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母训
第二百四十九章母训
郑朗先给他的半个上司许申写了一封信:“君用铁取铜,此钱曰铜钱乎,曰铁钱乎。以铜取铁,自古未有之,君欲点石成金?”
许申在京城试验失败不甘心,跑到江洲又试验,欲铸钱百万缗,会糟蹋多少铜铁?纵然成功,老百姓会认为它是铜钱,还是铁铁?什么为钱,国家承认百姓承认,它才是钱,那怕是一张白纸,也可以当钱来使用。不承认,是黄金也不行。
从化学原理角度解释也不行。
宋钱不是真正的铜钱,也是一种原始合金,里面铜毕竟占有七成,让铁占七成,化学反应成功了,新的合金出来,可占七成的铁合金,还会是铜钱么?
自己建议范仲淹来担任这个江东转运使,怎么朝廷让这位许大先生来胡闹?
归根到底,是自己人小官微,说的话无人听。
他还是忍不住,又写了一封信给吕夷简:“太平州乃一州事务,诸事未定,败而不伤,成亦不喜,予而治之而思之,一州之政及于一州,数州之政奏表朝廷也。相公乃国家首相,而不顾宫商(五音中宫商乃君臣),不忘一中小州务,予以为视小失大也。予闻吕圣功不闻侮吏名,蘭相如避之廉颇,乃宰相怀也。子张问仁于夫子,夫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请问之。曰,恭宽信敏惠。恭则不侮,而亵于人必亵于己,而防于人必害于己;宽则得众,隘于偏狭,偏狭生怨,怨生恨,恨生仇眦。信则人任焉,不予诚于人者,何求人诚于己?惠则足以使人,欲使人者,持公平之心也。”
没有提勤敏。
作为治事,前期只有吕夷简吏治才能最佳,无论被他妙手弄下去的李迪,或者后面才能双全的王曾与杜衍,皆不及之。
可其他四行,吕夷简都欠缺了。
恭敬,没有,在下位时想弄掉上司上位,在上位时下弄掉反对的下属,何来恭?
宽厚更不提,权操之术赵祯朝无一人能及,包括后来的庞籍、夏竦、韩琦。正是他缺少宽厚之心,才产生吕范之争。范仲淹负四成五的责任,他要付五成五的责任。
信没有,一个无时无刻不在施展权谋阴谋的重臣,何谈信字?惠只是惠及对自己支持的亲信。所以你离你那个伯父吕蒙正差得太远。
最后进一言。
范仲淹此时只是一个热血小中年,比你大儿子大不了多少,不值得计较。曹氏已立,郭氏更不足以为害,没有必要非将她弄死。那么就没有几个月后党争出现。
吕夷简看了后,没有当一回事,懂的,你说我权谋阴谲,可你在太平州所用的那些计策,同样不是如此?只是你披着圣人的大义,抛去这层外衣,有何区别?
反正是为了做实事。
不过对郑朗吕夷简有些欣赏,不象石介他们,皆是迂阔穷尽扬名之辈,知道做比说更有实在意义。
可真是如此,郑朗无论做任何事,束以道德,以德化品行为法,变化为度,这与吕夷简为做事不择手段有很大区别的。
郑朗也没有将他当作一回事,你是宰相,我也是一个知州,不是你奴才,要早汇报,晚汇报。只说了产量的事,小麦收上来,亩产不足三石。这是特例,种子精挑细选过的,之所以称为黑沙洲,是江心肥沃以致沙泥发黑才得名,适合作物生长,无限的提供肥料,一户人家只伺候十来亩地,精心耕作没有可比拟性。
这是选种,不能当作正常的产量。
若那样的话不得了。整个河南河北两季产量勉强才三石,甚至三石不足,仅一季产量三石,宋朝的粮食多得会吃不完。
就是这产量也不能让郑朗满意,彭大将军叹息只九百斤,俺不求九百斤,来一个四百斤也好!
倒是油菜产量很喜人,达到一石两斗,大约一百四十斤。
真的不错了。
以前宋代亩产也不过七八十斤,所以很长时间以豆油、麻油、猪油等代替食用油。
郑朗也写了单株移载,包括南方的棉花、北方的高梁大根系农作物,都可以使此法提高产量,但植株更大,需要的肥料也更多。
至于其他的,郑朗没有多写。
有事禀报,没有事我也不会禀报,继续闷声大发财。
也知道自己写信给吕夷简会当作放屁,于是对朝堂中发生的事,郑朗渐渐不想过问。空劳神伤!
……
外面下着连绵的细雨。
梅雨到了,天快亮了,可是天色很昏暗。
雨季一来,汛期也到来。
一切以防汛为主,城外面棚子也不授织艺,让妇人们回家去。
崔娴伏在郑朗怀中,道:“官人,又要出去?”
“不看看不放心。”翻过身来,揩了一下油,又道:“要么我回来你做一个补偿,再来一个大被同眠。”
“休想!”
“去年不是没有过。”
“那只是睡觉。”
“有什么区别?”
“如今行房事!”崔娴说完,恨恨的咬了他一下耳朵。嬉闹一会儿,郑朗爬起来,带着四儿出发。
还是要看一看,才能放心。
赵祯选派的人选到了太平州。
太监还是王昭明,还有一个官员,但不是吕夷简指派的中书官吏,是赵祯亲自选定的,都官员外郎曹修睦。
曹修古之弟,因上书刘娥还权,曹修古降职知兴、化军,后来赵祯亲政赦复,未及回京城,病于兴、化。其人洁身自好,以致贫不能葬,同事与兴、化乡人捐钱五十万助之,被其女而拒。赵祯念其为官忠直,赠授右谏议大夫,赠钱二十于家属。
用其弟,也是对曹修古的一种补偿。
曹修睦又是福建人,南方人,对水利会懂一些。还是不懂,福建与太平州地形有什么相似之处,同是南方,差别很大的。
也是一种权术表现,渐渐成长起来,什么吕夷简,什么王曾,什么范仲淹,朕只相信自己。因此用王曾进入东府,调范仲淹回来,对吕夷简进行掣肘,但又不能不用,吕夷简如何做实事的,赵祯知道。
赵祯开始面对现实,不会理想化了,知道权术。这样用人也是不错,可关健你能不能将这两个大神稳住?
到了太平州,正好郑朗到了两圩。
近两百里的圩堤,要逐一里外察看。
顺带着看一看圩内的情况。
两圩成败,关健他整个计划的成败。一点马虎也不敢有。
在小吏的带领下到处找了一找,可景民圩发生了冲突,郑朗前去调解。只好向圩内出发。
画在图图上,很不错的,百里长堤,桑柳青青,藕叶飘香,渔舟穿梭,燕儿低舞。不是那回事,比如路,是大路,可这么多天雨下的,什么路也下酥了,穿鞋不方便。
小吏脱靴子,王昭明与曹修睦两人对视一眼,只好脱,光着大脚向圩内一高一低地走去,溅了一身污泥。
见到郑朗,行过礼后,郑朗大笑,看着他们一身狼狈的样子问:“你们何故如此?”
两个人也很委屈的看着他,郑朗身上也被斜风急雨打湿,但是很清爽,一身白衣,黄色草鞋子,只有鞋子上沾了一些泥巴,这怎么可能的?难道你是从天上飞过来的?
曹修睦纳闷地问:“为什么你身上溅泥泞?”
“为什么要有泥泞?”郑朗道。扭头看了看,明白了,又说:“我是坐船来的。”
亲民不一定非要狼狈如此,能冒着一把雨站在这里处理事务,百姓很感动了。形式重要吗?重要的是将实事做出来。
“原来是坐船……”两人对视一眼,王昭明心想你可是南人哪,曹修睦心想你可是亲自来过一趟啊,最后看着小吏,小吏心想我哪里知道,只琢磨带你们找到人。
反正这样子了,听郑朗处理事务。
听起来很棘手。圩堤很安全,诸圩未起,郑朗刻意比史上的圩堤加宽近丈,加高半丈,洪水仅蔓过了护堤,对圩堤根本没有什么危胁。看的也不是圩堤高大厚度,质量是百姓为他们自己筑的,也能放心,不过怕什么未检查到的潜潭,还有蚁穴等其他意外因素。
圩上也派了百姓轮流巡堤。
甚至给圩吏配上了号角,万一有警,吹响号角,紧急抢救。
外部暂时看起来很安全,内部出了一些问题,低洼处让绵绵的梅雨淹没。
天还没出伏,只好派水车向外抽水,堤高大,在护堤上掘一道小沟,两个长节水车将水递更着强行向外拨去。
排水速度会有多慢?并且郑朗看了一下,也不大安全,一年没有事,长久下去,排水小沟往下不断的涔水,对圩堤也有伤害。正在想办法,圩内吵了起来。
划成了一个个陌,这让曹修睦看到后很感叹的。好主意,这样百姓务农,最远不过两里来路,近的就在自家门前,不象北方切成碟大碗大,有时候农民耕一块地能跑到七八里路之外。本来很苦,一天来回跑上十几里路更苦。
就是这一个个井坊陌形成了问题。
圩内地形也有高有低,高处百姓家中的农田没有受到伤害,不大愿意参加抽水,低处百姓不乐意了,这是大家共同职责,当初说好的,于是吵将起来。
许多村民在吵,公说公的理,婆说婆的理。曹修睦听得头痛,用眼睛看着郑朗。
郑朗也头痛,大半年来,自从开圩起,一直在处理这些婆婆妈妈的事,不胜其烦。摆了一下手道:“你们派两个人出来说话。”
双方各有十几户村庄百姓,选了选,两个耆户长走出来,是家中人多才选为耆户长的,本身也是穷困人家,笨拙地站到郑朗面前,郑朗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马三瓜子。”
“小的朱大船。”
别笑,现代农村百姓名字多是这样。
“马三瓜,本官问你,为什么不愿意出劳力?说真正原因。”
“郑知州,真累坏了,有的人家种着双季稻,又要派人手巡圩,家中养着一些夏蚕,每天日未出而作,月半空才回……”
“别说,本官知道,既知如此,为什么多报口数,原来一户不足两人,现在一户六口半人,三分之二人家正好是六口之数,能不累吗?”
马三瓜子不能作声,三分之二的人家多报了一口之数,特别是五口人家,都改成六口,有的四口之家,也改成六口。九口之家,则改成十一口,包括自家也是。
贪田贪得多,能不累吗?
可能不贪吗,一生有可能就这一次机会。
总之,知州这句话让他明白了,累了活该,没有资格道出来。
也没有打算欺骗这个史上最小的三元,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郑朗又道:“本官看过,你们用水车抽,也起不到多大作用。人太少,水车排水量太小,还能损害圩堤。但凡事有得必有失,圩田一亩产量是多少,坡地一亩产量是多少?得的是高产,是不缺水,肥沃的土地壤,失的是涝灾。”
说得有理,曹修睦不由点头。世上那有十美十全的事?
继续说道:“圩田也有高低之分,高处不愁内涝,少了灌水之利,至少灌水没有低处方便。低洼处本官做了补偿,以三作二分于诸位手中,有涝灾,可不缺少水,低洼处水泽也多,又有水泽之利。同样不能十全十美。那个抽水不能再抽了。到冬天,由圩吏带领诸位,继续兴修一下圩内的建设,将所有沟渠塘泊挖深挖宽,能够多蓄水,又有淤泥将低田改为高田,高处也因为沟渠深,会有灌溉水源,至于遇到百年罕见涝灾,连圩都危险了,何必斤斤计较一块两块田的得失?到秋后等你们大丰收,本官还有一些惊喜给你们。”
几天来就在想着内涝的事,没有办法解决,只好使用笨方法疏导,可是冬天不能指望他们出任何劳力了。这才是郑朗最头痛的地方。
百姓听后,一个个散去。
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今年雨水并不是最大的一次,若是遇到大的雨季,高处都会有农田淹没的危险,当真靠这些小水车子抽?
上了船,郑朗问:“二位,何故来到太平州?”
曹修睦将来意说了一遍。
郑朗抱怨道:“是一州州务,失败我也想到失败的挽救办法,百姓刻意选第五等以下户,正是他们一无所有,损失不会大。成功我也不会向朝廷隐瞒,何必计较一州州务?河北还有那么多流民没有安置呢,难道没有朝廷修的那些乐书重要?”
两人不敢回答。
“你们刚才也看到了,从去年未来之前,我就在想,来了以后,考察数月之久,还是出现这样那样意想不到的事,诸事未定,让我如何向朝廷一一禀报?能说的,去年王内侍已经将奏折带了回京,未定的也不能说。”
曹修睦道:“为什么去年秋前不开工?”
时间太仓促,秋后开工,年底围好,接着又要修阡陌,浚沟渠,石桥,分田,造册,农民自己要买桑买农具,除草,特别是除草,新圩刚起,田里皆生着许多杂草,不除去庄稼没有办法生长。一路来的时候还看到许多妇女带着孩子在田间耨草。
事务想不多都不行。
“我也知道秋前开工好,可秋前庄稼未收割起来,那来的劳力?秋水不平,工程量有多大,滩涂未露出来,不能取泥如何修圩?圩修好后,都是沃土,分到户这些赤困的百姓会不会愿意等上一年半年,慢慢修葺?”
两人再次不能言。
“不过大约没有事了,”郑朗看着远处的大堤说道。
两条大堤上桑树半大,也迸发出蓊葱的绿色,使得两个长堤从乌龙变成了绿龙,水泽处荷叶铺天盖地,沟渠两边稻谷飘香。虽未收获,已是一片喜人景象。
又说道:“两位要写奏折回京,替我向陛下讨要四个字。抢在大丰收到来时,勒石为碑。”
说完上了堤岸,又将他们带到其他处。
让大圩与小圩做比较。
雨季以来,两个小圩破掉了,一个叫十柳圩,一个叫两里圩,面积皆不大,一个两百来亩,一个三百来亩。还有一些小圩也危在旦夕。
船先摇到十柳圩,圩主姓古,正愁眉苦脸的带着一群佃农抢高处稻谷,半穗,人不能吃了,做猪饲料的,或喂牛。
船直接从决堤处摇进去,看到郑朗过来,古家的上来施礼,又问:“郑知州,这个圩什么时候圈啊。”
不破不痛,一破心痛了,还是大圩好,虽然少了几十亩地,至少每一年不用担心害怕。郑朗不确定地说:“我也不知道,看到时候能请来多少劳力。劳力越多,下余六个大圩圈得越多,若没有劳力,本官也没有能力将圩堤变出来。”
又带着曹王二人上了圩堤,指着单薄的圩堤说:“两位,看到没有,这就是小圩不便之处,若象景民圩那样高大,得不偿失,不高大,以后数圩一起,圈去水泽越多,圩越容易破掉。若遇到大汛,人手又不足,无法巡堤与防汛,若是出现缺口,更没有充足劳力去抢救。所以臣一再上书,要求联圩。”
让他们亲眼看,可以直接将事情向赵祯反应,省得以后有大臣能将十柳圩说成景民圩胡乱的诬陷。
能对皇帝指鹿为马,还被称为忠臣,况且对自己?
接着又摇到两里圩,圩主见了面,痛哭起来,古家的还有一个指望,他家的小圩划了进去,两里圩却没有划进去。
郑朗又劝了一劝,尽量吧。
若财力有,人力有,自己还在太平州陆续的修一些中等圩田,剩下的小圩不便圈大,只好自求多福了,不少有十几座受地形拘束,无法圈大,即便扩大,也扩不了几十亩,不值。
还有五六个圩直接对着河道去的,自己十涝九破不算,还阻碍河道的泄洪,这些小圩要强行拆除的。
又摇到芜、湖城,勉强用城来形容,没有城墙,没有城门,但有了许多人家。
带他们看锦锈苑,不到两百名织女,一开始不急的,仅调过二十户织女,其他人从本地雇来的,手艺要慢慢学。然后派人收来蚕丝,或直接收蚕蛹抽丝,再将蚕丝编成各种丝织品。
成品出来后,没有让官府销售,自己在没有事,自己不在,不知道售来售去,最后能售到什么人的腰包里,交给了城中各个店铺。还真引来一些商人,皇家织女的名义多好使唤?几乎往铺子里一放,就被抢之一空。
规模不是很大,可作坊里有许多妇人,都是有脸面的各家户派来的妇女,学习手艺。就着锦锈苑,陆续地改造出一排作坊,锦锈苑怎么做的,他们怎么做,只是规模稍小,也处于停业状态。不过到明年有可能会全部陆续开工。
郑朗又说道:“一旦时机成熟,官员不贪不墨,仅这个丝作监一年可以为朝廷带来四五万缗钱以上的收入。还有其他作坊的税收,各个商行的交易,码头,十几万缗钱大约会有。”
也是美好前景,既然朝廷派人来看,让他们看到,看到后自己才好请求劳力支持。后方数座大圩才是根本所在,没有那个本,就没有这个城。
接着回到太平州,带他们看了种籽,最好的留在两个沙洲上,以单株选种的,剩下来的经太阳暴晒,扬筛漂,将所有不饱满的未成熟的一起去除,储藏起来。
甚至雇佣短工上江洲,宁肯晚一点抢收,也要小麦与油菜长老一些收割,让种子更成熟。
郑朗再次抱怨:“为了这一点儿种子,每年要花费一千多缗钱。并且隔江圈种、隔圩圈种,他们眼红,能不能做到象我这样?即便分给他们,这些种子会到什么人的手上?”
懂的,全部到了大户手中。
再带他们看账册,朝廷税务暂时不收,为太平州财政减轻了压力,钱粮帛草一起也有好几万缗钱税,这些钱秋后就会派上用场。但一起放在仓库里,没有动,支出多少,收入多少,每一笔账皆记得清清楚楚。
并且用了后世财务报表方法记在纸上,列了横线竖线,一张张表格放在哪里,一目了然。
想找俺的麻烦,俺也不会授你把柄!
看后带他们休息,大约就是这样,可以上奏了。
省得朝中的大佬们什么事不做,盯了乐书不够,还要盯着自己这摊子事。不能盯,盯得我会毛骨悚然的。
汛期安全度过。
稻谷正式发出金黄色的光泽。
郑朗很想低调,但怎么可能会低调?
两千多顷的优良圩田,产量几乎达到以前太平州产量的四分之三。
有的官员直接上书,你们几个大佬再不放我们去看,我们自己看去。
吕夷简无奈,他最不想多事的,放官员离开驻地去外乡是怎么回事?与王曾商议,又与赵祯商议,最后决定,看就看去。再不看,这些知州知府们估计都没有心思处理境内政务了。
就在这时候,郑朗几个娘娘从郑州赶过来。
春天准备来的,郑朗去了信,不能来,事太多。
夏天热得要命,更不能来,别将你们几位老人家身体热坏了。
秋天郑朗还是半推半就的,事还是多。
可几个娘娘想儿子,劝也不行,趁船来到太平州,还有一件事呢。
郑朗只好从圩上回来,接几个妈妈。刚进了屋,大娘喝道:“跪下。”
一声喝让郑朗一头雾水。
司马光与王安石对视一眼,大戏要来了,难道郑母也要来一个鞭打儿子?好戏好戏,难得一见,得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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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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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大娘话管用,以前的郑朗也不会变成那种纨绔德性。
郑朗一头雾水时,二娘头伸过去,低声说道:“大姐,不好,朗儿如今成家立业,又是一方父母官,还有四个学生……”
能跪也不能跪,是夫,是官,是师。
大娘一想是啊,换了口气,问道:“朗儿,为什么要灭佛?”
王安石与司马光对视一眼,摇头,万分失望,在郑家庄住了好长时间,知道大娘这一问,什么好戏也看不成了。
郑朗还是莫明其妙,狠瞪了两个“用心不良”小三子一眼,问:“大娘娘,儿什么时候灭佛?”
自己就是对释老反感到极点,也不能随便说出这句话,还了得,全国多少佛教徒?
“我在郑、州听到你写了一封信给皇帝,说要灭佛。”
谁在嚼舌头?郑朗道:“大娘娘,孩儿有几个朋友,你是知道的,京城也不过是知日大师与卫中正道长数人,一个是释家,一个是道家,若孩儿喊灭佛,为何与他们亦徒亦友?”
有些偷梁换柱,与他们成为好友,是他们品性高洁,与郑朗脾味相投。事实郑朗对佛释两教并不排斥,是人总要有一个信仰的,儒家又缺乏系统的理论,儒生自己都没有弄清楚,更不要说让百姓弄清楚。
佛释于是填补了这个真空。
它虽有许多弊端,可总的是教导百姓向善,也能给贫困百姓一些精神上的寄托。反感的是一些假和尚们,挂着和尚招牌,兼并田地,放高利贷,甚至做出知善那种事。
上书反对也正是这类和尚,并不是整个佛教。
大娘娘迷惑起来。郑朗又说道:“娴儿,你陪几位娘娘进屋说一说。”
向崔娴使一个眼色,崔娴会意,将几个娘娘拉到房中。崔娴将临江寺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几个娘娘一起念阿弥陀佛。
崔娴又说道:“大娘,二娘,三娘,四娘,五娘,六娘,七娘,官人很好的,不会灭佛。”
这事儿传扬得不是很快,主要真相让相关各方有意半遮半掩起来,许多百姓能大约知道临江寺做了很大恶事,考虑到受害者的家属,甚至里面还有些官宦人家,连京城几个大佬也未多言,同样抓住谋财害命之事做文章。
几个娘娘听到的就是这个,根本没有想到真相如此。
但发生了这件事,也不能阻挠几个娘娘对释迦牟尼的崇拜之心,又说郑朗,若不是我们烧香拜佛,你如何改邪归正,又如何有天赋的,又如何得中解元、省元、会元,又如何下江南做了一些好事?不是佛祖保佑,为什么你坐着想想不出来,站着想也想不出来,偏偏一打禅坐就想出来学问?不是我们从郑州烧香,一直烧到嵩山少林寺,你又怎么到江南想出这些好方法?
司马光与王安石见怪不怪,吕公著与严荣、施从光还有吕三叔,听得瞠目结舌,原来不是你儿子肯用功用心思,全部佛祖赐予的!
是什么理?
郑朗捏着鼻子不能作声。
大娘又说道:“明天陪我去烧香,等烧完了,我们还要去九华山烧香。”
反正儿子上书反对佛祖,让几个娘娘很生气。
“大娘,我真有事,也是在行善,不如这样,我明天陪你去广济寺看一看,再去看看两个大圩如何?”
“也好。”来的时候在路上打听过,有这么一个寺,说是什么小九华。那两个大圩也让几个娘娘好奇。说起了两个大圩,渐渐话题岔开,又看着几个少女的肚子。大娘又皱了皱眉头,郑朗不由再次捏了鼻子。
第二天来到赭山,是芜、湖县城边上最高的山峰,还是两个小山丘,大的山峰也没有多高,比鸡毛山稍高一些罢了。
进了广济寺,这是一个比较正规的寺庙,靠的是香火吃饭,并没有置什么田地产,也没有放什么高利贷。对此寺郑朗没有多大恶感,几个娘娘要拜庙,只好带过来。
转了转,几个娘娘拿出上百缗钱的丝帛,献给主持。让广济寺一干大和尚喜出望外,今天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但小知州第一次拜佛,还带了几个母亲过来,捐了这么多香火。
郑朗看着几个大和尚笑咪咪的神情,很是无语,心想船上还多着呢,大约带了一千多缗钱精美的丝帛,准备捐给各部的菩萨,可郑朗怎么办呢?自己又不在身边,几个娘娘得有一个精神寄托。
在县城客栈里住了一夜,再次上船,不远,就到了祐民圩,停着两艘官船。
岸上几个官吏站在圩堤上指指点点,郑朗狐疑地看去。
几个娘娘不觉,只是看到一望无际的青色堤柳,赞道:“朗儿,这样好,很好看。”
“大娘,二娘,四娘,不是为了好看,是为了保护堤防。”崔娴解释道。
不大懂,几个娘娘不敢插言。
郑朗上了岸,是两处知州率先过来考察,一处是和州知州,一处是无为军知军,大家平起平坐,寒喧几句,和州马知州说道:“我们来参观,打扰郑知州则个。”
“不敢,不敢,”郑朗道,可是愁上心头。
参观可以,但不是一个两个知州,有可能附近十几个知州以及更多的县令,一起来参观,这招待费是谁的?该怎么算?
朝廷不是规矩森严吗?为什么让各个知州能过界?这一过界最后还好收拾么?谁不想出去溜达溜达?
偏偏不能得罪,为种子的事得罪过一回,再得罪,马上秋后劳力就没有了,朝廷下诏书也不行,偏不执行,我们这里抽不出劳力,怎么办?
郑朗郁闷万分,差一点手伸出来道:“你们来参观我欢迎,可得给我钱。”
一个知州外加几个县令花上三四百缗钱不算多的,来两趟花六七百缗钱也不算多,若十几个州外加县令过来参观,如何了得?
不行,得向朝廷要钱。
太平州就这点收入,别将我的财政弄空了,下余的事不大好办。
肚子里打着各种念头,嘴上继续回答着两个知州提问。又说道:“说难也不难,说易也不易,想要做好它,兼顾各方利益,水道对邻州的影响,对己州小圩的影响,九等户的分配。开出来国家就会有利,可分配不好,朝廷收益不大。”
就是给大户兼并了,粮食是出来的,变出来粮食,无论卖也好,上交也好,产量却是实在的增加。但让大户兼并,除了粮食增加产量外,并没有给国家带来什么直接收入,国穷贫民穷,最富的一群人还是继续富裕。
又说道:“想要处理好,或者记好两个字,就能处理公正。”
黄知军问道:“那两个字?”
“人民,不要以为百姓是民,士大夫是人,儒家爱人爱的是士大夫,非是百姓。民与人一样尊贵,所以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许多话郑朗知道自己说出来与放屁差不多,有时候还忍不住要说一说。
朝堂变得怪异如此,也是这么一回事。
一起认为自己是士大夫了,于是呢,要保住士大夫的优势,对自己没有影响,对后代却有影响。
是一种潜意识行为。
所以赵祯不管百姓,没有人反对,修书好啊,这只有士大夫才有本事做到,士大夫的学问与优势也昭显出来。这种心态不但在许多官宦子弟身上有,包括一些刚刚脱贫的专业户,例如欧阳修,后来的大小苏,都有这种卑劣的心态,非是象他们所写的文章那样雅致。
有了这种心态,王安石的改革能改好么?
他改革谋利的还是国家,若是杀富济贫,恐怕在世时就让士大夫活活撕吃。
真正爱民的恐怕只有一个人能做到,热血中年男范大夫。
其他人,全是一群挂羊头卖狗肉之辈。
黄知军与马知州不能作声。
没深说,带着几个娘娘与两位知州下了圩堤,半年时间的生长,本来它生长速度很快,堤岸又全是淤泥,肥力充足,已经变得很可观,隐隐成了半林。
崔娴说道:“明年可以大规模养蚕。”
“不知圩内百姓怎么忙得过来?”郑朗说完苦笑了一下。
在大道边,搭了一个凉棚,官府已经派人在收税,有的早稻早就收割上来,条件好的百姓自发前来交税。
百姓虽然有时为了多谋利会争一争,可心地大多数还是纯朴的。
因此郑朗说秋后修书,他也是看,看人心。不仅看得到实利百姓的作为,还看外州县过来百姓的作为,有一个对比,才能了解更多的人心,还是一叶知秋,可这个叶子能看得更大一些。
不知人心,如何修中庸?
