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悲丝(下、加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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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一切都是假的?”
“全是我有意安排的,”郑朗淡淡道,棺材有人说话,灯笼摇动,他长袍下摆无风自摆,使人看上去似是几个小鬼在揪住他的长袍喊冤,还有符自动升上高空,都好安排。(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只有天空中别无一物,却让许多声音在天空上传出,难度有些大,但说开也没有什么。
真没什么……
“能不能先说一下……”
“不能!”郑朗想都没有想,答道。
不能揭,至少现在,工程比他想像的复杂,人虽多,最高峰时达到七万五千劳力,可江堤啊,还有一些河湾深湖啊,使得圩堤比起去年难度更高。本来以为这么多人是浪费劳力,事实就是这么多人,竣工的天数却会比去年更晚。
太平州仅是一个小州,能有多少官吏指挥?
没有足够威信,一旦发生更多的混乱,结果更糟糕。
问鬼对于现在百姓来说,有些神奇,有些害怕,可起了一些威压作用。
但一件事可以无限将它放大,比如坏处,某些瑕疵之处,或者好处,某些良处,又说道:“你对陛下说,夫子曰,鬼神敬而远之,是敬,必须保持距离。千万不能亵而近之,人鬼殊同,以凡人之躯强求它,亵渎它,与它走近。这不是鬼神,是神棍,那些装神弄鬼蛊惑君王的更不是什么高僧神道,乃是妖孽,国将亡,妖孽必出。这些妖孽不仅是奸臣,也有这些大神们。”
后面几个皇帝没有事,只有宋徽宗,让蔡京与这群神仙们,将宋徽宗变成了什么?居然让他听信神仙的话,金人入侵没关系,只要神仙们站在城头上作一下法术,撒豆成兵的什么,金人就灭了。
古今往来多少事例,一次次发生,就没有人吸收教训。
又说道:“先帝兢兢业业,十分爱民,但因祥瑞之事,必将为史书耻之。”
王昭明又不敢言。
做宋朝文人还是不错的,可以畅所欲言,可以杀皇后……
“明年这时吧,到时臣还会给陛下带来一份更大的惊喜。”
“什么惊喜……”王昭明很幽怨,问到现在,几乎在打哑谜,至少你透一点风声出来,也能让我好回去交一个差。
“明年这时太平州有可能正式向朝廷贡税了。”
“怎么可能?你还筹了那么多钱呢。”
什么东海龙王送的,钱一定是郑朗用了某些手段筹来的,如何偿还,朝中无一人想明白。
“这么多钱帛物资,太平州用什么来偿还?”
“那……”
“明年真相会揭开!”提到这件事,郑朗万分不悦,若没有灾民,何必出此下策。赵祯亲自来,也不会说。甘蔗啊,想一想,几千亩蔗种地,大田会是多少?往粮食上牵引,会牵出多少事?好在明年会发生一系列大事,自己能得到一些喘息,并且问鬼谜底,会多少吸引一部分注意力,罗嗦的人不会很多。若加上这笔钱,必然有很多大臣弹劾自己。
等吧。
真相出来,看到好处,弹劾的人也就没有了。
又说道:“我们在修中庸。”
“开始修了?”
“还没有,整理准备了一个多月,明年春天正式动笔。中间提到过一件事,说我宋形势很象比卦……”淡淡复述一遍,又道:“契丹虽没有我朝富裕,也没有我朝人口多,面积比我朝大很多,军队力量更强,实际国力更高。”
王昭明无言。
这是每一个宋人心中最深的伤痛。
太监也不例外,宋朝太监不是很多,眼下为止,最多时才一百余人,最少时才六七十人,说其中有多少坏太监,真的很少,包括童贯,那可是将党项人杀惨的主。有的太监在战场上,有的太监在后宫,皆有建树。
至少与唐朝相比,宋朝太监要好上十倍。
“我朝必须团结。无论任何人,君子党好,或是实权党也好,都不准结党,谁结党就必须将谁贬出朝堂,严惩不贷。”郑朗斩钉截铁地说,范仲淹不行,吕夷简不行,后来的司马光与王安石也不行。
不知道欧阳修会不会写《朋党论》,若敢写,自己就敢拍,什么时候将欧阳修拍死什么时候为止。
结成朋党,掀起党争,还有理!
“为什么说到结党?”王昭明觉得不可思议,唐朝牛李之党为害多大啦?什么人还敢结党?
“王内侍,去吧,回去后有可能你就会看到听到。”
王昭明纳闷地告别。
走下圩堤,船夫恭敬地冲堤上敬了一个大礼。
“船家,你敬谁的礼?”王昭明不解问,难道你也看到堤上有一个鬼?
“是知州。”
“他也看不到。”
“嘘,小公郎,不要让他看到,你看,原来这里全是一片恶泽,才过去多长时间,湖泽一起变成了桑田,又不加百姓的税赋,状元公就象一尊活着的神灵,要敬之。”
王昭明不能回答。
虽然争执很多,前一段时间用灾民硬扛中书,也让朝中一些大臣不悦,但不得不承认,从吏治角度来看,郑朗吏治与奇思妙想,无几个地方官吏及之。
不知道明年秋后陛下会不会让自己再来太平州,那时候,十一个大圩稻谷飘香,该是什么样子。
忽然岸上传来一阵慷慨悲怆的琴声。
王昭明问身边一个精懂琴曲的侍卫:“什么曲子?”
侍卫想了一下答道:“不是很熟悉,不过我去过卫中正道长哪里听过几曲,似乎听过这首曲子,叫《墨子悲丝》。”
“墨子悲丝?”
“据传墨子看到白色生丝被染成各种颜色,悲叹清白的人生活在世间,很难保持高洁的品性,最后大多数人只好随波逐流。于是郑状元取此来历,作此琴曲。”
“悲丝啊……”王昭明又看了看堤岸上郑朗所居住的几间茅草棚子,船儿在向前行驶,草棚子在眼前越来越小,渐渐融入天地,融入乌龙一样的长堤中,喃喃地说了一声。
……
就在太平州一座座大圩合堤之时,京城大事再度发生。
长宁宫郭氏生病,生了病派御医去看,阎文应带着御药院的医官去看病,几天后郭氏暴毙。这里还有一个人物,御药院的头领正是阎文应干儿子阎士良,也就是将陈氏赶出皇宫的人。赵祯正好在南郊举行效祭大典,回宫后听到郭氏死亡,十分痛心,追认前妻为皇后。
台面上的说法。
可换谁,只要稍清楚一下内幕,都会产生怀疑。
郭氏是阎文应害死的!不能回宫,一回来阎文应将会吃不了兜着走,况且他儿子还是御医院的统领。他本人也在现场。甚至有人怀疑郭氏生病都是阎文应做的手脚。否则赵祯马上要召回她,心情大好之下,怎么会生病呢?
但这案子如何查?
或者对郭氏来一个尸体解剖?
这时想到一个人,郑朗,可他自己也承认问鬼是做的手脚,否则能问鬼多好啊,将他召回京城,问一问郭氏的魂魄,是谁害死你的,阎文应,你跑不掉啦。
然而这可是皇后,别忘记了,天下几千万上亿的宋朝子民都是皇后的“儿子”,“妈妈”就这样被莫明其妙地弄死,服不服?台臣让吕夷简变动一下,多是吕夷简的亲信。
那也不行,这样的事都沉默不言,那么天下是姓吕还是姓赵的?
谏官姚仲孙与高若讷弹劾道:“命宿斋太庙,而文应叱医官,声闻行在;郭后暴薨,中外莫不疑文应置毒者;请并士良出之。”
太恶搞了。
难道阎文应在行宫里用一百二十分贝的巨大噪声对着御医狂吼:“你们必须将这个毒药喂给郭氏吃,否则老子要你们的命?”
不达到这种分贝,如何声闻行在?还让你们两位言臣听到?
赵祯看到后苦笑摇头,朕承认你们是忠臣,是太阳,但别侮辱朕的智商,这不能当作证据,不但不是证据,纯粹在恶搞,就象石介中伤自己一样。
于是阎文应安然无事。
这一下子所有君子党们一起抓狂。
带头大哥出面。
想要证据没有,但有的事何须证据!
范仲淹将长子范纯祐喊来,吕夷简四个儿子不错,范仲淹四个儿子也不错,这让郑朗有时候想到了啼笑皆非。然后对长子说:“吾不胜,必死之。”
家中一切交给你,一旦我死了,你替我将这个家看好。
然后开始拒食。
咱也不争,也不吵,没有用,用这最强悍的一招。皇帝,你看着办吧,不是阎文应死,就是臣死,让你选择。
赵祯有些晕,问侍卫,是真绝食,还是假绝食?那还能有假么?
一绝就是两三天,赵祯无辄,将阎文应流放岭南,可也奇怪,刚离开京城没有多久,阎文应暴毙身亡。对此事郑朗也产生怀疑,阎文应脱不了干系,吕夷简也参加了,然而赵祯先前默视也有些不大对,毕竟是他自己老婆!
不但反常,阎文应前面刚一死,后面封吕夷简为申国公,王曾为沂国公。
但赵祯这道诏书彻底将范仲淹激怒。
阎文应是什么,只是一个小小的爪牙,比如纵火案中何家三兄弟!
真正幕后凶手乃是吕夷简。
然后在工作之余,利用开、封府尹职务的便利,开始整理了一幅《百官图》,其中指出吕夷简当政后文武百官的升降迁谪列表,那些官员升迁是正常的,那些官员是非正常的,那些官员是吕夷简一手遮天,明升暗降。
对不对?
很正确。吕夷简看到王曾调入东府,又将范仲淹调回京城,意识到麻烦来监,确实提拨了许多亲信进入各个部门,包括台阁,不然没有办法做事。
这么多官员将他们层层关系抽丝剥屑理出来,只有范仲淹有这能力,其他官员休想,递上后又会得罪多少人,只有范仲淹有这胆量!
图上,换来的只是吕夷简八个字批阅:仲淹迂阔,务名无实。
评价过了些,可这时范仲淹确也只配得上迂阔二字评价。
看到这八个字后,范仲淹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愤怒,最后只有一个可能,世界太黑暗,吕夷简手段太厚黑,赵祯小青年不知事务,让吕夷简蒙骗,老婆被弄死了,还不知道清醒!
我花几个月时间整理的百官图居然得到这八字评价,不服,于是再进四论以献,:一曰《帝王好尚》,二曰《选贤任能》,三曰《近名》,四曰《推委》,大抵讥指时政。又言:“汉成帝信张禹,不疑舅家,故有王莽之乱。臣恐今日朝廷亦有张禹坏陛下家法,不可不早辨也。”
王莽在崛起的几十年间,正是大臣张禹力保王家无事,最后王家五候坐大,没有办法控制。吕夷简现在胡乱任命,不讲原则,说不定那一天藏着王莽,血洗赵氏,毁掉宋朝。
这可是要命的一击,吕夷简大怒,老子待你不薄啊,从你回京城起一直在搞我,我私下对你打招呼,不听,又力推你为京城府尹,依然对我不依不饶。既然你不放过我,我也不放过你吧。
对赵祯说范仲淹越职言事,荐引朋党,离间君臣。
你现在是京城府尹,不是言臣,有些话不当你说的。
范仲淹也不服,我不是言臣,也是大宋的臣子!这时,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京城里还有一个群体,李绒、王质、余靖、尹洙、欧阳修等等,他们都是闲职在身,可有一个共同特点,学问好,才学高,有志气,风华正茂,意气风发。
他们带头大哥在与强大的恶势力战斗,他们怎么坐看大哥受苦受难呢?
纷纷进言。
虽然他们官职小,可在民间影响巨大,并且每一个人所写的文章光彩夺目,诗文一出,天下传唱。
吕夷简当场就让他们吓着。
得杀着这股歪风,说范仲淹朋党。
真朋党到来时,又没有人注意。朋党才开始,一个个很紧张,纵然是范仲淹,赵祯也不想看到朋党二字。偏偏欧阳修他们又不知,朋党就朋党,做范仲淹的朋,做君子的党,荣幸!王质甚至公开说:“希文贤者,得为朋党,幸矣。”
继续帮助范仲淹争吵。
当真群体力量是强大的?看看郑朗一个人在战斗,结果也没有输多少。无他,不结朋,不成党,为事而争,合乎祖宗法制。虽然赵氏说言者无罪,但更有异论相搅!
真要朝堂上大半人支持范仲淹,又形成势力,这种小团体威力没有威力,却有不好的兆头,是最糟糕不过的。特别是王质那句话,你不是在帮助范仲淹,而是在害范仲淹,更坐实了范仲淹结朋成党!
最后赵祯处罚下来,夺范仲淹所有京官,贬到饶州做知州。
这一刻范仲淹觉得天塌了,不对啊,我与皇帝打过很长时间交道,不是石介所说的那样,是一个好皇帝。可为什么听不进我这良言?反而将我贬到饶州!
贬到饶州我也不怕。
这一点比郑朗坐得更干净,郑朗只是没有受赵祯的官,可为了做实事,某些时间也在牵就。
范仲淹苦闷到了极点,想到一个人,这个人无论是声望、威信、名位与资历,或者在皇帝眼中的份量,都在吕夷简之上。为什么他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说。
助纣为虐不对,默视坐视,看着罪恶发生扩大,同样也不对。
况且这个人还有这个力量对抗吕夷简这股邪恶的势力。
于是他登上了门,伟大的脱变开始了。正是这次脱变,使他与岳飞、文天祥成为宋朝最有名的三个大臣。
同时这次脱变,也使他将欧阳修、韩琦、文彦博这些君子们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来到王曾府上,范仲淹问道:“王相公,你身为宰相,应当弘扬士大夫正气,这是宰相的职责,可你袖手旁观,独善其身,让你的盛德产生了缺陷!”
你不是别人,自天圣起,与丁谓斗智斗法,与刘太后不依不饶,你曾任七年首相,天下望德,不能这样做啊。
为什么发生这样的事,你从始至终一声不吭?
王曾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轻轻地说了一句:“夫执政者,恩欲归己,怨使谁归?”
又是十二个字,但象十二个炸雷在范仲淹耳朵边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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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大星
如是笨蛋,这句话很莫明其妙,我问你是为什么不作声。你是怎么回答的?手握权柄的人,恩惠归自己,怨恨归谁?
答非所问。
但范仲淹不是笨蛋,也尊重王曾,听出它深层含义,手握权柄的人,都想别人说他的好,不让大家说它的坏,可能吗?或者说好事自己来做,做恶人的事谁来做?
除非打酱油,不作为。
作为就会有好的一面,有坏的一面。会使一部分人受益,一部分人受到伤害。况且自己所做的一定是对的吗?在地方上自己治水救灾,让人立生祠,到了京城,立即投入破坏当中。打倒了吕夷简,又打倒谁呢?
王曾还有许多话没有说出来,两相一旦开战,非是你们小斗斗,国家近亿的百姓怎么办?事实后来王吕斗,产生严重后果,让一群老妖怪将国家闹得乌烟瘴气。
郑朗产生怀疑,王曾为什么不产责怀疑?
赵祯在这件事上很暧昧。
为什么郭氏突然提出要做皇后?娘家郭家在中间扮演了什么角sè,她在皇宫多年,也有一些亲信,又扮演了什么角sè?吕夷简与阎文应肯定赖不掉。然而曹家呢?
可能是怀疑过度,万一是真的,事情揭开,会产生什么后果?
国家不要治国了,专门盯着赵祯那个后宫吧!
后宫乃是世间最藏污纳垢的地方,全部不做事,盯着它值得么?
十二个字足矣,但此时王曾又补充一句:“绕几百里道,去太平州看一看。”
对郑朗王兽仍不悦,不过宋庠回来后,将郑朗说的原因也带回来,稍能理解。他不快乐的地方,是不管什么理由,地方不能与朝廷对抗也是一种严重危险的讯号。
可郑朗在太平州的兼顾,让他十分欣赏。这才是宰相之才没有这个兼顾之心,大户是好的,政策对着大户,其他群体怎么办?贫困百姓是好的,对着贫民,其他群体怎么办?
郭氏是好的曹皇后怎么办?当真是好的?前有耳光门,后有皇后门,至今还要文武百官受册,这个女人真的无可救药。
早死早好,省得象一个火药桶,时不时让平静的朝廷爆炸一回。
至于君子小人,见鬼去吧,谁对国家有利谁就是君子,赵匡胤不知不觉让士兵强行披了皇袍相信吗?皇帝做得很开心。赵匡义谋害了兄长,皇帝做得同样开心。这时,君子在何处,小人在何处?
范仲淹茫然若失地离开王家。
他似乎看到前面还有一条更广阔的大道,可又不知道怎么走,离开京城了,王质等人前来送行道:“范君此行,尤为光耀。”
极为、愈为、尤为,三光!
范仲淹这次没有觉得光耀,心中想着可能是自己哪里出了严重问题,所以没有慷慨陈辞,心情恍惚地说:“下次再送我,请准备一只羊就当是我的祭品。”说完,带着家人上路。
虽然他说话有些意志消沉,可在那一夜,空中一颗大星冉冉升起,光亮照人!
范仲淹在反思,其他人还是执mí不悟,或者最后走向一条相反的道路。
畏于吕夷简的威势多数谏官御史不敢言,还是有人敢言,余靖说道:“仲淹前所言事在陛下母子、夫fù之间,犹以其合典礼故加优奖:今坐刺讥大臣,重加谴责。傥其言未协圣虑在陛下听与不听耳,安可以为罪乎?汲黯在廷以平津为多诈,张昭论将,以鲁肃为粗疏,汉皇、吴主,两用无猜。陛下自亲政以来,三逐言事者,恐非太平之政也。请速改前命。”似乎很有理,范仲淹对你很忠心的,他说归说,陛下你听归听,三逐言者,不是太平事,赶紧将范仲淹召回来吧。逐到筠州。
尹洙很实在,上言道:“臣尝以范仲淹直谅不回,义兼师友。自其被罪,朝中多云臣亦被其荐论,仲淹既以朋党得罪,臣固当从坐,乞从降黜,以明典宪。”范仲淹是好人,朝中也有很多人说我是他推荐上来的,既然范仲淹以朋党得罪,何必留臣在京城,请逐我吧。
吕夷简大怒,又逐之。
再到欧阳修,但他没有上书,而是高若讷上奏的,很委屈,他刚刚带头进奏,打倒了阎文应,才过去三个月,自己是多勇敢哪,多忠直哪。然而欧阳修却写了一封sī信给他,说他现在坐的位子正是范仲淹以前的位子,眼睁睁看着吕夷简在朝中横行霸道,你还是读书人吗?每天出入朝堂,与士大夫为伍,你还要不要脸,知不知道羞耻二字是怎么写的?
高若讷被骂晕了,言道:“范仲淹贬职之后,遵奉敕榜,不敢妄有营救。今欧阳修移书抵臣,言仲淹平生刚正,通古今,班行中无与比者。责臣不能辨仲淹非辜,犹能以面目见士大夫,出入朝中称谏官,及谓臣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仍言今日天子与宰臣以迁意逐贤人,责臣不敢言。臣谓贤人者,国家恃以为治也,若陛下以迁意逐之,臣合谏:宰臣以迁意逐之,臣合争。范仲淹顷以论事切直,亟加进用:今兹狂言,自取谴辱,岂得谓之非辜?恐中外闻之,谓天子以迁意逐贤人,所损不细。请令有司召修戒谕,免低众听。,
?
然后将欧阳修写的信递给赵祯,差一点哭了起来。
这封信骂得太恶毒。
再贬欧阳修。
其实处执范仲淹还有对错可言,可后面来一个杀一个,吕夷简的做法渐渐让王曾沉不住气。
王曾暂时还没有发作。
但是蔡襄看不下去,写了一首很长的诗,叫四贤一不肖诗。《右余安道》:南方之强君子居,卓然安首襟韵孤。词科判等屡得隽,呀然鼓焰天地罐。
高冠长佩丛阙下,千百其群河尔愚。吾知万世更万世,凛凛英风jī懦夫。
《右范希文》:中朝莺鹤何仪仪,慷慨大体能者谁。之人起家用儒业,驰聘古今无所遗廷臣谏列复钳口,安得长喙号丹墀。昼歌夕寝心如疚,咄哉汝忧非汝为。
《右欧阳永叔》:先民至论推天常,补褒扶世为儒方。圜冠博带不知本,樗栎安可施青黄皇家太平几百载,正当鉴古修纪纲。贤才进用忠言录,祖述圣德垂无疆。
《右尹师鲁》:君子道合久以成,小人利合久以倾。世道下衰交以利,遂使周雅称嘤鸣希文果若事jiān险,何此吉士同其声。高谭本yù悟人主,岂独区区交友情。
《右高若讷》:人禀天地中和生,气之正者为诚明人谓高君如挞市,出见缙绅无面皮。高君携书奏天子,游言容sè仍怡怡。反谓范文谋疏阔,投彼南方诚为宜四公称贤尔不肖,谗言易入天难欺。
朝家若有观风使,比语请与风人诗。
他与欧阳修关系最好,所以写欧阳修的诗最长,最毒辣的是写高若讷,字都免了,直接称呼名字。
这首诗一出,洛阳纸贵,所有士子争相传阅。
连同契丹使者来到京城,一看真热闹,还是汉朝文化昌隆啊,连骂人都可以用诗写出来,似乎写蛮不错的,好玩,huā钱让人誊抄一份下来,放在幽州宋朝使馆外面,供幽州所有胡汉百姓观看宋朝文人文化的博大精深。
范仲淹到了太平州。
朝中为皇帝的后宫吵得差一点动刀子的时候,太平州又发生一次神迹。
王曾怨恨,可不知道七千户给郑朗带来多大的负担。
九圩圈好,近乎神迹。
可不是去年的大圩,若那样能挤出九千顷耕地,什么灾民也安排下去。能圈出来,可郑朗不敢,那几乎会将所有湖泽全部圈进去,没有泄洪的河道,没有蓄水的湖泊,会变成什么结果?
其实圈得够狠的,原来湖泽的五成五全部变成大圩。
但是除两圩与去年的佑民圩相仿佛外,其余几圩只是中大型圩田,有两个圩只有两百几十顷,仅是景民圩的八分之一大小。
因此总耕地面积只有五千两百顷,看得周围许多官吏眼睛全红起来,可太平州最大危机到来。
得的地不少,要拿出三千四百余顷给百姓,是前年冬天的承诺,各大户要补偿近六百顷小圩的田地,只剩下不到一千两百顷。外加州府掏钱买来肥瘦不等的四百顷地,也只是一千六百顷,却要安顿七千户灾民,一户只有二十三亩地。
要么让他们等,但结果也不容乐观。
今年还能重开五六个圩,可一个比一个小,有的可能只有一百来顷。总耕地面积也不会超过一千两三百顷。
到了极限,不能再开。这些有做补偿,还有几个小圩必须强行拆掉,也要补偿,所以拿出的比例更多,供分配的不足八百顷。剩下的水面,让郑朗圈,都不会圈了。
仍然不够。
事情真相没有传出,否则灾民会“起义”
魔术开始。
过了元宵节,十几个衣着华贵的商人来到芜、湖城。郑朗也将太平州所有的大户,二户与三户一起召集到芜、湖,带着他们来到那个神秘的作坊中。
占了一百多亩地面积,但现在除了少量建筑物,到处是空dàngdàng的,对此太平州许多百姓议论纷纷。
进去后“咣当”大门关起来。
一日三餐,除了衙役送饭菜进去外,看不到一个人出来,过了三天后,所有人出来了。
一个个脸上表现很古怪,大多数带着笑容,只是郑朗看着大家说道:“你们都是老匹夫!”
全部得意地大笑,有的乐得捻胡须,有的乐得笑弯了腰。
郑朗无奈摇头。
这让他人很好奇,你们究竟说了什么,让郑知州气成这种样子?
也没有一个人回答。
随后很古怪,这些人家开始向官府交地契,达到近一千一百顷。
不过有两百多顷是各个小圩的,包括那几个准备强行拆掉的小圩,还有三百顷是贫瘠的坡地,也有三百顷是大圩圩田,本来郑朗还想多争一点的,争了一天未争动,正是为这事骂这些人是老匹夫的。还有近两百顷也能取到水源,不算是贫地。
那近三百顷地不用考虑,等不起。
但官府又变出两百顷地。
这么多圩同时并起,必然产生一些变化,比如房屋,需要砖头、瓦块与木料,木材生意好起来,还有一些小型窑场,许多人家看到数圩起来,大批大批的桑苗运来,又要准备作坊,去年锦锈苑怎么做的,他们就准备怎么做。今年不会出现那么多劳力修大坏。粮食必然会外销,米店也要准备了。于是城里吃的喝的乐的玩的也兴了起来。
甚至还有铁器、药材,人多了,一万缗钱修的港口十分奢侈,停船方便,吸引一些外来的客商将货物运过来,借着青弋水之利,向宣州等内河转运。
新城渐渐有了生机。
但需要人。
每一圩起,就会少一批佃农,也要人,去年江淮丰收,从外地盅huò百姓过来难度增加,手是盅huò州内的百姓,主要是五等户,进城帮忙吧。这批地又让官府拿出三万多缗钱吃进一批。
和州的马知州对此十分不解,郑朗说道:“是拿了钱,可造就的是一批四等户,也是朝廷主要征税对象。一亩地仅huā费一缗多钱,交于四等户五等户手中,要征去三成收成,五年就将成本收回来。缓解贫富分化,朝廷又多得了税收。只是要略略长远一些,有何不可?”账不是这样算的,富户也会征一些,比如郑朗未考中功名之前,家中一年也要承担许多税务,但大户终是大户,想他们实打实交,是不可能的,不然不可能最后全国只剩下两亿来亩地,那四亿来亩到了何处?朝廷若有充足的闲钱,这样投资,五年收不回来,七八年,顶多十年足矣,用税务的方式收回来。也能减少贫富分化。
这是今年,到明年手中若有钱,还能收回更多的田地。
实际随着佃农难请,用人缺口增大,以及有的大户也对田地失去兴趣。也是郑朗从他们手中要到一千一百顷地的原因之一,是等不及,等得及,还可以多讨要一点。
很神奇,一千六百顷的支配田地,陡然间变成两千六百顷。并且郑朗还似不满意,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还是不够,按照以前的分配,最少得三千八百顷,才能让灾民满意。
于是有了这条命令,大圩每户五口下者三十亩,上者三十五亩,非大圩者五口下者,三十五亩,五口上者四十亩。为了允许他们增加收入,每户让他们载十亩地甘蔗,非灾民者,为了满足粮食产量,仅能载一亩,多者官府罚没。又标注了收购价格,为使百姓放心,官府与每户人家签订协约,十月蔗民出蔗,官府给钱帛,绝不拖欠。
为公平起见,对非大圩者,因为调换,成片,组织人手,兴修水利,使灌溉变得更加方便,坡田与良田严格搭配地分下去。坡地种桑植麻,良地种粮载蔗。
收入也够了,原来一家六十多亩地,听起来可怕,产量低,税务重,农具、耕农、肥料以及种子,请短工,灾害年的损失等去掉后,所得不过两三成,三四百文钱收入,一年一户不过两十缗钱。如果找一些副业,有可能会更高一点。但遇到一个贪官,或者差役摊派下去,灾难还会再度来临。
按照郑朗制订的价格,一亩甘蔗能收入四缗钱,近收益会达到三缗。十亩地是三十缗,加上其他田地的收益,养活一家人足矣。
可是命令发布下去,全部产生怀疑。一个简单的道理,你收可以,但卖给谁?不是一亩两亩,而是几万亩,甚至十几万亩。又有措施出台,蔗种育好了,今年免费提供,还从四明高价聘请十几个有经验的蔗农过来指导,同时签订合约,只要种,一亩地先给三缗钱,到十月以蔗价偿还。不管我如何卖掉它,先给你们三十缗钱。
还用怀疑什么!
蔗种一抢而空,连带着大圩内的百姓也要了一些,不过他们经济渐渐缓过来,没有任何补贴。
崔娴在家里笑郑朗小jiān巨滑,不然仅去年以工代赈,赚取的近二十缗钱远远不够的,赤贫人家,不是给一些衣服被子用具就能解决,还有耕牛、农具与房屋,今年熬到秋后收成到来之前的粮食来源,肥料,种子等等。
有了五十缗钱,才基本上度日。
一个先给,一个后给,xìng质不同,老百姓熬过最难的一道难关,甘蔗也推广下去。
不过知道此事争议会很多,崔娴也没有多说。
具体情况写了一道奏折递到京城,我无奈了,只好用此安顿灾民,否则挤不出地来。
当时朝堂上正吵得不可开交,也没有人有心思管他。看似很有争议的事,居然奇迹般地通过。然后又劝灾民,你们手中有了钱,是不是要买一些猪崽,小鸡小鸭的养一养,改善伙食,又能增加收入,还有肥料来源,特别是甘蔗,更需要肥料。
这个灾民深有体会的,去年到两圩参观过。
副业有了。
夏收来临,看到油菜移载的好处,不但太平州在载油菜,其他各州也在载油菜,将饼肥派小吏从各个油坊里收回,有官府的,有sī人的,又让十几个蔗农宣扬需要饼肥。
象这样大规模载甘蔗,在太平州几乎是破天荒第一回,不仅说要饼肥,说是上面要撤麦麸百姓也相信哪。甘蔗长势不但有了,甜度也有了。但成果要到秋收,要到明年开春才能完全揭开。
范仲淹来的时候,能看到一部分。
没有去太平州城,先来到芜、湖县城。某些时候也将郑朗当作了一个小兄弟,看一看,饶州有大湖有大河说不定学习一些经验,给地方百姓造福。
这时的芜、湖县城已很有看头出现了许多丝织作坊。去年就在育桑苗,量太大,必须本地所出。正好两圩桑树渐大,要剪去上面的桑枝,使桑树横向生长,桑树也没有真正长起来,就着下面稀疏的地面,截枝育苗。
正好春天一道移载到各圩各坡。
范仲淹到的时间是六月,这些小桑树也未长大,可产出来的桑蚕十分可观,到明年会更可观,后来才会到了大成,现在作坊盈利不多,主要为了手艺熟练。
是最先起来的支柱产业。
也有其他的店铺,陆续住进来许多百姓,不象去年郑朗来的时候,到处是空屋子。
还有,就是在拼命盖房屋。
范仲淹请了一个当地的百姓,说道:“来我到老县城看一看。”当地老百姓也不认识他,将他带到老县城,比较了一下后,范仲淹久久不语。有些耸人听闻,短短两年间,一座县城规模几乎扩大了五六倍,还有房屋在向远处延伸。
站在哪里久久的不说话,王曾十二字真言给他启迪很大的,最大的思想转变,就是做实事。争来争去有什么用?到头来两败俱伤,还误了国家。因此开始沉思起来,有的能想明白,有的想不明白,有的认为自己还能让它更加完善。
又到物格院看了看那十几样稀黄古怪的东西,观者如山,几乎所有到芜、湖城游客第一首选,现在景致变得很漂亮,南边湖边修起几个凉亭,还有几道水榭,一弯石子路,两排半大的垂柳,湖中青sè的藕叶连天接叶,朵朵红huā灼若朝霞。边上有一排长廊,供游客写诗留恋的,若做得好,县衙派人刻石勒碑于湖边。
此举大得士子欣赏,范仲淹一行也看到一群年青士子坐在凉亭中,正在吟哦,不知能不能作出美妙的诗篇。
一路上范仲淹多次听到奇迹与神迹二字,此时也不得不承认,仅这个城来说,是有某种奇迹在发生。甚至让他看到十分愕然的一幕,一群本地人偶尔听到有人说郑朗不好,愤然将此人胖揍一顿,直到衙役过来将才他们劝散。
他的长子,十三岁的范纯佑与九岁的次子范纯仁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一切,自己父亲在苏州做得很好了,似乎也没有赢得过这样的民心。
这是城里的变化,又坐船来到景民圩,整个宋朝眼下最大的圩田,桑柳已经正式成荫,圩内阵陌交错,稻谷沉甸,十分壮观。也有让他皱眉头的一幕,甘蔗。
宋朝粮食一直很紧张,种甘蔗可以,这种得未免数量太多。
总体来说,huā三天时间到处走了一走,对他产生很大的帮助。
这是一个极聪明的人,一旦变通起来,会非常之快。
一边看一边想,来到太平州城,郑朗不在,巡圩去了,汛期未过,各个大圩起来后,果然产生影响,水位线升高了足有半米,这也是一个数据,看一看,我这里临近长江了,留下的河道也足够多,然水位还是比往年同期雨量涨了近两尺高。你们诸州若是在上游,水路不得畅,保留水道不多,蓄水湖泊不多,会有何影响。
结果就是更多的小圩破掉。
但小圩所剩也不多,损失不重。
看的是大圩,各个大圩还是很安全。但水土的流失,圩基的下沉,以及上游圈圩会抬高水位,几年后必须要加高加固。
又发现了一件不好的现象,经过一年半生长,景民与佑民两圩河柳渐渐长大,有村民将它们砍伐下来,做猪棚子或者牛棚子。郑朗立即下令,凡sī伐一株河柳者,罚金一缗。
不是开玩笑的,这是护堤之神。
十年后择其粗壮者砍伐,由官府择吏执行,数量也不能超过十之一,伐后必须将根挖掘出来,重新载上小苗。活着的柳树是镇堤之神,死了的树根却是害堤之魔。
树碑于河堤上。
范仲淹重新在衙役带领下,找到郑朗。
郑朗道:“回去说。”然后好奇地看着范仲淹一家子,他考中功名晚,家又贫,成亲很晚,不过娶的李氏是一个真正的贤妻良母。这些年一直站在范仲淹背后默默无闻的支持着范仲淹。
可惜到饶州后,不久病死。这个郑朗没有办法了。但到了饶州后,范仲淹又娶了一个名妓甄金莲为妻,虽是妓,同样贤惠,以后为范促淹生下第四个儿子范纯粹。
除了李夫人外,还有三个儿子,一个老仆,一家人穿着很俭朴。
面对这样的〖道〗德君子,郑朗还有什么话说?除了敬重,还是敬重。
没有想到司马光发难了,坐在船舱里,对范仲淹说道:“范天章,你的德操让晚生十分敬佩,然在京城你做错了。”范仲淹也不气,微笑道:“”“你们想为皇后伸张正义,可是郭皇后之死,正是你们害的。”范纯佑听到司马光这样评价他父亲,气得想揍司马光,没有揍,怒道:“胡说八道!”!。
第二百六十六章 净
全文字无广告第二百六十六章净
范仲淹继续微笑,道:“说一说原因。全文字无广告”
某些人是能感动人的,就是这个朴素的中年男,司马光居然吃吃地说不出话。郑朗道:“司马三郎,你说。”
鼓励他说。
是面对面的交流机会,面对升华起来的范仲淹,也能更好地培养几个少年的德操。
“范天章,郭皇后之死正是她提起百官受册,为什么敢提,有幕后的故事,但诸位的竭尽全力支持,也有关系,这是她的仗持之一。假如她不提出百官受册,不垂涎皇后之位,会不会遭遇不幸?”
又是一说。
范仲淹道:“司马三郎,我们不是为了干涉陛下的后宫,是礼法。”
郭氏不重要,重要的是封建礼教,而这是维护封建国家存在的重要依据。
司马光想了一下,竟然不能回答。王安石道:“可是范天章,是礼法重要,还是国家的冗兵冗吏冗政重要?或者让诸位如愿以偿,让郭皇后重新为后,对国家弊端又有什么改变?”
“王三郎,你说的过于功利。国家财政重要,礼教道德同样重要。齐桓公用管子治齐,齐国大富,百姓安足,军力昌盛,然管子一死,易牙、竖刁等**乱,齐桓公居然被活活饿死。正是疏忽了对礼教的重视。不但齐,晚唐亦是如此,君不君,臣不臣,宦官作乱,藩镇割据,才有五代祸。”
“受教,难怪郑大夫多次说到德,说德与仁与圣乃是儒家的根本,利与义与王乃是儒家的节发。”王安石拱手道。
“但我也错了。”
“请教。”王安石与司马光好奇地问。
吕公著一直惭愧不能言,这件事不管范仲淹做的对错,自己父亲肯定做错了,如老师假想,还有内幕,但自己父亲必定参加了谋害郭皇后的事。那是皇后,不管现在是不是皇后,也是曾经的皇后,父亲为了维护自己地位,说做掉就做掉了。
怎么这样呢?
难道权利是五石散,食之上瘾,父亲已经离不开它?
中的!
“陛下何如刘太后?”
“差不多,”两个少年齐声答道。
按照老师分析,至少现在陛下仅能与刘娥差不多,甚至对大臣掌控能力还嫌不足。
范仲淹哑然,得,不争论这些,又说道:“吕相公何如丁谓?”
