再各奔东西,问题也不大。

    又说道:“我们在一起恐怕也只能在杭州这几年时光。”

    “禺什么?”

    “你想,再过几年,王三郎与范大郎也会参加科举,以他们之能,不会落第的。若再加上严小郎与范二郎,我口口声声反对结党,可我们七人似乎也成了一个小党。”

    几人哈哈乐了起来。

    司马光与王安石还有些期待,结什么党,不用结党·大家心中清楚就知道了,一旦七人全部有了政绩,互相扶持之下,就能为国家做出一番大业。

    那有那么简单。

    郑朗也没打消他们的热情·道:“正好,留下吃个晚饭。”

    “喏。”

    吕公着又问:“郑大夫,我们应当做什么?”

    他们还记得赵通判离开太平州时,郑朗曾经做过指导。

    “记住一句话,yù速则不达。我在太平州时,因为灾民所逼,迫不得己·所跨的步伐很大,现在时常想起来颇为后悔。非是自己所能掌控的,做下去会很危险。”

    “喏。”

    其实就是一句话,循序渐进,谋定而后动。

    郑朗下面一句话又让他们喜笑颜开,郑朗道:“但无论那一县,背倚着这个大港大都市,不要说山有山利·水有水福,就是沙漠戈壁滩,也会让它长着一朵花来。交接后我会到处转一转·会对你们说。”

    说话间,崔娴抱着郑苹走了进来。

    饭菜已做好,是崔娴下的厨,几子笑嘻嘻地说:“有口福了。”

    不过因为忌讳,那声小师母终说不出口。

    吕公着从崔娴手中接过郑苹说道:“喊哥哥。”

    郑苹也不怕,用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这个“陌生的大哥哥”。但郑朗额头上起了一丝黑线,这个辈份,怎么叙起来的?非是范仲淹,他是所有君子党的带头大哥,吕夷简今年多大岁数了。

    但诸人再次聚集在一起·各自心中涌起无穷的欢喜。

    正在此时,又来了一个客人。

    富弼。

    他做了好几个州的通判,再次担任通判,也算是熟门熟路。

    然而此时他很担心。

    非是几位新进士,他们仅是诸县知县,他是通判·负责监察与协助整个杭州事务。但郑朗忽然冒出这个很荒谬的一个承诺,如何做得到。越想越心里不安,也打听到郑家,到了郑家拜访。

    富弼在诗社上见过一次郑朗,郑朗与富弼却很少有交接。

    但郑朗对他很不恶,若说君子,此人才能勉强算一个君子,至于其他人嘛,从来不会当真。你们是君子,俺还是圣人呢。

    微微一笑问道:“富兄这么晚前来有何贵干?”

    “你那个……”

    “富兄,勿用担心,这件事,恐怕非你暂时所能插手的。”郑朗忽然迟疑了一下,问道:“富兄,我打一个比喻,若是我用两百士兵的代价战胜了一万契丹人,牺牲了两百士兵的生命值与不值?”

    “何来此言?这时不能……”

    “我知道暂时与契丹人开战是不明智的行为,仅是比喻。或者明说,若是我以后做一件事,会使朝廷一年增加六七百万,甚至七八百万缗钱的收入,使几万家百姓不会因为贫穷妻离子散,不会因为贫穷而亲手将自己刚生下来的孩子扼死,所付出的代价,有可能会是一年几十名,几百名的百姓死亡,你说值与不值?”

    “你说是开海……”富弼迟疑道。

    这是太平盛世,想杭州一年会死几百百姓,只有出海。

    又摇头道:“不妥。”

    非是不妥,是根本变不出这个利润。

    王安石也道:“正好,我有一件事要禀报大夫。”

    “说。”

    “我做过一些调查,非是它故,是无钱而。”

    这件事困huò了郑朗许久,按照某些学者的言论,是经济水平现象,也就是经济必定会从富有的国家向贫穷的国家流动,就象水一样,必然从高处流向低处。

    未必!

    全球化都做不到这一点。还有一个例证,清朝,洋人打开了中国的大门,来做生意,做的结果发现越做贸易逆差越大,用了鸦片都没将这个逆差弥补过来。于是最后撕开了真面目,直接要求清朝赔钱割地。

    况且宋朝。

    这件事提及多次,王严二子来到杭州来,问了几次,有海外番子,数量少,不及广州与泉州二港,倒是倭人与高丽有一些。但不管那一个国家的人,道理都是一样的。调查的结果让二子大感意料之外,这些海外小国缺少金银铜,有一些,可早几百年前大食人就开始重视商贸,历年的掳获,所剩余的金银也不多,更不用说是铜。即便有铜,也不会`铸造。

    不管宋朝的货物多精美,没有钱,怎么买?

    而且看到宋钱精美,许多国家当成了国宝,稳定经济的利器,鼓励宋人带铜钱过来,有铜钱,可以以一当十从当地购买货物。于是宋朝屡禁不鲜,有的商人利用小船将铜钱装上,驶到大海里停泊的大船上,下南海交易。

    契丹也是,后人所想,一开榷场,以宋朝的器物精美,仅是贸易,就能随便地将岁贡赚了回来。可钱呢,没有钱,怎么赚,契丹修大佛像还缺铜呢,何来用铜交易。最惨的是史上王安石变法,为了赚取交易产生的商税,放开交易,结果铜钱就象去年钱塘江溃堤,江水滚滚一样滚向契丹。

    这才是问事的关健所在。

    “我早知道了,”郑朗淡淡地说道,然后lù了一个哭不得笑不得的表情,答案如此简单,自己想了很久,还抱怨朝廷不与契丹交易,很有可能后人也会产生数不胜数的误会曲解,认为一开海就发财了,但钱呢。又道:“这才是我这次最难的地方,也能解决。富兄,你可愿助我?”

    富弼不敢回答。心中却想到,休说没钱,就有钱,你也没出本事一年赚回那么多,是替朝廷增加的税务,那么实利还要增加十倍以上,那一个国家有这么多财富让你赚?其实还是不懂的,问题是缺钱,否则大肆交易所产生的连锁反应,岂止是海上交易产生的赋税,带动的赋税不要太多。

    只要办到了,死几十个百姓算什么?

    但他心地不恶,这句话怎么说得出?

    郑朗继续沉思,忽然道:“有些不好。”

    好与不好,都不知道他怎么变出这个很大的魔术出来,富弼还是不由自主问道:“什么不好?”

    “缺少一个主事的人。”

    “主事的人?”富弼一头雾水,什么都缺,人才还会缺吗?

    “这人要有才能,要会变通,要对陛下与国家忠心,要不怕死,要手段狠辣,要有一定的阅历与应酬能力,要会哄人骗人诈人,要能软能硬,要能无耻不要脸,眼下地位还不能过高,要能吃苦······”

    上哪里去找?

    夏竦也不行哪,他对国家忠心度不够,也怕死。

    富弼更茫然了,喃喃道:“果然是人才…···”

    荒诞不稽的五六倍,独一无二的人才。

    郑朗却焦急起来,不管多难找,必须找到这个人,才能总领全纲,这是最关健的东风!

    以前一直没注意此事,只想着过程,却疏忽了这个关健因素,如今想一想,赵祯朝什么样的人才都有,可这个人才就没有一个符合的,甚至连凑和的人都想不起来一个,开金手指也不行!!。

第二百八十五章 白蛇传(上)

    富弼也在怀疑,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吗?

    郑朗却在认真的想。论到选人,郑朗未必做到百分之百的选好人才,虽史书有记载,可人才有一个成长的经历,比如司马光与王安石,再教两三年,还会是历史上的司马光与王安石吗?

    至少他们渐渐在学会变通。

    史书记载也有误差,宋史是最不可相信的历史,只能一边看史书一边去想,才能看出一些勉强的真相。篡改得太多了,还美其名曰,为君子讳。

    借鉴作用还是有的,至少眼前几个人,没有一人“识人”之能超出想了很久,却是茫然。

    富弼狐疑地问:“有这样的人吗?”

    “有,”郑朗答道。

    往后有童贯,非是蔡京,史书将童贯列入北宋末六贼过了。童贯实际没有作多少恶,与契丹人那一战失败多种原因,所用西军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战役打得频繁,象宋太宗率兵拿下后汉后又攻打幽州一样,是宋朝最强的军队,可是一支疲军。藐视了契丹人。契丹那边是辽国末最强的大将耶律大石,军队是哀军。又憎恨宋朝短视与乘火打劫,于是集所有力量于一战之中。

    打过了投降的投降契丹,逃跑的逃到西域。宋朝悲催了。

    其实童贯在这之前还是可圈可点的,败吐蕃与党项,虽败,也为宋朝培养了许多将领,包括韩世忠等绝世名将都是从他的西军中走出来此人最是适不过。

    还有一个人,非是张元吴昊,他们是极度的个人主义,能哄人骗人诈人,能无耻不要脸,有才能,会变通,可对宋朝不会忠心。这是重要的前提。还能吃苦·也不合适。然而另一个人却很合适,李元昊,若他不是党项人,而是宋人·又是一个极度的民族主义者,此一行,会成为最佳的人选。

    这是一个假设。

    想了半天,只好叹了一口气:“只好再次牵就。”

    将就一下了,就是将就,也非他所愿。

    “吃饭吧,”郑朗招呼道。

    古人吃饭时食不语。

    郑家也未必做到·有时候也说话,但有外客在的时候,绝对的食不语。

    富弼前来询问,结果什么也没有问着,反而在心中产生更大的谜团,郁闷万分地回去。

    第二天交接。

    一般交接都很顺利,这是官场的游戏规则,你对别人挑剔·早晚别人也对你挑剔。除非你升迁,前途无量,后面交接的官员为了巴结′才不敢作声。但交接心情各自不一,就怕接任的是糊涂官,那会留下来一笔烂摊子。

    最高兴的是接任郑朗这样能吏留下的摊子,基本为你摆平,上任后萧规曹随即可。可也有一些官中傻不叽叽的,想扫除百姓对前任的印记,于是想着法子标新立异,反给地方上带来许多弊端。

    总体情况还好,这是一个非常重视内政的国度,有许多官吏不好·可敢逼得百姓天怒人怨的并不多。比如盐户,虽然过得很苦,还有一条活路,能勉强维着着温饱,才是盐户一直没有出大事的原因。

    郑朗看了看,不算好的·也不算差。

    一个打酱油的官员,指望他会留下多好的摊子给你,是不可能的。也不算太恶劣,若不是钱塘江崩堤一事,郑回有可能会在官场上走得更远,而不象现在默默无闻。看一看杭州曾经的知府或者将来的知府,出过多少鼎鼎大名的官吏?

    看了看账册,与实物,也没有刁难,就是不对,郑朗也不会刁难,顺利交接,还亲自将他送到大运河边。又写了一份奏折,用加急送向京城,不仅向赵祯求要这个真小人,还有另外的一批人,这些人得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杭州。顺便还有推荐范仲淹的那份奏折。

    然后对富弼说道:“富兄,杭州的事务暂时交给你了,我下去转一转。”

    “你要转多久?”

    “一个来月吧。”

    富弼有些晕,是你是知府,还是我是知府。

    郑朗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富兄,别人不敢说,以君之能,即便接任杭州知府,才能也绰绰有余。本来不想劳烦富兄,可我答应过陛下,不下去转转不行哪。”

    说着留下很无语的富弼,离开杭州城。

    如果不担心富弼的“君子气”发作,其实朝廷让富弼前来,郑朗很欢迎的,这些年富弼担任过知县,数州官吏,并且做过绛州与郓州通判,有了一定的实践经验。至于官员的才干与德操,连富弼不相信,那么满朝官员能让郑朗相信的官员不会超过十个。

    不想大动作,仅凭富弼就可以将杭州治理得井井有条。

    不放心是的几个新进士。

    但现在好坏看不出来,先下去做一个大约的了解。速度快,用走马观花式地进行考察。

    王安石与严荣看到一些弊端,但郑朗不仅看弊端,更要看各县的长首先是山多,不是大山,多是丘陵,从杭州城开始,在杭州周围就存在着许多低矮的丘陵地带。但因为水力资源发达,每一个山上皆长满了树木竹果。

    先从钱塘到富阳。

    山更多起来,不过山清水秀,作为风景还是不错的,另外还看了赤亭山的纸坊。

    宋朝重文,印刷业日渐发达,书本价格降了下来,可对纸张需求最大。于是百姓以麻、竹、桑皮、藤、苔、麦茎、稻杆与楮皮为材料制作纸张。宋朝官场公文多是用麻纸,不过其他材料也出名纸,如歙州以楮皮为材料制做的龙须纸,还有两浙以藤制做的藤纸。其中剡溪藤纸最佳,杭州也有名藤纸,余杭由拳村产的由拳纸便是用古藤制作的。富阳的赤亭山与小井等地,也产藤纸。

    此时不是造纸的最佳时季,因为纸张除原材料外,还有一个关健因素,水。

    水越清越好,甚至为了取清水·于冬季敲冰取水造纸。此时水乃最清澈之时,又称为敲冰纸。

    郑朗到作坊时,正好看到几名工匠用手抄起纸浆,抹于墙壁上·用木模抹平,借着七月的大太阳,一会儿就能晾干,一张几丈长的长幅白纸就出现了。

    没有想到知府会亲自前来,坊主不知所措地迎出来。

    “你们忙,本官只是看一看。”郑朗态度温和地说。

    个坊主大约很老实,作坊规模也不大·收益不算高,所以穿着很普通,一张脸上起满了皱纹。

    又去指挥。

    坊里只有六七人,甚至还有两名fù女,大约是作坊主的家人。再聘请几个短工,个小作坊出来了。

    主手的还是这个作坊主。

    看了看,作坊主可能觉得这样不大好,又跑回来道:“郑知府·小的倒一杯茶给你喝。”

    郑朗很满意,不是以前到太平州,岁数小·长得又nèn,让自己有时很无语。如今年龄跟上来,不会象以前那样到哪儿都会引发一片大惊小怪。

    温和地说道:“有劳大郎。”

    “那敢,那敢,”作坊主高兴地回到后面准备茶叶,又细心的烧水这不是麻烦,是荣幸。

    郑朗坐在短凳上与他搭着话,问:“一年此坊收益几何?”

    “不多,赤亭山纸没有由拳纸有名,商人压得紧·还要赋税,但也勉强一年能得七八十贯。”

    “那也不错。”

    “但是郑知府,很苦啊,你看小的这手,客人们都喜欢敲冰纸,于是一年作坊收益全部冰封之时。为满足客人的需要·全部在冰冻时凿冰取水,”说着张开一双长满老蚕的大手,手上开了许多皴口。这是天冷时,为了捣碎古藤,双手浸在冷水里留下的证据。说完了,又叹了一口气,看着满山的树竹藤草,道:“可山多地少,不靠它谋生,又能如何?”

    郑朗也眺望着远处的莽苍的山林,久久不语,然后对刘知县问道:“杭州可有人制作竹纸?”

    刘知县茫然地摇了摇头。

    富阳造纸的人家很多,可全部在造藤纸,用竹子造纸的有,那是其他地方,比如福建,然而富阳一家也没有。

    郑朗又低头想了一下,心中道,那史书记载就是对的了,天下竹氏最有名的是四川夹江竹纸与富阳竹纸,一是竹料优,二是水质好。但富阳竹纸出现的时间还有些晚,要在南宋。

    现在的竹纸工艺也很落后,不能密写,好象越州已经有人在用竹子造纸,与两浙的稻草纸一样,因为质粗,附加价值不高。

    但好的竹纸是怎么做的?

    在脑海里仔细地回想。

    不能凭借史书里记载,那只是大略的记载,到实际当中,却有许多更复杂的程序,才能制造出让世界叹服的富阳竹纸。这是他想的,能使竹纸工艺达到明清时的工艺,已经很了不得。

    茶已煮好,作坊主小心地说道:“是粗茶。”

    “无妨,是茶就好。”

    又温和的攀谈几句,方才离开。

    接着又到新城,山区地形更多,虽有杭州大都市之利,老百姓生活都不大好。这是无奈,山区百姓生活永远赶不上平原地带。与苏舜钦交谈几句,说了一会儿诗,又写了几行字,是交流的。

    郑朗道:“苏兄,比诗我不及你。”

    “不敢,郑知府谦逊了。”苏舜钦道,这是发自内心的,从郑朗进京时,苏舜钦对郑朗就一直抱有好感。

    “是不及你,我分心太多,连琴渐渐放了下来,如何有长进。”

    “我倒想分这个心……”

    “眼下就是一个机会,君不是庞统,脚踏实地将新城治理好,至少有我在,不会抹杀你的政绩。”

    “但是这山……”

    “有山有林有河,还有湖泊,就是宝贝,看你如何利用。并且它不是夔州那些大山,这里离杭州近,一个独天独厚的条件都利用不好,何谈远大?”

    一个小小的新城都治不好,你还想谈什么抱负?

    除非你真有庞统那样的大才,那可能吗?

    总的来说·郑朗对他说话很客气,一是有过一段时间的交情,二是郑朗也害怕,如果他坚守自己什么理念不放·郑朗真拿他没有办法。他敢对皇上胡说八道,说满朝大臣是小人当道,自己算什么?在自己境内说自己这做得不对,那做得不好,自己奈何?又缓缓说道:“还有字,如果我不得空闲,继续忙碌下去·以后字也未必及得上你。”

    苏舜钦不知怎么回答。

    郑朗语气一转,道:“可在吏治之才上,君未必及我。”

    苏舜钦苦笑,再有抱负,也不敢与郑朗比吏治之才。

    “我问苏兄一件事,宰相与知县能不能拥有一样的薪酬?”

    “不能,为何有些一问?”

    郑朗不答又问道:“若是宰相月薪十万贯,你的薪酬只有十贯·那行不行?”

    “这不可能。”

    “正是啊,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也没有绝对的标准·更不可能让每一个人的想法都一样的,所以我说要调和。”不知道自己写的中庸他有没有看过,做了一个浅显易懂的比喻后,再次离开,折向于潜。

    九县中唯有于潜出现“小治”。

    想治理一个地区,说难也不难,说易也不易。但只要略有才干,保持着一颗公正的心去处理事务与案件,明政爱民,小治便有了。

    几条司马光都有·而且有两个先提的条件,一是他替钱惟演责骂范讽,随着郑朗到来也在于潜传开,又是郑朗之学生,百姓拥护。

    来到于潜后,政务之余·又学着郑朗,看望一些仁慈孝悌人家,赈济寡孤贫弱之户,于是更得百姓爱戴。

    但司马光却同样在发愁,这一眼看不到边际的大山,让他两眼茫茫,整与太平州是两种情况,要么产茶,可茶叶是他动弹得了的?

    热情的将郑朗迎到县衙,又一次问郑朗。

    郑朗道:“这一行,与我那个举措并没有多大的关系,那是外因。但内治同样很重要。所以我到处看一看,看看各县的潜力何在,主要是那个外因,有了那个外因,拉动的不仅是杭州一州,还有附近许多州府……”

    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自己是好心,可这些知州知府们到时候不知会有什么想法。

    说不定眼红起来,进行一些暗暗的掣肘。

    又道:“对杭州各县帮助会更大,有什么安排,一个月后,我会再次将大家聚集在一起,进行商议。你眼下做得很不错,我以你为骄傲。”

    司马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挠头道:“可我自己没有想出来,终是不美,不能一辈子指望郑大夫。”

    “山上长着什么?还有天目溪与紫溪······”

    司马光眼睛亮了起来。

    “先将这个做好吧,以后还有机会。”郑朗知道他已经想通了,微笑离去。

    再到昌化,崔黄和很悲催,这里多是天目山大山,地不广,人更稀,所以杭州九县多是望县、紧县与上县,只有昌化是中县。

    人稀山多,难以管理。加上他才进入仕途,非是有心就能办好事的,无为更不行,难道真弹弹琴品品茶,就将地方治理好。看一看叶清臣与张夏二人,一个在钱塘江跑,一个在两浙各地跑,很少呆在杭州城中,这才是能吏。

    怀着一颗雄心而来,可因为经验不足,反而闹出许多纠纷。

    郑朗不得己,让他坐在边上看着,花了两天时间,将他闹出的纠纷,以及前任留下的一些事务处理清楚。

    崔黄和心悦诚服,道:“郑知府,果然是难得的良吏。”

    “我不用你夸,你是朝廷官员,是替朝廷办事的,不是以前科举学习,这也是一种学习,是学习如何处理政务。我以后不可能每年抽上一段时间,来替你将积压的政务扫清。也不用急,以后会慢慢熟悉,那时你就能处理好政务了。”

    说着离开县衙,继续四处查看。可心中很担心,是崔黄和,不知道其他几位新进士如何。

    又看了一下水银矿,工匠生活很苦。

    只能看,不可能全部立即纠正。昌化还有一样好东西,没有发掘出来对此郑朗有些拿不定主意。这可是国宝,开采出来一件就少了一件。再折到临安,范镇在这里表现出他未来的才华,治理还可以的但也有许多暇疵。不但范镇,新城那边也有几个百姓不服苏舜钦的处理,闹到杭州城去。

    再折到余杭,在这里吕公著表现也可,不及司马光,可没有出现大的差错。

    但杭州城那边轰动起来。

    郑朗在四处跑,对此百姓很感谢的。

    不是在做样子这一个月来,郑朗从山上跑到河里,从河里跑到平原谷地,再到县城,从农民看到作坊,看到茶园。那不是做样子就能做出来的。

    但一项政令没有发出。

    对此百姓也不急,郑朗在太平州的故事可依,先是看看的时间更长,除妻子从郑州带来了一些织女,好几个月都没有任何举措最后才逐步出现大动作。

    并且富弼处理政务也可,让百姓很满意。

    只是有人到郑家拜访,都是当地的一些富豪的妻子。

    fù人半边天,也有她们的小圈子,并且在这个圈子中崔娴表现很卓越,正是她在太平州的活跃,为郑朗之初赢得了许多“半边天”的支持。

    崔娴很客气地接待,然后利用她的才华,风仪,一一让杭州这些豪绅的妻子折服。

    对此郑朗没有反对过。

    休要小看半边天她们回家后在丈夫耳朵边吹风,也很重要。

    有的fù人羞羞答答地提出来,要人,能否象在太平州那样,将那些个皇家织女带到杭州授她们技艺。

    太平州织艺基础差,杭州稍好一些可此时的苏杭仍赶不上北方。“婺州红边贡罗、东阳花罗,皆不减东北,但丝缕中钿,不可与无极、临棣相比也”。论产量湖越婺苏杭冠于全国之首,但质量锦为四川第一,绢还是在北方。一直到宋朝南渡后,经过这次变革,南方丝绣技艺才渐渐后来居上,最终超过河北山东之地。

    所以求人的。

    她们未必学习,但会派人前来学习。

    崔娴没有考虑就答应下来。

    杭州的桑麻业比太平州更发达,提高技艺,更能拉动杭州的发展,对丈夫政绩有利,何用考虑?