几乎所有百姓都认识郑朗,两个圩差不多所有村庄让他跑遍了,听到是郑朗几个母亲来了,忽然一起跪下来,说道:“谢过知州,谢过几位大娘娘”
好日子马上到来,一个个若梦似幻,眼泪汪汪。
郑朗将他们扶起来,又让身边衙役通知各个耆户长以及圩长,能做主的长者过来。
正好借着黄知军与马知州在此,顺便将一些事办了,让他们看一看,是如何做官的。
然后与两位知州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四儿从渔船上买了几条鲜活的鱼,就着船上厨具做了几个菜,端上堤岸,天不冷不热,河风飒爽,郑朗不摆架子,两个知州也不敢摆架子,盘坐于地,吃了一顿便饭。
但看着圩内金黄的稻穗,郑朗心中还是涌起一种成就感,于是搬来琴,席坐于地,弹了一曲。
知州又在弹琴了,一群老百姓歪着脑袋听,好听,真好听假好听,十有**未听出来,可觉得知州十分雅趣,从内心深处产生一种喜欢与崇拜。
圩很大,一兜,大半天过去,各个耆户长才全部到齐。
郑朗说道:“你们都报了实际口数,甚至多报了一两口。”
四村设一耆户长,包括圩内、一些长者在内,百余人一起脸红起来。
知州以诚待己,可自己这群百姓做得不是很好。
郑朗不计较这个,又说道:“以后必然增加丁役,所以本官说过,圩内渔泽坡岗之利全部让出来,不会征税,但以后本官会逐一传授一些学问,让你们如何在这些沟塘坡岗生出利益,有的会变成专人经营。遇到这种情况,可以竞价,价高者得之,全村百姓监督竞价,竞价前为防止恶劣报价,须交一定的担护金,任何人不得以武力与权势胁迫,若有请上诉之。竞价所得,除朝廷征百分之四的契税外,全部归村民所有,若是两村以上者,依是如此分配,以户册口数分配下去。这个我也会勒石为碑,载于河堤之上。”
圈的地方大,圩内有一些大湖,有的广达数百亩地,一个小阡陌占不下去,划归两村三村共同经营。
勒石为碑,是百姓不知道法令,有条令也是自己制订出来的,载在河堤上,以后成为一个标准,不能让后面的官吏糊弄老百姓,将自己一番心血全部浪费。
至少要让它保持几十年,若没有意外,自己还可以活上几十年的,在这几十年之内,这些石碑就是圩内百姓的最大保障。
“知州……”一大群人再次眼泪汪汪的。
“不用感谢我,我才来太平州就说过,作为一方地方官吏,是父母官,做各位的父母,没有资格,可尽力去做一个有良心的官吏,公平的官吏,给你们更好的生活。别哭,再听我说一件事。半年前我就想说,考虑到你们生活当时很苦,没有说出来,马上秋收到来,也到了说的时候,除了粮食外,你们可以多养一些猪,鸡鸭鹅,不但增加你们收入,也增加肥料来源,现在地力足,可早晚有拨空的时候,为长久计,地力用之也要养之。本官派了小吏联系一些好的品种回来,账目你们可以查看,若不放心,也可以自己去购买。若放心本官的,各耆户长将村民统计一下,将数量交给本官。”
也许不会便宜,但品种会比村民瞎买来的要好些。
对此宋人同样很讲究,甚至将北方的羊买到南方,在太湖流域培育新品种的太湖羊,使羊这个北方牲畜生生挪到南方。
又说道:“到明年诸事一定,我还会给大家另外的惊喜。”
“什么惊喜?”
“本官正在安排,有一样事物可以告诉大家,甘蔗,只是你们地太多,怕你们忙不过来。”郑朗又再次摇头。
特别是那个双季稻,活活将几个妇女累得中暑,若不是自己早有防备,派了几个大夫驻在圩内,可能会出人命。学堂的事根本不敢提,只要是**岁的孩子,全让家长拖到地里干活。学习,时间在哪里?
“知州,我们能忙得过来……”一位老者说道。
郑朗苦笑,马上再给他们一百亩地,也能说忙得过来,且不管,反正也是要推广的。站起来,要让他们散去,几个耆老对视一眼,一个老者小心地说道:“知州,小的们还有一件事想请教一下。”
“说。”
“那个差役……”老者不大好意,刚才说能忙过来,现在又说差役。
然而他们很担心,状元知州在没有事,一旦换了知州,又过了三四年,自己这些人家十之九五会成为四等户,十之有一会成为三等户,会有二成以上的人家中箭,自家的地都忙不过来,累得筋疲力尽,况且差役。
耆户长好些,就在圩内,一年也不会打扰十几次,即便打扰,不是很远,虽耽搁了事,不会耽搁太多,若是差放到外地,一家人怎么办?
郑朗皱眉头,不但去年有许多人下跪央请,今年又陆续有人央请。可他摇了摇头道:“我尽量想办法,事关重大,乃朝廷制度,我也不敢做你们的主。”
依然没有给答复,让众人散去。
回到船上,两位知州的船也跟他一道到了太平州,难得的公款出来旅游,不会马上回去。
坐在船上崔娴说道:“官人,是民心所向……”
大娘迷惑地问:“老百姓说的什么?”
差役就差役,郑、州也有,为什么求自己儿子?
“大娘,有的人想用钱替代差役,朝廷再用钱雇专人付差,两不耽搁。”
“这似乎好。”
“是很好,执行下去就会不好。娴儿,此事我们也不要去商议,两圩一出,许多人侧目而视,先将政绩稳住,眼下在我太平州能应付过来,再过一年或者两年后议此事。算有人摘桃子,摊子铺得太大,也没有人敢过来,此时会烫手的。”
“官人,你越来越粗……”几个婆婆在,崔娴一个鄙字没好说出来,飞了一下媚眼。
回到太平州,刚将两位知州安排好,朝廷诏书再次下达。
有了小青,速度快,于是王昭德与曹修睦便利用它传递奏折。
郑朗对衙役说:“让小青慢些跑。”
这是老太太赐给我的马,非是朝廷的马,你们别当真。
再慢些跑,此时小青长成成年马,一天两百来里地还是能跑出的。
但这一次却是郑朗的奏折。秋收要上来了,秋后怎么办?我不向朝廷讨要粮食钱帛,最少支持一下我的人力。
吕夷简与王曾看后,大半天未说话,真未支持财力,太平州几年的税一去,多少钱帛哪?向朝廷讨要时,写奏折了,不讨要时,什么奏折看不到。郁闷万分,但不得不议,没有在中书议,直接上了朝堂商议。
不仅他们二人略有不满,其他大臣,包括杜衍在内也有些不满。
郑朗用心是好的,不能放在朝堂上扯皮,有可能扯到郑朗离任后,事情都办不好。
然而郑朗却坏了规矩,这么大的事情你说做就做了,做得好是政绩,做得不好,太平州三万户百姓怎么办?算你有才能有把握这么做,若其他各州知州学习你,又没有才能,会形成什么后果?
杜衍等人从制度考虑的,有的人用意不是很纯正,如今的郑朗,已经到了让他们吃味的时候!
才这点大,做出了这个政绩,再过几年……不敢想像。
但是郑朗滴水不漏的做法,让他们一时半会又挑不出漏洞,只好隐忍不发。
在诸人各怀心思之下,有了这道诏书。
先是让郑朗将两圩秋收粮食全部统计上来,总产量与税务。对此郑朗没有异议,其他各州知州也等着这份数据,下面的官吏要政绩,上面的大佬们要参考。
第二份命令是发周边包括真州在内七州十五县两万百姓,两万劳力协助太平州治理诸圩,钱粮与太平州本地百姓律齐。未问给多少,给太平州百姓多少给他们多少。但不用想也不会薄,去年是几十亩良田,今年能薄吗?也未提那一州出,更懂的。都眼红了,我出人力支持你,还要我掏腰包替你付账。
郑朗也没有异议,早就准备好了。
奇怪的是第三道命令,翰林学士知制诰宋庠、崇政殿说书贾昌朝、知谏院蔡襄三人发河北流民六千户于太平州安置。
黄河决堤,分成三道入海,影响很大,那么宽的河面,几乎不到一米一亩地就成了河泽,几条河流,淹了多少耕地?从去年就在安顿,一直到今年都没有安顿好,还有近万户百姓或做短工,或靠朝廷救济度日。不是太平州缺少劳力吗?索**六千户给你解决,况且多出那么多圩田,安置六千户又成什么问题?
所以根本没有尊重郑朗意见,朝廷先斩后奏,三人以及地方官吏的配合,到处鼓说,江南好,富得流油,又是郑状元在哪里,马上兴修许多大圩,一家一户能分到几十亩良地,一年能收几百石稻米。一鼓吹,并且百姓也听说了此事。于是蜂拥而来,本来是六千户,一滚滚成了近七千户,有几百户还不是流民,仅是日子过不下去的,也鱼目混珠冒充流民卷了进来。
三人一看不好,向朝廷禀报,几个大佬商议了一下,多几百户问题不要紧,一起带上吧。于是发了许多船舶,浩浩荡荡地向太平州出发。国库还是空,几乎只给了路上的粮食,就让百姓上路。
还算不错,提前对郑朗打了一声招呼,好做一个准备。
郑朗一看诏书,跳了起来。
首先人就不对。
朝廷是好心,大宋是一个老实人,又是才子,贾昌朝也是一个才子,经学造诣很深,并且写了一手好书法,蔡襄更不用说,别看郑朗此时书法风闻天下,真与蔡襄相比,不会高,顶多相仿。至于最后谁高谁低,还要看各自以后的努力,郑朗松一松,未必会有蔡襄成就高。
三个大才子对你一个小才子,是不是很满意?六千多户百姓事关重大,不值得出动宰相,官员级别也不能小,出了三个中层官员负责,符合制度。
就是这个才子,才会出问题。大宋老实人,郑朗喜欢,作为不作为无所谓,不会来拽自己后腿,蔡襄偶尔发作一下,也是一个忠厚人,过来不会有事。中间的却会出毛病,大大的毛病。石介他们是太阳,热得让人害怕,贾昌朝这些人则是寒冰,阴柔得同样也可怕。
方式也不对,不能鼓吹得这么好,自己有什么条件能让他们马上进入小康生活?
可三个大才子不得己而为之,不这样,谁愿意背井离乡,去那么远的地方?
最后近七户人家,多少人啊,郑朗跳过了,悲嚎一声,道:“立即让所有官吏一起前来议事!”
***,不就是我沾了朝廷几年税务的光?不带这么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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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斗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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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朗又说道:“去将曹修睦与王昭明喊来。(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不知为什么朝廷会下这样荒诞不经的诏书,但中间此二人功不可没。气愤之下,下了这个评价。多少有些冤枉,朝廷怎能不关注,让他们前来看,看完了写,让朝廷得到最真实的消息。于是写了,此份诏书他们写的奏折是依据之一,然而他们本心不会有什么恶念。
诸人到齐,郑朗将他们坐下来,将诏书一一传看下去,气得不想说话。王昭明小心翼翼地说道:“诏书有什么不对吗?”
“哪里对了?”
曹修睦也小心地问:“郑知州,你是说七千户百姓吗?”
在太平州呆了有一段时间,其他地方不会让状元为难,要么只有这七千户流民。
“你说呢?”
“新圩一成要安排五千户百姓迁移,还有一些作坊以后陆续的收工匠,其他地方也需要劳力……”
“曹员外,我问你,你一顿能吃几碗饭?”
“一碗半,”曹修睦老实地答道。
“为什么一顿不吃上一百碗,那么几十天好不用吃饭了。”
一干官吏不知一会儿要有大事发生,全部低头笑起来。
“能吃下去也要用方法,州内缺少劳力,我一直无为而治,让各个大户自己想办法解决,他们怎么解决,与我无关,与太平州诸官吏也无关,只要不虐待佃农,不残害他们,不限制他们的自由,朝中言臣也不会多事。可这些灾民由朝廷调过来,我能不能让他们做佃农?况且他们可能全部是第八等第九等流民。”
基本分百姓分成五个等份,一等户最少有良田四五百亩以上,外加豪宅,皆是一方有名的主户与商人。二等份三等份分别是中型大户与小型富户,四等份百姓是中农,家里面有三十亩到五十亩的地,一些房屋,甚至是瓦房,还有耕牛,或在城中有一个过得去的生意。五等户就是贫民,还往下分了一分,分成五到九等。
一般官吏不会细说六等七等。
中间区别不大,例如锦锈苑招了一名织女,每天给五十文钱薪水,一家温饱能得以过,原来是八等户,马上一跃成为六等户。
区别还是有的,真正的五等户半耕半租,自己有几亩或者十几亩地,不足以温饱,又向人家租了地。依次类推,去年景民两圩安置的也有少量五等户,还有六等七等八等户,真正的九等户一个也没有。
这就是基础。
到九等户等于除一个人什么也没有,真正的赤条条而来,赤条条而去。灾民恰恰多是此等百姓。
不是后人所说的那样,派一个清官放粮,灾民欢呼,好官来了,真如此,何必到今年江淮与山东前年受灾的百姓,为什么还有少量人未安置下去?
给他们吃,那是第一步,才是迈出一小步。
真的能吃上多少粮食?
一百万灾民,吃上一年,四百万石粮食足矣!
真正头痛的事是后面,穿的怎么办?用的器具怎么办?住的怎么办?不能养他们一辈子,他们出路又怎么办?
若是放粮那么简单,朝中所有大臣会一起与包青天抢着去陈州放粮!谁不想名垂千古?
或象曹修睦所说的,塞给各个地主做佃农,谁敢去塞!这些是百姓,不是部曲,让你去救灾民,不是让你前去将他们往火坑里推的!若真做了,会让言臣的口水将你淹死,再做人工呼吸,救回来再淹,不死上十回八回,言臣也不会甘休。
所以看到灾民,朝堂上大臣不作为,大多数正常的做法,供你们吃的,不够再设粥棚,吃完了自生自灭去,而不会主动插手。赵祯也不行,你是皇帝说得轻快,但做事是我们,你知道我们多么不容易吗?
赵祯不问了,大臣们很开心,是体量我们做臣子的难处,包括许多大佬,太阳……们,石介……欧阳修……
太平州收入有限,夏税未交,秋税也不会交,可它是中下小州,非是杭、州那样大州,一年仅钱税就能得到近四十万缗钱,还有绢税、粮税,这些大的州府才是宋朝主要收入来源,象太平州,各种税务加在一起,正常年份也不会超过十万缗钱。
做了三回抄家专业户,从临江寺到张家再到曹家,除去打赏外,所剩下也不过六万缗钱。春天地契钱、商税钱,有可能秋后还会陆续有一批,再加上锦锈苑开始盈利,陆续的接近十万缗钱,外加两圩拓展的税务,不会超过**万斛粮食,真的不少了。若是往年,得了这么大一笔收入,有可能诸位官吏趴在钱粮上大笑翻滚。
没有这次意外事件,也够了,能调动四万劳力,需要九十天才能完成圈圩工程,是雇工,必须要提供粮食,来做工的百姓很苦,平时油荤很少,一旦放开来吃,又是重力活,每人两石粮食未必会够,**万石粮食去掉。
这么长时间,最少得付六缗钱的工薪,二十多万缗钱去掉。
材料费以及想不起来的支出,最少得准备两万缗钱财帛,官员的薪水以及一些打赏,又要近三万缗钱,其他的开支还要三万缗钱。
肯定不够,可是明年春天商税,夏初夏税很快能上来,官员薪水可以暂停,或者少发,到明年一道支付。经过挑选,剩下的百姓不象今年迁居的百姓,都是赤民,不需要官府救济与财政支援,甚至许多人家本身就有耕牛。省一省,维持六圩动工的资本也就能凑齐。
虽然紧一点,可到明年秋后,会变得很美好,顺利的话后年就能向朝廷贡税。
没有想到多出七千流民。
不用想也知道全部是真正赤民,一无所有,不然谁愿意离开家乡去几千里之外的地方?
最少得提供半年,甚至大半年吃的,冬天来临要有穿的住的,生活用具,务农的还要有农具,耕牛,每一人包装一下,最少得花费十几缗钱。七千户,不知道每户多少人,户部上统计的数量很奇怪,某一地区不征丁役,一户能有五六口,六七口人,一征丁役,一户只有一个半人。仿佛两圩的贫困人家,实际人口会有五口半,若再加上遭受洪水淹没,家人不幸,有可能仅五口。也不少了,最少得三五万千人。
四十多万缗钱,将郑朗与太平州一干官吏杀掉,也榨不出这么多钱。
就是榨出来,事情有没有结束?
这么多百姓得要安置,给他们一个出路,比如务农,太平州每户六十多亩地,接下来分配加上四等户会更多,近七十亩,这些人家最少要给五十亩。否则言臣又要罗嗦,说他有意“排外”,以后将会产生争岐。
一户五十亩,三十五万亩地,让郑朗怎么变出来?
将利害关系说了一下,道:“王内侍,曹员外,这回应知道为什么朝廷现在居然没有安排好流民原因吗?”
王曹二人不能言。
“我们是一州,还是一个中小州,想让我们安排一个国家的灾民,笑话!”
郑朗讥讽道。
说得有些偏,非是一国灾民,这两年一旱一涝,许多百姓惨了,受灾的百姓多达几十万户,让朝廷逐一安排下去。但也要看轻重,有的象这群即将来到的灾民,是赤贫困,这是最头痛的,有的家中还有一些积蓄,稍给赈济,会很快恢复过来。真正属于这类赤贫的人家,不会超过十万户,但他们也正是让朝廷感到最难办的灾民。
一个中小州都能安排七千户,朝廷也不会头痛了,五六个州府塞了下去,少了这几万户赤贫户,下余灾民,朝廷还会头痛么?不谈钱,谈不起来,这两年朝廷拨出多少钱去救灾?八百万缗,或者一千万缗?仅是皇帝自己掏腰包,就掏出几百万缗钱或者帛出来,况且朝廷。
无论郑朗怎么偏,以一个中小州,还是到处缺钱用的中小州,安顿七千户灾民,确实太过其难。
郑朗又说道:“因为有了政绩,无数双眼睛盯着太平州,只要安排得不好,我们一州三县的官吏等着诸多大臣上书弹劾!”
“他们……”赵通判经郑朗一分析,也傻了眼。
“政绩太大,我们一州三县官员吃独食了,必然有人不快!”
郑朗不高兴,说得很偏激。
有阴谋成份在里面,微乎其微。
眼红的人有,索性给太平州出一道难题。你不是派门客责备石介,说我们不管灾民生死,让你来管!
但不是所有人,几个大佬有大佬想法,郑朗是在做好事,为了国家,为了百姓做得很不错,可坏了规矩。反过来说,坏了规矩,用心是好的。有褒的一面有贬的一面。
太平州奇迹般几千顷几千顷肥沃的圩田不断出现,本身也缺少百姓。三万户,至少还有三四千户非农人口,两三千专门以捕渔为生的渔民,能种植过来?新城又要百姓,人口缺口很大,塞七千户过来不算多。既然能创造出这个奇迹,安排几千户百姓应当不难。
六七千户到处游荡的百姓安排下去,还有一些流民也不多了,朝廷挤一挤,两年的灾民今年冬天会全部安顿下去,真不行,还剩少量流民,一起编入厢军中。
太平无事,开始继续修书!
郑朗能处理好,劳力有了,人口有了。国家又少了一个难题,处理不好,再去想办法。
但不知道郑朗会有什么想法,不上书,弄不懂,甚至连郑朗所做的事都看得不大懂,直到做出来后,才知道原来如此,比如去年,一起在怀疑,从哪里弄来的劳力圈下大圩,书奏一上,是这样的!
再根据郑朗反应做适当的调节。
“如今怎么办?”赵通判皱眉道。
“不接受,非我们能力所能承受,为什么要接受,若是朝廷不同意,那怕我们不要他州人力支援,自己一州慢慢来,若是朝廷有人嫉妒,还是不放,或者继续将灾民往太平州放,我会立即辞官,不做了。”
说着,拿起笔写书奏。
前因后果写出来,别当我是一个傻子,设一个坑我会自己跳下去。若是不服气,眼红的什么,我辞官回家,做不了这个官。明明为国家做事,以一州之力,拓数千顷之圩,建一个新城新港,数年一过,仅此州就能为国家一年多增加十万缗以上的收益,增产一百多万斛的粮食,使上万户人家脱离贫困。居然层层掣肘。
这个掣肘不是来自地方,而是来自朝廷本身。合朝廷之力算计一个小小的知州,谁能做好事务?
俺回家种地去吧。
要么让灾民从哪里还,还送回到哪里去,要么我辞职回家,诸位大佬,两道选择题,要么选a,要么选b。写完让杨九斤骑小青送向京城。
曹修睦与王昭明坐在哪里呆若木鸡,半天才说道:“不妥啊,郑知州。”
灾民已上船向太平州发出,送回去不可能的。
但让郑朗辞职回家更糟糕。
朝廷不差官员,许多官员坐在家里正等着荫补实职。可是如今的太平州,谁敢来负起职责?不要说负责,理都理不清楚。一个不好,才会真正出大事情。
“为什么不妥?有许多人巴不得我这样去做。”郑朗说道。
说完后回家去。
一干官吏大眼瞪小眼,问赵通判,赵通判无奈,只好追到郑家,敲了敲门,坐下来道:“郑知州,不能逞一时之气,你辞职回家,太平州几万户百姓怎么办?”
“辞什么职?”江杏儿不解问道。郑家上下还不知道州衙里发生的事。
“赵通判,不是我要辞职,是中书敢不敢让我辞职?”
“是,郑知州……”
“赵通判,我们合一州之力,不要说修数座大圩,一座景民圩都能让我们记于史册。”
“是啊,”赵通判担心的脸上稍稍出现一缕兴奋。这样的大圩,怎能不名扬千古?
“一座景民圩如此,况且数座大圩,外加一个良港米市,况且你也知道,明年我还有一些举措,一旦这些举措成功,会是什么样的功绩?但不动无过,一动就有过。我做得很小心了,可真想挑刺是不是很容易,挑不出来刺能不能制造危机?七千户流民过来可以收留,也不是无故收留,安顿得好,几年后他们创造财富,国家会不会得到税收?可这样送几万一无所有的百姓过来,算什么?”
“我还是不大懂。”
“也是做生意,朝廷开了一个天价,我们也要还价,漫天开价,我们只好坐地还钱。”
赵通判不由大笑起来,隐隐会意过来了。
“这几天事务暂时交给你,别松懈。我先休息几天,真的累坏我了。”
赵通判同样也累坏了,不过没有郑朗严重。
不仅如此,因为财政紧张,有许多官吏,包括郑朗、三个知县中两个家庭情况稍好一些县令,赵通判,以及其他一些官吏,好几个月没有发薪酬。朝廷出了一个难题,全部感到很委屈。
连赵通判在内,这一年来几乎都不要命似的,从来没有如此认真的做一个好官。不图嘉奖,至少不要刁难我们。
“不要对任何人说出真相,杏儿你也不要说。”
“喏。”江杏儿应道,还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能说,害怕吕三叔。
马上就要扯皮,何谓朝廷,不是赵祯的朝廷,而是这些士大夫的朝廷,一扯皮,吕夷简首当其冲。怕几个娘娘担心,让崔娴环儿陪着她们去了九华山。
几个娘娘不知道究里,眉开眼笑,大娘娘道:“我很早就想去九华山。”
“大娘,今年去九华山,下次若有机会,孩儿让娴儿陪你去普陀山。”
“那就好,那就好。”几个娘娘笑咪咪地离开。
刚走没有多久,事情传开,全州百姓惊然。
不能怪知州,在太平州是首号长官,但对于朝堂来说,什么也不是。
可这算怎么一回事,知州做得对啊,百姓日子马上全部变好起来,还有呢,几个大圩一开,国家也可以得到许多税务。若是八圩齐开,仅是一年两税,有可能得到二十万斛粮食,为什么要害知州。
这一群体很巨大的,包括了太平州千分之九百九十九的百姓,官吏指望政绩,大户指望政策延续,新城才能起来,才能有收益,并且两圩大丰收,让他们看到更清楚的征兆,贫困百姓更不用说。全州从上到下闹了起来,每天有几千名百姓前往府衙询问究竟。
曹修睦和王昭明一看不妙,连忙写了一封信,不管用什么方法,得用最快速度传给皇帝,俺不是吕夷简的人,也不是所谓倒吕一派的大臣,只是忠于皇帝的臣子与太监。不能让朝堂上这群大臣胡闹下去,得让皇帝知道此事。
精彩的大戏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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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斗法(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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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宅比以前更大,不是因为母亲,家中人口越多,原来宅子住得太挤,于是又将边上的民宅买下来,花了一百缗钱,两宅打通,中间隔了一个拱门,又得了十间房,才勉强住下。全文字无广告
书房还在前面,难得的清闲时光,郑朗与四个学生一起坐下来读书。
司马光忽然说道:“郑大夫,还是不妥。”
“什么不妥?”
“灾民不可能送回去的,朝廷补救之策无非是给钱帛,一旦给了钱帛,关注的人更多,这么多灾民,不可能全部能顺利安排下去……”
一出问题,那么老账新账一下清算,什么功绩都抹平了。
“竭力吧,”郑朗淡淡道。
他心中也没有想出什么好主意,也是他将事情闹大的原因。不闹,一干人会以为自己逆来顺受,那么事情走向真会如司马光所料。又说道:“这也是我朝弊端之一,我见过几个知州,座师刘知州、高知州以及泰山崔知州,前知州王知州,等等,皆似碌碌无为之辈,但真是碌碌无为?正是如此,才不敢有大作为,一有必然产生纷争,非有功,而成有过之举。我假如只兴修两圩,是政绩。修八圩,拓港口,未必是政绩。”
不是功高震主,是功高震臣。
气得不行,说话还是很偏激。嫉妒功绩的大臣会有,可到了王曾与吕夷简、宋绶、杜衍与蔡齐这等地位,值得他们嫉妒吗?功绩的神马,在他们眼中早成为一朵浮云。除非郑朗真的将幽云十六州与灵夏收回来,那么诸位大佬才一起会震惊。
两封信几乎不约而同地到了京城。
郑朗的小心眼,根本瞒不了吕夷简,一看信就知道郑朗想要东西了,钱或者帛或者粮。笑了一笑,原来如此,差一点让我也以为你真是什么天上的星星下凡的。
与几位相公商议,宋绶有些失望,道:“他也没有办法……”
这个话很不对的,郑朗有能力将手中所有资源最大限度挤出来,并且更好的发挥,不仅是学问,也有后世的经验,但绝对不会点石成金。
王曾想一下,问:“如今之计怎么办?此事不能拖下去,马上灾民到了太平州。”
王随问道:“他准备要多少钱帛?”
吕夷简道:“不急,灾民到了,我们不提出来,他也要提出来。”
王曾没有作声,可几个大佬皆会意,现在提出来,郑家子会大张口的,不能按照郑朗那种算法,那要多少钱帛?五十万缗钱是基数,一百万也不是不可能。
有一百万缗钱,朝廷自己早就解决了,何必等你来处理?
但真有了一百万缗钱,放在朝廷只能说勉强解决。放在太平州,不用一些手段,将一百万缗钱效果放大,会给郑朗带来更大的风波。呆板的用钱,一百万缗钱在太平州还是不够!
暂时压了下去。
王昭明的奏折却直接递到宫中,赵祯看后,莫明其妙,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满朝大臣合计着算计朕,算计着太平州,大怒,将几个宰相以及其他的一些重臣召进宫内。
开始询问。
吕夷简说了四个字:“祖宗法制。”
四个字就让赵祯不能说话。
但是几万灾民眼看就要到了太平州,耽搁不得,于是动用快马,非是小青,写了一份旨书,给郑朗,非是你所想的那样,祖宗法制。
赵匡胤兄弟留下一些规矩,不杀柴家后人,言者无罪,不杀士大夫,这是最主要的祖宗诏命,还有其他的一些,比如对权利进行层掣肘,不仅是军权,还有相权、臣权,包括太宗的权利,甚至皇帝的权利。
皇权也要进行着约束,若是一封诏书,从知制诰到中书,有一环不通过,这份诏书也通过不了。但也要看,若是皇帝胡作非为,你不同意,朕就换人,一个不同意,就换掉一个,一百个不同意就换掉一百个,那么这种约束力也就失去了效果。可换成赵祯这样的明君,反而苦逼了。
简单的民主有了,利弊却无法分清。全文字无广告
下面知州同样有通判进行监督制约,除了县,县太小,再制约没有多大意思。
旨书很快到了郑朗手中,赵祯让吕夷简四个字吓蒙了头,想又没有想明白,所以用最快速度给郑朗提一个醒。
郑朗看后,很长时间不语。
若是这样上大帽子,麻烦会很大的,几个学生同样也无言,王安石道:“怎么牵扯出来祖宗法制?”
会牵扯的,若自己不作为,坐观事态继续发生下去,十几年以后这四个字会天天讲,时时讲,甚至不久后就要大讲特讲。
说道:“真套可以套用,我开了先例,以后其他各州漠视朝廷,各州未立如立,其一。”
“不会如此……”
“不会如此,为什么灾民前来拒不受。”
“是不能受。”
“都不能受,以后诏书如何执行?”
“郑大夫,你讲的不是道理,是歪理。”
“可许多人会抱有这样想法……不仅如此,未来我开一例,下面各州为了事急从权,全部漠视朝堂命令,又怎么办?”
“不漠视,圩怎么圈得起来?郑大夫,我明白了,这也是中庸。”
“不是中庸,而是远比中庸更麻烦的东西。”
“是什么?”
“内耗。”
说完郑朗写信,既然要讲道理,大家一起讲道理。
“景民原圩不足四百顷,议决五十载不决,奏折盈积如山,尺犊卷铺延千里余,而臣扩之三倍有偶,八相佛余圩陆续拓于湖泽之中,何日决之,百年千年?”
不要说什么祖宗法制,一个原来的万春圩,面积还没有我现在的景民圩三分之一大,就让你们这群大佬一吵吵了大半个世纪过去,写的奏折铺开能铺成一千里路那么长,有没有商议出来一个准确的答案?