“不如。”对此两少与此时的范仲淹想法差不多,晚年的丁谓为所欲为,寇准、王钦若、李迪等名相,倒之如草履,吕夷简还远没有达到这种地步。
“故我做得略过偏激。”
“受教,”两少再次拱手。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看了看范仲淹,又看了看郑朗,在他们身上能找到许多共同点,比如干净,比如对地位名利的淡泊,比如对国家的关心,再比如知错能改。
仅凭德操,胜过吕夷简何止十倍,百倍也有之。
郑朗叹息一声,他看到范仲淹在脱变,这一次心灵之旅,将会使他从一个人向一个圣转变,只有不好的,丢了一堆烂摊子,正是他与吕夷简的争执,导致朝堂自此以后,出现一道深深的鸿沟。不知道其中得失孰轻孰重,道:“范天章,让我为你弹奏一曲吧。”
“好。”
依然还是一曲《白雪》。
能听此曲者,世间唯有此人。
“技艺已长进,郑知州。”
“哪里长得起来,时间太紧迫,若朝廷没有其他的变动,也许到明年秋后,能抽出一些时间,做我喜欢的事。”
范仲淹大笑,他知道郑朗喜欢的是什么。
橹声欸乃,船又回到太平州。
崔娴亲自给范仲淹沏上了茶,某些人,崔娴也不敢拿架子的。
范仲淹道:“我过来,想学一学你的长处。”
“不敢,敬请问之。”
几天来范仲淹就在看就在听,比如儒家的智,一开始就是听,然后是知,接着演变成智。一一将心中的疑惑道出来,包括甘蔗。
“甘蔗是无奈之举,我拿出一些东西,用这个东西,与秋后的收成,以及其他一些便利,做了一下价,设立了一个作坊,估价两百万缗钱,朝廷占有四成,其他六成拿给一些大户。大约就是这样。”
“两百万缗,是何事物?”范仲淹惊奇地说。终于明白那些钱物如何来的,为什么那些大户人家主动将地捐出来。
“我也不想说,”提到这件事,郑朗还是不高兴,对“合资”他不反感,朝廷的比例是为朝廷谋利,私人的比例是为增加活力。若全部交给私人经营,朝廷不得利,全部交给朝廷,会很呆板。这是一种新的尝试。
但无论如何,真相传出去,会有一些人能做借口,毕竟它会影响到粮食的产量。
不想说,于是道:“我与司马三郎他们合手写了一本书,正好你来了,请你欣赏一下。”
范仲淹不仅是德操,还有才学,他是史上宋朝新儒学的发起人之一。正好与他交流。说着拿出一些小册子,正是他的新儒学。
中庸上中下三篇,是总领大纲。讲易两篇,不是讲易,是讲易经里的中庸之道。谋政三篇,有的是说历史,比如汉立三法得关中,诸葛亮反其道立猛法而国大治,有的直指宋代的弊端,不过为了争议少一些,说到宋朝的部分,词语有些含糊。谋人三篇,讲如何做人的。谋事三篇,说如何做事的。德利两篇,修德与谋利的调节。太平州三篇,主要是四位学生撰写的,以郑朗在太平州事例为主,讲郑朗如何调节各等百姓矛盾,郑朗又做了一些修改。太平州对答三篇,是师徒五人对话。
一共二十二篇文章,系统地讲述了郑朗的中庸。
但还没有结束,后面还有几篇论述儒家三分的文章,对中庸进一步做出补遗,这二十二篇文章也要修正。
范仲淹看着这长达**万字的手稿,久久的沉思,使他想到王曾的那句话,过了半天说道:“好书。”
“书未必好,我只是透过竹管看天空。”
“什么竹管看天空?”范纯祐问。
“只看到一小片天空,那敢说我写的就是真理呢?”
又击中范仲淹的内心深处,谁敢说自己想的做的,一定就是对的?
范纯祐又问道:“那么丁家庄如何闹鬼?”
本来郑朗也不想回答,可看到边上的李氏嘴角笑盈盈地,于心不忍,便说道:“我可以说,但你不要对外人说。”
“喏。”
郑朗呵呵一乐,心中又狐疑不解,李氏岁数也不大,看样子才三十岁略过一点,为什么到饶州后就生病死了?不说天气,范仲淹一会儿在兴化,一会儿在苏州,也是南方,天气不比饶州好多久。
弄不懂,更无能为力,说道:“其实很简单,那一天我接到丁妻报案,让忤作再次细验尸体,汪县令验尸时由于天气冷,尸体未怎么**,看不到什么。到我验的时候,尸体已出现了尸斑,从尸斑里看到丁老三在水中被压于铜钱上的痕迹。不过为了下面的布置,我让忤作不说。然后在船上做了一些小布置,晚上又去看,通过谈话,将村民一起吸引过来。”
范纯祐点头。这比较容易理解,在太平州郑朗很有威望,难得到他们村中来,百姓都会好奇,况且灵棚就在背后不远,未必非要时刻派人在棚前守灵。
“但我这样做,却是有用意。所有村民在听我问案,另一边派了人潜入灵棚。白天验尸,棺材钉拨去,揭开棺盖,将尸体驮走,又从里侧钻了一个洞眼透气,一个活人钻进去。然后我回去,到了子夜时分,活人在里面弄出一些可怖的响声,比如用指甲挠棺壁,或者用手扣棺材板。将守灵的四人吓跑。这个比较容易安排,接下来的有些难,也就是喊声。”
“正是。”
“夫子说的儒家,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格物致知,内圣外王。凡事要知道,只有知才能知道如何去做,想知必须学会格物。”郑朗道。咱讲的不是科学,而是儒学,夫子教我的。
范仲淹与李氏相视一笑,这使他们想到了物格馆内那些古怪的事物。
“当时是春秋,为什么春秋雾气重?”
“不知。”
“道理也很简单,春秋时白天热,夜晚冷,温度反差大,河流湖泊水气白天容易被蒸发上来,到了夜晚凝结,便成了雾气。”
范纯祐似懂非懂。
没有管,继续往下说:“丁家庄南边当时未圈圩,就是一个大湖,湖面雾气更重。而且四周是高地与一些坡陵,形成一个低矮的盆形。这一点以后你可以验证,例如巴蜀雾夜格外的多。饶州也有一些类似的河流山谷地形,越是那样的地形,夜雾越烈。这种地形,这种时令,给了我机会。我让人做了一个类似喇叭的扩音工具,带着它爬到灵棚北面的大槐树顶上,用嘴对着喇叭底部,保持音流全部注入喇叭内,喇叭对着空中,然后模拟一些声音。声音冲到南边的湖雾上,形成一个音障,有的陆续反弹回来。这样,就好象空中无一物,却有许多惨厉的声音在流动。那是第一天,是我手下一个衙役做的,还有些仓促。”
“原来是这样啊。”
“揭开了都不难,比如物格院,哪里面有一些器物比这原理更复杂。随后我去村中看,将活人换回来,洞眼用软塞塞上,重新涂上墨漆,细微差异,百姓又害怕,无人会注意,再换上丁老三的尸体。第二天晚上,从江宁来请来一个口技很好的艺人,上了树。何家兄弟穷凶极恶,怕他们还不肯招供,又做了一些布置。比如我站在灵棚前,场面诡异,没有人敢过去,这给了我与青虚更多的机会。实际我的长袍里有一个铁丝做的机括,我对着棺材,背对着众人,用手悄悄操作机括,于是长袍无风自动。至于那两盏灯笼,太容易了。它们后面有一根线拉上了树,人在树上繁茂的叶间拽线,灯笼就会拼命的摇曳。人群离开后,解开线,别人也察觉不出来。接下来的也是很难,就是那些上天的符。头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些试验。第二天才让青虚放出去。”
“为何它能升上天。”
“冷热关系,它是白天制造的,将鱼鳔去得很薄,用极细的竹条支撑起一个小方框,远看是一个小符,近看实际是一个盒子,又放在怀中捂热。里面的空气会比外面空气轻,但还不足以托起它,正好又有了一些微风,风一吹,重量本来就轻,一个个就旋上了高空,而且升得很高,最后消失在大家视线里面。”
“原来如此?”
“你以为是什么?无论是释道两教的神术,或者艺人的幻术,有的是熟能生巧,练出来的技巧,比如上刀山下火海,不但是学问,也有熟练,否则就是知道原理,摊到自己去表演,必然会受伤。还有的纯粹是学问。学问本无错,错的是装神弄鬼。再比如南方的蛊术,世人传得很邪,说什么放虫子咬人的什么。那太过了的。可是有些养蛊者,会利用各种毒药配制毒药,又很会下毒,用粉站在上风中扬于风中,吸者中毒。悄悄放于汗巾衣服上,附者中毒。下乘者直接放入水源或者食物中,食者中毒。于是越传越神秘。类似的还有巫术。有的巫术害人时是毒药,救人是良药,于是又有种种奇怪的传言。”郑朗道。
但这些人最好不要沾惹,有的下毒手法很高明,实在让人防不胜防。
又说:“说开了,还是夫子的格物致知。”
心里面哀叹一声,夫子,虽我在修你的书,可我对你也不错的,马上就要将你捧成神灵了。
李氏忽然说道:“郑知州,妾有一事相求。”
“李娘子,不敢。”
“我想将长子与次子托于你,”李氏期盼地说。她对丈夫很支持的,可丈夫这个性格,容易得罪人,东奔西走免不了,几个孩子跟着也受罪。刚才看到王安石与司马光与丈夫问答,问得很大,答得很有深意,心中有些艳羡了。虽不舍,为了儿子顺利成长,看看郑家子对丈夫十分钦佩的份上,求一求看。若留下来,绝对比在自己这个大公无私的痴丈夫身边要好。
范仲淹默不作声。
例如长子,他自己忙于政务,没有时间教,在苏州支持胡瑗办州学,于是将长子托于胡瑗手下读书。胡瑗学问有的,可不会象郑朗这样教学问,教吏治,教做人。并且长子次子皆很聪明,吕夷简为他三小子骄傲,几个儿子也让他感到骄傲。论资质,自己两个儿子不会比吕夷简的三子差多少。
“这个……”郑朗看了看范大,范二,吞吞吐吐的。
俺这里不是托儿所。
崔娴拽了他一下。
郑朗看着崔娴,崔娴狠狠点头。同意吧官人,你收吕夷简的儿子为学生,有人已说你与吕夷简是一条道上的,司马光与王安石不能证明什么。收下范仲淹两个儿子为学生,清臣不好再怦击你。
郑朗还是很迟疑。
范仲淹道:“未来宋朝会指望……若不嫌,两个儿子托于你。”
面子上是这样说的,但实际不是,这一次斗争,也让他意识一个问题,真需要力量,可这个力量不是欧阳修他们,而要一大批能做得出大事的人。现在不能指望郑朗做什么,在地方上小打小敲吧。可二十年后呢?
“好,”郑朗答道。
答完后心中戚戚,这几个少年成长后,都是宋朝未来的重要人才,自己成了什么?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难道以后郑氏一门六宰相?
范仲淹又呆了两天,详谈。准备带一些好经验去饶州,这才离开太平州,郑朗一直送,将他送到黑沙洲,带范仲淹上去看一看种子,范仲淹也当值得他送这么远。
至于其他的人,什么吕夷简,什么欧阳修,那是浮云,说权谋术,说学问,佩服,可俺看的是如何做人。
上了沙洲,稻子长势很好,欧阳修说道:“它们才是好庄稼。”
郑朗摇头:“不行,它长得好,是肥料充足,本身土壤也好,往大田里移载,马上不是那么回事。不过有一个进化过程,这是第二年,比去年的略好一些。一代不行两代,两代不行三代。有一个十年下来,种子会非常可观。”
有一个比喻,赵匡胤兄弟长得实在不怎么的,大扁脸,黑乎乎的,宋真宗也是如此,但到赵祯身上,变得很可观了,一个文文静静的美男子。
男的长得丑,女人美丽,一代洗不争,二代行么,二代洗不净,三代成么?
又说道:“夫子曰欲速则不达,比如今年的太平州,看似无事,一旦事情真相揭开,又不知道朝堂上大臣如何想。本不需要这样的,做得太快了。心中想到,时常怏怏。三年的事居然让我两年做了。其实就是三年的事,可能是其他人三十年所做的事。”
说罢不住的摇头。
还好还好,后人提供无数经验,不然这样强上,非得出大事。
又说了一会儿话,范仲淹夫妇对儿子叮嘱了两句,上了船。
船越行越远,消失在天际,天上白云轻盈,蓝天蔚蓝似宝石,好干净。
……
诸位太阳们一一撵出朝堂,安静了。
赵祯心中也怏怏,不知自己做对做错,郑朗修的中庸没有传出,否则能给他一个指导,因为上面就写了遇到这种情况如何做。必须要有直臣,直臣弹劾是好事。不能否认的,有他们监督,官员更加自律。
但如余靖所言,听归听,兼听侧明,偏信则暗,不能让朝堂成为范堂,也不能让朝堂成为吕堂。何必坐视吕夷简将所有太阳们全部驱逐出去,那还不出事吗?
是你赵祯,有一颗令类的仁爱之心,换其他的人君,马上就要出事啦!
就是这样,看到如此,吕夷简渐渐滑向不好的地方。
直到王曾出手!
有一个中和调节的过程,让朝堂上保持不同的声音,互相监督,人君自己选择。让言臣监督,事臣做事,各就各位,朝堂就会合理化。很简单的做法,还有更复杂更高明的驭人之法,那不是赵祯现在能掌控的。倒是刘娥做得很好,但做得最好的非是刘娥,而是李世民这些英杰。
书还没有出,即便出来,以现在郑朗的地位,未必会有多少人尊重。
可是赵祯忽然一天看到郑朗写的法度二字,想到江南就快到了秋收,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想了想,都说高若讷不好,于是让高若讷与王昭明一起到江南宣慰。然后再问王昭明,看郑朗对高若讷有什么态度。
秋天便来了,江南会不会给朕一个欣喜?
敢情郑朗让他养成一个不好的依赖,心情不好时,寻郑朗,调剂一下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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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草棉子
第二百六十七章草棉子
“官人,明天又要出去?”崔娴躺在郑朗怀中说道。
“嗯。”
“还早。”
“再忙碌一年吧。”郑朗道。
还是圩堤,有的是他不想圈的圩。几个中型圩索性将它圈起来,乘朝廷没有讨要税务,州里财政不会有压力。
代价有些高,面积仅比景民圩面积稍大一点,圩堤却是景民堤长度的两倍。
还不是头痛的地方。
大约还圈那几个圩,各个大户人家也猜了出来。自己用股份做交易,逼迫他们让出耕地,减少他们拥有耕地的数量,逼了一逼,有些圩主很聪明,猜测出来自己会放弃那一个圩,数圩一起,若是上游的太平军与宣州大肆圈圩,水位更高。
自己不要的小圩,基本丧失了价值。还有一些圩对着河流口的,更不要指望。
全部主动让出来。
自己说过话的,不能不算话,有的小圩索性丢弃。有的小圩想留下来,必须拓展,最少保留在三十顷以上。达到不两十顷,就算一户分三十亩,就算替朝廷做一个长远投资,只有几十户人家,也做不好护堤防堤的任务。
会取十几个小圩,其他的直接废弃。还可以在某些地段再圈一圈,圈出十几个五六十顷的小型圩田。不需要了,得不偿失。
这些小圩代价最大,有可能三四十顷的小圩,抛去丘陵岗坡长度外,还有十几里长的圩堤,堤田比不足景民圩十分之一。
也使圩堤总长度会接近三百里,不及去年工程,可比第一年工程大。
只有一个好处,原住务农的百姓五等户将会全部消失。是指原住民,还有新的五等户产生,自己做出退让,可是前三等户手中还有三千多顷耕地在手中,不知道他们从什么地方又弄来了四千多户佃农。以及城中还有一些无产者。
不过经过变革后,大户人家占的耕地仅是五分之一,其余的全部落到百姓手中,至少十分之九的田产能为朝廷及时提供税务。若是丰收之年,仅是粮税有可能就征到六十万斛以上。
其他的税务与两监收入,有可能会以一州之力,满足向契丹提供的岁贡,还带了一个好头。
又说道:“到明年就好了。”
难的正是今年,不但有这些零碎的小圩,还有甘蔗。
崔娴翻了一个身,将柔软的胸脯贴在他胸膛上,说道:“明年会好些,可妾就怕摘桃子的人来啦。”
“不会那么快。”
“不好说。不过你几个学生收得好……”吕范都有孩子在郑朗身边学习,即便弹劾,会或多或少顾忌他们的面子。甚至崔娴怀疑,范仲淹默认妻子的行为,也是有意想照顾一下自己丈夫。
“嗯。”
“你说现在孩子都那么聪明?”
“你我不比他们大多少。”
“我是师母,他们谁敢不承认。”
“唉,”郑朗有些失神,几个学生好是好,也让他头痛,教得好,对自己对国家都有好处,教得不好,看看这几人在史上做出的事,有打酱油和稀泥的,有独来独往的,有忠厚老实的,有怮倔强硬的,有老谋深算的。
“官人,你为什么不想要孩子?”
“没有啊。”
“你当妾不知?”
“知道什么?”
“你有意选择房事时间。”
“不是……”
“不准撒谎,不是你的做风。”
“我不回答行么?”
“必须要回答,不然妾对几个娘娘告状。”
“你敢威胁我,”往雪白粉嫩的小屁屁上抽了几巴掌,抽得崔娴媚眼如丝。
崔娴一直在怀疑,圆房一年多,为什么一个人没有动静,难道郑家当真是代代单传的命运?与几个娘娘交谈一会儿,几个娘娘也不大懂,借着传授织艺时,与几个妇人低声问了问,终于问出事情真相。
于是纵容郑朗胡闹,昏天黑地了几个晚上,借机用了一些小手段,然后似乎有了,有时候想呕吐,但还早,大夫也不敢确认。
原因得问清楚,拼命地往郑朗怀中钻,撒着骄,问:“为什么?”
“我还没有及冠,想拖上一两年,那样有孩子,也能有一个做父亲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崔娴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又说道:“万一不准怎么办?”
“万一不准就留下来。”郑朗淡淡道,难不成还刻意做人工流产?
崔娴放下心,又说道:“不知道我们的孩子会不会有你学生聪明?”
“难,”郑朗老实答道。自己不是聪明,是有作弊系统,有后世的知识,从遗传基因考虑,未必很好。自己这几个学生,除了严荣是正常人外,就没有一个正常人类的。
范纯仁以后不用说了。范纯祐也不简单,在京城富弼家出丧,富家很有钱,十分奢侈地举办丧礼,有人议论那些葬器是真银子的还是假银子的。范纯祐说是假银子,让富弼很奇怪,问他原因。他只问了一句话:“你想人有盗你家的墓吗?”
富弼久久不语。
十岁能文能诗,若没有那个料,李氏也不会将儿子托负给郑朗。
唯独不好的是范家家风。
这种俭朴的家风与郑家格格不入,郑朗很小资的,吃喝穿虽不奢侈,但很讲究。
然而范家生活一直很俭朴,自己为两个少年配了两个小婢不要,平时看到自家每餐鱼肉,只是叹息,在中间捡蔬菜与豆腐吃。崔娴奇怪地询问,范纯祐答道:“我若放开自己食欲,每天食肉,一年后必然吃不下蔬菜,若是父亲看到,必然责骂我们。”
王安石无所谓,给他鱼吃吃鱼,给他肉吃吃肉,给他蔬菜吃吃蔬菜,只要吃饱了就好。其他三子,吕公著、司马光与严荣,家境都很好,闻之愕然。
但郑朗相信。
史上记载一件事,范纯仁在朝廷为官时,留秘书监晁端吃饭,吃过后晁端对他人说,范丞相家风要败坏了,问原因,答曰,平时他们家吃饭只是咸菜豆腐,此次留我吃饭,居然在咸菜豆腐上放了两小簇肉,岂不是家风要出现败坏吗?
范仲淹一生做过最奢侈的事,就是在饶州纳了才艺双绝的如夫人甄金莲。
失了一会儿神,说道:“要么明天随我一道去芜湖。”
“好啊。”
进入梦乡,第二天夫妻二人来到芜湖城,来到州仓。但这个州仓不是用来放粮食的,一开始没有人注意,后来东西出来,才知道它的用意。
堆放了一些草棉子,也就是棉花。
从岭南引进过来的。
承诺一些条件,让百姓自己种植了两百多亩,但方法绝对是后世最先进的种植方法,单株移载,剪去公枝,疏密相间,灌溉得法,施肥得当。能做到只能是这些。
秋天到来,开始收获,郑朗从生长时就时常过去,只有他一人重视,其他人都没有在意。
情况不是很理想,其实有两途,一是从西域往关中引进,气候上比较接近,二是从岭南往福建湘赣引进,气候悬殊不大,要么就是土壤不同,但配合适当的种植方法,还会有一个好收成。
但再坏,也比岭南现在这种落后的种植方法产量会高些。
品种不好,没有适应,虽种植方法先进,也比岭南的产量高,可让郑朗很不满意。不过他性格温吞,准备用十年二十年培育优良的稻麦种子,况且棉花。
陆续的收获上来,可官吏们一个个很傻眼,知道它也能纺布,芜湖城也出现一些棉织品,可是第一次看到过,首先这些棉籽怎么办?一个个用手剥?
然后是棉纤维,不象麻葛与蚕丝,很长,这种短纤维如何让它变成布匹?
不懂。
郑朗请来工匠,从北方刻意用高价请来的,最好的织机工匠不在南方,也在河北山东一带。
工匠到来后,郑朗画了一些图纸。先是轧棉机,按照黄道婆那种轧棉机思路绘画的,稍稍不同,有可能会更先进一些,反正是落后的手工机械,纵先进也先进不了多少,只能说比用手剥好。
再就是弹棉花的弓,中原与江南都没有,岭南大约有了,多半是短弓,索性改成长弓。
最难的是多锭纺机,也是三锭脚纺车,用脚力气更大,还可以省出手握棉抽纱,节约劳力。
基本都是黄道婆发明的工艺,不过黄道婆之所以成功,也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从宋代开始,陆续出现脚踏纺车,缫车,织机又有素机与花机,花机还有多综多蹑(踏板)和束综(经线个别牵吊),多锭式也有,不是很成熟,大多数以单锭为主,少数还出现水转大纺车,能抽几十锭。
正是前人的基础,黄道婆又吸纳海南人一些先进经验,才发明了更先进的工艺。
郑朗所做的事差不多。
画了几张图,往哪里一扔,你们改进吧。
不是有图就能制出好机械的,只是一个图纸,想复原出原物很难。
进去看了一看,轧棉机好制造,一个铁轴,一个木轴,利用咬合力不同,将棉籽自己从两轴上面挤压出去,皮棉从两轴卷向下方。
纺机与织机还在试验之中。
吩咐人将棉籽保管好,这些棉籽在太平州呆过一年的,只要呆上几年,就适应了。
然后看棉花,知道不大好,没有适应,又是最差的亚洲粗绒棉,可结果让他十分失望,一亩地仅收一百几十斤籽棉,棉籽占的比例还十分大。
想到这里,不由扭头看了一下东方。东方几万里之外有一些好东西的,比如细绒棉,比如红薯、玉米。
没有看到棉花,就不会明白为什么岭南人要与其他纤维织品混纺,纤维太短了,不混纺,很难纺出精美的织品。
但也没有关系,江南还缺少丝绸吗?
让衙役喊来几个织女,又喊来一名工匠,让织女做了一个绢布口罩,选了七八斤棉花,让工匠戴上口罩,用弓锤将棉花弹实,织女铺上丝线,缝上绸缎,一床暖和的棉被就有了。
又让织女做了一件棉袄,也有的,用木棉塞进棉袄里,因为木棉取棉更难,多是做贵重的枕头,做棉袄的有,不多。
“好暖和。”四儿摸着棉被快乐地说道。
郑朗沉思一下,对衙役说道:“提上它,跟我来。”
来到坊市,到了下午时分,人不是很多,可有一些,喊了一个老太太过来,说道:“大娘,你穿上它试一试。”
老太太将棉袄穿上。
郑朗问道:“暖不暖和?”
“好暖和,”老太太高兴地说道,不停地走来走去,舍不得脱下来。
郑朗看了看大太阳,抹了一把汗,道:“大娘,才九月初,天还热,你脱下来吧,这件袄子送给你,冬天慢慢穿。”
别暖和了,再穿即便是九月,你也能中暑。
老太太才千恩万谢地将袄子脱下来,拿在手中不放。
郑朗又将棉被拿出来,让大家用手摸,提起来试,再次送给了老太太。
做活广告的。
准备明年再做推广,产量跟不上去,收成不会很高,但怎么会比种麻种葛要强。
今天这一试,自己不说,可百姓会议论。
明年推广时,难度会下降,省得象甘蔗一样,又要磨嘴皮子,况且明年财政要交还给朝廷。
又回头吩咐小吏,将库藏的棉花拿出来做棉袄棉被,正好几个娘娘要回去,一人送一件。但这是小数量,还有诸多官吏衙役,这两年很是辛苦,当发奖金的。以及州境内一些孤寡老人,一个孝悌人家,与一些仁户,分放一些,以示德化。
大约会挤出来七八千斤皮棉,留下几百斤留作试验的,其余全部安排下去。
赵通判终于看出来,仅凭这个袄被,种植草棉子也值了,道:“是好东西。”
“岂止好,一旦成功,它所获之利会超过甘蔗。”对此郑朗不担心,反正要种麻葛桑的,老百姓以衣食为天,言臣不敢找话柄。倒是甘蔗让他头痛,马上就到了收割时候,朝廷会有什么动态?
正担心时,王昭明与高若讷来了。
“高若讽啊,”郑朗喃喃道。
这个人会很头痛的,非是欧阳修与蔡襄所说,是一个奸臣,一不肖,更不是吕夷简的人。若是吕夷简的人,他会带头斩去吕夷简一条最重的手臂?弹劾阎文应,王蒙正,后来又弹劾贾昌朝与吴育,在平王则时又献了忠言。
不算是“一不肖”,也不算是好人,他看不过眼的就要说,但也别惹他,比如今年,本来他与范仲淹是同一战壕的人,欧阳修胡乱咬他,将他咬急了,立即翻脸不认人,反过来咬欧阳修,再说范仲淹迂阔。
但郑朗最怕的就是这种胡乱咬的人。
若他来到太平州,看到那么多甘蔗,会怎么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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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戏法
刚转了几夭,传来消息,说朝廷又来了入。奇无弹窗qi
还是高若讷前来,郑朗只好将事情交给赵通判,也没有吩咐。这是最后最关健的一年,说什么大圩有多少好处,一起拿来重新投放下去,朝廷没有看到任何好处,不能说政绩。
年底忙碌下来,到明年所有收成来,税务来,这么多阿,升官发财机会就来了。
因此,在这时没有一个入敢马虎,包括小吏,也想转正的。
能不能转正,就在明年一年。
回到太平州,与王昭明打过好几次交道,淡淡点了一下头,然后与高若讷寒喧。
崔娴亲自沏茶,三入坐下来说话。
也不是郑朗所想像的,高若讷心中同样憋闷,皇帝莫明其妙下了这道诏,是什么意思?
若是象大宋那样,率领灾民过来,情有可愿。可让自己与宫中一个小太监下来只是为了看一看,难道是想将自己外放?
外放有什么不好?身为一方父母官,行动自由,若是外放一个知州,那就是夭大地大,皇帝第一大我第二大了,面还有什么转运使之类,可千涉的权利很
这时官员却想不开,那怕在京城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宫官、观官,也不愿意到地方来。
王昭明说话有些吞吞吐吐,更让他担心。
一路心怀鬼胎地来到太平州,不仅是芜湖,太平州城同样是一片喜气洋洋的忙碌。看去很美,这是城市的样子,码头各种货物也是堆积如山。至于圩内百姓还没有看到。
先向郑朗问一下,贡税多少,总产多少。
郑朗一听这个问题,立即产生反感。不仅八万多亩甘蔗,影响总产,而且也不能说,自己实报下去,面一听,原来这么好阿,加税加税,朝廷那么苦了,为什么太平州百姓非要比别的州百姓过得更好。
税务可以说的,与总产与甘蔗无关,论地论口纳税,要么交商易税,其他的税务郑朗一率省去,有的是朝廷可有可无的税种,有的则是各州巧令名目,变着法子敛税生出来的新税种,有的将废弃1日税拿出来征收。
郑朗不屑为之。
道:“高司谏,税务我做了表,你有空可以去看一看,大约粮税一年能比原有的增加三十万斛。”
“三十万斛?”高若讷喃喃一句。
很了不起,一个中小州增加三十多万斛,全国都象这样增加,能达到一亿多斛,朝廷还用为粮食发愁吗?
“大约会有,至于钱税与绢税,绢税我征得很少,要么是用绢替钱,有的事方兴未艾,我也不能做出判断。”
“那么总产粮食会增加多少?”
“夏收未来,我也不知,太平州入手也不够……”郑朗再次不悦道,朝廷各州连真实耕地与真实口数都没有统计清楚,为什么要关注一个小州真实的总产量?
高若讷还不知道,疑惑地问:“入手不够?”
“高司谏,今年是最后一年圈圩,圩都不大,全部在边角处,依山陵丘岗而据,大者仅两百来顷,小者只有三十几顷。但圩却很多,多达十几个,圩小圩堤会更长。下面州县官吏一起要测量,才能决定圩址。”
“是阿,这几年太平州诸位官员辛苦了。”
“辛苦是应当的,不过远不止这些事,还有劳力。前年以地换工,百姓积极性高,去年朝廷从他州调来两万夫役,七千多户灾民,所以工程量大,勉强为之。仍然出现了许多事,不似前年齐心协力,工程进度也比前年缓慢了十几夭。再看今年,诸圩起来,无地户很少了,有的到两个城中做工谋生,不需要田地度日。要么诸圩内的百姓,本官强行让他们出工他们会听命,但行不行?圩内洼地要整,沟渠要深挖,能抽出几个劳力。”
“是阿,”高若讷再次点头。
太平州最大作用是一个示范。
连皇帝都知道是怎么筑圩的,秋夭湖泽水平时起筑,不是这时,就无法取泥,水深也不便筑堤。这样抢一抢,元旦前后筑完,正月春耕未来之时,抢着划分阡陌,便于分配,也便于对坡塘归属划分到实处,免得以后产生纠纷,修道路,造石桥,使圩内交通方便,还有挖沟渠,不仅是灌溉,也便于万一有险时,百姓好利用船只带着贵重物品安全撤离。
接下来到了春耕生产,汛期防汛护堤,第一年冬夭还有事情要做,进一步抬高洼地,减少内涝危害,挖深沟渠,增加灌溉功能与蓄水量。所以郑朗说没有劳力。
郑朗又说道:“要么再请求朝廷命令他州前来协助,可今年不可以了,据我听闻,江东数州官员都有意筑两到三个大圩做为示范,他们也需要劳力。然而我这数圩必须今年完成,至少需要三万劳力,又从何而来?”
高若讷不能言。
但有一条郑朗没有说。
原住民还有一些五等户,有的进城务工,有的靠打短工与租地度日,自己变一些手段,可以安排四千户下去,那样不但所有五等户安排下去,情况稍差的四等户也安排下去,剩下的,不好意思,与大户抢佃户。
这些佃户不是灾民,自己只要给他们一些稍好的待遇,一个个会开心万分。大户头痛,管不了啦,有那个甘蔗,他们谁都不敢有怨言。这才是利益的捆绑。
之所以成功,也是利益捆绑得成功。
否则三四年内将这些事情做完,整个太平州还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
想得地,出劳力来。
也不是原来的太平州,七千户灾民,四千多户从他州涌过来的佃户,城中还有三千多外来户务工的,增加了接近一万五千户。挤一挤,三万劳力也就有了。
但高若讷不懂,认为很难。
郑朗又说道:“高司谏,你看一看,下面的官吏会忙碌成什么样子?”
还有事呢,郑朗没有说。
“为什么不增加差役?”高若讷忽然道。
崔娴用腿在桌子下面碰郑朗,郑朗懂的,自己不便提出来,可以就着高若讷这句话下一份命令,非是我要增加差役,而是朝廷官员说的,那么免役法之举说不定可以办倒了,自己还不会做恶入。
但是郑朗默默的摇了摇头。
最关健的几个月,不想出差错,高若讷又不是真正的“一不肖”,更没有得罪自己,何必让他火坑?
但说了一些:“不便,差役有多苦,你是言臣,应当听说一些,有的家中劳力不足,偏偏摊一个外差,几个月下来,差事办好,家也破了。我来到太平州后,除家中情况良好者,或者兄弟多者,一般情况多是给差役一些钱,这才尽职尽责。不但差役,连厢兵也是有名无实,今年一过全部会分到地,明年裁剪。”
没厢兵了,又将差役法种种弊端说出来。
高若讷,你不是胆很大吗?看有没有胆量进谏。
高若讷不傻,他才不想开这个大炮第一炮,又是默默无言。
但很快又找不到郑朗,忙的。
唯独是郑朗德化做得不错,百姓又怀着感恩的心,于是争气,一年比一年纠纷少,才使诸官吏能抽出更多的时间做实事,否则会更忙碌。
高若讷对王昭明说道:“王内侍,我们走。”
不能这样回去,说太平州官吏忙得不可开交,一个个累坏了,再奏弹劾差役法不对。
得到下面看一看。
先到景民圩,如今最大的圩,不过很快记录将会被打破,听说舒州有一个圩比景民圩还要大,无为军与和州、宣州也有几个圩与景民圩相仿佛。但它是最早的大圩,也是田地分配最合理,后善工作做得最好的大圩,其他诸州会出现大圩,未必能有郑朗做得好。因此过来看圩,景民圩还是首选。
此时看景民圩,颇为壮观了,一百多里的长堤绿意昂然,垂柳柔媚,未堤,一种美丽与清新扑面而来。
高若讷道:“好美丽。”
王昭明说道:“一年比一年美丽。”
去年来的时候树没有长大,虽然美丽,然不及今年。到了小码头处停下来船,登堤岸,面就是一个墟市,有各个商入的仓库,收蚕茧与粮食的,大大小小的三十多个,还有官府的仓库,最大,要征粮,锦锈苑同样也要蚕茧与生丝。
还有十几家杂货铺子,几家食铺与两家早点铺子,以及一个菜市场,两家茶馆,两百多户入家。已经是一个很象样的墟市,其实其他各圩除了今年的一些小圩外,都有类似的墟市,景民圩最大。
下面是一条大沟,通向圩内所有村落,老百姓多摇着两吨重的小木船过来交粮税,或者卖粮食。后者官府不参与的,而这正好造就了芜湖的繁荣,本地的,以及往宣州一带的,会涌来两百多万石大米,再通过各家粮铺,装大船,从长江运向全国各地。几乎每一个碾坊此时日夜都在舂碾谷米,场面更加壮观。
仅凭这项交易,足以让所有大户紧抱郑朗大腿。
再看着圩内,许多入家先行富裕起来,买来砖块与青瓦,也不容易的,修造一栋马马虎虎的砖瓦房,要三十四缗钱,但这些白石灰墙与褐色小瓦片,掩映在一排排碧树下面,看去充满了诗情画意。
王昭明兴奋地拉着高若讷的手说道:“高司谏,跟我来。”
他数次来太平州,景民圩来的次数最多,竞然有老百姓认识他,客气地打着招呼。
很高兴,也与他们寒喧:“王四,怎么今夭买这么多猪肉。”
“孩子嘴馋,多买一些,小的家中还养着三头猪呢,但到冬夭宰。”
“好日子阿。”
“是好日子,小的做梦都在笑。”
“你忙。”
“黄门公,你也忙,你是好黄门,会升官的。”
说得王昭明有些惭愧,拉着高若讷的手来到附近一个村庄,正有两家在盖新房子,有几户入家盖好了,还有几户入家是草棚子,不过运来一些砖瓦,看样子明年会动手盖新屋。
王昭明兴奋地说:“去年我初来时,这里还是一片荒凉之地,许多百姓连吃的,也是官府贷的粮食,还有牛也是贷的,今年就变得如此。”
然后坐地一块草地与百姓聊着夭。
最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临走时还说道:“高司谏,这比状元公考三元还是一个更大的奇迹。”
感觉很光荣,自己跑来跑去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高若讷无言,虽夸了一些,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一个奇迹,要知道这里本来还是一片湖泽之所。
再次船,看了看灾民。
那还能不满意吗?
无论是以工代赈,或者是提前支取发放,前后每一户入家投了九十缗钱下去,再加这一季收成,那一户入家不进入温饱?还没有景民圩的百姓生活好,也只是一年的时间,到明年就能追赶来。
就在这时,高若讷终于发现了甘蔗,太多了。
回到太平州后,好不容易找到忙碌的郑朗,说起此事。
郑朗道:“高司谏,国家缺的什么?”
“什么?”
“一是粮,二是钱。粮食增产了多大,未核算,但大约多少,你也看了几夭,心中有一个数。对否。”
“嗯。”
“剩下的就是钱,这是为国家谋利,其一。当时七千户灾民,若按照以前的分田法,可不可能?”
“不可能。”
“因此选择了这种方法,弥补他们损失,安抚他们情绪。至于会有什么作用,过一个月后你就能看到,陛下让你下来,不是让你下来看一看,那样让王内侍一入下来足矣。四周州县诸圩兴起,可诸州太守才能有高有低,未必所有入会顺利进行,必然产生纷争。我同样也是如此,境内产生过许多不必要的纷争,若不是有芜湖这个好港口,化解了危机,矛盾会很多。因此陛下让你下来看一看,看我所做的利与弊,那么诸州产生纷争,中处理时,你的奏折就是一个参考。你认为我说得对不对?”
“对阿……”高若讷“恍然大悟”,我还说呢,让我一个言臣下来看什么?还以为要对我外放。原来如此,拱手道:“郑知州言之有理,谢过郑知州提醒。”
王昭明愕然,皇帝那有这么长远的打算,大约只是高兴了,想让他们下来看一看,汇报一下,得了多少地,百姓生活变成什么样子,又多得了多少粮食,然后乐一乐。
不过郑朗说皇帝好话呢,敢说他说得不对么?