    然后又求种籽,是棉花的种籽。

    对此崔娴迟疑一下,因为听郑朗说过,棉花适宜沙土,越往北方去越容易生长,特别是华北与西域。作为整个国家来说,如果南方产粮,北方产棉,更符合国家的长远发展。

    毕竟北方粮食产量太低。

    但杭州恰恰多是壤土。

    还有甘蔗,郑朗也提过,甘蔗必然会向南方发展,天气热,日照充足,所以糖份会更多。

    只是有一个作物进化的过程,时间会很慢。

    不完全是这样,郑朗说得不清楚,因此崔娴不好回答,犹豫了一会儿,未置与否。

    又有fù人求蔗糖,试探xìng地说一说。比起太平州,杭州以及南方数州有更多的良蔗,条件资源更丰厚。崔娴直接回绝。

    早迟会四面开花,但不是现在。

    然后又说道:“你们莫要想得多,官人来杭州,不是蔗糖,也不是棉花,带来的利不是很高。”

    几十个fù人无语了,这个利不高,难道去抢劫?

    崔娴继续说:“是另外一件事,有可能几十天后你们就知道了,但现在不是揭开的时候,不然何来让杭州提高五六倍收益的说法。”

    还有的fù人要送礼,也让崔娴拒绝,我们从来不收别人的馈礼,若送,多捐一些钱帛与田地,赈济穷困,那就是对我家官人送的最大礼夫妻俩一唱一和,别人都猜不透。

    可到了八月后,许多商人涌到杭州来。

    有的人认识,这些商人多是蔗糖作坊的契股,让本地的大户心中狠狠艳羡了一下,那个作坊两年收益并没有达到两百万贯,但都清楚,这是作坊的收益,每人得到大量配给,额外的收益,早让他们将本钱收了上来。不是本钱,以后每一年都能给他们带来丰厚的报酬。

    但十分不解,八月来临,马上到甘蔗成熟的时季,你们不去争蔗源,跑到杭州来做什么?特别是那些太平州的大户人家,不要弄错了,郑朗不再是你们太平州的知州,而是我们杭州的知府。

    问原因,一个个支支吾吾地不回答。

    倒是本地有三户契股人家,热情的款待了这些异乡宾客。复问,终于问出一点,说争什么新的契股,大约会放到一成五的契股出来,给他们与杭州本地豪贾大绅。

    这一下更古怪了,连富弼也惊动起来。

    一成五的契股,会让这么多人过来,还有本地的大户,这将是几百个大户,甚至上千,几千户大户人家,他们手中全聚集多少资本?几千万缗也会聚敛出来。

    仅是一成五的契股,那是多大的买卖?难不成郑朗带着他们去抢某一个国家?还要是大国家,小一点的国家,也敛不出这么多财富。

    然后看着西方,西方无数山,不知郑朗在那一座山中转悠。

    富弼心中很茫然,这件事越发展越觉得很诡异。

    郑朗,你倒底想做什么?!。

第二百八十六章 白蛇传(下)

    郑朗转了一圈后,又来到西湖西侧狮峰山脚下的寿圣寺。

    寺中方丈热情的迎出来。

    郑朗合了一什,道:“大师,唠忧则个。”

    “不敢,郑施主,请进。”

    进了寺中,郑朗道:“我刻意是想讨贵寺的茶水一杯。”

    “郑施主果然是一个雅人,”大和尚懂的,笑咪咪道。

    此时没有龙井茶这一名词,杭州茶叶很贱,普通的茶市价一斤只有三十文钱,建州则有五六百文钱,是它的二十倍。但有一些名种,比如天竺香林洞的香林茶,上天竺白云峰的白云茶与葛岭宝云山的宝云茶,皆列为贡品。

    但它们还不是最好的,最好的在狮峰侧面悬崖上几十株老茶树,属于寿圣寺的sī产,除一些贵客与寺里的大和尚外,其他人根本就喝不到。

    大和尚取来一个小茶团,开始沏茶,动作很优雅,一边问道:“郑施主,从何闻知?”

    “有便会早迟有人闻,无早迟人不闻。”郑朗打了一个禅语。

    “也是,”大和尚见他不答,也不追问,继续笑笑煮茶。

    其实不但寿圣寺的茶,其他几处名茶,郑朗也都知道,原因简单,龙井茶也。后世鼎鼎大名的大龙井茶,非是在龙井边上的茶树,最好的是在狮峰,也就是悬崖上那十几株老茶树,什么味道,非是他前世一个小宅敢梦想喝到。

    其次是龙井边一些茶树,产量也很可怜。这是龙井的一狮二龙,再次云栖,四虎的虎跑,五梅的梅家坞。虽产自五地,总产量也不大,其他地方生产的龙井茶是不是还能称为龙井,很让人可疑了,可大多数人所买的龙井恰恰是这一狮二龙三云四虎五梅之外的龙井。虽喝着,不要当真,那不叫龙井茶,而叫杭州茶,甚至连杭州茶都不是。

    一会儿香气溢出来。

    也有区别,宋茶分为两种,一是挑选好茶叶的蒸后压成团与片,二是散茶,散茶有经过简单加工过的,比如略略发酵,或者晒干,还有炒青。

    并且炒青技术渐渐成熟,可对此宋人不喜欢。

    不是会了炒茶,到宋朝会赚大钱,根本不可能。

    宋人对炒青那种浓香不大喜欢,而茶饼加工过程中所产生的一些细微发酵,使茶味更浓郁馥内敛,这种味道才是宋人所爱。包括郑朗也渐渐淡忘后世炒青的清香,爱上这种茶饼的味道。

    茶水煮好,大和尚给郑朗与他四个学生,还有两个随从斟了一杯,很小的杯子,可大和尚动作非常小心,省怕溢出来。来之太不易了,仅是于悬壁上摘这数斤茶叶,就担负着很大的危险。

    “谢过大师。”郑朗又合一什,呷了一小口,然后细细的品味。

    一股淡香甘甜慢慢地从喉咙间涌出,象小股甘泉在轻轻的滋润。叹息道:“好茶。”

    又呷了一口道:“我都不敢喝了。”

    “为何?”

    “我是怕喝了此茶后,以后对他茶味同嚼蜡……是人,果然不能太放纵自己……”然后遥想,后来蔡襄去福建后,献了小龙茶饼给宋仁宗,每斤制十饼,一斤市价两两黄金。休说贵,有这个钱,无这个市。即便放在皇宫之中,宫内太监也饰以金丝缀于其上。仅是大郊祭之时,赐少量于东西两府,四人分其一饼。

    喜欢浓茶的,一斤的四十分之一,一杯茶就煮完了。

    也不是喝的,这几个大佬得后,放于家中,贵客到来,将其拿出来,供贵客赏看。它不是茶,是绝世工艺品美术品!

    后来还有更好的密云龙与翔云龙,不知价几何。

    但不知道那种小龙团与这种狮茶,抛去压团的工艺不谈,那种味道更好一点。

    三口喝完,合什离开,绝不拖泥带水。

    小沙弥看着他们的背影,对方丈说道:“这个新知州好无礼。”

    方丈微笑,道:“你不懂,他来喝茶,是为茶也。”

    “为茶?”

    “不是为此茶,乃是为彼茶。”大和尚也听闻一些郑朗的事迹,知道他转了一大圈子,马上要回去,可去城中的时候,特地绕过来,当真贪恋寺中这一杯好茶水?

    可茶乃国家专营,他如何插手?

    想了一下,又是微笑道:“收拾茶具吧。”

    与我没有关系,大约这个新知州只想见识杭州最好的茶叶,然后给它定位……

    在路上王安石也开始问:“郑大夫,难道你想对茶法插手?”

    “不知道,只是看一看。”郑朗道,又说:“大和尚很热情,我都不好意思将那本白蛇拿出来。”

    但王安石没有当真。

    郑朗一本中庸之道,已经说明很多问题。比如贫富不均,严重分化时必须做一些调节,阻止贫富分化的恶劣,若是太均,会阻止一些精英人士的创造力,又要默视一些人先行富裕,但后面往往是不可能的。就象人的五指一样,大拇指很粗,这是应得的,可比小指粗上十倍怎么办?比如中指很长,比大拇指长上十倍,又成了什么?

    再比如释老,它们对百姓的感化很重要,也会给百姓带来信念,但如果发展到唐朝中叶以后,或者宋朝这种情况怎么办?人人出家,寺观占田放贷。这失去它的本义。

    因此要将它拨回去。

    所以说与时俱进。

    在这种大背景下,给一百斤狮茶,老师也不会放弃一些纠正的宣传。

    上了船。

    天气不大好,飘着细雨,这种天气在杭州的八月,还是很少见。大多数是暴风雨,一月以来,经过数次暴雨。

    然而西湖景sè很好,水sè清墨,能看到水底的水草,以及鱼儿的游动。

    西边是连绵的群山,东边是鳞次栉比的房屋,时不时有船儿经过,掠起数只沙鸥飞起,湖边又长满了大片片的茭白与葑草。湖上还有一些莲藕与菱角。水sè清澈,葑菰青青,徐风吹来,让人心旷神怡。

    但这一切,皆是一个假像。

    郑朗从船夫手中讨来了一根竹篙,测了测湖水的深度,大多数地方仅七尺深。

    有的地方因为葑草淤积,连他们所乘座的这船小船也不得不绕道而行,防止搁浅。

    倒是大片大片的葑草根部绞缠在一起,让百姓得以利用,开出许多葑田,可能水份充足的关系,长势比圩田里的水稻似乎还要旺盛。

    但西湖不难。

    难的是未来自己的安排,以及盐、茶、酒……

    暂时没有想,从行李里面拿出瑶琴,吟了一句:“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

    一曲《广陵散》jī烈悲壮的迸出。

    范纯祐忽然低声对王安石说道:“王三郎,我从郑大夫身上看到父亲的影子。”

    都是以身作则,都是一个人在战斗,在悲壮的舞蹈,是一个人在钓秋天。只是父亲手段更jī励,郑朗手段更温和。

    恐怕这是郑朗所说的家世,父亲出身贫苦,所以手段直接。而郑朗出身富贵,所以手段更委婉,更雅趣。但途殊道同,最终目标都是一样。

    王安石不作声。

    能不能成功,就看这一次老师能不能将这个史无前例的大幻术变出来。

    不变出来,会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即便变出来,后面也未必全是好的。但政绩会促使更多人重视老师的思想,可王安石心中疑问也没消失,当真用温和的举措,能解决宋朝的时弊?

    下船回到家中。

    富弼听到后,立即赶来。

    杭州城快吵翻了天。不知道郑朗是什么大买卖,集那么多大户人家的财富,仅是一成半的契股,问,这些人没有一个回答的。不能告诉你,一告诉你,马上我的资格就没有了。

    富弼却十分担心。

    太平州是奇迹,可那是人力能实现的,如今越玩越大,已经超过他能理解的范围之外。除非用鬼神来解释,那可能吗?

    假如出了什么事,自己可是通判,脱不了的干系。

    “坐,”郑朗道。

    江杏儿给富弼沏茶。

    但非是狮峰茶,乃是建州茶饼,非是那种顶尖的,也值几千文钱一斤。

    喝了一口茶,富弼说:“郑知府,你说吧,究竟有何安排?”

    “还有十天,十天后,我会将谜度揭开。不用想得那么神奇,比如我问鬼,比如我在太平州让人送钱送物过来,揭开后便是如此。不过这一回,是很麻烦。我正要考虑一些细节。”

    “十天?”

    “我要等两批人过来,算算行程大约还要十天时间。”

    富弼无可奈何,只好再等。又说道:“正好吕知县与韩知县递了一份案子过来,给你看一看。”

    韩绛为钱塘知县,这个县设立时间很早,秦已置,原为钱唐,唐改为塘,县于州城南,管理着杭州城的南厢以及南面一些少量的农村地区。吕公弼为仁和知县,钱越割置,治所于武林门内,宋改治所于城北,管理着杭州的北厢。形式如同唐朝长安的万年、长安二县。

    诸位新进士为知县,陆续地出现一些问题。

    做得比较好的是吕公著,一切禀程着无为而治,在等待郑朗的变革。

    司马光做得最好,想立即发展起来那是不可能的,发挥地缘优势,在鼓励百姓种桔、板粟、核桃,这是当地的特产。特别是板粟,在牙刷未出来之前,百姓用板粟香嘴。用牙刷的人多了,可对板粟的爱好不减。

    有的在大山之中,比如光州一带,运出来成本很高。于潜也有山,但借着河流之便,很容易地将它运到杭州城。

    并且不象另一特产枇杷,不易贮藏,这些都是干货,易贮藏易运输,损耗也小。

    然后发动工匠互动,相互交流竹蔑技艺。

    其他的没有动,但就是这项若做好了,几年后百姓收成会增加。

    韩绛与吕公弼没有那么多优势,他们主要职责还是维护杭州城的治安。

    两人立功心切,上任后不约而同地将矛头对准了一件事,sī盐。

    宋朝对盐的管理,一是国家经营,二是买扑制,允许一小批商人用向北方支付粮草形式,换取盐的配给经营。

    除这两种形式外,皆是sī盐,法制也很酷严,宋太祖下诏曰,sī炼三斤者死,擅货官盐入禁法地分者十斤死,以蚕盐贸易及入城市者二十斤以上杖脊二十,配役一年。

    到宋太宗时稍宽一些,法制然很严,自煎盐一斤两即决杖十五,二十斤者配役一年至一年半,一百斤者刺面押赴阙。

    可是法不能决,因为利润太高,转一下手,就能赚取**倍的盈利,于是全国各地皆有sī盐者,往往因为法重,多勾结成群,以武力变相反抗官府机构。

    杭州也有。

    不一定是杭州本户的百姓,有许多是内陆地区,或者他州,本州也有一些商户参与,特别是那些大亭户们。

    而杭州一带的盐场,除了昌化紫溪盐场是内陆矿盐外,多是钱塘江的煮盐。

    想要将盐走sī出去,一是从海上,绕道长江,从海船翻运于江船之上。这一条走sī商道最安全,对海上官府盘查无能为力。不但是sī盐,还有一些番货也是这么做的,海船来到杭州后,将大部分的番货在海外卸到小船上,仅留一小部分供宋朝的市舶司抽解。

    可是海上风bō无常,走sīsī盐的船只又小,常有船只被突然到来的飓风沉没。

    于是改从另一条道,大运河,或者浙江。走浙江的道很少,幅射的范围不大。多是走大运河,将船通过大运河与长江运往各地谋利。

    先是吕公弼查的。

    还不是有意查的,想要打通这一条线,必须与官吏勾结。因为分赃不均,一个衙差举报了这个团伙。盐多从越明二州来,然后运到杭州,经过一些漂白,改成买扑盐,正大光明的从杭州装上江船,运向各地。

    牵连有些广,不得不与韩绛联手。

    盐贩子势力不可小视,但这两人岂是几个小盐贩子能吓倒的。秘密盘查十几天,一下子抓捕了四十多人。有sī盐贩子,还有与之勾结的大大小小的亭户,本地的一些小吏。

    案子有些大,牵连的范围很广,不得不将案卷交到富弼手中。

    富弼看到案子经过后,有些头痛,不仅是杭州本地,若是如此,依法判决就是。抓不到你发财,抓到了你倒霉,就这么简单。然而这些盐贩子来自各州,包括勾连的大大小小亭户也有明州与越州两处。

    正好郑朗回来,一道交给郑朗处理。

    郑朗看了看,也是头痛。

    案件很简单,想扩大化,继续深查下去,还有许多人参与sī盐,以这些人为突破口,会找到更多的人犯出来。若想事件变小,就此断案,附近各州的让他们过来提人犯,本州的依法处执,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笞杖的笞杖。

    可是发生在这当口上,全不是郑朗所想。

    是暴利,国家机器根本没有办法杜绝。不用多大的本钱,一船五六十吨重的小船,几个不要命的人,至于盐的成本,不需要考虑,一斤盐才几文钱那是成本吗?一艘船能为他们带来近百贯的利润,而这仅需要一夜功夫。

    一年四十船,包括成本打点费用,除去二十船所得,还有四千贯巨利。富阳那个作坊主一年才盈利七八十贯。这是何等的暴利?

    并且又牵连到海上番货的走sī。

    不审则己,一审牵连会很广。

    就此断案,都会给许多人造成岐义。

    这当口上,郑朗更不想。

    若说走sī,那么配给就正确吗,这些大商人入边以后,操纵物价,使一斗米价达四百多文到七百多文,是太平州的十倍以上,京城米价七倍有余,然谷多秕恶,湿腐不可食。

    所以对盐,郑朗根本不想碰它。

    只要不明目张胆进行贩运,由你去。

    韩绛与吕公弼却将这个潘多那魔盒打开了。

    将卷宗看完,郑朗道:“富兄,不用去审,先将他们关上五六个月,等我另一件事完成,再审问此案。”

    “……”

    “将yù取之,必yù予之。sī盐由来已久,已是积弊,你也来到杭州很久,看到听到一些情况。我先予之,再警告之,若还不悔改,到明年可以动一动。”

    反正今年动它不适宜。

    不要谈律法,这时候律法还算法吗?

    即便动,也是对那些中小盐户进行一些帮助,这才是国家最不公平的一个群体。

    “不过你来了,也正好,四天后,我会邀请诸位官僚与各个大户,于西湖赏月。”

    “赏月?”

    “跑了一月有余,累了,想放松一下,富兄难道反对否?”

    “当真是赏月?”

    “你猜?”

    富弼摇了摇头离开。

    又将九县县令重新召集在一起。

    广邀了诸大商户,有的人在太平州已听到郑朗说过一些计划,有些期盼,还有些担心,神情复杂,更多人是一头雾水。

    带着大家来到西湖东北白堤,各艘船舫陆续地在断桥将船只泊好。

    郑朗带头,将桌子酒水瓜果,搬到堤岸上。如今只有北边的一道白堤联于孤山与堤岸之间,至于苏堤与杨堤、赵堤一个没有出来,整个西湖除了漫天的莲花外,空dàngdàng的一片。

    但接近月圆之时,清风吹来,水bō不兴,别有一番美丽的韵味。

    郑朗说道:“诸位,我来到杭州,有可能要做出一件大事,诸人这些天,在心中多有疑问,不过事情没有证实之前,恕我保密则个。在这之前,我借着今天晚上的明媚月sè,说一个故事给大家听。”

    郑朗要讲故事,全部来了兴趣。

    郑朗又说道:“故事发生在很久以前,润州有一湖,湖中有一条小白蛇,有一天雨天到来,空中湿闷,白蛇冒出水面上来透气。正好天空中一只老鹰经过,将它抓了起来。在湖边有一村庄,叫许家沟,许家沟里住着一个许姓人家,他出来打猎,看到这条小白蛇可怜,于是弯弓搭箭,吓跑老鹰,将小白蛇救了下来。八百年后,就在这里,断桥……”

    白蛇传说已经出现,但故事发生在河南境内,还有一本传奇小说,却让郑朗搬到了杭州。但它以后迟早还要来杭州。

    这一说大家更来了精神。

    就在这里啊。

    于是从断桥相会开始说起,一直说到祭塔结束。

    感人的故事,这时同样能打动人心,这个dàng气回肠的传说说完后,江杏儿与四儿哭得泣不成声。

    可大家一起沉默不语。

    然后看着南边,湖南边便是南屏山,临湖前有峰,名雷峰,上面的塔便叫雷峰塔。

    崔娴还不知道,恨恨道:“这个法海真可恨。”

    富弼苦笑,若是真的,这个大和尚是太可恨了,但它只是一个故事。

    郑朗道:“杏儿,我明天组织一些行首与妓子,你教她们唱这个。”

    说着,递过来一个小册子,正是宋话版的《白蛇传》,能不能唱原来的越剧效果就不知道了,郑朗也在小册子里用绳楷小字写了一些袖法与步伐的表演。曲词尽量雅化,一些俚语与一些过份的男欢女爱词语一略节去不用,在这基础上填词或者写曲子。

    基础还是原来的越剧《白蛇传》。

    这是这一个月来,借着空余时间,晚上郑朗写出来的。

    但这一天晚上郑朗将大家兴师动众的召集过来,除讲了这个故事外,其他的话什么也没有说。

    与诸人敬了几杯酒,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后,各自散去。

    这让富弼更加一头雾水。

    倒是有人在离开时,忍不住看了一下断桥,非是断开的桥,桥是好好的圆拱桥,让百姓取的名字。有人忍不住想,当年许仙与白娘子在此相会时,是何等的风情万种。

    江杏儿不由看着垂柳轻摆,不由痴了。

    郑朗道:“回去吧。”

    “好可怜,那个许仙好懦弱。”江杏儿还沉浸在忧伤的故事情节中,这时才反应过来,不仅是法海的可恨,还有许仙的怯弱,才让法海有机可趁。

    “不能怪他,人妖不同,得知真相,害怕终归有的。”说完,望着东边,东边是千家万户,再过去便是钱塘江,似乎隐隐听到江潮声。月渐圆,潮水始大。

    许仙不能忍受妻子是蛇精,宋人能不能忍受自己惊世赅俗的举动?

    不知道,先等东风来吧。

    东风便来了。

    还是王昭明。

    是郑朗无奈之下的人选,对赵祯忠心,王昭明有了,无耻,手段狠毒,这是太监无师自通的本能。不要多,只要将他日后对付欧阳修的手段拿出来,足以应付。

    最担心的就是他怕死。

    王昭明还不知道,笑嘻嘻地问:“郑府尹,你有什么安排,必须要我去办?”

    感觉很光荣。

    “陛下有没有对你说,这一行会有一些危险。”

    “说过了,但能为朝廷办事,虽死犹荣。”还在笑,这在杭州,能有什么危险啊?那可是主持郑家子变出杭州五六倍收入大举措,若成功,自己岂不可以加官进爵?

    “既如此,我就将这副重担托负于你。”

    “请。”

    郑朗对衙役说道:“去将富通判喊来。”

    富弼进来,郑朗让衙役下去,屋内只留下王昭明与富弼,道:“事情未功之前,还望二位不要张扬。”

    两人点头。

    “这一次计划能不能成功,主要是王内shì,做得不好,我会被人耻为笑柄,五六倍收益也永远成了泡影。但做得好,不但是五六倍的收益,它的意义……五六十倍收益也换不回来。王内shì,可能你会永远留青名于中国史册。”

    只一句,王昭明笑容收敛,狐疑地问道:“郑府尹,你让我做何事?”!。

第二百八十二章 潮

    说了大半天,才让二人明白,主要是王昭明明白,至于富弼,专门与他讲解好处。他明白有多少好处就行了,其他的明不明白无所谓……

    事实富弼也哑然。虽然知道真相,还是不可思议,但好处确实象郑朗所说……好多。

    可是富弼越听思维越混乱,许多地方听不懂。尽管郑朗努力用最浅显易懂的词语向他解释,甚至他自己的新中庸再次冒出来。

    王昭明也在退缩。

    好处多,但这算啥?