“幽云十余州乃我朝大恨,灵原然黄河沃野之所,诸位相公,托于汝之一人,半载复之,成否?力有大小之分,财有贫富之分,奈何以一州之地纳数万九等百姓也?”
力气有大小,州的力量也有大小,一个小州居然能纳几万贫困灾民,谁能做到,或者让你们中间一个人领兵半年替朝廷收下幽云十六州与灵州如何?只有幽云十六州收回来,以宋朝的财力将故长城修一修,何必受制于契丹人?将灵州收回来,将李元昊压缩到夏银与南河套的沙漠戈壁滩上,他能唱什么戏出来?
能不能做到?
“太平州三万偶户,砌八方大圩,上下离心,奈何成之?数圩乃成,诸事安定,而与朝廷离心也,诸相当警觉也。圩方兴起,犹草木萌芽之季,何用大言谋也?”
别要说什么祖宗法制,这仅是太平州,一个三万多一点户数的小州,就想做什么独立的事都做不出来。祖宗法制是好意,也要就事论事,别给太平州这样的小州戴上高帽子。要戴也要等事情结束后戴。否则这样的小州,做这些大事情,上下离心,能不能做好?
“两圩收成未计,亩出四斛有奇,新拓耕地一千九百余顷,每年增粮七十万斛有偶,而八圩并起,成何数也?且有港口税益,此乃一中下小州为朝廷所得也,奈何事才起,诸公扼杀也?”
两圩一年最少增加七十万斛粮食,若是八个圩一起起来,会增加多少粮食?还有一个港口一年增加的商税税收呢。这仅是一个中小州完成的奇迹,可为什么事情才开始,诸位大佬,你们就想将它扼杀了?
是什么意思!
“自去年两圩建者,州内官吏日以日之,夜也日之,万事纷至沓来,而六圩齐开,诸事倍于去年者四五,朝廷有意掣约,上下离心,诸事休矣,彼时忽上下之季,蚁穴之差,汤池皆溃,予又喏以州民,力不逮也,朝廷数之掣约而来,改败乎,之于彼弗如此,允臣辞官返乡,望开两圩寸功,一年废寝忘食之苦,不至于臣身败名裂也。”
已经很吃力了,诸位大佬你们再象一个玩具一样玩,用什么祖宗法制这样的大帽子,压我迫我,非得出大事情不可,不如让我早点辞职罢官,不罢我的官不行啊,我答应那么多条件,全部没有实现呢,让我有一个体面的结果吧。
既然要讲道理,大家一起讲道理。
郑朗终于看清楚了,什么祖宗法制,别当真。
那是吕夷简敷衍之词。
有可能一干大佬对自己不大满意,事情做得大,可没有与他们商议,认为剥夺了他们手中的权利。但还不是主要原因,归根结底,是不想给多少钱帛,今年灾害不多,然而元气大伤,国库还是很紧张,所以吕夷简想用最少的钱,办最多的实事。
至少吕夷简有可能是这么想,可自己收了灾民后,会发生什么,管吕夷简何事?
于是有了这份辨奏。
改了,没有条件可谈,我要辞职。
倒不相信,朝中那些清臣,王曾、宋绶、蔡齐等等,外加一个赵祯,当真全是糊涂虫。
并且灾民就要到来,看谁沉住气。
敢情他与吕夷简都将灾民当作底牌在打。
可郑朗才是迫不得己。
书奏写好,送向京城。
郑朗自己却出关了,真辞了职,也要等京城的官员来完成交接,他才能事了。
赵通判这些天苦得,见了面,很想放声大哭,道:“知州,你终于出来了?”
“秋收正式开始,不能不管。”
“京城那边怎么说?”
“祖宗法制。”
“祖宗法制?”赵通判听了这四个字后,差一点吓得坐在地上。全州官吏上下一心在做好事,为了百姓,也为了国家,管祖宗法制什么事?
“我们做得大,为不让朝廷干涉,没有向朝廷逐一禀报,有人不服。还有一些人不想掏多少钱帛支援,祖宗法制仅是一个借口。”值得么?自己改的仅是一州,又没有打算将它推向全国,在全国颁发什么改革,改变什么制度,甚至连自己修的中庸到现在都没有动手,连太平州的大户人家利益,自己也考虑好了。
即便吕夷简是保守派,也不会向自己下黑手。
“难道他们不给?”
“给要给的,要我说,要我求,还想给得少。”
“原来是这样……”这彻底颠覆了赵通判对中书诸相神圣的认识。
“若不是这样,就做不好宰相。”
“……”
郑朗说完又去了两圩,它成了重心,也成了自己向诸位大佬叫板的本钱。
许多人围了上来,一路走一路有人询问,真相郑朗没有说,也不能说,只是含糊地说道:“朝廷安顿灾民,本来是好心,可是我州力不足,不能支持。所以与诸位相公产生一些争执,你们不要想得太多。”
又象以前那样,继续恢复处理州务。
秋粮陆续的收获上来,一共六十万余斛,实际数字有可能略高,多年下来,百姓已经养成许多不好的习惯,隐匿人口,隐匿田地,也隐匿产量。但隐匿产量不会很多,实际的顶多六十五斛。
虽是秋收,也是主要收获季节,夏收产量不高。一年下来,两圩产量不会超过九十万斛,实际不会超过一百万斛。
但这个收成仅指新开拓出来的耕地,原来补偿各个圩户的耕地没有计算。
结果也在郑朗预料之中,在百姓精耕细作之下,两季或者三季总产亩产接近五石,但不足五石。秋收三石多一点。不算特别好,也不算特别差。
贡税六万斛,包括夏税能达到近九万斛。
将这些数据一一记录下来,交给朝廷。
已经很了不得,圩内百姓喜气洋洋,将春天州府发放的牛贷与粮贷陆续偿还清,只有十来户因为家中发生一些特殊情况,没有还清州贷。
又花了钱,买了十万斛稻谷,与灾民无关,这批买来的粮食以及税粮,仅能提供筑圩劳力的口粮。
派官吏组织起来,从外地买来种猪,一共八千头猪崽子,五万只鸡鸭鹅,士大夫以猪肉为鄙,可就是四等户人家,也不能奢侈地每天都有猪肉吃。改善百姓的伙食,提高一下业余的收入,还能有一个肥料来源。
很正常的安排,一个月前郑朗就对百姓说过此事。
除这些,没有看到郑朗对灾民提供过什么,或谋划过什么。曹修睦询问,郑朗也不答。
郑朗写的奏折到了中书,吕夷简一看恼火了,派便人问郑朗,小子你倒底想要什么?
郑朗答道,我什么都不想要,要么你们安排灾民,让我辞职。要么让我继续,将灾民送回去。
双方在拉锯,弄得太平州百姓看到两圩大丰收,却半点开心不起来。
连江、宁百姓也听闻了此事。
魏五娘带着魏十娘来到太平州。见了面,魏五娘躬身施礼道:“上次多谢了郑知州。”
“是本官的职责,五娘勿要谢。”
“那些坏和尚!”魏十娘恨恨的踢着石榴树。
魏五娘脸上微微一红,事发后她一直想过来说几句感谢话,可是丈夫听闻后,无端地产生怀疑,夫妻俩人生起一些龌龊,过了一年时间,才和好如初。
但想想也好后怕,这些和尚们胆好大,居然敢杀人,敢将妇女囚到山窟里。
坐了下来,又问:“妾听闻郑知州与朝廷起了争执?”
“双方产生一些误会,解释了也就清楚了。”郑朗淡淡说道。然后看着魏十娘,皱了皱眉。
大波妹经过一年时间,比去年更加波涛汹涌,但未免跑得太勤快。然后又看着施从光,那一天得提醒一下。以魏家的地位,不可能让她嫁给自己做小妾的,小妾也不称为嫁,纳。难道看中了自己两个学生,王安石与严荣小,吕公著与司马光勉强可以谈婚论嫁,可他们两家地位高贵,反过来也未必能看重魏家这个土财主。
这个神情一闪而逝,几人没有注意。
魏五娘说道:“我家也有船,前几天在扬州看到灾民船,此时大约快到了长江。”
这是她亲自过来的用意,表示一下感谢,再报一个信。
司马光与王安石同时看了吕公著一眼。
不是别人,你父亲为了自己权位,敢将皇后拉下马来,为什么不能变通?
“谢过五娘,”郑朗表情很轻淡,转过头对四个学生说道:“此时来的三个朝廷命官,都有一身好学问,你们不懂之处,可以向他们请教,会对你们有所裨益。”
魏五娘看不透郑朗想法,怎么就是这句话。
但灾民很快就到来了。
不是少人,一路所来,各州府都派人提供了护送,省怕出任何闪失。
过了江宁府,就是太平州江面。
一干官员站在船头上,冲宋庠三人拱了一下手,率船回去。
蔡襄看着前面的江面,说道:“没有想到这么麻烦。”
贾昌朝与宋庠皆是不语。两人脑海里转过一些念头,难道朝廷某一个大佬想有意整郑家子?
可转念一想,又不大可能。
然后一百多艘船上的灾民一起涌上船甲板上,兴奋地指着江面说道:“太平州到啦。”
这一路行来,每艘船挤了近三百人,吃喝住都不方便,吃了很多苦,终于到了美好的所在。一路上贾昌朝等官员已经听到事情的经过,可灾民不知道,一个个地在甲板上跳了起来。
更让三人蹙眉头。
不知道太平州郑朗有何安排,可船舶逆流而上近半个时辰,未看到太平州派出一艘船舶前来迎接,已经露出不善的征兆。
但丑媳妇要见公婆的,隐隐的前方看到长江南岸出现了太平州城,水阳江口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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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斗法(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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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只逆着江水而上,发出一阵阵水花声,百姓欢呼声更大起来。(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有的百姓还刻意在江、宁下船问过,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景民圩?又不是很远,况且闹哄到这地步,回答听说了。圩内生活如何,又带着艳羡的语气说,眼下全是五等户,但要不了几年会全成三等户。
不容易,除了卖蚕茧交商税外,其他的渔泽桑麻税务全部免去,但加了丁税,实际纳税接近十分之二。
是郑朗在此,换作其他官员,圩内百姓如此富裕,会摊派其他的杂税上去,必然会超过二成。家中吃的喝的,还有灾年,大汛期不会破圩,可内涝必然有的。
能余下三成就不错了。
现在计的是稻谷,非是米,也就是一年平均下来可供支配也不过四十缗钱。剩下要看各人的神通广大,有人会借机一跃而成三等户,但大多数人还是四等户,一辈子都是四等户,甚至有可能发生一些不好的事,依然还是五等户。
但是灾民不知,消息很快在船上传开,一个个恨不能马上飞到太平州,得了地,开始耕耘,明年有收获。然后一家人过上快乐生活了。不是他们想得天真,是原来各个官吏就这么蛊惑他们的。
宋庠担心地说:“子明贤弟,一旦真相传出,我担心有民变发生。”
贾昌朝同样很担心,太平州与朝廷公说公的理,婆说婆的理,扯皮,可自己这一行人不能扯皮。
回头看了一下衣衫褴褛的百姓,道:“听说郑知州心肠慈善,希望他看到这些灾民可怜的样子,能发发善心。”
蔡襄摇头,只要朝廷不给支援,郑家子不可能发善心的,是三万多张嘴吃饭,不是三百几十张嘴,一天吃掉多少粮食。他现在心思很单纯,岂止是吃饭这么简单,安排得不好,郑朗的事情就来了。
不但要供他们吃饭,还要吃得好,住得好,睡得好,否则会有许多人找他的麻烦。
船只进了港,蔡襄眼尖,看着岸边说道:“有官员出来迎接。”
宋庠与贾昌朝走出来,看着岸上,相视摇了一下头,苦笑。是有官员迎接,只看到两三名官员带着三四名衙役,无精打采地看着这边,一看这架势,贾昌朝随着对士兵下了命令,让灾民不能下船,听候安排。
陆续地将船只泊好,一百多艘的船一字拉开,浩浩荡荡,引来无数百姓观看。可是蔡襄在这些百姓眼中看到了怒意,绝非欢迎的态度。
硬着头皮下船,赵通判带着几名官吏迎上来,相互行礼,宋庠问:“郑知州呢?”
“他去察看六圩去了。”
“六圩?”
“就是冬天即将修建的六圩,不得不察啊……”赵通判又说了去年祐民圩暗潭的事,又道:“还要留下水道泄洪,湖泊蓄水,每一尺圩堤都犹关百年大计,不得不慎重。”
说了大半天,宋庠听得头痛,直接问:“郑知州如何处理灾民?”
别跟我讲圩,我来不是为了圩,而是为了将灾民安排下去,其他的与我无关。全文字无广告
“宋制诰,请跟我来,”赵通判对宋庠不敢怠慢的,宋庠非是外制(他官加知制诰者亦起草诏令,称为外制),而是以翰林学士带知制诰,一个很有实权的官职。
对其他两位,也不敢怠慢,贾昌朝是崇政殿说书,就是给皇帝做老师的,蔡襄为知谏院,可他才二十三岁,前程会有多远大。
将他们引到府衙,相互坐下,赵通判让人衙役抱来一大叠卷宗,打开总本,递到三人手中说道:“你们看一看,太平州财政有多紧张?我与郑知州以及许多官吏的薪酬,一直拖了好几月未敢发,一点一滴的节约用度,以便冬天筑圩。就是这样,有可能还差三四万缗钱的缺口。”
这份卷宗做成表格,看得很清楚,三人都是有才学的人,看后不能语。
蔡襄犹豫一下说道:“你们太平州还是要需要劳力,六圩一旦开起来,能安排无数人家耕种。”
“蔡知谏,哪里有无数人家,六圩规模除两圩略大外,其他四圩规模皆不及去年两圩,然而郑知州答应了百姓,还有近五千户百姓耕地没有安置。等到他们安置下来,所剩也无几。休说七千户灾民,七百户灾民也安排不了。”
去年用耕地换取百姓的积极性,已经公开,蔡襄没有质问,一转话题,问道:“这几千户百姓迁移过去所留下的余田也能安排一些。”
无奈,只好一点点的挤,不然几万灾民呆在船上象什么?看样子,有可能太平州不会提供粮食。难道让他们活活饿死?
“蔡知谏,你是台臣,应当清楚,民有财不一,若是均分财富,矛盾自然减少,可行不行?谁敢去做?同样的付出劳力,分得同样的田地,能不能将他们原有田产收缴?这么大的变动,几乎让整个太平州换了天地,所有人的矛盾需要,都要逐一考虑,侥幸前一段时间做得很好。虽紧一紧,冬天六圩一出,太平州所有百姓好日子就有了。”
“六圩一出,百姓迁居,原有田地怎么处理?”
“让他们自行安排,或租或卖。”
“劳力何出?”
“也让他们自行安排,从外地请来浮客做佃户,州衙与各县不问。但是蔡知谏,你们想让这些灾民做佃户,倒是解决办法之一,大约能安排五六千户人家,剩下的我们州里再想一想办法,灾民就处理下去。可此事也是开了先河,我们州里不会参与。”
敢不敢?
只要蔡襄你做了,虽你是台臣,可台臣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
“郑知州是何意?”
“没有其他选择,一是将灾民送回去,他继续治理太平州。一是将灾民留下,他辞职罢官,不但郑知州,我们也要辞职回家,强行塞几万灾民进来,非得出大事,于其出事,不如在出事之前,得一个好名声致仕。”
三人沉默不语。
赵通判又说道:“三位远道而来,郑知州为三位安排好住所,就住在他的府上。”
宋庠刚想拒绝,事态恶劣如此,住什么住啊?贾昌朝突然向他挤了一下眼睛。
于是说:“恭敬不如从命。”
赵通判将三人带到郑府,不是很远,一会儿就到了,门房将门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些人,好奇地看着他们,包括郑朗的四个学生,六个小婢,施从光夫妇与他的两个大小姨子,大戏啊,留下来看热闹了。郑状元单挑数百京中大佬,谁胜谁负?能不好奇?还有吕三叔子,做保卫的王家兄弟。
贾昌朝奇怪地问道:“某不是听说郑知州几个娘娘也来到太平州了吗?”
你看圩可以,不可能将你几个娘娘带着跑。
宋庠与蔡襄才恍然大悟,原来贾昌朝打的是这个主意。听说这几个娘娘心特好,只要带她们看一看灾民,以郑朗的孝敬,为母亲一逼,只能低头,大家好坐下来商议。
吕三叔在边上摇头道:“几个娘娘早让崔小娘子带到九华山拜佛去了。”
蔡襄差一点昏倒。
郑朗,你太损了吧,一点后手也不留。
宋庠气愤地说:“赵通判,你立即派人将郑知州请回来。”
“宋制诰,恐怕难,三县水泽湖泊有一万余顷,茫茫水波浩荡无际,如何去寻找一个人?”
“找不到也得找,不然几万灾民出了任何差池,我们有责任,你们太平州也脱不了干系。”
站在边上看热闹的王安石忽然说道:“宋学士,错也错也,太平州未接受这群难民,有何干系?就是有干系,无非就是罢官,郑大夫早对我们说过,这样做官不如不做。可叹这句话居然出自宋学士之嘴。临离开时,郑大夫屡次对我们吩咐,三位当中,宋学士是一位忠厚长者,三元及第,当之无愧。才华德操,当为我们之师也。贾说书乃皇帝说书也,经学、音律与书道,皆为人中之雄。蔡知谏少成稳重,国家未来重器。三位若住下来,还让我们向三位多多请教。可是宋学士一言,让我很失望。”
司马光道:“王三郎勿得多言,但是宋学士,朝廷这样做,让人齿寒,你们看到的听到的,只是一角,未来郑大夫还有许多庞大的计划安排,远远不是八圩。一旦成功,成为一个试点,可为我朝一项无可比拟的内政。然……现在隐隐毁于一旦。”
“什么计划?”
“甘蔗、草棉子。”
“这有什么?”
王安石与司马光大笑,吕公著摇头。
蔡襄看着吕公著问:“吕三郎,有什么不同?”
无论是王安石,或者司马光,三个大臣都有些畏惧,这两个小家伙太饶舌头了。还是吕夷简这个儿子好,于是蔡襄询问吕公著。
“我听得不大清楚,只知道郑大夫说过一句话,若此事成,可能为国家一年带来几百万缗甚至一千万缗钱的税务所得,其他的不知。”
“是钱,还是缗哪?”
“是缗。”
三人一起茫然,扭头问赵通判:“赵通判,你可知?”
“我也知道,不但是这两样,还有其他一些计划,有的可行,有的不可行,郑知州自己也没有考虑好细节,但与我说过,说一旦成,也能为太平州一年增加几万缗的税收。”
贾昌朝问:“怎么你们说法不一样?”
司马光郑重道:“何谓试点,一州能得多少收益?所以郑大夫屡次说试点,一旦试点成功,诸州推广,才会有显著收益。以前郑大夫对陛下说过,开源与节流,此乃才是真正的开源。太平州所做的事,仅是郑大夫未来所有计划中的一角,还有其他更大的安排,皆没有想好。但只出了这一点功绩,朝廷居然贪其功。又因为君子不党,郑知州在朝中无人声援,恐怕未来更难。宋学士,你是忠厚长者,为国家请进一言。”
宋庠不能作声,就算我进言,你们有什么计划,有什么安排,说甘蔗,草棉子,都是什么啊。
再说你们连开八圩,一座新城生生变了出来,什么这点功绩?难不成你想让整个宋朝来个翻天覆地的大改造?
也没有心思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事,与贾昌朝对视一眼。
贾昌朝眼睛盯着吕三叔,三人会意,先让人将行李搬进来,再次吩咐船上的士兵安抚好灾民,开始发呆了,感觉坐在郑家子发明的那种新式火药大包上,提心吊胆的,不知什么时候会出事。贾昌朝将吕三叔悄悄拉到一边,问:“吕三郎,你在郑家这么长时间,可知道郑知州心中究竟是什么想法?”
吕三叔摇了下头说:“自从事发后,郑知州对我略有提防,连我家三郎君对我都有些不满,我知道的不多。但朝廷这一安排,是打乱了郑知州的许多计划。他所作之事看似大,然而谨小慎微,凡举事之前,必做精密的安排布置,例如圈了两圩,在京城就开始打算,到了太平州后,数月无人知道,一切布置好后,才将真相揭开。并且朝廷也估高他的能力。”
比如做生意,想变出一万两银子,最少得有一定的本钱,能力小的要几万两银子本钱,能力大的有五千两足矣。但不可能能用一两银子博到一万两银子。
不过吕三叔对郑朗做法也不赞成,反应激烈了,木秀于林,风必催之,既然打算做出这些大功绩的事,想别人不眼红不可能。
“没有挽回余地?”
“有,朝廷资助一些钱帛,只要满足郑知州需求,大约灾民就能安排下去,已是一个奇迹。”吕三叔将奇迹重重地咬了一下。
三万多百姓,想每户人家拥人良田五十亩,是不可能的,不能让他们做佃农,还让他们有一个比较美满的生活,而不让朝中言臣说话,换自家相公前来,也未必圆满做到。
“大约需要多少钱帛?”
吕三叔摇了摇头。
三个人对视一眼,想郑朗出现,不大可能,甚至他看都不会看灾民一眼,只好写奏折到京城,诸位大佬们,发发善心吧,熬一熬,哪里都用去大量的钱帛,抽一些出来,大家皆大欢喜,不然准得出大事情。
写好奏折,用最快速度发向京城,还要找赵通判,得给一些粮食,不能真让这些灾民在船上活活饿死。
三个大才子一边走一边跺脚,这趟差事太苦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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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斗法(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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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进了州衙,却看到一件事。(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真州的知州前来观看,郑朗对此不是很排斥,若不是经济紧张,会让他们看得更细一点。圈圩不是往地图上一画,就能圈好的,考虑的细节会有很多。
发生这样的事,太平州的官吏转变态度,赵通判说道:“诸位,你们要看可以看,自己随便走动,别来打扰我们,马上灾民闹得可能我们会全部辞官,也没有心思管你们。”
看可以,再想以前那样公款报销不可能。
至于劳力的事,你们配合更好,不配合拉倒,态度就象一堆猪大肠子,能拎我们就将它拎起来,拎不起来,往下一放就是一大摊子。
贾昌朝又是皱眉头。
但不管太平州有多少难处,灾民吃的喝的要管好。于是坐下来说,要给吃的,要给住的。
赵通判一听吃住二词,一反刚才的柔顺,道:“贾说书,吃的我们提供,可提供不了多久,灾民暂时归朝廷管理,周边各州负责他们生活,可不能让我们一州摊派,也摊不起,顶多提供二十天的伙食,过二十天后,有江对面的和州,隔壁的江宁府,斜对面的真州。至于住的,与我们无关,你们将人往岸上随便放,行,失踪或者发生其他事,与我们太平州一率无关。”
三个才子差一点昏倒,气疯了,回去后对各船士兵再下命令,不能让灾民往岸上放。前来之时,每一户多少百姓,全部登记造册,为了怕路上有闪失,每船派了四个禁兵,四个厢兵,两个差役押送,十人什么要求都没有,但无一不是精通水性的好水鬼。风大不开船,雾大不开船,宁肯耽搁行程。并且在京城时,全部征选最好最大的河船一百二十艘,以六十甲子分乾坤排成序号,另外还有十二艘巡逻船护卫,才好不容易来到太平州。路上没有一艘船舶沉没,只死了十几个老人,容易吗?
敢不敢将人往岸上放,到时候全跑了,太平州接受灾民,哇,少了一万人,我们不能接受,怎么办?
在这时,连心性单纯的蔡襄都对郑朗充满了怨念,更对吕夷简充满恨意。
一件很简单的事,不就是钱吗?
人家钱帛是紧张,你吕大相公给人家钱就是,多与少大家坐下来洽商解决,况且你家三儿子还劳烦人家传授知识!为什么要这么做?
郑朗也不是好人。
事情比所有人想像的要重,更向不好的方向发展。
其实还有两个因素,闹到最后,连王曾头痛了,如同蔡襄所说,不就是钱吗,给他钱。做不好以后新账老账一下算。吕夷简还没有退让,这是他心灵深处的东西,害怕因为郑朗的事,导致失控,一个小知州敢与他作对,更不要说朝中这群虎视眈眈的猛人。
郑朗不得不闹大,他心中也有一个隐形的因素,往后发展,宋朝会有一个很奇怪的产物,越有才能越是实干的大臣越会得到不重用,想重用就得会夸夸其谈。越有军功的将领越会遭到排挤,甚至能冠上奸臣的名号。越打胜仗,赔给对方的钱就会越多。
闹大一点对自己有好处。
直觉告诉他这么做的。
贾昌朝又补了一封奏折,两道奏折一道送往京城。
所有船舶用缆绳系在一起,形势很象是曹操当年下江南时中了庞统的连环计,船舶锁在一起,加强船舶的稳定性。
又让士兵继续警卫,大家忍一下,再等几天合家可以团圆。
不这样不行,不是郑朗下江南,雇一艘船,只有十几个人,有好几个船艘,大家可以男女分隔,避讳就有了。这么多灾民,虽船大,毕竟是河船,非是海船,一船载了近三百人,必须挤在一起。
一家子一家子呆在一起,成何体统,于是将男女分开,前面是乾字号船,后面的船就是坤字号,是他们的家眷。到港口进行供给时,一家人可以隔着船舷说说话,但不能上船,否则非得乱。这也是一项伟大的发明,居然过了这么多天,平安无事,也算是一个奇迹。
到了地头,还继续保持着这个规矩。
但有灾民询问,什么时候太平州收人。
可以不让他们下船,但不能阻止他们询问。问了一问,大家心情迅速低落下来。
贾昌朝答道:“大家不要担心,是因为钱粮,有了钱粮,太平州会立即收人,我写了奏折回京禀报此事,不久后朝廷就会有答复,即便大家现在下船,也无地可耕,无工可做,还是要等。”
让士兵将话带下来,继续安抚。
贾昌朝说道:“还是回郑家。”
“郑朗不在。”
“不在也没有关系,他还有四个学生。”
“别碰他们……”大宋一想到郑朗几个学生,脸上神情变得很难堪。
“三个三郎不要碰,那个严家的小子很老实。”
“这主意好,”蔡襄附和。僵持下去,不管出现什么后果,自己三人必然首当其冲,他是台臣,同样害怕。全文字无广告一方面向朝廷求援,另一方面也要郑朗出来,相互配合。
三人又下了船,往郑家走。
越走越觉得委屈,这趟差事成了什么?一路上哄着灾民,骗着灾民,到太平州来,却形成这种局面。
天色已暮,群鸟归巢,古老的州城在暮色里发出柔和的光泽。
郑家的门已经关上,敲了敲门,老门房将门打开,贾昌朝问道:“郑知州几个学生在何处?”
老门房不敢怠慢,他不是郑朗,也不是司马光与王安石,将三人带到书房去。
书房里点燃大油蜡,对此郑朗从来不痛惜,不但是学生,自己视力也要保护好。可是四个少年正在争论,争得面红耳赤。三个才子面面相觑,怎么窝里斗了?
开始听。
一会儿汗就滴下来。
在争辨新中庸,王安石看到朝廷如此,让他很失望,因此他想法是虽以直而温之处事,可适当的辅以一些霹雳手段,也是调剂主旨。比如朝堂这一次的举动,整个宋朝不会仅老师一个人才,还有很多很多的人才,可害怕被言臣弹劾,或者一些小人中伤,最后不敢作为。包括有些大臣年轻人皆会冲动,奋发向上,但屡次撞墙之后,渐渐变得前思后虑,还归平庸,甚至有人脱节,变成另一种走向,例如范讽。
不仅大臣,看看皇帝,让群臣们折磨成什么样子?
去年皇帝雄姿英发,日理万机,现在呢,闭门思过,象一个书呆子,修乐书,修经书。与一个傀儡有何区别?
真敢说。
直接说赵祯成了书呆子,傀儡。
三个才子抹汗,特别是贾昌朝,修乐书,李昭、燕肃、冯元是主要负责人,可是贾昌朝也参与其中,并且小宋献了《大乐图义》二卷。
但是王安石的想法,却让司马光不赞成。他也用郑朗的话反驳王安石,老师说的,直而温之,必须要有温,要有简,以及无傲,还有公直之心。老师的做法,逼于无奈,但看似激烈,内含温和。最终还是以温和收场。
贾昌朝与大宋对视一眼,好消息。
双方开始大辨论。
围绕着该不该偶尔加上威猛之药,展开争论。
吕公著托着腮想了一会儿道:“按照老师的中庸之法,加上威厉手段,还是对的,只是以温为主,威以辅。有温必有威,也是中庸之道。”
三人对视一眼,两眼茫茫。
中庸,大学,礼记中最重要的两篇文章,三人那个没有学过,甚至能倒背如流,可什么时候听过这样的中庸?