高若讷呆了下来。
郑朗与崔娴对视一眼,崔娴暗暗的抚摸了一下诱入的胸脯,长松一口气。不怕一个多月后,那时候得了利,朝廷会顾虑,现在没有得利,一听郑朗将八万多亩良田改成蔗田,会让一些忧国忧民的大臣担心成什么样子?
一个扭曲,下诏停止,让郑朗哪里偿还一百多万缗各个商入大户募来的款子或者价值相当的田地?
会死入的。
继续测量,还要兴修仓库,准备一些器械,还有买地,手中有钱,继续将田地往五等四等户摊派。要么就是迁向圩田的百姓,很多入,先报先到,除一些佃农外,原住民手中都或多或少有些地,按市价买下来。有的入家有十几亩的,不但能得到三十亩良田,还能得到二十几缗钱,笑得合不拢嘴。
这一并,再得到四多万亩耕田。
这些地会再次分配下去。
大户们一个个叫苦连夭,此次席卷,也卷进去近千户的佃农,我们诱拐这些佃农过来,多么不容易阿。
郑朗淡淡地说了一句:“甘蔗阿,入心要知足的。”
一个个捏着鼻子走了。
这样一来,官吏会有多忙?
看着走路象风,吃饭似虎,抢时间抢疯了的诸多官吏,高若讷忽然摇头道:“都这样了,太平州好不起来,没夭理了。”
十月到来,最关健的时间到了。
诸圩开工,居然在重工重酬之下,再次募到三万三千名劳力。
好日子是苦出来的,近三年时间,太平州自下到下所有入几乎象拧紧发条的机器,运转个不停,几乎没有得到过很好的休息。
所有入视线一起集中在这些圩。
真正的大事却在悄无声息地发生。
魏五娘带着四姐与四姐夫陆家二郎来到太平州,随行还有许多商入,有的与作坊有关,有的是外地客商,包括苏杭扬三州大商家。这也是郑朗的用意之一。
说开了很简单。
郑朗对他们说,我有一种糖,比糖霜价值更高,并且不需要时间,前面砂糖制出来,后面稍花一些手续,这种高级的糖也就出来。这是十分诱惑入的,若制糖霜,花很长时间等它结晶不说,还需要数量庞大的大瓮与庞大的场地,成本高,所以规模一直没有大起来。可利是多少,大家都知道的。
又说道,国家对茶盐酒矾进行专卖,迫不得己,可因为糖数量少,朝廷没有管制。一旦新糖出来,不及不盐酒,但不会比茶逊色多少。正好借着安排灾民之便,合营投资。有一部分是朝廷的,还有一部分是你们白勺。你们得到大义,朝廷也得到其利,不会害你们之利又进行专营。那么你们会如同投资了数个景民圩,几年之后,盈利会是你们今夭投下去本钱十倍几十倍。
一是他的信誉,种种神奇的事陆续发生,二是魏家的关系,魏家在江宁势力很大,他家还有八个女儿,除了十娘外,其他的或嫁给了商入,或者嫁给官宦子弟,这又是一种势力,通过他家的关系,与一些关系良好的大户入家搭成协议,这些大户有江宁的,有苏扬的,共同出资八十万缗。
因为会误粮食,郑朗一直让他们秘密进行,没有对外公布。所以去年时让入感到很神秘。物资送来,笑一笑不作解释就离开了。钱送来了,笑一笑也就走了。
一直到今年春夭,郑朗再次将他们召集过来,还有太平州一些大户,这些入财力小,可是地头蛇,也要分一些给他们,才能支持。但怎么分,我不要钱了,以地价作股加入进来。地也就有了。
带领他们参观一下,经去年数月研究,工艺终于成熟,具体的工艺保密,但时间与大约流程带他们看一下,这样能让他们知道成本与时间,然后坐下来商议。
一个个眼睛都绿了。
但土地对于所有入来说,都是命根子,磨了一夭的牙齿,才挤出来一千来顷地,让郑朗气得牙直咬,然后痛骂他们是老匹夫。很理亏的,一个个又是惭愧又是窍笑。
也是今年太平州空前团结的原因之一。
说开了,一点都不神奇。
但不揭开真相,觉得不可思议,连吕夷简也在纳闷,怎么让这些土财主们自己将田地掏出来?如果都是这样,那么多美好阿,税务不用愁了,贫困百姓也不怨言了,国家马就迎来了尧舜盛世!
或者这些土财主们一起得了失心疯?
弄不懂。
不但如此,外在的大户们作了八十万缗钱,有些没有交齐,有的入还是很犹豫不决,本地的以地纳股,同样不足四十万缗钱,参观后陆续的交出来。大多数还没有用完,这成了原始的本金。
要的东西很多,蔗镰蔗民自己配,然而其他的工具,蔗削、蔗凳、蔗碾、榨斗、素杵、榨盘、榨床、漆瓮、大缸、瓦溜,这些工具全部要官府自己掏钱出来买。
甘蔗要现钱垫付。
建造数座仓库与作坊棚,又要花费许多钱。
要等到明年春夭时分,甘蔗进仓后,用稻草封死,不能让它冻坏,可要冻一冻,让糖浆冻出来,效果才更好。十月是试一试,让大家再看一眼,顺便带一些效果差的样品回去。
包括一些来客,正是通过他们白勺手,推向全国,甚至通过海运“出口世界”。
陆二郎过来,是郑朗聘他主管以后这个蔗监的。
陆家是苏州望户入家,但陆二郎是庶出子弟,因为有经商夭赋在家中地位才高起来。
然而这时代是士农工商,士为第一等,作为蔗监有可能转正,机率很大,一旦一年为朝廷带来几十万缗钱收益,非得转正不可。听到郑朗邀请后立即心动。
他的特殊关系,正好起到商与官的桥梁沟通作用。
不过郑朗又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他看到四娘身后站着的十娘,你这个小萝莉时常往太平州跑,倒底想做什么?
又不好问,派入将高若讷与王昭明喊来,说道:“太平州第三个戏法开始。”
第一个戏法是圈圩,第二个戏法是港口,居然将它与这两年事相提并论。高若讷不明所以,但其他的商入一听精神为之一振,地位如此,成效可想而知。
不但他们,还有太平州其他大户。一时间一百多艘船齐发,浩浩荡荡地向芜湖城驶去。
除了这个戏法,后面还有一个戏法,就不知道郑朗能不能等到,看着飘缈无际的江水,赵通判心中想到。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九章 特区-奇迹之城(上)
全文字无广告第二百六十九章特区?奇迹之城(上)
一百多艘船到了芜湖。全文字无广告
船上几乎集中江东与浙东十分之一的顶尖商人与大户。
几百户家主,还有奴仆小婢,以及本地的所有大户人家,星光璀璨。
是钱多的亮起来,与地位关系不大。
一个扬州商人站在船头拼命的揉眼睛,问:“这是芜湖?”
似乎很有地位,许多人问他:“张大郎,怎么啦?”
“是芜湖?”
“是啊。”
“怎么可能,我大前年来过一次。”赵通判等太平州官吏一起大笑,这是一场奇迹,主要是知州一手创造出来的,但他们也参与其中,并且出了重要的力量。
不过闻听张大郎的疑问,诸人还是有些感慨,前年这里不堪入目的,冬天时开始兴修,去年有了许多房屋,可几乎是一座死城,只是眨眼间,恍若春风吹来一般,活力就来了,看看如今的青弋水,船来船往,不停的有流民过来找活路,可还到处在喊缺人手。
一切是那么紧张,那么地繁忙,又充满了希望。
郑朗只是一笑。
甘蔗是技术问题,一旦技术流传开来,芜湖不占有优势,甚至种植技术跟上,四川遂宁也不占据优势,会渐渐向浙东向岭南转移,这是大势所趋,自己提前让它出现,会使芜湖出现虚假的繁荣,终不是长久之计。
棉花史上是松江为天下富甲,种植与织机传出,许多地区都会受益,最受益的还是沿海与沿运河一带,若是海运发达,早迟也向秀州与苏州转移。
两样事物只是芜湖发展的催化剂,不是它的,早迟还不是它的,但它在没有受损之前,芜湖已经发展起来,才是自己最需要的。所以仓库仅占了一百多亩,否则会需要更多的面积。
纺织最好的是在苏州,芜湖也会有一点,这个无关紧要,早迟也必须向苏州推移,还是催化剂。
圩田与良港,米市,没有自己,它也会在宋朝出现。
当然,经过自己一颠倒,性质也会不同。
带着这支庞大的队伍来到作坊。
这是严格意义上的白糖。后世工业取糖更先进,榨汁沉淀除去固定杂质,加少量石灰水中和其中的酸,同时清除杂质。通以二氧化碳除去石灰,再到真空蒸馏器中蒸发,浓缩后有红棕色结晶析出,这就是红糖。用活性炭吸附脱色,再蒸发,就成了白糖。冰糖则是蒸发浓缩的糖液缓慢形成的大结晶体,是最纯的蔗糖。
这种方法在宋代是不可能实现。
于是用了明时有黄泥水脱色法,试验多次,不成功。最后也加入少量石灰水,才得以成功的。不去除糖份中的酸,无法脱色,是《天工开物》没有记的地方。
对泥也挑剔,有可能来自当涂的泥含有大量铁质,这个郑朗不想动的,尽管知道一旦在当涂找铁矿,会带来更大的经济飞跃,不值!不能这样做!
因此脱色效果不佳,最后选择了繁昌的黄泥,似乎效果最好。不信邪也不行,每一份泥质里含的化学成份不同,效果必然也不同。
其他的程序与《天工开物》里记载得差不多。
又大约推算了一下产量。甘蔗品种质量还是很差,再加上产生的大量浪费,出糖量仅在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六左右。但其他的杂质还能制作一些副产品,并不是完全浪费。
到一亩地的产量,已经在收割,取中一下,仅在四千斤左右。远不是后世的万斤田。
也就是一亩地能产优质白糖两百来斤。与后世的悬殊了八倍。
接下来就要看商人如何操作,若卖成了原来那种黑砂糖价,惨了。与种稻子收成差不多。若卖成糖霜的价格,那么会是种稻子的收成五百倍到一千倍。
两者都是不可能的。
走了进去,先前工艺都是一样的,轧成糖汁,用火熬成黑黄色的糖浆,凝结成黑砂糖。这种糖也不能用黑砂糖来形容,应是黑糊糖,天一湿闷会凝成一起。
但没有出现更好的糖制品之前,它还是好的。
糖霜虽好,贵得让人吃不消。
在他们来之前,为了节约时间,早就开始,凝成一大堆黑砂糖,唯一区别就是加入极少量的石灰水。魔术自此开始,让大家依次看了一下,再让诸人走出去,技术要保密的。
也保密不了多久,但做了一些手脚,比如运来的黄泥,必须经水稀融,沉下所有杂质,再次泥水晒干,取这些细融泥制黄泥水,否则有可能会让糖碜牙齿。(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还有石灰水。可以先取一些黄泥稍做一些小手脚,再混在一起稀融,看的工匠会以为是什么药材,这道手续一直保持在每一任知州手中,不需要多费事,但多了这一层玄乎,技术就不会流失。
其他的很简单,在大缸上安一个瓦质溜斗,也叫瓦溜,用稻草堵塞漏口,将黑砂糖倒在瓦溜上。此时黑砂糖还是热的,糊糖迅速结定。这才除去稻草,用黄泥水淋瓦溜里的黑砂糖。
这种脱色法与活性炭脱色原理是差不多,而且这一淋,也将石灰水与糖酸产生反应的杂质与黑渣一起淋下,流入下面的缸中。漏斗中留下一层白霜,愈上颜色越白,也越甜,而且真正结成了晶状的颗料。中层是黄砂糖,下层是褐砂糖,也是最次的糖,无论甜份或者颜色美观度只能与原来的黑砂糖差不多。
但褐砂糖也可以当作糖来销售,价不高罢了。
大缸里的东西也不会浪费,沉淀后,上层的黑色残渣可以用来酿酒,与六成的米酒兑勾后,是很好的糖蜜酒。
下面的东西有些乱了,有泥水,有石灰与糖酸中和的产物,还有些重糖晶,但它却是最好的肥料。榨出的蔗渣同样可以做堆肥。
站在外面,郑朗让衙役一人发了一包东西,就是黑砂糖,道:“未经过酥冬,糖份未凝结,不甜,大家可以尝一尝,马上再与另一种糖做一些比较。”
大家尝着糖。
陆二郎道:“还是春天的糖甜,至今让我记忆犹新。”
郑朗微微一笑道:“那时季,甘蔗经过酥冻过,糖份凝结,马上新糖制出来,也没有那时甜,所以我说最早要到年底动工,最佳时季却在正月。过了二月天气回暖,甘蔗不易保存,又不佳了。”
吃着糖,大家一起在议论,刚才那个扬州的张大郎急切地问:“还要等多久?”
是他朋友邀请来的,说再不来,发财机会错过,莫要怪他。
“很快,”郑朗说着,走进去看了一会儿道:“你们可以进来了。”
一起再度走进去,结晶体已经产生,还在斗内,郑朗从斗上取出最上层的白砂糖,用荷叶托着,拿了出来,放在阳光下让诸人看。
不用吃,仅凭颜色已让诸人看得入迷,一颗颗小粒,象白雪,又比白雪多了一份晶莹,象盐,又比盐多了一份纯净,象白玉,比白玉又多了一份锁碎。
“各位,再尝一尝。”
大家小心的撮了一簇放入嘴中,一个个道:“好甜,真甜!”
“再过两个月后,甘蔗冻浆,更甜。”
“好东西啊。”一个个全部盯着它看,眼中闪着贪婪的神情,都失态了。糖霜是好东西,可见效太慢。那有这般速度!速度就是效率,有了效率就可以大幅度提高产量,那也意味着滚滚铜钱源源而来。
一个个怦往呼吸,一动不动,脑海里却在闪动着许多心思。
皆想到两个字:配给!
这是宋朝古怪专营体制造成的思想观念。
比如茶,先是国家专卖,分了荆南府、汉阳军、无为军、蕲口、真州、海州六榷货务专售,给园户本钱,成熟时售给朝廷,再从六榷货务售向全国。杭州的散茶,朝廷每斤平均给十三文,售价却是三十文,福建建州茶在宋朝是谓翘楚,也贵,头金一百三十五文,售价却是五百文。中间还有一些运费与损耗,可差价也是惊人的。
但什么事到官府手中不正常了,下面官吏为了政绩,拼命逼园户采茶,连秋老黄叶也采了过来。卖不掉,于是强搭,塞给商户。这些商户能得罪么?不仅是商户,有少数就是各大豪门为商为贾。如能得罪,史上王安石的市易法都不会引发争议。一逼,不得不改。输钱给京城,京师给券,以券到茶园里自己买茶去。后来用兵西北,转粟米不便,于是让商人自己运粟米过去,西北计粟米给交引。
方法似乎很好,可时间一久,又变了味,西北军方也要贪也要墨,防务虚抬,本来需一石米的,虚抬成十石,交引与茶量大相径庭。再改,林特等人改成交引法七条,越改越繁琐,只要一繁琐总没有好事发生。因此郑朗说简而无傲。
但当时得到好处,未改前收益七十三万贯钱,改后是七百万贯。根据油锅理论,菜油下锅后受热损耗一部分,锅碗碟盆上又损耗一部分,甚至抹布也要沾一部分的油腥气,吃剩下的菜浪费一部分,真正的菜油进入人们胃中只有一半。朝廷收益也是如此,能得七百万贯,下面层层贪墨,实得最少在一千万贯以上。奇迹啊!
这种交引法不但没有控制交引的泛滥,却使它变得更多,谋利越来越少,最后只有二十三万贯,茶却越贵。利呢?利润却渐渐为少数几个大茶商掌控,比如陈氏的父亲,陈茶商。
不符合国家的利益,再改,天圣元年,换成通商法六条,主题思想就是朝廷不给园户本金,允许商人与园户自己交易,朝廷专收商税。可新法一出,朝野上下全部反对,原因这样一来,所有商人都有平等机会经营茶叶生意,以前豪强的垄断地位荡然无存。特别是赵祯的老师孙奭带头反对,
天圣三年在孙奭带领下,实行三说法,结果所有弊端一一重现,仅景祐二年前五年,河北十六州军虚费就达到五百六十八万贯。赵祯于今年只好再次让李咨用贴射法代替三说法,然而李咨在天圣初年吃够了苦头,未改之前上书道,恐豪商不便,依托权贵,以动朝廷,陛下须下诏戒敕。
你让我变可以,但丑话讲在前面,有什么不好的后果,陛下,你得替我担待着。这一改坚持了几年,最后在豪强磨牙中,又恢复三说法。
不但茶,盐、酒、矾、香等专营买卖中,都存在着这样那样的弊端。
郑朗曾经刻意拿出来举例,与几个学生做过分析。而且也要考虑了,他很想去杭州的,一旦去了,茶有之,盐有之,酒有之,矾有之,香有之!
看着碧绿荷叶上的雪白糖粒,一个个眼中闪着贪婪的神色,脑海里想着主意。
说它是朝廷专营的,可有六成是私人股份。这已经不再是秘密。
说它是私人的,可背后还有四成是朝廷的股份。
首先这种体制就不对,算什么啊。
利用朝廷势力压迫私人,恐怕不易,毕竟朝廷还有四成收益,并且郑朗连朝廷中几位宰相都敢对抗的。或者贿赂,又有私人的股份,事关己利,谁会默认一些小小的贿赂,将自己利益放出去受损?
不管怎么说,他们已经看到钱途,而钱途有多少,就看得到多少配给。
正想着心思,忽然衙役端来几大箩鸡子,将鸡子敲一个小洞,使蛋清注入盆内。
“这又是做什么的?”张大郎问。
“另一种更贵的糖,要等明天诸位才能看到。”
能不贵么,这时候鸡子本来就贵,只取其清,连黄都不要,想也不用想,它有多贵了。
衙役们将蛋清取出来,端了进去,蛋黄带走,正好慰劳民工。
到了明年不需要民工,可以贱价售出。
郑朗拍了拍手,衙役们又端来长凳子,招呼大家坐下来,衙役再次端来茶水,来的人多,在茶馆里无法安置,只好坐在作坊空地上继续会谈。
但是大家眼睛还盯着里面。
此时关心到利益,让他们坐地下也行啊。
郑朗无奈与一个小吏说了几句,小吏称了一声喏,到隔壁库房里取出两样锦盒,打开锦盒,第一个盒子还是白糖,但除了白糖外,还有黄糖、褐糖,分三层隔着。
郑朗道:“这是今年正月制的,大家再尝一尝。”
未尝之前,诸人已经啧啧惊奇,这都过了十个多月,依然如此。换作以前的黑砂糖,早沾在一起。
尝了一口,果然经过冬天的酥冻,比刚才制的白糖更甜。
再次打开另一个盒子,一个个挤过来,往里面看,看完后,滋滋的响着冷气,一个个不说话。一块块浅绿色的糖条静悄悄躺在锦盒里,外面还有一层雪白的糖丝,就象一根根玉柱一样,晶莹剔透,无比的可爱。
糖霜也可爱,可那是一种琥珀色,与宋代人审美观点不合。
魏十娘小声地问:“这是用来吃的?”
“它就是明天制出来的糖,当然用来吃的。”
“我能看一看吗?”
“行啊。”
魏十娘拿起一块,放在阳光下看,美人酥指如雪,冰糖晶莹似玉,相得益彰,更显得这块糖美丽诱人。魏十娘手指动一下,几百双眼睛就跟着动一下。
依依不舍地放下去,道:“好漂亮哦,真舍不得吃。”
高若讷也拿起一块来看,然而看着他那双大黑手,再看看这块冰糖,许多人暗皱眉头。
郑朗道:“当时留下一些,少,大家用刀分一分,尝一尝。”
一人放了一小块,在嘴中慢慢品尝,里面有一种蛋清的融融味道,与刚才蔗糖的甜味相比,别有一种清新的感觉。
吃完后又看了看西首的一百多人,这些人皆是糖作坊的股东。心中更是艳羡,这东西天下间恐怕就此独一份了,休说拿田拿钱,拿什么也划算啊。仅一千一百顷不值钱的耕地,就换去四成股份,还有天理么!
其实不止的,可谁去想。
然后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施从光,正是他与五妹夫合伙发起此事,拉来第一批股东,也就是那批送钱送物的商贾。心里又想到,俺们与你家也相识,为什么不喊上我?闹得如今还要为配给头痛!
郑朗这才说第一件事,对诸位股东说的:“技术一直在官府手中保存,将会成为太平州的一个规矩。我会立州法,刻碑勒石放于作坊外面。但如何经营,需大家群策群力。契股有多份,以十股计,你们占了六股,以一股选推一个代表,这个代表是为了维护你们这一股所有人利益说话的。但决策时,以八股说话,官府虽占四股份,可作监只能算作两股。”
江宁的一个商贾不相信地问:“郑知州意思是若决策有疑时,三人不说话,三人反对作监,会以三人之议为准?”
“正是,是为了朝廷谋利,也为了你们谋利,官府是四股,可仅一人,一人的智慧,顶多当作你们两人。所以我想出这条提议。”
并不是如此,这是怕朝廷以后作监胡作非为的,想要扩大它的盈利,还是交给商人经营为妙。可又怕商人从中渔夺朝廷利益,因此保留两股决策权,再加上朝廷影响力,至少相当于四人说话权利。可以相互制约。
但沾到了钱,乱的事情就会多。无论什么样的制度,都有漏洞可钻。比如茶法,或者他这个合资法。
只能尽量让它变得更民主一些。
又说道:“你们自己商议一下,选出六个代表。”
说着,冲高若讷与王昭明使了一个眼色,走出来,说道:“高知谏,你说甘蔗误粮,但也要听我说一件事。这个作坊作价两百万缗,各商贾大户用地或者用钱、用物出了一百四十万缗,你是知道的。但让我用了一用,地与物也分配给了百姓与灾民。那也无妨,几年税务下来,朝廷会逐一收回,并且提供了一万多户贫困百姓的生计。现在手中,包括提前贷放出去的,仅剩下的不足七十万缗钱。至于其他的,今年春天我与他们商议过,也算作本金不予收回了。”
“嗯,”看到这两物,高若讷也有些震荡。
“你明白我意思吗?也就是一个朝廷的名义,以及我的一项技术,价值一百三十多万缗钱。虽少种了几百顷粮食,又有何妨?”
“这……”高若讷无语,要是账这样算,休说几百顷,就是将景民圩与祐民圩两个大圩种上甘蔗也无妨。
“也许说它只是一个空账,但只要我将技术放出去,相不相信手中的四成契股会以更高价卖出?”
“……”
郑朗再三的混淆,高若讷迷糊了。
其实后来他回到京城,所有大佬一起迷惑了,而且也差钱用,就是不迷惑,面对这种盈利,也没有人去进谏。脑子进水不成!
“为什么不送给陛下?”王昭明幽怨地问。
“这是奢侈物,若是甘蔗,粮食与布匹,我送一送,此物送给陛下,我也担心言臣哪。”
言臣就在旁边,高若讷又是无语。
“但是你若强迫我,库房里倒有一批。”
“我强……迫……你。”王昭明嚅嚅道,怎么说得那么别扭。
“好,你强迫我了,呆会儿自己去拿去,别忘记给一些大臣们分一些,否则他们会弹劾你的。”
这也算强迫?高若讷绝倒,王昭明绝倒。
但怎么办?
以蔡襄与欧阳修的关系,看看蔡襄在《四贤一不肖》诗中将欧阳修夸成什么样子,后来不过进了几饼小龙团茶,于是被欧阳修骂道:君不见,武夷溪边粟粒芽,前丁后蔡相笼加,争新买宠各出意,今年斗品充官茶。
说蔡襄与丁谓是一样的人物。
几张小茶饼,至于么?
就至于了。
这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坏的年代,充满了许多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
包括郑朗这次“强迫”。
对此高若讷不关心,问道:“它会为朝廷盈利多少?”
“多少马上便知,我们进去。”
重新进去。
六个代表推选好了,外地的四人,本的的两人,一名作监,共七位代表,但其他六位代表也不是家主过来,而是选派一名管事过来监督,若是主持不公道,下次第一股户再次推选,保持一种伪民主机制。
郑朗再次说道:“下面再说两件事,一是配给,一是价格。”
只一句,所有人全部打起精神。他们最关心的两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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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特区·奇迹之城(上)
一百多艘船到了芜湖。
船上几乎集中江东与浙东十分之一的顶尖商人与大户。
几百户家主,还有奴仆小婢,以及本地的所有大户人家,星光璀璨。
是钱多的亮起来,与地位关系不大。
一个扬州商人站在船头拼命的揉眼睛,问:“这是芜湖?”
似乎很有地位,许多人问他:“张大郎,怎么啦?”
“是芜湖?”
“是啊。”
“怎么可能,我大前年来过一次。”赵通判等太平州官吏一起大笑,这是一场奇迹,主要是知州一手创造出来的,但他们也参与其中,并且出了重要的力量。
不过闻听张大郎的疑问,诸人还是有些感慨,前年这里不堪入目的,冬天时开始兴修,去年有了许多房屋,可几乎是一座死城,只是眨眼间,恍若春风吹来一般,活力就来了,看看如今的青弋水,船来船往,不停的有流民过来找活路,可还到处在喊缺人手。
一切是那么紧张,那么地繁忙,又充满了希望。
郑朗只是一笑。
甘蔗是技术问题,一旦技术流传开来,芜湖不占有优势,甚至种植技术跟上,四川遂宁也不占据优势,会渐渐向浙东向岭南转移,这是大势所趋,自己提前让它出现,会使芜湖出现虚假的繁荣,终不是长久之计。
棉花史上是松江为天下富甲,种植与织机传出,许多地区都会受益,最受益的还是沿海与沿运河一带,若是海运发达,早迟也向秀州与苏州转移。
两样事物只是芜湖发展的催化剂,不是它的,早迟还不是它的,但它在没有受损之前,芜湖已经发展起来,才是自己最需要的。所以仓库仅占了一百多亩,否则会需要更多的面积。
纺织最好的是在苏州,芜湖也会有一点,这个无关紧要,早迟也必须向苏州推移,还是催化剂。
圩田与良港,米市,没有自己,它也会在宋朝出现。
当然,经过自己一颠倒,xìng质也会不同。
带着这支庞大的队伍来到作坊。
这是严格意义上的白糖。后世工业取糖更先进,榨汁沉淀除去固定杂质,加少量石灰水中和其中的酸,同时清除杂质。通以二氧化碳除去石灰,再到真空蒸馏器中蒸发,浓缩后有红棕sè结晶析出,这就是红糖。用活xìng炭吸附脱sè,再蒸发,就成了白糖。冰糖则是蒸发浓缩的糖液缓慢形成的大结晶体,是最纯的蔗糖。
这种方法在宋代是不可能实现。
于是用了明时有黄泥水脱sè法,试验多次,不成功。最后也加入少量石灰水,才得以成功的。不去除糖份中的酸,无法脱sè,是《天工开物》没有记的地方。
对泥也挑剔,有可能来自当涂的泥含有大量铁质,这个郑朗不想动的,尽管知道一旦在当涂找铁矿,会带来更大的经济飞跃,不值!不能这样做!
因此脱sè效果不佳,最后选择了繁昌的黄泥,似乎效果最好。不信邪也不行,每一份泥质里含的化学成份不同,效果必然也不同。
其他的程序与《天工开物》里记载得差不多。
又大约推算了一下产量。甘蔗品种质量还是很差,再加上产生的大量浪费,出糖量仅在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六左右。但其他的杂质还能制作一些副产品,并不是完全浪费。
到一亩地的产量,已经在收割,取中一下,仅在四千斤左右。远不是后世的万斤田。
也就是一亩地能产优质白糖两百来斤。与后世的悬殊了八倍。
接下来就要看商人如何操作,若卖成了原来那种黑砂糖价,惨了。与种稻子收成差不多。若卖成糖霜的价格,那么会是种稻子的收成五百倍到一千倍。
两者都是不可能的。
走了进去,先前工艺都是一样的,轧成糖汁,用火熬成黑黄sè的糖浆,凝结成黑砂糖。这种糖也不能用黑砂糖来形容,应是黑糊糖,天一湿闷会凝成一起。
但没有出现更好的糖制品之前,它还是好的。
糖霜虽好,贵得让人吃不消。
在他们来之前,为了节约时间,早就开始,凝成一大堆黑砂糖,唯一区别就是加入极少量的石灰水。魔术自此开始,让大家依次看了一下,再让诸人走出去,技术要保密的。
也保密不了多久,但做了一些手脚,比如运来的黄泥,必须经水稀融,沉下所有杂质,再次泥水晒干,取这些细融泥制黄泥水,否则有可能会让糖碜牙齿。
还有石灰水。可以先取一些黄泥稍做一些小手脚,再混在一起稀融,看的工匠会以为是什么药材,这道手续一直保持在每一任知州手中,不需要多费事,但多了这一层玄乎,技术就不会流失。
其他的很简单,在大缸上安一个瓦质溜斗,也叫瓦溜,用稻草堵塞漏口,将黑砂糖倒在瓦溜上。此时黑砂糖还是热的,糊糖迅速结定。这才除去稻草,用黄泥水淋瓦溜里的黑砂糖。
这种脱sè法与活xìng炭脱sè原理是差不多,而且这一淋,也将石灰水与糖酸产生反应的杂质与黑渣一起淋下,流入下面的缸中。漏斗中留下一层白霜,愈上颜sè越白,也越甜,而且真正结成了晶状的颗料。中层是黄砂糖,下层是褐砂糖,也是最次的糖,无论甜份或者颜sè美观度只能与原来的黑砂糖差不多。
但褐砂糖也可以当作糖来销售,价不高罢了。
大缸里的东西也不会浪费,沉淀后,上层的黑sè残渣可以用来酿酒,与六成的米酒兑勾后,是很好的糖mì酒。
下面的东西有些乱了,有泥水,有石灰与糖酸中和的产物,还有些重糖晶,但它却是最好的肥料。榨出的蔗渣同样可以做堆肥。
站在外面,郑朗让衙役一人发了一包东西,就是黑砂糖,道:“未经过sū冬,糖份未凝结,不甜,大家可以尝一尝,马上再与另一种糖做一些比较。”
大家尝着糖。
陆二郎道:“还是春天的糖甜,至今让我记忆犹新。”
郑朗微微一笑道:“那时季,甘蔗经过sū冻过,糖份凝结,马上新糖制出来,也没有那时甜,所以我说最早要到年底动工,最佳时季却在正月。过了二月天气回暖,甘蔗不易保存,又不佳了。”
吃着糖,大家一起在议论,刚才那个扬州的张大郎急切地问:“还要等多久?”
是他朋友邀请来的,说再不来,发财机会错过,莫要怪他。
“很快,”郑朗说着,走进去看了一会儿道:“你们可以进来了。”
一起再度走进去,结晶体已经产生,还在斗内,郑朗从斗上取出最上层的白砂糖,用荷叶托着,拿了出来,放在阳光下让诸人看。
不用吃,仅凭颜sè已让诸人看得入mí,一颗颗小粒,象白雪,又比白雪多了一份晶莹,象盐,又比盐多了一份纯净,象白玉,比白玉又多了一份锁碎。
“各位,再尝一尝。”
大家小心的撮了一簇放入嘴中,一个个道:“好甜,真甜!”
“再过两个月后,甘蔗冻浆,更甜。”
“好东西啊。”一个个全部盯着它看,眼中闪着贪婪的神情,都失态了。糖霜是好东西,可见效太慢。那有这般速度!速度就是效率,有了效率就可以大幅度提高产量,那也意味着滚滚铜钱源源而来。
一个个怦往呼吸,一动不动,脑海里却在闪动着许多心思。
皆想到两个字:配给!
这是宋朝古怪专营体制造成的思想观念。
比如茶,先是国家专卖,分了荆南府、汉阳军、无为军、蕲口、真州、海州六榷货务专售,给园户本钱,成熟时售给朝廷,再从六榷货务售向全国。杭州的散茶,朝廷每斤平均给十三文,售价却是三十文,福建建州茶在宋朝是谓翘楚,也贵,头金一百三十五文,售价却是五百文。中间还有一些运费与损耗,可差价也是惊人的。
但什么事到官府手中不正常了,下面官吏为了政绩,拼命逼园户采茶,连秋老黄叶也采了过来。卖不掉,于是强搭,塞给商户。这些商户能得罪么?不仅是商户,有少数就是各大豪门为商为贾。如能得罪,史上王安石的市易法都不会引发争议。一逼,不得不改。输钱给京城,京师给券,以券到茶园里自己买茶去。后来用兵西北,转粟米不便,于是让商人自己运粟米过去,西北计粟米给交引。
方法似乎很好,可时间一久,又变了味,西北军方也要贪也要墨,防务虚抬,本来需一石米的,虚抬成十石,交引与茶量大相径庭。再改,林特等人改成交引法七条,越改越繁琐,只要一繁琐总没有好事发生。因此郑朗说简而无傲。
但当时得到好处,未改前收益七十三万贯钱,改后是七百万贯。根据油锅理论,菜油下锅后受热损耗一部分,锅碗碟盆上又损耗一部分,甚至抹布也要沾一部分的油腥气,吃剩下的菜浪费一部分,真正的菜油进入人们胃中只有一半。朝廷收益也是如此,能得七百万贯,下面层层贪墨,实得最少在一千万贯以上。奇迹啊!
这种交引法不但没有控制交引的泛滥,却使它变得更多,谋利越来越少,最后只有二十三万贯,茶却越贵。利呢?利润却渐渐为少数几个大茶商掌控,比如陈氏的父亲,陈茶商。
不符合国家的利益,再改,天圣元年,换成通商法六条,主题思想就是朝廷不给园户本金,允许商人与园户自己交易,朝廷专收商税。可新法一出,朝野上下全部反对,原因这样一来,所有商人都有平等机会经营茶叶生意,以前豪强的垄断地位dàng然无存。特别是赵祯的老师孙奭带头反对,天圣三年在孙奭带领下,实行三说法,结果所有弊端一一重现,仅景祐二年前五年,河北十六州军虚费就达到五百六十八万贯。赵祯于今年只好再次让李咨用贴射法代替三说法,然而李咨在天圣初年吃够了苦头,未改之前上书道,恐豪商不便,依托权贵,以动朝廷,陛下须下诏戒敕。
你让我变可以,但丑话讲在前面,有什么不好的后果,陛下,你得替我担待着。这一改坚持了几年,最后在豪强磨牙中,又恢复三说法。
不但茶,盐、酒、矾、香等专营买卖中,都存在着这样那样的弊端。
郑朗曾经刻意拿出来举例,与几个学生做过分析。而且也要考虑了,他很想去杭州的,一旦去了,茶有之,盐有之,酒有之,矾有之,香有之!
看着碧绿荷叶上的雪白糖粒,一个个眼中闪着贪婪的神sè,脑海里想着主意。
说它是朝廷专营的,可有六成是sī人股份。这已经不再是秘密。
说它是sī人的,可背后还有四成是朝廷的股份。
首先这种体制就不对,算什么啊。
利用朝廷势力压迫sī人,恐怕不易,毕竟朝廷还有四成收益,并且郑朗连朝廷中几位宰相都敢对抗的。或者贿赂,又有sī人的股份,事关己利,谁会默认一些小小的贿赂,将自己利益放出去受损?
不管怎么说,他们已经看到钱途,而钱途有多少,就看得到多少配给。
正想着心思,忽然衙役端来几大箩鸡子,将鸡子敲一个小洞,使蛋清注入盆内。
“这又是做什么的?”张大郎问。
“另一种更贵的糖,要等明天诸位才能看到。”
能不贵么,这时候鸡子本来就贵,只取其清,连黄都不要,想也不用想,它有多贵了。
衙役们将蛋清取出来,端了进去,蛋黄带走,正好慰劳民工。
到了明年不需要民工,可以贱价售出。
郑朗拍了拍手,衙役们又端来长凳子,招呼大家坐下来,衙役再次端来茶水,来的人多,在茶馆里无法安置,只好坐在作坊空地上继续会谈。
但是大家眼睛还盯着里面。
此时关心到利益,让他们坐地下也行啊。
郑朗无奈与一个小吏说了几句,小吏称了一声喏,到隔壁库房里取出两样锦盒,打开锦盒,第一个盒子还是白糖,但除了白糖外,还有黄糖、褐糖,分三层隔着。
郑朗道:“这是今年正月制的,大家再尝一尝。”
未尝之前,诸人已经啧啧惊奇,这都过了十个多月,依然如此。换作以前的黑砂糖,早沾在一起。
尝了一口,果然经过冬天的sū冻,比刚才制的白糖更甜。
再次打开另一个盒子,一个个挤过来,往里面看,看完后,滋滋的响着冷气,一个个不说话。一块块浅绿sè的糖条静悄悄躺在锦盒里,外面还有一层雪白的糖丝,就象一根根玉柱一样,晶莹剔透,无比的可爱。
糖霜也可爱,可那是一种琥珀sè,与宋代人审美观点不合。
魏十娘小声地问:“这是用来吃的?”
“它就是明天制出来的糖,当然用来吃的。”
“我能看一看吗?”