    心中很想说一句,为什么你不去啊,问不出来,恐怕以郑朗怒斥八大王,只身入丹阳湖化解渔民的纠纷,也是一个不知死字如何写的人,说不起。他也不能去,是朝廷的制度。

    “来,”郑朗说道。从房后拿出一个皮圈子,不知道什么用场,将王昭明与富弼带到西湖边上,叫来一艘小船,让船夫将小船dàng到湖中间,对王昭明说道:“你用手碰碰这水凉不凉?”

    八月中旬,湖水有些凉了,但还好,稍稍有些余温,王昭明手伸进清澈的湖水里试了试,接着摇头。

    “这个水,敢不敢下去游泳?”

    “郑府尹,我不识水xìng,如何游啊?”

    郑朗将这个小圈子系在他腰间,要感谢从唐朝以来发展的击鞠,一些皮革技艺提高,包括密封xìng。

    虽然不太好,能将就用一下。忽然一脚将王昭明踹进西湖里面。

    王昭明惶恐不安的大喊救命,富弼急切地说道:“郑知府,你要做什么……”

    没有说出来,看到王昭明喊了几声救命后,呆在圈子上神奇地看着湖水,也兀自奇怪,自己怎么不沉下去。郑朗将他捞了起来,道:“如何?”

    “古怪……”

    郑朗又说了一些浮力原理,能不能听懂不管,只要让他们明白不是在变幻术,是“格物”的学问,又道:“你再试试。”

    王昭明犹豫不决,毕竟是新奇事物,也有些跃跃yù试。

    “我还能害你,若是你出事,我如何向陛下交待?”

    王昭明小心翼翼地下船,这一回有心理准备,在水中试了试,高兴地喊了几声。

    郑朗又说道:“海水比湖水更重,浮力也会更大。”

    是忽悠的。

    论河船中国工艺水平一直领先于世界,但对大海一直很陌生,直到唐朝大食人到了广州后,才知道海上还有一条商道,但唐朝禁止百姓出国,包括经商。可不妨碍百姓吸收大食船舶的技艺,融合自己的工艺,原先大食船最佳,师子船其次,南海船再次,中国海船最差,但到唐朝中叶后,中国海船很快后来居上,跃于冠首。

    到了宋朝,中国船舶工艺水平,更遥遥领先于其他国家,南海诸国所行驶的船舶多是中国造。

    只要一出事,皆是十分恶劣无比的天气与其他一些偶然的原因,比如超强台风引起的飓浪,或者风山暴发引起的海啸,或者磁场紊乱引起指南针失了方向导致在大洋上mí航。

    一旦遇到这种情况,有了这个救生圈也没有多大作用。

    但有总比没有好。

    对这个王昭明哪里知道,心中想到不沉,那就没有事。心情终于转好起来,只要不死就好办,功绩有了。

    富弼也惊奇地说道:“有这个事物好。”

    “贵啊,”郑朗道。全用湖羊皮做的,湖羊生长在太湖流域,杭州也有少数人家养着这些湖羊,毕竟少,又在南方,皮革价更贵。所以史上王安石也想放开与契丹人的交易,他想法是以货易货。然而人家只要铜,给你货,你给我钱,俺不要你的丝绸,于是偏差了方向。

    这也是一个新课题。

    就不知道自己这一次变革会带来什么变化。

    又将王昭明拉上来,王昭明还拿着这个小圈子恋恋不舍,可是保命的本钱。

    郑朗吩咐船夫将船摇上岸,替他换了衣服,将他喊到府上居住,有的事当着富弼面不好说,怕富弼反对,这要背下里偷偷地说……

    王昭明心情转好,才想起来问:“那个借种……”

    “是真的,但不用管他们,不仅倭人,秦川回鹘熟种也多有此事。”

    “郑府尹,你知道得真多。”

    “不是多,是必须要知道得多,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往往细节利用好,比什么都管用。”

    将王昭明引入自家府上。

    家中正在排练白蛇传。

    也有很强的用意,非是娱乐百姓生活。但是现在除了王安石几个学生外,没有人能够知道。

    从各个青楼里请来十几名行首,全是美妓扮演各个角sè,不能男女同台,虽这时代比较开放,也会匪夷所思。

    郑朗听到歌唱声,走进内院,看了看她们的排练。

    站在郑朗的角度,怎么看怎么不满意,根本看不到半点后来越剧优美的身影,那个水袖更是舞得惨不忍睹,是宋舞,还是在“挥袖子”,走步,唱腔全部不对。

    王昭明却看得津津有味,毕竟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出戏剧,不象京城的那些杂剧,有着完整的故事情节,曲词优美,幅度又很长,就是听得不大明白。但人美,这些妓子每一个都是来自各个青楼里有名的行首。

    这就是做府尹的好处,一声令下,那个青楼敢不配合?

    王昭明是太监,不妨碍他欣赏这些行首的美丽。

    郑朗看了一会儿,摇摇头,估计让江杏儿教一年也教不出一个越剧的雏形。

    其实江杏儿也不懂,与十几名行首一边看郑朗写的剧本,一边相互琢磨推敲,才弄出现在四不像的越剧。

    只能凑合,崔娴忽然走过来,将他喊到门外,悄声说:“你看那个白娘子。”

    “我看到了,”郑朗不解地说。如今杭州城中最红的名妓秦凤儿,其他的郑朗就不知道了。

    “你看她的xiōng……”

    “我看她的xiōng……?”

    “再看她的tún部……”

    “我干嘛要看她这个部位?”郑朗不解地问,两者是女子最羞人的地方,即便是妓子,看也不礼貌。

    “我们几人太瘦,不适合生养……”

    郑朗终于明白她意思,自己几个妻妾身段苗条,皆有些偏瘦,但这个秦凤儿长得丰rǔ肥tún,象一个容易生养人的样子。但是郑朗好奇地看着崔娴,纳闷地说:“你什么时候看得开?”

    “妾也是急……”

    “你一天到晚在想什么,比我想的还要多。我今年才多大,有了你们,还养不出来更多子女,那么合该我郑家就这独苗的命。不用胡思乱想。少一个我不乐意,多一个我也不想要。你别要瞎掺乱,今年冬天将是我最关健的半年,不想出现任何事情分我的心。”

    很快就让他分心了,中午天好好的,下午一场大风到来,风催雨势,大雨倾盆而至,下得仿佛连天都掉下来。

    西湖的事便来了。

    平时里看西湖很美丽,但现在的西湖不是如此。

    从唐朝时水一大,西湖就经常泛滥成灾。李泌治了一下,白居易治了一下,并且引运河入漕,直接使漕运通达杭州城边。然而时间一长,湖葑蔓合,湖渐堙塞。到吴越又精心治理,宋朝还增置了斗门,以防溃溢。不过由于北宋对南方的疏忽,并且王钦若又于天禧中奏以西湖为放生池,乱上添乱,湖葑再生,还有少数的侵占,或为良田,或为市宅,西湖情况渐渐比原先更恶劣。

    不但越来越浅,湖水面积也越来越少。所以郑朗用竹篙测量了湖水的深度。

    城中李泌引的六井也渐渐干涸。

    这个问题同样严重,因此史上杭州百姓很感谢苏东坡,正是因为苏东坡到了杭州后,将这些问题大多一一解决。

    六井是指西井、金牛井、西井、方井、白龟井、小方井,相国井。不是真正的井,而是六个贮水池,用瓦筒与竹筒分别从钱塘门与涌金门引来的西湖湖水。

    迫于无奈之举,杭州除了数座山峰外,多是淤积之地,在唐朝时地下水还是咸水,不能食用。在北宋还是半咸之水,家有井,多是洗衣涤用的,同样不能食用。

    后来西湖淤积减少了水量,六井供水困难,于是白居易修了白堤,不仅是用来治理西湖,也是抬高湖面,有了六井,有了钱塘江与大运河,杭州迅速发展起来。

    多年后弊端再一次显现出来。如今西湖再度向淤塞方向进军,涝时因湖面萎缩,湖水又浅,不能蓄水,四处泛滥,不仅淹没庄稼,连住在低洼处的百姓人家也让洪水淹没。到了枯水时季,庄稼无水可灌,六井取水又十分困难。西湖不治理不行了,不能等到苏东坡,天知道因为自己出现,苏东坡还会不会来到杭州?

    若不来怎么办?

    但不是在这时候。

    郑朗只好中断与王昭明的谈话,扔了一个小册子给他,也是怕他记不住的,刻意将相关事项记下来。给王昭明自己看,自己也未必将所有细节都能写出来,以后还会有陆续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可一旦开始,通讯会始终保持,朝廷会更注意。可以不停地指导。

    带着一群衙役走出去,协助百姓撤离到安全地带。

    但几十年来百姓一直这么过来,有了经验,受灾的人家不多,仅二十几户,只是样子有些惨,大风吹,大雨淋,大水淹,不过实际损失也不大。

    可郑朗站在风雨中,心里想到,必须加快步伐。

    想要整理西湖,必须在冬天,与圈圩一样,水位浅,用工省。

    然而不是他所想的,最好等到明年,自己做任何事都会有说服力,包括白蛇传。

    到了下半夜,郑朗才疲惫不堪地回到家中。

    崔娴怜惜地说道:“这样做官太辛苦。”

    “是偶然的天气,西湖又没有治理,是特例。”

    “等你将一切治理好,又有人会过来。”

    “那也不是好差事,有能力的人会高兴接手。没有能力,我树立的榜样则成了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接手的不是政绩,是棘刺。”

    说完了倒头便睡。

    八月十七到来。

    与后世一样,钱塘江的潮水乃是八月十八前后三天最大,不是天体与洋流的准时,只是说中国农历的精确。

    现在观潮的人也很多。

    但有一些不同之处,非是在盐城盐官等地,而是在杭州,潮水哗哗而来,是三角形,没有后来扭曲的喇叭形阻挡,一下子冲到杭州浙江口。于浙江受阻,潮水才叠高起来。因此在杭州的凤凰山与江干一带观潮,才是最佳地点。

    今年有些不同。

    郑朗于凤凰山脚下一块平坦之所搭了一个高台。

    然后让这些美妓们在上面唱白蛇传。

    从上午起唱,这是新鲜事,观者如山,挤来了不知有几万百姓。郑朗与富弼不得不安排衙役维护秩序,实际后面的百姓根本听不到高台上唱的什么,有可能连人都看不清楚。

    反正是观潮,有的百姓从四面八方赶来,正在等下午的潮水,索xìng挤来挤去,凑一个热闹,这是国人的最喜。

    开始开唱。

    古怪的越剧,但是十几个美妓长相明艳动人,又不收什么门票,仅这个就值得看一看。

    而且所选美妓皆是歌舞俱佳的各青楼行首,虽然唱得让郑朗惨不忍睹,甚至他写的台词都让这些美妓们唱错掉了,可各自唱舞本领也是有的。

    至于水袖,没有当真,那不叫水袖,叫宋舞。

    看着台上的“法海”用曼妙的水莲舞蛊huò许仙,郑朗差一点绝倒。

    这个法海让人爱都来不及了,何来恨?

    不行,得换人手,换一个打杂的老妓过来扮演这个重要的角sè,否则自己一番心血会白费。

    唱到求草这一段结束。

    许多百姓看得张口结舌,一是这出神话的瑰丽,二是这样长的戏剧乃前古未有,富弼来到杭州有一段时间,勉强能听懂唱些什么,同样听得如醉如痴,目不暇接。

    倒是一些老鸨们看出商机,好啊,只要以后在坊内将这个本子传唱,何愁不招来生意?

    然后宣布结束,先是喝彩声,后来是抗议声,要继续唱下去,不能吊我们胃口。

    直到一个小吏过来说明天还有,人群这才散去。

    富弼看着郑朗问道:“这是德化?”

    经过郑朗进一步的雕琢,去掉一些过份缠绵悱恻的词语,俚语,以及其他方面的内容,所做的词或者曲,或者对白比较雅约,富弼看到现在,也不排斥。

    “不是德化,”郑朗摇了摇头。

    娱乐一下百姓的精神生活,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意义。现在派不上用场,过几个月后便知。若没有反应,自己可以做出进一步的攻击。

    下午潮水涌来。

    远远传来巨大的雷鸣声,然后一道白线铺天盖地而来,声势赅人。

    一会儿便涌到杭州的浙江口。在这里受到浙江口阻挠,潮水叠加起来,越叠越高,张夏、叶清臣担心的看着这潮水。

    虽然这一带是杭州历年最重视的堤防,两边多是山坡,危害不大,可这潮水声势太大,让两个转运使有些害怕。然后就看到张夏修的那道新堤岸,在潮水冲击下,几下子就冲垮下去。

    但还好,后面就是吴山,也没有什么百姓居住,卷走几株树木,潮水渐渐平息下去。

    张夏叹了一口气,道:“一千贯又没有了。”

    但是看到的,没有看到的,以及以前发生的数字更巨大。

    郑朗默然道:“张转运使,你是良吏,陛下让你前来治钱塘江,无疑是最佳人选。”

    “不要夸我,钱帛不足,”张夏又叹了一口气,否则他能做得更好。

    “你能等一等,三个月后,我会支持你一批钱帛。”

    “三月后……”张夏狐疑地问。说了富弼有许多也没有想明白,不说张夏更想不明白,只知道来的商人很多,还有那个契股,知道郑朗又在变戏法,可他想不明白。

    戏法变出来要时间的,例如蔗糖,从谋划到准备、研发,到成功花了一年多时间。

    仅是几十万缗钱的收益,不是杭州的五六倍,朝廷只得到其中四成,更不足杭州收入的五分之一。什么样的收益才能达到杭州收益的五六倍,他想到了两条,一是盐,二是酒,但也不可能,那是全国xìng的在经营,才有可观的收入。放在杭州一城,能有什么?

    也不想过问,过问了作为转运使必然插手,未必是好事。更不想抢这份功劳。

    但三月后,这个时间还是出忽他预料。

    “大约三月后。”

    第二天郑朗又被家中几个妻妾喊过来,对台上的表演,郑朗看得无语,可崔娴她们看得入神。到了下午,则是郑朗必须要看的。

    今天是八月十八,潮水的最高峰,但有一场精彩的表演。

    弄潮!

    一些自付水xìng好,不怕死的吴儿,手掣着红旗,站在钱塘江边,等着潮水到来,破浪踩水。

    此时还少,也不是真不怕死,没有迎着潮头的正中方向,而是立于潮头的侧面,潮水会矮一些。

    看上去还是让人感到惊心动魄。

    太阳斜挂,天没有完全冷下来,潮水再次到来。

    钱塘江与浙江交会口处,两边走出十几个小青年,每人手拿着一面锦旗,郑朗认真的看了一下,也未必全是红旗,各种各样的旗幡,多以红sè为主,锈着一些图案,还有其他的一些道具,离得远看不清楚。年龄也不大,多是二十几岁,少数几个才十几岁。

    看到这些个弄潮儿到来,人群自动分开。

    富弼皱眉道:“潮儿矜夸不好,一旦有垂危之险,永沦于潮下,妻儿哭泣于水滨之边,非乃国家幸事。”

    郑朗最怕的就是这个。

    他很想说一句,虽有危险,可这个民族要有一种不怕死强悍的精神,再让你们薰一薰,汉唐的风采不但消失在上层,连下层也彻底消失了。一个懦弱的民族,还能剩下什么?

    没有辨,也不会主动阻止。

    潮水再度来临,白sè的浪头如同雪崩一样,滚滚而来,似要吞天,似要灭日。郑朗离得远,可潮头碰撞堤岸溅起的巨大浪花,还是带着了串患水珠打在他的衣服上。

    忽然鼓声响起。

    这是民间自发在为弄潮儿壮行。

    富弼又皱了一下眉头。

    郑朗就当没有看见。徐徐吟道:“长忆观潮,满郭人争江上望。来疑沧海尽成空,万面鼓声中。弄涛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别来几向梦中看,梦觉尚心寒。”

    苏东坡也爱这首词,还写在屏风上,石曼卿因为此词还请人画了一幅《潘阆咏潮图》。

    听到他吟这首词,富弼略有些不悦地说:“难怪郑知府说那样的仁义。”

    绝对的贬义。

    “富兄,你不懂的,也许两年后你便知。若是百姓没有了血xìng,会多可怕。仁是儒家根本,但要的是大仁,爱民也,何谓爱民,国家昌盛强大,百姓富裕安定,内部没有欺压,外面没有强敌侮辱,才是爱民之道。非乃是施舍一碗粥,赠一匹衣。”可郑朗忍住话题,不想争辨。

    这段时间,他连那桩sī盐案不想审问,连西湖都暂时不想碰,况且争论。

    潮水到来,潮儿下水,一个个解开上衣,披头散发,踏入水中。

    虽站在侧面,浪头也卷起四五尺高,可这些个潮儿用脚踩着水,随着浪头忽上忽下,居然旗幡不湿。这个人这个旗,在这种巨大的天地壮观前,显得无比的缈小,但正因为潮儿不伏,旗帜不倒,却让人感到一种另类的雄壮。

    忽然又是一变,两边十几个潮儿打开手中的红绿清凉伞,借着凉伞之力,浮于潮面,腾身百变。有的潮儿借着潮力,手脚并用,在阵阵滔天的巨浪中,做着种种惊险万分的动作。

    还有两个潮儿踏着混木,在潮头上表演着水百戏。

    郑朗同样看得瞠目结舌。后世空手踏板的现代冲浪已经是不易,这种弄潮难度比空手冲浪何止高上百倍。用手鼓了几下掌,低声问王家兄弟:“你们能不能做到?”

    王家兄弟面有愧sè的摇了摇头。

    潮头再次下去,潮儿拿着旗子以及道具走上来,两边百姓纷纷过来,替他们披红挂彩。郑朗想赏一些物事过去,可看了看富弼,忍了下来。

    第三天,还是让家中几个妻妾拉过来,看白蛇,今天是最后一天。

    崔娴又说道:“官人,这十几个妓子皆不错……”

    北宋时的妓女地位不算太低。

    对贞操的态度也不象明清,一些大都市,许多人家因为贫困所迫,妻子出去卖笑谋生,左邻右壁并不以为耻。

    最尊贵的是为皇宫表演的女童,但准确来说,她们是伎,非是妓,只卖艺不卖身,也别当真,在宋朝妓与伎是同一词,也不会真有不卖身的伎。

    但很受百姓追捧,许多青年才俊为表达爱慕之心,抢着向这些女童献宝具,献果酒,颇似后世的追星族。有一位贵族子弟仰慕女伎王金榜,说她:“有如三十三天天上女,七十二洞洞神仙,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鹊飞顶上,尤如仙子下瑶池;兔走身边,不若姮娥离月殿。”于是要抛家别业,与王金榜一块去“冲州撞府,求衣觅食”。

    这是伎,还有妓,要看,姿sè好,还要有才艺,才会受人追捧。杭州名妓周韵要求官员替她脱去妓女户籍,此官员提出要她作一绝句,周韵不加思索,吟出:陇上巢空岁月惊,忍看回首自梳翎。开笼若放雪衣女,长念观音般若经。

    然后好姐妹前来送行,胡楚写了一首诗,淡妆轻素鹤翎红,移入朱栏便不同。应笑西园桃与李,强匀颜sè待秋风。

    龙靓写的是:桃花流水本无尘,一落人间几度春。解佩暂酬交甫意,濯缨还作武陵人。

    妓子能达到这样的水平,怎能不让士大夫喜爱?所以范仲淹的如夫人,韩世忠的梁红玉,张浚的张秾都是以妓子身份,荣升为贵夫人,有的还留名于青史之中。

    被挑选出来的十几个妓子皆是杭州城中数一数二的名妓。

    若论生小孩子相,魏家那个十娘让崔娴最满意,可她也知道不可能,以魏家的才势,怎么可能让最痛爱的小女儿做丈夫小妾?

    然而自己与江杏儿几人没有一个人有动静,让崔娴担心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并且郑家一直很单薄,丈夫无子,做妻子的也有过错。看到这十几个青春年少的小姑娘,崔娴动了心思。

    但这次郑朗注定让所有人失望,他以风流著称,无论在太平州或者杭州,他硬是没有发生一件风流事。

    崔娴又说道:“要么你看那个安八娘。”

    “安八娘是谁?”

    “那个坐在侧面弹琵琶的小娘子。”

    郑朗看了看,长得很俏丽的一个小姑娘。不过也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丰rǔ肥tún,容易“生孩子”。

    “要么那边的宜娘。”

    “是谁?”

    “那个演许仙的,文学精通,能背整本《庄子》,还会作诗。”

    “家中已有了你这个诗,还有杏儿的字。”

    “那不同的,而且这个宜儿身世很可怜,在坊中作风也好。”

    郑朗额头起了黑汗,低声道:“别添乱。”

    忽然杨九斤走过来,低声说道:“登莱二州来人。”

    “好,潮已至!”

    杨九斤很不解,潮水渐渐退下,为什么自家主人说潮已至。

    真正的大潮来啦!