“不错,我也认为老师是这个意思,此次用了一些过激的手段,若朝廷不放过,老师甚至还会用更激烈的手段。大阴一面,必须辅以大阳,温柔一面,也必须辅之刚猛。恩威并用,乃夫子本义也。”严荣道。
严荣一句话又让三人担心起来,何谓更激励的手段?
“如果那样,谁能做到?”王安石蹙起眉头问。
“故夫子重圣智,圣人备道全美者也,是悬天下之权称也。所谓权称也是老师的中庸。”吕公著道。
“未必,孟荀仅发于夫子一枝,夫子说人本性无善恶,故曰天人合一也,孟发自善,荀发其恶,非乃圣人言。故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从,保如,可谓仁乎?夫子曰,尧舜其犹病诸。仅博爱于民济众,远不能及权称也,尧舜实之已难,他们不是圣人也。他们都做不到,谁能做到。这才是夫子本义。”王安石说。
“王三郎,错矣,夫子说尧舜做起来很难,但没有否定他们是圣人。故夫子曰,舜其知也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为舜乎!做比不做好,所以老师说知行合一,完善这个知行合一。故夫子曰,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罟护陷阱之中,而莫之辟也,人皆曰予知,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此正是中庸之道也,也是老师的本义。知,乃儒家最高之道也,由知,乃有中庸、有仁义、有孝悌、有圣智、有礼乐、有三分、有忠恕。知,非智也。”
“知便是智也,圣智是圣智,圣是最高境界,知或者智是一个认识过程,向圣进发的重要因素。怎么凌驾于中庸之上,它们都是一体,相互存在的整体。”王安石反驳道。
只绕了一会儿,三个人站在门口冷汗淋漓,头晕脑胀。
朱儿弱弱地问一句:“四位郎君,你们要不要喝口茶?”
一起停下来,然后看到门口三个人,很恭敬的施了一礼。
站在老师的立场,要维护老师的利益。可三个人的才华,让四个少年不得不尊重,唱了几个肥喏,请他们坐下来。
吕公著性格温和,用恭敬的语气说道:“郑大夫临走时,再三嘱咐我们,若在经学上不懂的,可以向三位请教,补长避短,以后还要麻烦三位。”
蔡襄心里想到,我可不敢教你们学问,省得自找麻烦。
朱儿忽然盯着他问:“你就是蔡知谏?”
“是。”
“郑大夫说过,未来我朝书法上造诣以君为第一,苏子美为第二。”
未来书坛,不是欧阳修,也不是杜衍、贾昌朝、范仲淹等人,仅谈书法,苏舜钦却在他们之上,只是因为政治上作为小了,而被后人忽视。但苏米黄未出来之前,当数蔡襄第一。
然而蔡襄此时才二十三岁,书法没有大成,哪里敢当,摇头道:“不敢。”
郑朗,你是想笑话我?
“你来看一幅字,”朱儿从书格里拿出一份书法作品。
“好象,”大宋与贾昌朝围过来,啧啧惊奇,与蔡襄书法很象,也略有不同,蔡襄现在的字还没有完全从王羲之、柳公权、颜真卿等晋唐大家中将书法真味吸取出来。字写得很不错了,可离他后来淳厚端庄,淡约婉美的蔡体,还有一段距离。能看到他日后那种妍丽温雅气息,并且已得到赵祯夸奖,与郑朗的字也可以说不相上下。但未进入大成,这幅作品却是郑朗仿照他后来大成时写下的。
依是形似,可因为境界不同,就是形似,也有六分形似。
蔡襄连叫了两声:“咦,咦。”
如获至宝,仅是这几个字,让他隐隐看到自己以后书法的道路。
别咦了,贾昌朝问道:“我们站在门口听了许久,你们争论很精彩,让某惭愧万分。可你们说郑大夫直而温之,三万之灾民到此,忽然闻听太平州不收,心中悲苦茫然,何来直?若有难处,可以向朝廷提出,为什么用这么激烈的手段对抗,何来温?”
用你们老师说的话,对你们老师所做的,看你们如何回答?
让他很失望,四个少年听他提及这个,全部闭口不答。不争也不辨。
……
先是朝中宫宴时,近臣献诗百篇,以期图龙图阁直学士,赵祯说了一句话:“是诗虽多,不如孔道辅一言。”
耳朵软了,欧阳修等人吵来吵去,赵祯风闻一些。想想也是,朝堂未免太过安静。并且吕夷简拼命的做事,做得越多,赵祯也担心,会不会产生权臣哪?
于是说了一句,又以右谏议大夫、知兗州孔道辅为龙图阁直学士
就是这句话,让一些人感到出现新的问希望
不对,皇帝也知道进直言是好的,以前驱逐诸位台臣言官,非乃皇帝本义,是吕夷简这个奸臣做的。
赵祯自己找罪受了。
范仲淹与赵祯相处时久,感到皇帝是好皇帝,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好皇帝不听言臣劝说,强行废去皇后,乃吕夷简也!弄掉李迪,乃吕夷简也!在中书大事包揽,图谋不诡也!
可想找机会也不大好找的,吕夷简在做事,似乎也做得很好,于是旁敲侧击,隐晦地揭露吕夷简的真面目。
休想瞒住吕夷简,范仲淹左一说右一说,吕夷简心情十分紧张,托人暗中带一句话给范仲淹,侍制乃是侍从,非口舌之利。你只是皇帝的跟班,不是过去的言臣,不要再象以前那样说三道四。
做下这个举动,他想到郑朗写给他的那封信,我是长辈,是宰相,这样做可以了吧?不当面批评范仲淹,也不打压你,仅是背地里给你提一个醒。
范仲淹回话很快,道,论思政侍臣职,余不敢勉。给皇帝进言,讨论政治,正是侍臣做的活,我不敢偷懒。
首相大人的好意一下子浪费。
吕夷简十分郁闷,你进言可以,讨论政治我也没有堵你嘴巴,为什么天天说我是奸臣!老子那一点奸啦!每天工作量是你的十倍!
但对范仲淹,吕夷简无计可施,不爱美食、不穿美衣、不泡美妹,要本事还有本事,要才学还有才学,这样的人能拿他有什么办法?难道派一个刺客将他杀死?敢不敢,如果敢,赵元俨早将郑家子弄死十次八次。
这个人好象天生生下来就是对付自己的。
吕夷简智商高达一百八的大脑每天都在为范仲淹绞尽脑汁,可一个主意都没有想出来。
然而范仲淹机会来了。
郑朗消失,吕夷简很淡然,想玩是吧?此时他也没有办法了,只能进不能退,一旦退下来,会有更多的人咬上来。于是批了一奏,不会傻呼呼地将郑朗辞职。
那样玩,太平州出了任何事,自己也会惹下天大的麻烦。辞职不准,灾民也要留。太平州提供二十天粮食,以后和州、江宁与真州,各自提供二十天粮食,有的吃,让灾民熬着。
拖到新圩开工之时,看谁熬得住。
只要你开口就好办,我就能让你低头。
方法很好很强大。
也是必须的,包括王曾在内,也赞成吕夷简这样做,不能让朝廷向一个地方官低头。
什么三元的,不要拿出来显摆,俺也是三元乃第。
可双方僵持不下,让另一个人很担心。
赵祯。他让诸位臣子逼得无奈,是他的性格,不是他的智商低。郑朗屡次维护他的名声,包括现在朝堂上诸臣肯承认一个事实,他的昏阙不仅是迷恋女色,还是累昏的。
多么不容易啊。
终于还朕一半清白。
只是岁数太小,不敢大用。
可这样的小臣,要保护的。自己不出面,他怎么能对抗住几位大佬,那可是连自己头痛的人物。
没有问吕夷简,问了范仲淹。
有一例,当年海堤泛滥成灾,是范仲淹提议在通州、泰、州、楚州与海州沿海(此时长江口阔,海水能蔓到泰、州一带)重修一道海堤。
同样是冬天,技术原因,只有冬天水小,才便于施工。工程不久便遇到暴风雪,又遇到大海潮,潮水吞噬了一百多民工。许多官员认为是天意,纷纷反对,但范仲淹坚持下来。最后海堰成功,安排无数流民。
赵祯听闻让太平州安排七千户灾民,他也没有反对,范仲淹便是前例,可没有想到居然如此麻烦。
范仲淹想了一下道:“此事郑朗有一小半责任,朝廷有一大半责任。”
“何解?”
“一开始就错了,朝廷以前不拖那么久,郑朗在太平州不会自行做主,而交于朝廷考虑。朝廷考虑就可以发数州百姓修圩,也不用重田激励太平州的民心,与挤压可怜的人力。”
赵祯点头。
若说水利,朝中再没有一个人有范仲淹有说话的权威。
“臣看过工程量,两圩圩堤,包括圩内的沟渠建设,加起来不亚于当年海堤工程,纵少也少不了多少。当年是朝廷恩准,张纶漕运使支持,发四州百姓共同修建的。郑朗仅想发一州百姓,太平州人口不及四州任何一州,无奈用此法,于是祸患乃起。”
这才是最公平的说法。
论人口,此时太平州诸圩未起,通泰楚海四州,那一州百姓都超过了太平州,楚州更是太平州的两倍。人力资源,有可能是太平州的六倍七倍,况且朝廷支援了大量物资。
郑朗只好用地换取百姓的积极性,甚至连妇女都参加了。
“今年继续修圩,郑朗不可再用田地换取劳力,分配也不公平,工程量更大。只是钱出得多……”对此范仲淹不大好说,一个劳力每月管吃的之余,还要给两缗工钱,他也不赞成。给是给的,可给的太重,非是不吝啬百姓,而是此例一开,以后国家用度会更大。又说道:“朝廷议安置灾民一事,多以臣之例,然此错也。”
“何解?”
“我是纳了许多流民,也有数千户,可全部是原来诸州的流民,受海潮之侵,流于外地。海堤筑后,重新返回家园,没有田地之争。虽新圩也是从湖泽上兴起,不是原太平州耕地,也不是流民耕地。郑朗分配给了当地百姓,所剩大约也会无几。故两例不能类比。”
“也是一说。”赵祯沉思。
“郑朗错也错在给钱太重,其他的做对了。”
“又何解?”
“朝中诸位重臣说忽视祖宗法制,何谓祖宗法制,祖宗法制最重民生,才是真正的祖宗法制!”
化学大师赵匡义都无比重视内治,连宋真宗拜大神的同时也没有忘记民生。这才是赵匡胤兄弟真正的意图。
一句话将赵祯点醒。
范仲淹继续说道:“考虑到祖宗法制,太平州诸事一了,将郑朗调任他州,或者调回京城,又有什么可担心的?所谓的祖宗法制非祖宗的法制,乃是一些宵小的法制。换作臣去,臣也不会对朝廷上奏。陛下看到没有?陛下,这样的工程可谓是日理万机,诸事紊乱,朝廷不但不给予支持,反而用灾民掣肘,若上奏朝廷,会不会同意?宵小啊,只会误国,只会考虑他们的权利,他们的尊严,何来国家与百姓之说?”
赵祯知道他所说的宵小是谁,默不作声。
可是神情有些恍惚。
过好一会儿喃喃道:“他家的三郎君……”
“那又如何?此一时彼一时也,若是郑家子成功,乃大功一件,朝堂上以后必然多一直臣,非是他所利也。”
不会如此严重?赵祯脸上狐疑,可有些心动。
消息再次传到吕夷简耳朵里,气坏了。再次托人问范仲淹,地方凌驾于朝堂,对否?
范仲淹毫不客气地答道:“此朝堂乃陛下朝堂也,非乃尔之朝堂!”
吕夷简气得吐血。
灾星啊,老子的这个灾星!这一刻吕夷简很想将范仲淹生吞活咽了。
但还没有完呢,捣蛋的人来了,贾昌朝将船一字排开,不是作战打仗,又有何关系。但似乎与赤壁的曹军很相似呢。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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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斗法(五)
第二百五十五章斗法(五)
贾昌朝与大宋、蔡襄三人套严荣的话,可什么话也没有套出来。
小胖子又怎么的?
他也不是笨蛋,跟着几个师兄后面学了这么久,当真是白学的?
精明过人,或者郑朗所说寒气逼人的贾昌朝,都拿四少没有半点办法。
还好,四少听了郑朗再三嘱咐,对他们也表示了尊重。
自己观点比较“超前”,到考场上主考官未必能接受这些新颖的儒学观点。为了举例,郑朗将自己几份试卷全部默诵出来,写给他们看。而这三人正好是现在最正宗的儒家代表。
论大儒,不谈人品,贾昌朝就是一个大儒。
虚心请教,连贾昌朝见到几少的天赋,也知无不言。
这些天,对四个少年很有帮助的,至少未来上考场会有很大帮助。
但对郑朗,几人同样好奇,贾昌朝问道:“你们修的什么中庸?”
吕公著将四句真言说了出来。
“这也是……中庸啊,”贾昌至不知怎么说。
“这才是真正的中庸。”
你们说是真正中庸就是真正中庸,犯不着与几个十几岁的孩子抬杠抬得面红脖子粗,有可能还抬不赢。于是又问道:“那么何谓道?”
“你指什么道?”
“郑知州的道。”
“此道乃大,纵然是郑大夫也一时悟不出,不过已有了一些雏形。”
“何?”
“学而致用,知行合一。要知,知道了要去做。”
“知道什么?”贾昌朝敏锐的问道。
“中庸就是一部分,后面有三分、仁义、礼乐、孝悌、忠恕、圣智。”
贾昌朝不作声了,所谓的知,就是对整个儒学一个大篡改。
但这个不管,只要将灾民安排下去,那怕你说老子、释迦牟尼才是儒家代表,我也不反对。几个小婢端上晚饭,可三人难以下咽,船上的灾民一天比一天骚动严重,形势到了千钧一发之际。
一点不夸张的,就是一根头毛在吊着一千斤重的东西,随时会出大事情。
大宋找到吕公著,劝说道:“吕三郎君,你父亲乃是国家首相,你也要为你父亲着想,不一定要郑知州承诺什么,只要出面解释一下,再看朝廷如何处理,做决定,怎么样?”
“我真的不知道,父亲他做得有些错了。”吕公著说道。
大宋无言以对。
草草的吃了一顿饭,三个人又来到城外。
一百多艘的船陆续停在河口之处,远处都有一小半船只湾到长江上。
但是所有船只用绳索连在一起,尽管西北风吹得烈,船只很平稳。
走在江堤上,蔡襄不解地问:“何至于闹到这地步?”
赵通判说了一些原因,四个少年也说了一些原因,皆不是根本所在。就连吕夷简的做法也让他们不大明白,原来附的人多,事情闹大,有许多大臣也不敢多说话。
人家做法很简单,说我做得不好,来吧,罢我的官职。都罢了官,还求什么?
仅剩下中书几位大佬做阻,这几位大佬贪郑家子的功劳么?
又说道:“此时郑家子大约在某处窃笑我们。”
“未必,他此时也不好受,僵持下去,对我们没有利,对他也没有利。看到他的工棚没有?”大宋道。
“什么工棚?”
“传授丝织技术的棚子,一直没有停下来,说明他还想留下。”
“宋学士,不大好说,传授的仅是技艺,逼得急,他何尝不能罢官回去。只能赌他的性子多淡,真淡到一定地步,此事凶多吉少和,若想有作为,还能有挽回余地。”贾昌朝道。
三人猜测一会儿,也没有猜测出来。
大约觉得很窝心,大宋坐在枯黄起来的草地上,道:“天一天比一天冷了。”
大多数灾民连一个象样过冬的衣服也没有,江南同样也会冷的,再过一段时间灾民怎么办?
然后看着江面发呆。
夜里,能看到白帆点点,或上或下驶过。
只是江对面已经看不清楚,隐隐的成为天际间一道黑线。
就在这时候,江南上两道火光亮了起来,借着亮光,能看到是两艘船着了火。还在奇怪呢,两艘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失去控制,又张了帆的,顺着西北风迅速地飘过来。
几乎同时,三人身上汗毛全部立起来了。
大宋哆嗦着说不出话,他是一个老实人,想到后果,人整个呆住。
蔡襄与贾昌朝头脑很冷静,几步冲到江边,对船上大喊起来。
也不用他们喊,船上的士兵早就惊动了。
蔡襄大声喝道:“看准备船的来向,所有百姓往两边撤离,不能乱,不能让百姓掉到江中。”
船泊过来了,也就在江边,为节约空间,丁字排开,再大的河船也不可能吃水五六米,从船头跳下去,深处不过及颈深的江水。关健是这些灾民十有**是旱鸭子,一碰到水准得乱,一乱不分方向,到了反方向,准得淹死。
贾昌朝也醒悟过来,大声喊:“不能让百姓往水中跳。”
说着已经有几个百姓慌乱之下,跳了下去。
船上也乱成一团。
不过此次准备得好,不能说严密苛刻的监督言官制度不好,害怕出事,一路前来,每艘船上都配着十名水性好的禁兵、厢兵与差役。一个个维持着秩序。
与曹操那次不同,那是三十多万人一起漂在长江中,而且为训练,船不在岸边,所以损失惨重。就在岸边,这些水鬼不害怕。加上宋庠也醒悟过来,过来一道指挥,不停的下着命令,并且看着了火船到来,对着那个方向喊。一个个心情比较安定,对着火船来路,将百姓喊起来,指挥他们从船上往两边分,两边的上岸。
人命管天,也不管上岸后太平州什么想法。
贾昌朝还是警觉的下令,派了五十名禁兵,将灾民往一处高岗上引,先分散开来。另外控制他们不能到处乱跑。
可水中局面很糟糕,船上有清醒的百姓跟着禁兵指挥向两边疏散,还有一些百姓害怕了,特别在水上,他们心中没有底,下雨一样往水中跳。
完了,完了。
三人面如死灰。
三人感到天塌下来的时候,一批一批百姓涌过来,有的是渔民,有的是不远处码头商船上的船夫,走过来也不言语,一个个跳下水去,将那些百姓捞了上来。甚至有的游到船肚子下面救人。
贾昌朝说道:“谢过谢过。”
“不用谢,是为了我们知州,与你们无关。”一个老者答道。说完后,看着两艘火船,眼中喷出火来。
事情真相也渐渐得知,这是知州要与朝廷谈判。
可出了这事,朝廷真有可能将知州调走了。
是怎么一回事!
先是中间的船百姓一个个撤离走,有几个妇人吓得走不动路,也让差役不顾男女之嫌,强行扶起来,拖向两边船只上。
一个渔民道:“砍绳子啊。”
“对,砍绳子。”一下子提醒了蔡襄,蔡襄喊道,咱这不是曹军,所有船舶用铁链子外面浮板连成整体,只是用绳子栓在一起,用斧子砍一砍就能让开了,又说道:“砍完绳子,船上百姓不要动,船夫将船划离开。”
到处是喊声,是哭声,还有水中的救命声,蔡襄不得不扯开喉咙大声喊。
轰!
火船撞了上来,火借风势,立即蔓延开来,看到形势不妙,士兵扫视一眼,左右船上没有人了,于是放了三十多艘船只不要,直接将绳子砍断,乱七八糟的摇橹,有的往河道上面,有的往长江中间跑,三十艘船烧了起来。
火光冲天,惊动了太平州城内的百姓。
一会儿,司马光等四人,以及赵通判他们一起赶来。
赵通判问清事情经过,司马光盯着燃烧的几十艘船只道:“好狠的毒计。”
不知道损失多少,大约经过这些抢救,遇难百姓不会很多。可今天十分万幸,若是火船有五六艘,扇形散开,一下子冲过来,事情会更严重,或者蔡宋贾三人不在此处,无人指挥,群龙无首,事情同样很严重,没有附近的渔民感恩,前来搭救落水的百姓,事情也非同小可,若此时,百姓还在水中挣扎,能救上来么?
赵通判呆住,这绝对不是知州戏本来的。
司马光走过去,说道:“赵通判,立即搭民棚。”
事情闹大了,已经顾不了这么多,再不安置百姓,后果不堪设想。
“搭民棚。”赵通判喝了一句,可转眼反应过来,自己说给谁听哪,怎么搭啊,跑到一边安排去了。
大宋看着乱蓬蓬的场面,指挥道:“将百姓聚集。”
现在乱成一团,岸上黑压压的百姓,还有河里的,江里船只上的百姓。得召集到一起,不然还会出事。
找了一块坡上,坡上种着小麦,此时也不顾,赵通判就着这块坡地开始安排人手搭民棚,宋庠也陆续的将灾民在此聚集。
这一回终于可以合家团聚,但没有想到这种形式。
第二天一大早,郑朗就回来了。
让江杏儿与四儿回家,出了这事,看到自己左拥右抱,会引起灾民更大的愤怒。
过来先与宋庠等三人寒喧,宋庠严格说是他的小半个座师,省试考的考官之一。蔡襄是未来君子党当中,仅有几个让他看重的人物。贾昌朝没有必要招惹他。
很客气地打过招呼,然后询问损失。
蔡襄没好气地答道:“失踪三人,一为老者,一为中年妇人,一为一个少年。”
还有一些走散了的,今天早是陆续返了回来。
这三个人,大约掉进长江活活淹死。
人不多,但已经死了人,出了人命。
郑朗有些自责,可这件事自己负有一部分责任,吕夷简更要负责任,保守,留恋权势,不然不会做出如些举动。
但还有一些事要问,道:“蔡知谏,你当时看到船着火时,火花立即腾了起来?”
“是。”
“闻到什么味道?”
蔡襄恍然大悟,不管自己对郑朗抱有什么样态度,得将此事查清楚。想了一会儿答道:“似乎闻到硫磺味。”
这就是线索,好查也未必好查,宋朝对硫磺做了粗犷的管制,可各地鞭炮作坊全能进到货。而且船从长江来,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硫磺。派人手下去查,不但太平州,附近所有州县官府都要做出协助,已经不是小案子。
还有几个线索,船是在长江中间烧起来的,离岸边好几百米远,烧完后跳入江水游上岸,这个是在夜晚,很难发现,可这几个人水性不会差。
船舶不大,每一艘仅一个船夫可以驾驭,纵火的人会有两个到四个。
纵火时间在戌时末,大约不到晚上九点钟,仅是两艘,一是财力不足,经验不足。二种可能不想惹起更大的祸事。
前一种可能不计一切,后一种可能同样来意很恶,若不是蔡襄三人晃悠出来,若不是太平州百姓奋力抢救,昨天晚上一死有可能会是几百人,甚至几千人。
分析一下情况,在灾民仇视的眼神中,讨来一块石炭,人是找不到了,先将船舶的样子画出来。
一步步地推画,一会儿两艘船大约样子画出来,标准的长江后帆小船,小小的船帆在后面,临近尾橹地方,这种小船载货量不大,可便于操作,成本也低,通常一人可以将船划起来,甚至在摇橹中操作风帆转向。
皱了下眉头,这份线索没有多大价值。
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硫磺的来源上,将事情大约推理一遍,开始写一份上书。
事情真变向了不好的方向。
范仲淹没有火拼吕夷简,自己先火拼吧。
写了一份《大人论》,这个大人是大官,此时大人依然保留着唐朝的传统,多指父母亲,让郑朗用上了后来大人的意思。充满讥讽的意味。
……公位居首辅,腹当挟山河社稷,胸应怀锦锈文章,而公之行,令天下人耻望也。参与何有宿怨,参为宰相,乃继何就,私怨之小,国家乃大……夫子曰,三人同行,必有我师。国家困弊时久,余至太平,偶有令举,败罚臣于天下戒者,成推于天下,改我朝疽瘤之肿。奈何以宰相之威,压于一州,数万灾民,为君掌上玩偶?公居于下位,构间诬盘,凌于上首,居于上位,盛气拦天,乌云蔽日,稍不如者,必以权操去之。乃至首相,公欲何为!
吕夷简,忍无可忍,我们一道死吧。
写完一道将随案情经过送到京城。忽然他想到了以后的王曾。
……
但郑朗注定会失望。
他的奏折未到京城,吕夷简已经收到一份快报,看后脸色变了。
发生这样的事,郑家子得不到好处,自己也惹了一身骚气。大脑紧急转动,得抢出时间,派人给贾昌朝下了一份命令,灾民不能拖,与郑朗谈,五十万缗钱内,他要多少答应多少。
抢在郑朗邸报到达京城将命令下达,自己责任会减少。
王曾不知道发生的事,摇了摇头,虽知道早迟得解决,心中多少有些不快。但事情已经发生,总要解决。默视了吕夷简这份命令。
两天后郑朗的书奏与《大人论》送到京城,这篇论直接让吕夷简压了下去,我与你火拼,值吗?
但将郑朗禀报事情的奏折呈上去。
死的人不多,仅三人,看有些人怎么闹了。
不出他所料,范仲淹听到这个消息,终于上书,国家前年旱蝗,黄河去年决堤,乃是奸雄出也。
呆在赵祯身边,看得多,不是他所想的那样,皇帝是好皇帝,可老天为什么降下这么多灾难,不是因为皇帝,乃是国家要出一个王莽曹操类的大奸臣,老天降下灾难警告的。
赵祯也很愠怒,三条人命,就让你们扯皮扯了,将吕夷简喊进来,问是什么情况?
吕夷简从容答道:“此乃幸事,社稷之福也。”
范仲淹说是天警,他说是社稷之福。
赵祯问:“何解?”
“当夜宋庠与贾昌朝、蔡襄正在江边散步,若是未去江边,呆在郑家,后果不堪设想。朝廷组织严密,每船派了十名禁兵差役,营救得当,不然后果又不堪设想。”
至于当地百姓自发营救,让他自动略过。组织禁兵是他的主意,宋庠三人前去,也是他选定的人选。
懂的,不但吕夷简没有过失,反有了功劳。
赵祯愕然不能言。
“三条灾民的性命,朝廷可以赈其家属。不过此贼子胆也大,居然敢做下这等逆事,朝廷当务之急,应严查凶手,还三个百姓公道。”别天灾**了,出了大案,查案吧。
赵祯听后,觉得很有道理。
于是下旨,吕夷简答应给钱缗,灾民的事不用扯皮,可宋庠,你们暂时不要回来,与郑朗一道查案。吕夷简没有处罚,郑朗却处罚了,多少失了过错,将他的散官阁官一抹到底,职官捋成从六品的成安大夫。
不过又在旨意中说,好好将太平州做好,替朕看看江南。话外之音别叫屈,暂时处罚你一次,以后立下大功,朕再对你进行封赏。
这样的处罚,让官员怎么害怕,换其他的皇帝,无论是吕夷简或者郑朗,这次都会壮烈“牺牲”。然而吕夷简没有事,郑朗也只小降降,后面还留了一个尾巴,别担心,朕不久等风声一过,还会升你的官……
郑朗接旨后哭笑不得。
这让他意识到,真斗起来,自己眼下绝不是吕夷简的对手。
可吕夷简也不想的,终让他人生中又多一个污点,一个君子党们攻击的理由,危机暂时度过,可在家中气得直哼哼。
斗法的结果,两败俱伤!
郑朗又与贾昌朝谈判。
贾昌朝亲眼目睹,也看到太平州的账册,并没有刁难,也没有为吕夷简省钱,直接问:“郑知州,不能再拖,需要多少钱帛,直接说,将事情解决了吧。”
郑朗苦笑一下,若不发生这件事,自己打算开口讨要四十万缗钱,否则会很紧张。但发生这件事,自己反而开不了口,道:“最少二十五万缗钱,否则我无法安置灾民。不仅要救,是安置,还不能让他们受到多少委屈,你们呆了这么久,也知道很难。”
三人听完后,半天不说话。
郑朗道:“不能少,若少就是发生这件大案子,我也不能接受。”
“郑知州,吕相公知道你需要多少钱帛吗?”蔡襄问。
“应当知道,此次朝廷没有因为此案兴师动众,大约吕相公提前得到消息,我的奏折未到京城,就安排好了。”说到这里狐疑地看着贾昌朝一眼,但没有证据,也不好说什么,又道:“既然吕相公让贾说书与我谈,让我猜一猜吕相公给的底限。”
“多少?”蔡襄问。
“五十万,对否?”
贾昌朝不得不点头。
“这是最高限度,以吕相公的权操之术,大约也料想我所要的钱帛在二三十万,三四十万之间。不会超过五十万。”
蔡襄与宋庠差一点气晕过去,虽多,为了安排几万最赤贫的百姓,也不算多,就为了这几十万缗钱,几位相公,一个知州,不顾几万民灾民,扯皮扯了两个多月?
郑朗没有多说话,事情那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岂止是吕夷简,还有朝中其他的人。但触犯了吕夷简的权威,却是自己没有想到的。
贾昌朝不解地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多要一点?”