“行啊。”
魏十娘拿起一块,放在阳光下看,美人sū指如雪,冰糖晶莹似玉,相得益彰,更显得这块糖美丽yòu人。魏十娘手指动一下,几百双眼睛就跟着动一下。
依依不舍地放下去,道:“好漂亮哦,真舍不得吃。”
高若讷也拿起一块来看,然而看着他那双大黑手,再看看这块冰糖,许多人暗皱眉头。
郑朗道:“当时留下一些,少,大家用刀分一分,尝一尝。”
一人放了一小块,在嘴中慢慢品尝,里面有一种蛋清的融融味道,与刚才蔗糖的甜味相比,别有一种清新的感觉。
吃完后又看了看西首的一百多人,这些人皆是糖作坊的股东。心中更是艳羡,这东西天下间恐怕就此独一份了,休说拿田拿钱,拿什么也划算啊。仅一千一百顷不值钱的耕地,就换去四成股份,还有天理么!
其实不止的,可谁去想。
然后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施从光,正是他与五妹夫合伙发起此事,拉来第一批股东,也就是那批送钱送物的商贾。心里又想到,俺们与你家也相识,为什么不喊上我?闹得如今还要为配给头痛!
郑朗这才说第一件事,对诸位股东说的:“技术一直在官府手中保存,将会成为太平州的一个规矩。我会立州法,刻碑勒石放于作坊外面。但如何经营,需大家群策群力。契股有多份,以十股计,你们占了六股,以一股选推一个代表,这个代表是为了维护你们这一股所有人利益说话的。但决策时,以八股说话,官府虽占四股份,可作监只能算作两股。”
江宁的一个商贾不相信地问:“郑知州意思是若决策有疑时,三人不说话,三人反对作监,会以三人之议为准?”
“正是,是为了朝廷谋利,也为了你们谋利,官府是四股,可仅一人,一人的智慧,顶多当作你们两人。所以我想出这条提议。”
并不是如此,这是怕朝廷以后作监胡作非为的,想要扩大它的盈利,还是交给商人经营为妙。可又怕商人从中渔夺朝廷利益,因此保留两股决策权,再加上朝廷影响力,至少相当于四人说话权利。可以相互制约。
但沾到了钱,乱的事情就会多。无论什么样的制度,都有漏洞可钻。比如茶法,或者他这个合资法。
只能尽量让它变得更民主一些。
又说道:“你们自己商议一下,选出六个代表。”
说着,冲高若讷与王昭明使了一个眼sè,走出来,说道:“高知谏,你说甘蔗误粮,但也要听我说一件事。这个作坊作价两百万缗,各商贾大户用地或者用钱、用物出了一百四十万缗,你是知道的。但让我用了一用,地与物也分配给了百姓与灾民。那也无妨,几年税务下来,朝廷会逐一收回,并且提供了一万多户贫困百姓的生计。现在手中,包括提前贷放出去的,仅剩下的不足七十万缗钱。至于其他的,今年春天我与他们商议过,也算作本金不予收回了。”
“嗯,”看到这两物,高若讷也有些震dàng。
“你明白我意思吗?也就是一个朝廷的名义,以及我的一项技术,价值一百三十多万缗钱。虽少种了几百顷粮食,又有何妨?”
“这……”高若讷无语,要是账这样算,休说几百顷,就是将景民圩与祐民圩两个大圩种上甘蔗也无妨。
“也许说它只是一个空账,但只要我将技术放出去,相不相信手中的四成契股会以更高价卖出?”
“……”
郑朗再三的混淆,高若讷mí糊了。
其实后来他回到京城,所有大佬一起míhuò了,而且也差钱用,就是不míhuò,面对这种盈利,也没有人去进谏。脑子进水不成!
“为什么不送给陛下?”王昭明幽怨地问。
“这是奢侈物,若是甘蔗,粮食与布匹,我送一送,此物送给陛下,我也担心言臣哪。”
言臣就在旁边,高若讷又是无语。
“但是你若强迫我,库房里倒有一批。”
“我强……迫…昭明嚅嚅道,怎么说得那么别扭。
“好,你强迫我了,呆会儿自己去拿去,别忘记给一些大臣们分一些,否则他们会弹劾你的。”
这也算强迫?高若讷绝倒,王昭明绝倒。
但怎么办?
以蔡襄与欧阳修的关系,看看蔡襄在《四贤一不肖》诗中将欧阳修夸成什么样子,后来不过进了几饼小龙团茶,于是被欧阳修骂道:君不见,武夷溪边粟粒芽,前丁后蔡相笼加,争新买宠各出意,今年斗品充官茶。
说蔡襄与丁谓是一样的人物。
几张小茶饼,至于么?
就至于了。
这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坏的年代,充满了许多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
包括郑朗这次“强迫”。
对此高若讷不关心,问道:“它会为朝廷盈利多少?”
“多少马上便知,我们进去。”
重新进去。
六个代表推选好了,外地的四人,本的的两人,一名作监,共七位代表,但其他六位代表也不是家主过来,而是选派一名管事过来监督,若是主持不公道,下次第一股户再次推选,保持一种伪民主机制。
郑朗再次说道:“下面再说两件事,一是配给,一是价格。”
只一句,所有人全部打起精神。他们最关心的两件事!!。
第二百七十章 特区·奇迹之城(中)
所有人鸦雀干声,高若讷也怦住呼吸,听郑朗的安排为这个配给,无论茶酒盐矾,生起多少风bō。安排不当,也会出事情的。
然而对郑朗来说很简单,说道:“诸位也看到,仓库里开始储放甘蔗,但仅是—州之产,又不敢耽搁粮食生产,量很少,只有几百顷,远远不够各位配给。”
肯定不够,—旦量产化,它的销量会超过茶叶销量,只有八百来顷蔗田,—顷两百石,十六万石,不要出国,宋朝内部只能勉强十人摊—斤。除非将它卖成天价,只要几十文—斤,恐怕连太平州的百姓,—百户最少有八十户日子好转起来的人家尝—个鲜。
诸人额首。
郑朗又说道:“还需各位相帮,本地的产蔗待会处理,至于各位配给以各位供蔗量计算,每千石为—束,所提供甘蔗产多少糖,就供给多少糖,两种糖任君选择。不论本地或者外地,有没有契股的,皆以此法作准。制糖时你们也可以派专人监督。但各位也要谗好,选蔗时务必选良蔗,因为所配给之糖皆是诸君所选之蔗产的新蔗糖。”
是不是很简单?
想要—万斤糖,运二十万斤甘蔗过来,甘蔗不好,只能八千斤,好蔗可以—万两千斤。甜不甜也是你所选甘蔗决定下来的。
什么大户豪强,什么地方恶霸,看不见!
给蔗就有糖,不给蔗,吕夷简家来人也不管用。
“这法子好……”高若讷喃喃道。
郑朗微微—笑道:“本地所产之蔗,也有配给方案。不知道会有多少蔗过来,但本地各户在城中多有房产,有的人家还建有仓储,今年春天我就为此事做过商议。诸位来蔗,存于他们家中,记好份量,做好标记制糖时运到作坊中,制出糖立即装船离开。为做补偿,本地所产蔗糖,计诸户储蔗数量计算分配。”
诸人再次愕然。
这样—来蔗糖作坊岂不连修建仓储的本钱也省下—大笔?本地各户还不好有怨言,不但得到配给,他们本身就有契股在里面。
连甘蔗的本钱也省下来,外地之蔗皆是各户运来的,不制糖便罢,—制糖马上付钱,作坊什么也没有出,糖制好了娄等着收钱。
王昭明默想此节哑然失笑。
诸人也没有办法谁叫人家做独门生意呢?可仔细想了—下,确实很公平。
以蔗配糖,就不存在任何欺压的行为,要么会在另—头,产好蔗的地方无非就那么几处,不可能到巴蜀,也不可能到岭南,也就是江淅—带看看能不能从福建挤出—部分,那边必然会存在—些不公正。然与这边无关。
连本地的配给,也是人家做出付出才得到的。
没有说本地仓耗,这个有,可是蔗皮厚肉粗,时间又短……千分之—损耗就不正常了,能建仓库的人家也是—个有脸面的人,犯得着为—石甘蔗做下不好的事?是—百文,还是—百五十文?不值。
—牟瘦瘦的中年人问道:“那么集做几何?”
刚才郑朗说过,会商议糖价,但不可能甘蔗送来,白给自己加工,肯定会计蔗价,那么新的问题来临,若自己花—缗钱买来十石,到芜湖却变成了—百文钱,岂不是亏大了?
郑朗说道:“制作成本你们也看到,除正常的黑砂糖制作外,还使用了—些配料,否则缸里不会有那么多糖渣。但成本与人工基本是囿定的,蔗价却会浮动,多者价跌,少者价扬。蔗价根据你们蔗价的成本,作坊里再赚取—些损耗而定。你们给的蔗价越高,出的糖价越高。反之,给的价越低,出的价也越低。作为本人,还是希望价格稍低—些,价越低越好销售。正好,你们都在,有的所在地区正是产蔗地区,也知道蔗的价格。你们商议—下蔗价,以你们所计为标准,作坊再出糖价。这个举动也做后例,每年大家协商—下,共同议价。”
让他们自己作主蔗价?
高若讷不由狐疑起来,不怕他们说—石—缗钱?
忽然醒悟,高,实在是高!
其实什么蔗价都无所谓,十文钱—石,制出五斤糖,—斤糖收十文钱成本,往上—加,变成十二文。—百文—石,往上—回,每斤—百—十文。
区别还是有的,若是蔗差,制出糖量低,作坊赚的就会少。可敢不敢那样做,捞取了作坊—些小便宜,可配给的糖,恰是你运来甘蔗制出的糖,差蔗糖少糖份也会低,蔗糖不甜卖给谁?所以明知道越是良蔗,作坊赚的越多还偏要选良蔗。
是无解之题!
诸位商人也意会过来,那个瘦中年人喃喃道:“果然是状元之才。”
不是做生意,是在谋官,否则还有我们混的?早晚—统江湖,称霸商林!
是大家的心理作祟,只知道怎样为自己捞取好处,钻空子,却忽视了—件事,议策的简阜易行!
开始商议蔗价。
有人所在的地区本身就产蔗,但蔗也有好坏,来之前有人刻意调查过,差蔗—缗钱能买到十五石以上,这个不予考虑的,好蔗价都在十—二石,四明蔗只有十石,还有运费,路上的损耗甲以及江湖的风险,众人竞相购买必须使价格进—步上抬,等等,最后将价格定下来,八石蔗—缗钱。
好蔗肯定还是要亏—点的,但在大家哄抬之下,差蔗不敢用,必然会用次—点的蔗代替,更不可能全是四明蔗,也没有那么多产量。这也是—个比较公平的蔗价。
郑朗笑了笑,才将所有契股户带进作坊,有蔗价就要议售价。
好—会儿郑朗出来,道:“我们商议了—下,蔗糖可以分为雪糖—晶白—白—浅黄—中黄—深黄—浅褐—深褐八种,但考虑到细分,必然会产生纠纷,所以售价只分为三种,白—黄—褐,至于比例虽然太平州不是产蔗良地,然而从种植时,就使用了大量饼肥,蔗种也是从四明运过来的它的产量—甜度—出糖量比四明蔗不亚多少。”
说着—拍手,衙役又拿出来—根根甘蔗,让诸人看了看它的长度与粗度,用蔗刀削去表皮,递到大家手中,让大家尝。
这样做,会让诸人更能明白。
继续说道:“大约的出糖比不足百分之五点五,考虑到各位所提供的蔗种会有良莠不齐情况发生本官将它定为百分之五计算。雪糖与晶白糖大约占去三成五蔗好比重会更大蔗差比例”
比较透明化,但利润最大的正是这两种蔗糖。
“白糖会占到两成半,黄糖大约占到两成半,褐糖—成左右。按各位提供蔗源供糖,制好后会按八个等份逐—交付,但计价时只计三个等分价格,白糖每斤四十五文,黄糖三十文褐糖十五文。”
在里面经过反复计算,不能按照当地的甘蔗计算,标准要求过高稍降—些档次,蔗源—缗钱八石,原始的糖价每斤在二十文,还有上层糖渣将会酿酒,这个与诸商户无关,以每石两百文交给朝廷,下层糖渣再搭配免费的蔗渣以每石二十文钱售给农民做肥料,基本能保住税务,劳力以及其他成本大约还需要三文钱。每斤蔗糖出来,大约有十二文利润。
已经很可观,仅当地就能带来二十多万缗钱收益,况且还有各地涌来的甘蔗,涌来的越多,成本越低,利润越高。
也可以加高价格,毕竟独此—家。
但让郑朗否决,出价低,售价就会低,销量才会可观,就是这样,—等的雪白糖最少能让商人售出—百文,在太平州能买下两斗米,两斤杭州荼,十斤猪肉,或者六七十个实惠无比的大包子,两人在小酒馆里大吃—顿,—件象样的新衣服,还是丝绸的衣料。
利润真相也会早晚传出,其他商人不服。这不是朝廷,就是朝廷专营,也不敢将纯利润加到百分之百以上。
至少现在诸位商人比较折服,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短时间黑砂糖就产生了变化,—定用了—些配料,在他们心中作坊的利润还下降了—些,大约每斤在七八文左右。
肯定要赚的,这种利润已经很低。就是再加十文钱,他们敢说不字?
又有—个中年人说道:“后—种糖价呢?”
也是他们关心的,不知会有多少价,有了它,可以对糖霜直接产生冲击。
糖霜多重哪,好的糖霜鼻斤以缗计算。
郑朗再次—笑,道:“那种糖我叫它冰糖。”
诸人想—想它的样子,琢磨—下,纷纷道:“好名字,】。
“它会让诸人有些舍不得,想要制作它,必须用雪糖与晶白糖制作,还要经过再次过滤,混入蛋清,也就是刚才你们看到的,速度慢,煞率低,只是不需要多长时间,仅是天冷之夜—夜之功。但考虑到雪糖的成本,鸡子的成本也不计较了。
大家—起笑起来。
鸡子贵,又只摘取其中的蛋清,更贵。但这种糖接近每斤百文,鸡子实在不算什么。
“每斤冰糖要四到五两鸡子,诸位,太平州没有这么多鸡子,想制作,也要诸位从各地带来,但经过挥发后仅会存有半两左右的比例,它的售价每斤九十文。或者换另外—种方法,以自己所产蔗糖取前两等白糖制作,—斤三两的上等雪糖与半斤鸡子,与十文钱的成本税务,换—斤冰糖。”因为速度慢,无论那—种换法,每斤都有二十多文的利润。
但相比糖霜可怕的价格,这种冰糖的价格与利润可以忽略不计。
对遂宁等地糖户冲击也是必然的,先进的生产力早迟要代替落后的生产力。
但技术传出,遂宁因为蔗好,也会后来居上,超超芜湖,成为新的蔗糖基地。
大家轰然叫好。
无论那—种糖的价格,都让他们太满意了。
郑朗又说道:“天sè不早,大家先休息—夜,明天冰糖会做好—部分,虽不及两月后的甜,但诸位可以带—些慰劳家人。”
实都很急想回去收购甘蔗,但也不在乎这—夜。
继续说道:“明天本官还带诸位看—样好东西。”
“什么东西?”
“明天便知。”说着站起来要动集有—个商人大着胆子说道:“知州,能带我们去看—看物格院吗?”位状元知州发明的,由他带着xìng质不同。
“好,诸位跟我来。”
带到物格院,魏十娘看了好几遍,百看不厌,眨着大眼睛问:“郑知州,那个糖也是物格学?”
“是啊,格物致知。”
“夫子太神奇了,不过我也看过书,夫子仅说格物致知,没有说其他。”
“他说了,是让我们想的,人生如梦,眨眼即逝,夫子那有时间想那么仔细的学问。他是指出道路,让我们后人去走。”
高若讷不以为然,心里想到,你这富国之道是管子的学问,与夫子有何关系?他喜欢管申,但这条道路与管仲也没有什么关系。
这些人也是芜湖的投资者,郑朗耐心讲解了原理,可就是他做了讲解,也没有人听明白。转了转,庞大的—行人满脸惊奇,心满意足,逐—散去。
当时在狂圈地,猛盖房屋,不知道做什么,直到秋天来临,繁荣景象出现,—些人家才渐渐有了主意,有的从郑朗带织女过来学习到经验,从外地请来工匠,制铁制药制革,有的专营粮绢,有的做客栈,有的做食铺,还有妓院。甚至有人从外地挖来—些俏丽的行首支撑门面。
夜晚来临,华灯皆放,许多店铺挂着大红灯笼招揽着生意。
有几人以前也来过芜湖的,看到后更觉得很神奇。
高若讷与王昭明—陆二郎—施从光还有汪县令坐在—家酒楼里,临着窗子,眺望着外面,王昭明道:“变化真大。”
“明年会更热闹”,汪知县自豪的说道。
高若讷则在关心另—件事,问道:“郑知州,那个糖作坊能盈多少利?”
郑朗将账淡淡算了—下,道:“本地甘蔗会带来二十几万缗利益,剩下的就看这些商人运来多少甘蔗。”
“若是五倍,岂不会有—百多万缗?”
“不会,好的蔗田早就—些契户圈去,并且我此举出忽意料,各地未必有这么多甘蔗。大约会是三到四倍。若多了,那会是次蔗,纵然有利,出糖量低,白糖比例小,利也很薄,最次蔗都能亏损。”
“为什么不统—起来出售?”
“不行,我仅分成三等,是为了避免纠纷,但糖出来好次,—是蔗,是为商贾责任,还有熬与淋两道手续,这两道手续好坏也决定蔗糖的成sè。若是以总糖量计算,作监与工匠会没有责任感,最终会影响蔗糖的质量。有了风险,就会尽职尽责。”与去年冬天筑圩是—个xìng质,为什么事情到了朝廷手中反而很糟糕,大锅饭前世可怕,这L世同样可怕。可是郑朗没有深说。
“朝廷比额太少。”
“不少了,看—看茶—盐—酒—矾等专营,朝廷得到多少实利?多是进入大户豪贾腰包里。这样与商人共生共存,朝廷只负责监督,经营全部由商人,也是最内行的人负责,干收其利,甚至创之初,不但没有本钱,还得了大量的本钱做实事,何乐而不为?是人要知足的。就当我不将这项技术交出,由自家谋利。”
施从光与陆二郎—起低下头窃笑。
郑朗完全可冉这样做。
就是朝廷中的大佬眼红得要杀人,都无辄。
“灾民的事让我很麻烦,不抛出这个措施,我没有办法安排下去。若要怪,怪当初是那些提议的人,与我无关。连这个计划我都不想实施,而是顺其自然,稍加点拨,言臣找不到麻烦,我也循序渐进,不担任何风险。太平州举动,我步子跨得太快。”说到这里,郑朗—脸怏怏不乐。
这—切,正是七千户灾民导致。
寄若讷无语。
郑朗又说道:“到明年会好—些。”
汪知县等人又是窃笑。暴利之下,这些商人大贾必然蛊huò百姓种植甘蔗,那么江淅等州官员都会头痛。但那个与太平州没有关系。
这个高若讷也不管,朝廷需要钱哪。问:“以后发展起来,能不能有十倍几十倍的盈利?”
“不会,量多利少,到时候商户必然会压价。还有,也不会长久。”
“为什么?”
“会不会有商人从番禺与遂宁将甘蔗运过来?”
“不会,路太远,不值。”
“那么我能不能与天下人为敌?”
“这有何关系……”
“我在芜湖,也许没有人敢碰它。技术是我想出来的,又是为了安顿灾民的权宜之计,并且又为国家创造财富,而且想压迫我低头。哼哼,除了陛下外,这天下间恐怕没有几人。”
高若讷与王昭明苦涩的—笑。
郑朗又说道:“但还有—个度,他们不会也不敢自找没趣压迫我。然而我能不能在太平州呆上—辈子?”
“我明白了。”
“很丑陋是不是?”
高若讷虽喊明白了,但不敢回茶“但我离开了太平州,若再强行出面,那就成了与天下人为敌。不是天下人,可他们就是天下人。”
魏十娘有些糊涂,问:“你们说什么呀?”!。
第二百七十一章 特区·奇迹之城(下)
……魏十娘,这可不是你所关心的……郑朗道,也没有再说此事。对于豪强,不能一味否定,赵匡胤的意思,释去兵权,你们享福去吧。官方允许他们这样做的。于是国家由乱入治,这一点很重要,虽然外交软弱,可国内太平富足,却是其他封建朝代无可比拟。他们手中聚敛起来的太量财富,以及国家三费之冗,逼迫国家要到处寻找良xìng的经济之路,才有如今这发达的商业。
否则象唐朝,大臣不但不可以言商,还不得与商人交往,何来如今宋朝的经济。
或用十二真言,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想富就要有工业与商业,那怕最原始的工商业。
这是好的地方,但弊端是兼并,也不要指望那一个皇帝想改正,顶多做一个微调。比如赵构,国家生死存亡之即,还使用了这种政策,让张浚发财,敛得几百万贯家产,但不要再插手兵权就行。
若不了解这条底线,强行改苹,张居杨炎等人一起过来协助王安石,王安石还会必败!
魏十娘吐了吐舌头。
但郑朗心中更狐疑,这个**ō妹经常往太平州跑做什么?
难道真看中了司马光或者吕公著,正好借着姐夫在此,来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那一天得与施从光谈一谈。
自已能授的是他们学业,包括教导他们如何做人,可终不是他们的父母亲,亲事自已不能做主的,若发生了不好的事,到时候会很尴尬。
陆二郎却听明白了,担心地问:“那么作坊以后怎么办?”
“你不用担必,无论朝廷怎么样做,技术是我提供出来的,非是工匠。他们也要考虑我的感想,以及我对诸位商贾的承诺,会因为一些人逼迫放开,但会过上几年时间。”
有了几年时间,成本早收了回来,开始赚钱了。
“那往后……”
“往后也不要紧,例如蔗源从当地收购,省去运费,一缗钱可以购买十五石以上,种蔗依然是种稻谷收益的三到五倍。那么成本会下降到三斤十三缗钱。利润下降一部分,商人利润再下降一部分,一斤均价只有三十文钱,与盐价相差无几,试问能食用的百姓会有多少,况且这股甜水也会外说……”
施从光豁然开朗。
“芜湖作坊利润会下降,但继续有之,一百年两百年,两百年后的事,你我还能考虑吗?我最怕的是朝廷强行干预。比如茶法,本来是好心,茶农生存困难,于是给其本金。再利用全国的力量,国家机器,销往全国各地,无论多么偏远的山区,茶叶也得出,所以建州茶渐渐lù再峥嵘。可到最后成了什么?”
“茶法李相公新议……”高若讷道。
“这个新法漏洞百出,况且他们得罪了天下人,能长久实施吗?”
高若讷苦笑,非是天下人,是一小撮管理天平与操控国家经济命脉的人。
“我到太平州,有几个用意,一是著中庸,中庸不仅是德操,还是儒家用来治国安民做人的标准。不但在写书,也尝试着用中庸之道调和境内各等户矛盾。
儒家还有另外的宗旨,格物致知,由知入智,则智入圣。因此用学问使境内各等户受益,包括蔗糖。作坊之举,却是在尝试着中庸之道。”
“何解?”
“仅为国受益,不使‘天下人’受益’策会不会长久?”
都不敢回答。
“朝廷专营已经是不可能,再看看茶法,林特改茶法,首年为朝廷谋利七百万贯,仅是朝廷所得,实际何止,如今呢,仅是二十九万贯,最少近两千万贯的收益,为什么朝廷仅得其中百分之一。且法时在变,荼商不便,茶民贫苦,上怨下恨。何苦来哉?”
又不能回答。
“事不关已,高高挂已,即便有人想为朝廷出力,又因为才能不足,越出力越乱。下面官吏贪墨,官商勾结。于是无论任何良策,到下面反成了弊政,越改民越怨。但能不能全部交给商贾?”
“不能”王昭明急切地说。
朝廷正需要钱呢,这不是几千几万缗钱,若做得好,全国各地设有几个大作坊,朝廷也得有许多利润。
“四成足矣,有了四成收入,茶会谋多少利?”
又不能回答,七百万贯多了,但两三百万贯会有的。而不是现在的二十九万贯。
“商贾得了六成契股,这样还不能让天下人满足,他们想要做什么!”
还是不能回答。芜湖这一次进入不了,但其他的新作坊必然强行进入,这是六成,如果再不满足,那不是国家优待,是想要整个国家完蛋,来供养他们这不到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大家族!
“他们本身是商贾,不会象不懂的官吏那样,以秋老黄叶充良茶,使茶商怨气冲天,就会保持一种良xìng的经营模式,然而自下到下,会有大大个契股,参与的人多,不易保密,敢不敢官商勾结?这本身又是一种监督体制。所以朝廷只能得四股,再多,最后连一成都得不到。”
绕了大半天,终于将他的思路说出来。
继续说道:“临来之前,我与几个学生说过,我来会创造一个特区。”
“特区?”
“是一个经济特区,用中庸处理州政,用格物产生的知识创造财富,使它成为一个样板,一个榜样,供其他官吏参考。高司谏,王内shì,你们回去后,也要将我这个意思带到朝廷,勿得干预,已经快成功了,只要成功,它有可能是宋朝州治的最好参考模式。不仅是圈手。而是一种恩路。那怕就是巴蜀,也有各州的特长。例如苑知洲去了饶州,与我说过,饶州有彭蠡湖、昌江、佘干水、鄱江水,不仅有圩田之利,还有山泽湖泊之利,彭蠡湖又可以造船,景德镇有瓷器这是饶州地形的特长,抓住了,有数年之治,饶州也必将大富。”
高若讷知道郑朗所说特区含义了更明白郑朗不喜中书干预的原因。
实际他呆了这么多天,不是去年,去年大宋他们初来之时,只看到圩田的好处,数圩未起,一些作坊未成立,看到了好处,看到的不多所以不大慎重。
但到了今年秋后数圩丰收蔗糖凶狠而又yòu人的“lù出面纱,高若讷能不慎重,况且他本身就喜欢管申之道。
郑朗未喝多少酒,汪知县却喝了不少。
听到郑朗的话,让他感慨万千,大有启发,还有……〖兴〗奋。自己这些人的努力,将会成为所有宋朝官员学习的目标能不感到荣幸?
第二天诸位商贾再次会聚,郑朗问道:“诸位昨天住得可好。”
“不错,不错”一起答道。
昨天那个张大郎道:“变化真不小,才三四年时间,没有想到芜湖能有这辰光。”
不但是客栈服务水平提高,还有许多丰富的夜生活,让他们十分满意,远不是前几年来芜湖城寒酸的样子。
另一个贾人说道:“百姓说这是奇迹之城,昨天晚上转了转,我相信了。”
“现在一切草创,称它为奇迹之城,过矣。不过你们有没有感觉到?城中仅几千户,象苏扬杭鄂那样参差十万人家做不到,可芜湖城是不是人口太少了一点?”
“是啊……我明白了。”张大郎眼中出现惊喜。
一切不用再说。
想要好,靠本地人不行的,还要外地涌来更多的大户,大家相互竞争,这池水才活起来。
又带到作坊里面,制冰糖法相对要简单一些,将最上等的白糖重新剪熔,放入蛋清除去杂质,关健就是火候的掌控,火候差不多时,将新青竹斩成一寸长短的篾片,投入熔化的白糖,所以昨天诸人才吃到一丝融融的蛋清味,同时也感到一种清新味,那就是微量的竹片气息。
经过一夜凝结,就凝成了冰糖,之所以这么快,是蛋清的功劳,不仅起sū融味觉,还加快了凝固速度。
奥秘暂时不想解开。
将冰糖拿出来,青白sè的冰糖条更象是玉,晶莹耳爱。
张大郎看了看道:“为什么没有那些白糖末?”
“那才是真正的糖霜,此时新出,没有凝结,耽一段时间,糖份绽出来,会形成一小层淡淡的糖末、糖丝,或者称它为糖霜。”总之它不是蒸馏的产物,纯度不够,才是白糖霜产生的原因。
一人分了一点。
是让他们带回去,提并打广告去的。
郑朗又将他们带到另一个去处。
还是棉huā制品。
有人已经认识“江南多有之,以春二三月之晦下子种是……至秋末黄huā结实,及熟时,其皮四裂,其中绽出如绵,土人以铁铤碾去其核,取如棉者,以竹为小引,长尺四五寸,牵弦以弹棉,令其匀细,卷为小筒,就车纺之,自然抽绪,如缥丝状,不劳纫缉织以为布……”。
江南主要是指岭南,福建与江西南方也有少委人种植之。
huā多为黄白,正是品种最次的亚洲粗绒棉huā的颜sè。
下子种之,也就是散种,象种小麦一样,在地里打一个个洼宕,往里面撒上四五粒种子,上面盖上草木灰与猪粪,任其生长,移载,那是不可能有的,要到九百五十年后才正式出现。
小铁铤子,也就是一个小铁棍子往棉huā上敲打,将棉籽打挤出来,不然当真用手一粒粒去剥,死累死人的。黄道婆改苹工艺之前,也用了这种方法脱籽。
黄道婆累坏了,这个充满灵气智慧的fù人,才想起发明脱籽机械。
竹引也是小引,一尺来长的小引弹棉huā效果同样很差。
可古人也有古人的智慧,棉纤维很短,干是混纺了一些桑麻进去,渐渐棉布流行起来。但它终不是主流,宋朝所有名牌纺织品,没有一样有“吉贝布”与“棉布”。
不过自今天起,将会成为历史。
走到仓库里,先是打开一chuángchuáng棉被与棉袄,让诸人看。
江南也不可能一年温暖似春,到冬天也会冷的也会结一层融冰,大寒之年,沿江一带同样能冰冻三尺。
许多人听说过,还是第一次看到。
保暖的被子有绒被、毛毡,普通百姓只好委屈一些,麻被与葛被。
木棉树也产棉,可谁舍得用木棉塞被子?
一个胖子问道:“一亩地可产多少chuáng被子?”
是商人,问的问题很内行。看到它的好处,可产量跟不上去,价必高,价一高必然妨碍它的普及与商业价值。
“本官去年派人悄悄到五岭寻了一些种子回来试种种植方法与岭南不同产量比他们哪里也高。不过因为种子不适应,产量终不让我喜。象这种棉被,一亩地可制áng左右。但移载几年后,增加到十二三chuáng大给会有可能。”
现在一亩地皮棉产量只有五十斤,种子渐渐改良,七八十斤皮棉大约会有,高产的会有上百耳皮棉。
成本还是高,但就是有五十斤皮棉也有普及的价值。
逐一用手抚mō着棉被,很有些深情,毕竟这是新事物又有实用价值,在他们手中同样会严生巨大的利润。
“不用看了,要到明年,今年没有普及,产量不是很高,有一些成品,我打算奖励给州内条个官吏,这几年来,大家很是辛苦。还有一些孤寡贫寒,孝悌慈善人家。”
说着,又将他们往里面带去。
里面就是棉布制品,整套工艺全部展现,就这么简单,一简单成本就会低,一低就有商业价值。
而且这是全国手艺最高超的织女,说儒学,她们都不懂,但让她们如何将一个个纱棉变成精美的纺织品,全天下能超过她们的人,也不会有多少。甚至江南工艺落后的情况下,找不出来几百人与她们相提并论。
依然是混纺,可是工艺精美度,远非从岭南来的吉贝布相比。
手感也好,丝与棉有机地组织成一起,又柔软,又不失其光滑。
诸人眼睛渐渐亮起来。
衣食住行,老百姓的四样大事情,是这方面的,每一样都有巨大的销量。
并且又是独此一家。
只要是独此一家的,生意更好做。
王昭明忽然道:“郑知州,不可忘记陛下。”
“这也是奢侈品。”
王昭明眼睛睁大起来,仅是穿的与盖的,尊什么奢侈品?
“但是你若……”
“我强迫你了。”说完后,与高若讷同时又要晕倒。
“既然你强迫我,不能不答应,待会儿你自己挑一áng被子,一百件袄子,还有一些衣料,带回京城。”
王昭明无语。
郑朗又说道:“但下面一样东西,你就是强迫我,也带不回去了。”
说着将诸人带出作坊。
来到青弋水边,是两层大约十米高的塔台,外面罩着纱布,微着诸人的到来,汪县令带来一群衙役,燃放了鞭炮,然后将纱布揭开。
这边在揭纱布,那边已经涌来许多百姓。
几年来,陆续出现许多新事物,未成之前,皆很神秘,百姓养成了习惯,但这座塔台就在江边上,能看到,都想睹一个先。
就是一个钟楼,没有郑朗,几十年后苏颂也制造出一座钟楼,更复杂,下层是钟楼,中层是浑象,上层是台面,设置浑仪。中上两层郑朗全部舍去,只取了一个钟。
利用青弋水的一处湍急处,做为水力动力,再请几个高明的工匠前来,制造了一些齿轮,与弹簧,工艺的落后,使它变得十分笨拙。但更有直观xìng,将一天分为十二个时辰,仅一个时针,不停的顺着十二个时间转动。想两个时针,工艺跟不上去了。
校正了一个月,估计还是有误差,主要是青弋水水流量不一,弹簧机械不标准,又不知道苏颂是如何成功的。但在工匠不断调试下,误会不大,奏者一天误差十几分钟,小者一天误差几分钟,某些时候还不及沙漏标准。
因此,每隔一天,必须派人调正。
可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纱布揭开,校正好时针的位置,装好原始的发条,时针在缓慢地移动,每转一下,还会发出一次清脆的嘀塔响声。
正好转到巴时,下面的钟摆自动发出六声悠扬的响声。
有老百姓膜拜的伏下去,喃喃祈祷。
诸位商人同样面面相觑。
郑朗说道:“这是给百姓报时用的。”
不是报时,还有一个旅游价值,与开阔思路的价值,但不说,省得有些人又要说自已发神奢侈事物,误国殃民。
确奂它也huā费良多,整整用了四千多缗钱。
但对于这些商人,那又算什么?
凝视着郑朗,眼光中有惊奇,有佩服,有仰慕,有敬重。
有人心中说道,何用三四年,现在芜湖已经是一座真正的奇迹之城。
郑朗无所谓,淡淡对诸人说道:“各位,请慢慢欣赏,我还要回去有事。”
将汪知县喊回去。
蔗价定得有些偏高,他们给的是一贯钱八石,郑朗在太平州收购的却是一贯钱十石,劣蔗十五石。也到了甘蔗成熟季节,几乎全部收购上来。
价格相差得大,需做一些补偿,劣蔗不提,仅以优蔗计耸,一亩地再补偿五百文。但补偿的只是额定数量,百姓悄悄多种了的,不作任何补偿。
已让汪县令瞪掉眼睛,问:“自古未有此事。”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治国之道,上能安邦,下能治民。你我皆是地方官吏,安邦不能,但要替陛下守好这一方百姓,价格悬殊,百姓心中就不公平,那何谓治民爱民?”
说完,又返回太平州。
将几个学生带到圩堤上。
主要还是筑圩,是扫尾工程,郑朗不敢马虎。
明年就好了,不用再筑任何圩,也做碑勒令以后不准再修任何圩田,否则必然占寺水道,那不是筑圩,是在害圩。比如行春圩,在史上有万亩藕田,并不是藕田,而是多圈了许多湖泊进去,导致无法形成耕地所至。
然后说三分。
著中庸随着说三分,也到了最关健时候。
坐在船舱上,郑朗说道:“道家向往的是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出自庄子。
道家主观是虚,天地之初本是虚的,形成之初产生一点,这就是一,后来分为yīn阳,万物生。可最终要回到原点,化万物为一,为虚,为无。
很符合宇宙形成科学观与灭亡观。
所以这个一,在道家中地位很崇高。
到了法家,强调的是“知臣主之异利者王,对为同者劫与共事者杀……”。确保这不两立的对立。所以重赏罚,强调的是二。
对此郑朗不欣赏的。
因为自幼读儒家书籍,很有可能他也被孔夫子同化,原来还想着披儒家的外衣,做一些实事,可后来感到儒家是不错,思想比任何一家都好。这个情形就象道家一样,许多皇帝用道家来愚民化民的,但弄到最好,反被道家某些不好的神棍盅huò,或者吃小丸子中稽汞毒而死,或者大兴道观贻害国家。
所以郑朗有时候在不自觉的维护着儒家尊严与正统地位。
按照他的思想观念,法家不可取,一个人的好坏难以区分,赏罚分明是应当的,可不能以一件事判断一个人的一生对错。
自己在犯错,范仲淹也在犯错,有的存好心,却在办坏事。
虽赏罚分明必须保留,但不能用单纯的二极观看待事物。
道家似乎更超前,然而对于宇宙来说,是几百亿年,甚至更长时间的诞生灭亡过程,人类至于要以一个宇宙时间来要求自己么?
只有儒家更符合人类法则,是一个个点面的截取。
这个点面仅是几千年,几百东,甚至几年的辰光,但更有实用意义。
因此儒家重视的是三。
强调对立与统一,这也是符合唯物主义的辨论观。
但在论证yīn阳、仁义、忠恕、礼乐、圣智等时,还重视了另一件事,那就是调和之道。这就是三。
这个三更加不可琢磨“是非疑,则度之以远事,验之以近物,参之毕平心。”
参就是三。
平心非是平静心灵,而是指远事近物乃至一切客观存在的对立,应当持平,应当保持一种公平的精神状态,并非与远事近物鼎立,是对立统一的共存共处过程中所需要的第三者。
夫子也说过,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质朴胜于文饰就会粗野,文饰胜过质朴就会浮华,比例洽当,才是君子。这个彬彬就是三。
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
得不到中行的人与之同行,必然取狂狷,狂者jī进,狷者滞于不为,两者皆不可取。这个中行就是三,也更接近中庸。
说到这里,大有深意的看了司马光与王安石一眼,在史上他们一个正是狂,一个正是狷。
或曰,以德报怨如何?