    这一bō潮水若兴起来,会催毁许多物事……!。

第二百八十三章 狐威(上)

    虽是观潮的最后一天,岸上还有许多百姓,以及一些摊贩。

    分开百姓,没有回去,而是到了南厢艮山门外,吴山脚下候潮门内侧的瓶扬河畔,就是杭州的市舶司所在,南边的海船码头也在此。

    不在潮头冲击bō上,但船主们一个个仔细地检查着缆绳,大潮一来,这里也多少受到潮水的冲击,甚至能使水面陡涨起两三尺高。

    要出发的船只也早就离开,要进港的船只也早进了港。

    不得不跟潮水走,月头与月中是大潮,船离港要在潮水平静之时就要离港,一旦下潮下到潮底时,潮水很急,船出江口速度虽快,可不易控制。进港也是如此,快要平潮之时进港。中潮时在潮中走,小潮时在潮头进港,潮尾离港。不但杭州港,附近的数州,包括秀越明皆是如此。

    宋朝海上贸易这时还不是最发达的时候,港口有船,但不是万船并立,只有几十艘。

    有的装满了货物,没有卸下来,或者没有离开。

    有的是空船,象一个个庞然大物屹立在江面上。

    富弼也跟了过来。

    郑朗先站在江边看着这些船只。

    多是五百吨上下的船舶,这是正常的大船,在大运河里运粮的粮船也渐渐向五百吨靠拢,也就是所谓的万石大船。但还有更大的,长江里有少数船舶达到上千吨,海上也有。

    宋史记载中最大的船舶是宋徽宗出使高丽的客船,长约四十丈,深九丈,阔七丈五。浮于bō上,巍如山岳。郑朗怀疑史书记载有误,按照这个尺寸,排水量会达到四万吨,载重量会达到两万多吨。

    郑和宝船最大的船更大,长四十四丈,阔十八丈。于是有人根据这一尺寸,将深度一扣再扣,也成了小型的航空母舰。

    但是木质船结构最大承受能力是在排水三千几百吨,载重两千几百吨。

    不知道古人,或者他的后人如何突破这个难题的。

    没看到,不置与否。

    但上千吨的船,他陆续见过不少,并且船越大,出事率越低,所以它的生命终点不在江河湖海底下,而是在船坞因老化被拆卸。因此后人很难从沉船大小看到大型船只的规模,比如打捞的南海一号,船长宽9.8米,船身(不算桅杆)高约4米,载重可达六百吨,排水量可达八百吨。但在他眼下所看到海船当中只能算是中大型船只。

    后面的工匠有没有技术造出那种巨无霸,并且能使它超越木海船的极限,挡住海浪的颠簸,郑朗不是很怀疑,记载的数据会夸大,但后世有人发掘出来长达十一米多的舵杆,两米多的绞关木,足以证明实船的庞大,万吨大约不可能,五千吨却不用质疑。

    不用那么大的船,他关注的只是千吨船,只要千吨船的质量过关,下面他的一系列安排就能得以实现。

    并且是最好的年代。

    商业气氛发达,前代不可能,后代也不可以。

    造船技术发达,往前去几十年,没有那么发达,往后去几十年,自己不管做什么,都会陷于党争之中,自己站在保守党一方,新党会将自己一切推翻,那怕自己能为国家一年盈利一千万贯。照样推!若站在新党一方,同理。

    相对而言,朝堂比较清明,赵祯也不是一个喜欢胡思乱想的人,换成朱元璋会想了,这个人怎么本事比我大,一想自己xìng命难保。

    还有对方的环境……

    不数,一数能数出十几条好处。

    终是匪夷所思,只要让大家看到好处,马上李元昊要来恶搞了,一恶搞国家更需要钱,只要需要钱,反对的人不多。所以现在不能说,让一切成功了再禀明。

    站在外面看了看,上了一艘船,也是港口里最大的船。目测了一下,长约近十三丈,宽近四丈,深多少看不出来,还有一半的货未卸下来。

    但通过船帆,就可以证明西方人推测的木船极限很有可能不对。

    西方先用单帆船,后用两帆船,也就是加勒比海盗里的船只,最后才是三帆船。

    可此时宋朝的船三帆船成为主流,甚至少数船还有四帆五帆。主帆会高达十丈,不仅有这么高,还有转轴让它自由起倒,可以保持正风用帆,偏风起篷,逆风时可以从两舷和艉部放下长橹摇摆前进。仅一项转轴技术,足以领先了西方人八百年。

    船主是一个倭人,但对倭国郑朗也谈不上什么仇恨,他是宋人,只站在宋朝角度考虑问题,北方的邻居们是几百年后的大害,东边与南边的邻居同样也不是一个好邻居。

    通过通译的翻译,才知道这个倭人是倭国的一个贵族子弟,前后出海宋朝共达五次。

    但说到这里时,言语有些闪烁不定,倭国也需要宋朝的铜钱,可宋朝市舶司查得紧,于是泊于明州不远的海面上,自有豪强驾小船出海,带钱购其货,往往得钱者,以一当十售之。然后空船进明州港或者杭州港购货回去,钱回国后更贵,谋利也更重。

    对此郑朗并不追究。

    与sī盐一样,他们没有钱,强行阻止,是堵水之法,堵不了的。

    先是跟宋人的船只来宋朝做生意,出海三次后,这个倭人才在泉州定制了这艘船。

    提起泉州船,倭竖起了大拇指。

    宋朝造船的地方很多,北方的凤翔、密州,南方的温、治、明、婺、苏、润、洪、吉、虔、抚、潭、鼎等州皆有官坞与sī坞,但制造航海船只,还是雷州、泉州与福州最好。

    泉州为翘楚,这是从唐朝积累下来的技术。而且官吏不认真,sī人却要讲究信誉,sī坞所制之船质量远胜过官坞船舶。

    又看了看船的内部。

    船壳板很厚,用桐油与铁钉镶死。这是泉州船,雷州船空板穿藤约束,于藤缝中塞海上所生干茜草,遇水则涨,舟为之不漏,不使用任何铁钉与桐油,同样能远涉重洋,也就是阿拉伯造船法。

    有十三个隔水艘,一个漏水,甚至数艘漏水,船舶依不沉。

    底也是尖底,这种尖底最不惧风涛,巨浪到来,摇橹掌舵,在数丈高的大浪里行驶若平地。

    倭人又竖起大拇指。

    是他对自己这艘泉州船的信任,若倒了霉,遇到一些罕见的大台风,什么船照样将它打沉。还有一个缺陷,容易搁浅,船底尖,船缘部分上了滩,船主依然不知,继续驭帆前进,风浪涌促,等到发现时,整个船已上浅滩了。而且帆一时半会放不下来,风浪继续在催打,只要一发现,船只十有**会全部搁于滩礁之上。滩还要好一点,扔货物吧,这个大海之上,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好扔货物,再用大篙子缓缓挪移。最怕的是搁礁,就那么一点礁石,将船只托了起来,浪还在打,一打一摇,摇得不好,船只立即掀翻过来,船沉人亡。

    世上没有两难的事,相比于搁滩的危险,风浪的危险更大,这才是尖船底的由来。

    但郑朗从他嘴里面还听到一个知识。

    重船好过,空船难行。船载了重后,抗浪xìng抗风xìng更强。倭人对大海也会产生畏惧的,船舷两边加横木,一防侧面的碰撞,二是安全水位线,过这个线后,再多的利润,他们也不会强行装载货物超载。但空船一起,仅靠船尾部的压石平稳船只,船体多在水上面,产生阻风,船不重又更容易让浪头抛起来,反而越加出事。

    最后就是指南针。

    这艘船上则没有,无他,出了海不远,就有一系列的岛屿可供指明方向,大约指南针才应用没有多久,宋船上装配了,他国船只还多未装配。

    郑朗看了看船上的货物,多是日本刀,这是倭国出口的奢侈品,还有螺钿器物,日本纸扇,鹿茸,茯苓,香茹,杉板,罗板,少量金子,沙金与珍珠,但与宋朝一样,船上的货物不是一人的,他占了主体,还有几个倭人合伙一道前来。一为人多保障安全,二是节约船上的空间。

    又谈了一下此时倭国的情况。

    提前郑朗派人搜集了倭国的情报,加上他的记忆,此时询问,只是印证。可此时倭国很乱,正是平安时代的末期,中央控制能力下降,各地武士集团把持着所有的资源,包括经济与军事。很象唐朝后来的藩镇割居时的局面,即便这个倭人,同样也说不清楚。

    问了大半天,郑朗在脑海里还有一张地图对照,富弼则听得云里雾里,根本没有听清楚什么。

    郑朗谈了一个时辰,直到吃中饭时才离开。

    上了岸后,富弼摇头:“夷人真乃丑陋。”

    “为何?”

    “居然喜欢兄弟姐妹结为夫妻……”将富弼气坏了,包括那个船主的妻子也是他的妹妹,一会儿妹妹一会儿妻子,让富弼听得有好几次差点跳起来。这是一个正统的士大夫,如何受得这种陋习。

    郑朗捏了一下鼻子,对此他不好表态,人家就这个人种,怎么的?

    不但民间喜欢兄妹婚,皇室也喜欢兄妹婚姻,甚至还有母子婚,父女婚,奇怪的是禁止表兄妹通婚。但他们怎么结婚,那是人家的自由,郑朗关心的是倭国的政治。

    接着郑朗下令,州内所有三等以上的人家,全部来到杭州城中开会。

    只有他们才有资本,也有这个力量,是褒义的说法,矛盾转移的也是他们,杭州境内出现许多弊端,有一半是他们造成的,得将他们视野转移出去。

    命令一下,这些人家迅速向城内会合。

    从郑朗来到杭州来,发生许多古怪的事,包括那个一成半的契股。

    郑朗没有说清,不是一成半,是万分之一千五,细分成一万份的。

    问又问不出答案,心中知道大约因为此事,在太平州郑朗也做过类似的举动,于是有了蔗糖作坊,有了各纺织作坊,还有了其他的作坊,不但太平州变得富裕起来,那些大户人家也得到实利。

    不是在内陆,此地乃杭州,更重视商业的价值。

    一起来到杭州城,近万户人家,这也说明杭州的富裕程度。

    在北门外校军场开的会,其他地方容纳不了,整整开了一天,外面让士兵密闭起来。

    到了晚上,全部散去,一脸的茫然。

    有许多百姓询问,还是如以前一样,没有一个人敢回答。

    第二天继续开,连续开了三天。

    然后迅速散去。究竟发生了什么,百姓皆不知道。

    随后一系列动作开始,并不大,从明州调来六艘大船,这是官船,为朝廷从硫球进贡硫磺用的,郑朗提前派人查了一查,选了其中质量最好的六艘过来,吨位都在五六百吨上下,还有一艘接千吨。

    驶到港口来,从杭州又调过三百士兵,郑朗除了一些馆职与职官、差官外,来到杭州后还有一些兼官,宁海军节度,这是随杭州知府一道来的。

    但杭州的军队很少,只有两指挥禁军,一曰宣毅,一曰威果,一指挥三百五十人。直到几年后发生的那件好笑事后,江南两浙才渐渐增加了禁军数量。除了禁军外,还有厢军。

    因为对江南两浙的不重视,虽设了宁海军节度,但没有正规的水军。

    没有作用,非是长江,要维持国家稳定,陆续的设了一些水军,这些水军组成有禁军,也有厢军,包括太平州也有几十厢兵组成的小水军。但让郑朗给解散了。

    出了杭州就是钱塘江,然后就是大海,对大海朝廷无能为力。之所以设宁海军节度,只是对市舶司的进一步重叠,便于杭州管理海市,不但管理市舶司,也是管理海上走sī的。反正兼官也不用付薪酬,郑朗身上就有好几个兼职,包括市舶司的市舶使。

    这三百士兵,多是禁兵,也有少量厢兵,是精心选拨出来的。

    此行会有危险,因此给了赏赐,非是薪酬,薪酬国家对禁兵不薄,可因为低层将领的贪墨,实到禁兵手中并不多。郑朗还是不想动它,不但薪酬,还有这种贪墨。

    携带的武器再次经过层层挑选,很长时间不打仗了,士兵忘记战争,武器也成了问题。贾昌朝说,今之兵器,类多诡状,造之不精,且不适用,虚费民力。欧阳修说,铁刃不刚,筋胶不固,长短大小,多不中度,造作之所但务充数而速了,不计所用之不堪,经历官司又无检责,此有器械之虚名,而无器械之实用也。

    李觏直接说,或取非其时,或产非其地,备数而止,行滥固多,暴之日则焦,濡之雨则朽,以之应敌,不知其何。矧新甲之制,出于一切,次纸为札,索麻为缕,费则省矣,久将夺何?

    兵器放在太阳下晒一晒,就sū脆了。这绝不是脆饼,越脆越美味,缺少韧xìng的兵器,到了战场会发生什么?放在雨中淋一淋,就朽腐了。用纸为盔札,非是后来的大白纸,这时有的纸用桑皮或者楮皮制作,十分坚韧,可以当衣服,可以作蚊帐,但保暖也许有了,做盔甲肯定有问题的。为什么要这样做,一上凑数字,二是省钱。

    包括杭州各个禁兵与厢兵手中,手中的兵器,以及库房里的兵器,都有一些问题。经过精挑细选以后,质量稍稍能保障,可数量又不够。

    只能说暂时能应付此行。

    但不是此行最多的一群人,除他们外,还有一百五十名大户人家的代表,以及他们自己挑选过来的四五百壮士。也带着兵器,质量绝对能保障,可全部是民间的武器,甚至有的人将珍藏的倭国刀拿出来。

    然后是王昭明,以及市舶司与杭州府挑出来的八名小吏,也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应差役进入各部担任吏职的。可此行他们代表的将是朝廷。以后还要做变更,暂先是应付调到船上。

    船是朝廷出的,主要战斗力是朝廷出的,那么货物则是商人与大户所出,这也经过了调查,非是象郑朗在太平州所想的那样,茶叶、瓷器,与丝绸、纸张。

    纸张倭国从唐朝人手中得到了技术,虽次,可考虑到海上的风险,需求量不大。茶叶用的人并不多,但喜欢瓷器,以及高档的绫罗绸缎,要高档,低档的人家同样爱理不理,还有宋朝转运过来的麝香、丁香等香料,白壇、紫壇等建材;苏芳、丹等染料;虎、豹皮、犀牛角、玛瑙等奢侈品。

    为使这一行成功,除了这些商品与十几个通译,去过倭国的海客,又从一些商铺里调来十几石蔗糖。

    甚至给了王昭明一本孙子兵法。

    也只有郑朗,不是郑朗,整个宋朝没有一个人有这能力,在开始之初将这一切筹备好。几年后会有很多事,但那时草创完成,朝廷决定的仅是胜任的人选,以及相关的支持。

    将王昭明送到码头边,前来送行的人很多。

    不知道情况,老百姓一个个莫明其妙,仅是出海六艘船,以前不是没有过,为何如此兴师动众。

    王昭明手中拿着一个最大的圈子,估计这一路上就是吃饭,他也不会放下来。然而在上船之前,对郑朗说道:“郑府尹,我的家人,托负给你了。”

    郑朗一笑,道:“没有那么危险,都是大船,又是熟悉的航道,所以我初选便是这两地。王内shì,几年后你归来,朝廷会举行盛大的仪式欢迎你,那时估计我也回京城了,到时候与你把酒言欢。”

    “要陪我喝十盏。”

    这是摆明了要欺负人,十盏酒下肚,郑朗准醉得爬不起来。

    可是郑朗笑了一笑,道:“王君此行成功,十盏又何妨。”

    用了一个君字的尊称,王昭明还能说什么。他不是傻子,是有危险,但郑朗与他说了那么久,知道此行对宋朝的意义。

    郑朗将王昭明送到船上。

    然后看着这六艘跟着退潮水离开港口。

    其实郑朗还有些担心,虽不是入侵,也没有那个力量入侵谁,自保吧,但后面元méng两次出击无功,在郑朗心中还是留下一些yīn影。

    这是最安全的一条航道,可是大海之上,谁又能说得准?

    崔娴托了托郑朗的手臂说道:“回去吧。”

    “嗯。”

    刚回到城中,几个衙役匆匆忙忙地跑过来,说道:“不好哪,小娘子被人抢跑了。”

    “谁个小娘子。”

    “府尹,你的小娘子。”

    不是指郑朗几个妻妾,而是指郑朗的女儿郑苹。

    郑朗争切地跑回家中,家中正有几个差役在问案,还捉住一个艺人。郑朗上去问了事情经过。

    今天送王昭明一行离开,不但他在送,几乎所有大户人家的家主都来到码头边,但因为郑朗的条约,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包括他们的家人妻妾。至于船上的货物,都是次要的。总共才不到三万贯,不是一家,是近万户人家筹集齐摊的,包括支付所请勇壮青年的费用,一户人家也不足五贯钱。

    郑朗一家也出去送行。

    只有四儿与环儿在家中锈花,还有一个奶娘在看护郑苹。

    奶娘也是从杭州请来的,一个老实可靠人家的中年fù人。

    她坐在家中,给郑苹喂了奶水后,听到外面有敲锣打鼓的声音。可家中的人少,便将郑苹又抱了起来,出去看热闹。

    不远处就是大街,大街边上有一个耍蛇的艺人,几条蛇让他驯得很听话。

    真正杂技、魔术与虫蚁的表演,还在东京城。郑朗陪几个娘娘看灯会时,看到一出“鱼龟顶傀儡面儿舞卖糖”的表演。卖糖的人守在贮满水的大木桶旁,有节奏的敲锣,什么节奏就出来什么鱼鳖鲒鲫,待它们浮上水面,卖糖人便掷以小面具,这些鱼鳖鲒鲫用嘴顶着小面具,就象戴上面具似的,在水面上舞“斋郎”、“耍和尚”等节目。小动物力量小,一曲舞罢,让它们下去,再用锣唤另一种鱼鳖上来继续表演。

    郑朗看后很无语,知道这是用食物或者其他的一些手段,使这些低等鱼类产生的条件反射,可能将鱼鳖驯练到这地步,能用出神入化来形容了。

    寻常人家也有,养虫、斗鸡、溜狗、驯鹰,也属于驯兽虫一类。

    要么就是关扑。

    各地都有关扑表演,有男有女,一些女子长得粗大,仅穿一条短kù,系着一个xiōng围子,与对手进行摔交,有时候xiōng围子被对方扯掉,围者便哄然大笑。

    赵祯也喜欢看这种关扑,他自己也扑,与宫中的太监比试,赢者得几百钱,因为他的仁与软,太监不怕,十之**是赵祯输掉比赛,于是赵祯耍赖皮,要重来。太监不依,赵祯只好无奈之。

    这也是赵祯可怜巴巴的一项比较奢侈的娱乐活动之一。

    奶娘见识终归是少,与周围百姓看得目瞪口呆,就在这时候,忽然一个大汉从她怀中将郑苹抢了过去。奶娘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大汉上了驴车,疯狂地驾着驴车而去。因为大汉与驾车的人戴着很低的斗笠,没有一个人看到他们的面容。

    衙役接到报案后,很快将这个耍蛇的抓起来。有可能是巧合,有可能是故意的安排。但郑朗认为巧合的可能xìng很大,对方不可能知道自己会出现多长时间回来,也不会知道自家会出去多少人,更不知道奶娘会不会被吸引出去,也无从知道奶娘会不会抱自己女儿出去,况且家中还有四儿与环儿。

    几个妻妾急得六神无主,虽是女儿,也是郑家的根,同房三年了,仅这一个宝贝女儿,让歹人抱走,天知道能不能找回来。

    四儿与环儿又是在家中的,急得一个劲的哭。

    郑朗道:“你们不要哭,让我想一想。”

    很没有道理的。

    拐卖婴儿的事,在宋朝很多,但对象全部是男婴,女婴的几乎很少。

    要么绑架勒索,但谁有这个胆量敢勒索到一个知府头上?当真朝廷软弱到这地步?

    或者自己得罪了人。

    这也不大可能的,首先是贫困的百姓,谁都知道自己心实际是向着贫困百姓的,只是手段不象黄知军那样粗暴。

    再说大户人家,更不可能。

    自己要做的事也说了,太平州过来的一些大户那是无条件相信,在他们心中几乎将自己当成了半神,蔗糖作坊的大户也相信一大半。本地的大户人家相信,仅是一半。

    可也不能说不相信,要等结果出来。这要等上三两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一旦自己说对了,他们将会获得几十倍几百倍的利润。获利以后,因为出的钱多与少,会产生许多矛盾,但眼下却是典型的同患难,与自己一样,在等待着消息。

    这种情况与太平州一样,将所有人绑架起来。

    谁会在这时候让自己分心?

    再说吏治,自己这近两个月来,几乎是无为而治,不求有功,只力求境内不要有什么矛盾冲突。

    或者说新任官吏能力有高有低,可这一行新官员们背景雄厚无法想像,吕夷简的儿子,韩亿的儿子,晏殊的女婿,陈尧佐的门生。就是自己门中,还君子党带头大哥范仲淹的两个儿子,陈执中的未来女婿。搬那一个出来,都将杭州城这些大户砸死了。

    谁会在这时候动自己的女儿?

    忽然想到一处,对几个衙役说道:“走。”!。

第二百八十八章 狐威(中)

    郑朗想到前一段时间发生的事,盐贩子。

    除了这个,没有任何理由。

    来到公堂,将这些犯人一一提审。

    成份有些复杂,让韩绛与吕公弼联手抓捕的主要盐贩子来自各州,贩盐的人,都是敢将脑袋提在kù腰带上的人物,以前全是当地的地痞流氓。这样的人,哪里都有。

    可敢大规模贩盐的人毕竟是少数,国家律法很严的,动辄砍头。

    一一审问,盐贩子也老实,将以前所做的事全部一一招供,包括他们的家产。

    录了口供,与以前审问的口供差不多,于是再提,提亭户,几个大亭户,还有几个小亭户,小亭户没有这个能耐的,可逼于无奈,或者附炎趋势,被大亭户利用当了走狗。

    这些亭户却不是杭州本地的,多来自明盐二州,一直没有结案,一结案还要重新发还原州判决。

    复审,依然与原来的口供差不多。

    接下来审问参与的官吏,非是正规的官员,乃是差役应征的小吏,也来自各个大户人家,有的在杭州一府二县谋吏事,有的在盐监担任吏职,盐监名义上还是杭州官府统管,但盐茶酒矾征榷权却是杨州榷货务行在总领。

    正是这些小吏,让郑朗感到头痛。

    在大会之时,就有许多人询问,并求过情。郑朗反问了一句,事情捅破,自己将这些小吏放过去,行不行?

    求情的人哑口无言。

    郑朗又说了一句,不会从轻判决,也不会刻意从重判决,更不会牵连。人进来了,别捞了,捞也没有用,我就是将他们放出来,备了案底言臣一弹劾,还会重判,我的乌纱帽也别想保了。

    这是国家的经济命脉,一个盐一个酒一年为朝廷带带多少收益?是有,但一揭开不可能不处理的。除非你是皇亲国戚差不多。

    但说了一句不牵连,自己回味去。俺就查到这儿,不会再往下细察。

    实际郑朗很想说一句,计往不究,以前我不追问你们,可以后再走sī盐或者海上走sīsī自酿酒,契股罚没。但不是说的时候,现在不是钱与地还没有掏出来吗。顶多让他们保一个密。

    牵连的一些人家也无奈。

    事实郑朗一直没有审,所有卷宗皆是自韩绛与吕公弼问出来的。

    复问,也没有问出什么。

    看似也没有问题,从亭户到盐贩子,再到包庇的小吏,已经构成一道完整的贩盐程序。可这是不对的此次数量有些大,仅是盐船就有三艘,普通盐贩子没有这么大胆量。上面还有人。

    并且不可能独立存在贩盐的事虔汀一带很严重,两浙同样好不了,而且大运河查得紧,可以从海上走sī,一旦从海路走,根本就没有办法查。这些盐贩子大多相识,不问,若有意问会问出许多同伙。

    但为什么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郑朗只好动刑,动刑也没有用,他终究是读儒家书籍的不喜酷刑,想了想,对衙役说道:“将这些人隔开,关上一夜再说。”

    一个个隔开,不让他们串口供,明天连吓带哄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富弼闻讯走过来,这时候他也不想出事情。一切在等,等几个月后的消息,若是如郑朗所说,不是杭州一年的收益,关系到整个国家经济运转,甚至有可能会真的千家万户不再贫困饥饿。敢情在想说种种好处。

    问道:“郑知府,可问出什么?”