“我只是猜测,吕相公的城府容易猜么?就是猜中,现在这时,我又敢多要么?”
三人琢磨了一下,皆无言。
郑朗又说道:“此案麻烦就交给你们三位了,我还去有事。”
“你要到哪里。”
“我受伤了,养伤去。”
“受伤?”
“蔡知谏,你说我有没有受伤?”
“你不能去,案子未破。”
“死者已逝,他们的家人还在人间,我以后会照顾。但这么多生者怎么办?你以为二十万缗钱能做什么?想要平安地将这些灾民安排下去,又不让大臣找到话柄,不想方法,两百五十万缗钱也不够!”
“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一户五十亩良田,圩田价每亩接近了三缗钱,仅地一户就要花一百五十缗钱。并且这种安全的大圩田,就是花钱也未必买得到。多少户?吃的喝的用的,一直到明年秋后,得花多少钱?”
“……”
“但我们没有破过案。”
“你们难道一辈子呆在京城?以后主持地方事务,要不要破案断案!”说完,郑朗狠狠一瞪眼睛,离开,养伤去!两败俱伤,可自己伤口更深,慢慢地舔自己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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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吕夷简
第二百五十六章吕夷简
二十五万缗钱,远不是二十五万缗钱那么简单。
郑朗说足矣,那就二十五万缗钱,贾昌朝写好书奏,送回京城。
然而过大半天后,蔡襄狐疑地问:“是不是太少?”
这等大事,王昭明与曹修睦也过来旁听,要向赵祯禀报的。
王昭明问:“为什么少了?”
“灾民不是去年移居的百姓,他们是真正九等户,过冬的衣服、被、生活用具以及农具,你们算一算。”
去年五等户至少有几chuáng破麻被,几件破衣服遮一遮寒,家中简单生活用品还是有的,不然以前怎么度日?即便差了农具,也不会全部差,所以官府稍稍贷一些款,秋后基本还上。
这些赤贫户几乎一样没有,连几件单薄的衣服,那天晚上慌luàn之下,四分之一的百姓因为船烧掉,一无所有。这得huā多少钱?还要让朝中大臣说不出话,有可能二十万缗钱就没有了。剩下五万缗钱做什么,三万七千六百余人!
贾昌朝不解道:“他说吕相公也知道。”
“不管,”宋庠懒得烦恼,这几人没有事为二十五万缗钱,能将几万灾民一拖几个月,能的,咱一个惹不起,做实事吧。灾民要逐一向太平州移jiāo,还有查案。
天啊,让我写写奏折,可以写得天huāluàn坠,但什么时候查过案!
大宋郁闷,京城一干大佬更郁闷。
看到贾昌朝的奏折,几位大佬脸上黑云飘飘,哪里是二十五万缗钱,这是隔着一千多里的时空,伸来如来巨掌,左一个右一个在扇他们大耳瓜。吕夷简一脸白脸活活气青,咬牙切齿地说:“批!”
一百万缗钱,五十万缗钱,还能找一个理由,说国库紧张,二十五万缗能不批么?
开始等着某些人罗嗦!
果然看到这二十五万,范仲淹发出愤怒的吼叫。
当年修海堤他不知,财政不是他经手的,可发四州百姓,淹死百姓的善后,接着开耕与免税,岂止二十五万缗钱?就是在苏州开挖了几条新河疏水,钱与粮也huā掉十几万缗钱。
郑朗是良臣。
财政这么紧,只向国家讨要二十五万缗钱,不是良臣是什么臣?
郑朗是良臣,另外一个人更是小人,居然为二十五万缗钱,仅是郑朗贡献出来两个丝织作监三四年的收入,就将几万灾民一拖几个月,好一个东府,好一个中书,好一个宰相!
立即弹劾吕夷简。
赵祯隐约感到此事不是范仲淹说的那样,可另一边接到王昭明的疏奏,郑朗也说过,估计吕夷简会猜到他最多讨要五十万缗钱,最少会讨要二十几万缗钱,事实吕夷简给贾昌朝的命令最大限度正是五十万缗钱。
此事就不对了,这个钱如果中书为难,朕省一省,也能省出来。
将吕夷简、王曾、宋绶、王随一干东府重要官员喊来,不仅是吕夷简一个人的错误,整个东府这次都有了错。
听到赵祯的责问,吕夷简铁青着脸说:“臣原以为他兴师动众,会向朝廷讨要一百万缗钱,不然不会如此。但也没有想到……”
开不了口。
“为何你说五十万缗?”
“挤一挤,五十万缗他应当够的,不是别人,他是一位能吏。”憋闷之下,没有办法回答,只好承认郑朗是能吏。
“为什么只讨要二十五万缗?”
“不够,”此事与范仲淹无关,所以一个劲的大叫直臣良臣,东府的人全是坏蛋。可是王曾与吕夷简经手的,知道这些灾民底细,王曾又道:“听臣算一算。”
将太平州的收入、支出,以及灾民的开支,一一算给赵祯听。
要么节约六圩,仅开两圩三圩,将成本省下来,那样灾民更不好安排。要么加开圩,支出却会更大。怎么算怎么不合理。这也变相地在替东府解释,不是我们有意要这样,当时也担心郑朗借此大开口,勒索朝廷。
赵祯听着王曾一笔笔算账,最后也糊涂了,让东府几个官员退下去,不大放心,派人询问郑朗,郑朗答道,足矣。少了不行,多了不要。
赵祯更糊涂,于是问范仲淹,用意不是让他攻击吕夷简的,一年多来冷眼旁观,反而他看得很清楚,某些时候吕夷简确实在做实事。是因为范仲淹经过两次水利,知道具体的开支。
没有想到范仲淹听后道:“郑朗说吕夷简知道,吕夷简肯定知道。”
“范卿,何来此言?”
“郑朗教育几个学生与众不同,他是有意替朝廷培养几个良臣。”
赵祯额首,不是隐秘事,几个学生差一点使他教成了几个小怪物。
“平时他多与学生商议国家大事,培养他们未来,还有一个管事的在身边。”
明白了,郑朗有什么计划,肯定与吕夷简的三公说的,就算他是郑朗学生,两不相帮,还有一个管事的,能不向吕夷简会报。王曾不知道,吕夷简必然知道。所以郑朗说了一句,以吕相公的权cào之术,会算到我的需要。
赵祯对吕夷简终于有些不快起来。
很快吕夷简得知。
在家中差一点气背过气,坐下来想了一想。这两人,那一个都不好对付。
那个郑家,通过三叔的信,知道他的禀xìng,软硬不吃,并且容易满足,功、名、利、禄,要求不高,赴任后甚至从家里面掏钱出来垫给州府,为圈圩能吃苦的住在圩堤上。直臣还贪图一个清名,但是他宁肯让人耻笑了几年败家,居然不辨一声。贪的仅是学,又是自己不能给的。
除非自己利用手段将他家那个作坊关上,成么?就是关上,以此智慧,还能使出另外正大光明的手段,使他合法的敛财。
不好对付!
郑家好一点,自己这次吃了一个闷心的亏,几乎是自找的。只要不为难他,似乎此也不想为难自己。然而另一个人,自己就是不为难他,他也要为难自己。
苦思冥想,郑家放在一边,先想范仲淹。
这个灾星天天在皇帝耳边吹风,吹到最后自己会倒大霉。
让他想了好几个时辰,忽然想到一个主意。
第二天上朝后,他提了一议,让范仲淹担任开封府尹。听到他这个提议,王曾与其他诸臣惊得差一点雷倒。
吕夷简有苦难言,***,范大先生,我惹不起你,巴结你,成么?让你从小小的待制一下跳到开封府尹,你这一回能放过我了吗?
……
外人看很是不错,郑朗以一己之力单挑中书大佬,虽然小亏,用了一个二十五万缗钱,在吕夷简小伤口上狠撒了一把盐,大家应是扯平。
比如庞籍,力挑李迪,背后有吕夷简暗中支持,同样不是流贬出去?
想与大佬们力敌,一点亏不吃,怎么可能呢?
可是郑朗很郁闷,回到家中,坐在chuáng上,禅定入坐,一坐三天,这将心头一口郁气散去。
走出来时,外面急得跳脚,赵通判看到他出来,连忙迎过来道:“郑知州,钱不够啊。”
“什么钱不够?”
“灾民的钱。”
拨起来很快的,吕夷简直接从江宁府直接调来秋税,很快就可以支付。命令还未下来,然而赵通判也在家里左算右算,感到差得太多,找上mén来。
“赵通判,够了。”
“真不够。”
“真够了,不能指望朝廷,若是指望朝廷,给五十万缗钱,还是不够。”
“那……”赵通判也纳闷起来。
“但必须先有朝廷二十五万缗钱,不然钱就来不了。”
赵通判眼睛茫然,难道朝廷的钱过来后,能生儿生孙,变出一大堆钱出来?或者郑朗自己经商,更不可能。
“放心吧,我要出去,州务你替我继续看好,灾民更不能疏忽大意。”
“好,”赵通判五味杂陈地看着郑朗带着两个小妾又离开州城,然后问几个学生:“你们可否知道郑知州钱从何来?”
几个学生皆摇头,同样眼中一副茫然。
坐在船上,江杏儿也好奇地问:“官人,是怎么回事?”
“暂时我不想说,”郑朗怏怏不乐地说道。
不管怎么说,二十五万缗钱是少了,让他手中很紧张。
郑朗去看了看新圩选址,但传来的消息更让赵通判心惊ròu跳,郑朗不仅是看那个六圩,还看了其他湖泽之地,也就是他有可有无的未来几个中型圩田。这也是一个解决办法,不然三万多百姓往哪里安置呢?
可是赵通判更不解,钱本来就不够,再开新圩,钱怎么办?
灾民挨户过续完毕,郑朗再次回来,赵通判道:“郑知州,你看了新圩。”
“嗯。”
“我是指除了那六圩之外的圩。”
“嗯。”
“郑知州,你有何打算?”
“我仔细的计算了一下劳力,若来得及,还能开三个中型圩,大约能拓地一千余顷。”
“钱啊。”
“嗯。”
“郑知州,劳力是够了,可钱不够,并且就是一千余顷,也安排不了七千户百姓。”
“嗯。”
赵通判被华丽丽的打败,道:“郑知州,能不能告诉我你有什么详细的计划安排?”
“不能说,时机未到,不过你来了正好,我们一道办一件事。”将赵通判带到灾棚前。都是简易的灾棚,仅能遮一下寒风苦雨,一切为了节约成本,毕竟不是正式居住之所。
郑朗看着灾民,让衙役在里面挑了一些代表过来,对他们说道:“本官收了朝廷二十五万缗钱,也答应过朝廷给你们一个好日。”
这些灾民不吭声。
郑朗说道:“一个好日,包括你们吃的穿的用的住的,还有未来的一条生活道路。各位自己算一下,得huā多少钱。”
至少得让灾民领情。
一把火烧得,让灾民对自己十分冷漠,继续保持这种态度,下面的工作不大好安排。
两百多个灾民算了一下,脸sè变得慎重。
郑朗又继续道:“本官只能指一条道路给你们,能不能幸福,还要你们双手创造。过后,我会分批让你们去景民两圩自己看一看,问一问哪里百姓是如何创造幸福的。”
不能听朝廷,甚至大宋他们鼓吹,你们一来,良田有了,衣服有了,住的有了,吃的有了,好象这里到处是金山银山。
继续说:“你们在户册上全部登记,自今天起,就正式是太平州百姓。有两条道路可供选择,一条是你们自愿去做工,或者做佃农,那与本官无关,若不想就配合我。你们回去说一说,愿意出去做工或者做佃农的,请走出来,不愿意的,从今天起,必须听我的安排。”
让他们回去,一一传达下去。
过半天又走出来十几个人,问道:“请问郑知州,未来如何安排我们?”
又有人问道:“我们能不能分到圩田?”
“无从奉告,你们离开还来得及,若一个时辰后再不离开,本官就当你们默认。以后不听安排,这里有朝廷翰林学士兼给陛下写诏书的知制诰,有给陛下说书讲经义的崇文殿说书,还有台臣知谏,宫中的内shì,本官只能放任你们自生自灭。”
“知州是说听你的话,就有好日?”
“我只给你们指一条路,好日是你们双手创造出来的,难道我刚说得不清楚?”
蔡襄低声说道:“郑知州,会吓着他们。”
郑朗皱皱眉,不悦道:“你们能看到什么?在太平州我会下一步好棋,就因为你们,好棋变成了坏棋。”
不想辨,让十几人再次回去,将赵通判喊来,说道:“有些四等户与少量五等户的地要售,拿五万缗钱,将他们的地全部收下来。”
大局乃定,太平州百姓欢声一片,不管怎么说,知州还是那个知州,发展还是那个发展,六圩开始测量,于是陆续的有人出售自己田地。也就是那五千户百姓,一些四等户,还有一些五等户,手中田地多者接五十亩,少者仅几亩地。这些地租不易管理,带又不象房屋,拆一拆,用船一装,装进新圩重新盖一间房屋,也不象桑树,chūn天到来迁移一下,也可以成活。于是大肆卖地。
他们卖可以,得有人要。
这么多地出售,地价一下压下来。有的良田一亩不足两缗钱,坡地仅值几百文。
喊低可以,你们不卖,明年就是荒废了,还得jiāo地税。
有的出手,有的在继续僵持。
这时买真的很便宜,但官府去买……蔡襄狐疑地问:“郑知州,为什么要买。”
“不买他们怎么办?”郑朗手一指灾民。
行啊,可你到哪里nòng出这么多钱。赵通判嚅嚅道:“不好吧。”
“听我的没错。”
赵通判只好吩咐下去。
过了一个时辰后,有的灾民走出来,看看人少,又走回去。郑朗对大宋与贾昌朝说道:“我已经说过多次,以后他们不听调动,自生自灭,与我也没有关系。”
说完带了几名衙役与小吏重新上船,再次离开。
郑朗的种种,让宋庠与贾昌朝、蔡襄、曹修睦、王昭明全部是一头雾水,没有一个人能看得懂。
接下来赵通判陆续地带着灾民到两圩看了一看,让他们自己打听询问。
再用船接回来。
秋水渐渐平下去。
江宁送来二十五万缗钱,有的是钱,有的是帛,折合在一起算的。
可是太平州第一笔巨款也飞了出去,重新变成土地回到官府。赵通判这接到郑朗从远处下来的一份命令,让他将这些土地通过jiāo换,集中在几个片,然后翻耕,留作冬天冻酥。
接到命令后,赵通判眼睛亮了一亮,可再想,还是有许多地方想不明白。
秋天到了最深处,树叶开始凋零。
忽然太平州码头上来了一艘艘船只,船只泊好,船上的人将一件件箱搬上了岸,箱里面是秋冬衣服。搬完象小山一样的箱后,走出来一个领首模样的中年人,对维护秩序的衙差说道:“麻烦差哥通知一下你们的赵通判。”
赵通判不知究里,走过来问:“你找某有何事?”
来者不答,拿出一份清单递到赵通判手中,清单写了衣服的件数,一个灾民三套换洗衣服,包括冬衣、里衣、秋衣,以及采购地点,与总计六万一千多缗的huā费。然后说道:“赵通判,请清点一下数量。”
“你们是……”
“不管我们是什么人,你派人核对一下数量,我们还要回去。”
赵通判派人数了一下数量,一件不多,一件不少,又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何送这些衣服过来?”
来人还是笑笑不答,上船离去。
宋庠正在四处查案,更苦bī,所有衙役与官吏全在忙碌,他都找不到什么人手协助,闻听此事赶来,问:“怎么回事?”
赵通判看着欢呼的灾民,苦笑一下道:“我也不知。”
话音未了,又是几艘船只过来,停下来,又往岸上搬东西,这一回换了huā样,是各种冬葛被与冬麻被,一人一条,搬好再次递上一份清单,上面注明采购地点以及价钱,五万两千多缗钱。
不是很贵,每一条被质量虽不能比绸缎绒被与máo毡相比,可质量也不差,并且很厚实,三万多条,一条一缗来钱,很公道的价格。可是赵通判将来人拦住,怀疑地问:“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送东西的人。”又笑了笑,带着伙计上船离开。
听着灾民更大的欢呼声,蔡襄与贾昌朝也走过来,问原因,然而赵通判与宋庠几乎有些抓狂。
这些船离开不久,又有一批船驶过来,再次搬东西,锅碗瓢盆,榻椅帐台,十分标准的一家生活用品,几乎全部备齐。当然清单更吓人,九万六千缗。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送东西的人。”
“你不说本官不让你们离开。”
“我们是好心送东西的人,赵通判,听说你也是一个好官,不会不讲道理。”
一个好官击中赵通判柔弱的内心,差一点泪流满面,当了二十多年的官,终于有人肯承认他是好官了。既然是好官,不能做出无礼的举动,只好放他上船。
船离开港口,渐行渐远。
衙役在分配物品,逐一发放到灾民手中,灾民欢喜的一个个狂呼。
可是几个官员大眼瞪着小眼,送东西过来,可以解释,有可能是郑朗的安排,关健州库里的钱帛一文没有动,不可能郑朗嘴皮动一动,就会有许多大户人家赊二十万缗钱的东西给太平州。
换吕夷简前来,也不可能做得到!就是有人肯赊,以后要还的。少郑朗敢赊,这么多郑朗敢赊么?
几个官吏站在港口处,看着那一点点白帆越行越远,相视一眼,不知说什么好。长那么大,听过或者看过许多古怪的事,但从来没有今天这么古怪
閣
第二百五十七章 菜刀
第二百五十七章菜刀
蔡襄看着高兴的灾民说:“有救了。由网友上传==”
整个看不懂,看不懂为什么为了二十五万缗钱,一个前途无量的知州与几个宰相厮杀得这么惨烈。看不懂为什么有了二十五万缗钱,就能将三万多赤贫的灾民安排下去。看不懂这些人将货物卸下后,仅jiāo一份清单,一个个笑咪咪的离开。
于是不想。
灾民终于有了生机。前一段时间天气转凉,还是以前的衣服,蔡襄与大宋三人茫无头绪的破案子,也多次看到这情况,派人催促郑朗,郑朗只回答,马上安排。
一安排过了好些天,一到晚上,灾民们冻得憟憟发抖,十分可怜。
终于今天将这个问题解决。
这时蔡襄也犯了清臣的máo病,穿的用的是解决了,几乎是按照下等四户标准发放物资的,连景民圩内的百姓十户还没有一户达到这样的标准。得huā多少钱?
谁不想做好人,让天下百姓衣食无忧,住高楼大厦,穿丝绸锦袍,骑高头大马,然而钱从何处来?这是生产力依然很落后的宋代!
赵通判叹气道:“蔡知谏,衣用解决,经济仍然不足。”
不要安顿灾民的将来,兴修九圩资金也远远不足。
越是小圩成本越高,通过郑朗发放的计算公式,可以算出来,没有山陵寄托,纯粹用堤岸筑圩,周长一百里的正方形堤岸能圈二千三百顷地,现实当中不可能是正方形,各种扁形、不规则形以及弯子,堤岸、山陵、泽渠、村庄、道路又要占去一半面积,耕地面积不会超过一半。但一个周长八十里的正方形堤岸仅能圈一千五百顷实地,堤岸减少五分之一,面积会减少三分之一多。若是一百来亩的小圩,需堤岸三里路,一里路所得仅三十亩地,而景民圩一里堤岸会得到一千多亩,相差四十倍!
今年圈九圩,所得耕地面积可能不足去年的两倍半,堤岸长度却可能是去年的三倍半,成本更高昂!
钱从何处来?
用地悬赏劳动力?
看着这几万名灾民,谁敢?
将难度淡淡说出来,别高兴,你们可知道太平州承受了多少压力。
然而三个官员没有一个当作一回事。
包括大宋都因为灾民的事,对郑朗或多或少排斥起来。
你们太平州怎么度过难关,与我们无关,我们管的只是破案子,破掉案子,可能早就回到京城。
赵通判碰了一个没趣,忽然远处又有五艘船驶过来,中间一艘大船,四周船上站着一些谦客,手中拿着刀,或者持着弓箭。
几人再次好奇地看去。
五艘船一一泊下,四艘护卫小船左右警戒,大船上走下来一个老者,看了看,几个官员身穿官服,很好认的,问道:“谁是赵通判?”
“我是……”赵通判狐疑地看着他,难道又是送东西来的?
不象,送什么东西,要如此森严的拱卫?
“麻烦你派衙役与厢兵警戒,老朽即将jiāo付太平州价为五十万缗钱的金、银与铜钱。”
“五十万缗?”
“正是。”
“你们是谁?”是贾昌朝问的。
老者不答,手一挥,大船上的人抬箱子,全是金属,或钱或锭,十分沉重,竹杠压得弯弯的,两人抬着一个箱子,还要喊着号子。
不能这样!赵通判吼道。
这是金子,是银子,是铜钱,一亮相,整整五十万,不远处就是三万多灾民,非得出事情不可能,连忙喊城中所有衙役与厢兵过来。又让人从城中找来几杆标准的磅秤。这才问:“你们究竟是谁?”
老者象没有听到,继续指挥着下人将各个箱子放好,铜钱归铜钱放,金归金放,银归银放。
一会儿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员走出来,包括一百多名衙役与厢兵,老者才说:“过目吧。”
铜钱串成串,比较好数,关健是金与银子,或铸成条,或铸成锭,逐一称完。金银不能当作货币的,但可以兑算,按京城的金银价,只有四十八万多缗,在江南金银价略贵,大约五十万缗,多不会多多少,少也不会少多少。
钱上略吃一些亏,可刚才的衣服被子与生活用具,价格却是很公道,这些若放在京城,有可能贵上五万缗。因此,是比较公道的一次jiāo付。过磅结束,老者再次递过来一张清单,笑咪咪的上船离开。
太神奇啦!
大宋看着船只再次离开,目瞪口呆。
也猜不出来这些人来自何处,好象有几处地方的口音。看清单上的采购地点,有苏州、江宁、杭州、楚州、和州、湖州等各地的商行,都是在产地采购的,不然不可能这么便宜。
并且为了表达善意,连运费全部忽略不计。
“赵通判,钱有了,”贾昌朝说道。脸上也是不可思议的样子,现在对他说,明天太平州地里开始长金子,他都可能会相信。
如此数量之巨的钱与物,来得这么神秘,太平州城内传翻了天,有的人想不明白,便说是东海龙王发善心送来的。
就在此时,崔娴与环儿陪着几个娘娘将九华山大小寺庙游遍,船上带的彩帛也huā完了,从九华山坐船回来。
大宋嘴中发苦,你们回来得真早。
并且大娘娘说了一句让他脸黑的话,看着灾民,大娘不解,对崔娴问道:“娴儿,为什么我看这些灾民,穿是比郑家庄的百姓还要好。”
穿成这样子,是灾民么?
大宋怎么回答,东海龙王送来的衣服?
崔娴将几个娘娘带回家,问了问,没有想到她离开后发生这么多事,留下几个娘娘,与环儿坐船找郑朗去。
十月初,万顷湖dàng荻huā飘白,苇叶金黄,景sè很好。
不远处就是一排船。
除了郑朗的船,还有差役的船,以及其他十几州官吏的官船。
跟在郑朗后面看,确实不是很懂,有许多官员还是北方人,对圩田水利更不懂,看了几次,都学了许多东西。郑朗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郑朗没有排斥,知无不言。
不但讲圩,还讲如何调解各等级百姓的矛盾,甚至对一些州府提了一些建议。
反对他们马上象自己这样做,bī得没有办法的。不是灾民,今年六圩都不一定上,风险xìng太大,况且其他三圩。
各州官吏听后微微一笑。
这事皆知道,仔细回味一下,郑朗在中间很苦bī的,不仅是郑朗,摊到谁身上也不好受。
所以郑朗建议他们先测量好全州境内的湖泽与河道,泄洪与蓄水安排好,然后看自己州内力量大小,先立一圩或者两圩让百姓看到信心,以后慢慢再建。
以及其他的一些合理经验。
但大兴圩田,因为自己出现,十年内必将风靡整个江东。
看到崔娴,欣喜地迎过来,问:“几个娘娘可好?”
“好,”崔娴答道。
拜了成千上万个佛祖,捐了一千多缗钱的丝帛,还能让几个娘娘感到有什么不好的?
崔娴说完大笑。
郑朗也笑。
崔娴又问:“为什么你态度一反常态,变得如此强硬?”
这次与中书对抗,非是丈夫一惯xìng格。
“我原以为是言臣所为,后来才知道中书竟然也支持,只好强硬到底。”
真正原因,他不想说。
“那个钱与物是怎么回事?”一路上崔娴就在想,想不明白。
数量太大,不是没有,宋朝有一些巨贾大户资产也超过百万缗,可那是田产与作坊,或者其他产业,直接拿出七十多万缗钱的凤máo麟角。但还有一条道路,十几家大户合在一起,不会吃力了。可凭什么让人家替你垫付这么多钱?有这个钱为什么不放高利贷或者做生意?或者丈夫用了“yīn谋诡计”说动人家,无偿借给你,但终要还的。
太平州无论怎么发展,还是一个中小州,不是苏杭那样的大州府,还到那一年?朝廷也不容许下面大臣为了政绩这么做。
岂止她想不明白,消息传到京城后,无论是赵祯,或者中书几位大佬,同样想不明白。
天天在枕头边问,郑朗已经告诉了江杏儿,于是附耳告诉崔娴。
“原来是这样……”崔娴无语。
真相很简单,可再想一想也不会简单,若没有郑朗以前的种种神奇,也就不会有这一次神奇。
但郑朗没有再说。
崔娴仔细的又想了一会儿,终于想通,佩服的看着郑朗,然后来到船舱,看了看,忽然脸sè一变,问:“官人,你们怎么睡的?”
“当然三人挤一起。”
崔娴走过来走过去。
郑朗又说道:“要么五人挤一起?”
“想得美,”在江杏儿呵呵笑声中,崔娴走过来,掐郑朗的胳膊肘儿。
笑闹了一会,郑朗又说道:“不过我也要回去了。”
诸事俱定,到太平州将一些尾巴割掉,当祭旗。
回到太平州后,无论赵通判急得抓耳挠腮,郑朗也不答,并且神情很不悦。
将几个学生带到灾民棚前,这里将会看到人xìng的重要一面。
再次让其中选出一百多名代表,出来说话。
要安排灾民,宋庠、贾昌朝与蔡襄一起跟过来。
郑朗话很简单,从今天起,仅提供两天口粮。大家开始自食其力,一参加新圩除草筑堤,以及圈好圩后圩内道路疏通沟渠等事务,大约会有四个月劳动时间。
一百户一组,到时候太平州会安排人来指挥。工地上提供口粮,壮年男丁每一天算一个工,fùnv与十五岁以上少年者算六分工,老年人看管孩子且负责烧饭,建工棚等轻松活动,算四分工。整工每月两缗钱工薪。
绝对不算低工薪,虽累一点,还提供了伙食,所以连范仲淹都说钱多了。
蔡襄三人无话可说。
也听明白一些,这是以工代赈,累一累,一户人家chōu一chōu,四个月苦下来,多者能挣到两十多缗钱,少者也能挣到十五缗钱薪酬。圩也圈好,劳力也出来,灾民也赈济了。
有了这个钱,若是明年有出路,官府稍作赈济,活路就有了。
好主意。
这是第一个方案,也是最主要的方案。
第二个将会chōu调三千户,分成三十个组,挑河泥,州衙里huā了五万缗钱,先后购买近四万亩地,先后换了一换,挤成十五片,让这些灾民挑河泥覆盖田地,再经过冬天酥冻,明年地会变得稍微féi沃一些。郑朗对此刻骨铭心,会féi沃,可不会有想像的那么好。不是圩田,从千古以来,一直没有耕耘,覆一层泥,起的作用不会很大。也是无奈之举。到明年还会陆续的用其他方法,增加地力。
一样的工薪,但一旦诸圩杂草一除,这些百姓将全部再次分配到诸圩上。圩才是重点。
不但这次以工代赈,到明年诸圩事务一了,也没有了赈济。不过会为他们安排一些出路。什么出路,郑朗又不说。
说完,让这一百多名代表下去。
大多数灾民没有意见。
吃的喝的拿的用的,全是人家无偿给的。也到了干活的时候。
但是人太多了,什么样的人皆有之。
有的人很聪明,看到现在,听到现在,一路上所有官员对他们小心翼翼,似乎连皇帝与朝堂上的宰相,关心着他们的下落。因此听到要干活,不满意了。
朝廷给了二十五万缗钱,还没有huā完呢。
这是嘴上的说法,心里面想的是那五十万缗金子银子。
越是这些人,越是活跃分子。
不但朝廷给了二十五万缗钱,来的时候还向我们承诺过,只要来,就有的吃,有的喝,有的住,有的穿,有良田等着我们耕耘,现在呢,我们住在灾棚里面,一无所有,耕地不知道会不会分,马上还让我们干活,没有mén。
宋庠多老实的一个人,也听不下去。暴喝道:“就是马上给你们地,你们也要做事,不做事,粮食从天下掉下来!”