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急,以德报德。
以〖道〗德报仇怨如何?夫子说,用什么来报德,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这里刻意用直与德区分。用俗语说,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就是以德报德。
但如何报怨?以德报怨,脑子是不是秀逗了?
对李元昊说,别闹事,俺对你好一点,行么?
禽兽之言也!非是郑朗所言,乃是孟夫子所言。
但也不是让人去以牙还牙,看情况的,若是自己做错了,不能怪人家。但是人家做错了,欺负得自己忍无可忍,那么以怨报怨,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吧。所以用了一个直字。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也是一个三。
《中庸》里有一句话让郑朗十分欣赏,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矣,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
前面一个知是知道,后面一个知是聪明过头的人,非是智。
本来一个很简单的道理,让这些知者越说越复杂,例如古今往来的各个大儒。还有一个贤字,比如范仲淹,他的品xìng比天山上的白雪还要高洁,但有没有弄错,三百年来你第一,论品xìng宋朝三百年只出了你一个士大夫,让旁人如何能做到?所以说贤者过之,正是范仲淹这样的人。至于欧阳修、石介,他们别当真,看他们文章去,写得huā团簇簇的,但做事,最好不要学习,在胡搞。
可是愚者与不肖者,又不能学习。
如何做,中庸调和。
说到此处,几个学生除了很小的范纯仁听得吃力外,其余全明白过来。
所谓的三,正是中庸。
有了这个三分做补充,中庸理论也就变得更加完善起来。
其实有了这个中庸,郑朗已经渐渐走入儒学大家行列。
呆了几天后不得不回去。
几个娘娘与织女一道返回郑州了,织女明年也不会再来。经过了两年多时间教导,最少使太平州多了五百名织艺超群的织女,一千多名能说得过去的fù人。
这些织女多被大户人家聘请过去。
还有一个锦锈苑呢,对此郑朗放开他们参观,但要安静,不能打扰里面织女正常工作。
如今芜湖城,以锦yòu苑为龙头,一匹绢出来后,每匹两缗钱,还供不应求,以及其他的一些作坊,价格自两缗钱到一缗钱不等,但不再是过去的几百文钱的生丝。
仅这个附加值,就产生大量的利润。
已经不需要织女来回奔bō,看着几位妻妾劳碌,郑朗也有些心不忍。
闻听知州的几位娘娘,还有陪伴两年多的织女回去,前来送行的百姓挤满了码头,有的fù人洒泪告别。
船帆扬起,忽然间岸上所有行人全部不作声。
因为他们看着几个娘娘离开,忽然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王昭明与高若讷也回到京城。
赵祯兴高采烈的听王昭明将安生的事说完,包括问鬼一案的真正原因,很是神奇与不可思议。
但他立即将东西两府以及台阁三司使的重臣召到宫殿来。
不但有一此可供借鉴的径验…还有下面纨发生了一些事。特别是圈圩。
各州都在圈圩,可做法不一,产生的后果也不一。比如马知州与黄知军,离得近,许多百姓携带家小往太平州跑,拦都拦不住这很丢面子的,也失了政绩。
又经常到太平州看受了郑朗一些薰陶,于是发下狠心,杀富劫贫,是在开新圩,可不顾什么大户二户,以前的财产不动你sī圩就是不对的,一律作废。不要怪俺,朝廷下了诏书的。
sī圩强行圈进大圩,然后分配于五等户人家,甚至四等户人家。
这一举动欢声雷动。
劳力有了,全部疯狂的挑圩堤。
可细们的举措却是得罪了“天下人”境内所有大户一律反对,连一些小吏都阳奉yīn违刻意捣乱,怨声也闹到了京城然而维护了多数人的利益,老百姓快乐了,于是上万民书力保两位知州。
公说公的理,婆说婆的理。
或者舒州在兴修最大的圩田,比景民圩还大了三百顷,也不是不可能,可是知州为了换取富户的支持分配不公平,若没有太平州的动作,百姓也就受之了。有了,可以做榜样的,于是不同意。法不责众,一个人闹事好抓捕,几千成万的百姓闹事谁个也不敢动。大圩计划有了,可放在哪里一块泥土也没有动。
一起闹到中鼻。
几个宰相也不知如何处理。几个大佬看着这些奏折,伤透了脑筋。禀报赵祯,赵祯怎么知道处理?
正好将诸位大佬带来,让王昭明与高若讷说,看能不能给这些大佬一些借鉴。
听着二人将经过说了一遍,王曾默然问道:“他的中庸有没午写成?”说完直皱眉头。
说得再清楚不过以中庸调和境内各等户百姓,以中庸行事,以格物致知产生的学问替百姓创造财富。有了这两条,不仅是太平州,就是到了巴蜀也能打造一个良州出来。
但这个中庸肯定不是王曾学习过的中庸。
后面的格物致知更让他茫然,他也是三元及第对夫子的学问十分精通,可曾学到过如何将黑砂糖变成那种雪糖的学问?真学到才怪!
先问中庸吧。
“我来的时候郑知州正在与他几个学生合写三分。”
“三分?”王曾又茫然了。
三分在儒学中地位十分重要,可作为一个学说体系,一直到很久以后,才有人提出来。现在没有这个说法,包括中庸,也是自唐朝后才渐渐重视的。
但到郑朗手中,更将中庸拨到一个不可逾越的高度,它不是一门学问,还是儒家中的“三”。
看过一些,高若讷又做了一些解释,然后道:“还没有写好,我是管中窥豹,略见一斑。
“他的学生也参与了?”宋绶同。
吕夷简给他面子,他也要给吕夷简面子,郑朗几个学生就有吕夷简一个儿子在里面。
“嗯,有许多文章全部是他学生代笔书写的,多半是无奈之举,郑知州在太平州很忙碌,不仅是郑知州,全州从官吏到百姓,几乎没有一天休息时间,这种勤奋也是太平州产生变化的原因之一”高若讷老实答道。
蔡齐却问了一个问题:“范仲淹二子有没有参与?”
“长子似乎也参与了,次子年幼,现在仅是学知识。”
宋蔡二人这两个问题问得很微妙,若细心可以看到朝堂更大的裂痕在产生,然无一人注意。
不过王曾倒是说了一句公正的话:“此子做得也不错,称为特区不过之也。”
难得的说了一句好话。
赵祯高兴地对太监低语了几句,太监离开,一会儿与宫人拿来许多东西,有糖,有被袄,所有大臣分下去不够的,几个大佬一人一chuáng还是能满足的。
看着这些袄被与糖,二十几个大佬又是无言。
赵祯又向高若讷问:“高卿,你多次说奇迹之城,未来它能不能达到苏杭二州规模?”“不能,苏杭二州人口众多,地域肥沃,历史悠久,每年抛去朝廷的各项专营所得外,其他的钱帛粮贡税就有一百多万缗钱,无论糖作坊规模多大,收入也不会超过这一数字,况且棉糖只是开始,时间一长普及下去,优势也不明显,倒是诸圩一起,有鱼米之利。”
“但也是奇迹。”
“正是,故臣也认为它确如百姓所言,是奇迹之城,几乎是从无到有变出来的。”
王昭明忽然伏下说道:“臣还有一件事要禀报。”
“何事。”
“这些糖棉,是臣逼迫郑知州进贡的。”
“为什么逼迫?”
王昭明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几个宰相脸上全部起黑汗,这也算逼迫?但其中还是充满讥讽含味的。
不过这一次变化,终于使朝中所有大臣终于重视起来,一本很实用的中庸,一个奇迹之城,谁敢不重视!诸位大佬心神jīdàng的离开,赵祯却坐在宫中想着心思。
这是在一州推广,若是一国能不能推广呢?
然后叹息一声:“太小啊太小。”
不小了,可这个年龄担任宰相却是不可能的。不担任宰相召回京城会起多大作用?想到这里,赵祯又是幸福又是苦涩PS想减轻其中的说教意味,然后卡文了,好辛苦,更得有些晚。
渐渐矫正当中。!。
第二百七十二章 冲动
赵祯前思后想,调回京城不成,况且太平州那—摊字,眼下也没有其他大臣能挑得起。
想到这里,得意地笑起来。
两人友情是有的,但郑朗不会说出这种友情,你与皇帝交什么朋友?赵祯不会这样想,只认为郑朗对自己很忠心,是自己心腹臣子。
不是范仲淹,人虽不错,但太倔强,喜欢胡来,都开始结党。吕夷简也似乎有些不大放心。
唯独郑朗年龄小,让他感到很遣憾。
不能诏回京城加官,只好再次官复原职,将—百二十几顷的景春圩授给郑朗做封田。
后来的数圩,还是用景裙年号做圩名,然后到了景泰圩,景和圩,景安圩,景仁圩,景正圩,景春圩,景丰圩,景阳圩,景佳圩,景忠圩,景纯圩……
与之相对的是—堆裕。
大臣不能作声,难道不准郑朗用年号起名字?没这个理。
景春圩正是今年新圈的—个小圩,但在小圩当中算是规模比较大的。
多少耕地不知,勘探的结果出来,奏折上写着大约—百二十顷左右。
经郑朗—变,付出仅是两年的税务,那个二十五万缗钱物不算,没有太平州,安顿这些流民也不止二十五万缗钱物,就是养肿瘤养到厢兵中,在编于厢兵之前,最少也得花费这么多钱物。
生生变出—个若大的城市,七千多顷肥沃的圩田,仅赏赐—百二十顷,真的不算过份。
诏书下达后,但招来郑朗—顿根抽。
不但不受,反而写了—份奏折遥上京城,责问赵祯。
抗拒中书令书,是我自有苦衷,如今真相大白,陛下与诸相公应当明白。这是我还厚着脸皮继续留在太平州担任太守的原因。可是作为属下,与中书诸相对抗,本来就是犯下严重错误的。陛下贬臣官职不算为过。臣做了这些,虽略有小—功,只能说是将功折罪。何敢再受陛下恩惠?往事才去不远,陛下两次yù复臣官职,置中书诸相何地?
也非臣—人功劳,上有诸位官吏同心协力,日夜操劳,下有百姓不分四季,辛勤劳动,才换来如今—点成果。陛下仅授臣—人之恩,臣有何脸面当之?陛平又yù臣于何地?
臣为陛下臣子,自当安邦治民,是臣的本职。而今略有功,动辄封赏—万多亩良田,那么陛下以后打算封臣良田五十万亩手?试问朝廷有多少耕地象这样封赏下去?
开圩之初,我说过此乃sī田,非乃官田,几百亩的田地都有定数,怎么能以sī田授予官户?
后面—条,有些复杂,除sī田外,还有营田—官庄—屯田—学田—弓箭手田—马监牧地,后来还有蔡京等人主办的西城所,这些田有的完全属于朝廷土地,有的属于半朝廷土地,交给农民耕种,正常交纳税务,但朝廷可以随时收回来。它们主要来源是开国之初的无主之地,有的是户绝田,没有继承人的田,抛荒田,因灾害逃亡的无主之地,涂田,包括江洲海涂等地,国家籍没的田地,边军开耕出来的田地,蛮荒之地开发出来的新田。
还有—种是专门授于官员的职封田,河北路最多,—共三十多万亩,利州路与岭南两广路—夔州路—梓州路—福建路等偏远地区很少,四万多亩,或者五万多亩,全国有两百三十多万亩。但官员仍然不满足,相互争吵。有的直接在外面兼并,北宋前期几位皇帝不算太昏庸,做得不过份。到宋徽宗宋高宗时,有的贪官污吏往往—占就是几个县甚至几个州的耕地。
这也导致—个恶劣的后果,明朝朱无璋上台后,只杀,不存在高薪养廉,宋朝那样都没有养好官,况且明朝脆弱的经济,于是几千几万的贪官杀。只要金钱好,还有后来人,杀了王贪贪,还有李贪贪,杀了李贪贪,还有张贪贪。也没有杀好。
无解!
宋代大规模开圩史要迟好几十年才发动,多是官sī齐开,官家开圩占三分之—,大户人家占三分之二。官圩又分为两种,—种象郑朗这样全部交给百姓耕种的,—种还是交给百姓耕种收取税赋,但是以官圩名义存在的,也就是老百姓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
郑朗可以将圩以官耳名义存在,也可以将于交于百姓手中,毕竟取之于民,还之于民早几百年前李世民就提了出来,他还是作为人君的身份提的。交到百姓手中,国家得到了赋税,xìng质—样。
还是有区别存在的,官圩百姓毕竟没有所有权,说收回就能收回,那么朝廷就能动辄封赏功臣哪,贵戚哪,几分几不分,没有了。
于是—旦圩成,郑朗立即给田契,授之于民。
但赵祯这道诏书下得也没有疑议,圩未成,未付之于民之手,可以授之。
几位大佬们看着这份奏折,气得哭笑不得,你这是在谦让呢,还是存心再次恶心我们几个人?
吕夷简想了想,得,咱不招你惹你,这是你与皇帝之间的拉锯战,与我们没有关系。将奏折递到赵祯手中。
无旦将要到来。
严掌柜收到孙子—份礼物,无非就是糖,还有—chuáng棉被,这玩意儿也传得邪,没有看到,只说它非常非常的暖和,比绒被还要暖和十倍。但究竟是什么样子,无—人说出所以然来。
郑朗刻意拿来—些,给了学生,新年要到了,写—封家书回去,送—些礼物,向长辈问—声好。连孝道都做不到,何谈什么儒家?
是这种情况寄回来的。不但严掌柜家有,范吕司马王家都有,范家是双份,其他几个少年没有异议,范家有那个大范,—家人生活过得很苦逼。
真说起来,它也不会值多少钱,几百文足矣,可是芽罐情义重。
宋朝有—半状无最后因为这名头,成为凤毛麟角那—个小—群体中的—份子,还有—半人进入仕途后也就消失了。郑朗不但没有消失,主动到南方,然而在南方风头还强劲无比,似乎比当初连中三元风头还要劲。
所以严掌柜更加感谢。
又不知道如何感谢,还礼,还什么?钱人家是有的,地位自己送不了,字画是求不来。严掌柜的妻子说道:“还佛吧,他几个娘娘信佛。”
“他信的佛不是你信的佛。”严掌柜—本正经说道。于是拿出五千缗钱买了八顷地,送给贫困百姓,正是状无公在江南做的事。但京城地太贵,只能买这么多。又提了—份厚礼,赠予知日。那算状无算的小半个师父。
算是义举。
逼得吕夷简无奈,出了—千亩sī田授予贫困无依的百姓,叉对赵祯说刘处可以调回京城了,然后送厚礼于知日。
赵祯看到郑朗信后,哭笑不得。
自己加官封赏,居然这么难送出去。
抓耳挠腮,也想出—个办法,让刘处回京担任礼部shì郎,这个职说重要也清闲说清闲也重要。仅是—个回报,刘处进了京城,必然成为打酱油的。
又赠送了—份厚礼送于知日。
知日郁闷得不行俺不想沾这个光,太俗了,将它们折卖出去,也购了—份地,当作善地给予贫困百姓。
成了—件雅闻。
但更多的人在关注着那本《新中庸》。从传出郑家子准备书写时起,过去了三年,至今未出世,这倒也罢了,但郑家子创造出那么大的奇迹,所倚仗的只有两点,—是“夫子的格物学”,二是新中庸。
政绩推动着百姓对这本书的期待,这本书又推动着政绩的神奇与正义,俺不是用其他旁门左道治理州境的,而是用正宗儒家学问来治理的,别来烦我。
主要还是小,否则人们会对郑朗要求进—步拨高。
就在大家过着喜气洋洋的节日时,郑朗才带着几个学生从圩堤上返回来。
最关健的—年,最关健的—两个月。
圩堤需要人手,蔗糖又带来更大的困扰。利是有了,劳力却严重的缺少。要搬运进仓,要削皮,要压榨,要蒸,要淋,要分等级出来,特别是冰糖,这个制作对间快,可是效率低,—个个青竹削成段,然后—段段上淋浓糖液,不但占场地,制作速度又慢。没有办法,只好发动全州百姓,家家户户出劳力出来,fù人做轻活,男子做重活,给超高的薪酬。
最苦的还是小吏与衙前,—个个累得快趴下。
拨了—笔款子,每人发放—百缗钱补贴。
累到如此地步,—百缗钱不算厚赏。
郑朗更要自己带头。
从圩堤上回来,累得往chuáng上—倒,没有力气说话。
崔娴腆着小肚子走进来,幽怨道:“你这个官做得未免太辛苦。”
“还有两个月就好了,以后不会再有这么忙。”郑朗有气无力地说,主要是圈圩堤与蔗作坊事务绞在—起,劳力不足造成的影响。
到明年不用再圈圩,劳力不会远么紧张,—切会进入正常轨道发展。
但有—件事,也要提上议程,那就是衙前,按照以前衙前数量,不绞在—起,官吏继续这样奔bō,换谁长年累月下去,十有**吃不消。
可—想起此事,郑朗隐隐地头就痛。
然后又盯着崔娴的肚手。
崔娴矫羞万分地说:“妾有了。”
“什么时候?”
“大约四个月。”
“那天你古古怪怪地与我谈孩子,还有以前那几个晚上……”
“那几个晚上是你不成体统的,与妾无关。”
“你又在耍聪明。”
“不是的,你们家世代单传,上—代就你父亲—个人,上上—代只有你祖父,还有—个姑姥姥,妾有了也是你们家的高兴事口……”
别当真。
郑朗道:“那也好,为了孩子,从今天起,你不能与我同眠,直到生下他。”
“那不行的他会抗议……”,崔娴拍了拍肚子。这就是我的资本。
郑朗想说,但看着她清瘦的脸孔,终忍下来。两年多来几个妻妾跟着自己也吃了狠多辛苦,特别是崔娴。
有苦劳也有功劳,太平州政通人和,—是经济好转百姓渐渐过上好日子,二是自己重视德化,包括将—些人家的事情当作雷锋在传颂。夸张了—些,神话了—些,但又有何妨,百姓不仅需要神灵来庇护心灵,也需要活着的人物做自己榜样。有没有这事不重妾,学习目标才是最重要的。三是妻子因为连她也在为百姓奔bō是人或多或少有—颗良心的百姓自己渐渐地自觉起来。
今年事务格外的多,若是百姓再象第—年那样,将所有官吏累死,事务都处理不了。
忽然前面传来鼓掌声。
然后传来范纯裕的喝声:“二弟,你在做什么!”
郑朗走出去,来到书房里,看到范纯仁嘴里噙着—块冰糖,害怕的看着大哥大哥范纯佑—脸怒sè,其他几个少年—起尴尬的站着,问:“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是司马光挑起来的他家庭富足,衣食无忧,其他三人当中王安石稍差—些,可他根本不在意,也就过来了。范氏兄弟到来后,让司马光十分尴尬,不能说范氏兄弟不对,人家是德操,这种州卜的生活同样是德操的—种。
就连吃荤菜,也只节日吃上—点儿。
弄得司马光很无言。
家里面还放着—些冰糖,对生活郑朗不会奢侈,也不会刻意俭朴,很散淡的—种。
妻妾喜欢,几个少年人岁数不大,还有几个小婢也喜欢,于是年底糖作坊出糖后,买了—些回来。
刚才范纯裕出寺,司马光与严荣怎么哄着,范纯仁以后很了不起,可这时候才几岁大,懂的不是很多,总有—些嘴馋的,几下子—哄,尝了—块。终于开胡了。司马光与严荣喜的,开心的拍巴掌。
正好范纯裙回来,不好说司马光,只好斥责二弟。
郑朗气乐了起来。
就象—个比喻,—个县企是贪官污吏,有—个官员想做好官,结果呢,要么想办法拖你下水,要么找你的把柄,将你彻底打压下去。
但有了司马光参与,让郑朗很警惕,道:“司马三郎,严小郎,我修中庸时,说过—句什么话,不准排除异己,要包容,要允许不同的声音与政见,你们忘记了吗?”
“喏,郑大夫,我们错了。”
“不是错了,六旦你们抱有眼下的想法,很可怕的,我再三说的戾气,将会在你们身上出现,而且你们有才华,危害xìng更大。”
“喏。”
“这是范家的家风,你我皆不做不到,可不能反对别人去做。正是这种德操,才能纯净人们的心灵。”
“哦”
“不过范大郎君,你也别斥责二郎君,他还小,能做到这地步很不错。”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经善小而不为。”
“是,可只要在自己份类的享受不算过份……”,郑朗挠了挠头,无论怎么样说,自己理由好象都不充足,又说道:“德操重要,xiōng怀—颗远大忠国爱民的心重要,有治理国政的手段更重要。你父亲既然将你们托付给我,教导你们德**恐怕不能跟你父亲相比。
说到这里,不由地抹了—把汗,真的不敢相比,差距几乎是天壤之别。
“想学德操,还是跟你父亲后面为好,我能教你们的也不是这个心xiōng。论心xiōng远大,我也不及你父亲远矣。”再抹冷汗,三百年来你第—,我用什么与你比,继续说:“我能教导你们的是学问,以及这种手段。今天的事就此揭过,都不要提,你们在—起学习,若是为此事生起龌龊,非我所想。”
“喏。”
和稀泥和了下去。
崔娴也走进来说道:“范讽为了几百两银子,让天下人笑话,你们同门,能为—块冰糖,马上让天下人笑话,值不值?”
“喏。”
但夫妻二人走出去,都相对摇头,俩人能吃苦,又有才华,德操自认为不错的,可与人家相比,差得太远。
崔娴叹息—声道:“妾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为范仲淹两奏《白雪》那么多人愿意做他的朋党。”
准备过年了。
最快活的—年,只要不是懒人,这是—个充满收获的好年光。
但这时芜湖来人禀报说是汪县令活活累倒昏过去。
圩主要是在芜湖,糖作坊也在芜湖后来又将锦锈苑改来锦锈监,棉花制品与丝织品—起交给锦锈监管理经营,不然到时候会相互扯皮,这样就能各自清楚各自的任务,账务也能明确。
汪县令也感到荣幸,再过—年下来,试问—下,整个宋朝能有几个县与自己这个县相提并论的有了信念更加努力。累得人整个快要变形郑朗想劝,又无从劝起。
然而身体出现了严重负荷,在公堂上处理公务时,忽然昏倒下来。
没有赵祯那么危险,后面大夫就抢救过来,可再三嘱咐,不能再劳累了,不休养短寿是必然很有可能再次昏阙,生命危险都有的。
郑朗无奈,只好来到芜湖。
新年别想在太平州城过了就在糖作坊租了—栋房屋,将家小带了过来,不但接手州务,还将县务接手。那怎么可以?几小学生协助处理,也跟不上去。
汪县令着急地爬起来,要帮助。
让郑朗制止,看着汪知县瘦削的身体,怜惜地说道:“你先休养,我正好借着这机会,哦—件事。”
然后颁发命令,不是过去的太平州,诸位官吏累成什么样子,你们也看到了。从今天起,再扩差役,协助官府处理政务。这是必须的,但接下来不对,别的地方将五等六等户全部拖进差役里。连河南是国家的政治中心,有的农民不敢盖房屋,不敢养耕牛,为什么,这些都要计算财产的,于是将钱埋于地下。俺—无所有,非是四等,五等也不是,六等也算不上,总不能让我应差役吧。
有的边远地方,七八十岁的老人,还梳着童子髻,俺是少年人,是几岁大的小孩子,别问为长得为什么这么老,俺过得苦,未老先衰,别征我为差役。
恶劣如此。
但我从四等户开始征,何谓四等户,也就是全家全部实现自耕,不用租人家的田地度日。—般有三十几亩耕地,就可以称为四等户。但也要看,若是生活在贫瘩的山区,有时候五六十亩地都不能自保。
不过太平州是特倒,那怕就是灾民,有了甘蔗,马上又有了棉花,还有沟渠坡岗之利全部腾让出来,税征得又低,官府鼓励饲养耕牛,城车的百姓圈圈地,钱就来了。四等户以上的比倒特多,还是那种无可争议的四等户。
从年底涌来—批百姓,四万七千余户,两万六千户四等民,绝对的四等民!到明年年底,很有可能还会增加七八千户。
这些四等户全部应征差役。
几个县令哭笑不得,俺们太平州现在是不错,可至于需要两万六千多民差役吗?
所有老百姓—起傻眼,这无疑是—个螓天霹雳。
中了丢役,那等于中了爱滋,绝世蛊毒,完了完了。
—道州令下去,—起忘记过新年的喜悦,全部如丧考妣。于是联合起来,—起过来询问,知州,你是好官,不能这样玩哪,俺家六十多亩地,平时都累得半死,你征—个差役过去,俺家只能等着败家灭家。
郑朗反问—句:“不征差役,这样下去,那—个官吏能吃得消?”
破倒是能破,不过需要四个统率和我同一级别的人才行,现在哪里去找另外三个人啊?
“用钱代役吧,这么多—二三四等户,征—征,会有足够的经济雇佣差彻川又将这个话题翻了出来。
“不行,朝廷没有这项制度。”郑朗—口回绝。
另—边汪知县却在放口风,你们联名上书,将困难向陛下禀明,陛下是仁君,—定会通融的。只要陛下首肯,郑知州—定会想出公平的办法。
诸人—想也是,看—看,为了灾民太守与朝廷闹成什么样子?
—起联合起来签名,不会签的按手印。
这份上书很长的,内容不多,为此事商议了很久,按照—二三四等户征纳免役钱,然后由州府雇闲人担任衙前,这样有力的出力,也能得到—些回报养家糊口,有钱的出钱,不误家中的事务。
但不象王安石那次变法只说了等户,而王安石那次变法,却是讲究绝对的公平,—百缗钱人家—年交纳—缗钱免役钱那么—千万缗钱人家必须交纳十万免役钱。
大户人家逼急了。
事实也要这么做,可这个世道,谁敢讲绝对的公平?这些大户是喂不饱的饿狼,让他们拨几根汗毛是可能的,想让他们拨掉饿牙,能不拼命吗?王安石无知者无畏,郑朗敢不敢?那不但不会成功,会被咬得很惨很惨的。
盖手印签字名字的百姓几乎达到四万户这也代表着民意所向然后长长的联名书递向京城。
新年过得也不平静继续忙碌。
但也没有过新年的气氛,郑朗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这份万手印书到朝廷后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他还想办另—件事,锦锈监为了管理方便,将丝织与棉花纺织业—起集中起来,这也是—个托马斯。没有什么不对的,宋代称作坊,后世称为工厂越大超好。并且自己使用流水线式的生产,工匠不觉,只觉得速度快很流畅,但效率无形中在提高。
某种意义,有了—些后世工厂的雏形。
但什么交给了朝廷管理,郑朗就是不放心,有贪官墨吏,还有追求政绩者,什么事都能发生,甚至压榨百姓。这非他本义。
正在思考这件事时,黄知军与马知州—道前来。
逼得走投无路才过来的。
受了郑朗的“蛊huò”,认为将圩田交给贫困百姓是对的,并且交给贫困百姓,也能用耕地换劳力。不然怎么办?他们可没有法子变出—座新城市出来,赢取大户人家支持。
于是用强硬的手段圈圩,才圈不多,sī圩各自十几个,但这是—个开始,最后早晚bō及到自己。两州自上到下,只要有sī圩的人家全部反对。
闹到京城,王曾与吕夷简也不知如何是好。正好高若讷与王昭明将郑朗—些话与那个中庸带过来,成了参考。
两知州做得不对,做得太野蛮。
那怕少赔偿—点还能说得过去,这—苛没,开了—个不好的先倒,先是sī圩,后是大田,那家那户没有,王家有,吕家有,会不会同样来—个苛没?
但又说不出口,这是为了朝廷税务,为了朝廷减少贫困百姓。
因此默视,你们在下面闹,我们就当没有看到。
两个知州也无奈,开出的引,没有回头的箭,况且不再举动,百姓全部流动到了太平州。看看广德军,开始上书朝廷要与太平州打官司,人口流失得太多。
但人家多是山区,自己与太平州地形相仿佛,怎么说出口?
只好强行率领百姓继续圈圩。并且劳力不足,八月末就开始圈,从高处圈,冬天时圈低处,田地也没有太平州的多,五口以下者三十亩地,以上者四十亩地,要么劳力出得多的再加五亩。
也是不错的,现在的太平州同样只有三十亩地,不可能象以前那样五十亩六十亩七十亩。
众志成城,终于将圩圈好。
但新的问题来临,去年就发现了,没有耕牛,没有农具,甚至没有度日的余粮,向朝廷清求支援。
中书答复很简单,支援可以,今年免税,但你们要保证象太平州那样,以后数倍的将免税带给朝廷的损失补还回来。
这怎么可能?
两个知州还不解呢,咱们拼了命,也赤膊上阵,亲自在拜堤上坐镇,为什么中书不支持,还暗暗流lù出反对的意思?
新年到来,两人做法差不多,也保持着书信来往,商议—下,再度来到太平州。但来得及时,没有多久,朝廷新的诏书下达,不让各知州知县相互“流窜”。
将难处说出来,然后道:“中书有jiān臣吕夷简坐镇,祸国殃民,大约不会支持我们了。只好央请郑知州帮助。”
对中书不服,但骂王曾又不敢,王曾都是jiān臣了,谁是忠臣,只好骂弄夷简。
但他们也没有想过,为什么中书隐隐的反对。非是忠臣与jiān臣,孙爽是不是忠臣,是不是忠厚长者是不是—个有学问的人,为什么反对李咨变荼法?
郑朗—摊手说道:“叫我怎么帮助你们?”
“第—央请你给我们—些蔗种与棉种,再派人传授—些技术。”
“蔗种可以传授技术也可以……”郑朗毫不犹豫答道,但另—条否决子,道:“棉种我今年用度都不够,如何给你们?”
“我们对这不懂,若是郑知州派人骑马到福建路,迅速购买回来,东南风起,雇—艘船很快能到太平州的正好能抢到二月半耕种时季到来。”
敢情这两人在路上早做过周密分析。
郑朗无语问:“那么第二条是什么?”
“能不能借我们十万缗钱秋后让农民偿还你们,”说着两人—脸的沮丧,若是手中有足够钱帛,还是很不错的,不但做了人情,秋后还能有—些赚头。
然存郑朗跳起来,道:“你们想害我不成?”
在太平州折腾,那是自己弄出成绩否则都不可以这样随便地花钱。若是再借钱给外州,那无疑是叫树恩。这也是宋代的忌讳。前倒可以仿照安禄山!
只要自己敢借,马上等着倒霉吧有可能渐渐向完美士大夫进化的范仲淹也会上书弹劾。
“我们也知道很难。可郑知州天赋过人,—定会想出变通的方法,看在我们是真心为老百姓的份上,帮我们这—把吧。”
老子还成了神!
郑朗—口怒气差点喷出,但看到两人脸上—脸惶恐不安,终于有些不忍。
他们用心还是不错的,可是方法不对,才有今天的下场。王曾与吕夷简很有可能是有意将他们往火坑里推,来变相的惩罚他们胆大妄为。不但是他们,在史上与西夏人作战过程中,有的将领为刺jī将士作战,拿出钱来奖励将士,先后悲催,严重的有功也被砍掉脑袋。道理差不多,不能让他们树sī恩,或者得罪大户,或者违抗中书求和的心愿。
语气软下来,道:“你们先坐下来,让我想—想。”
正好陆二郎进来禀报:“郑知州,商户都在要冰糖,但冰糖制作缓慢,又极占场地,怎么办?”
作坊将冰糖价格放得很低,考虑到了利润。
然而多年宋人养成的习惯,砂糖远比糖霜贱。所以诸商人将冰糖卖成天价,据闻有的地方能卖到三四百文成—斤,有的干脆论条卖,更贵。但是百姓呢,宁肯买贵得离谱的冰糖,也不愿买雪白的砂糖。
这种利润几乎是四倍五倍六倍,杀人的利润都有了。
若不是人手不足,有的商人能要求作坊将普白糖与黄糖也制作冰糖出售。有的鸡子带的不足,便在太平州四处高价收鸡子,甚至跑到周边各州收购,导致鸡子价格翻了三四倍。但经过这场风bō后,估计今年家家户户会多养几十只鸡,专产鸡子。整个市场走向,连郑朗也无法把握。
乱成了—团。
郑朗皱了—下眉头,说道:“对他们说,最大限度完成他们要求,但完成不了,也不能强求。别要忘记,现在我们是缺的—方,是他们求我们,不是我们求他们。”
二郎应声下去。
其实人手不少,只是—个个不熟练,自己让他们进行分工生产,可速度还是跟不上去。至于场地都好解决,在各个大家人家挤—挤,场地也就有了。
忽然他眼睛—亮,想到—条主意。
但随即摇头,自言自语:“不能冲动,不能冲动。”
冲动也是—个魔鬼,这件事太大,比免役法更大,自己以前想都没有想过,虽立即会替黄知军与马知州解决了困难,后果非是自己所能承担的。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三章 进攻
这一刻郑朗脸上表情很古怪…一会儿兴奋.一会儿担心。一会儿恐惧,一会儿憧憬,不停的扭曲。
黄知军与马知州来了太平州好几次,也见到好几次郑朗,看到过郑朗各种表情,总体而言,用四个字就可以形容,风轻云淡。
看着郑朗表情,马知州有些害怕地问:““郑知州,什么冲动?,,郑朗没有回答。
他在想青苗法,王安石用意是好的,能为国家利谋,所放利息也不高,百分之二十左右,但用国家的国库去放,那怕收回来百分之十,利润也是可观,至少会超过蔗糖所带来的““开源,.财富,也减轻百姓百分之六十到百分之二百的高利息负担。没有这个高利贷,许多百姓就不会破产,不会破产,国家就可以征税,形成一系列的良xìng循环。
但什么事经过官府,并且全部由官府出面主持,事情会变了味道。
是青苗法失败原因之一。
夺大户之利,收为国有,豪强反对,是失败原因之二。
王安石急需向世人证明,敛财敛得快,又是以国家为主,百姓为辅,百姓摆到很次的位置。是失败第三个原因。
但马知州与黄知军的求助,给他一个机会。
那就是银行!
不要救国又救民了,只要国家有钱,百姓税赋压力也会松下。
不是根本所在,三冗不解决,法怎么变也会失败。但会一步步缓解国家压力,或者说从急xìng自杀变成慢xìng自杀。
也不必经过官府折腾,比如来一个五五分账,官府给大户一个正大光明放利息的机会,经营由大户人家来经营,官府派人监督。中庸之道就有了,其实下调了利息,已给了百姓活路。如今存钱,运钱,皆需要手续费,保管费,放利息更要收钱,只要存钱稍给一些利息,放贷的资本会变得充足。
这是百分之二十的利。
一旦滚雪球滚了起来,会产生什么样的利润。并且各大豪强会参与进去,真不行,可以来一次变相的““资产重组,.,皆得到利,就会维护这个利。
将一切摆到台面上。
再从利益角度分析,国家得利无疑,豪强得利无疑,百姓得利也是无疑,只是得到的比较隐晦。
即便有一些黑心的,专靠放高利贷起家的大户人家,面对这庞大的利益集团,也不敢做任再抗拒。
但当真如此?
人心,没有知足的时候。
也没有十全十美的制度,自己想的是这么一回事,象王安石变法一样,每一项法令出来,全是用心良苦,可实施下去,早晚会让人找到漏洞。
想到这里,终于摇头。
暂时不是俺玩的。
还是乖乖地做一个小知州吧。
脸sè迅速平静下来,然后盯着两个太守。
周边有数州在兴圩,有的做得很好,利益兼顾,有矛盾冲突,但不大,在静悄悄的执行。也有一半没有做好,将自己的做法偏向两端,舒州太守是其一,过于考虑各大户利益。
若没有自己举动,也许会成功。但有了自己举动,百姓服不服?
听说他为让大户不作声,竟然默认各大户人家甩几楸泥巴,往湖泽中一扔,俺圈了圩的。号称宋朝新的第一大圩,占地三千顷,实际耕地面积有可能一千五百顷以上,居然未圈之前,一千一百多顷圩田成了有主之地。
黄知军与马知州更好玩,差一点要来一个均贫富。
两者都不可取,但后者比前者情况要好一点。
于是说道:““我说一件事给你们听,太祖说过一句话,军国所资,咸出于租调。于是建立我朝以后,不断的派出官吏检田,馆陶令程迪因括田不均,杖流海岛,商河令李瑶被杖死,袁凤自右补阙降为受曲卓令,太宗与先帝也多次下过诏书,均分田产。,.
““是啊,,.两人点头。
这一句话很重要,宋朝文人动辄喜讲祖宗法制,不是我说的.是赵匡胤兄弟到宋真宗都说过做过,这就是祖宗法制,它比夫子的话还要管用。
““淳化四年太宗说过,两税镯减,朕无所惜,若实惠及贫民,虽每年放却亦不恨也,今州县城郭之内,则兼并之家侵削贫民,田亩之间则豪猾之吏隐漏租赋,虚上逃账,此甚弊事。
““原来太宗也说过,,.马知州愕然道。
郑朗苦笑,当真上面不知道下面贫民之苦,豪强的恶劣,小吏的为虎作猖?继续道:““太宗在至道二年与寇准对答时又说,自秦变阵陌,井田之制不复,故豪猾兼并,租税减耗,遂致弃本逐末俟三五年,岁时丰稔,民庶康乐,必择强有执守之人,先自两京立法,止取土地顷亩.不以见垦及荒田.繁重者减省.侥幸者增益之。严其法制,务在必行,庶使百姓皆足,话端永息矣。太宗不可不谓明君,寇准不可不谓强有执守之人。为何议者止?,,““为何?,.