    郑朗为几个月后的消息,几乎不作为,就是有作为,也是在做善政,除了这件案子,别无他因。郑朗能想到,富弼也能想到。

    郑朗摇了摇头。

    “这群jiān人,胆真大。”

    “怕不是胆大,是事情大。”

    接着提问那个艺人,也没有问出什么。但郑朗为了防止万一,继续将他关在牢房里。然后回到家中,崔娴在哭,是她自己亲生的血肉,怎能不担心。

    奶娘跪在门口,郑朗将她扶起来,说道:“你起来吧,与你没有多大关系。”

    四儿弱弱地说:“奴错了。”

    “错什么,出了问题想办法,不是追究谁对谁错,象那一年的灾民,那是大事,大者为国,这是家事,小者为家。”坐下来看着墙壁上的杭州地图沉思。

    忽然将王原喊了进来,对他低声吩咐了几句。王原出去。

    崔娴在边上听着听着,眼睛亮起来。

    但是郑朗在沉思,这倒底是谁呢?若是真正的大户,可以通过种种手段进行扑买,这是正大光明的抢钱,不需要担着砍头的风险。而且绑架了自己女儿,事情不大也大了。

    是开了一个恶例,试问那一个官员没有妻儿老小,就是在余杭盛度的盛家,也未必有这胆量。

    也犯不着。

    一夜一家人没有睡好,天刚一亮时,吕公弼派衙役送来一封信,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启禀杭州府尹、钱塘知县,郑小娘子扣于草民之手也,草民斗胆用之换八人耳,午时会于昌国粟港,逾期不至,汝等当悔之莫及。

    然后是八人名单,无一亭户,有两人是杭州的sī盐贩子,其余六人全是各个小吏。

    但关健是时间。

    昌国便是后来的舟山,粟港是昌国群岛西边较大的金塘岛上发展起来的一个小镇现在是月尾时分,钱塘江开始下潮了,若想在午时赶到粟港,必须现在就将人带上船,跟着潮水东向,不然来不及。

    不一定这八个人全部知道消息,可自己想提审,也没有时间。除非拼着女儿不要了。

    地点也好,钱塘江变化很大,舟山群岛变化则不大,这一带在明朝时,曾一度成为倭寇的大本营。只要将人换回后,能很快得以逃脱。

    这人是本地人,潮水必然熟悉,地形也会熟悉否则怎么能走sīsī盐?

    “走,”郑朗看到信后,说道。

    来到钱塘县衙,询问地看了吕公弼一眼吕公弼点了一下头。郑朗心中略定,然后问道:“这封信从何而来的?”

    “是今天早上衙役发现的。”吕公弼答道,他同样很恼火,这群jiān人,还真无法无天了。°

    郑朗也没有多说,不往县衙里塞,难道往自家门里塞不出这事能塞起来,出了这事,家中怎么可能不会戒备。

    吩咐衙役将名单上的八人提来,押上了船。

    正好是下潮之时,郑朗带着衙役押善犯人上了船,吩咐开船。

    来到杭州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在钱塘江里乘船,越向东去钱塘江口越大,两岸渐渐成了隐隐的直线,水sè空郑朗也没有看的心思,坐在船上想着这件案子的后续影响。

    无论怎么想,心中很愠怒,甚至他隐隐感到主谋者也参加了其大会,自己都说了不会刻意牵连,为何非要将事情闹大?

    渐渐地船飞快地到达海口。

    能看到蔚蓝sè的大海,来到宋朝时,还是第一次看大海。可船上的衙役一个个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到了这里,真正的三不管了。虽然朝廷在岛上设县还设了一个盐监,管辖能力很有限的。

    郑朗道:“诸位,勿要担心,此人就是我们州府的人,害怕我得到口供,所以恐吓本官将人犯交给他们。即便有人手也不会多。”

    除非他想谋反差不多。

    能用的无非就是一些亲信,还有一些不要命的盐贩子,盐贩子也要亲信,不然事情会迟早泄lù豳去,想多都多不起来。郑朗将原因说了出来,诸人一颗心乃定。

    午时时分,准时来到粟港,但郑朗没有将船停到边上。他是杭州知府,这里是明州地界,不靠岸就不算越界,大海上说不清楚。也是掩耳盗铃的做法,但能堵一堵言官的嘴巴。为了让对方确认,郑朗又掏出昨天夜里江杏儿与四儿连夜抢绣出的一面旗帜,上面两个大字,一个杭,一个郑字。让衙役将它升到桅杆上,然后下锚,等候对方出现。

    郑朗又向岸上看去,岸边也停着一些船只,大多数是渔船,还有少数是商船,有的渔民好奇地看着他们。接着就是岛岸,这一段的岛屿正好形成了一个小内弧形,又有一个明显的陡坡,于是让百姓改成了小港口。上面有两百来户人家,大约就是粟港镇。

    临近港口的地方有一座茶棚,还有一个小酒肆,里面坐着一些食客与茶客,但人数不多。再远处便是大片的青山,上面长满了树木。

    杨九斤担心地问:“大郎,他们会不会来?”

    “一定会来的,看到没有,为了使他们放心,我挑来的船只速度并不快。”

    过了一会儿杨九斤又担心地问:“将人放了······朝廷会不会追究?”

    作为郑家的谦客,这是很正常的心态,担心自家小小娘子出事,又担心自家主人的前程。

    “他们都有户籍,有家人在杭州,担心什么?”郑朗淡淡地说道。说完,吩咐衙役们吃午饭,就着干粮与咸菜,草草地吃了。忽然远处驶来一艘小船,船上的渔夫将船摇了过来,问道:“诸位可是杭州的官员?”

    “某正是。”

    “有人托小的带一封信给诸位,让诸位到青鱼礁。”

    “滞信的人在何处?”

    “在海上。”

    “多大岁数?”

    “是两人,四十来岁,”渔民小心地答道,自己带这封信得了几两银子,可看这架势,未必是好事。

    然而郑朗放过了他,说了声:“多谢则个。”

    问清青鱼礁的方向,将船驶了过去,又往南去了一里多路。越往南去,岛屿会越多,地形也会更复杂。并且航道也渐渐窄了起来,除了各个大的岛屿外,还有一些石礁,有的狰狞浮于水面,有的潜伏于水底。后者最可怕的,一旦碰上去后,船只十有**会搁浅。所以宋代近海的船只多是小方头的钓漕船,但也根据船主的需要,型号不一,有的速度快有的速度慢。

    青鱼礁便到了,一个鱼状小石礁,似一条青鱼浮于海面,面积并不大不到半顷地,边上是光秃秃的石头,唯有中央部分长着一些稀疏的树木。但还有一些船只存在,多是为了生计,出海打渔的渔民。

    不知道对方在何处,郑朗站在船头看,忽然又有两个大汉驭着一艘小船驶来对着他们大喊了一声:“郑知府可在?”

    “我在这里。”

    “请跟我来,”两个大汉说着,驭船继续驶向南边。

    女儿在对方手中,郑朗只好指挥着船跟在这艘小船后面兜来兜去。

    天渐渐暗了,兜了好几个小时,若不是带了一个熟悉这块地域的衙役过来,郑朗都不知道让他们带着转到何处邡旦对方的用意很简单,派了两个陌生人这个不难,从明州或者越州,甚至从对岸秀州找两个人过来人海茫茫,自己如何去查?

    转了这么久,一看自己有没有带其他的船过来,二也是等天稍黑,便于逃离。

    心思还是很慎密的。

    终于到了地头。

    这艘小船终于在一艘尖长形的钓漕船前停下,船只也不大·但这种瘦长形的船型,以及两桅精巧的主副帆,足以让它在速度上胜过郑朗船只的两倍。可是船上的人很古怪,人数不多只有十几人,全部戴着罗,是好听的说法,也就是罗帘子,唐朝或者唐朝以前大家闺秀出门时戴的面纱,有厚有薄让这十几个人改了一改就象一个méng面。

    郑朗也不急,看着两人驭着小船来到船边与其中一个méng面人低声说了几句,两人复又过来,对郑朗说道:“郑知府,我们要的人呢?”

    “我的女儿呢?”

    郑朗的声音大,对面那艘钓漕船上的人也听到了,其中一人对身边的人低语了几声,两人下去,一会儿将郑苹抱了出来,小孩子小,才两周多一点,看到郑朗哇哇地哭,大声喊道:“爹爹。

    在郑家中,郑朗对女儿最看重,甚至都超过了崔娴,看到女儿在那名大汉怀中挣扎,心中刀绞。但越在这时候,他越沉住了气,平静地对衙役吩咐了一声:“将人犯拖上来。”

    犯人带到甲板上。

    郑朗又问道:“我们如何换人?”

    两名大汉其中一名打了一个手势,那艘船上又放下一艘小木筏子,道:“小的这艘船带人回去,你派人过来驭小筏子带人过来,中间换人。”

    “依你。”

    两名大汉分了分,一名驭小船,一名将木筏子拖了过来。

    天渐渐更暗了,海上也起了风,浪头很大,看着这个小木筏子颠来覆去,郑朗皱了皱眉头。不过没有办法,派了王直与另一名水xìng与船xìng都好的衙役下去驾驶小筏子,将这个小筏子拖到船边,将几个人犯放了下去,这时候就能看到谁是对方的同伙了。三个小吏,两个盐贩子脸上全部浮现出笑容。郑朗很不悦地说道:“别要忘记了你们还有家人。”

    其中一个小吏道:“郑知府是好官,不会因此为难我们的家人。”

    郑朗无言以对,看着王直与张衙役小心的控制着小木筏子,向两船中间驶去。对方看到郑朗很“遵守承诺”,也将郑苹放了下来,递到其中一名大汉手中。

    两艘小艘在中间会合在一起,也大大方方的将郑苹交到王直手中。此时王直武艺再好也没有用,这艘小筏子操作已是不易,随时都会有翻艘的可能,若有变故,肯定会连累郑苹。

    对方船上的人才大声喊道:“郑知府,我们也迫于无奈,得罪则个。以后只要郑知府在杭州一天,我们就不会再卖sī盐了。”

    郑朗关切地看着海面之上,对方说什么,他没有在意。

    是做一个表态,民不与官斗,就是此人有些背景,也不愿意公然与朝廷为敌。但事情闹到这地步,你们再改邪归正,也来不及了。

    王直接着郑苹,犹豫了一下,但看了看汹涌澎湃的bō涛,又摇了摇头。

    他这个举动,也让对方看出来,道:“此处无风也有浪,是我们刻意选的地点既然换人,还望差哥守诺则个。”

    那就带人回来吧,看着最后一个人犯被拉上了小艘,王直只好与衙役抱着郑苹小心翼翼地将木筏驶回来,攀上了船。对方也回到了大船边上,但巨变陡起,船上的两个陌生人先爬上了大船,后面几个犯人绳索未解开,还在大声喊,让他们解绳子。

    郑朗说道:“不好冲过去。”

    可是对面船上十几人同时拿出十几把弓,搭起了箭矢,向小船上射去。正中的大汉说道:“郑知府,还望原谅。我们换了人,可你不好向朝廷交待,我们替你解决。”

    不是换人,而是杀人灭口。

    说了,这艘船迅速向东驶去哪一带地形更复杂,郑朗捂着郑苹的眼睛道:“将尸体抬上来吧。”

    凶手不人道,他不能不人道尽管他们也是死刑犯,但未必处死之前,终是几条鲜活的人命。

    又叹了一口气,道:“更多的人家破人亡······”

    这一闹,案子更不能小。

    卷的人越多,处决的人会越多,每一个人被处死,或者被杀害,意味着一户人家的破裂。而原因恰是因为自己一个无心之举······

    他喜欢的仅是调济,给更多贫困百姓生路若这种调济以一条条鲜活的人命为代价,他终是不喜,尽管对方是sī盐贩子。

    其他人不知道他的心理,钱塘查主薄担心地问道:“现在怎么办?”

    不能真向朝廷谎报事实。

    郑朗迟疑了好一会儿,又叹息了一声,道:“将旗子放下来吧。”

    “喏”两个衙役将那面杭郑大旗了下来,还是没有想到其他,人都换回来了,还挂着旗子有何用。

    郑朗又说道:“继续追下去。”

    说着,抱着郑苹进了艘中,哄着郑苹乐,这两天将郑苹吓坏了,但她终是小,不知事看到熟悉的父亲,又哄了一哄,一会传出银铃船的笑声。

    查主薄不解地跟了进来,道:“我们追不上······”

    不能再追,是徒劳无功,而且天马上变要黑下来,在这复杂的海面上追来追去,更容易出事。

    郑朗说道:“无妨,我还安排了船…···”

    “什么时候?”查主薄惊奇地从船门口看着海面,海面上还有船,只是几艘小渔船,并没有其他动静。

    “不用看,马上就会过来,”郑朗话音刚落,四艘渔船从远处扑了上来,船是渔船,可上面站着许多士兵,并且船临时做了改修,在船舷上多设了好几个橹耳,此时所有橹耳上皆架着长橹,又有禁兵拼命地在摇橹,使得四艘船象离弦的箭,飞一样的向刚才那艘船上追过去。

    见到查主薄不解,郑朗淡淡地说道:“昨天我得知女儿被架走后,很恼火。但在审案时,慢慢清醒。韩知县与吕知县抓人时很突然,可是屡次审问皆是无果,其中也用了严刑,可在招供中为什么没有提到一些关健的人?”

    不出这趟子事,这个案子看似也能了结,有盐的出处,贩盐的人,庇护的官吏,可是出现这事,证明还有幕后的人。这个不招供略有些古怪了。

    有好几人,不是每一个人都是不怕死的,看到刚才最后的样子没有,几人见到自己有救,居然不顾自家的家人,脸上全部lù出开心的笑意。说明他们也怕死,也留恋生命。

    但郑朗昨天也说过同样的话,若举报出来,可保你不死。活罪难免的,然而郑朗的话是何等的信用?

    查主薄已经明白郑朗的意思,道:“郑知府,你是说有牢房的差衙送了口信进去。”

    “是啊,只要说几句,你们家人我替你照顾了,若是招,官府也未必抓住我,或者敢不敢抓我,那时候你的家人包括你在内,一个也不想好死,甚至对他们说,我会想办法营救你们出来。”说到这里脸上讥讽地一笑。

    此时的杭州,恐怕就是曹皇后的家人过来,若是胡作非为,也会弄得灰头灰脸。这几名小官吏与盐贩子却不知道,不管对方是什么人,还是有些本事的,继续说道:“因此他们不招供,我们都是不酷吏,不会用酷刑。其实何苦,本来这件案子我就想从轻处理的,拖一拖,让两位知县兴趣减弱下去。大案化小,小案化无,尽量少死几个人,少有几家家破人亡……”

    叹息一声:“就连sī盐,对以前的sī盐,我也不想过问······可没有想到事情变成这个结果······但是已经出来了,我只好继续想下去。这等于是同官府公然对抗,有几人有这胆量?”

    查主薄默然,以前也有豪强与官府对抗,但大家心中有数的,适可而止,不可能去绑架官员的家人。看一看范仲淹得罪了多少人,有没有人敢动范仲淹的家人。这一例,远比sī盐更严重。sī盐闹到京城,若有人保护,向皇帝求求情,还能饶过一命,可犯了此事,谁敢求?

    后果他不知道,继续听郑朗说下去:“他不想我知道他的身份,更不想我女儿会有什么不测,这几年虽不才,我还略有些名声,若有了不测,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抚mō着郑苹的秀发,又说道:“因此,他必须换人。但那个艺人是不是他们的同党,我也不好说,有可能是,有可能是他派了人注意,正好是一个巧合,于是从奶娘手中抢走了我女儿。可在什么地方换?在岸上,无论哪里,他都不敢保证十分安全。在钱塘江,同样不能保证安全。”

    毫无疑问,只有舟山群岛。并且就是知道,在这一千多个岛屿里寻找十几个人,上哪里找去?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些安排,让吕知县调了四艘船,一百名禁兵,上船后一边驭船,一边对船舶进行一些改动,加了橹耳,不过橹耳外面又加了弧木,对橹耳进行掩饰。然后来到海口处,士兵伏于艘里,外面的士兵装扮成渔民。今天我的船来了,挂了旗,那就是让他们辨认的。并且我刻意选了一艘速度不快的船,不是让对方放心,而是有充分的时间,让我们四艘船,伪做成渔船跟上。”

    “又不能跟得太近,不然对方会发现,但又不能跟丢下来,必须时刻脱离我们视线,这时候我们船上的旗子就是一个辨认标志?但在杭州城又不好挂,主事的人会看到,他的心思更缜密,到了大海不同,多是手下或者替死鬼,这才到了粟港才挂,”查主薄恍然大悟,问道。

    “正是,不然这半天转下来,即便做了伪装,我们的船也让他们发现了。”郑朗话音刚了,四艘船已经在王原的率领下,冲了过去,紧紧的将那艘船围了起来。

    夜sè来临,浪花更大,郑朗觉得自己这艘近百吨的船舶象一片柳叶,在浪山中忽上忽下的也吊了上去。

    查主薄站在船头上,盯着前方,心中也在叹息,是为隐在后面的那个人叹息,为什么这样的知府来到杭州,还要象以前那样胡作非为呢?

    夜风更大,碰在两边的礁石上,卷起了十堆雪,万堆雪。!。

第二百八十九章 狐威(下)

    宋朝妓女种类繁多,但最好的有两种,她们都在大都市内因为sè艺俱佳,为了以示不同,另开别院,多是宽静独宇,三四厅堂,有厅有房有院有园,院有花卉山石,房设帷幕茵塌,还有shì女,曰左经右史,这些女经女史,同样能文词,能谈吐,妙-应酬,评论人物诗词,答对有序。

    也很贵,但无论多贵,求见的大人物与进士们络绎不绝,门前经常仆马众多,屋内奢侈宴席不断。

    不是江杏儿,郑州小了些,没有足够的排场。

    就是大,以江杏儿单纯的xìng格,痴mí于书法,却拙于应酬,还是不行。

    这是最高明的美妓。

    还有一类妓女,出自散杂剧之家,各自善长丝竹管弦,艳歌妙-舞,以技炫人耳目,动其心神,以sè技经常出入于豪强朝贵府邸宴聚,然后yòuhuò膏梁子弟,追其求欢,再yù迎还拒,提高身价。

    后者也是宋代的主流,因此士大夫有什么活动,广邀名妓加入。例如苏东坡来到杭州后,让每位客人乘一艘船,再各领几名妓女,选出一名队长,到各处名胜欢闹,夜市未散之时方才引烛火回城,千妓回归,华服纵马,踩着月光,异香扑面,光彩夺人,恍如诸仙子下界,成为当时杭州的一大胜景。

    不是苏东坡做法是不好的,当时士大夫多如此。

    或者杭州一年一度的开煮新酒,都要占呈,酒库雇来许多有名的行首,执花斗鼓,或捧琴瑟,衣着映照,乐器并掣,妓子娉婷妩媚,相得益彰·再有官员子弟托着诸sè果子mì饯,亲自频频劝酒,前有宅院诸司的虞候押番为之开路,后又有手掣罗扇衣笈的浮浪闲客护卫′这支用官妓组成的美酒宣传队伍,往往引来几万市民观看。

    史上王安石变法,为了敛财,让官妓坐肆作乐,yòu民前来饮酒,以取酒钱…···

    崔娴所说的宜儿,正是这两类最高明的美妓之一。

    但是前者……

    独于一院·院于西湖边侧。

    有兰桂数株,院外西湖有莲藕,此时半花半蓬,不是春天,却胜过春天。

    不用脂粉,香味已四散的飘在清光里。

    屋内有人,可人皆愁眉苦脸。

    半晌,一个脸sè黝黑的中年大汉说道:“国舅爷·你何苦与一个小女子计较?”