不管郑朗如何在变戏法,仅是几天前那么多衣服被子与生活用品,以及眼下的安排,让人皆无话可说。
明年会怎么安排,七十多万缗钱变了出来,明年不能再来个戏法?
郑朗拉住大宋的衣服,道:“宋学士,让他们闹。”
然后一努嘴,边上衙役会意,眼着人群,看那些人闹得最凶。
不阻止,这些人闹得更畅快,况且人xìng也是贪婪的,谁不想不做活就能白白得到大量的好处?
马上冬天来临,在水里做活,挑泥除草,多累人哪。
一些人开始犹豫不决。
闹得差不多,又让他们派代表出来说话。
不是让他们说话,而是郑朗说话,道:“上个月我说过什么,不听安排,自生自灭,是么?”
冷然一句,一百多人面面相觑,在郑朗bī视下,缓缓点了一下头。
郑朗手一挥,衙役带着武器,如狼似虎扑进去。
***,简直不知好歹,为了你们幸福,我们这一年多来,几乎没有了白天与黑夜,现在你们穿的比我们好,盖的比我们好,算那一mén子。三十几个人揪出来。
郑朗冷冷盯着他们道:“朝廷是给了我二十五万缗钱安顿你们,可是前几天你们穿的用的,以及吃到现在,所剩无几。这里有一本账册,识字的过来看一看。”
从袖里扔出一本账册,又道:“仅剩下五千来缗钱没有动,也就是你们每一户还剩下七百五十文钱。既然你们说了,我每户人家给你们七百五十缗钱,带上分配给你们的东西,离开太平州。太平州每一个角落都不会欢迎你们。”
说完衙役们再次扑进去。
三十几个人,二十几户人家,一百多人,被衙役一一揪出来,连同行李,一起押上船,送过了江,送到和州。
和州官吏一听也不乐意啊,这群全部是刁民,谁敢接爱,又往真州赶。真州又往北方赶,为了打发这群瘟神,还特地chōu出来一些粮食衣服,俺没有亏待你们,但你们不得在我们这里停留,立即走。
穿过十几个州府,这一行越加引人注目。
赵祯最后失望的下了一份诏书,让他们全部戍边去。
还语重心长的对近臣说了一句:“是人,要知好的,不知好,不但会连累自己,也连累了家人。”
看着二十户人家哭着喊着,被拖上了船,大宋有些于心不忍,道:“君子以直报怨。”
按照你的理论,以直报怨非是以德报怨,可也要给他们一个改正的机会。
“宋学士,太平州有四万户人家,还在增涨中,成败就在今年一举。若给了他们善,谁给四万户人家以恶?全部想不劳而获,新圩不开,后果谁来负责?”
宋庠不敢回答。
贾昌朝忽然说道:“郑知州,上次纵火案,你也是负责官员,不能不管。”
查了这么多天,一点头绪也没有,既然你能神奇的变出这么多钱物,大约这件案子不会难倒你,要出一份力,不然拖到那一年?俺是崇政殿说书,非是破案子的官员。呆在太平州两个月,算什么呀?
“贾说书,我问你,若是有人用菜刀行凶,制菜刀者有没有罪?”
“没有。”
“若是制菜刀认出是他的菜刀,协助官员破了案,官府应不应当奖励?”
“应……我明白了。”
“范围更广一些,包括京城。”
“是……为什么你不早点说。”
“不难啊,为什么我不说,你们想不起来呢?”
“……”
第二百五十八章 问鬼(上)
第二百五十八章问鬼(上)
看到刚才一幕,灾民迅速地将自己组织好,每一百户分成一组,蔡襄忽然会意,道:“这是仁政。「域名请大家熟知」《》,观看本书最新更新)”
马上要分派下去,无论是在工地,或以后分配到各圩,不可能三万多人聚集在一起。毕竟他们是外地人,来自十几个州几十个县。到了江南,成了独在异乡为孤客。
让他们自己组织,就近的,关系好的,组成一百户,或上工,或以后打散分配,会在一起,有熟人在身侧,离开家乡的心情就不会孤单。
然这一细节经常让官员疏忽。
不过也从来没有那一州分摊过这么多赤贫灾民。
郑朗淡淡说道:“蔡知谏,我问你,我朝一户百姓能拥有多少耕地?”
不大好回答,蔡襄支吾一下道:“大约三十几亩吧。”
“我为什么给百姓那么多圩田?”
“是jī励。”
“不仅是jī励,去年这时候,我鼓吹了一下,可谁敢保障绝对会成功?”
蔡襄默默的点了一下头。
“没有重地就不会jī发百姓参与,可他们也不知道前途,自带工具,自备干粮,甚至荒废自家的冬小麦,有的贫困百姓没有粮食吃,一天只吃两顿,空着肚子做活,最后我看不下去,才提供了一顿晚餐。这也是一场空前赌博,胜负只有我一人清楚,他们赢了会有一个未来的生活,输了因为冬天前来做工,第二年严重的都会有人家活不下去。你说他们当不当多得二十几亩地?”
道理很简单,就没有人想过。
蔡襄不知如何回答。
“这是他们应得的回报,后来看到大圩好处,继续再一户人家五十多亩地,六十多亩地,或者七十多亩地?将全国所有湖泊填成平川,也不能让每家每户分到这么多的田地。况且大户占着更多的田产。其实我也在赈灾。”
“何?”
“去年起,各个大户人家陆续招来几千散户与浮客,我刻意问了一下,他们多是江淮灾民,若没有朝廷这批灾民,我今年筑圩不会多,容纳去年承诺的百姓足矣。明年还会筑,可分配下去,不可能再每一户人家六十亩七十亩,五口之家以下者四十亩,以上者五十亩,足以让他们过上温饱生活。这句话我也与其他知州提过,他们以后要学我,不能再让每一户分六七十亩地了。这是作为开头者的特殊奖励。现在怎么办?我若给他们四十亩,不服,朝廷会有人弹劾。若给他们六十亩,七十亩,从哪里变出这么多耕地出来。又做了更坏的榜样,其他各州怎么办?同样是灾民,为什么江淮的灾民过来仅是做佃农,这些人吃得要好,穿得要暖,住的要舒畅,田地还要多,未来还要有光明的前景,甚至不用做活,朝廷一年必须付他们几十缗钱?请问公平在哪里?”
蔡襄与宋庠又不能回答。
“我有一系列的安排,是表示当地原住民对我支持,造福他们的。然而灾民涌了过来,并且是七千户,原来太平州多少百姓?才三万户。为了让他们过得更好,只能陆续的安排在灾民身上。请问,原住民会不会感到公平?”
又是一个不能让他们回答的问题。
“百姓还没想到,但早迟会醒悟,一旦醒悟过来,这些灾民又认为理所当然,不抱着一颗感恩的心,其他佃农与原住民会不会产生仇视。在我任上没有事,可下任呢,下下任呢?灾民是你们带过来的,看到他们好了,那怕将太平州所有百姓的收入纳入他们身上,你们高兴了,可想过以后?你们三人才学渊博,以后可能会进入两府,眼光不可以这么浅……”
“那敢进入两府,但我有不解之处,能否问一声?”蔡襄道。
“问。”
“为什么你抵抗朝廷命令?”
“不是抵抗,朝廷想迫我先开口,因为事情越做越大,东府可能会参与,只要我开口相求,以后会陆续chā手,请问,如今的太平州,谁能chā手!谁有这个本事chā手!”
不仅是这个原因,但也能说。《》,观看本书最新更新)
傲气无比。
但三人不能辨,谁能?吕夷简?王曾?或者范仲淹?修水利可以,好象范仲淹也不能突然变出七十多万缗钱物。
“看问题要看得远大,江东十几个州府,如果我做了一个成功的示范,其他各州府仿效,不要多,一年一州增产一百万斛,十几州就能增产一千万斛,能养活三四百万人。如果一州能增加五万缗税务,就能为国家带来一百万缗钱的税务,十年一千万,百年一万万。为什么不支持,而刻意掣肘?”还有一条没有说,本来想明年借着大丰收到来,在太平州做免役法的试验,因为灾民的事,大约也不行。
那个七十多万缗钱物,拿得同样不甘心。
说完回去。
蔡襄低头想了一下,低声说道:“我们错了……远大的心……”
今天郑朗的话,让蔡襄产生了一个脱变。
看着郑朗诵远去一身普通的青sè长袍,再看看自己身上这身官服,忽然蔡襄觉得官服十分刺眼。
贾昌朝没有想那么多,是我的差事,完成了事。
立即下了一道命令,凡是各州鞭炮作坊里能提供不明收购硫磺者,不问其罪,因此查出河口纵火案真凶者,奖励一千缗钱,其他人等若能提供线索破案者同样奖励一千缗钱。
不厚赏,没有人会告发。那怕为了这一千缗钱,有可能太平州与朝廷又要扯皮,自己垫上去。
chōu了几个衙役,将这道命令送向其他各州。船从江上来的,未必是从太平州出的硫磺。
然后坐等。
赵通判也带着衙役在调动灾民,一个个用船运向远方。
……
暂时没有人来举报,可是太平州却发生一起谋杀案。
也未必是,芜、湖县丁家庄有一个叫丁老三的半佃农,家有六七亩地,也租了人家的二十来亩地,因为丁家庄临近湖边,能打渔补贴一些家用,于是一家人这些年不好不坏的就过来了。
可是前一段时间,丁老三不知从哪里得来了一笔小财,用度开始奢侈起来。
三两天的买一斤ròu,烧一点小菜,喝几壶老酒。
对于普通的宋代农民来说,这种生活已经是十分奢侈。若按照正常轨迹发展,他也是今年安排的四千九百户百姓行列,再得几十亩圩田,生活只会越来越好。
可就在昨天,他捕渔时,不知怎么的,掉进水中淹死。
其妻子不服,跑到芜、湖县告状,我丈夫水xìng好,怎么掉到水里淹死?是被别人谋杀的。
汪县令奇怪,善泳者溺,水xìng好就不能淹死?况且你丈夫又喜欢喝酒,或者酒喝醉了,或者tuǐchōu筋了,都能淹死。
其妻又不服,说前一段时间他得了一些钱财,大约有十几缗钱,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前天回来后又说,我马上还能得一些财路。说完后第二天就出事了。
所以这一定是谋害的。
汪县令只好带着衙役与忤作去验尸,尸体很正常,肚子里灌满了水,全身肿胀,全是溺水的征兆。
再验,全身没有一处伤势,也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汪县令就说了:“你说人谋害,可伤势呢?”
fù人不服,又来到太平州城,继续上诉。
郑朗带着衙役下去。
先让忤作验尸,结果与汪县令判断的结果一样。
继续派人四下里仔细询问,丁家庄前面是湖泽,左边不远处正是郑朗所圈的三个中圩之一,大约有四百顷,耕地有可能不足三百顷。也不小了,不过远没有景民圩庞大。
丁老三出事地点在湖中心,何处出事的不知,后来丁家人找船,船漂到一处芦苇丛中。尸体正好随着西风,吹到新圩圩堤处,圩堤未筑,可已经派了灾民过来除草。
除了灾民,还有太平州本州百姓五千人,是带动灾民积极xìng的。后面还有,有可能陆续增加一万当地百姓进去。
这一带也驻扎了数百人,便有一人看到丁老三的尸体。
也有几户渔民看到丁老三在捕渔,相互打过招呼,似乎喝了酒,但没有喝多,说话很清醒。所以丁妻喊冤枉。
郑朗又问:“黎氏,你说你夫死得宛屈,是人谋害的,那么本官问你,是何人授你夫财?”
“我也不知。”
这案子怎么查?连是真让人谋害的,还是掉下水溺死的,都没有办法辨认,况且当时郑朗也没有下载《洗冤录》过来,对这个也不懂。
与汪县令对视一眼。
不告最好,那一个人不忙得不可开jiāo?连吃饭都没有时间。不是不负责任,关健得真是人谋杀的,仅凭一个怀疑,一拖,一州一县两地那么多官员呆在这里,算什么?
但告了不能不问。
于是派人到处寻找线索,看其他在湖上打渔的百姓,有没有看到异常的事情发生。
最后线索集中在一个叫黄柴dàng的地方。
还有人中午看到丁老三坐在船头喝酒,喝完后开始撒网,并且说了一句:“明年就不用捕渔了。”
让别人听得很yàn羡。
只安排下去八千户,不是所有四等户与五等户人家全部安排下去的。还有,并且不少。就是五等户最少有用四千多户因为犹豫不决,没有报名,后来报名时又中止,没有安排。
因此郑朗说了一句话,对本地居民不公平。
若没有这些灾民,以后陆续的几个中等圩开垦出来,最少五等户是能安排下去。
这则消息再次证实丁老三酒没有喝多,可根据渔民的说法,也不大好说,当天风很大,风大làng高,人站在船头不容易站稳,若掉进水中,或者被什么水草绊着,或者chōu了筋,都能出人命。遇到这事儿,什么水xìng也不管用。
下午时分,又有渔民看到,可那时候船已经停在黄柴dàng的边上,皆以为丁老三在睡觉,没有问,没有想到眨眼人已淹死。
郑朗让汪县令回去。
天也黑了下来,坐在船头吃了一会儿饭,再次来到丁家庄,丁妻带着两个十几岁的少年,还有丁母在哭闹。郑朗安慰一下,对忤作说:“你再开棺,验细一点。”
“喏。”
不过这一验细,要撬开牙齿的什么,怕死者家属看得伤心,郑朗让他们回避,派两个衙役替下看守灵棚的亲属。他自己又与其他村民说话,仔细询问,有没有听丁老三说他那十几缗钱从何而来的?
一个个摇头。
又让他们细想。
若真是谋杀,这将是一条重要的线索,可没有人一个知道。
不由地蹙起眉头。
案件真相不象是谋杀案,反而确实象是溺水案。
这几年,除临江寺一案外,几乎整个太平州没有一条人命案,至少他上任以来,一条人命案没有受理。
倒是已经有三个渔民落水而死。
而且因为自己带动,即便没有分到田,新圩的百姓也需要短工,比如今年两圩百姓多数人家请了短工,城内建设与搬运,也能提供一些机会,让他们赚一些家用费。
日子似乎变得更美好,是谁犯得着要杀人?
心中犯着疑huò,扭头看了一下远处槐树下的灵棚,不管是溺水而死,或者是被人谋害的,都不是正常死亡。这时人们比较mí信,所以灵棚设的位置离村口有些远,在一个几米高的土坡上,土坡上长着几棵杂luàn的古槐。
初冬已至,夜风猛烈,吹是槐树与远处一道沟渠的芦苇沙沙作响,给人一种yīn森森的感觉。仿佛增加这种yīn森的气氛,一只夜鸦惨叫一声,漆黑的翅膀张开,飞向远方。
司马光不由地哆嗦一下,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叫你们不来,一起要来,是不是谋杀案还未必知道……”
没有说完,丁妻黎氏又哭喊起来,道:“郑知州,人说你是天上的神仙,不能说这话,俺家那位是人害的,冤枉啊。”
“你先起来……”老子从天上掉下来的星星直接升级了,成了神仙!
只好等验尸结果。
一会儿忏作走出来,摇了摇头。
“不是啊,他是人害的。”丁妻还在哭闹。
连村民也看不下去,道:“是不是郑知州一定会给你公道的,也不能胡闹,郑知州一天多忙哪。”
这才象句话,不过郑朗还是不敢大意,说道:“本官留下来,就宿在村边那两艘船上,明天再查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快三更时分了,丁妻也不好再留。
大家一起散去,留下四个亲戚在灵棚外面守夜。
几个人拿来几坛酒,还有一些糟虾,油炸腌鱼,等小菜,将小菜摊在地上,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环境不大好,死因不大好,呆在这里守灵,犯谁心里面都有些发máo。特别又临近子夜时分,夜风吹个不停,树叶便响个不停。四人头皮上都麻麻的,只好借喝酒壮胆。
就在这时候,丁老三的大舅哥谢鱼儿忽然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丁老三的四表哥道:“鱼舅哥,不要吓我们。”
“真的有声音。”
“是风声……”四表哥刚说完,脸上笑容滞住了,丁老三的其他两个表哥,同样脸上也停下来笑容。真听到了声音,不是很大,似是划墙壁发出的那种难听声音,而且声音来源也不对,正好来自他们背后,背后就是灵棚。
但很快就没有了。
二表哥说道:“我们听错了吧,喝酒。”
“喝酒,喝酒。”四人举起举起酒蛊开始喝酒。
但这杯酒刚喝完,四人脸上再次失sè,又有响声传来,刚才很细碎,似真似幻似的,这一回听得很清楚,敲了一下棺材发出的沉闷声响。全部扭头看棺材,又没有声音。
四人伏下去祈祷,但额头上全部涔出汗珠。
二表哥低声说道:“要么进村多请一些人过来。”
四表哥点头。
话音刚了,棺材里发出几声清晰的刮木头声,很刺耳的磨牙声。
别守灵啦。
四人拨tuǐ就逃。
回到村中,大声喊:“闹鬼啦。”
一喊,几十户的丁家庄一起让他们喊惊动了。村中的耆户长奇怪的问:“几位表哥,闹什么鬼。”
四人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全村上下百姓脸上都有些惊疑,害怕的。
耆户长道:“不急,郑知州的船停的地方不远,我将郑知州喊来,你们派一些胆大的过去看一看。”
选了十几个胆大的走了过去。
一切很正常,因为要验尸,没有打上棺材钉,并无其他的变化。
其中一个胆大的说道:“几位表哥,你们听错了吧。”
“冤……”接着他的话,但不是从棺材里发出的,也不是平地上发出的,仿佛从灵棚上空发出来的声音,幽幽的,随着灵棚飘了一圈,散去。十几人走出来,看了看外面,除了几棵老槐树外,月明星稀,别无一物,更不要说人了。
终于有一个胆大的怂了,大声一声:“鬼啊。”
喊完,立即慌忙地向村子跑去。他这一跑,其他十几个小青年一起不要命的跑了起来。
真闹鬼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问鬼(下)
第二百五十九章问鬼(下)
郑朗正在睡觉,被耆户长带着几个村民喊起来。[本章由网友为您提供更新]//《》.《//
róu着眼睛,任谁在这时被喊醒,也不会很愉快,青着脸,问:“什么事?”
耆户长歉意地说:“郑知州,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不过我们村中在闹鬼。”
“闹鬼?”郑朗马上清醒过来,几个学生也睁大眼睛,一脸古怪。跟在老师后面,学的是儒家学问,非是释老,听闻这一说,很是惊奇。
不说相信,不说不相信,郑朗道:“我去看一看。”
又回到村中,丁妻迎面就跪下来,说道:“知州,要为我家官人做主啊,他在喊冤。”
冤你个头啊!
能喊冤就证明活过来,还有何冤?道:“别急,慢慢来,将事情经过说一遍。”
村民将经过说了一遍。
郑朗不大相信,挠着头问:“你们有没有听错?”
“不会。”
一人听错,还能那么多人听错?
郑朗睁着眼睛,心里想到,这就古怪了。又说道:“跟我过去瞧一瞧。”
知州在前面带头,村民壮着胆子跟过去。
灵棚摆的位置是不大好,正好在槐树下面,格外让人产生一种yīn漆漆的感觉。两个丧灯笼在夜风吹拂下,不停的拍打着草棚子。场景是有些可怖,若是一人守在这里,害怕终归有的。
又问道:“你们有没有听错?”
现在闹鬼的事特多,有种种原因,人还是少了一些,不象后来,到处都是人,即便宋朝人口很密集,也远远没达到后来的人口密度。所以夜晚行走时,容易产生一些孤单感觉。
认识也有问题,什么事喜欢往鬼神上扯。来到太平州就听到一则笑话,一个木匠做工回去晚了,在路上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不声不响拦在前面,吓得一身冷汗,大喝道:“谁?”
黑影不作声,两只大袖子却在不停的飘动,隐隐向他bī近。木匠在kù裆里niào了起来,然后扭头狂跑。结果第二天白天才回去,经过哪里一看,原来是一个特大的稻草人。
这是知道的,还有一些动物出没,或者其他因素不知道原因,鬼就闹了起来。
一些特殊环境下,比如这里,容易产生幻觉,也会闹鬼。
可大家一起摇头。
难道是假死。
又是有的,医学欠发达,有人是休克,可大夫诊断后是死亡,放在棺材里面,结果人醒来了,在棺材里拍打,发出声响。遇到这种情况很惨的,多半让他人活埋,或者烧死。基本没有一个能打开棺盖,将人重新救出来。
问忤作道:“人有没有死透?”
“死透?”忤作奇怪的问。
说不清楚,郑朗直接道:“将棺盖打开。”
“知州,明天打吧。”忤作变了脸sè。虽是忤作,也会害怕。
郑朗没有办法,忤作不敢打,自己打开吧。伸手用力推开棺盖,哪里是假死,尸体整个浮肿起来,都隐隐发出一些臭味。捂着鼻子,将棺盖合上。道:“你们说闹鬼,为什么本官打开棺材,一切正常?”
忤作道:“过了子时。”
这也有讲究?郑朗无奈道:“好,明天晚上子时本官亲自前来。”
别闹鬼了,俺要睡觉。
不过出了这事,村民人心惶惶,那一个人敢守灵?只好吩咐衙役轮流当值,又对忤作说道:“明天再验。”
忤作脸sè苍白地说道:“知州,让小的验可以,能不能配一个和尚,或者道长前来作场法事。”
不但在闹鬼,还要做场法事?迫于无奈,大环境如此,郑朗只好答应。
第二天上午再次来到村中,闹鬼了,与他平时的思想观念不相符合,没有睡好,郑朗神情有些疲惫。村中百姓也没有睡好,如是土匪强盗,大家未必害怕,那是人,多了就逃,少了共同对付,鬼是无形的事物,怎么防?
有的fùnv们跪在村口烧香,嘴中喃喃有词。还有的人家请来大神,在村口跳。
这个不管,郑朗继续盘问线索。
然而与昨天一样,什么线索也没有找到。&*.《》.最快更新**
这案子怎么查?
就是被人活活推进水里溺死,也要打斗一番,会多少留下尸痕,可一点也找不到。或者有其他的头绪,也没有。只好再棺验尸,等到下午,从太平州城请来白云观的青虚道长做了一场法事,忤作又喃喃祈祷,这才重新开棺验尸。
天气渐渐冷下来,可过了一天,臭味加重一天。
郑朗怕忤作大意,捂着鼻子也跟过来,忍着恶心,看忤作翻看大半天,连寿衣都解开一一细看。还是什么也没有看出来。汪县令闻讯也赶了过来,狐疑地问:“郑知州,下官听闻昨天丁家庄闹鬼?”
“我也不知道,村民都这么说,说棺材里有声音,在灵棚上空,有鬼魂飘在天空中喊冤。听闻后,我就过来了,亲自打开棺盖,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大家说过了子时。只好今天晚上再来看一看。”
“知州,要小心。”汪县令说道。
他是儒生,对鬼神之事不mí信,但也不排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沾上这东西,什么说不清楚。
“无妨,夫子曰,不luàn力怪神,若丁三郎是被人谋害的,冤鬼不服,本官正好问一问他,是谁谋害他的,为了什么谋害他,又是怎么谋害他。”
向鬼问案子?
汪县令抹一下额头的汗水。
然而为此案,查了好几天都没有头绪,郑朗只好这样了。
忤作验尸依然没有结果,郑朗与汪县令吃了一个早晚饭,进入船艘睡觉,好子夜去“问鬼”。
天很快黑下来。
接近子夜时分,郑朗让王安石喊醒,对此事,四个少年或信未信,又怕又奇。郑朗说道:“若你们害怕,留在船上。”
“我们不怕。”
“好,你们离得稍稍远一些。”郑朗慎重的吩咐道。
来到村口,家家没有睡,全部点着油灯,至少看到亮光,让他们安心一些。
见到郑朗带着衙役到来,许多百姓走出来。虽怕,好奇心人人都有的。
衙役打着两盏灯笼,带着诸人,七高八低到了西村口处那片土坡前。
两个衙役在守值,他们也害怕,离灵棚足足有五十米,两人站在村口小道不远处,有什么情况,可以立即逃到村子里。郑朗对四个少年吩咐一声,让他们与村民呆在一起,带着衙役,还有耆户长,以及青虚道长与他的徒弟,一起来到灵棚前。
这事情有些邪乎。
不是一个人两个人听到异常声音,是十几人,于是郑朗恭恭敬敬的上了三柱香,青虚道长手提着桃木剑,另一手拿着一张符箓,有可能怕不管用,又让他的徒弟手中拿着一大把符箓随时准备急用,然后站在郑朗身后。此时有青虚道长站在郑朗身后,有可能比十几个衙役还要管用。
耆户长昨天晚上闹鬼时,他不在现场,后来亲眼看到郑朗将棺盖打开,虽有些怕,不象昨天晚上那十几个青年人,也主动跟在郑朗身后。再到汪知县,一干衙役,丁胜以及杨家兄弟。郑朗表情很平静,汪知县脸上还带着一些畏惧。毕竟这时候就是文人本身,还在努力反对蛊术、咒术与黑巫术。倒是丁胜紧紧上前,护着郑朗。不是对郑朗关心,是对吕夷简忠心。
政治上可以有不同的政见,可若是郑朗让什么厉鬼害着,会让人笑掉大牙,那么三郎君拜于郑朗mén下,更让人笑掉大牙,笑话吕夷简去了!
身后各人的想法,郑朗没有管,祭完三柱香后,郑朗冲着棺材说道:“丁三郎,我是太平知州,若是你有冤请对本官诉说,若是无冤,勿得sāo扰乡邻与你的亲戚,他们全是你的至亲或者朋友。”
虽然打着官腔,说得有理。
耆户长点了一下头。
也进入子夜时分。
然而说完后,很平静,什么没有,要么紧起来的北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两盏丧mén灯笼在风中摇曳不定,虽增加了一份yīn森,但是风吹的,与鬼魂无关。
等了好一会儿,依然没有动静,走回来,问昨天晚上撞鬼的十几个青年:“你们有没有听错?”
这还能听错?全部摇头。
耆户长迟疑地说道:“要么是郑知州在此?”
“是啊,郑知州是文奎星下凡来的,丁老三怎么敢出来呢?”
“各位,不能luàn说,我不是什么文奎星,只是从小苦读,多读了几本书,一个普通人。”郑朗道,心里想到,文奎星倒不是,只是一个前世宅男,多了一些这时代没有的知识与经验。
若是鬼魂,凭借一个宅男是压不住的。
倒是青虚道长说了一句话似乎有理:“郑知州,依贫道之见,是不是人太多,阳气旺了,所以压住鬼魂。”
“好,人少一点。”郑朗道,再次过去,只带了汪知县、丁胜与耆户长,还有青虚道长与他的徒弟。青虚道长为配合,将桃木剑收起来,诸符箓也装进衣袋,只在手中拿着一张,以备不测的。
还是没有动静,郑朗让汪知县与耆户长还有丁胜往后撤了二十步,仅是与青虚站在棺材前,再次拱了三次手请“鬼魂”。
忽然间,人群一阵sāo动。
两盏丧mén灯笼剧烈摇晃起来。
真邪mén了,不过有了鬼魂,郑朗便又说道:“丁三郎,若你受了冤屈,请向本官诉说。”
“冤……”幽幽的一声,从棺材里发出来的。
耆户长虽不在棺材前面,也隐隐听到,吓得两tuǐ打着颤儿,差一点来了一个怒发冲冠,所有头发吓得竖立。
可是郑朗胆子变得大起来。
你喊冤就好办,想要伸冤,只有我才能替你办到,于是大走一步,离棺材更近,再次拱手,说道:“丁三郎,本官乃是太平州知州,如你有冤枉尽管对本官说出来,是何人害死你的,是为何害死你的,又是如何害死你的?”
棺材里陆续发出一些幽幽的声音,仿佛不是从棺材里发出,而是从黄泉里发出来似的,时断时续,只能站在棺材前面的郑朗听到一点,连十几步外的耆户长听不清楚一字。
郑朗同样听不清楚,又问:“什么水,什么火,什么湿?”
大约听不清楚,于是将头趴下去,用耳朵伏在棺木上听。
这个举动让青虚很是紧张,大步跨一步,手中符箓高举,万一有什么不对,比如棺盖突然暴开,比如一只手从棺木里伸出来,或者其他的情况,用符盖上去,将知州救回来。
但是郑朗听了一会儿,却失望了,道:“丁三郎,你说话,为什么不说了?”