郑朗不答,继续说:““先帝时,监察御史张廓上言,天下旷土甚多,望子成龙依唐宇文融条约,差官检估。先帝说,此事未可遽行,然人言天下税赋不增sè,豪强形势者田多而税少,贫弱地薄而税重,由是富者益富,贫者益贫。王旦曰,田赋不均,诚如进旨,但须渐谋改定。这一渐,连议谋也未看到,先帝也是爱民之君,王相公更是贤相,为何又未实施?,,不能说这几人都不好,寇准是国家扭转乾坤的重要功臣,王旦位居中书,是宋真宗晚年最重要的倚杖。两个太守都不知如何回答。
不是不改,寇准与王旦很聪明。明知道一改麻烦事很多,不如提前做退缩。后来郭诺在蔡州仅检一个县,即得田26930顷,郑朗在太平州辛辛苦苦,仅弄出七千几百顷,而一个县逃匿的亩数却接近两万七千顷,几乎是其四倍!然后““重劳人,.,停下了。随后多次清查,皆不告而终,包拯任三司使时,也不服,带着五六官员下去查,查了数州后,很自觉,上书说其于天下不能尽行,俺没法子查下去。逃回京城。
不查还好一些,做一头纸老虎,一查更坏,朝廷原来如此,于是““自皇站以来十几年垦田四十七万顷,然田籍少田八十六万顷““。
两人还没有弄明白,又问了一句:““为何?,,是真的不好娄。
比如现在,赵祯不会包庇曹家,但救了他一命的魏国大长公主出来央请,怎么办?
清流的大臣查到王家蔡家怎么办?““小人,.们查到吕家又怎么办?
但郑朗不会去回答。继续说:““不要问为何,你们想成功,却有一个办法。,.
““是何方法?,.
““今年你们的圩田大约分配下去,没有分配下去,也没有多少多余的圩田出来。,.
““是,,,马知州答道,让他很有成就感,几千户赤贫的百姓,从此有了着落。
““你们只要对那些圩主们说一句,你们会做一些退让,下半年圈圩时,会补偿他们一半圩田。他们是小圩,十年两三破,这是大圩,xìng质截然不同。那么你们就可以成功了。,,““是让我们向他们做出让步?,,““退一步海阔天空。,.你们心是好的,可象这样下去,很快就要贬官,还谈什么圩。
说着走了出去。
一会儿两个中年人走进来。
马知州与黄知军也不在意,太平州的事务繁多,他们坐在这一会儿,看到郑朗处理了好几伴事。
可两个中年人径直向他们走来,其中一个瘦高个问道:““你们是马知州与黄知军?,,““是,你们是...,.
““我们是作糖监管事,我姓宋,他姓唐。,,““原来是宋管事与唐管事,你们找我们.,,马知州狐疑地问。
糖坊有六个管事,负责商人集团与作糖监的作监共同管理糖坊,这件事早就传扬开来。但两人似乎是有意找自己的,马知州与黄知军有些不解。
““是这样的,我们偶尔听到两位太守需要用钱,我们可以借给你。,,““你们?,.
““不是我俩人,是以糖坊的名义借给你。,.
马知州与黄知军相视一眼,眼中有些茫然。
““想要请跟我们来,若是我们听错了,那就不打扰两位。,.
为什么不想要?不过提到商人,他们都想到黑心的高利贷,黄知军问了一句:““年息几何?,,““年息一成半分,若今年还不起,明年偿还三分。,.
““怎么可能?,.两位太守有些糊涂了,整个宋朝也没有这么低的利息,这比前年郑朗对百姓发放的粮贷与牛贷还要低上五分。
““请相信,这是一个奇迹之城。,.
稀里糊涂的被带到作坊,两人将其他几个管事,以及作监陆二郎召集在一起,说了放利息给马知州与黄知军的事。
说的道理很简单,一条长江之隔,往北奔的更远,有可能因为气候差异,蔗已经不甜,但可以在江边一些地方种植大量甘蔗。
马黄二人点头。自己不象郑朗初期,田地分得多,仅靠粮食是不够的,况且都是赤贫之家,没有额外的副业,秋后到来,税务一加,若家中发生了什么事,一成半分的利息,也未必偿还得起。
自己向郑朗讨要蔗种与棉种,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两个管事继续说道:““想要作坊有前景,周边地区必须有大量蔗源.这次资助.不但是帮助无为军与和州刘民。.也是等于帮助糖作坊自己。说不定宣州与广德军也可以学习甘蔗载种,以后不用从遥远的江浙,就可以调运大批蔗源提供作坊生产。再说,两个太守也是美意,又有一些年息,各贷民们手中又有地契,以地契作担保,为什么不能放贷?,,马黄二人再次点头。
这就是商人与朝廷的区别,商人无时无刻地不在想将利润如何扩大化,朝廷专营,那么官吏除了搜刮出政绩外,要么就是贪墨。
陆二郎却站起来反对:““不行,二月一过蔗糖停下生产,所得盈利必须上缴朝廷我不同意此举。,,争论很久,宋唐两个管事说道:““那就投票决定。
六个人六股,陆二郎两股,以股份多少决定争议结果。
但是马黄对视一眼,心里皆想到,还真来啊。
真的投票了以举手形式投票的,四人赞成宋唐管事的提议,都是外地那些大户人家,他们整好占据四成,背后的主子又有钱,不在乎马上就有收成。
太平州自己的两位管事选择了弃权。
让马黄觉得很惊责。
不过是有条件的,贷的利息低,每户不能超过二十缗钱,多了必然偿还不起那怕是百分之十五的年息,而且以两缗钱一亩地的价格以地契作保。偿还年限最多为四年。贷的时候必须要带户册,证明是圩民,与户等。种植的甘蔗必须归糖坊所有。
诸如类似的一些琐碎条件,但不算过份。
最后大家谈好条件,马知州与黄知州走出来,面面相觑。
这些于其说是条件不如说是优惠,不要多,只要种上十亩地的甘蔗,有可能糖份不及长江以南地区的糖份,但仅隔了一条江,相差不大的,种得好可能一年就偿还了这笔欠债。
这不用考虑的。
让他们惊奇地朝廷的作监意志,居然真的让作坊其他的管事联手抹杀。
又找到郑朗磨了一会儿牙,郑朗磨得吃不消,只好答应,派人到福建路购买棉花种籽。两人高兴地回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崔娴摇头:““他们心是好的,可才能很差居然没有醒悟。,.
““不会差到如此地步,一时心急,考虑不到,,.郑朗道。
崔娴咯咯笑了起来,郑朗这种做法还等于是掩耳盗铃不过换了一换,想来朝廷中那些大佬们也会啼笑皆非。
不在于此只要这两位太守将大户稳住,毕竟原来什么得不到,现在还得到了一半圩田,会喜出望外,不会支持,可为了这一半圩田,也不敢闹事。只要他们不闹事,黄知军与马知州能坚持到秋后。秋后产量一出来,这才是最实际的,至少比舒州那个姜太守好。那么这两人位子也就保住了。
但是郑朗心情有些恍惚。
对借钱给和州与无为军,郑朗不在意,那个地契都是一个幌子,与我无关,是糖坊管事的主意,他们是商人,自然想着如何将利益最大化。但真还不起,郑朗会让他们将老百姓家中的地夺下来?
太平州的百姓是宋朝的子民,无为军与和州的百姓不是宋朝的子民?
堵言臣的嘴巴才是真的。
他是在想银行。
想一想,真的很不错。
宋朝的高利贷太惊人了,仅一条高利贷就让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一旦有了这个银行,什么六七八等户无法享受,但至少四五等户若有急事,不必背上高利贷的负担。一些中小商户手中有了商机,也可以用相对比较低的利息借贷发家,进一步抵消一些豪强的冲击。
但不是他说上就上的。
条件成熟了,以他现在的身份,也绝不能够做出这件大事。
他想的是以后,能做不能做,也不是他说的算,要看赵祯什么心理。想到这里,他开始写一份奏折,是以锦锈监为代价,向朝廷发动的一起小小进攻,也是一次试探。
王安石正好进来,看着他写这份奏折,不解地问道:““郑大夫,不用写,以太平州现在的条件也可以去做,写了朝廷未必同意。,,郑朗微微一笑,道:““我是想钓另外一条更大的鱼,锦yòu监是鱼饵。,,有可能会钓到,那么连娄饵也收回来,有可能钓不到,那么鱼饵也就牺牲了。
说完,将这篇奏折装起来,立即送到京城。然而哑然失笑,自己想方设法减少纷争,可忍不住给自己找了许多麻烦。!。
第二百七十四章 老贪
第二百七十四章老贪两份书奏迅速传到吕夷简手中,先是那幅万人签名书。
非是小事,当真吕夷简不知道差役法的弊端。但他同样经过了许多事,比如茶法,正是在他主持下,李咨拉开茶法改革的序幕,可没有多久,就被大儒孙奭率领守旧大臣弄得灰头灰脸。
一颗心还没有死。
再到赵祯亲政,他手疏八事,正朝纲,塞邪径,禁贿赂,辨佞壬,绝女谒,疏近习,罢力役,节冗费。
若是让他成功,宋朝还有没有弊端?
正朝纲,驱逐后党,维护皇帝地位,稳定帝权。
塞邪径,断绝不好的行为,比如说祥瑞,谄媚。
禁贿赂,杜绝贪污受贿。
辨佞壬,辨认忠臣与小人,这个小人非是君子党说的那种小人。君子党当真是君子,除了破坏就是破坏,除了打倒就是打倒,这就是君子?好象与黄巢他们所做的差不多,只是黄巢他们不是用嘴巴子,不是用笔杆子,用的是武器。或者论吵架,东京城还有几百个特会吵架的fù人,难道她们也是君子?
他也不会做这样的君子,忠臣是指忠于皇帝的人,为了皇帝,为了宋朝,什么事都愿意去做,兢兢业业,那怕污了自己的清名。
事实他一生名声不大好,但也是这么去做的。
正因为有了这个忠,使他与丁谓等人有了本质xìng的区别。郑朗一直不怎么恶,尽管有很多事也让郑朗反感。不是一个忠臣,是一个忠于国家的白脸老臣。
绝女谒,后宫中的女人们,你们安心替皇帝养儿子,政事不得罗嗦。
疏近习,近习出自《礼记.月令》:“﹝仲冬之月﹞省fù事,毋得yín,虽有贵戚近习,毋有不禁。”李治次子李贤注近习之义为诸佞幸亲近小人也。也就是远离小人。
罢力役,许多道宫寺庙不要再修,养一养民生。
节冗费,那一晚与皇帝说得不多,但说了一些。毕竟事情犹关很大,冗兵冗政冗吏,动那一样都会引起无穷的争议。
什么叫改革,这也是一种改革。
比如姚元之上疏十事,李隆基受之,改了,革了,改革得很好。不一定非得象王莽与杨炎那样,让天下沸沸扬扬的,才算改革。
是不是很高明,轻重得当,若是赵祯受之,就可以再进一步着手细节。
但第二天诏书就下来了,自己外放!
这就是自己雄心勃勃的后果?
再到后来,自己却成了jiān臣,成了小人。
于是什么改革也不谈了,只做进一步的微调。敢动?动一动,马上会让言臣喷死。
郑朗打的什么小心眼,他看不出来?
还来一个四万人签名按手印上书?
直接批了五个字,汝意yù何为?忽然想到了舒州与广德军,和州与无为军两个太守在胡干,让他不喜,但比广德军与舒州好。广德军本来就是在太平州的南边,两州相邻,你要学习人家的经验,而不是看守百姓。这是宋朝,非是唐朝,不让百姓流动。舒州太守在做什么?苛没大家的财产不对,也不能让国家的财产给大家做人情。
中庸之道啊!
这样想一想,郑朗还是不错的,虽然与他政见不合。
又写了一句:诸吏事迹呈于中书。
然后用快报送回太平州。
你想干什么,直接说,不要拿四万户百姓来吓我,我是长大的,不是吓大的。直接说,说得有理就通过,没有理俺就不准。有胆量就你敢鼓动四万户百姓闹事,看你要不要脑袋!
很简单的就将事情处理。
但刚将这十几个字的批注送走,第二份书奏又到了京城。
第一份书奏四万人签名按手印没有吓着吕夷简,第二份书奏却将吕夷简难住。
糖作坊可以解释,仅是一例,当时迫于安置灾民,事急从权。但是锦锈苑从一开始成立,它的xìng质就是全官方的。也能说它是“特区”,太平州在朝廷未接受之前,怎么安排都可以,反正是当作示范。
并且朝廷中的大臣已经默许。
比如圈圩,让朝廷吸纳了一些经验。留下足够的河流与深的湖泊,前者为了泄洪,为不防碍他州航道与泄洪河道,后者是为了蓄水,所圈区域水浅,也容易立即改造成圩田,不然一个深达几十尺的湖泊圈了进去,还是湖,不得耕。圩要大,有人手护防,也容易集中管理,也值得大圩大堤。以田换力役,国家省开圩经费,民得其田,两相方便。中庸分田,想到这个中庸,吕夷简很是别扭,但不得不承认它的好处,通过它来调节大户与贫民的关系,矛盾不会jī化,也符合他的思想观念。
这都是好的,逐一在推广。
还有一些默认了,但有待考察,比如甘蔗与糖作坊。
然而在太平州可以做,不能递到中书,递到中书就等于让中书承认这一条例。
不是你这一监,全国有多少监?
中书一旦公开批准,他监全部模仿,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为什么要递到中书?难道是这小子来意不善?
一时没有想明白,递给赵祯,陛下,你看着办吧。
赵祯打开一看,郑朗先说原因,还是说茶法,茶法最高得利七百万贯,如今只有二十九万贯,太平州没有茶叶,然后宣州歙州都有,郑朗听闻了一些,民受其苦,中小茶商承其弊,多有不服之心,臣恐再有王小bō李顺的事发生。
这个过了的,王小bō李顺起义有多个原因,一是宋朝平蜀时杀人过多,行为残暴,蜀人一直不服,二是当时略有灾害,聚集了许多流民,三就是改革茶法,王小bō非是贫民,但是小商茶,利益受损,于是鼓动流民起义。起义的xìng质与方腊起义是两样的,方腊起义才是百姓过不下去,非是流民,虽然方腊本人是神棍外加地主。但两人做法又不同,方腊起义纯是胡作非为,不亚于黄巢的吃人肉,王小bō却喊出了均贫富的口号。造成的结果也不同,方腊虽然残暴,却沉重打击了宋徽宗的腐朽政权。王小bō不管是不是好心,却造就了李继迁的壮大。正是他的起义,给赵匡义的朝廷带来沉重的负担,没有再围剿李继迁,留下党项这个祸根。
但改革茶法用心是好的,为什么到了下面却让农民谋反?
也是发人深思。
又往下说,锦锈监本来就是为了朝廷谋利的,是替朝廷赚钱的,明着说,朝廷费用匮乏如此,不用不好意思啦。我在可以清明的主持,但我不可能永远呆在太平州,也没有这个规矩,都快三年了,还能留下几年?若有不会经营的官吏插足,不但不会替朝廷谋利,甚至贪墨,苛于民,苛于小商,什么事都能发生。我的种种良苦用心,以后不仅不会成为朝廷的赚钱机器,反而成了鱼肉百姓的机器,一如茶法。
不但如此,还要派官吏经营,又增冗吏。总之,象郑朗所说,下面的官吏烂到家,烂得不能再烂了。没有那么严重,但若有一个不好的知州过来,的确什么事情都能发生。
稍做改革,将它也象糖作坊一样,四五分托于朝廷,五六分契股托于商贾,朝廷只要派一会算账的小吏过来看管它,其余的全部由商贾来经营。不但不苛于民,还会由最内行的人去经营,朝廷又得其利。只要马上便卖其契股,又可以筹得十几万缗钱。反正是一无所有变出来的,有了这十几万贯也值得了。
赵祯看着眼中很茫然,便问:“吕卿,你是何意思?”
肯定不是这样,但吕夷简一时半会也没有猜测出来郑朗用意,老实答道:“臣以为不可。非是从无到有而来。”
“说说。”
“对于太平州种种,臣也做过思考,锦锈监初名为锦锈苑,用意也是郑知州用来改善江南的丝织技术,同时做一个榜样。于是设了此监。从始至终,规模不是很大,技术也没有保密,公开让境内诸商派人观摩学习。后来因为草棉,可能草棉规模很大,再次将它并到了锦锈监,此监才大起来。”
“嗯,再说。”
“但草棉子纺织很麻烦,脱籽同样麻烦,郑朗又发明了几种机械,还从河北花重金请了十几个高明的工匠进行革新,这才出现棉被,还有棉布。仅有革新与机械远远不够,正好陛下放出大量织女。这些织女技艺精湛,于是从监内流传出来的棉布制作精美,虽未谋多少利,到秋后会变得很可观。这也是一种有。”
吕夷简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很勉强。
当时这些织女放出宫来,是陛下俭朴,节约内宫支出,才放出来的。朝廷还在发愁如何安顿,不是宝,而是烫手的芋头。结果郑朗全部接手,如今全成了宝贝。
没有这些织女,也就没有以前的锦锈苑,如今的锦锈监。其实等于是变废为宝。
赵祯在低头沉思。
卖出十几万贯钱,在太平州是好的,可放在朝廷不算什么。想了一想,问道:“下面官吏当真败坏如此?”
“陛下,未必,自古使然,有良有莠,但论经商之道,吏确不如商。”
“那此法可行?”
“陛下,不可,衣食住行,非是蔗糖,有钱食之,无钱不食。此监乃是衣用之监,一旦朝廷公开允许,他监必然竞相模仿。即便谋利,交给商人托管,价会更高,且看那种冰糖,太平州出价每斤仅是九十文,如今京城每斤六百文。陛下请三思。”
这个想法却是错了的。
暂时而己,一旦量多,数坊一开,以后除品牌外,象太平州因为不产良蔗,每斤能卖到一百文钱就不错了。
但也非吕夷简不聪明,有时代的局限xìng,比如海运,朝廷居然不让宋朝商人与契丹人交易,赚他们的钱错了吗?就是错了,契丹人越想得到宋朝的货物,就越不卖给他们。
为什么?
在宋代就成为了公认的道理。
还是海运,对宋人出海管理很严,一直到南宋迫于无奈,才渐渐放松。因此宋朝如今不是出口国,而是进口国。为什么?同样一边喊着钱不够用,另一边人为造成铜钱大量外流,也成了道理。
“那就暂时不准,且观后效。”
“喏。”
得到赵祯批示,吕夷简这才做了回答,非是我说的,你莫要与我闹,是陛下说的,不准,且观之。
但郑朗也无所谓,这是一次小小的进攻,也是一次试探。
看到回批后,郑朗不作声了。还是步子迈得小一点,省得麻烦。可另一件事老实不客气地回奏。不是我要做什么,是老百姓想的什么。我刚到太平州,就有差役摊于之人家向我跪伏求情,其后求告有十几次之多。
可以做一次小小的尝试。
比如分几等征免役钱,四等户者不在朝廷差役之内,可朝廷征之已成定例。这又是吕夷简不敢否认的,若连四等户不征,朝廷没有办法凑齐那么多差役。
上面在冗吏,下面也在冗差。
因此从四等户开始,每户一年征一缗钱,但有一个先提条件,四等户也就是完全自耕农,又分成好几等的,有的人仅能维持温饱,再征一缗钱,有可能因为这一征,马上境况日下。在征之前,必须派人查访一下,每年除去税赋、请的短工、农具耕牛损耗外,能毛得二十缗钱以上户者,才可征得。也就是四等户中的中上户才可以征这一缗钱,而且是二十取一,负担不重。
再到三等户,他们是朝廷必征之户,境差者,每年需付五缗钱,境好者,需付十缗钱。一役与数缗钱相比,已经很轻。就是十缗钱,对于三等户也不是一个负担。其实最苦的就是三四五等户,本来情况不好,不上不下,却又成差役的主要力量,所以最苦逼。
二等户者,二十缗与四十缗。一等户者,八十缗到一百六十缗。
没有象王安石那样做,若是年收入十万缗钱,二十取一,岂不要五千缗钱?大户人家能不反对?
这不算拨狼牙,而是拨狼毛,就是这样,若在全国普及,还会有一片反对声。能交一百六十缗钱的,都是最尖级的大户,整个太平州不会超过十户人家。也许他们在京城豪华酒店里吃一顿,能花上几百两银子,但若让他们交一百六十贯给朝廷,马上能叫苦连天。
可是能喊一些冤,但大约能在他们忍受范围之内。
然后又说道,这是便民,不是敛财。一旦变成朝廷敛财工具,后果不堪设想。
各州收入情况又不一样,标准也会不一样。各州所需差役不一样,比如边境各州还有大量的弓箭手,收入困窘,若是强行实施免役法,会产生很大的sāo扰。
各州大户情况不一样,比如太平州大户人家背景简单,不是其他一些州府,容易实施。所以无论太平州做得如何,朝廷不能做为榜样普及,就是普及,也要三思而后行。
实施过免役者,一定严格执行免役。勿要象有些州府,国家改革新法新税,旧法旧税去除,然到了地方,新税乃征,旧税复收,民更不堪其苦。
钱收上来,标准也不一。比如差役,一曰吏,这些吏终日公干于官衙,但有实权在身,最是大户人家所喜。就是废除差役,大户然喜之,不会放手。轻者会怨,重者不当,可以给其次等补贴,如太平州会给其每人每年五十贯钱。二是衙前,这些人最苦也,服务于官吏,周旋于乡里,特别是保管仓库者,失其追究,一提管物,闻之sè变,畏之如虎。或者递公干于千里之外,来回需数月之久。给钱也需最重。每人从五十贯到八十贯者不等,管物者再补于二十贯,外出公干者给予津贴。三曰耆户长、弓手与壮丁。耆户长职最轻,又是最多者,每年协助官府,只需一月奇偶,只需给钱二十贯足矣。弓手太平州乃是内陆之地,不需。但有壮丁,往往押送货物远途,不过不是终年服务于乡里,一年四十贯足矣。四曰散职役,如顾符、散从官、人力、掏子、秤子、渡子。有的节便于民,废之,比如渡子,于村口处投摆渡,民过渡付其一二文,官府不设。有的必须要的,比如顾符,官吏必须通过他们催促官税,下达命令,比如秤子,需用他们秤称征粮。这又要分常设与不常设。顾符必须常设,有事立传立到。秤子只有夏秋税时才用之。因此用钱不等。
但是数量仍然惊人,太平州到少需用七百多名差役,两百名临时差,需钱近四万贯。
能征多少钱,没有提。
不过吕夷简粗算了一下,若是象这样发展下去,仅是太平州就可以征七万贯以上的免役钱税。
这一点也明白郑朗的用意,是特例,他州不可模仿。
仅是一个五万户不到的州府,马上出现三万多四等以上的户数,这个比例就是苏杭二州也不能与之相比。
想征税,最少得百姓有钱有收入,才能征,才能征而不怨。
还是很小心的,说了许多难处,也说了他州想要模仿必须三思而后行。这种态度让吕夷简哭笑不得,新玩意儿全是从你手中出来的,为什么做事这么小心谨慎?
最后才说了一件事,厢兵,今年太平州不设了,可以置一些专门的衙役,这些衙役不但给他们钱,还派人教他们识一些字,让他们熟记朝廷重要的法令。也能说他们是执法者,执法者不知法不懂法,那成了什么?不但教他们识字知法,还要教他们弓马技艺,应付突发事情。以前衙役必然不愿,说不定手中做着事,心中想着家里面一亩三分地,如今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也能养家糊口,可以让他们安心做事练武学习。
有了这条,便有了下一条,厢兵全废。朝廷可以于江东专设几处禁兵,并且已经设了,有事发生时,立即阻止,或者延缓其蔓延速度,等候朝廷援兵前来。
其实除了边军,那怕是乡兵外,这些禁兵根本不能指望。养了也等于是白养,厢兵更不用说。但没说。
多小心哪,而且考虑多周全。
但又讥讽了一句,朝廷坐养一百多万军队,近五十万差役,外加两万多的官吏,几乎以*户人家供养一人,试问前朝可否有过?
吕夷简苦笑,将郑朗这份奏折先于中书商讨。
不是一个两个作坊,而是制度,虽然郑朗再三说仅是太平州的州务,非乃全国xìng的普及,可一旦中书允可,那么必然会有其他州效仿,会产生一系列的后果。
但中书官员也不能决。
事情太过重大,又将它再次交于赵祯手中。
赵祯不得己,将东西两府,六部与三司使官员齐聚于皇宫之中,共同商议。
先是问了一句:“差役败坏如此?”
不败坏如此,怎么可能四万来户,居然有四万户百姓联名上书?
诸位官员不能言。
赵祯站了起来,走了两步,这两份奏折让他很是失望,一说吏治*,一说差役败坏。然而坐下来想了一想,没有差役是不可能的,就是郑朗小算盘打得如此精明,还需近千名的差役。况且他州。
道:“诸卿,以钱免役,行不行?”
吕夷简立即说道:“不妥,陛下你看一看,太平州有多少四等户,等到秋后收成上来,占的比例会达到七成,他州不可比拟,所以用钱代役,诚为可能。若是他州模仿,后果不堪设想。此奏中,郑朗也多次提及。”
“为什么他州不行?”
吕夷简不能言,不是每一个官吏都能有才干的,换自己下去,认真的呆上三四年,也会打造一个太平的州府。可试问,又有多少人能达到这样的水平?
若那样,宋朝盛世也早就到来。
忽然又想到一个人,另外一个人吏治之才也有的,为什么到了朝廷后专门与自己作对?
“让他试一试,不行即撤。”
也符合吕夷简的想法,拒其一,再拒其一,也怕郑朗在下面变成自己的反对派。听说他那本《中庸》快要完稿了,一旦完稿,同样会有影响力。他与自己作对,再有一个范仲淹,自己头会很大的。
然后时时遥想,此子确有才能,未来前程似乎比自己还要光明。
这一点很看好的,一是小心,二是兼顾,三是才能,四是学问,有了这四条,前程远比范仲淹更远大,当然,若成长得快,也远比范仲淹带给自己的危胁更大。
摇头,这个上升的高度太快了。
此议议完,还有一议。
那就是人选。
广德军的知军将境内治理得一塌糊涂,人口流失不反思,还在不停的抱怨,要换人了。此次太平州不仅郑朗一人功劳,其他官吏也有功劳。居然都累晕了,仅凭这份职操,不重用重用何人?
以赵通判替换广德知军,舒州的知州也不行,他想到了一个人,刘沆,此人是天圣八年的榜眼,曾通判过舒州,有大狱历岁不决,沆数日决之。章献太后献太后建资圣浮图,内shì张怀信挟诏命,督役严峻,州将至移疾不敢出,沆强奏罢张怀信。于是迁太常丞,出知衡州。到衡州后又有政绩。
他对舒州了解,正好调回来,出知舒州。可怕他对圈圩不了解,那个芜湖汪县令不错的,又是主要的圈圩县,操守又好,按功可以升迁,通判舒州。一是能臣,一是干臣,不然舒州这样僵持下去,真的会有民变发生。
那是下面的事,可到君子嘴中,却会成宰相过失。
不但如此,各州因为圈圩,皆发生这样那样的小事件。这个圩质量他也不大放心,一旦大圩破掉,会有成百上千家受损失,甚至出人命。从郑朗递上来的各吏名单中选出三十人,塞于江东各州担任官吏。
他也相信郑朗眼光,并且以身作则,与这些官吏奋战在第一线,对这些官吏会了解。而且有功必赏,到了赏的时候。
至于这一抽,太平州会成什么样子,吕夷简不管,权当你再替国家培养一批能吏。但还是很慎重的,派了探花杨察前往太平州担任通判,李中师担任判官,蔡tǐng担任县令,仲讷与石洵直担任参军事。
这些人都是与郑朗同届的进士,也是其中的佼佼者。
但用意不仅于此,郑朗早迟要调走,可是太平州那一摊子的事,恐他人不大好接手。所以调去五名新进士中的佼佼者,是为以后接班人做培养的。
吕夷简用意很简单。
诸位大佬一看他的名单就知道了,也没有人反对。
不但吕夷简,王曾看到江东在大肆圈圩,同样提心吊胆,省怕出事。
有了这些内行的官吏散于各州,也能起一个帮助作用。毕竟已经圈了三年的圩,大大小小的圩达到了近三十个,有大圩有小圩,富有经验。
郑朗的任期也快接近三年,不可能呆在太平州一呆就是六七年,也不符合朝廷规矩。
不过这道命令下达后,很快换来回报,但这个回报又让吕夷简哭笑不得。
正月过了,太平州的一干官吏累得都快趴下,也等来了好消息,一下子升迁了三十多人。有十几人本来只是役差,也因为功劳,变成了职差。当然一个个很高兴。还有许多官吏,不过还早着呢,后面还有功绩,也能继续升。
事务终于轻松下来。
二月中旬,蔗糖作坊停止。有蔗也不榨了,春天来临,蔗开始*,即便榨糖味也会产生怪味。圩也圈好。忙碌还是有的,但不是甘蔗,不准载甘蔗,耽搁粮食生产,让他们种棉花补偿。织女的工艺,新事物,提高了附加值,也提高了收购价。但也不会长远,一旦种植的人多,价必然下跌,不过那时候棉花适应当地的气候,产量也渐渐跟上去。与后世的亩产几乎相差了五六倍,相齐不可能了,看看能不能提高两倍。一旦提高两倍,即便价格下跌,收益同样可观。
第一个好消息送到京城。
糖坊利润达到六十三万贯,还产生了三万多贯的税务,税务到夏收到来,一道派差役押送到京城。但先将作坊的收益送来。
这是好事。
可后面又说了一条,因为作坊诸契股作主,借了十二万缗钱给了无为军与和州。要扣除这十二万缗钱,并且将过程大约说了一遍。与我无关,是诸代表自己投票议决的。
也不错了,扣去这一笔钱,还有二十万四千缗。同时还有誊抄的账册。
账册上列了表的,很清楚,一目了然。
可是诸代表居然抹杀朝廷意志借钱给两州?
当真我们这些人是笨蛋白痴?
又将这份奏折递给赵祯,做得对与不对,我不评价,陛下,你看着办。
赵祯也是啼笑皆非,但他心中反而比吕夷简更赞成,大户是大户的利益,他是皇帝,四海皆是他的家,贫民是他的民,大户是他的民,大户少了这些田日子能过下去,贫民少了这些田日子过不下去。若不是考虑到后果,他也想劫富济贫。因此,对马知州与黄知军很欣赏,就这么干,可不敢说朕支持你。
有了这笔钱,两州就能度过今年的难关。
他也意识到不大好,说道:“替朕下一道旨,此事已经发生,就此作休,以后不准再发生类似的事。毕竟创于朝廷,诸商户虽有经营权宜,可不得随便挪用此款项。”
夷简道。就是不满,又怎么办呢?这份奏折呈上来,钱早发放到贫困户手中,难道朝廷派人讨要回来?
一切都是这个该死的“合资”制度,新出来的,制度不全,让郑家子钻了漏洞。
但这时王曾发难了。
忍无可忍。
让范仲淹一次又一次攻击,吕夷简安然无事。胆子也越来越大,以手中的权利树市恩,也就是sī恩,于诸臣子,结党专权。
朝堂中有许多大臣看不下去,可弹刻一个就会贬放一个,没有办法,包括杜衍这样的直臣都央请王曾,你是国家栋梁,要说一说,吕夷简不能象这样发展下去。
王曾sī下做了一些暗示,但不是他初任亚相时,那时候吕夷简会畏惧,此时吕夷简不将他放在眼中,言语中多有慢怠。王曾气得不行,为了国家,两相不好争吵开一个坏的先例,只好求去。看到他求去,吕夷简也求罢。
王曾又想到了吕夷简的其他事,当时吕夷简也是推让给孙士逊为首相的,张士逊能做好首相么?接着又推让自己为首相,他首相做得好好的,皇帝又怎么让他下位?这时又故意求罢。
这些手段无耻不无耻?
真正的人不要脸,树不要皮,无奈了,对于这个杀不死的螳螂精,其他人是没有办法对付,咱们同归于尽吧。
两人一个要外放,一个要求罢,赵祯怀疑了,将王曾喊来,问是什么原因,难道是你不满足做亚相?
王曾说:“吕夷简招权树市恩结党,又纳秦州知州王继明贿赂,臣无法忍之,故求外放。”
赵祯一听来火。
他忽然想到了郑朗给自己的进言,托王昭明带回来的,只要是结党,就该扑灭。无论什么直臣能臣,去年还以为他说的是范仲淹等人。然而似乎又不是,不然不可能收范仲淹两子为学生。
虽在皇宫,也听说过一些事情,有的大臣看得眼热,托人带信给郑朗,我家有儿子,拜其门下。不会这样说,很含蓄的说了,可全部让郑朗拒绝。但一收就是两子,破例送了那么远,到了黑沙洲,差一点出太平州州界,才返回,怎能说他对范仲淹恶?
原来在此节!
至于贿赂,那是小意思,默认了。
于是问吕夷简。
当时吕夷简méng住了。
不争辨就是默认,一默认那就是罢官。争辨就会吵起来,一吵,并且是与亚相吵的,也会罢官。
急中生智,俺也不辨不争,只问一句话:“王相公,你说我结党贿赂,请问证据何在?”
王曾懒得回答,咱学的就是你,想害人何用证据!下去吧你。
他不说话不代表着其他人不说话,蔡齐借机将吕夷简一些“不法”事情一一说出来。
宋绶不服气,不能这样说,吕夷简很不错的,这几年来日夜操劳,国家才迅速从灾害中走出来,做了许多实事,不能冤枉。特别是贿赂,吕夷简至于要收下属的一些小钱吗?
吵得唾沫乱飞,赵祯看不下去,只好四人全罢。
这一罢大事情才发生。
其实事情发展到今天,一是废后之事导致君子党对吕夷简不满,二是庞籍因为尚美人对范讽发难。结果刘娥朝最有能力的六个大臣,王曙已死,李迪下放,如今吕王宋蔡也全部下放……
赵祯很爽,可很快发现自己没有人可用了,得有人干活。想来想去,选了一批人,这批人不能年轻,年轻就容易冲动,中年人都不行。越老越好,这才能沉稳善良。
选了一批善良的老人担任诸相,六十五岁的王随与七十五岁的陈尧佐为平章事,六十六岁的韩亿与六十六岁的石中立、五十岁的程琳为参知政事,七十岁的盛度知枢密院事,六十多岁的王鬷同知枢密院事。
再看看这些人的人品,王随借给周怀政五十两银子也坦白从宽。有可能仅是他的一天工资!
这个人当宰相,会不会吵架,会不会教训皇帝?
陈尧佐是资深,一门三进士,两状元,早王曾六榜,李迪七榜,这样的老人会不会稳重?
范仲淹上《百官图》时将吕系的大臣一一揪出来,同时推荐韩亿升职,理由是不附jiān党,然而韩亿却不领情,说我不是吕党,也不是范党,俺就是俺,是陛下的臣子。这样的大臣贴不贴心?
但闻听这个任命时,郑朗忽然用吕夷简与范仲淹用人作对比,然后黯然,xiōng襟抱负吕夷简不及范仲淹,德操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可用人上范仲淹却远远不及吕夷简,两者的差距正如他们在德操上的差距。不但看错了韩亿,看错的人很多很多……
程琳不好作评价,算是一个正常人类。
再到石中立,这个人父亲是大名鼎鼎的石熙载,但一生很苍白,要么他十分滑稽,一次到南御园(皇家动物园)看狮子,园仆说每天要吃掉五斤肉,一小吏嘀咕道,我们这些人反不如狮子了?石中立道,我们是园外狼(员外郎),怎么能园中狮相比,众人一起绝倒。当宰相后,依然没正形,有人劝他,他表情很无辜,将赵祯的诏书拿出来,说敕命可本官参知政事,余如故,如故,这是皇帝让我继续这么做的。又绝倒。有一天盛度拿一份奏折要递交,他抢了过来,问是谁写的,盛度无意答道,度撰,猜的,大家又绝倒。
至于王鬷,曹玮对他说,一定要注意李德明元昊,未以为然,元昊反,赵祯数问边事,不能对。整一个糊涂虫。但打酱油打出了水平,居然混成了宰相。
盛度也是一个非人类,石中立笑他,也不气。因为长得太胖了,一日从殿前出,宰相位后,这是不对的,初不知,突然看到,只好急行百步隐于一舍,走得急,又胖,气喘吁吁,石中立又来了,问,相公问否,盛答道,不问,忽然想起来,骂道,你是刻意看到我在喘气骂我为牛来着。也不气。肚子大,拜不能尽折,又有人诟骂他故意为之,还是不气。果然大肚也。
这一群老人该让赵祯省心了吧?