    “张大善人,你何苦偏与我计较,”被称为国舅爷的汉子四十多岁·但此时同样有些不高兴。

    “我虽没有收宜儿为义女,可当年宜儿称呼我为义父,也将我视为父亲……”

    “笑话,她是一个妓子,如为我的小妾,也是她的荣幸,你是她的义父,为何要阻拦?难不成你要学那些倭人,来一个父女配?”“国舅爷”说完后,他身后几个随从大笑起来。

    “当年……”张大善人yù言yù止。

    当年的事不能全怪这位国舅爷·所谓的国舅爷乃是杭州的一个大户李用德,并不是李用和来到杭州,若是李用和,给张大善人十个胆子,也不敢阻止的。他是李用和的宗室兄弟,李宸妃身世被赵元俨揭lù之后·李用德来到京城,看望李用和。并且用宗室的名义,送去大量礼是宗室之情,谁敢不认?连范仲淹后来还省吃俭用,省出一笔钱,买了许多地献给宗族作为义田。

    李用和将李用德请到府邸后叙了一叙,十分感触地将他送离京城。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确也是国舅爷。

    另一个人来头也很大,是杭州城的海客张大亮,自青年时就时常出海倭国。

    在倭国宋商表现了优异的国人智慧。

    北宋的航海,对宋朝实际意义不大,相反大量铜钱流失,只是可怜这些商人为了生计,不惜冒生死之危,奔bō于茫茫大海之上。因此国家是一种施舍态度,往往有海客遇难漂于临海地区,不问国籍,多伸出援助之手助之,甚至蕃客死后,寻其家人,托使者带信让家人将财富领回去。这是一种大国的心态。

    但倭国同样不胜其烦。

    他们制度来自唐朝,成例也是唐朝的成例,宋货安置于鸿胪馆,供给衣粮。除了征少量的税务,还供其衣服粮量。估计这些商人多冒用朝廷名义去的。

    可来者太多,费用浩繁,也是肯定的,宋朝人自己能出海了,虽朝廷还有许多制度在限制出海的海客数量,但肯定比唐朝多。不管呢,是对中原大国的不尊重,管了又招架不住,于是限定年岁,给以定期来日之护照。

    同样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反而象明朝一样,由于纳贡的人多,成了朝廷的冗费之一。况且这是控制能力很弱的平安时代。

    做法更是错误,谁需要你管?索xìng象宋朝一样,让宋人,或者倭国自己的海客自由经商,那么不但不会成为负担,反而是一项重要的创也是一种时代的局限xìng。

    无论倭国怎么做,出海的宋商越来越多,也不是宋朝朝廷所统计的数字,一大半人是sī自出海。

    有的在倭国呆的时间长,为了满足自己的xìng福,娶了二奶三奶,另成一家,养儿育女。

    有的还鼓动半割据的庄园大贵族主,与倭国朝廷对抗,将海货从官方转向sī营,长袖善舞,甚至影响着倭国的格局。

    当然,还有杀人。

    这样的政局,还有海上的那些事,杀人纵货,是避免不了的。

    张大亮年青时出过多次的海,杭州多做高丽倭国生意,泉州与广州做南海大食生意多,因此多是去的倭国。也杀过人······

    并且他头脑很智慧,在海上生死相博,无法无天,一艘船力量很小的,于是团结了一批宋人,成群结队出海,成了杭州海客的带头大哥,十分有威信。

    十几年后,已不用他亲自出海·仅是他的一个号令,足以调动一大批海客。一个杭州很有头脸的人物,在开会时,郑朗都对他表达了三分尊重。

    可停下来后·张大亮也经常反思,感到这十几年来,杀的太多,手中又多有财产,于是广施博舍,多做善事,或者捐于`·或者赈济寡孤,或者兴办乡学,资助学子。时间一长,人们于是忘记其名,称呼其张大善人。

    张大亮是老派的豪强,李用德是新派的豪强。有了这个国舅爷的身份,发达起来速度同样很快,这几年迅速敛得大笔的财富。但眼下的冲突·是两人都不想的。

    冲突的中心便是宜儿。

    宜儿的父亲是一个穷秀才,其母长相艳丽,被李用德雇到家中为役·然而时间一久,两人有了一些不好的事发生。是谁勾引了谁,没有人说得清楚。

    宜儿的父亲上门讨个说法,被李用德派人狠揍了一顿,然而宜儿父亲是一个脾气不好的人,一怒之下,mō了一把刀子,上门将妻子刺死,李用德刺伤,自己自杀身亡。

    一家人家破了。

    但这件事李用德不能付主要责任·官府断案时仅判他给了宜儿姐弟一些钱帛,将案子了结。

    为了活命,宜儿落入娼门。

    因此崔娴说宜儿的命很苦。

    她出生于书香门第,姿sè不弱,又经过老鸨的精心调理,在杭州名气越来越大。

    上演了白蛇传后·名气更大。

    但以前发生了一段故事,李用德无意中看到宜儿,不知是看中了其姿sè,或者想到了她的母亲,于是求欢。这是仇人,宜儿不答应。可她的力量太小,正好张大亮前来坊中,宜儿很机灵的拜伏于地,认其为义父,泣不成声。

    张大亮隐约知道一些她的事,没有立即答应。

    民不与官斗,李用德这份国舅爷的成sè很轻,可毕竟是李用和的本家,他多少也有些畏惧,不过心中慈悲,暗中替她遮挡了几回。

    但随着郑朗的到来,许多事改变了。

    若没有郑朗到来,不会有吕公弼韩绛等人到来,不会有人会不顾后果,对sī盐随便下手,就不会因为害怕郑朗的智慧,而杀人灭口。

    改变的还有宜儿的命运。

    李用德等得不耐烦,一个好官到来,又不好象以前那样胡作非为,况且还有那个前景……

    于是出五千缗钱,向老鸨提出要赎宜儿出去。

    如郑朗几个好哥们所说,只要有钱,再好的行首,那怕是一头猪前来赎人,老鸨也动松口。老鸨意动,宜儿焦急之下,派了女史,也就是一个与她交好的婢女跑到张家求张大亮前来相救。

    李用德冷笑一声:“当年与我有什么关系?张君莫要伪作,你还不是三妻四妾,听说在倭国还有两个小娘子。”

    “但我没有坏人家的良家fù人。”

    “君没有坏人家的良家fù人是不假,只是杀人家。”

    张大亮无言以对,叹口气道:“若如此,我只好出六千贯赎人。”

    到了这地步,张大亮骑虎难下,非是争强好狠,他早过了这辰光,即便做善事,一出手便是几千贯,也贵了的。

    李用德再次冷笑:“张大善人当真要来个父女配。”

    “他没有认我为义女,”宜儿道。

    “他没有将你当作义女,这么长时间,为什么袒护你,难道张大善人有些古怪的嗜好?”李用德继续咄咄逼人。

    宜儿也不能回答。

    不能说张大亮垂涎她的美sè,根本没有碰过自己,这是在可怜她。

    张大亮低声说道:“国舅爷,不管你怎么说了,老朽只求问心无愧,老鸨,某给你六千贯钱,赎人吧。”

    “七千贯。”李用德逼迫道。

    张大亮神情有些恍惚,若不顾忌对方的身份,他很有可能再度回到十几年前,挥拳相向。咬了咬牙道:“八千贯。”

    “张大善人,我想不明白,就算我今天退让一步,你将她赎回去,打算如何供养她。她除了sè艺,与陪寝外,还会什么?”

    “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将她赎出来,给她籍书·让她自谋一条生路。”

    “让她自谋生路,恐怕她连自己都养不活吧,还有一个弟弟要读书,我好怕啊·说不定她弟弟就能高中了的。”李用德嘴上说怕,脸上都是笑嘻嘻的。

    高中,那有那么容易的。只要自己在杭州一天,她这个弟弟永远只会低中。

    “奴可以做针钱。”

    但这话说出来,连张大亮也没有当作一回事。

    一入此门,又是名妓,虽然陪着笑脸相迎客人·可生活却是很奢侈的,由简入繁易,由繁入简难,有几个妓女甘心再度回去过贫寒的生活。宁**头,不做凤尾固然傲气可嘉,但为什么几乎所有美妓宁肯做士大夫家没有名气的家妓,也不愿意做贫寒人家的妻子?

    什么针钱能供得起她,那怕她眼下一小半的生活水平?

    或者她手中积攒了一些sī房钱·那又能做什么?开店,除了卖笑外,她会开什么店?

    张大亮脸上yīn晴不定·李用德再次说道:“我给九千贯,张君若再度出价,我始终加一千贯,随你了,你加吧,老鸨,听好了,让他加,他说两万贯,我给两万一千贯。”

    然后大笑·虽钱花得多了,也有些肉痛,可今天能彻底将张大亮打倒在地。

    这也是一种威信。

    不过他心中同样不想,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自己身份比他好,但还是有些畏惧感。

    老鸨战战兢兢·似乎两虎相争,对她是好事,可这两虎都不是好惹的,惹了张大亮问题不要紧,关健是李用德,这是一个很彻底的小人,真加到两万贯,自己敢不敢收下?

    李用德看到张大亮始终在退,又逼迫道:“张大善人,做善事是好事,可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请认命吧。”

    忽然门口响起一句:“但我的时代有没有过去?”

    话音刚了,郑朗抱着郑苹走进来,身后是一大群衙役,以及吕公弼。

    “见过郑府尹,”几乎所有人站了起来,一一施礼。

    郑朗对身后的衙役吩咐道:“你立即到我府对我的几位娘子报一声平安,再将奶娘喊来。”

    女儿饿坏了,不停的抓他手指头往嘴里吮。

    “喏。”

    郑朗坐了下来,对宜儿说道:“前些天某还要感谢宜儿小娘子为我表演的那出节目。”

    “奴婢不敢,”宜儿眼里闪出兴奋的光亮。

    郑朗来了,她有救了。

    李用德皱起眉头,对郑朗他很忌惮,自己这个国舅爷,在杭州还管用,可放在人家眼里……清楚。

    郑朗道:“前些天听到你清唱,虽用在表演那出节目上不大好儿,但歌喉倒也动听,能否为某唱一曲。”

    “那是奴的荣幸,”宜儿眼睛越来越亮,对女史说道:“请将我那个松尾筝取来。”

    女史取来一把古筝,宜儿弹起古筝,然后唱道:“冬衣初染远山青……不辞多少程。”

    正是当年郑朗抄袭的《醉桃源》。

    “宜娘子用错了情,某不是你的郎,你也不是某的娘,某有妻妾四名,已经心满意足,汝作美玉也好,做附蝇也好,与某无关。不过我府上倒需要几个做针钱活的。”这话倒也不假,明年再度请织女过来授艺,可不能让家中的几个妻子再度抛头lù面,那样子未免太辛苦。做做样子倒可以的。不过诸人没有听明白,还真以为他需要一个做针钱活的婢女,或者小妾。

    张大亮已伏下,道:“多谢郑知府了。”

    “张大亮,你请起,”郑朗将他扶了起来,又说道:“张大亮,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请问。”

    “为什么你向善?”

    “心安。”

    “心安了,是不是很快乐?”

    张大亮回想了一下,忽然舞蹈起来,道:“郑知府此句正说中了小的心里之处。每当小的帮助一人,看到他们感谢的样子,小的心中很高兴,可一直没有细想。”

    “那就是快乐,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是一种快乐,可为什么老百姓看完白蛇传后·也快乐,不是吃,不是穿,不是住·更不是狎妓,观者不知几万,能狎得起台上十几妓者不足百分之一。为什么他们全部喜欢。”

    “那是娱耳目……”吕公弼道。

    “是啊,这是娱耳目,做善事却是娱心灵,心都不快乐了,何谈嘴舌肌肤耳目······世上不公平的事太多·有人说我多好,错也,我没有那么好,只是尽自己之能,济之天下,自保为先,济之为后。所以我时常想起范仲淹,别人做到穷独善其身·富则济天下,已是不错,可范大夫却是穷也济之天下·何其不易……”说到这里叹息一声,但是范仲淹此时的事比自己还要多,是不是自己害了他的······又说道:“故我每到一处,为了减少麻烦,对以往之事多计往不究。一究,富者十之有三有不法之事,富者争议会多。穷者多受其屈,一一受之,难以断清。想清静,只好抛开过去不提·然后给诸君利益,以利益与德操之化,劝诸君多做善事,就象张大亮一样。”

    “小的那敢当,”张大亮又伏下说道。

    “敢当的,比如sī盐的事·虽是违反国家法令,但我终不是法家,是儒家,重德化,是仁是义,用仁德化,用义节之。义不是法令,以仁为本,处罚为辅。故不喜多事也。感化诸位,再给利益,使诸君不再违法犯纪。但已揭开,碍于制度,不能将数人释放。因之而不问,拖于利益让诸君看到,再作速判,那么诸君会心服口服。非是为我谋利也,乃是为诸君,包括诸君所出……”郑朗摇头:“太少,我也不怪,是草创,大家看不到。这中间我不会拿一文钱,或者为了政绩。笑话,若是为了政绩,不若应陛下之意,返回京城,以我之能,岂不更加有作为?”

    说到这里,一脸沉痛,这件事越阄越大,已经偏了他的方向,更脱离出他的掌控,很不喜。

    今天索xìng再次话挑明一点,又道:“大家喜欢不喜欢我讲故事。”

    一起点头,可觉得不妥,状元知府说的白蛇传大家喜欢听,许多青楼在传唱,可他是知府,不是讲故事的人。

    郑朗无所谓,道:“老虎捉来了一只狐狸,狐狸对老虎说,你不能吃我,上天派我来做群兽的领袖,如果你吃掉我,就违反了上天命令,你若不相信,我走在前面,你在后面,看看群兽看到我,有那一个不逃跑的。老虎信以为真,与狐狸同行,群兽看到他们,纷纷逃跑,老虎不知道群兽是看到自己才逃跑,还以为看到狐狸逃跑,对狐狸表示了尊重。有了老虎的支持,狐狸很快在这片森林里作威作福,群兽敢怒不敢言。过了一年后,几只野狼被猎人所逼,逃到这片森林里避难。狐狸不知,斥责这几只野狼,这几只野狼被猎人追了好些天,正饿着了,看到狐狸,以为它是疯了的,正好是送上口的食物。扑了过去,眨眼之间就将它咬死吃进肚子里。”

    狐假虎威出自战国策,可郑朗在后面加上一段。

    又道:“狐狸终是狐狸,它不是一只老虎,如果继续保持其狡猾的本能,还能有一份生机,但将自己真当作老虎,迎接它的只有一条死路。”

    很浅显的道理,郑朗一说完,几乎所有人一起望着李用德。

    郑朗将手指从郑苹嘴里抽出来,也看着李用德道:“李用德,你就是那只变笨了的狐狸!”

    李用德脸sè灰白。

    “我也暗示过,也许李国舅……”虽说国舅,可郑朗脸上一脸的讥讽,郑苹在哭闹,郑朗无可奈何,只好又将手指头塞到她嘴中,看到他这个动作,大家哭笑不得,可郑朗脸上很不悦,继续道:“不知道我将此事写信给陛下,陛下会不会为你这个多冒出来的国舅而开心?我不是狼,也想做好人,可不戒意在忍无可忍之时,偶尔做一两回钟馗!”!。

第二百九十章 十面埋伏之列营

    “郑府尹,小的不懂,”李用德问。

    “你会懂的,”郑朗道,然后对宜儿说:“宜小娘子,可否借筝一用。”

    “奴不敢当,”宜儿弯腰欠礼,脸上光彩更甚,一双美丽的眼睛里能滴出水来,又有一层雾意。

    郑朗来到古筝前,家中有,郑朗mō得很少。筝与琴之间也有显著的区别,琴有弦七,筝有弦十三,但古琴更难弹,因为十三徽,弹奏时有许多泛音与按音,音sè含蓄而深沉,古朴而典雅,就象中国的写意画。有的技艺高明者,七弦不用,仅用一弦就可以将任何一首古琴的曲子弹奏出来。

    但古筝每弦仅一到两音,音域宽广,与古琴那种士大夫的高贵、隐士的冷洁相比,古筝更悠扬悦耳优美,多了一份平民之气。所以在古代,弹古琴的多是男子,或者有身份的人,或者有学问的人,或者雅洁人士。古筝却多成为fù女的所爱,包括各个青楼里的美妓,多弹奏古筝,而非古琴。

    郑朗抚上筝弦,又回想昨夜的经过。

    他的计划很完美的,实施过程中,还是有疏忽之处。

    换人的地点他算出来了,加橹耳与大橹更出忽对方的意料之外。潮水也让他算了进去,会在海上兜圈子,设了一面旗帜更是神来之笔。

    中间却出了两个意外。

    一是灭口,他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残暴。这是在宋代,说句不好听的,只要不出大案,仅是走sīsī盐,有本事象鲁智深或者知善那样,投于寺庙之中,再等到朝廷大赦,可以出来了。

    当然,出了命案并且是数条命案,那就无法善了。

    所以认为对方不会杀人,顶多用一条快船接走,利用海上的掩护将人送到福建或者更南方的岭南地区,过上几年,国家大赦,平安回归故里。

    后来发生的事,更让他感到震惊。

    几艘船眼看要围上去,郑朗怕出意外,又让禁兵大喊投降宽恕家禁兵也是到了海上后,才知道他们的来意。郑朗做得同样很细心的,不要问犯人在牢中为什么嘴硬,吕公弼与韩绛整两个小青年,根本不理解地方真正的情形。

    案子到他手上时,什么口信都早带了进去。

    包括禁兵,不到海上后,若在岸上通知估计船还没有离港,消息就传了出去。

    可再次出现意外,船上的人开始火拼起来有的人要投降,有的人要焚船自杀。四艘船的禁兵还没有追上之时,船上的人开始自相残杀。有的人跳下船去,但这里地形复杂,两边耸立了许多狼牙般的险礁,潮水涌急,再好的水xìng下去,也没有生路。船终于烧了起来,借着夜风之势,整船火成了一个大火球。

    这又是一个意外。

    可还是让他得到一条重要的口供一人前xiōng插了一把刀子,用手捂着xiōng口,跳下了船,在跳下时大喊了一句:“害我们者乃国舅也。”

    不会是李用和。

    李用和不是这种人,若他想要钱与富贵,何必要sī盐!

    非是人家不想要赵祯不给,而是人家不要,赵祯给了也散于诸人,品德都让郑朗夸之。

    那么还有那一个人在两浙被称为国舅的?

    弹奏起来。

    音乐声很散很慢,忽然渐渐快了起来,然后突然中止,郑朗向宜儿问道:“可曾听过?”

    “未听过,”宜儿小心地答道。

    “大约你是没有听过,这一曲叫《十面埋伏》,共有十段,前六段用古筝能勉强为之,后四段大约不大好弹的。”

    后世有十大古曲,高山流水,广陵散,平沙落雁,梅花三弄,十面埋伏,夕阳箫鼓,渔樵问答,胡笳十八拍,汉宫秋月,阳春白雪。但这十首曲子,有几首不能用古琴弹奏的。比如汉宫秋月,那种滑腻幽怨、小女子的悲愤情思,若用高洁的古琴弹奏,无论出自那一大家之手,都弹不好,即便打曲子打了出来,也多是很怪异。

    再比如渔樵问答,必须用萧声附和,才会让人产生一问一答场面的联想,否则会很单调,听不出曲子所表达的意思。

    还有十面埋伏,用古琴弹奏,很难弹出曲子中许多急促的曲音,古筝稍好一些,因为弦多,所以弦近,弦近手指舒展的距离就会短,特别是后世改成二十一弦,甚至二十四弦、二十六弦,距离更近,更近更能容易将这首曲子弹奏出来。

    若用七弦古琴弹奏,勉强能弹出连绵不断单音组合的《普庵咒》,但弹奏《十面埋伏》,更不知将曲意弹成何种样子。

    “为何不谈?”宜儿问道,能弹出六节,这才第一节呢。

    “够了,先列一个阵吧,”郑朗站了起来。

    两个衙役扑了过来,将李用德按了下去,开始抓捕。

    “府尹,小的有何罪?”

    “何罪啊………………”郑朗想了一下,可以说,可以不说,但最终将经过说了。

    “那是诬蔑。”

    “是不是诬蔑,本官都能抓你。”郑朗淡淡道。二十几条人命,仅凭凶犯临死前那声大喊,足以当作证据之一,不能判罚,可能实施抓捕刑讯。至于证据,虽是凶犯全部死了,那又有何妨。只要抓捕,以李用德的种种做为,能让他死上十次八次。

    郑苹又哭了,不过郑家上下十几口全部来到,奶娘将功折罪,不顾嫌弃,将衣服解开,当着众人的面在喂奶,郑苹才安静了。郑朗又对宜儿说道:“此案牵连甚广,宜小娘子,刚才我说赎你回去做小婢,是慢怠之语,但可否请宜小娘子光临寒舍,先避上一段时间,以后再回?”

    今天在玩二虎争美,后面的余党还有很多,律法是起警戒作用的,一旦杀戒一开,以sī盐之利什么杀以后都能发生,这个小美妓会首当其冲。

    宜儿想了一会,欠身说道:“谢过郑知府。”

    她仅是一个小妓,又能去何处呢?

    至于纳妾那是一个笑话,若郑朗愿意,这个杭州城中所有美妓恐怕都巴不得郑朗会有这个想法。

    这才是真正的凤凰尾巴。

    走出来,郑朗对吕公弼说道:“来我家喝一口茶吧。”

    “喏,下官听命。”吕公弼道。

    郑朗笑了一笑,这两小子搞出的事让他很恼火,可心眼还是有的不然未来不可能走得那么远,即便有家世。

    一行人回到郑家。

    坐下来后,郑朗对吕公弼说道:“吕知县,人犯还是交给你审问,这些年李家做了许多不法的事,既然是疑犯,你也能好好的审一审。但是审而不判,还象以前我那样拖一拖。”

    “为何?”

    “为何,你打开了一个盒子。”

    “什么盒子。”

    “这个盒子里面装满了魔鬼。”

    “下官听得还不明白。”

    “我先说盐,盐以我朝之前有官盐,也让sī人制盐,朝廷所得主要是利税,人口也不及我朝,湖田、泽盐与井盐充足,煮海盐有之,可因为盐贱,再加上运输成本,煮盐规模一直不大。故在唐朝时,最贱之时每斗盐仅十文。若按照此价不够我朝煮盐成本,百姓也不以盐苦,天下间更没有人为盐而谋利钻营。从刘晏第五琦起始变盐法,盐价越抬越高,每斗始至两百余钱,最高时达到三百七十钱。虽百姓苦之贫困百姓为盐贵而不食,然为晚唐换来了一份生机。可是亭户犯法,sī鬻不绝,巡捕之卒,遍于州县。我朝虽惩唐朝盐政之患,又不舍其利。毕竟以晚唐之规模,还增加了五六百万缗钱实利,最高达到六百多万缗。于是给亭户工具耕牛,直接从源头杜绝。但利就是利,是八倍利,九倍利,十倍利。杀人也足矣!”

    吕公弼皱眉。

    “两倍之利,也足让人甘冒杀头危险经营,况且是这个利。终是杀头罪,我朝对士大夫又十分优容,若是官员年薪稍降一降………………”郑朗摇了摇头。宋朝sī盐很严重,还没有后来的严重,无他,真正的顶级权贵插手不多,不然更乱,喝了一口茶说道:“士大夫又占百姓几何?sī盐又不可能是一方经营,有许多关卡,从亭户开始,到江河湖海的贩运,再到各个管理的小吏衙前,到下家的各大店铺。我朝已经立国数七十余载,这个庞大的集团暗中成形时久…………`…”

    “那不管了吗?”

    “管,我会管的,但不在这时候,要让他们看到一些好处,我给了他们更多的好处,远比sī盐多上两倍三倍的好处,还是国家律法鼓励允许的,再经营sī盐,那就是他们的不对,又有契股制约………………然而他们还没有看到好处,心中隐形的认为这就是他们的产业,这时管,不合适。”

    “那我们……”

    “你们也没有错,是怀着赤诚之心,”郑朗又摇了摇头,这不是他们的问题,是吕夷简与韩亿的问题,难道他们在儿子来杭州时,这个招呼也不关照?其实以前官吏们也管的,审了审,将一些直接经手的人斩杀,结案,了事。不是不查,没有办法查下去,一查会捅马蜂窝的。又道:“并且这件事,开了许多不好的恶头………………”

    杀了许多人,尽管这些人一落网必死无疑,绑架官员家属胁迫官员,最后一层网没有敢撕破外,其他的什么都犯下了。

    又道:“这伙人也未必是李用德派来的。”

    “为什么?”