叫了两遍,什么动静反而没有。
郑朗只好站起来,对青虚说道:“道长,你不能举符,会吓着亡魂。”
“郑知州,非贫道举符,此符不贴,不会灵验。大约子时已过,亡魂离开,所以你听不到他的声音。”
郑朗只好向外面问:“子时有没有过?”
谁能知道,只能凭借夜空中的月亮máo估一下,耆户长抬头看了看弯月,上半弦的弯月,已经半圆起来,可滑落到西边的天际,答道:“郑知州,大约过了。”
郑朗只好回去,又吩咐那两个衙役:“你们守好灵棚,明天晚上本官还要问。”
两个衙役立刻跪下,道:“知州,求求你,俺也怕。”
俺不是你啊,而且一会儿诸人一走,万一丁老三的鬼魂又回来怎么办?本来或信或疑的,但方才却是亲眼看到一连串怪异的事,怎能不怕?
“不会,过了子夜,不会再来,这样,贫道给你们两张保身符,拿在手上可保你们一夜平安无事。”青虚说道,又从他徒弟一大堆符箓里选出两张符,递到他们手中。
两个衙役还是不答应。
丁老三太邪了,这么多人,虽然不在棺材前,可在不远处看着,就这么将丧灯笼摇得直晃悠,还在棺材里说话,一会儿只剩下俺们两人,会不会有更邪mén的事发生。
郑朗无辄,不能将chuáng搬来睡吧。只好再留下四名衙役,一共六人,每人赐了一张青虚道长的符箓,又许喏回去后重赏,这才勉强答应下来。可是他们前面一离开,丁家庄家家户户将mén紧闭,没有一个人敢出mén的。
既便想上厕所,也强行憋着。
六个衙役一看这阵势,一下子全部跑到村口,倚着村边上一户人家的墙角,相视一眼,略松了一口气。
估计此时有人将棺材拉走,他们都看不到。
但谁又有这个胆子,此时去动丁老三的棺材。
不知不觉,天再度亮起来。此事迅速轰动了乡里,传得比长翅膀还要快。不信,啥?那可是当着一百多个人的面,丧mén灯笼拼命的无风摇晃,棺材里有鬼魂说话,还与郑知州在对话,说什么了冤、谁、伙、诗。“
传到最后,变成杀丁老三的杀手叫水和诗。
没有往某一方面想,主要丁老三平时也很老实,不过嗜几口酒,常年在水上hún生活的,反而十有**喜欢喝酒,一是为了御寒去湿,二是为了卸负孤独。他还是既得利益者,不可能与那一方面有关连。
但就在第二天,又发生一件灵异事件,伍忤作正吃着早饭,忽然嘴吐白沫,往后面仰去,跌入河中。此时人很多,跳下许多人,将他救上来,人喝了几口湖水,人事不知,可是眼睛可怖的睁大着,没有合上,似乎看到一件很震赅的东西。
撞了邪气!
郑朗听到大家说出这四个字,不服气地道:“为什么本官没有事?”
一个衙役大着胆子道:“知州,你是三元及第,不能当作旁人看待。”
说法得到大家认同,衙忤作是什么人,一个普通的小忤作,这几天数次翻动丁老三的尸骨,能不撞邪吗?可你是什么人,是天上的文奎星,有几个鬼能伤害到你?
不管什么说法,只好再次将青虚道长请来,青虚道长烧了一道符水,强行将伍忤作的嘴巴撬开,喂了下去,道:“马上会好一点,不过想要彻底好清,需备一只黑狗,将其宰割,取一碗血,泼于死者面部,冤灵自去,伍忤作就会平安无事。”
十分灵验,青虚道长话刚说完,忤作眼睛闭上,虽然人在昏mí不醒,不象刚才可怖了。郑朗犹豫一下问:“道长,如果下半夜泼,忤作会不会有事?”
案子未问清楚,现在一泼,将丁老三的冤魂泼走,问谁去?
“没有事,只要适当的灌一些米汤,隔三四天伍忤作也会平安,”但说完了后,青虚不大放心,又烧了一道符,再取一道符,用桃木剑挥舞一番后,塞入伍忤作xiōng口之处,这才让人将忤作抬进船艘,然后让人找了一条黑狗宰杀,取几碗黑狗血,以作备用。
看着几个衙役在捉狗杀狗,诸人一阵叹息,鬼终是鬼,这样的冤鬼也不一定是好鬼,不问忤作是不是过来替他还清白的,也要将他伤害。
临近中午,过来许多人,一个个往那个灵棚看去,但只可远观,不可近玩也,全部站在远处,那怕是大白天,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哪里。换班的四个衙役同样如此,这玩意儿太邪了,特别是忤作的突然中招,让他们心中全有些戚戚,就是白天,他们离灵棚最少保持着六十步,以免万一。
傍晚来临,连蔡襄、大宋与贾昌朝都坐着船来到丁家庄,听说了,可三人眼中很茫然,是怎么一回事?真闹鬼?于是坐船过来问一个究竟,郑朗将事情大约经过说了一遍。
蔡襄张开嘴,惊疑地道:“真有鬼啊?”
“怎么没有鬼?不然夫子为什么那么重视祭祀?”贾昌朝道。
三人在争论,郑朗坐在船艘里不作声,这件事对他的思想观念是一个颠覆,虽问了鬼,可心中一时接受不了。草草地吃过晚饭,天又黑了下来。
一行人带着青虚师徒,来到丁家庄。家家户户如临大敌,直到郑朗到来后,才将mén打开,向青虚讨要符水,青虚也如他们心愿,将一道道灵符烧成灰,落在清水里,一人一碗喝下去。村民们胆子才壮起来,跟着郑朗走到西村口,看着四个衙役,郑朗很不满的对他们说道:“本官让你们守灵棚,你们离那么远,在守什么灵棚?”
“知、州,”四个衙役嘴角动了动,又不敢说,知州亲自问鬼,自己胆子却这么小,是有些说不过去,稍稍近了一些,然保持着三十几步的距离。
耆户长走过来,将几人接到家中吃茶,子时未到,不是问的时候,此一行不但有郑知州,还有宋学士,贾说书与蔡知谏。若不发生了丁老三的事件,五人当中两个人是三元公,一个人是皇帝的老师,一人是台臣,一人是县里的父母官,仅此一行,就让丁家庄荣光无比。
五人坐下来有一句无一句闲聊着,忽然远处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第二百六十章 天网
又是一声惨叫传出,郑朗飞快地跑出尝。[本章由网友为您提供更新]这么邪?一声声惨叫nòng得四人头皮麻麻,两tuǐ发软,还是官职最小的汪县令看着者户长动身,先站起来,走了出去。陆续的有村民出来,走到西村口,非是好奇,而是害怕。感觉即便在家中点着灯,人太少了,也不安全,还是在村口好,人多力量大。然后就看到无比诡奇的一幕。惨叫声停下来。两个衙役押来了一个长相凶恶的中年男。
有的人能认识这个中年男,但没有人去管,一起看着近百步外的灵棚,郑朗走进去,弯下腰在棺材边捡起一袋东西,还是没有人注意,看的是棺材是灯笼。有夜风,不是很大,从湖面上吹来一团团稀[.]
o的雾气,可是两盏灯笼剧烈的跳动,不但灯笼在动,棺盖也在动,一顶一顶的,似是里面有人在往外推。人肯定是一个没有,有的只是一具开始腐烂的尸体。看的人很多,可看着这一幕,几乎所有人因为害怕,身体哆嗦着,牙齿磕碰,抖如筛糠。青虚道长大喝一声,提起桃木剑向棺盖上一戳,又拿起一张符贴于棺盖。郑朗也拱手说道:“丁老三,如果受冤,请对本官诉说,勿得作祟。”棺盖再度平静,可是灯笼还在剧烈的跳动着。忽然从夜空中传来一声:“死!”不是丁老三说的,而是一个fù人说的,说完后又有男人,又有少年人,又有老年人的哭声,也不是在地面上发出的,而是在灵棚上方空中盘旋着,幽幽的,或有或无的绕了一圈,才停下。
“好邪。”司马光道。说完身体同样哆嗦了一下。没有人觉得好笑,全部一样,但为何又有那么多鬼魂在作祟,不是丁老三还有男鬼、nv鬼、老鬼、小鬼。随着一声死字一了,几个火把从夜sè里闪出,不知从哪里闪出来的衙役从两边走过来,至于灵棚那边的道路,全部主动让过去,宁肯绕一点道,也不会从它旁边经过,但又押来两个中年人。随着这两个中年人到来灯笼跳得更厉害棺盖再次动弹从棺材里传出一声:“冤悔一”青虚道长与郑朗对视一眼,面面相觑,青虚道长大跳几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在盒子里沾了一些东西描在郑朗与他自己眼脸上。前面描过后,后面郑朗看着灵棚上方,脸sè大赅,问:“你们是什么鬼为什么在此作祟?”不知道是不是青虚替他开了天眼的啥,但大家没有一个人看到,可更让诸人感到可怕。郑朗忽然想起来道:“你们都是受害的冤鬼?”又有数声哭泣从天空上隐隐传来。
“是看到了凶手?”
“死!”
“别吵,有冤者可以对本官投诉,今天晚上我一一替你们主持公道。”郑朗话说完,他的长袍子忽然无风自动,下摆处剧烈摇动起来青虚道长大喝一声:“勿得对知州无礼。”从怀中掏出四五张符箓贴过去,郑朗长袍下面不动弹了,可是更诡异的一幕出现,四五张符似乎沾贴在鬼魂身上,鬼魂诸人看不到,然而符随着鬼魂袅袅升了起来,一直飘向空中,渐渐消失在夜雾中不见。连贾昌朝以为郑朗可能在装神nòng鬼,现在也不敢怀疑。一幕幕的事太过诡异,再有本事装神nòng鬼,也不可能nòng到这地步。棺材里又出几声愤怒的呢喃。郑朗说道:“丁老三,你将事情经过对本官说出来,不然本官不能为你做主。”不过声音很低,郑朗不得不再次走近,说了什么,都站在远处听不到,可是郑朗听了一盏茶的功夫,却点头道:“好,事情经过本官已经得知,一定为你们昭冤伸雪。”
说着走出灵棚,对衙役说道:“将何家三条狗推过来。”衙役们硬着头皮将刚才抓获的三个中年男推了过来。郑朗盯着东边的中年人问:“他就是何大狗?”就是这句话,三个中年人全部niào了kù子。何家三狗,恶名远扬,可是外人很难分清他们谁大谁小,主要是老大与老二难以区分,老大主持圩田与其他的耕田,老二与老三捕渔,因此老二看上去比老大岁数更大。这个新知州,绝对一次也没有与他们见过面,现在不但一口准确的认出来谁是何家大佝,还有问话方式也不对,看着何家大狗身后问的。
身后有什么?一个人也没有。忽然一阵北风吹来,仿佛有鬼魂在后脖子吹着冷气,胆子稍次一些的何家二狗白眼睛珠子一翻,直接吓昏倒过去,其他两条恶狗也不大好受,伏在地上身体不停的哆嗦着。郑朗又说道:“将他们捆于这几株槐树下,过了子时再过来提审。”何二儿刚刚被衙役掐了下人中醒来,一听这句话眼睛珠子一翻,再次晕过去。子时未到,就这么邪了,一旦子时一来,诸人一走,这些被自己兄弟三害死的鬼,如何报复自己?其他两条狗全部伏于地上,牙齿磕碰着说:“知州,小的全招,小的全招。”
“我全部得知案情经过,何必再乎你们的口惜……t想了一下,不大妥,还是需要。供,鬼魂说的话,不能作数的,道:“将他们拖过来,再准备笔墨纸砚,本官断案。”说着走回村口。大宋苍白着脸问:“郑知州,这是怎么回事?”
“一会儿你便知,还有纵火案,也是这三条狗做的。”大宋很无语,心里想,难怪有那么多鬼魂作祟,不但是丁老三案,还有纵火案,可是好几条人命了。但与贾昌朝对视一眼,脸上表情有些开心,虽此时此地让他们感到有些máo骨悚然可是纵火案终于有了进展。三条狗带过来。郑朗坐在临时百姓搬来的椅子上,说道:“何家三狗,从实招来,从十几年前招。”
不要问他是如何知道的就在不远处,恐怕还有十几年前的冤魂未散,正等着要找何家三狗算账。
想了想,又说道:“何家二狗,你做的孽最多,还是你来说。”
都知道他作的孽最多,还有什么可隐瞒的?何家二狗脸sè灰白地说道:“是十三年前,小的兄弟三人家中很穷有一次在长江上捕渔于芜、湖县城看到一个年青商贾出手很豪阔,只带了一个下人与一个船夫,并且走得很急,傍晚时分就离开青弋水,往江、宁方向驶去,我们兄弟三人驾着两艘船拼命摇橹跟了上去,是我与三弟俩人最先追上,借着出售鲜鱼的借口登上他的船,用短刃将三人杀死。那一次得到五百缗钱……”
“你们得到这笔钱一直没有敢拿出来,可案发后一年居然没有官员刑讯此案于是你们就用这钱买了三十多亩桑地,还圈了一个圩,可是圩又没有圈好,正对着青弋水拐弯处,十年五破,你们又做下一件孽事。”
“是,我们看到别的大户圈圩后所得十分好,用了一笔钱买一些桑田,又雇人圈了一个、三顷大小的土圩,可圩口不好,经常破圩,又不象别的大户,官府催迫得紧,田亩半分没有隐去,税务重,收成更差,似乎家产大了,生活依然没有改善多少。在七年前,又有一对夫fù财lù出了白,让我们看到,用十三年前的老方法,上了他们的船,将他们一家四口全部杀死,得了四百缗钱,置办两艘象样的渔船,生活才稍稍好一些。然后到两月前,有一个中年人找到我与三弟,说只要我们做好一件事,会给我们五百金。”
“让你们纵火烧灾民?”蔡裹气愤道。
“是,小的当时鬼mí心窍,而且当场这个中年人就拿出两百金,小的就答应下来。他还替我们做了一些策划丨,带我们去了江、宁,买了与我们家两艘相似的渔船,上面备了一些易燃物,又让我们驾驭它,观察好了后,于上半夜点燃它,然后潜入水中,重新上岸,到江、宁将原来的两艘船驭回来。”
“为什么如此复杂?”宋庠问。
“小的也是这样问的。他答道,我们在江中捕渔多年,认识许多渔民,不但认我们的人,也认识我们的船,可是想烧灾民,必须等到西北风烈起之时,要烧起来,还不能烧死几千几万人,又必须在上半夜,不能立即得手,要在江中转上好几天,猛然换了船,别人会不会怀疑?必须多此手续。”
“为什么你要害死了老三?”宋庠又问道。
郑朗问过鬼魂,大约很了解案情,可宋庠不知。
“也是迫不得己,我们上了岸,心中同样很后怕,直到听说只死了三个人,才松一。气,借着夜sè,顺着江堤去江、宁,将我们原来的船只取回来,可惜那个中年人说我们没有得手,三百金未付,他带着三个扑役,我们犯了事,不敢声张,忍气吞声驭船回来。”
“不仅没有得手,其他的约定他也没有实现……”郑朗说道。
“是,小的鬼mí心窍,是他又说了一个条件,小的hún蛋,”何家二狗一边说一边chōu自己耳光,道:“本来我们地位贱,没有隐田,而景民圩圈起来后,官府不但补偿十成的大圩田,还有三十亩堤田。”
郑朗也苦笑一下,大多数能圈sī圩的都是大户人家,要么就是这种泼赖户。可这种泼赖户除了月黑风高之时敢杀人越货外,光天化日之下,却不敢与官府对抗,几个实打实报出田地亩数,正是几个这样的泼赖户。
很有讥讽意味。
何家二狗又说道:“中年人又说道,我们虽得了大圩田,后面却得不到好处,无论知州后面圈几个圩,不会再对我们有任何补偿,又没有在城中买地置产。
只要灾民烧死几百个,知州与几位相公,押送灾民的官员,都会失职,甚至一起被罢官,继续圈圩的事也就不了了之。既然他的主子敢下此手背景一定很深hou,到时候稍稍帮助一下,能让我们多得几倍的大圩田,这才让我们动了心。”
这一句说完后不但远处灵棚前冤鬼想要他们的命,连村民也想要他们的命。
你们是想断掉整个太平州百姓的生路。
不但有五千多户等着分大圩田或者补偿大圩田,还有更多的百姓指望着全州一起拉动起来,有更多的生机。
若是让你得手,还不得过以前的苦bī生活!
者户长气愤地道:“你们该死!”
“是,我们该死。”
“继续说,”宋庠喝道。不管以前犯了什么案子,首先得将纵火案与丁老三案了结。
“仅死了三个灾民那个中年人不满不过得了两百金他没办法再讨回的,我们三人回来后也比较满意。可没有想到我们上岸时,无意中让丁老三看到,后来他找到我们,诈了几次我们没有承认,为了怕他胡说,给他二十几缗钱。”
郑朗与汪县令对视一眼,丁老三那些钱的来历也出来了。
“然而几天前几位官公们下命令说谁能提供线索者赏一千缗钱,丁老三又向我们讨要一千缗钱。我们拿得出,可拿得出后他还会报官再讨要另外一千缗赏金。大哥说先将他稳住答应他,拖上几天。然后又对他说,钱准备好了,为防止别人看到,我们在黄柴dàngjiāo给他。丁老三以为是在白天,他自己水xìng好,力气大,没有注意,将船摇到黄柴dàng,吃过午饭后,我们驭船过来。看到四下里没有其他渔船,喊他过来,潜入水中捞起提前沉下去的钱袋。又称钱重,喊他下水帮忙。丁老三又没有想到,下了水,我与三弟一起将钱袋放手,一下子将他拖入水底,我与三弟按住他的头,将他按在钱袋上,活活将他溺死。将钱袋捞了起来,迅速驭船回去。”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们做梦也没想到丁老三鬼魂找到了郑知州驯……蔡襄感慨道。
“是,”何家二狗脸sè一片灰白,继续说道:“开始听到丁老三闹鬼,我们有些不大相信,今天上午来到丁家庄,问了几个人,才确认下来,接着又听到衙哥子中邪一事,心里就想,既然泼黑狗血能污之,我们也能泼黑狗血,将丁老三的亡魂压住,知州就问不出真相了。我们又观察了一下,看到几位差哥子即使在白天,也因为害怕离灵棚远远的,于是我们三人悄悄宰杀了一只黑狗,带着黑狗血过来,我与大哥伏在远处芦苇dàng里,三弟抢在子夜前过来,揭开棺盖将黑狗血泼于丁老三的脸上。没有想到丁老三潜入灵棚后,发出几声惨叫狂奔起来,几位差哥子在后面追捕。我与大哥只好也从芦苇dàng边起身,准备逃走,回家收拾行李,避开这场祸事。刚动身,四周涌出十几个衙哥子,将我与大哥捉住。”
贾昌朝好奇地看着年龄最小的何家三狗,问:“你进灵棚为什么惨叫?”
叫得那个惨,自己几个人坐在者户长家中,都听得很清楚,看到了什么,或者听到了什么?
何家三狗惊魂未定,嚅嚅道:“小的刚进灵棚,就听到棺材里有人磨牙,我告戒自己子时未到,正准备揭开棺盖泼狗血,忽然棺盖自己动起来,还说,拿命来,将小的吓着,丢下黑狗血,跑了起来,身后还有什么东西跟着,发出脚步声,我吓得一边跑一边叫。”
青虚道长叹息道:“你们是真凶,还管什么子时辰时,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进了灵棚,丁老三的冤魂也会找你们报仇雪恨。”
但案情未了。郑朗又问道:“那个中年人长得是什么样子,说话是什么地方的口音?”
“似乎是北方口音,哪里的口音,小的听不出来,但与知州口音差不多,人很清瘦,四十几岁……”
郑朗努了一下嘴,丁胜回船上讨来一截石炭,与几张白纸。
这是最好的办法,根据犯人招供的进行素描,或增或减,能将其他犯人相貌画出来。
一会儿,不但将这个中年人的相貌画了出来,连带着将中年人带过来的几个仆役相貌也画了出来。
这个要到京城追捕了。
几位官员当中,贾昌朝是河北真定人,宋庠是湖北安州人,蔡襄是福建仙游人,与郑朗口音相近,无疑是来自京城的某一家mén客或者豪奴。
也符合案件动机。
这个人敢掀起这样的大案子,背景非同小可,要么就是宋蔡贾三人的仇人,要么就是郑朗与吕夷简的仇人,灾民若是烧死了几百个,无疑只有这五人最悲催。
前者的可能xìng不大,倒是后者很有可能,郑朗得罪了赵元俨,未必是赵元俨,吕夷简得罪的人更多,也未必是直臣。
可有这个人的画像,就比较好查了,京城豪户诸多,但一一排除,怀疑的对象也不过那么几十户,再有画像,就是宋庠做开封府尹,也会将这个中年人揪出来,一揪出来,幕后的凶手原形毕lù。
汪知县做的记录,又读了一遍,让何家三兄弟签字画押。
事情还没有结束,青虚带着徒弟在做着法事,各位冤屈已伸,请各归各位吧。
然后猛洒道符与黑狗血。
棺材渐渐不动弹,灯笼也不摇晃了。
黎氏伏在道边低声哭泣,一边哭一边抱怨:“官人,你真傻,官府的赏金你不要,怎么要这几个歹人的钱。”
有村民心中想,不是要何家三狗的钱,何家三狗说得很有理的,可能丁老三起了贪念,先诈何家三狗钱后再去报官,得双份钱,想一下子发家致富。
忽然又想到被郑朗逐走的二十几户难民,同样也是贪心不足。
不过看了看远处凶恶的灵棚,没有一个村民敢说出口。
郑朗带着人犯,与诸位衙役回去。
村民们也一起回家,将mén关得紧紧的,青虚道长说没事了,可子时未过呢,谁敢保证没有事。但为了安村屁的心,青虚道长留在村中。
事情发生得很是不可思议,心情jīdàng之下几人坐在船里不说话,到了太平州,回到郑府。
mén房将mén打开,崔娴与几个妾婢全部迎了出来。
郑朗诧异地问:“你们为什么不睡?”
江杏儿道:“奴好怕。”
不是她害怕厉鬼,是郑朗要问鬼,让几个妻妾担心不止。
“泡一壶茶来,”郑朗道,经过这一晚的折磨,郑朗此时睡意全无。
四儿问:“是怎么回事?”
朱儿几个小婢同样很好奇。
司马光与王安石神奇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四儿又说:“官人,鬼魂是什么样子?”
“好恐怖的。”
几个娘娘也醒了,大娘说道:“你还不信!”
“我不是不信,是不信知善那种装神nòng鬼。”
“为什么你不怕?”六娘七娘好奇地问。
“我是官,为他们伸张冤屈的,为什么要怕他们?”
环儿道:“官人是天上的砂石,不用怕。”
宋庠与贾昌朝啼笑皆非,什么天上的砂石,但笑完后,又发起了愁。案件基本真相揭开一大半,还有案中案,几年前与十几年前两件大案子,估计苦主家中以为落水而亡,没有追究,甚至都不知道苦主名字,不过郑朗既然与他们“谈过心”,问题不大要紧,一定知道的。还有何家三狗要押回京城继续刑讯,他家的不义之财如何处理,也是郑朗的事。可自己怎么向皇帝禀报,难不成对皇帝说,何家庄闹鬼,郑朗胆大包天地与鬼谈了一会儿心,好了,案情一个时辰不到,真相大白。
想到这里,三人对视一眼,全部拧起眉头。
第二百六十一章 庆金枝
第二百六十一章庆金枝
“郑知州,我们就要走了,”贾昌朝说道。~~
“慢走,”郑朗淡淡地说,也不送,但相处这么久,三个官员知道他xìng格子看似暴烈,实际还是淡。
象自己三人为灾民的事,埋怨了他好久,也不解释,最后问,才将真相说出来,才明白他想的多深远。除非妨碍他办一些有很大意义的事,不然无论怎么看他,或者怎么说他,无所谓。
比他高的官员,也别指望他会巴结,但也不会以下犯上地凌慢。比他低的官吏,也别指望他放下身架去拉拢,但也不会摆着上司的身份慢怠。
更不指望他会深情款款地相送自己三人。
“可……”蔡襄为难地说。
三个人犯带了回去,而且郑朗处理很快的,迅速将何家三兄弟分到景民圩内所有田地查没,给了那三户灾民补偿,也从中分出五十亩地给了丁家。仅是五十亩,丁老三死得虽冤,一半原因是咎由自取。
又从中割出一百亩地,给了三兄弟的家属。很少的地,一家只有三十几亩。防止冲突,与祐民圩的百姓进行了调换。其余家产全部充公。可是太平州没有一个百姓说处理不公的。
有大半人认为处理得太轻。
剩下的事,是宋庠三人的事情。
然而三个大才子商议大半天,就是不知道回去后如何禀报。
“可是什么?”
“我们不能这样回去禀报。”
“那你认为该如何禀报?”
“……”蔡襄不能回答,难不成回去要撒谎,也不能谎报的,人犯还要进京再次审问。
郑朗又说道:“若是皇帝问,你们可以代我回答一句,臣还有另一种答案。”
“什么答案?”
“不能说,但皇帝是仁君,这个仁不仅是对士大夫,要对所有百姓都要仁爱,不能将士大夫视为宝贝,却将百姓当作了刍狗。吕相公,我多次称赞他做实事,王相公、宋相公、蔡相公等几位相公皆以清名于世,杜御史更是全能全德大臣,范府尹铁面无sī,此案已不难破,只要将真正凶手执法,臣会向几位相公赔礼道歉,说出另外的答案,还有一个更大的惊喜,给陛下,给诸位相公。”
要求是不是很难?
不难!
凶手这是想做什么?
想烧死几百几千人,若是得逞,会是什么样的人命大案。就是赵元俨做下的,也要做一些处罚。况且朝廷并不是黑暗的朝廷,闹了一下,可是郑朗不得不承认朝堂权利分配很合理,吕夷简是做实事的,王曾、蔡齐、宋绶清名远扬,杜衍做为御史中丞,不但耿直,考虑事情也长远,主管开封府的是范仲淹,皇帝更是仁君。会不会放过凶手?
可为什么郑朗要说出来?
三人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郑朗又说道:“替我再带一样礼物给陛下。”
说着拍了拍手。
范仲淹带了颗草给赵祯当礼物,也别指望郑朗会nòng什么真正的宝贝“贿赂”赵祯,两人xìng格截然不同,某些方面却有很多相同的特征,比如骨气。
但不是草。
十几捆甘蔗。
郑朗说道:“这是去年冬天时我暗中授人种植的,正好到了收获季节。”
甘蔗在宋代种植很广泛了,仅品种就有多种分法,如粗细分类能分成昆仑、夹笛、青灰、桄榔,前三种皆可炼糖,桄榔蔗却是次品,吃吃可以,不能炼糖。或者又分为杜、西、艻、红四种,红蔗只能生吃,艻蔗可作砂糖,西蔗可以做糖霜,但不佳,sè浅,士人不喜,做糖霜最好的是杜蔗。或者按照地域来分,有江、浙、闽、广、蜀川、荆湖南路,其中福建福唐,浙东四、明,广东番、禺与蜀川广、汉,遂、宁最为有名。也不能nòng错了,不是岭南的最好,岭南只有番、禺最佳,其他地方品种皆有这样那样的缺点,
郑朗引进的正是四、明杜蔗。
种植方法也与后世不同,记得后世是chūn天才从地窖里将蔗种取出来,小田育钵,chūn末大田移载,甚至可以两季套种。
现在不是,先择其短者,节短者密,芽多,这一点与后世一样。不过郑朗是为了试验,无所谓。然后掘坑两尺深,坑阔窄也很有讲究,断去蔗尾,倒立坑中,以土盖之。
不同了,首先坑深。
时季也不同,冬月就要下坑种植。
后面又差不多,深耙搂土,令土质疏松,再经冬天寒冰冻酥,第二年甘蔗更容易成长。
又因其最耗地力,一旦种植,不能杂种任何庄稼,第二年必须休地,甚至要休上两年,换作其他庄稼耕种,过一两年后才能重新种植。可种蔗之利又大于种庄稼之利,有的地方官府宁肯不要这个利,也严禁种植甘蔗。但是百姓特别是地狭的福建路百姓为了生存,冒禁种之。
也要注意的,郑朗种它,最大底气是开了许多大圩,别弹劾我,正是有了我,才多产了许多粮食,种一些甘蔗合乎情理。如今涌来那么多灾民,想要他们过得好一点,更合理。
一直到第二年的十月才能砍伐,过早或者过迟皆会影响其含糖量。
所以这批甘蔗是刚刚才砍伐下来的。
大方向不敢动,有一个植物进化问题,在宋代是冬月种植,那就得冬月种植。
小的方面做一些改动,打了营养钵,不但是单株移载,刻意用营养钵育苗,先于小田将苗育好,到了chūn天才下大田。
还有一些变化,加了饼féi,想要它甜,有化féi也不管用,有粪féi同样也不大管用,那只是长高长壮的,只有饼féi特别是菜籽饼féi才能催甜。
但不好说,一千年前的甘蔗与一千年后的甘蔗完全是两样了,直到夏天来临,看到那几亩地甘蔗长势,才确认小田营养钵育苗没有耽搁它的成长,反而使它长势更好,渐渐透lù一些风声,实际这时郑朗才真正将它放在心上。
还是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准确计划。
不能说。
我先做,象大圩一样,做出来,你们不能让我将圩堤毁去。只能乖乖地看我做出的后果。
让杨家兄弟削掉皮,咬了一口道:“好甜,你们吃几截再走吧。”
我们还有心情吃甘蔗?