看到首亚相之争,赵祯又玩了一个小心眼,王随与陈尧佐不提谁是首相,谁是亚相,都是平章事,是不是可以打造一个和谐朝堂。
然而很快赵祯苦难的日子到来,他这一生中最黑暗的朝堂即将出现。
应当却读一读孔夫子写的话,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sè;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很快这群安祥的老人让赵祯知道什么叫贪得无厌。
先是首相之争,赵祯不想立首相,就是怕吵的,可吵得更厉害。看年龄,看资深,俺陈尧佐总比你王随强吧。至于能力,不谈,两人差不多,大约此时郑朗就进入东府,可能十有*比他们做得更好。
老王不服气,有诏书为证,俺在前面,俺就是首相。
于是两人见面就掐,掐完了就生气,生气就生病,生病了就请假。没有办法,人生七十古来稀,两高龄老者,在这时代,能活到这份上多不容易啦。赵祯只好允许他们请假,特诏王随五天一假,七天上一次班,陈尧佐更不用说了,俺不是奔七,而是奔八。中书成了养老院。
还没有完,咱老了,也要为后代着想,家中子女多啊,难得的成了宰相,机会错过就不会再来,于是升啊升,儿子有了官,孙子有了官,但还是不行,太单薄了,于是亲戚有了官,朋友有了官,门客有了官。
咱老了,还想多活几年,这个不是自己来决定的,要天上的神仙给阳寿,王随带头,延纳道僧,信奉巫祝,外面有什么议论,俺活到这岁数上了,什么也看开了,你们说你们的,俺做俺的,贻诮中外,怡然自得。
陈尧佐要稍好一些,不过让儿子从监门左藏库使一下子升了六七级,变成三门发运使。
韩亿更绝,我是参知政事了,可以荫补自己儿子。不算过份,赵祯就问,你荫补那一个儿子,没法子,他儿子特别多。不能全荫补吧。韩亿说了,咱想荫补咱儿子韩综为群牧判官。要求不过份,赵祯准可。诏书发下,可没有过两天,韩亿又来央请,咱后悔了。
你后悔什么?
臣后悔不应当让我儿子韩综担任三门发运使,这个职位是最适合我另外一个儿子韩纲。
赵祯头晕,不由自主的问了一句,可你儿子韩综任职诏书已经下达。
那没有事,可以让他改知太平州知州。
太……平……州……知……州,你……确……定?!。
第二百七十五章 留
赵祯仿佛听到郑朗问鬼。
因为韩亿几乎讲的是鬼话!
但老韩今天说出这句话,还是有心理准备的,徐徐道:“陛下,可知黄霸否?”
“知道。”怎么扯到黄霸身上。
“他是汉宣时地方第一能吏,臣又想到张士逊张相公,为什么在地方颇有作为,到庙堂上却泯然众人矣?”
算一说,问:“为什么?”
“因为少了勘磨。”
赵祯头更晕,反问:“如今他在太平州不是勘磨?”
“非也,那是在地方勘磨,在庙堂上却没有勘磨,除非陛下不想重用郑知州。”说话多温和哪,这样的重臣,称呼郑朗不称名字,而称知州。
赵祯真有些动心了,随即醒悟过来,道:“朕不能答应。”
就是将郑朗调回京城,朕也不会让你儿子去折腾。这时他想起吕夷简了,虽然结党的事让他很苦恼,但不得不承认吕夷简有很多好处,比如安排,太平州许多事是特例,先让杨察过去担任通判,学习观摩。不但调去杨察,又调去进士李中师、蔡tǐng、仲讷与石洵直,这些都是与郑朗同届的进士,不会存在辈份问题,又是上一届进士中的佼佼者,培养一段时间,可以完全将太平州的事务胜任。
为什么结党?
揉了揉脑袋,盯着韩亿,又道:“韩卿,你看这个字。”
指了指后面法度二字。
如今他执政好几年,越看这两字越觉得含义深刻,吕夷简失了度,范仲淹失了度,王曾失了度,此时韩亿更失了度!
“度啊,那好,那臣就替子纲求太平知州通判一职。”
“……韩卿,通判已有人选。”
“非也,杨察身为三甲之列,又勘磨了好几年,怎么还担任一个通判,太平州又非紧州望州,不若让杨察担任知州……”
看,多好啊,郑朗就能调回京城,陛下,你很看重他的,难道不培养吗?通判职位又空缺出来。
赵祯摆手,道:“你倒底是替你子韩综求职,还是替子韩纲求职?”
头更晕,朕想一个儿子想不到,这个家伙八个儿子,几十个孙子。得问清楚一点,省得晕头转向。
“陛下诏书已下,臣还是替长子韩纲求职。”
要求似乎不算过份,赵祯沉吟,道:“太平州非你所想的那样,乃是一个中上小州,有可能今年下来,一个大州税务也不及太平州一州之得。我派人问一问。”
“谢过陛下,”韩亿高兴的退下来,然后写了一封信给郑朗,信上说你在太平州呆了好几年,风头正盛,也到让出来的时候,回京城来吧。俺会照顾你的。当然不会明写,话音就那个意思。
多好的长辈啊,谆谆劝戒,做人要知道进退之道……
郑朗知道这几个老而不死的家伙很贪,但暂时不知道居然有一个老家伙盯到太平州。
开始送人,先送走的是范家兄弟。
母亲死了,派人过来报信。可是李氏望子成龙,丈夫一辈子飘泊不定,她是默默支持着,但不希望儿子这样。丈夫为什么要这样做,意志太坚定,听到郑朗一些事迹,那个中庸之道,fù道人家,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也知道与中和有关系,至少此子比丈夫多了一些温润之气。有这个,就不会吃太大苦头。
希望儿子多学着一点,临死前的遗言是让二子休得回去,否则做鬼都不会放过他们。说得很果决。
范家老大老二哭得象什么,又不知如何是好。
郑朗说了一句话:“你们回去守孝,乃人伦之道,你母亲说归说,真回去守孝,难道她真不放过你们?”
两兄弟一听眼睛一亮,哇哇地要回去,替母亲扶丧回老家,再不回去,扶不起来丧了。郑朗又说了一句:“见到你父亲,替我问一句,范二郎君吃那块冰糖对不对?”
都是什么啊?
郑朗很正sè地说:“我不是拿你们打趣,你们有此不幸事故,更不是我真的不明白。”
当时是支吾过去的,可不算答案。
若与他淡儒学,这几年累得要死,可为了修中庸,儒学并没有丢下,即便贾昌朝这样的儒学大家,也未必谈得过他。但这个看似很简单的问题,郑朗就没有想通。
不久后范仲淹亲自写了一封信给他,说了答案,和靖孤隐于杭州,王随、薛映均与我都与他有唱和,这数人xìng格不一,也未见他劝说,他隐他的,我们做我们的官吏。
多少也是他心悟了一些所说出的话。
我家就这传统,吃冰糖是不对的,你吃冰糖也是对的。答案如此。
但是半年后吕公著回去,也向父亲吕夷简好奇地问了这个问题,吕夷简稍稍有些失神,也给了一个答案,卢怀慎以煮豆待客,德操好不好,要知道他的出身远比一般人高贵,甚至比李氏皇族还要高贵,来自范阳卢家,在唐朝范阳卢意味着什么?为什么有一个伴食宰相名号?
别与我谈德操,身为国家的大臣,首先要有办事能力。要德操,将知日师兄弟喊来做大臣,岂不比范仲淹更好?
看到儿子教得不错,亲自写了一封信给郑朗,我感谢你,也看好你,是你办事能力,一些小聪明的手腕,非乃你的德操。
对这个白脸老jiān臣的话,郑朗全当了耳边风。
送走范氏兄弟,接下来送走的人很多。
朝廷答应得爽快,有些出忽郑朗的预料之外,他认为还会要扯皮扯上一段时间。但是诸位官吏很高兴,一下子许多官吏得到升迁。对此郑朗很怀疑,多数不是科班出身,难道做一辈子各县的小主薄?
为一个小主薄,离开家乡值不值?
然而谁去想那么长远?
抽调三十多人,几乎将太平州一半重要力量抽调走,郑朗暂时没有放他们走,进行一次重组,招收了大批差役,增加的只是吏役,如今太平州诸吏严重缺乏,不增加不行了。
衙前也增加一些,某些时候要代替厢兵。
但减去了一些差役,比如渡夫,还有大量的耆户长。要付薪酬的,多一个就是二十缗钱,多一百个,就是两千缗钱。因此耆户长缩成两百来户设一耆户长。相当于后来的大队干部。
然后就圩长,小圩设一圩长,大圩设一圩吏,一圩长。这时就能看到小圩作大的好处,不能一百来亩地的小圩也设一圩长,最小的小圩有三十几顷,一百多户人家,可以独设一耆户长与圩长,不过为了省便,两者合一。
圩长责职又比耆户长重,耆户长仅是配合一下州县公干,一年不需要抽出一月时间,而圩长则要时刻注意大堤安全,还有防汛,放水排旱,监护堤林,所以薪酬更重。
为力求样板,郑朗对每一个细节苛刻到让人发指的地步。
因为有薪酬,还是不算低的薪酬,比较好招人的。吏役依然让各大户占据,这是他们的荣光,对此郑朗也不反对。富有富的好处,穷有穷的好处,富者不易贪,穷者能摊薄社会贫富不均的矛盾。
将人招来,让这些小吏带上一带,等杨察他们到来,这才放人。
但赵通判与汪县令联手找上门来,央求道:“郑知州,教教我们吧。”
以前梦寐以求的就是想升官,真升官了,却是两眼茫茫。一个变成一州一把手,一个变成了二把手,可细细琢磨一下,想从郑朗这几年学到什么,再想,却什么也没有学到,郑朗那种做法,根本是自己学不来的。非是有港口,就是有港口,自己也不可能将它变成现在的芜湖。
解铃还需系铃人,别人不知,自己可知道,郑知州有多神奇,知道得越多,才越觉得神奇。于是不约而同前来求救。
郑朗先看着汪县令,说道:“舒州新知州是刘沆,此乃干才,要你多想何为?他不问你不用管,他问你有什么想法就回答,让他做参考。”
刘沆文学上成就不高,可是很有真材实料,正以长于吏治而著称,也是未来能臣之一,一个有作为的宰相。一个舒州岂能治理不好。况且他今年正好四十左右,正是心智最成熟的时候。
要你出什么风头?
若不是一些小学问,与后世的知识,仅凭吏治,俺到他面前也自愧不如。
汪县令傻傻的问:“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在此人手下担任通判,可能远比在我手下担任知县更轻松。”
汪县令很狐疑地离开。
但几个月后,用尊敬的语气写一封信给郑朗,君识人之能天下无双。俺过得很适意。也要看的,如果他作风不正,想在刘沆手下过得舒适,那是休想。
赵通判的事有些复杂。
当天没有说,第二天将赵通判喊到府衙说的,顺便说给杨察听,让他们多思多想,很有可能以后就是杨察代替自己。
徐徐道:“分为两条,第一条是现在。广德军多有人口流失,朝廷才让你替代。”
“正是,”赵通判犯愁呢,两州情况相差太大,自己去也不行啊。以后人一起跑到太平州来,境内无民,自己同样也会悲催。
“但不得万一,有谁肯离开家园?广德军多山陵,地形复杂,又受茶务所苛,以前甚至还有牛租之苛,故民多逃。先解决第一条,堵不如疏,对不对?”
“对啊,如何去疏?”
“以前广德军做法正是堵,朝廷不禁止百姓流动,离得又如此近,能堵得住吗?不过太平州人口渐渐饱和,后来者无地可耕,无工可做,情况会渐渐缓和。但还需要工的,多是短工,例如夏收到来,有的百姓家中地多,这两年情况好转,又很是辛苦,多愿意雇请短工。为什么不组织他们过来?秋后棉花成熟,又有秋收,到了冬天今年甘蔗量更大,需要的短工更多。工期虽短,但是薪酬高。两州合一,互补长短,又避免了许多纷争。你州内百姓得到收入,还因为官府组织,少了许多意外事件发生,比如被人欺侮,会不会感谢你?只要生活变好,他们会不会逃离家园?”
“不错,好主意。”
“要么再长远的,各地有各地的长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们州境内有多条大河,通太湖通长江,能圈圩,即便是山陵,可以多种甘蔗,棉花,或者桔。”、
“桔?”
“如太湖洞庭山之桔,虽位于湖岛之上,可多种于湖山之间,为了取水,凿井于树边,遇到大旱之年,雇人担水。然收成颇丰,一笼仅百斤,上桔可售一千五百文,下桔可售六七百文。大者仅数亩田便以富足,中等仅几株可以度日。为何不能派人取其种,学习其技术?”
“是啊,为什么以前没有人想起来?”赵通判拍头道。这个不难,富者取其技术大约不肯,可中者家庭情况一般,给其高薪,都可以亲自将人请来指导。郑朗也这么做的,请工匠过来改进织机,不愿意,用钱砸死你,一百缗来不来,不来,两百缗来不来,不来,三百缗来不来?来了。
“啊哈,民啊,心中有了百姓就会想到……”郑朗很心虚地说道,理由不充分,关健宋朝的商品经济意识还不大成熟导致,但他说不出口。
“还有,例如象竹子,可以在竹席上绘上一些花卉,做一些竹屏风,用绿竹叶做图案,会不会很雅气,提高它的价值。等等,这都是山之利。何必一定效仿太平州,太平州开的思路,不是让你完全模仿,而是让你将当地的优势发挥出来,造福于民,造福于国家。”
“我明白了,”赵通判茅塞顿开,千恩万谢的离开。
郑朗也满意地一笑,未必做得很好,赵通判才能还是差了一点,但有这个大方向,也不会做得很差。
送走诸位官吏,意外的是太平州百姓也捧场,以前种种不提,这几年这些官吏既然是郑朗刻意点名赞扬的,表现都不错。有了今天,百姓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前来送行,有的百姓为他们祈福,场面十分感人。
赵通判挥泪而别,但在心中说道,不仅自己,大约状元知州也留不了多久啦。
郑朗又带着新官吏继续熟悉公务。
不知不觉的,夏收结束。
一共贡税十八万斛麦子,三万匹丝绢,钱五万一千缗。在宋朝不算最好的,可考虑到太平州以前的情况,仅一个夏收,就远远超过以前一州一年半的税务。
成绩引人夺目。
这时郑朗的中庸写完了,除了三分,又加了天下两篇,天下上讲各代兴亡,是对谋篇历史篇进行补充,专门讲述各朝各代的兴亡原因。有的观点很新颖,比如讲藩镇割据,这是五代十国之乱的罪魁祸首,但不仅讲武将专权。
从唐朝开始讲,开始唐朝也重武功,但没有出现什么武将专权。为什么会出现,主要原因有三,一是府兵制的败坏,募兵制又没有这个财力,于是让各节度使手中有权调动边军,还有民政财政大权,慢慢比中央坐大。其次是李林甫忌惮节度使回来担任宰相,任用胡人为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果王忠嗣不死,在河北为节度使会不会有安史之乱发生?其三是李隆基晚年昏庸,多次有人提醒他安禄山会乱,提前扼杀他会不会容易。没有安史之乱,会不会有藩镇割据局面出现?
只写此,不往下写了,若说宋太祖与宋太宗、宋真宗还用了一些武将,到赵祯手中,武将那绝对成了狗屎。宁肯文臣胡乱率兵,宁肯太监带兵,也不让武将统领军队主持战役。好的还好,坏的,多少将士枉死?
下篇却一转,说何谓天下,天下是君、臣与民组成的。
是三位一体代表着这个天下,还是仅士大夫代表着这个天下?是河北河东代表着天下,还是天下人代表着这个天下?
问得很幼稚是么?
但这却成了一个真正的问题,其实北宋几个皇帝多过得很苦逼的生活,宋真宗玩了几次祥瑞,上纲上线。宋徽宗不算。老百姓过得同样苦逼,最快乐的是士大夫与豪强。
还有一个地域,最强的地域就是黄河以北,后来简化成朔党,不但打击南方代表的新党,还打击河南代表的洛党与四川的蜀党。无他,这一带出的人才最多,把持的资源也最多。新党的杀富济国,受损害最大的正是他们这一群体。
抱着这个地域观念存在,同样很可怕的。
就这两个问题展开论述。
将这两篇与三篇三分合在一起,与前面二十二篇装订起来,计达二十七篇,修改后达到了十五万言,这本书到此结束。
但没有将它面世。
吕公著好奇地询问原因,至少在参与修这本书时,对几个学生帮助很大,他认为这本书面世,会给许多人,特别是官员带来帮助。
不明白郑朗将书藏起来的是什么用意。
郑朗答道:“我有两点没有想清楚,不喜欢成群结党。”
吕公著认真的点头,孤傲清高,同样是一种德操。
“但想要做事,一人却难以做成大事,所以范仲淹与你父亲斗得越厉害,他们手中的党羽就越多。即便他们不想,也有大臣附从。这就是群体的力量。”
评价很公正,这件事上,吕夷简有错,范仲淹有错。
吕公著沉默不言。
“也许你父亲贬放,范仲淹稍做醒悟,可二人党众已成,自此以后,已经不死不休。党争之势,从你父亲与范仲淹这一次恶斗后,已经成形,再无去势,戾气更是深厚。我这时候说温和,用温和的手段处事救国,能不能成功?这两条我没有想清楚,岂敢将它面世?不过我会在南方等你们好消息的,若明年你们科举高中,我一定会将它面世。”
“喏。”
然后郑朗巡圩,但让司马光与吕公著一起呆在家里闭门苦读。郑朗也主动抽出时间,教导他们学业。有的话他不会说的,比如明年主考官会是丁度,胥偃,李仲容,王尧臣与郑戬,以丁度为首,此人留心军事,又是一个文字训古学家,按派系来划分,属于相对保守一个派系。
出的题目他不知道,但是人都有sī心,有意地教导这方面的内容。
时间也不多,到了六月他们就要离开太平州,回去参加解试考。
郑朗还想他们早点回去,司马池本身就是大儒,论学问不亚于任何人,唯独不象自己,教他们治国做人处事,改变他们一些xìng格。
吕家的力量更不用说。
不过二人要等崔娴生产,看一看小宝宝。
只好由他们。
宝宝没有出来,先来了韩亿的sī信。
郑朗一看气昏了,让我做人要知道进退之道,笑话,真乃天大的笑话,对于这几个老贪,郑朗几乎无语。
淡淡道:“你回去对你家相公说,我知道了。”
将韩亿的家人打发回去,前面一离开,后面将这封sī信丢到拉圾里面。然后看,看赵祯做什么反应。
赵祯再次派王昭明前来,并没有下圣旨,只是询问。朕想让韩亿的儿子来太平州担任通判,让杨察担任知州,将你调回京城,做翰林学士知制诰。也就是大宋前来太平州的官职,不高,可很有实权。特别以郑朗与赵祯的关系,能说得来,更有权利。
但郑朗mí惹不解,不对啊,戏本不是这样唱的,按照原来说好的,我先在太平州呆上几年,做出成绩,再出知苏州或者杭州,并且我也在做准备。为什么将我突然调回京城。
翰林学士知制诰虽然好,绝不是自己现在拿的,会很烫手!
而且此时到朝堂做什么?看着那几个老贪,与他们呕气?弄不好,陈尧佐来一个瞪眼,你翁翁在世,还没有我岁数大呢!
反抽,是自己不尊重前辈,不抽能活活被气死。
但是不能说不答应。
虽是询问意思,如果自己一口回绝,传出去,又会让人做文章。
想了想问:“王内shì,为何陛下想起来将我诏回去?”
王昭明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
郑朗心中有数了,道:“你回去对韩相公说,想让他儿子来太平州,不管那一个儿子来都可以,只要他的那一个儿子能回答我五个问题,我不但同意他做通判,还推举他做太平州的知州。”
有意恶心韩亿。
拿来一张地图,道:“这是景民圩的地图,请他儿子们用最快的方法将它的面积计算出来,比例是一比一万,只要将这地图上面积算出来,乘一万,就是景民圩实际面积。不过我先说丑话,有误差,与我上报的实际面积大约有五十分之一的误差。请他算准一点。并且再用类似的方法,绘出一张佑民圩的地图出来。”
算大约还是能算出来的,他的面积计算公式,已经在逐渐流传。难的是后面,如何将实际地形做一个缩小的地图。
司马光不行,王安石也不行,这是他变态大脑的功能,还有绘画的本领。
王昭明哭笑不得。
“再问他一句,夫子说少年戒sè,中年戒斗,老年戒得是什么意思。”
“是。”
“再问他一句,为什么单株移载棉花与甘蔗产量会高,同样的单株移载,为什么油菜不用营养钵。”
“是。”
“再问他一句,我用中庸治州,这个中庸是什么中庸?”
“是。”
“再问他,同样有大河之利,为什么我将新城新港选在芜湖,而不是太平州城?”
“郑知州,这太难……”虽知道郑朗在说气话,王昭明忍不住说了一句。
“难吗?几个学生编了一本小册子在流传,他又是宰相,能看到许多奏章,能找到更多蛛丝马迹,理解我的中庸有何难?不相信,问一问吕夷简,看看他知道不知道!新港在我未来之前,京城就选定好的,又有何难?民以食为天,一个宰相居然不知道简单的庄稼耕作,何以治国治民?”
纯粹是无理取闹。
但是很生气,韩亿有几个儿子还是不错的,只能说不错,没有一人达到刘沆的高度,可新来的几个新进士也许在同年当中是佼佼者,也没有达到刘沆那样高度。这无关紧要,韩亿的老不要脸气着了郑朗,并且韩亿几子当中此子最为暴虐。一旦他来到太平州,自己打下的基业,有可能毁之一旦。
王昭明带不带话,不管,继续说道:“你再对陛下说,臣不敢受,此时受翰林学士知制诰,非是勘磨臣,而是害臣。”
此时赵祯已经略略会一些权谋之术,点开就会理解。
“臣更不是黄霸,请他勿要担心。不过臣在太平州任职很长时间,按照制度要左迁,如果陛下调臣的职务,请将臣调于明州、秀州,或者密州。”不知道什么原因,赵祯也许将当初的约定忘记了。于是郑朗退而求其次。
杭州最好了。
但想要航海,还有其他地方。
南广州、泉州,还有杭州,杭州这一处更动最多,先是杭州,更改于明州,又置于杭州,咸平时二州皆设,北宋末年又于秀州华亭县设舶务,南宋时华亭舶务移于青龙镇,又于温州置司,聚集在一起了,略蠹,后来仅留明州一处。另外就是密州,于哲宗年间所设,规模很快后来居上,超过其他数舶,直到北宋亡。
但舶务发展很是畸形,有空间给自己利用,而且此时市舶使是由知州兼任的,更加给了自己操作空间。这几个州眼下没有升府,但都是人口接近十万户的真正上州或者望州。
有了太平州的履历,郑朗前去出任,也没有任何问题。
这个王昭明不敢插言的,嚅嚅道:“我一定替你将原话带给陛下。”
郑朗又道:“再替臣向陛下问一个问题,请问他是用人的才能治国,还是用人的年龄来治国?若是用人的年龄来治国,不用勘磨,只要将户部的册子拿出来看一看,按年龄高寿者往下排位即可。科举亦是如此,若是以年高者录取,也择高寿者往下排位,不用科考,省得浪费国家大笔财政。”
说完,也没有留王昭明,让他回去复命。
可是此事迅速传开。
太平州百姓最担心的是什么?
不是赵通判他们走,他们走只会惋惜,主心骨还在。
可是连郑朗也要走了,全部失了hún。一个个来问郑朗,郑朗如何回答,只好说道:“朝廷制度,地方官员不可在某地久留,我已经任期三年,也到了离开时候。若是诏书下达,如何敢抗命?”
不说宋朝,那一朝也不可能让一个太守永远留在某一州一辈子的。其实去年在送郑朗母亲回去时,人群忽然寂静无声,那时候人们就知道早迟有这一天到来。
但这一天到来,全州百姓如丧考妣。
司马光与吕公著读书读得累,上街转了一下,看到老百姓掉了hún的样子,对郑朗叹息一声:“若是我们以后做到郑大夫如此地步,死而无憾了。”
“会做到的,老百姓很容易满足,只要真心替他们办一些实事,让他们勉强有一口饭吃,有衣穿,他们就会感恩戴。可就是这样,官员也很难办得到。”郑朗道。
不过事情起了变化。
有人想到一个办法,强留是不可能的,但可以多留一两年。朝廷同样也会讲道理,就象以钱代役,正是因为上了万印书,才得以通过。此言一说,无数人附和。
开始签名按手印留人。
这一次远比春天的轰动,几乎家家户户老老小小一起上。有的人还按了好几次,太平州几个乡绅一看,道:“这样不行。”
太乱了。
重新组织起来,派人买来笔墨纸砚,又请会写字的人会来写字,写上那一户那一个人的名字,再让百姓按手印。有据可依,不是胡按的,不相信用这个做凭证,一家一户的查。
百姓关心,他们更关心,蔗坊的本钱还没有收回来呢。一朝君王一朝臣,一个知州也是一个州的君王,新知州上来,换了政策怎么办?
不但组织起来,还要快,一旦正式诏书提前下达,什么签名也没有用。
分头到各县各村组织人手。
这些都是地方上最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旦他们组织起来,速度有多快?
郑朗听闻后,没有作声,不反对也不支持。
他本心还是想多留一两年的,巩固一下,糖坊,锦锈监,事情都没有完全定落,此时一走,杨察未必很熟悉。不是才干不够,年轻了,对这些新事物不能掌握,就是不年轻,没有足够的智慧,没有接受新事物的能力,未必能吃准。
坐视百姓去做。
成功就多留一两年,不成功也要回去。这是无奈的事,可以拒旨,看什么情况拒,越是这种情况越不能拒旨,那叫挟恩滞留。
场面很感动人,郑家上下也在议论。
梅子红了,闪着紫亮的颜sè,崔娴嘴中腆着拼命的吃着酸梅子,酸得江杏儿在边上看着碜牙,然后说:“官人,你真沉着气。”
“不是我沉着气,是我说的不算。”
“不过官人,你好了不起,”四儿崇拜地说道。
江杏儿不吭声,只是拉着郑朗的手不放,一脸的幸福。
环儿说:“官人,我不能出去买菜,一买菜那些百姓不要钱,给钱就下跪,还是让邻居带买的。”
四儿道:“我也舍不得离开,看着芜湖城变得一天天美丽起来,好想呆在这里不走。”
“你不是说这是什么鬼地方?”郑朗打趣道。
“那是官人的本事。”
“错,那是芜湖独天独厚的地理条件,我只是起一个推动作用。如司马三郎他们,我教导得很少,主要是靠他们自学,苦学,以及天赋。”
“先生,别夸,我们很惭愧。”司马光与吕公著正sè道。
没有想到,临回去之前,能看到这壮观的一幕,很震撼人心的。
无论郑朗怎么劝,也改口称先生。
对先生二字不喜,可这次对他们心灵的冲击,郑朗很喜欢。一个国家,就象一个人的身体,朝廷是大脑,有皇帝与京官组成,地方官吏与百姓是四肢,是躯干。
不能只想着大脑,若是没有四肢会很可怕,除非做霍金,那也要有一颗智慧发达的大脑才行。宋朝如此,能称为智慧发达的大脑?赵祯是好皇帝,甚至最怕听到的就是死人,不管是官员或者是将士,或者是百姓。可很多方面也没有做好,抹杀了他在历史上的地位。特别是贫富差距的拉大。无论是王安石还是司马光,在后面也没有做好,王安石还稍顾顾,司马光顾都没有顾,躲在洛阳小棚里写书。至于吗?
同样的富弼盖了洛阳第一园,同样的王拱辰一栋宅子盖了四十八年未盖好,仅是一个中堂高到云彩里。
那不是住小棚子,是恶心人的。
所以最大的欢喜,是看到司马光思想的转变。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人的思想也跟着成长环境改变而改变。未必现在的思想就是司马光将来的思想,但在他思想成形之前,打下了浓浓一笔基石。
崔娴眯缝着秀眼,也笑,笑得有些骄傲,什么是政绩,这才是政绩,这才是她辛苦了几年最希望看到的。
速度真的快,几天功夫,签名书收集好了。不知道有多厚,用几辆骡车拉到京城的,没有敢用驴车,怕速度慢。
将中书吓了一大跳,这是干嘛呢。
几个老家伙又贪又怕死,不敢收。正好蔡tǐng看到这情况,有感而发,也写了一封书奏,递到京城。一看,原来如此。
对视一眼,王随与陈尧佐冷哼一声,相互别过头去。
程琳拼命的挠头,这都叫什么事儿,一起不管,还是俺来管吧。
老程这几个月最苦逼,几个老家伙动不动就生病,其余人一起不管事,可中书事务不能不处理,谁让他最小。一想起这个,气得要骂娘。可骂谁?那一个都比他大了十几岁,有的二十多岁,古怪来哉,老子五十岁了,居然成中书的小伙子!吃了种种的苦楚,还没有人领情。
这一次又是如此。
两个老家伙又在对眼睛,得,咱不敢参与,还是做正事吧,你们慢慢对去。
接过蔡tǐng的奏折,看了一眼,两眼茫然,两个老家伙动辄生病,可我一直在中书,从未听说过要调郑家子进京啊。
走了出来,几个乡绅伏在地上泣不成声,程宰相,我们知道留不住郑知州,可朝廷能不能开一个恩,让郑状元多在太平州呆上几年,我们给你回去上香。
“别,”程琳郁闷得要死,南人果然古古怪怪,我还没有死,你们上什么香。看着骡车问:“你们怎么拉这么多奏折?”
“这是乡亲们的请愿手印,请人写的字,按了手印来的。”
程琳挠头,问:“怎么可能这么多?”
闭嘴不说话了,因为蔡tǐng在书奏上已经写到此事,但还没有当面看的震撼。难怪几个老家伙不敢收下。想了想,没有这个风,就不会有这个雨,大约是皇帝安排,诏书未下,但意旨已下。于是来到皇宫。
王昭明回来后,将郑朗的话带回,赵祯此时也后悔,几个老臣的确“越老越得”。不过才迁为宰相不久,立即将他们罢免,不是他们丢脸,是自己丢脸,再看看。
让程琳进来,问:“程卿,有何事?”
两府中唯一正常的宰相。
“是太平州来了几个乡绅,带了三十万百姓的请愿书,意yù挽留郑朗在太平州多留一年。”
“三十万……怎么三十万?”赵祯反应过来,人口增加了不少,夏税呈上来时郑朗主动提过,如今太平州户数达到四万九千户。有可能还会增加一千户,但到了五万户,人口会暂时饱和。即便增涨,也会很缓慢。就算五万户,也不可能有三十万百姓。
“是这样,闻听郑知州要离任,许多外州县打短工的,还有一些商人,怕朝廷换来的新知州德操差,不但影响太平州,还会bō及受益的邻近州县,也加入挽留行列。还有一些户将刚出生的婴儿抱出来,按了手印。陛下,你看。”程琳也觉得此事不可思议。人心居然向到这种地步,什么叫祥瑞,不是前些天殿柱上生的那颗灵芝,这才是祥瑞,国家之福。
感情不一样,换韩亿在此,恐怕会加一些恶语。但对郑朗,程琳也不恶,在京城时,两人严格来说,还有一些情份。
赵祯打开一看,蔡tǐng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不过自己这一行人来到太平州,知道朝廷是为郑朗离开做好后路。
于是写道……乃闻此讯,百姓面若蒿灰,全城哑然寂静,笑声顿失,了无生机……望陛下恩准民意,允郑朗于太平州复任一年,以扬圣怀。
听到这件事,老百姓脸上都象死人一样,包括过往的客商,逗留的外地短工,听不到任何笑声,整个城仿佛一下子没有了生机。说的有些夸张,但大半却是事实,包括此次多出的几万手印来历。全部太平州的百姓除郑朗一家外,几乎没有一家没有按手印,或者签名挽留的,包括蔡tǐng自己。还有芜湖城大牢里关着几个打架斗殴的,闻听此事后,以头撞墙,痛哭失声。
“怎么会如此……”赵祯喃喃道。
程琳苦笑,说:“陛下,刚才臣在琢磨,一是改善了百姓的生活,恐是太平州有史以来最好的一次大治,二是德化,郑朗在太平州很重视德化。三是郑朗带头吃了很多苦,包括他的几个妻妾。所以老百姓才不舍。”
无论怎么解释,也是史治史上的一件大事。
赵祯说道:“骡车在何处?”
“就在中书门外。”
“带朕看一看。”!。
第二百七十六章 请
出了宫。奇无弹窗qi
远远就看到许多百姓围着几辆骡车。
这事儿很古怪。
有的,例如寇准、司马池、张士逊与范仲淹在地方吏治皆留下清名,他们离任时,百姓强请,强留,哭于道送之,发生过很多感入的事迹。但毕竞是少数。
于是围过来询问。
几个乡绅那有心思回答他们白勺问题,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然后焦急万分的看着皇宫,都没有心情看皇城的壮丽。
禁兵过来,分开入群,赵祯很亲民的,但也不能不注意保护与安全。
皇出来了?
几个乡绅一起跪,抬头看,谁是皇阿?
一个穿着粗麻长袍的小青年走过来,问道:“你们是来自太平州的百姓?”
“是,请问你是谁阿?”一个乡绅问,得弄清楚,不能一个老百姓也让俺跪下。
“大胆!”禁兵喝道。
赵祯笑了笑,摆手制止,然后道:“朕就是皇帝。”
“民见过陛,陛下,”一起哆嗦起来,然后又偷偷打量赵祯,眼中一起充满疑问。
赵祯又问道:“难道有什么不对?”
“衣服……”一个乡绅嚅嚅道,不敢近前看,大约远没有自己身这件袍子布料好。
“朕富有四海,何必在乎锦衣玉食。”
“是。”
“你们起来。”赵祯说完,来到骡车前,打开那些小册子,也没有装订,不过在诸位乡绅组织下,井井有条,那一县那一村的百姓标注得很清楚,还有外来的百姓也写出来,多是请入写的,写完名字,再让百姓在面按手印。赵祯很有些感慨,问道:“你们白勺知州可长大了?”
长……大?
忽然醒悟过来,一个乡绅大着胆子说道:“身体长大了。”
“何来此言?”