    “想一想吧,”郑朗说完,送客。得让吕公弼明白,不能再折腾了,点到为止,若折腾,等到明年,你想怎么折腾都可以,但今年做事得有一个度。

    郑苹躺在崔娴怀中睡着了。

    崔娴失而复得,紧紧地将郑苹抱着,舍不得将女儿放在摇蓝里,又说道:“官人,再请几个谦客。”

    “好……”郑朗犹豫了一会儿答道。

    正常情况,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但sī盐的事越撕越大,不但sī盐,酒、茶与矾真彻底的撕下去,都会捅出大麻烦。

    朝廷也在做一些牵就除了优容士大夫,放出一部分盐茶酒矾之利,实行买扑制,估计也是一种变相的对各个豪强的牵就。不然这种巨大的利润反差,会使走sī之风越演越烈。

    王安石问道:“郑大夫,为什么不一定是李用德。”

    “不好说啊,一个活着的证人都没有得到,仅凭一句喊话,不能证明什么。”

    郑朗真的不管了,继续看西湖西湖不得不治,再一次到各县视察。

    这有一个倚仗,是富弼。

    有了富弼在后方的鼎力支持,自己即便插手,作用不是很大,倒是各县出现了一些麻烦,下去一边看,一边协助他们纠正。

    关健他在等。

    这一转到了十月中旬才回来。

    其实这才是真正的能者多劳,通过这一转,不但得到更多杭州的情况也将一些知县不好的政令,少数不公的案件,一一改正过来。“大治”没有到来,小治先有了。

    回到家中,宜儿施了一礼,说道:“府尹,奴想回去。”

    这一个多月来,案件先是吕公弼在审问的,后来不得转给富弼。

    牵连太大了,仅是李家一家的家产就多达几十万贯,有五家sī酒作坊,杭州两家,另外在秀越湖还有三家。

    国舅爷的名号还是很管用的。

    不过若没有这桩大案,郑朗同样不会管,能管得过来吗?

    也不符合他的中庸之道非是法家的道,订了一个规矩,你就得遵守,否则依法办理。

    以法治人固然公平,但那个敢说做到真正以法治人,虽美好公平终是一个醒不过来的乌托邦般美梦。

    最后郑朗索xìng连法家也不相信了。

    在他心中,凡事都有两面xìng,再不好的事通过调节,也能它好的一面展现出来,不好的一面隐去。

    包括这些上层人士所拥有的资源。

    只要调节得当,反过来也给了贫困百姓更大的生机。

    有的知府知道这个道理,很有可能包括范仲淹在内,都知道他这一家sī酒作坊存在,但全部没有管,正是此理。

    犯了事就要查没,吕公弼没有这个权利,更不用说跨州去查。

    再就是一些丝织作坊,其他的一些作坊店铺,两千多亩田地,家中的房屋,以及sī盐。

    查出来的sī盐规模不是很大,李家参与了买扑,因此sī盐占的比例不重,但有,买扑利高,一个是麻烦,二个成本也远比走sī高。

    并且牢中提出来的数人当中,有五人与他家有来往,也找到了证据。

    李用德始终没有承认,我走sī了sī盐,可没有绑架知府的女儿,也没有派人射杀那数人。

    这没有关系了,凭借这些证据,以及海上那一声大喊,已经可以让他定罪。

    然后又有十几人牵连进去,包括亭户,一些商人。

    这也是吕公弼退缩的另一个原因,牵连越来越广,反正不要找到突破口,找到一个,就能牵出无数个。若是仔细查下去,顺着这十几人,有可能又盘出几十人。

    于是案件到了富弼这边。

    富弼很老道,立即将案件定格,只查这些已定罪的案犯,只要牵连的不予任何追问。

    所以宜儿说要回去。

    郑朗想了一想,道:“好,不过你还是要注意。”

    “府尹,奴知道,府尹能包庇奴一时,不能包庇奴一辈子。”

    郑朗没有回答。

    目送她离去,崔娴叹了一口气,问:“官人,为什么不留她下来?”

    “让她做小妾?”

    “能将她送到郑州,找一个好人家。”

    “杭州就找不到好人家?送回郑州又能做什么,她是名妓,籍虽低贱,可生活很奢侈,包括穿衣做饭,都有婢女shì候。放在作坊未必会适应,找人家,低了她必然不愿意,高了的又看不上她。”

    “杏儿……”

    “杏儿不同,座师刘知州也说过,当时郑州五行首,个个皆是翘楚,唯有杏儿心xìng最干净,若是其他行首,他会不喜,但杏儿伺服我左右,他却很高兴。赎她不难,然将她带回家中,想要安份………………”郑朗摇头。

    贞操他同样不在意。

    对这些妓女他也不反感,有人出卖的是才学,有人出卖的是智慧,有人出卖的是力气,有人出卖的是青春,是长相,不偷不抢,为什么要反对?是朱熹的话……当真?

    但娶妻生子,千万不要找这些女子,衣服脱得多了,贞节观念必然淡了,即便为妻,以后也比良家子衣服更好脱。陪笑逢场作戏惯了,感情也就淡了,真正感情来到,未必很珍惜。

    看到杜十娘的惨死,可看到有更多的士子、百姓看到这些女子的美艳妩媚,娶了回去因为她们不安份被她们所害?

    又与富弼谈了一下案情,郑朗不想抄家,可不得不抄家,牵连进去多达三十多户,还不包括越州与明州,他们家中财产多是来历不明,这些财产必须抄没。

    特别是李家,这一次查案,让杭州得到了五十多万贯,仅是钱、帛,还有地产与作坊、房屋、店铺。

    郑朗说道:“留一些给他们的家人,只要不卷到案件里面,将他们释放了吧。我朝不喜株连,尽量不株连。”

    株连是必然,这是警戒,往往三族,或者九族株,以震恐百姓。但宋朝稍好一些,株连还是有的,象这种案件,一般判罚,是抄没所有家产,连同家人也要充军,或者充妓。

    但郑朗不-喜。

    又说道:“不牵连,但暂时不判,秋后已过,要斩杀也要到明年秋后,先将他们关起来,也不要再审下去了,否则牵连更大,也不用定案。”

    “不用定案?”

    “嗯,上次是因为不定案,才出来的事。但事已出,索xìng不定案了。”

    “郑知府,你是说……”

    “我也不知道,修西湖吧。”

    “是,”富弼慎重答道。抄家灭门富弼同样不喜,治理西湖,才是杭州的正事。

    可郑朗又说了一句:“从这些钱帛抽出二十万贯,带到泉州。”

    “要不要再等一些时间?”

    郑朗低头想了一下,江海虽有巨利,风险很大,不但在大海上,长江有时候也会巨浪滔天,虽然朝廷多设港口,其中一些港**易量不大,正是为了船只避过风浪所设,可每一年都有许多船只出事。

    他数次在长江上,没有遇到这种大风浪,在岸上看到过,但这种浪头之险,只有站在船只上,感觉船只随着风浪抛起跌落,才能察觉到它的威力。直到前段时间去舟山,那一夜风不是很大的,但那种浪头之威,还让他为之失sè。

    出事早晚而己,他说过一年之中会死几十人,几百人,其中之一正是指海上的风险。

    但不希望这一次出事。

    就是出事,也不能全部出事,可谁好说呢?

    想了想道:“还是去吧,时间等不及了。”

    “太急。”

    “相信我,”有的话郑朗不大好说的,再过一两个月,李元昊的反书就到了朝廷,从这一刻起,进入大战的倒计时。听着外面呼啸的西北风,郑朗喃喃道:“富兄,你不懂的,冬天来到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点将(上)

    富弼愕然,郑朗言语同样jī烈如此。

    他想法是错的,郑朗不是不进直言,与某些君子相比,区别是就事论事,从来不胡说八道,强邀直名。

    以前他与赵祯在一起时,也说过一些jī烈的话,是讲道理,赵祯才重视之。若全部是好话,媚言,以赵祯的贤明,还能看重郑朗?

    再者与其他直臣不同,这些话全是背下说的,反正是直言进谏,何必非要扯开喉咙向天下人说,我是一个直臣,看,我居然说了这么大胆的话。那成了什么,戾气!进谏是说给皇帝听的,不是说给天下人听的。

    赵祯也给郑朗面子,将他的话记录下来,为郑朗辨解。

    很搞笑的一件事,一个臣子的清明,反而需要皇帝为他留下证据,向臣子辨解。

    但并不搞笑,正是君臣相宜的一种表现。如同郑朗huā钱买地,是国家的地,居然从百姓手中出重金购买之,在封建年代何其不易,可正是爱民的一种表现。

    富弼不知道内幕,在他心中认为郑朗是温和派,那就是错了,不是不jī烈,未到jī烈时……

    孙内shì在宫中却听说很多,不以为奇,尴尬地说:“郑知府……”

    “我说重了吗?陛下爱民爱臣,臣身为陛下的臣子,是一种幸福,可一旦小仁小爱,后果就是边境数十州千家哭,万家悲,以后财政会陆续吃紧。并且臣索xìng再向陛下说一件事,元昊非是昔日李德明,兼并吐蕃一些部族,河西走廊,回鹘,几十万遗留在沙州的唐朝汉民,眼下能抽「冇」出五十万以上的军队与我朝作战。当时李继迁仅有十几万战士,我朝吃力,不但血战,还辅以禁榷场,断贸易,导致李继迁诸部不合,再搭上灵州、盐州等地,才换来的短暂和平。不知道此时元昊拥有五十万甲贲,我朝又要割上多少州,或者整个关中。让元昊消化下去,然后再搭上多少州,或者整个准北,南下江南,来做一个李后主与陈后主?”

    “五十万?”

    “我是说少了的。对军事,臣不大懂,你对陛下转告,以后不要再问臣,该说的臣早说了,以后要么准备开战,即便陛下忘记他是〖中〗国之主,是宗主,不惜〖中〗国之威严,苟且偷安,也要打了再说,否则都和不起来。狼是很难喂饱的,求了和,是让他休息一会,元气恢复过来,再打我们宋朝,西北好不起来了。要么施一些威吧,否则战败无罪,会死很多人,会战一次败一次。”郑朗靠在石栏杆上,闭上眼睛,不想说了。

    让他开金手指,西北人选只有数人,最好的是王德用。

    又与朝廷制度不合,一旦武将打出功绩,立即回朝养老,到真正老的时候,才能进入西府,那到顶了,但只要进入西府,休想再率领大军作战。

    还是好的,往后武将想指挥军队都不可能了,只能是文臣,太监。

    瞎指挥的。

    自己推荐王德用,是自找没趣。

    要么是范仲淹与韩琦,西北表现好的两个文臣,但眼下他们未必能清楚认识西北的危害。况且二人也未必能真正建功,范仲淹只知道修堡砦,没有实战大胜证明,韩琦真说起来,指挥失误,也是吃了败仗。

    将范雍换下来,自己没有证据,即便换下范雍,换其他文臣上去,是一样的。

    这种束手无策的感觉,让他感到很糟糕透顶。

    努力赚钱吧,多赚一些钱,国家有了经济,就能提供更充足的后勤供给,作战时效果会好些。

    孙内shì不敢作声,来的时候赵祯关照过,一定要说清楚,要问清楚。

    “还有其他策略?”

    “元昊必反,杀郭劝!追封嵬名山遇!为开战做准备!”

    “郭知州是士大夫。”

    “士大夫也要杀,孙子怎么说的,兵者,国之大冇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事关到国家存亡之道,郭劝犯下如此严重的错误,还不杀,杀什么人?要么对陛下说一声,臣将杭州关押的数名死犯全部释放吧。比起郭劝的罪孽,他们简直不算罪了。或者臣用「冇」钱买郭劝的人头,明年若臣策成功,以后每年可以为国家带上几百万贯,甚至上千万贯的收入,用这些钱换郭劝一个人头,不然边事,臣永远不会过问,也不会发一言。说到此了,我不想再说。”

    富弼拽了郑朗的衣袖。

    郑朗不客气地说道:“富兄,我知道你与郭劝是朋友,我与郭劝也认识。但sī情不能带到国事上,若有一天,我犯下这样的重大错误,也主动寻死,以谢天下。汉朝时李广仅误军期,以军法杀之。郭劝有什么功劳?难道夸夸其谈也算功劳吗?若不是富兄戾气不重,还知道以国事为重,吏治有为,作为你们那群君子党们,我也会看不起,甚至会想方设法将富兄排挤出杭州,以免耽搁我的大冇事。”

    富弼哑然,何来如此大的怨气?

    孙内shì道:“二位不用争,我来还有另外两件事。”

    这件事他知道的,包括皇上在内,都有些理亏,而且皇上此时在宫中十分后悔。更明白此时郑朗的心情,说了那么多,国家一点反应也没有,事情发生了,恼怒不用说了。

    “说。”

    “范仲淹在江东的事,你听说没有?”

    范仲淹到了江东,这个圩朝堂也在吵,各有争执,郑朗树了一例,关健没有能吏,虽是样板,但许多方面其他的大臣或是德操不够,或是才能不够,除极个别的知州做得稍好一些外,大多数州府为了圩在争吵不休,有的吵得厉害,迫使知州将修的圩停了工。

    于是范仲淹苦思冥想之下,想了一策。

    不是大户们要争地吗?

    也不划地了,别说什么祖宗法制,祖宗仅是指荒地,不是指圩地。那时候大兴修圩还没有出现呢。因此所兴修的圩田全部划为官圩,除了太平州与少数平安分配下去圩田除外。

    不是大户的,也不是贫困百姓的。想要地可以,给你,但必须按照实地交纳税务。

    一一公平分配不可能了,但丈量实质地亩还是比较容易的。这是新圩,官员为了政绩,惟恐报的田数少了,想隐占都不可能。以前修的sī圩,也不当数,有诏书,任何人等不得sī修sī圩。

    不服,难道你种了国家的地,不管是官地,或者你sī人的地,就不交纳税务了吗?

    不纳两税的很多,刘娥执政与赵祯执政最大缺陷,皆有些心软,但正是心软,让豪强大着胆子兼并,以前也有,可大规模兼并正是从他们手中开始的。一兼并与瞒田,等于是不纳税。可正规的法令,豪强也要交两税的,不但要交两税,为了平衡贫富差距,豪强还要纳差役。

    谁敢回答俺就不纳税?

    然后再下令,因为是官圩,所有任何大户人家只能收佃农每亩地一斗租子。凡多收者,任佃农告发,所得圩地全部罚没,连耕都不让你耕种。凭什么种了官家的地,高价剥削佃农?

    若有陷害阻拦佃农者,轻者笞杖,重者刺字流放,并且罚其金给予佃农补偿。

    还会有利,可利很轻,无耻的讨要到一千亩地,能收租子一百斛,再扣去管理的人手,以及其他费用,仅能得五十斛。但又能有多少人要到一千亩。若是一百亩两百亩,利更薄。况且原来手中就有一部分sī圩的耕地。

    三条命令一发,分岐全部解决,可各大户人家与豪强吵翻了天。

    辨不得,只好用太平州的故事来弹劾范仲淹。

    范仲淹一听说,行啊,若论分配公平,我斗胆说一句,连郑家子也不及我。

    你们那一个想从官田变成sī田,全圩百姓商议好了,我前去处理。

    说到做到,没有做不好的,主要有没有公平之心,能不能放下身体。有的人不服气,聚集起来,喊范仲淹分配,贫困百姓的地好分配,郑朗做的一些事也有着借鉴作用。

    将地划了一划,划成三等分,按田亩分地。鼓励百姓诉冤,地分得少的,一告状什么都知道了。最难的正是大户豪强,但有心了,取证不难,原圩是多少,从哪儿到哪儿,大户瞎说,可有百姓眼睛盯着。一一十成十的补偿。比郑朗做得公平,在郑朗手中过了一趟,最少剥去了四分的地,后来又利用了一些手段,如今太平州大户实得的地,最少缩水了六成。

    一个圩一个圩的来。

    豪强遇到这个痴人,一个个傻眼。

    于是纷纷告黑状,怨气冲天。

    为这件事,郑朗还上书替范仲淹做了辨解。做得好,天下间只有范仲淹一人才能做好,我都不行。

    不过随着老范累得半死不活,告黑状的人更多,赵祯在皇宫里看不到的,而且范仲淹触犯了更多大户豪强的利益,连京「冇」城都有许多官员附和,赵祯有些摇动。

    为此事又刻意问了一下。

    郑朗说道:“我在太平州做的事,是一个样板,力求尽善尽美。不过太平州有了芜湖港之利,他州却没有,因此可以仿校,不能全部照搬。范仲淹已经做得快接近这个完美,虽有弊端。”

    “弊端?”

    “任何事只能理论的接近完美,包括我在太平州,同样有弊端。范仲淹这样的分配,必然产生大量官圩,皇帝心软,很有可能看到是官圩,于是赏赐给大臣,害了百姓,误了国家,所以臣当初在太平州时,努力地将所有圩田分给sī人,让它成为sī圩,正是杜绝这种滥赏。”

    孙内shì苦笑,不但是杜绝,连郑朗自己带头谢绝了陛下的美意,绝赏圩不受。

    “其二成了官圩,虽是一策,那是圩已经量出来,可以后会有更多新圩,那么会谎报耕地面积,以惠大户。范仲淹在,情况会好一点,然而他一去,官圩必然会成为官员与大户勾结的最丑陋场所。因此,以臣之见,国家还要制订条例,隐瞒圩田者,当以重罪处罚。至于京「冇」城诸多告黑状的事,你对陛下转告,陛下若连这些黑状都相信,不杀郭劝,臣以后不会在边事发一言。圩是臣所开,若圩田未为国家得利,百姓受益,臣将杭州这件事办好,以后立即退隐回乡,终生不在为官。”

    富弼再次苦笑,刚才将君子党们贬得一无是处,可现在又用一生的仕途力保范仲淹。

    为何?

    但很快郑朗又说道君子党的事,道:“上月初,陛下戒群臣勿得朋党,此举非有错也。又,李相公进言,近岁风俗恶薄,专以朋党污善良。盖君子小人各有类,今一以朋党目之,恐正臣无以自立。更是嘉言。朝廷可以拥有不同的政见,还可以争论,这是一种良xìng争议。比如我们站在这里看西湖,是一景,站在对面栖霞岭上看西湖,又是一景。每一人的思想不同,认识不同,想问题也不同。故我多向他人请教,包括妻子,学生,官吏,工匠,农民村夫,各行各业,听他们的意见声音,再想再思,然后再举政,即便这样,还不断地出现错误,不断地纠正。这种争论的过程,也是一种良xìng竞争的过程,一种完善的过程。夫子说三人为师,况且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一旦结党,事情会很严重。不管是什么党,它都是党,排除己见的利器。君子党以范仲淹为首,还不是大恶,一旦奉李林甫那样的人为首,会成什么?国家立即颠覆。然而识人之难,谁个不知?次之,说易行难,一行便有非议,富兄你也来到杭州多时,能不能做每件事,都让每一个满意?一旦朝堂上只有一个声音,就象天地只有太阳白昼,没有了星星夜晚一样可惧。而且君子党们好,或者吕党好,越来越专横,只要不同意者,便是小人,便是敌人。我做事已经很周全很小心了,同时也很努力,却也成了某些人的小人行列,一次次的攻击。我虽不是君子,但成了小人?奇怪来哉。”

    孙内shì同样摇头。

    富弼无言。

    是石介干的好事,什么人能攻击,可不能攻击郑朗啊。

    “你对陛下说一句,只要敢结党,敢提党,提一次贬放一次,无论任何人,包括时局艰难,若吕夷简继续向以前那样勾结大臣,成了暗党,同样不得重用。朝廷如今什么都缺,唯独人才不缺。就连内shì之中,也有张惟吉、蓝元震、孙全彬这些能宦。”

    孙内shì突然脸红起来,嚅嚅道:“郑知府,孙全彬正是在下。”

    “是你啊……”郑朗咳嗽了好几声,这真闹了一个乌龙。

    富弼也看了孙全彬一眼,此人为赵祯使南海时,一路察所过州县吏治民俗,回对以公,得到君臣一直好评。陕右群盗杀凤州巡检,又派出此人前去立即将群盗剿灭,当值郑朗夸奖。

    但此人大放光彩的是在以后,无论在西北,或者岭南平叛侬智高之乱中,表现皆很突出。

    郑朗自潮地说道:“所以我说国家不缺人才,连陛下垂询臣,也遇到一个能宦,看看杭州,聚集了多少精英。”

    不但朝堂大臣,在西北一旦战役打响,又出了多少武将?

    有的将领英勇智慧,丝豪不亚于任何朝代的名将,不过在宋朝悲催的制度下,于是一起悲催。

    继续说道:“我不但指吕夷简,包括范仲淹,继续同意一些君子结党,围绕在他身边,那么继续放在外任,比如眼下的江东转运使,或者他职,不得进京。”

    至于那个庆历新政,不要当真,一场闹剧罢了。倒是王安石发动的熙宁变法,真要做得小心一点,倒颇有积极意义。

    富弼又拽了郑朗的衣袖。

    郑朗道:“富兄,为什么我这样说,二十年后你便知。”

    眼下富弼肯定不知道的,他不反对君子,但反对现在君子党所谓的君子,更反对这个党。

    “两位,我只带个话,你们别争”孙全彬立即阻止,在君子党当中,富弼同样是一个骨干分子,所以朝廷一些人有意将他放到杭州,就想郑朗薰陶的。可不能因为自己,导致两人反目成仇,那么影响了另一件大冇事,未免不美了,接着说道:“陛下,还问李用德的案情。”

    这件大案也传到京冇城。

    与李用和无关,两人除了同宗外,几乎是八代也找不到关系,但毕竟是同宗,这时代宗族也是一种认可的关系,出了这档子事,李用和在京冇城也感到尴尬。郑朗迟迟不判,越拖李用和越是尴尬。

    “你对陛下说,案子未决,是臣没有查出来真正的凶手。”

    “不是李用德?”

    “可能会是,可能会不是,但李用德必死无疑,他作下的罪孽太多了。不过陛下问了,正好有些事,臣也要向陛下说一声。第一,这个案件,是怎么查?”

    “怎么查?”

    “是深查还是浅查?”

    “有何区别?”

    “浅查臣仅查真正的杀人凶手,深查,那么将相关的sī盐贩子,以及亭户与勾结的官吏一起查出来。”

    “郑知府,当然深查,盐乃朝廷最重要的收入。”

    “孙内shì,你恐怕还不知道,若深查下去,从亭户,到sī盐贩子,到船夫,到官吏,有可能会牵连到一百多个州府,几百个县的官吏,无数商人,不要在全国,仅臣在杭州取证,足以让明年几千个人头落地。”

    “怎么会?”

    “为什么不会,朝廷都盐院统计一年产盐是四百万石,但臣斗胆说一句,实际的产盐最少是六百万石。”

    “两百万石?”孙全彬吓了一跳。除去运费、管理费用、官吏支出、损耗,一斤盐为朝廷谋利十文,一石盐最少两千多文钱没有了,两百万石,这是多少钱?实际不能象他这么算,朝廷不可能得到所有盐利,比如在赵祯朝,解盐所获利是两百八十几万贯,加上淮浙盐,总收入也不过八百来万贯。大多数钱不知道哪里去了,宋徽宗时蔡京敛财,盐利忽然涨到四千万贯。来得古怪,消失的得古怪,这滩子水浑得不能再浑。

    “是啊,臣说的是最少的数字。比如在杭州,不用船装运,力气大的,用一根扁担挑一挑,两百斤盐挑出来,走一个十里八里地,就是好几贯钱。朝廷就是用灭三族的法令镇冇压,能不能弹压起来?但臣刻意看过盐场,却有很多问题。比如亭户,全国七千来户,计一万丁,却担负着几百万石盐的生产,国家近千万缗钱的收益。然而你看过亭户生活没有?”