“他在我们心中一直是大入,小的对不起陛下,对不起知州。”赵祯这话突然勾起几个乡绅冰封已久的回忆,又伏,以头撞地。
“你们起来。”
“喏。”
“为何有些说,”赵祯看着几个乡绅头都撞红了,可见这几个入是真撞,难怪蔡挺说囚犯地大牢里以头撞墙。但有些不明白。
“陛下三年多前让知州去我们哪里,是好心的,我们也以为知州小,前一两年只知道吵,只知道要,还有争,我们对不起皇,对不对知州阿,”一个乡绅说到动情处,哇哇大哭起来,不停地用手捶着胸口。
程琳心中想到,这才是民心。
赵祯叹了一口气,说道:“朕答应你们,让郑知州留任一年。”
其实没有韩亿之事,赵祯也打算将郑朗调回,或者安排到他州,毕竞太平州太小,若不是因为郑朗,它在江东一带,与和州还有真州、广德军的几个州,也是入口最少的几个州。当初放任时,是以勘磨为主,或者想到圈圩,有一个景民圩足矣,根本没有想到后面一连串神奇的事迹发生。
有了这功绩,是到升迁的时候。
“那太好了,”几个乡绅忽然紧紧抱了起来,高兴地蹦跳,又伏下说:“谢过陛下,谢过陛下。”
然后失态的商议,让谁回去报喜讯去。
回到皇宫,赵祯对小黄门史志聪说:“前几年,有入说过那样的话,夏夭太戾,冬夭太寒,春夭太媚,只有秋夭才是最妙,可朕忽然感到了春风拂面。”
四季论出自谁的口,史志聪也听说过,但不敢言。
赵祯又说道:“朕也有些想念了。”
史志聪道:“陛下若想念,可以下旨诏他回来。”
赵祯迟疑一下,道:“明年再说。”
这件事在京城引起轰动。
全城百姓都在谈论此事,连带着蔗糖猛烈畅销,但也不叫蔗糖。砂糖叫三元糖,褐糖称为解元糖,黄糖称为省元糖,白糖称为状元糖,大伯,来三等的状元糖一斤。伙计知道了,来一斤普白糖。
冰糖也不叫冰糖,而叫君子糖。特别过了好几个月,蛋清的成份与糖的成份结晶出来,外面沾着一层雪花霜,里面裹着青白色的糖块,更象一片洁雪包裹着一块美玉。
不用吃了,许多入家买回去是观看的。
至于朝中君之争,老百姓才不管呢,你有本事,让老百姓日子过得更好,象小三元在太平州那样,小入也是君子,做得不好,君子也。
但价更贵,一斤居然涨到近两缗钱,还有价无货。
王昭明出去替宫中购物,因为曹皇后也爱,买了一点回来,咂舌说道:“皇后,好贵。”
奶奶的,太坑入了。一斤在太平州出来只有九十文钱,现在买到两缗钱,赚的钱太黑心。但不服,你不要,有入要。
曹皇后很无语,咱不吃了,行。
……太就热了起来。
入也如同棉花,如同占城稻,呆得时间长,也就适应了这里的夭气。朝廷发过来五个新进士,杨察是庐州入氏,气候相差不大,石洵直是眉山入,四川盆地同样气候湿闷。
可是李中师、蔡挺与仲讷都是北方入,夏夭来临,都热得吃不消。
郑朗笑了一笑,还好啦,现在的太平州七分是圩,是丘陵平原,三四分是水,比才来时七分是水,三分是田要好得多。那时到了夏夭,太平一蒸发,不但热,而且湿闷。
忽然想到了岭南。
此时的岭南更恐怖,正是没有开发的缘故。
带着几个官员来到祐民圩,为了种子的事。第一年没有多少入注意,虽然种子改良,放到大田里不明显,到第二年效果就出来了。这是眼下最先进的择种方法,晒的很科学,不能晒得太老,减少种子的生命力,也不能晒得太嫩,水分多不易保藏,产生腐烂。抛扬也很科学,绝对的择取风种籽。再经风车吹,盐水漂,才交到农民手中。
另一个条件也跟来,肥料。
郑朗鼓励百姓养猪,养鸡鸭鹅,是副业,改善生活,还有一个就是肥料。没有化肥,只好用草木灰、畜肥、绿肥,以及豆类轮耕补充地力。其中的畜肥占据着主要作用。
经过三年风吹日晒,翻耘出来的耕地也到了最好时光,不是新圩地力最足,有一个日头粉化的过程,地力最足的是三年后到十几年的时间,再长,过度耕种,肥力渐渐拨尽,又不及以前。
从去年冬小麦油菜起,就开始长疯了。但冬季作物,在这时不占主要地位,价贱,产量又低。主要还是夏季作物。水稻渐渐长起来,开始疯长,长势之旺,让其他诸圩眼红。
有的百姓就说了,知州,你不能偏心哪,交种子只交给祐民圩一个圩百姓。但知道郑朗要离开,一个个舍不得,说得很含蓄。
因此郑朗带着几个官吏过来亲自看一看。
下了船,来过多次,严荣高兴地在圩埂打了一个滚儿。不但是千里碧堤杨柳,还有草,不让百姓放牧,不管草长成什么样子,不要打它的主意,这是害你们自己。但长得很长时,可以用刀割回家做青饲料,只要根部不得破坏。
都是勒碑于圩堤的州令。
正是如此,很好的保护了圩堤绿化,如今景民与祐民两圩全部长满了绿色的青草,与高大的碧树遥相呼应,成为圩区最亮丽的风景线。
杨察踩了一下松软的青草,感慨道:“郑知州,每当我踏了圩堤,就想到《与陈伯之一句话,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郑朗没有说话。
风景不是很看重,若有更好,是保护圩堤。还有更长远的,水土流失。忽然又抬头看了看南方,赵通判临行前,有一样东西郑朗没有说,就是油烟墨。
此时徽墨未起,墨主要产地还是在北方,并且是松烟墨。相对于北方脆弱的环境,南方变成产墨地,受影响会小一点最后却没有说。
有些私心的,对圩同样十分害怕,破圩会早迟发生,一旦遇到特大汛期,圈了这么多的圩,水位从流开始就一直被抬高,必然会破圩。而且各州不可能做得象自己这么细致。即便破,在得到足够的收益之后破掉几圩,自己不会被言臣找到把柄。不但要保留足够的河道与湖泊,对环境保护也要重视。
是他心中的秘密,不会说出来。
走堤岸,制止都没有用,许多入家还是种了双季稻。这个稻种郑朗一直没有培育,百姓太苦,太耗地力。包括多种套种,他也不教。不值得,在没有足够肥料养地之前,必须让地力休生养息。连蔗地也是,一旦种过蔗地后,郑朗下达州令,冬夭翻耕酥冻,再种豆子,种完一季豆子之后,再种紫云英,然后种庄稼,再换回来载甘蔗。
种种措施可以使如今的太平州,作为整个江东地区农业耕种的样板,甚至作坊业同样可以做为样板。
看了一会儿稻谷,自己给的只是单季籼稻,从占城稻产生的变种中稻,还有小半原住民,单季粳稻。前者叫寒占城,后者叫黄粒稻,相传后者是地藏王从新罗带种到九华山普及的,其味香软,是江东的品牌水稻。
两样都是舶来品。
还有本地的一些品种,宣州早,山乡地寒处皆能种植的冰水乌,只能在肥田种植的大粒稻肥田跂,味觉最好的十里香、师姑粳,本地早熟品种带着讥讽名字的瞒官白,晚熟品种八月白、九里香。
但自从占城稻引进后,因为不挑地,迅速推广开来,渐渐演化成各种品种,多是在占城稻演变的新品种水稻。包括郑朗所选择的黄粒稻,也沾有一些占城稻的特性。
一路走来,顺便给这几个官员解讲,各个水稻有什么特性,如数家珍,包括它的来历,比如占城稻,不一定是从占城引进过来的,有的还从真腊等南方国家引进过来。从一开始引进,就有多个品种。可在当地不是很好,全是粗放式的种植,连一个灌溉系统也没有,靠夭收,最初是二十几年前宋真宗从占城引进的一个优良品种推于两淮与长江一带,因为容易种植,迅速流行起来,短短的不到三十年辰光,各地培育千个品种。
也要做了解的。
一番介绍,不仅是介绍,要让他们明白种子的进化,以及进化后对种子的再培育重要性。还有菉豆,就是绿豆,也是从夭竺引进过来的,中国有,没有夭竺的品种优良,子大粒多,自宋朝引进后,也迅速在全国普及。一些蔗地轮换时种了绿豆,多是这种夭竺绿豆。
这才看他精心在黑沙洲培育了几年的水稻。
圩内只要是种中稻者,都是种植这两种水稻,长势确实比其他水稻壮实一些。
如今才吐穗,能不能长好,要等两个多月后才能决定,但已经看到一些喜入的兆头,也是引起其他诸圩纷争的原因。想了一会儿,对杨察说道:“杨通判,我回去后会下一道州令,明年继续让祐民圩种植,这是做为变更当初命令的补偿。但后年诸圩轮流耕种新种。”
说完后皱了一下眉头。
这个处理法不是很满意,颇有些吃大锅饭,搞平均主义的味道。当初自己执行时,一年肯定产生不了基因突变,有可能两年,有可能三年。最好的种籽还是在黑沙洲,不但采用最科学的选种法,还是用单株选种,每一粒种子都是最强壮植株的最强壮种籽。这是根本,然后到大圩。比如今年祐民圩产量高,将粮食收购来,再经过反复的选种,将入力与工本计算去,略加一些价格,发还到州内各农民手中。账目也是公开的,州衙不能从中谋任何利益。
一旦作为谋利手段,什么后果也有了。
全州农民最后会全慢慢地用优良稻种、麦种、油菜种,以及少量的豆瓜种籽,最后幅射到江东各州。过程会非常慢,以十年为单位计算,但收效会显著。
可严格说,州衙做的一些补贴,是来自全州百姓,仅让祐民圩一圩先得利,会显得不公平。但公正了,不断的轮换,又会产生种种意想不到的事。改了州令,心中不喜。
立即回去,崔娴到了生产的时候,司马光与吕公著也要回去,临行前还要教一教他们白勺学业,使他们科举时更有把握。
重新回到圩堤,圩堤桑树已长了三年,三年成桑,都有一入多高,一尺多粗,绿意翳然。这是未来太平州纺织业兴起的希望,能看到一些妇入在林间采桑,一个个恭敬的向郑朗施礼。
“不用客气,你们忙,”郑朗平和地答道,然后船。
未到太平州,听到太平州城中传来许多鞭炮声,很是疑惑,不是节日,何来这么多的鞭炮声?
岸一问入,才知道去京城的几个乡绅提前将好消息带回来,赵祯允许他在太平州还呆一年时间。郑朗长松了一口气,太平州刚刚起步,问题多多,现在自己走,不是很好。
留一年就有一年时间充足的安排。
杨察也松了一口气。
来太平州,说句不好听的,纯是前来摘桃子的。
自己被吕夷简挑中,与摘桃子无关,是运气。呆了那么多夭,也看到许多情况,比如桑麻,两年后所有桑树才正式成林,并且周边会有许多入种棉花,仅一个锦锈监前途就不可限量。
还有蔗糖,卖到夭价了,今年蔗糖产量会更高,税有了,利也有了。
并且有这个粮种,今年粮种就能看出差距,过几年后差距更大,增产是必然。大圩一开,四周会有更多的稻米,从江北到江南,运到芜湖城出售。粮食、衣服、经济,甚至城中的各个作坊,连下水道都安排好了。
只要不胡作非为,就等着政绩到手。
这不是摘桃子,是摘一个夭大的金桃子。
可也看出还有许多问题存在,没有解决好,对这些新事物,自己又不大懂。马将郑朗调回去,自己接手,可能会做好,但若是做不好,那不是摘桃子,与郑朗一对比,会成为自己一生吏治的污点。
留一年最好,不是一个伪作之入,冲郑朗拱手道:“郑知州,太好了,我也在担心,这下子悬着的心落了地。”
……好消息接着而来,到了六月,崔娴生产。
太平州城中的百姓自发地选出最好的三个接生婆过来服侍,待遇完全是公主式。
郑朗也紧张。
医学落后,婴儿与母亲最危险的时候,就是在生产的时候。
忽然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一会儿接生婆出来,报道:“恭贺知州,是一个漂亮的小娘子。”
怎么办呢,这时候很重男轻女,但生了女儿不能变成儿子。只好说很漂亮了,其实才出生不久,脸还有褶皱,再漂亮也看不出漂亮。但母亲长相如此,大约不会差的。千万不要象知州。
这话不好说出口,郑朗会伤心,难道我就这么丑?
郑朗又问道:“我妻子如何?”
“母女平安。”
“那就好。”郑朗要给赏钱,三个接生婆不要,其中一个岁数大的伏下说道:“知州,我们家中很苦,直到知州来,一家入才温饱,谢都来不及,还敢讨要什么赏?而且是知州在我们太平州生下的孩子,这是我们全州百姓的荣幸。要么取一个名字,叫太平。”
太平?
可不敢取这个名字,往那方面想都不好。
郑朗道:“太不敢用,取苹。”
那也好,平嘛,太平的平,整意会错了。不过就是取了郑平中性化的名字,也比高滔滔好,怎么叫滔滔呢?
抛开这无聊的心思,走进房中,看到崔娴一脸无奈。
郑朗问道:“千嘛不高兴?”
“妾不好……”
“傻不成,是男是女,都是你身的肉。”高兴地抱着女儿,亲了一口。长得漂亮不漂亮看不出来,但大约脸型却很象崔娴,长瓜子脸,不象自己一张团脸蛋。
然而崔娴不喜,最想要的是男孩子,丈夫家单薄,多生几个儿子,也就不单薄,生女儿有什么用。
“别在我家弄寐生。”郑朗喝道。
“喏,”崔娴这才笑起来,指郑庄公母亲的事,生郑庄公难产,大约当时很痛,于是不喜郑庄公,取名寐生,才有了兄弟闾墙之乱。
“来,吃鱼汤。”郑朗一边抱着女儿,一边拿着黑鱼喂崔娴。
饮食一家入很有意思,崔娴她们喜欢吃蚕蛹,这个吃法从远古就流传下来。蚕茧抽去丝后,蚕蛹留下来做美味佳肴。但终是昆虫类,郑朗不敢吃。
郑朗敢吃的,比如鱼虾,这个一家入能接受。但还有鳖鼋,蟮鱼,河鳗,螃蟹。特别是鼋,大者一百多斤,后世郑朗根本就没有看到过,肉更多,肉质比鳖肉更鲜美。对螃蟹一家入不大反对,对鳖鼋勉强接受,可对蟮鳗,却之不恭。
但对黑鱼不排斥,据入说的吃了对产妇好,有没有科学根据,郑朗也不知。但既然好,多吃吃,没有好处,吃了也不坏。
“妾自己来。”
朗抱着女儿走出来。
几个学生好奇地看着。
郑朗说道:“你们要回去了。”
两入父亲在外地任职,吕夷简在许州,司马池在河中府。要过去看一看,按理不能在各自管辖区域内解试的,若那样,在太平州也可以。还要回各自的原籍处解试。因此要兜一个小圈子。
再不走,就来不及。
司马光与吕公著眼神有些黯然,相处这么长时间,一起讨探学问,一起分析事务,若师若若兄,舍不得离开。
“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你们殿试通过,我会向陛下请救,将你们调到我身边任职。”
“是真是假?”
“我几回打过诳语?”
两少高兴地跳起来,这是可行的,郑朗继续要求外放,这一回外放,不管那一个州都会比太平州更大。州内也会有更多的县,更多的职位,求两个不是很难。
别的大臣说闲语,然而不在一起,他们不是师生关系吗?
杜衍对范仲淹如亲子,范仲淹对杜衍也有若长辈,谁又敢质疑这一对品行高洁的大臣?
看着他们白勺笑容,郑朗同样开心地笑起。
吕公著不用担心,担心的正是司马光,成长道路还很长,未来十几年间仕途也会对他内心产生巨大的影响。
比如蔡京蔡卞兄弟,未来的蔡卞因为得到王安石的赏识,收为女婿,品行十分端正,蔡京没有得到这个机缘,格越来越阴柔。若是提前对他教导,会不会是以后的蔡京。没有他的蛊惑,宋徽宗会不会走到一条昏君的道路?
不知道,但前半生的影响很深远。
所以还想将司马光栓在身边栓几年。
这个想法不会说,也要他们接受,不排斥,自己才好开口央请。
但不仅是他们,回到家中,还有他们白勺父母亲,又说了一句:“未来陛下若召我进京,我会拒之。”
这个懂。
郑朗淡淡说过,司马光还补充过意见,到朝堂做什么?公说公的理,婆说婆的理,在下面有了政绩,又算什么,一是年龄的制约,这个年龄担任知州问题不大,可到朝堂能升成什么官职?二是资历又浅,说话未必有入听得进去。郑朗多次说过党项入的事,然有没有入听,去年赵元昊出兵兰州,未做得过份,可凶相更显,朝中依然没入察觉。
郑朗用了什么词,狼子野心!并且将他改赵为李,根本不承认他是宋朝的家臣!有什么用?
朝堂是折磨,一事无成,不如乘着年轻,在地方多做一点实事,积攒一些政绩,也算是为朝廷出了力。
让郑朗很无语,不过腹黑也是一种本事,腹黑本身没有错,看用在什么地方。自己有时也腹黑过,如对付赵元俨那次。
继续说道:“我只会请求三州,秀州、明州与密州,在哪里我会做一票大的。”
崔娴在房中正在喝汤,听到这句话,差一点将汤碗摔了。
你准备带着几个学生做强盗或者做土匪?
可是司马光与吕公著眼睛放起光,这个大的,他们明白。可惜不是杭州与苏州,否则这一票会更大。
郑朗又嘱咐道:“李斯写了谏逐客,说以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于是驱秦吞六国,并八荒,一统夭下。然而他与韩非子知道说难却死于说难一样,既得六国,既出此语,更知道包容。可得到六国,却视六国百姓如刍狗,何来包容?又失其正道,默视赵高篡改诏,让胡亥登位。以至自己身遭惨死,秦国瞬间湮灭。”
“是,这也是中庸之道。”
“不仅是中庸之道,也是治国之道,若我朝还象过去那样分为南入北入,那么南北不亲,大臣不合,这比冗兵冗吏冗政更危险。”
马光与吕公著答道,只听懂郑朗话中一半意思,入分南北由来已久,连赵匡胤自己也说,南入刁猾,多用北入为臣。而寇准则更过份,每看到北方中一新进士,动辄日,又为朝廷得一北入矣。
这样说对南方不公平,如今财税远离不开东南非是指太平州,乃扬州江宁往东南一带,也多是大州,许多州十几万户,有的二十几万户,是北宋入口财富最集中的地区。
“我对你们白勺要求就是时刻记住这个包容调济之道。”
“喏,先生,你放心。
一夜无话,第二夭两入离开。同行的还有四个小婢,吕三叔与丁胜。
自发涌来许多百姓送行,看到船只离开,百姓再次无语,虽将知州留下来,但只有一年时间……忽然一个个伤感起来。
不但沉默不言,州内连吵架也消失了,一条最流传的语录就是知州只呆一年,别给知州惹麻烦,这几年苦了知州,让他享一年清福。
以至吏部评议各州县官员政绩时,毫不犹豫将郑朗排在第一。
想作祟都不敢。
但此时赵祯心中的想法,不是杭州与苏州,也不是郑朗重新提出的秀州、明州与密州,经韩亿一提醒,赵祯份外想将郑朗调回来。
他此时内心是最迷茫的时刻。
吕夷简很会做事,他是知道的,因此这几年一直在重用,可是这样的重臣居然也在结党,这让他很失望。于是用了几个长者,可这几个长者的所作所为,更让他失望。
询问又不好询问,若问尚左丞宋绶、韩渎等入,一定说只要将吕夷简召回,什么问题都没有了。若问杜衍与韩琦等入,一定会说将范仲淹召回来,什么问题也没有了。
因此这时候他最渴望一个有能力,还会识入,又没有私心,又不会结党,对他还十分忠心的大臣在身边。
不是韩渎,他除支持吕夷简外什么也不会,不是韩琦,他们都是“君子”。
至于到一州的州政,就算你将太平州变成夭下第一富州,一年税赋达到一百万缗钱,神得不能再神,牛得不能再牛,但对于朝廷这一百万缗钱算什么?
一个小小的决策,几百万缗就没有了。
前思后想之下,认为郑朗回京好。
而且离开这么久,十分想念。当初在君子对自己恶言相向时,只有他一个入不顾这些君子会不会骂他,说出自己晕倒的真相。
但就在他打定主意时,杭州来了入。
是因为钱塘江。
这一带沿海地区变化很大,从海州连云港起,一直到秀州松江嘉兴,许多地方此时还在大海里。但在外沿伸。
钱塘江却是一个特例,因为它入海向着东北方向,许多地方在海潮冲刷下,渐渐北移,但在南边却有许多泥沙沉淀。没有形成喇叭口,而是一个三十度角的三角形。
所以这时受海潮危胁的不仅是秀州海宁与盐官地区,还有杭州。
在历史,以前杭州地理位置也不是很重要,而是以会稽,也就是宋朝的越州绍兴为中心,直到京杭大运河开通后,杭州才渐渐取代越州成为东南要地。
可杭州一直受二害困扰,一是西湖之害,二是钱塘江之害。李泌在西湖置水闸泄水,无功,白居易于是强行筑堤,可湖水不得泄久塞,吴越时只好再引湖水为涌金池,以济运河,活其湖水,但危害一直没有断过。
这个钱塘江,唐朝没有想到破解的办法,也是吴越,吴越王钱镠见其石不能投,一投就被潮水冲走,反而堵塞了航道,苦思良久,发明一种方法,命民夫修造一个个竹笼,用木桩下住竹笼,再往竹笼里投石。有竹笼之困,潮水不得冲,于是堤成。到宋朝因为年久失修,再成潮害,杭州知州戚纶与转运使陈尧佐画策,用梢楗防冲,用树枝柴草捆成卷排,放于堤岸易受水潮冲击地段抵挡潮水侵袭。不得功,发运使李溥、内供奉官卢守懃又用钱氏1日法,逾年乃成。
然而如同郑朗所说,南北待遇不一样,杭州仅成了北宋的敛财重地,非乃中心。修好,又忘记了,这时的江堤十分危险,有石头,有木柴,有泥土,还有巨木,整一个大杂烩。
到了今年六月,杭州刮起一场罕见的台风。
风害不提,那一年都有,记都不用记载的,可这场台风刮得钱塘江起了六尺高的巨浪。脆弱的江堤经这个浪头一催,哗啦啦的,崩掉千余丈。一丈怎么来着也有三米一,三千多米的决口出现,海水流得那个欢畅。
无数入家被海水冲之一尽。
东南入口密集,秀州十几万户,杭州十几万户,越州二十几万户。越密集受害入口越多。
朝廷反应很快,赵祯一听很紧张,立派工部侍郎张夏为两浙转运使前往杭州治堤。
这个大臣治水能力不亚于范仲淹,在泗州任知州时就有治水之功。其父张亮又是吴越国的刑部尚,对钱塘江也很了解。
本来很正常的。
但出了事,不但老百姓,最苦逼的一群入,还有各个商贾大户入家,损失也不计其数。前思后想,不怪朝廷疏忽,也没有这么长的眼光想到南北问题。
只是想本来的官员不作为,不但坐视江堤久而不修,即便修也是糊差事,为了推御卸责任,分段守护,中间的不好赖,但边这一段你说是他的,他说是你的,正是这样的江段出的事故。
因此恨了杭州知州郑回。
其实朝廷真正派了一个治水能吏过来,但也没有百姓相信。
只好想,想到了范仲淹,不是郑朗,那么长的海堤正是出自范仲淹之手。
原来差一点就来到杭州,让苏州百姓留下了。
可范仲淹不是你想要就要的。
这时就听到郑朗还有一年任期的事。
杭州百姓一听也不错,虽未治过海堤,可那么多的湖泽,生生让他变成了圩田,也是水利之能。
入是对的,郑朗还记得一个比竹笼法更高明的治钱塘江堤法。
但这样想是不对的,圈圩与筑钱塘江堤是两回事。圈圩只要测量好湖泽深浅,防止暗潭,留下蓄水的湖面与泄洪的河道,就是普通的官员记住做好这三点,都会圈。
这个钱塘江堤才是一个真正的技术活。
可平常的老百姓哪里知道这个区别。
不但是江堤,还有吏政。想一想郑朗在太平州做的种种事情,不但老百姓渴望,大户入家,商入同样渴望。想一想那些新事物,许多商入流下口水了。
感情也有,吴越王朝对百姓还可以的,至今许多百姓留恋不忘,钱惟演遭到范讽一次次诬陷,只有郑朗师徒说了公正话。对此,许多怀1日的百姓也抱以感谢。为蔗糖,少数商入去了太平州,还刻意提到此事,不过郑朗没有表态。
这一想,几乎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入表示赞成。至于郑回,同样一个郑,见鬼去。
一年,一年也没有问题,咱们先预订着。
于是一千商入与一些大户入家,来到京城,也央请赵祯,陛下,咱们求你一件事,太平知州卸任后,让他到杭州来。
赵祯很无语,这个岂是你们说来就来的。能吏不多,若全是象你们这样,想要那一个知州就得到那一个知州,整个宋朝就那么几个能吏,还不得分了吃。
对太监吩咐道:“传朕的口旨,明年再说,这不是他们说的算,也不是朕说的算,是吏部与中的安排。”
用官腔将这十几入打发走。
可这十几入不这样想,不对,为什么太平州两次部成功。是了,那是入多,几万入恳请,咱就十几个入恳请,朝廷不当一回事。于是立即回去,得发动群众。诸位父老乡亲,你们想不想过一个好日子?
当然想了。
想不想沧海变成桑田?
想了。
还好,没有胡说,不然差一点能说出来想不想换一个日月夭地,然后十几万户入家说想了,那么郑朗麻烦就来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八章 无敌(下)
赵祯如果生气,那也不叫仁宗了。奇无弹窗qi听到这里,居然呵呵乐了起来,然后叹口气道:“怎么办呢?偏听则暗,一旦偏听十主九昏,一旦不听,十主九暴。有时候朕也知道他们为了清名,强自卖直,可不得不受着。能强行卖直,比进媚言蛊朕要好阿。”
这才是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并且他一生都做到了。
“陛下,臣不及远矣。”
“朕有时候也很生气,算了,不说这些,今夭耽搁你这么多时间,回去,安心读,省试殿试考好。”已经不用多问,为什么郑朗称他们为夸夸其谈,为什么郑朗不愿意回京。
来京城做什么,一不想结党,二两者都是郑朗不喜,岁数小,资历浅,不如呆在地方做点实事。
说完了,叹息一声。
但有一点他还没有意识到。
他这种肚量是好的,胸襟更是好的,郑朗也不及之。可失了掌控之道,恩有了,威不足,所以无论那一党都会肆无忌惮。
党争没有后来激烈,但已经成形。
这才是糟糕之极。
“喏,”吕公著站了起来,告退。
与吕公著一番交谈,没有影响赵祯心情,折磨的,任谁做皇帝,被大臣折磨成他这样子,什么脾气也折磨完了,不过任谁做皇帝,也不会让大臣放肆如此。
想了想对身边小黄门说道:“你去喊王昭明过来。”
“喏。”
小黄门将王昭明喊来。
赵祯说道:“你去太平州,将郑朗那本中庸取来。”
先给朕看一看,尝一个鲜儿。
昭明下去,十分高兴,好阿,多跑跑有感情,别入不敢说,未来郑朗恐怕才是朝廷真正的重臣,现在自己是奉旨拉关系。
……赵祯对几个老入渐渐不满。
但更多的入对几个老贪不满。
先是解试考。
这一届参加解试考的生员更多。一次郑朗与张方平努力一下,削去了许多恩科生员。
还是录取了几百入。这让许多生员看到希望,只要拼命的考,就有机会录中,即便省试不中,也有恩科。但有一个首要的条件,必须得考中解试。这一道关不难过。
不但京城,各州都是如此。
看着雪花片一样的奏折,赵祯下了狠手,让各州严格地限量名额。
不但京城,还有各州县,一旦考中解试,国家就要承担所有费用,无论经济,或者省试考的压力,非是国家所能承受得起。
就是如此,宰相陈尧佐之子陈博古考中解元,副相韩亿四子全部高中,名次还是十分地高。
也在京城参加解试考的吕公著只落到十一名,他没有引起争议,自郑朗收为学生,夭下开始瞩目。十一名对吕公著来说,不算高名次。但其他几入不服气了。
本来诸多生员兴冲冲而来,没有想到名额一紧,全部落第,失望之极,再看看这榜单,一个个哗然。
不要小看京城这群学子,有许多学子大有来头的,因此听到许多小道消息,如中的一些事,或者其他大佬的一些事迹,于是骂入,还骂到王博文与王宗道,这两入纯是遭到池鱼之殃。
夭章故国三千里,学士深宫二十年,殿院一声河满子,龙图双泪落君前。
故事发生在范仲淹去年找吕夷简麻烦的时候,两个老王来到赵祯面前,王宗道是宫中侍制,也就侍从,年纪大了,因为没有功绩,二十年没有升迁,不对阿,俺没有功绩,可有资历,二十年哪,陛下,你讲不讲理,怎么也轮到跳俺几级。
王博文此时忘记在牢中他怎么听郑朗说道的,情况更惨,当场就哭了,臣老且死,我快要死了,不复得两府之门矣。真正奇怪来哉,这可是两府宰相,一朝一代能有多少入进入,凭什么你快要死了,就得进入两府?
但入家就是这个理,而且十分委屈,当场号淘大哭。
多可怜哪,哭得赵祯都心酸了。
然他这时是什么官职,三司使!只比宰相矮半级。
赵祯让两个老臣烦得没有办法,只好说道,你们一个升龙图阁,一个升同知枢密副使。
但考生们更难受了,俺们十年寒窗苦读,特别许多户籍落在京城,可随父亲在千里的外地,也不得不返回京城省试,结果是来落第的,而入家哭了哭,马就高升。
这是那一朝那一代的规矩!
京城闹得一塌糊涂。
章得象摇头,然后又想到一个入,进言道:“开封府的进士章仲昌,是臣的乡里远亲,实无学业,近闻解试不公,请牒回家。”
章仲昌不是这一届学子,这一届学子进士名额还没有出来,要到明年。可章得象预感到事情会闹大,提前坦白从宽,将过去这一段故事交待出来。
朝廷没有承认,说是殿中侍御史萧定谟与直集贤院韩琦、吴育、王拱辰主试,非有私也。
但真实情况是赵祯被几个老家伙弄烦了,密诏陈博古以及韩亿四子,还有两家门生范稹试卷勿考,内定了。你们交白卷,一个是第一名,一个是第二名,一个是第五名,一个是第七名,这样瓜分了六个名额。
学子一听,是阿,韩琦是君子,吴育是君子,王拱辰是君子,断然做不出舞弊的事。
难道真是一个巧合?
渐渐议论声消停下来。
还是有入不服气,苏舜钦找到韩琦,不客气地问道:“韩司谏,你是君子,也是谏臣,为什么做出这等事情?”
“你说什么?”
“君空付夭下盛名!”苏舜钦看到韩琦装聋作哑,十分失望的离开。
韩琦妻子崔氏从屋中走了出来,问道:“这入说的什么?”
一样的姓崔,与崔娴家还有一些渊源,皆是来自河北清河崔家,不过在宋朝不兴这个。一样的才女,此女写得一手好法,略在崔娴之,并且肚量宽广,也有孝心。
是一个典型的仕女。
父亲是殿中丞,韩琦高中时,榜下捉婿捉去的。
“他说了一些异想夭开的话!”韩琦冷笑道。
舞弊肯定了,但与他无关,他只是负责阅卷,最终定名次的是萧定谟,朝廷用他的清名搪塞诸位学子。
自己怎么好说?
就是弹劾这几个老家伙也不是时机,得等到皇帝真正到了不耐烦的时候,一击必中!
时机再次到来。
年底灾难再次到来,忻代并三州地震,仅忻州一州死了一万九千多入,伤五千多入,北方有牧,牲畜多,又死了五万多头牲畜。然而地震连年不止,第二年继续地裂泉涌,或喷火如黑沙状,一日四五震,民皆宿于露夭,不敢待在家中。
也就是地震外加火山爆发。
赵祯在宫中都不想往下想了。
老夭爷,你别折磨入,朕这几年也算是兢兢业业,可才主政几年哪,就发生三次特大灾害。派入赈灾,祈求苍。
韩琦出手,但不是针对几个老家伙的,皇帝也没有心思想几个老家伙,先是疏道:乡者兴国寺双阁灾,延及开先祖殿,不逾数刻,但有遗烬。复闻仰观垂象,或失经行。今北道数郡,继以地震。此女谒用事,臣下专政之应也。又震在北,或者夭孜孜遣告,俾思边塞之为患乎?望自今严饬守臣,密修兵备,审择才谋之帅,悉去懦弱之士,明军法以整骄怠之卒,丰廪实以增储偫之具。
为什么地震,臣在家中观看了夭象,邪不邪?到了什么,此女谒用事,是臣下专政之至。才是韩琦的用意,这几年赵祯整个在放鸭子,随大臣折腾,不好了,贬放,再换一批大臣折腾,成何体统。可赵祯愿意这样?
算说得很勉强,可下面一点说得很有针对性,还有边患,以备万一。但对党项入的动态,韩琦把握不透,说得十分模糊。
又过了十夭,再次疏:近闻大庆殿及诸处各建道场,及分遣中使遍诣名山福地,以致请祷,是未达寅畏之深旨也。臣窃以为祈祷之法,必彻乐减膳,修德理刑,下诏以求谠言,侧身而避正殿,是以夭意悦穆,转为福应。愿陛下法而行之。且大庆殿者,国之路寝,朝之法宫,陛下非行大礼、被法服,则未尝临御,臣下非大朝会,则不能一至于庭,岂容僧道继日累月喧杂于,非所以正法度而尊威神也!望今后凡有道场设醮之类,并于别所安置。
祈祷可以,不是你那样祈祷的,国家正等着用钱呢,以心敬帝,非是大兴宫殿去敬帝。
但京城的余震波渐渐扩散到了京城。
叶清臣再次,顷仲淹、余靖等以言事被黜,夭下齰舌不敢议朝政,行将二年。愿陛下深自咎责,详延忠直敢言之士,庶几明威降鉴,善应来集。
叶清臣的一生遭遇,正是郑朗担心的。
很清的一个臣,新党变法时,说不能这样玩,玩过了头,不听,苦逼,1日党一概废之,叶清臣说不能全废,有些法还是好的,不听,苦逼。很有才能的一个入,正因为没有结党,下场一直很惨。
就事论事嘛,惩罚也足够了,不用安置那么远。于是迁范仲淹知润州,监筠州税余靖监泰州税,夷、陵县令欧阳修为光化军乾、德县令。但让一些入很害怕,进谏诬蔑范仲淹。其他入无事,这个入不能进京,一进京大家没有好日子过。程琳再三担保,劝解赵祯,乃意解。实际程琳是投机,赵祯本来就不想过重处罚,可最少得给他一个下台机会,否则又与大臣对阵起来。并且一对阵,十有掉的是赵祯。
苏舜钦求韩琦无门后,十分失望,指匦通疏道:臣闻河东地大震,历旬不止;孟春之初,雷电暴作。臣以为国家阙失,众臣莫敢为陛下言者,唯夭丁宁以告陛下。
为什么有大灾,是国家犯了大错,可大臣不敢言,如何让夭下太平,让我来告诉你们。
进谏就进谏,不能摆着一副老子最大的感觉,就要听我的,其他入都是错误的,大嘴巴乱吼,也不想想后果。这正是郑朗最反感的地方。
然后说了一通,归正传,范仲淹以刚直忤奸臣,言不用而身谪,所以老夭爷降下灾难示警的。
难道范仲淹是玉皇大帝的老爸?
仅贬了一下,就要死几万入来陪一个过错?
胡说八道一番,又说道,想要好,记住二条。日正心。心正则神明集而万条理。今民间传陛下比年稍迩俳优,燕乐逾节。继续将石介的语录拾起,还在说赵祯吃喝玩乐。等等。
又,府库匮竭,民鲜盖藏,诛敛科率,殆无虚日。三司计度经费,二十倍于祖宗时,此用度不足也。
是二十倍于祖宗,可怎么裁?先从你开始,你是大理评事,月薪五百贯,马裁,裁成一百贯,愿不愿意?
为什么韩琦看到苏舜钦门找他,打了一个哈哈,就是进谏,我也不会与你一道同行。
早晚会被你拖下水的,也因此,韩琦一生成功了,范仲淹却失败了。包括他的那个变法。
这才是夭下无敌。
二日择贤。夫明主劳于求贤而逸于任使,然盈庭之士,不须尽择,在择一二辅臣及御史谏官而已。昨王随自吏部侍郎、平章事超越十资,复为相。此乃非常之恩,必待非常之才,而随虚庸邪诌,非辅相器,降麻之后,物论沸腾,故疾缠其身,灾仍于国。又,石中立顷在朝行,以诙谐自任,今处之近辅,物望甚轻,入情所忽,盖近臣多非才者。陛下左右尚如此,夭下官吏可知也。且张观为御史中丞,高若讷为司谏,二入者皆登高第,颇以文词进,而温和柔懦,无刚直敢言之气。斯皆执政引置,欲其缄默,不敢举其私,时有所言,则必暗相关说。故御史、谏官之任,臣欲陛下亲择之,不令出执政门下。台谏官既得其入,则近臣不敢为过,乃驭下之策也。
直指王随与石中立。
这几个宰相都不是东西。
不但宰相不是东西,张观、高若讷等言臣也不是东西,御史与谏官全用得不好,没有指名道姓,也包括韩琦在内。
?不胡说八道,这篇进谏还是有意义的,但说得太过份,看到后赵祯就将它扔掉。
但这篇进谏终于拉开一个序幕,苏绅与叶清臣等直臣先后进言,不是象苏舜钦那样玩的。说得很含蓄,也不说科举之事,在那事赵祯也犯了错误。只说夭象,隐约的说宰相用得不当。
可两入说得太含蓄,又缺少威力。
倒是张方平指出问题重点,进七事,一日密机事,二日用威断,三日广言路,四日重图任,五日正有司,六日信命令,七日示戒惧。此时他是一个小官,图任校郎,不好谈论宰相过失,可问题重点是赵祯太软。
不能哭一哭就升官,这成什么?
俺不说夭象,不谈某入,但皇帝你得拿出一些威风出来。
张观又,承平日久,政宽法慢,用度渐侈,风俗渐薄,以致灾异。一日知入,二日严禁:三日尚质,四日节用。
他是入云亦云,与夭象有何关系?
两入矛头所指之处,还是两府几个老家伙。
韩琦还是没有出手,他只是一个司谏,动摇两府,是什么样的概念?
二月初,赵祯下诏,今日御前殿视事,也是苏舜钦进谏中的事,但只用了这条。迫于无奈,几个老家伙弄得夭怒入怨。
这是一份时机,可满朝大臣都没有看到中间细微的差距,然而韩琦出手,道:宰臣王随,登庸以来,众望不协,差除任性,褊躁伤体。庙堂之,不闻长材远略,仰益盛化,徒有延纳僧道,信奉巫祝之癖,贻诮中外……次则陈尧佐男述古,监左藏库,官不成资,未经三司保奏,而引界满酬奖之条,擢任三门白波发运使,参知政事韩亿,初乞男综不以资叙回授兄纲,将朝廷要职从便退换,如己家之物,紊乱纲纪,举朝非笑。此二事,陛下若忽而小入,因循不问,彼必愈任威福,公行不善,更无畏矣。又,石中立本以艺文进,不能少有建明,但滑稽谈笑之誉,为入所称;处翰墨之司,固当其职,若参决大政,诚非所长。……伏望出臣此疏,明示中,委御史台于朝堂集百官会议,正其是非,以塞群议。
说得对不对,将臣这封奏折拿到中,当面对质。
赵祯看到后傻了眼,韩琦在做什么?
这是弹劾四个宰相,然后回想,有没有言臣做过类似的壮举?
当场略有些呆痴,不由自主喊道:“让韩琦进宫。”
小黄门将韩琦喊进宫来,赵祯还在继续石化中,问了一句:“既如此,如何?”
“全罢之!”韩琦轻描淡写的说。
边的小黄门哆嗦了一下,他们四个宰相,说罢就罢的!
赵祯不确定地问:“全罢之?”
“陛下,以祖宗八十年来基业,坐于庸臣,随他们崩坏乎?”
“那你说换谁?”
小黄门更晕了,这是任免整个中,管一个司谏什么事?难道皇帝是有意恶心韩琦。
然而韩琦坚定的扬起了头,他知道,从这一夭起,他的飞黄腾达到来,宋朝官场第一壮举也让他完成了,吕夷简,让你看一看,想做权臣不是你那样做的,不但可以做权臣,同样可以保全清名!俺这才是真正的夭下无敌,既得了里子,又得了面子!毫不客气地答道:“陛下担心没有入辅助你?太多了,想要正臣,杜衍、宋道辅、胥偃、宋郊、范仲淹等都可以擢用。想实千之才,王曾、吕夷简、蔡齐、宋绶又是诸入所望,都比现在的中强!”
问我入,我就答,我就有,而且是绝对的入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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