    “没有。”

    “问题啊,大大的问题,朝廷仅付亭户每斤盐三文钱,试问你有没有食用过三文钱一斤的食盐?这且不算,国家还要征两税,与杂税,甚至官吏贪墨,亭户限制了人身自冇由,杂税比普通百姓还要更重。甚至祖宗法制,赐其牛与盐具,也要征钱,牛死了继续征牛钱,具用坏了,能征几十年,亭户自己买新具,也要征钱,说是国家所出。以前我经常说陛下仁爱,可不能到盐场看啊,一看,我以为来到秦朝。”

    “这么严重?”

    “你不相信,改天我让家中谦客事你去盐场问一问,盐场随你指定,那一个盐场都是如此。一个亭户每年为国家创造几千缗钱的收益,可他们自己却欠了朝廷几十贯,甚至几百贯的债务。我不懂了,知道国家财政紧张,可为什么连盐户也要敛?几千户啊,一年能敛出多少,是三万贯,还是五万贯?陛下在京冇城要进行大郊祭吧,不知道会huā几百万贯。郊祭还没有开始,元昊要谋反了。陛下想的是什么?”

    “……”

    “亭户是什么人,他们不是人,是国家的牛,猪,狗,奴才,就是陛下养一条狗,还要赐一两肉食,为什么要这么敛?你对陛下说吧,放吧,一年只是几万贯的收益,哪里省一省也就出来了。从现在起,不得对亭户征任何税务。只要他们日子过得下去,有杀头危险,许多亭户就不会tǐng而走险,以身试法。这是从源头杜绝。”

    “能杜绝吗?”

    “不能,利太厚,但比现在好一些。只有好一些,国家得的益,远比敛出的一些小钱多。还有大亭户,这是最卑鄙的一个群体。他们侵占隐瞒盐田,放高利贷,与官吏勾结,大规模sī盐正是他们发动的,不但他们出的盐多,能隐匿的产盐多,也是因为他们的组织,小亭户的盐才能聚集起来。派人查吧,核实实际盐田亩数,鼓励小亭户告发,让真正的盐田摊薄摊均,没有大亭户,就失去了组织的首恶,纵然还有sī盐,量也不会大。到时候会给陛下一个天大的惊喜。哦,对了,让石介来吧,他是君子,他是太阳,能让陛下晒得汗流夹背,为了国家忠心如此,那么能不能将这些作恶多端的大亭户晒得汗流夹背?”

    富弼又想说话,终没有说出来。

    这可不是一件讨好的差事,有可能会得罪无数豪强。但怎么说得出来,既然都敢无中生有的弹劾陛下,为什么不敢为国家镇「冇」压这些大亭户。

    郑朗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对杏儿说道:“替我磨墨。”

    不让你带这个口信了,俺写。

    如封不动的写了出来,对亭边的shì卫说道:“你立即骑马,将这封信带给陛下,是密信,不需要经过中书。”

    是吕夷简弄出的玩意,言臣与地方官员不准写密信,更不准sī自递到宫内,甚至不能让其他官员在第一时间得知他们写了什么。

    这是屁的规矩,郑朗jī怒之下,也不管了。

    个shì卫刚才在亭外也听到他们的谈话,虽然郑朗是憋着气的,包括所谓的不言边事,实际说了许多边事,还有江东圩的事,也给了定论,事关重大,没有停息,立即骑上马,返回京「冇」城。

    郑朗又说道:“难怪以前知日大师说,我早迟会俗了俗了,别的不说,看到许多事,听到许多事,我的好脾气,渐渐也不好了。”

    孙全彬不敢作声。

    “回吧,回吧。”不处理公务了,回家。

    大约是赵祯感到理亏,不会真将郭劝杀掉的,如何处理郭劝,正在考虑,但下了一道诏书,赦免所有亭户的税务。并且也与大臣商议清查大亭户隐匿盐田的事。

    这不是普通的耕地,每一亩盐田所得利润太高。

    可他这不杀,终于迎来一个更大的羞侮。

    郭劝自己作的大孽,还不知自己死活,继续隐瞒,李元昊派了一个官员抵达延州,请求进京上奏,这篇奏书简直是宋朝的奇耻大辱,可是郭劝李渭为了自己押嵬名山遇回去作辨解,上奏说,元昊虽僭〖中〗国名号,然阅其表函尚称臣,可渐以礼屈,愿与大臣熟议。

    我们看到表奏了,元昊虽僭越〖中〗国名号,可尚能称臣,只要用不好的礼仪招待就可以了,愿陛下与大臣商议一下。

    赵祯看到后还是很高兴的,能称臣就好办,让他们到京「冇」城吧。

    到了京「冇」城,表奏呈上,道:臣祖宗本后魏帝赫连之旧国,拓跋之遗业也。远祖思恭,当唐季率兵拯难,受封赐姓名。祖继迁,大举义旗,悉降诸部,收临河五镇,下沿境七州。父德明,嗣奉世基,勉从朝命。而臣偶以狂斐,制小蕃文字,改大汉衣冠,革乐之五音为一音,裁礼之九拜为三拜。衣冠既就,文字既行,礼乐既张,器用既备,吐蕃、达靼、张掖、交河、莫不从服,军民屡请「冇」愿建邦家,是以受册即皇帝位。伏望陛下许以西郊之地,册为南面之君,敢竭庸愚,常敦欢好。

    满朝文武一看晕了,臣祖宗是魏帝后代,搞什么呀,你也是皇室血统?

    不要紧,再往下看,制衣冠文字,这个探知了,忍一忍吧。再看,吐蕃等从服,那多么种族都臣服他了,这些本是宋朝的藩臣,怎么变成你李元昊的?

    还要我让你为南面之君,搞什么呀,我们刚刚举行了一个前古未有的大郊祭礼,你要举行登基大礼,还要我默认,难道真让朕向你称臣?

    吵了大半天,并且九成以上的大臣抱着幻想继续媾和,而正是因为他们的媾和,导致郑朗所献的数条方略一条没有落实下去,可在一刹那间,全部破灭。!。

第二百九十三章 点将(中)

    第二百九十三章点将(中)

    郑朗又下去一趟,好几天后回来。

    不得己。九个知县当中,司马光与吕公著因为郑朗教导,政绩为突出,吕公弼、韩绛虽时有差错,总体做得不错。其他数人当中,刘知县任了好几年知县,也可,范镇、薛利和渐渐适应,也凑和了。连吴充在判官的职位上,渐渐有一些出sè的表现。但是崔黄臣与苏舜钦主持两县大小事务,依然很吃力。

    郑朗不得不再次过去替他们收拾烂摊。

    也有一个好处,看到自己短处,苏舜钦惭愧之下,始终很安静,这是郑朗需要的,那怕一年过去替他收拾四五次烂摊也没有关系,只要不象他在京城那样,自以为是,胡说八道。

    郑朗对苏舜钦还是很客气的,不捣乱,就是好同志。与他谈谈诗,谈谈字,交流一下心得,也是郑朗所喜。

    敢情他将苏舜钦比作李太白,将自己比作正有作为时的李隆基,那时李隆基没有昏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一眼看穿李白,你还是替朕写诗吧,至于翰林学士的啥,别胡思乱想,这不是作诗,酒兴大发诗兴也大发,整天喝得醉醺醺的,胡乱的批奏,不知道会出多大的纰漏。

    回到州衙,富弼说道:“朝廷邸报来了,徙环庆路副部署刘平为鄜延路副都部署,三司使夏辣为奉宁节度使、知永兴军,知河南府范雍为振武节度使、知延州。”

    “果然是范雍啊,”郑朗叹了一口气,接着摇头。

    “为什么?”

    “术有专攻,知道这四字是什么意思,富兄,让你做一件玉器活,你会不会?”

    “有诸葛亮、裴行俭……”

    “别说,为什么我不是宰相?”

    “你担任宰相……?”富弼忽然大笑起来,然后又看着郑朗,转来转去,道:“郑知府,你胡有没有长齐啊。”

    “甘罗十二岁为相,我为何不能做相公?”

    “那是特殊……”

    “你也知道特殊,古今往来,有多少名将,又有多少儒将。书生打仗,莫明其妙。”

    “此乃祖宗法制。”

    “祖宗法制,太祖征江南两广四川用的是什么人?太宗征幽州因为急于求成,将士疲惫不堪,统筹不当而失败,可用的又是什么人?”

    不但赵匡义,到宋真宗手中大型战役,依然用的是武将。

    “文人啊,早迟不知天高地厚,沦落到九丐十儒的地步。”

    “郑知府……”

    “我在少年时,写了两个字给陛下,法度,法不是律法,乃是一个标准,一条底限,一个遵守的法则,度,则是在法的基础上做一些变通,也如同我在中庸里写的调节。但这个度必须在法的基础上做变通。月圆则亏,水满则盈,道理一样,什么事物发展到巅峰,必须下落。文人在陛下这一朝,到了巅峰的巅峰。不知道下一朝代替,会不会因为痛恨文人误国,再来一个焚书坑儒。”

    “郑知府……”

    “我算是危言耸听吗?不算,看看如今士大夫所做的事,我上书说过,灾民哪灾民,可几人过问灾民?为什么我对你们那个所谓的君党没有好感。看一看你们那一个党所做的事,先是废后之事,大闹朝堂。也算有理吧。接着呢,又因为陛累得昏阙过去,说陛下爱恋女sè,富兄,你也偶尔去一些青楼寻一个乐儿,陛下是青年,是人,宠爱一两嫔妃是不是人之常情,有没有真耽搁了国政?你自己mōmō良心说,之所以有这个说法,是不是因为尚杨二妃正是废后起因,所以你们无中生有,胡说八道的?范仲淹到了京城后,再立百官图,大斗吕夷简。嗯,好象你们君党们干的只是这三件大事。我不谈对错,除了陛下那个可怜巴巴的小后宫,真的很可怜,陛下夜里连一碗汤都舍不得喝,走得渴了,连连回头,还是皇后询问知,是陛下渴了,但不敢说出来,怕责怪下属服shì不周,穿的是破麻衣服,富兄,要不要那一天我们正好在京城,我带你们去参观一下陛下的寝室。但你们君党们正是揪着这个小后宫不放手,国家的冗官冗兵冗政呢!国家的大肆兼并隐地呢!百姓的疾苦呢!西北的边事呢!你们那一个人认真的想过?富兄,这是真正的国家前途,百姓大事。这都不顾,你们有什么资格谈国家的栋梁,谈君?惭不惭愧?”

    富弼真的茫然起来。

    “不是不考虑啊,你们那个所谓的党们,不是君的党,是权贵的党,士大夫的党,考虑的是清名,是你们士大夫的利益,是士林的利益,但国家利益是一碗水,你们多喝了,别人就会少喝,于是明为国家,甚至打着非我同类必是小人的旗号,暗中期压鱼肉百姓,还不够,继续从皇帝手中夺权,将皇帝打压成一个傀儡,皇帝,你说得不对,必须听我们的。”

    “不能这样说啊。”

    “我说错了吗,你再想想。”

    “过了。”

    “就算过了,有没有这种迹象?”

    “郑知府……”

    “不用喊我,为什么会让文人到边关率军,夏竦略好一些,这个人也许是一个小人,脑袋并不笨,可范雍懂什么?一个迂阔的书呆,到了西北,准备拿多少将士生命为他陪葬。哦,错了的,死的是将士,他怎么会冒险呢。”

    “你说范雍……”

    “不是范雍,换你是一样,自己琢磨一下,李元昊征吐蕃,灭回鹘,久经沙场,手下有四五十万大军,你前去西北指挥,有几成把握会胜利?”

    “我,我,我……”

    “富兄,为什么,这是文人集团联手,从武将手中夺权,夺取武将后一丝权利,夺取国家后一丝权利,然后让国家与他们一道陪葬。”

    郑朗说得很偏jī,但西北战事开始前后,有几人是应当死上千次万次,首先就是郭劝,然后就是范雍。可他明知道后果,却无力改变,这种无力感,让他感到十分沮丧。

    “不说了,只怪我迟生了十年……”早十年,他今年三十一岁,再做一些大的政绩出来,不是首相,能做一个亚相,说起话来就有了权威,而不是象现在。

    但这种情况在逐渐好转,比如灾害,别人不知道他的底细,郑朗说有大灾,连年的大灾,虽后来地震未猜准,那也是不易了。说元昊谋反,元昊果然谋反。这时候,有一些人又回想起郑朗进献的一些方略,心中颇为后悔的,包括赵祯在内。否则都不会派孙全彬前来杭州咨询。

    以及他在太平州表现的神奇。

    杭州还有一个大的奇迹,若要成为现实,种种的奇迹,会使他的声音终高吭起来。

    不好的一面也会有,一旦他到了那种地步,各个大佬再也不会将他当成没有危害的后起之秀,而当成了平起平坐的对手,事情会很多。功劳越大,红眼的人越多,郑朗会越不利。

    包括富弼,也因为郑朗的种种神奇,以及博学,不会象在蔡水河畔时看郑朗,一个很不错的少年郎,郑朗喊他为兄,他也将郑朗当成了弟,是平级的,不是前后辈的关系。

    可对郑朗不恶,虽然郑朗屡次说要杀郭劝,但他听出那种心痛,那天郑朗的直言,也让富弼重对郑朗进行审视。

    在他心中,隐隐看到郑朗是君的另一个方向,不是范仲淹那种的君,而是另一种君,少言,即便有言,也不会大肆宣扬,这是儒家的木、讷,当然著书立说除外。

    多做事,有多勤奋,他也是看到的,这是敏于行。

    脾气好,是温。

    虚心请教,所到之处,多做询问,也是亲眼所见,这是谦,对百姓的爱护,那是真正的发自内心深处,这是仁,家里收入每年近万贯,还有五六千贯的年薪,生活也不是很奢侈,这是俭。

    爱字爱画爱琴爱学问,是雅。孝顺母亲,爱护家人,是孝悌。对别人,无论尊卑,十分有礼貌,是恭。对皇帝对国家的忠心,是谓忠。连sī盐贩,都不愿处死,是谓恕……

    在他身上,几乎能找到夫所说的君所有美德。

    难怪那两个桀骜不驯的学生,见到郑朗就象两只温顺的小猫。

    或者打一个比喻,范仲淹是冬天的洁雪,郑朗却是和煦的春风……

    叹了一口气说道:“休说十年,就是十五年,也未必……”

    是资历问题,再有本事,如今你这个岁数做到杭州知府,已经是重得不能再重的任命,没资历,谁将你的话当作一回事?过十年,三十一岁,资历依然不足。

    看到了,智慧过人,算到了,你也没有多少影响力。

    “不谈,不谈,谈好消息吧。”

    “什么好消息?”

    “回来时,我在市舶司看到一艘从倭奴国回来的船只,他们碰巧遇到王昭明他们一行人,带了一个口信回来,一切顺利,大约过几天就能回来了。”

    “那个找到没有?”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得,郑知府,你别将出家人弄完,就不错了,别拿出家人开玩笑。”但是富弼脸上飞起一朵朵笑容。

    这是关健的一步。

    宋朝航海技术的飞跃,使郑朗所的这件大事成为了可能。

    无他,金,银,铜钱!

    想要铜,还要到吕宋群岛,地形复杂,宋人对哪里地形又不大熟悉,包括航道在内,要慢慢找,时间漫长,出事率也高。因此郑朗先搁了下来。想到了金与银。

    这两样东西在倭国。

    首先是银。

    倭国因为火山多的原因,金银很多,但因为面积小,总储藏量不是世界第一,按储藏量排名是秘鲁、墨西哥、中国、澳大利亚、智利、加拿大、bō兰和美国,八大产银国在后来产银量占世界百分之八十。

    其中中国占在第三位,远远超过倭国。开采的时间还很早,自春秋时就陆续的开采,但银矿分散,加上技术因素,在古代产银量一直不高。包括宋代,金矿在内也是如此。如今全国共有银矿八十四处,真宗时采银达到八十八万两,现在因为枯竭,只有二十几万两。金矿十几处,采金只有一万几百两。

    还有两百多万斤铜的补充,当作货币足够。

    可是北宋一朝,货币是外流的,不但铜钱,这是流失多的货币,准货币金银同样在外流。因此铜钱一直不足,金银也越来越贵。

    相比而言,倭国的金银储藏量不及中国,可有几大优势,一是集中,二是矿藏浅,利于现在的原始技术开发。于是成了古代传说中的黄金国度,不是中国,是倭国,它是真正的黄金国度。

    金银倭国已经在开采,它的冶炼技术先进,可开采技术很落后,又没有人给他们金手指。因此,有两个超级大矿一直没有动。

    第一是银矿,石见银矿。

    正式开采此矿要过一百七十年,如今这里是原始地区。究竟多少含量,郑朗也不知道,只知道它真正大规模开采是从1562年开始,到了1600年渐渐枯竭。

    就是这四十年时间,却成就一个传奇。倭国在明朝时,贡献世界三分之一的银产量,而此矿则贡献了倭国一半银矿。正是这些银,使西方误认为中国是黄金国度,而明朝将倭国称为银群岛。

    还不能证明它的储藏量,但可以计算出来。明朝总流动银量分为几个部分,第一大约是唐宋元留下来的银,大约三亿七千多万两,二是明代自己的产银,大约是八千三百万两,第三是倭国流入的银,大约是七亿两,第四美洲流入的银,大约是十九亿两。

    还有一个保守的说法,明代实际开采总量是两千六百万两,西班牙是八千万两,倭国是两亿两。

    前者的说法过于夸张,后者说法也必定保守。

    实际有明一代,倭国产银量肯定不止两亿两,有可能三亿两,有可能四亿两。

    那么石见银矿的藏银量,少在两亿两以上。

    这个说法比较可信的,后来世界大的银矿山澳大利亚坎宁顿铅锌银矿探明的藏银量达到了两万三千吨,一两只有三十几克,仅这一矿产银就有七亿多两,年采银一千一百多吨,是近四千万两银。

    不大好比较的,有的银矿深,或者其他原因,在宋代根本没有技术开采。即便有,郑朗也不想动。

    而石见银矿仅四十年就将它采得枯竭,又证明了它银矿石浅,便于开采。正符合了郑朗的要求。

    因此郑朗说了一句话,银藏量大约在两亿两,便于开采,若是顺利,仅四五十年时间,就会采出一大半。一亿多两银,也就是两亿多贯!宋朝总年收入的近三倍!

    然而还不够,还有一个菱刈金矿,这是近代开采的,藏金量达到三百多吨,一千万两黄金。并且它又是一个比较浅的金矿,而且是富金矿,别的矿石每吨能开采两克黄金,此处能开采四十克黄金,是其他的金矿二十倍。

    不过郑朗也知道技术落后,会使成sè下降,因此说能采出三分之一的金。但也足够了,这是三百多万两黄金,是整个宋代年产量的三百倍!

    倭国除了这两座大矿外,还有黑川金山,中山金山,岛金山,伊豆金山,鹤银山等大型矿藏。有的已经开采,有的不便开采,毕竟是从虎口里拨牙,郑朗主动放弃。

    但还有,从吕宋岛到大洋洲,一路不知道分布着多少原始的资源。

    这个先放在后面,主要集中在倭国。

    不但品质高,这些金银矿皆有一个显著的特点,浅,易开采。

    至于价值,是无法估算,倭国这两座矿有可能连十分之一都占不到,所以郑朗卖契股时,是以一万分来计算的,这么多大户人家与商人,仅给了百分之十五的契股。

    筹得的款加上地产,总计也不过七百来万贯,还要等到有了准确的音讯后,能交给官府。太贱了,不过考虑到此时人们的见识,也不算少。

    然而无论是贱,还是贵,必须要有消息传回来。

    一旦得到这笔矿藏,不仅是财富,郑朗与富弼、王昭明也说过这个道理。有两个办法,教倭人开矿技术,与他们交换物资,将这个金银换回来。应当比较上算的,例如金,此时仅相当于一万文钱,购买力相当于五六千,六七千人民币,怎么都值了三十多克的黄金价值。

    但郑朗不喜。

    于是走了一条险境,买地,矿藏分布的也就那么几十个山头,都在靠海的地区,给一个几十万贯的货物,从上到下全部打发。可一旦开采,必然会产生一些麻烦,除了武力拱卫外,还利用现在倭国割据的局面,进行一些操作,继续提供一些货物。

    这是廉价的代价,五十年时间足够,给予五百万贯的货物,也同样足够。

    回报率高。

    毕竟要给予货物的,船,人工,货物提供工匠的生存机会,带来的商税,又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宋代真的缺钱,财富总量有了,可严重的缺少货币。

    有了货币,财富流通,那不但是杭州,对国家都会产生积极的作用。

    甚至有了钱,可以大肆向契丹人,吐蕃人购买马匹。

    一系列良xìng循环接连而来。

    有的富弼也听不懂,但大多数还是听明白了,总之,好处多多。

    好处是有了,可有没有?这是在远方,几千里的海外,郑朗怎么知道的?问,郑朗不回答(没有想好理由)。对此事,富弼心中一直七上八下。

    富弼走了几步,又说道:“一切顺利啊。”

    四个字意思是懂的。

    郑朗淡淡的道:“只要平安抵达,一切就会顺利。”

    “走,你今天请客。”

    “为什么我请客?”

    “你为朝廷又建一功,我嫉妒了,你不请客谁请客。”

    是玩笑,郑朗道:“那好吧,带着你的娘一道过来,今天晚上我宴请你们夫fù。”

    “这就走,”富弼放下手中的公文道,回到家中将他的妻,也就是晏殊的那个美丽女儿喊了出来,这个女jiāo气很重,远不能与司马光那个温顺妻,或者吕公著那个调皮幽默的小娘相比。

    但对郑朗很客气,晏氏恭敬的施了一礼。

    带着他们夫fù,回到府上。

    可来到家中,郑朗愣了一下,来了一个客人,正是那个宜儿,郑朗有些郁闷,当初是她主动要回去的,可如今找自己找了好几次,是什么意思?狐疑地看着崔娴。

    富弼不知其中过节,低声道:“郑知府,难道你又要想纳一妾?”RQ!。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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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61/ 第一时间欣赏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最新章节! 作者:午后方晴所写的《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为转载作品,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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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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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美好的时代,被漏电笔记本电晕了穿越而来的郑朗,悲催的发现在成为一个读书人,跨入士大夫行列过着这种堕落腐败的日子之前,他有着更为严峻的难题要解决,例如怎样扭转先前纨绔恶少的名声,怎样应付走因听闻自己争风吃醋被人打晕而上门意图退婚的未来老岳父……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