已削好了,吃就吃吧,吃了一口,果然好甜。
然后将十几捆甘蔗带了上路。
冬月一行人回到京城。
凶手抓来了,刑部官员过来询问,你们得将供状与案情经过写给我们哪,不然我们怎么查京城的幕后凶手?不然怎么决定将它jiāo给大理寺或者是开封府?
可三人中至少两人是大腕,大宋与贾昌朝地位十分显赫,至少不比刑部过来的官员差多少。刑部的官员只好亲自过来客气的问原因。
三个人愁眉苦脸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刑部的官员也苦bī了,这怎么做档?难不成在文档上写上郑朗与十几只鬼们,谈了一会儿心,案情真相就出来了。
还有一个官员不大相信,提问了何家三狗,三狗到了京城,心情要好一些,低头一刀,抬头一刀,活不成了,但这些厉鬼们想来没有本事来到京城找自己麻烦。
大大方方的将真相说了一遍。
一行官员瞠目结舌,再次对东府几个大佬将经过一说,咱不好nòng,你们看怎么办?
几个大佬又对赵祯说了。
赵祯同样瞠目结舌,将三人喊来,还有那十几捆甘蔗,不算什么好东西,留下一捆留在中书,其余的让人带到皇宫。让小吏削了皮,一行人吃着甘蔗,不错,种得好,很甜。
吃完了甘蔗,再谈正事。
将经过又说一遍,然后贾昌朝说道:“陛下,前面的我们未去,后面听到什么水、火、湿,臣隐隐感到不仅是丁老三之死,于是我们一道去了丁家庄。”
这是胡扯,去看是因为闹鬼,好奇的。当时就根本没有想到。
能想到的,只有何家三兄弟。
但这样说一说,证明自己不是吃干饭的,也有智慧,事后诸葛亮,不做白不做。
赵祯点头。
贾昌朝又说道:“听到惨叫声后,臣等也出来,一幕幕亲眼所见。棺材盖摇动与丧灯笼晃动,可能是郑知州使用某些手段。十几年前的案子翻将出来,一眼认出何家三兄弟,可能是郑知州的智慧。可臣想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声音,哭声,喊声,在夜空上飘dàng?当时虽略有些雾气,可有月sè,天上除了星月以及一些云彩什么也没有,连一只出没的夜鸟也没有。并且那些符是如何升到天空的,升得很高,最后ròu眼看不到。”
“真是闹鬼?”赵祯不确信的看着几个宰相。
然后看吕夷简与宋绶。
先修了乐书,后面宋绶又率领一大群文人编撰一共是厚厚四百十九册的《中书总例》,然后吕夷简天天读,日日讲,逢人就讲,只要看了这本书,那怕一个庸夫,也可以做宰相。
太神奇了。
史上司马光还修过《资治通鉴》,轮到他自己做首相时,与霸道nv高滔滔比赛着,谁更糊涂。
吕夷简之所以将它看得如此之重,郑朗猜测一下,有多种原因,原书郑朗还没有看到,大约修得不错,自从赵元俨小婢一把火烧掉藏库后,许多珍贵的书籍被烧掉了,这本书的出现,有独特的价值。
另外吕夷简想与宋绶拉好关系。
不能天怒人怨,一起反对他,也没有办法做事情。道理与如同捧范仲淹为开、封府尹一样。
可是宋绶与吕夷简都相对无言。
将整套《中书总例》翻遍,也看不到相同的事例。
说郑朗在装神nòng鬼可以,就象郑朗揭穿知善的把戏,设了法,去破掉法。
用什么手段,能让人在天上说话、哭喊,还让大家看不到,又用什么手段,让符长翅膀往天上飞?
赵祯又问道:“真闹鬼?朕能不能将青虚道长召到京城?”
得问一问,难得的清静,诸相公不同意,自己下诏,有可能言官又来喷口水。
宋庠摇头,道:“陛下不可,郑知州自己说,还有另外一种答案,大约是使用了一些手段,可未说。”
不能闹乌龙,真是用了手段,将青虚当作神仙召到京城,整个京城官员的脸面也丢尽了。
“为什么不说?”
宋庠将郑朗原话复述一遍。
吕夷简低声道:“陛下,还是让大理寺密查一下。”
不能jiāo给范仲淹,自他担任府尹后,铁面无sī,不是前任府尹盛度,京城一群王孙贵候们只要一犯事,立即抓捕起来处理,不到半月时间,京城肃然。这件案子jiāo给范仲淹去办,就是查到赵元俨头上,他真能带着人直闯八大王府,将八大王揪出来,到皇宫里讨一个说法。别人会考虑,可这个猛人绝对绝对不会给半份情面。
赵祯思考一下,终于会意。
别听郑朗忽悠,还是做内部调查,若是能处理就处理,不能处理,内部警告,怎么办呢?难不成将八王叔绳之以法?虽他做的可能xìng不大,真相未出来之前,一切不好说的。
蔡襄与大宋看了一眼,无话可说。敢情让郑朗全部猜中!
赵祯转移了话题,又问:“朕在京城听闻有人自己送物送钱到了太平州?”
“是,臣等也在场,问其来历,皆不答。”
“为何要这么多钱?”
“臣等不知,只听了他学生说甘蔗、草棉子。”
“甘蔗、草棉子?”大家一起不解。甘蔗利高,可就算制造糖霜,收效时间太慢,成本很高,不是见一日功,是靠几年才能看到成效,郑朗与数万灾民根本等不及,也等不起。草棉子更让大家感到不解,这东西只有岭南才有,与江东有什么关系?
拿着手中的甘蔗,觉得大有深意,可想不出来。
赵祯看了一眼南方,忽然笑起来。
虽然神出鬼没的,这也是要有本事。
诸人散去,赵祯心情难得好起来,到御huā园转了转,这一转出事了,正好让赵祯看到郭氏昔日坐的轿子,别的皇帝看到倒也罢了,偏偏赵祯是一个心很软心很软的绝世好男人。
没有流泪到天亮,但这一刻怀起旧来,想到一首诗,去年今日此mén中,人面桃huā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huā依旧笑chūn风。
似乎看到郭氏就坐在轿子里冲他笑,可北风一吹,空空如也,人去轿空。毕竟做了十几年的夫妻,赵祯觉得很凄凉感伤,于是做了一首《庆金枝》,送到长宁宫。
郭妹妹看到这首小词,难过得大哭起来。
又后悔又伤心。
宋朝皇宫当中,霸道的不是她一个,后来的高滔滔比她更厉害,然而人家有一个姑母曹太后罩着,又有儿子,成了资本,因此让宋英宗自始至终很悲催,只能拥有她一个nv人,不但宋英宗,赵祯、神宗与哲宗,四个皇帝全让高滔滔nòng得很惨。甚至将哲宗bī得默认了林希的贬制,老jiān擅国,骂他亲nǎinǎi是老jiān!
这时她的霸道没有发作,为赵祯小词感动,郭氏也做了一首小词回答赵祯。这首词做得很成功,可因为后来的事,消失人间。总之,赵祯看到这首词后,难过得不行,派人将她召回皇宫。
但郭氏没有答应。
此时她愚蠢再次发作,对使者说,若再见召者,须百官立班受册方可。
必须要文武百官重新受册她为皇后,她才肯回宫。
你要想一想,现在谁是首相?
赵祯听到答案后,选择了沉默。
对郭氏赵祯还有些好感,毕竟生活了这么多年,可对曹妹妹,赵祯眼下什么好感也没有。换谁也不会产生好感,我是皇帝啊,怎么让大臣塞了一个皇后给我,算怎么一回事。这是他没有一口拒绝的原因。
重新立郭氏为后,又成了什么?休说是一国之君,夫妻也不带这样玩,会玩死人的。而且想废曹氏的后,难度比废郭氏的后会高上十倍。因此也没有答应。
两个当事者的心理活动,外人无法nòng清楚。
郭氏不会那么蠢吧?难道也是一种漫天开价的表现方式?
赵祯也不用犹豫,想都不用想,不可能重新立后的。
就是这个沉默,让某些人担心了。万一呢?此时赵祯嘴上的máo还没有全部长齐,办事不牢,万一来一个心血来cháo,这个nv人返回皇宫做了皇后怎么办!事情还没有发生,京城也太平无事,许多人再次将视线转到了南方。
然后在家中,想想就是笑,绝对笑的人远比哭的人多,更不懂,是真问了鬼,还是使用了一些手段?但这也象一个棋局,我摆出来,是一个局,肯定不是死局,然后等你们破局。
破不出来,别想问我。
连欧阳修也找到他的好友蔡襄询问事情经过,蔡襄郁闷道:“别问我,若是布置,那他成功了,休要说老百姓,当时我身上的汗máo都让怪异的场景吓得立起来。若不是临离开时,郑知州丢失了一个话尾巴,我定下来是认为他是问了鬼的。”
欧阳修不相信,又问:“你是听到有人在天空中喊叫,哭泣?”
“有,不多,但有好几个,老人、fù人,少年郎,真的在天空中发出来的声音。这个我还能分辨出来的。”
欧阳修也纳闷了,装神nòng鬼,得要人去装神nòng鬼,可怎么将人放在天上,算有本事让人长了翅膀出来,飞上去,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看到?就是郑朗nòng出来热气球,滑翔机,都没有办法解释,那么大的一个事物,在夜空里飘着,或者滑过,诸人看不见?
京城无数大佬、才子们抓破了头皮,也想不明白。
第二百六十二章 琥珀
全文字无广告第二百六十二章琥珀
太平州正事开始。(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陆续两万他州的劳力赶赴过来,管饭吃饱,还有钱可拿,来的劳力情绪比较高昂,不排斥。
从灾民中抽了抽,几个所有成年人,以及十五岁以上的少年全部参加。
三万七千多人,共有三万一千人挤了进去。
但真正劳力不多,许多老年人包揽了杂事,一些妇人与少年人劳动力很让人怀疑。宋人能吃苦,非是郑朗所能想像,一担泥一百多斤,正常的劳力就象挑得玩一样,有的力气大,说能挑起六石东西。不过妇人与少年人显然不行。
本地原住民,郑朗只安排了一万五千人,劳力足矣,可是百姓热情空前高涨,最欢喜的是那些大户,圩挑起来好啊,桑麻有了,粮食有了,城中的房价也就有了。
前面一开工,地价最高的涨到一百亩近百缗钱。
真的有许多大户发了财。
还有的是冬闲,贪图工钱,结果挤了一下,比去年的劳力还要多,最高时达到两万五千人,低时也有两万人。
人多进展速度快,可弊端也多。
每一天消耗的粮食就达到一千石,不能只吃饭,还有一些下饭的菜,咸菜、蔬菜,少量的鱼肉,柴油盐醋,御寒的热姜汤,药材,工棚,钱用得仿佛流水一般。
管理有些混乱,幸好去年积累一些经验,一些人去年管理过,磨练了一下,可以再度抽出来,让他们代为管理。
还是时有混乱发生,郑朗不得不再次驻扎在圩堤上,也是做样子的,给百姓一点信心,起带头作用,不是去年了,今年九圩遍布全州三县各处,呆在哪里都一样。
可是发生最不好的事。
外地过来的民工因为不熟悉,又不便管理,郑朗做法很简单,分了一分,按照工作量分配下去,多少工程,多少个工。让他们自己协调。
也是一种开放式的管理方法。
在这上面,做得比较成功。
你们不勤快,十五天的事做了二十天,我也不急,反正人手比想像的多,那么只能拿十五天的工薪,十天做完,五天休息,同样发十五天的工薪。并且郑朗信用好,分配公平,还有……问鬼!
鬼魂都相信他,何况是人!
但内部的劳力出现问题,还是灾民。
心情低落,劳力良莠不齐,不能按照工作量分配,那样对灾民不是很公平,一方面以工代赈,一方面给他们一个适应的环境。
可这种做法错了。
大多数人很勤奋的,但里面有少数人仍然很不好。
流民多是确实无着落,也有少数人是拈轻怕重,近一年内多次遇到机会,或做佃农,或做雇工,嫌活重了,嫌待遇轻了,不愿意做,一直流浪着。
到了太平州,知道不能再象以前那样,可是郑朗的做法,让他们看到漏洞,有人一天挑两百担土,自己挑一百担土,却是一样的工。渐渐改挑五十担,四十担。
开始人不多,但就象传染病一样,越发作越厉害,连带着原住民有一些人偷起懒。
郑朗也做了一些措施,比如拖一拖,不仅对抗,也是让灾民认清事实,北方的官吏为了打发这群流民,胡说八道,但不是如此。再比如有意默视其中几十个不安份的闹事,做狠厉处理。再比如让那五千户百姓夹于其间,他们是既得利益者,十分关心,起一个带头作用。但是他们没有监督权,一两人也就算了,都是四五等户,说不起别人的。渐渐多起来,再也忍受不住,禀报了郑朗。
问题很严重,于是郑朗再次以工程量计工,划成一个一个片,让他们自己推选领头人,督工记工。表现好的妇人,可以记八分工,大老爷们表现不好,也可以记六分工,三分工,一分工。若是原住民,特差的那种,驱逐出去,省得浪费粮食。灾民随他,但有言在前,明年官府会只进行少量资助,他们维持到秋后的口粮、农具、日用物资,甚至耕牛,全在这份做工的薪酬上。
允许你整天不做活,睡到明年开春,有的吃有的喝,但过了这之后,那怕用手耙泥巴,无人过问。不服气,可人是你们自己推选出来的,别人全服,为什么你不服?
王安石道:“此法十分妙。”
“不是妙,此法着了法家末道,长久还要以儒术治理。全文字无广告何谓儒术?内圣外王,以仁为本,以义为节。”但说完了,郑朗表情不是很好,儒家是这么说的,而且儒家也为中国的国教,事实变成什么情况?内王外圣!以义为本,以仁为节!仁的爱人,圣的安民,成了少数人蒙骗愚昧老百姓的有力武器、虚假的口号。何必要在制度上考?只要真正做到内圣外王,以仁为本,以义为切,爱人爱百姓,安人安百姓,国祚一千年太远,可来一个五百年六百年的,不会不可能!
老百姓,永远是刍狗。
抛开这想法,又说道:“故中庸通篇多是在说德,可是中庸以三分为体,中和为发,夫子后裔看到夫子多次提及中庸,于是撰写《中庸》,仅说了德就无法解释清楚,因此《中庸》往后写得很单薄,往往让人不知所云。德是本,利乃节,有德有利才是完美的中庸一个分支体系。”
不仅是德利之中和调济,还有其他的种种方面。
“但也好,这让我们能更加了解人的人心,人性。无论国家、吏治、建设、战争、犯罪、学说、工商、农业,都是以人为主体的。想知道人,就得知道人心与人性,不知道人心与人性,就无法修中庸。”
“喏。”四个少年狠狠点了一下头。
人性在儒学中占着重要的地位,天人合一说得含糊,孟子直接说人性善,荀子说人性恶,甚至释家也来凑热闹,说人性是白纸,后天沾上各种色彩,郑朗的人性观点不同,他认为人一生下就带着复杂的人性遗传,有为了个体生存强烈**观,以及为了整体生存的道德约束观。象天地由阴阳组成一样,是互对互生的,起跑线与智慧,从出生起就各有不同,但后天影响更加主要,两者结合,才是一个人善坏真正原因。
这种人性观,才更加接近真实与完美。
自从来到太平州,一眨眼近一年半过去,发生许多事情,有好的一面,有不好的一面,让他们深受启发,更能理解郑朗所说的人性观。
虽说还小,若是现在,将司马光与吕公著直接外放,很有可能勉强做一个合格的县令了。
也是吕夷简最想看到的,可政见不同,思想不同,三儿子越来越有出息,但也滑向他最不想看到的地方。
这个喏字说完,中庸开始正式修撰。
没有马上为它写文章,先将所有前代各个儒学大师写的相关章句整理出来,这会当作依据与论证,同时在整理过程中,吸纳前人的思想学说,进一步对自己思想进行反思。
……
问鬼最大的好处不是问出案件的真相,丁老三之死,是插曲,郑朗提前也不知,不然不可能坐视丁老三被害的。最大好处,就是一种折服,对圈圩产生莫大的帮助。
不然这么多人,手中的官吏又少,会出现许多麻烦。
至少鬼都相信了,有一些比较难缠的不敢惹事生非。
一座座长堤渐渐从平泽而起,冬天也到了深处,落了一场小雪,与江南的那些小桥人家一样,落得很**,落地即融,只有在一些旮旯里才见看到一丝倩影,十分害羞地卷缩着美丽身姿。
一艘小船找到郑朗,施从光夫妇与魏十娘从船上跳下来。
魏十娘说道:“郑知州,要不要感谢我家?”
魏大娘急得要捂她的嘴巴,事情没有做出来之前,不准说的。
郑朗微微笑道:“不会,相反,明年到时你家应当感谢我,我是一个不喜欢沾人便宜的人。”
“明年啊,”魏十娘不解地眨着大眼睛。想不通,想不通的原因就在她中的一个小包里,递了过来,说道:“这是我家替你搜罗来的。”
郑朗打开一看,有一些事物,也就是各地产的糖霜。
糖霜不是白砂糖,而是冰糖,但不是后来的冰糖,现在的砂糖更不是后来的砂糖。先削去皮,用碾舂出糖汁,用甑蒸透,取尽糖水,再投入釜煎,仍上蒸。这就是砂糖大约制作过程。糖水榨尽后另加生水重榨,可作酸醋,是制砂糖的副产品。
蒸出的糖水放入瓮中,使其自然阴干其余的水分,产生结晶,这才是糖霜,一瓮中品色各有不同,堆叠假山者为上,团枝次之,连缀生小颗块者次之,沙脚为下。或者以紫为上,深琥珀次之,浅黄者又次之,浅白为下。大小不等,有几两的,大者还有近三十斤一块的。
不过时间很长,从耕者到成品出来,最早要一年半时间,迟则近两年。
还需要人工操作,大瓮盛放,就是产糖霜的地区,大户人家也不过拥有几十瓮而己,小户仅一二瓮,没有地方盛放这么多瓮。虽利厚,成本也高。要么制作砂糖,但价贱,想养活三四万人,不大可能。
所以听到甘蔗二字,包括赵祯在内,不知道郑朗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你养的不是一百人两百人,是几万人。这两年内还必须让他们有的住,穿暖了,吃饱了。
想不明白,只好问。包括问鬼。
但人还没有来。
拿起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糖霜,在阳光下,琥珀色糖霜闪着柔和的光泽,就象一个个紫水晶。
放在嘴中尝了一下,制作成本很高,周期长,然而味道丝毫不亚于后来的那种白色冰糖。
魏十娘又说道:“好贵的。”
利虽大,可官府要征税,还要进贡,因此制作者不多,全国不超过五千户。有的地方被进贡与税务所逼,最后只好开糖坊卖糖,不是糖果,而是糖浆,白色的糖浆是未蒸过的,甜味稍淡,称为生糖,浅红是蒸过一次,深红是蒸过两次的糖浆,称为熟糖,越深价越贵,也越甜。这个很普遍,太平州不是主要甘蔗产地,州城里还有一家糖坊。
因此糖霜价很贵,即便郑家,几个娘娘也不敢将糖霜当零食吃。
郑朗没有说什么,看着施从光道:“运来了没有?”
“全部到齐。”
“好,我们过去看一看。”
坐上了船,看着一条条长堤,郑朗也有成就感的,忽然想到了一事,对四个少年说道:“你们说一说,土出于水上,是什么?”
“师!”王安石道。
“能以众正,可以王矣,刚中而应,行险而顺,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吉又何咎也。象不象?”
能率众人伸张正义,可以做君王(也可以指成大事),九二阳爻居中间,上下有六五阴爻相应,出义兵而顺民心(也可以指做大事),虽然对天下有危害,而民众愿意追随,吉祥,哪里有灾祸。
这是师卦总解。
确实很象郑朗圈圩之举。
“才来是初六,师出以律,否臧否(出征要严明军纪,否则打不好仗),是不是很象?”
“象,”四个少年全部兴奋地围过来道。
郑朗围圩之前,先处理张家六虎,临江寺,又拉拢人心,恩威并用,也是一种严明军纪。
接着又往下议论,第二爻是帅军执法公正,吉祥无患,故君王多次嘉奖。也象今年春天,朝廷许多人夸耀。到第三爻,领兵要出师了,有成功的可能,可也有车载尸大败而回的可能,凶险。灾民到来,情况又很类似。第四爻是偏师驻扎在左侧,无祸。灾民来了,只好出奇招,以奇辅正。有没有祸,还没有得到灵验。
“郑大夫,那么这一卦揭过后,是不是到了比卦?”严荣问道。
“是,经过这样的大开发,太平州的潜力几乎全部被挖了出来,税务会逐年增加,百姓繁衍起来,人均收入又在下降。于是又成了外有隐伏、盗,内有为众、为吝啬之势(师上坤下坎,比上坎下坤,坤为地、母、布、釜、吝啬、均、子母牛、大舆、文、众、柄,坎为水、沟渎、隐伏、矫揉、弓轮、忧、心病、通、月、盗、下首等),必须齐心协力,不然太平州百姓反而有了灾难。但必须我们在太平州将师这一卦翻将成功,否则换一个知州过来,出台一个新的州策,这一卦就彻底消失了,也没有下面的比卦。”
“是很有理唉,”严荣惊喜地叫道,又说:“那么能不能用易解释所有问题?”
“易只有六十四卦,虽然很实用,但还不能完全解释所有的问题。但大多数问题,若有足够的智慧,就可以用易来解释了,例如我朝,你们再想一想是什么?”
“晋。”王安石又道。
宋朝对内实施文治,恰似为母,为文,外面遭受契丹欺侮,为戈兵,所以为离,上离下坤,正好是晋卦。
“你认为我朝有晋这样平安的卦象?”
“那是……”
“国与国之间只是利用的关系,时友时敌,别当真,当真了,那是对不起咱们的祖宗智慧。不仅没有永久的朋友,兵戈之事也时常发生,若准备以和为贵,学墨家,甚至自己国家老百姓没有吃好,去养白眼狼,孟子那句话是怎么说的?”
“什么叫白眼狼?”
“忘恩负义之辈。”
“那叫无父,禽兽也。”四个少年答完,全部嘻嘻笑了。
“恐怕连禽兽都不如。”这个话题郑朗不想再谈下去,对内为王,对外为圣,从宋朝就渐渐开始,很沉痛的一个话题。又问道:“你们再想一想?”
“是比。”
“正是,内里文治,外面却有一群凶狠的强盗,也是我朝的心病,还是下首的野蛮人凌居其上,正是比卦。所以同心齐力,危机不大,一旦内部分裂,国家就凶险了。”
这样说,易经太神奇了。
没有那么神奇,但易经的朴素唯物论观,有很多地方极有参考价值,至于当作卜卦算命的来用,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比如火药成了鞭炮,指南针成了测量风水宝地的罗盘,同样是让人感到沉重的话题。
到了芜、湖县城,郑朗进了一个作坊,很大的一个作坊,又是让郑朗哭笑不得的事,原来想将它挪到城外,节约成本,可考虑到城的将来,还是将它扎在城中,仓库,作坊,一共圈了一百多亩地,全是花了三十多缗钱一亩买下来的。现在没有派上用场,可一个角落里戒备森严。
丝织技术放开,这项技术郑朗不打算放。
灾民要安置,只好用巧法,偏师,但师卦第四爻又说,偏师按照兵法出之,无咎,自己所做的一切,并没有按照兵法出之,那么有没有咎呢?
别人那么多的钱,也要看到回报。
也要很厚的回报给予朝廷,多少堵住一些大臣的嘴巴。
所以必须封锁。
也是被逼无奈,本来不需要这么做的,包括这个大作坊,也不想设,因为灾民,不得不设,设定严密的计划,全部推倒了重来,是什么样的滋味?
这才来到码头上。
运来大量四、明良蔗,气候相近,因此选这个品种移载。
很多的,一船又一船。
抬到大作坊里。
随后几天,又雇人挖了深坑,将甘蔗放在坑中育苗。一共是四千亩苗地,将当地人吓坏了。
苗地四千亩,到了大田会有多少?
而且新的问题上来,制糖霜,别看州库里有钱,但那点钱不够周转,制砂糖利薄,一下子这么多,必然影响价格,利更薄,不大值,或者卖糖浆,那更不可能。
看不懂,不过由于郑朗表现的神奇太多了,想不通,也没有人质疑。
……
圩渐渐快要圈好。
王昭明又来到太平州,找到郑朗,抱怨道:“早知道如此,某不当回京。”
其实是喜的,这样跑叫宣旨,差旨,是恩宠。若留在太平州不让他回去,那叫外放,外贬,性质截然不同。
郑朗呆在圈堤上,条件很简陋,可茶具还是有的,让江杏儿沏上茶,道:“王内侍,这一趟前来何事?”
“恭喜郑知州,陛下有旨,让你官奉原职,并且迁你为龙图阁直学士。”
江杏儿大喜,那可是直学士!整个宋朝类似或超过这个馆阁职务的官员不会有几十人。
可郑朗忽然色变,道:“你请转告陛下,臣不会受之!”
“为何?”
“陛下漠视人命,其错一也。为平衡,贿赂臣子,其错二也。我与陛下多次交谈,陛下应知臣不是这样的人,却用官职贿赂臣,其错三也。难道陛下嫌这段时间太过清静,想让臣也学学一些言臣,来一份份上奏批评陛下吗?”
赵祯,不要弄错了,你若做得太过火,石介等人能抽你,俺也能抽你!
ps:因读者要求,顺便说一下,赵元俨小婢因争风吃醋,在宫中放火,将崇文馆里许多珍贵藏书,字图一起烧掉。高滔滔就是高太后,宋英宗想纳第二妃,央请曹太后,赵祯与曹太后亲自说情,高滔滔坚决不同意。宋神宗变法时,高滔滔是最大反对者,直接将孙子宋哲宗关起来,神宗刚死,与司马光合伙将宋人用无数将士鲜血打下来的几座重要城池送给西夏人。又将蔡确流放岭南而死,开了先河。于是哲宗上台后,新党报复,更操蛋的向太后加辈报复新党。最后能生存的全是蔡京之流心狠手辣之辈。宋朝完了。没有金人入侵,也完了。这就是史书上称赞的女中尧舜高太后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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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悲丝(上)
第二百六十三章悲丝(上)
王昭明惊诧地说:“那是龙图阁的直学士。”
“有功乃赏,有过乃罚,前段时间因为政见不同,我与中书僵持不下,导致纵火案发生,朝廷剥夺我许多官职,处罚不为过。可这一次重新升职,功在何处?”
“破案子。”
“案子破在何处?抓了几个傀儡?”
不过郑朗没有坚持,官职的啥,他不想再受,特别是为了平衡而赐的官职。真凶不除,死者没有真正昭冤得雪,受之有愧。但究竟是那一个幕后者,也不想过问,有两个人,一个是吕夷简,一个是贾昌朝,一个是猛虎,一个是毒性很大的软皮蛇,赵元俨不会做出来,可不管是那一个宗室子弟,或者外戚做下,以后休想有好日子过。
“王内侍,喝茶,官职我不受,陛下的心情臣理解了,不谈。”
“那问鬼……”
“你问了,正好我顺便将案情再从头分析一下。”
“好。”
“那天晚上,有种种巧合,一是宋学士他们正好在谈心,及时指挥,二是许多百姓涌来抢救,所以死的人不多,但凶手也不想死更多的人,刻意选在上半夜,即便如此,胆子有多大?看看何家三兄弟,虽为重金放了火,上来后听说只失踪了三人,心中还是长松了一口。他们已是恶得不能再恶的凶人。况且太平州的百姓。所以我判断幕后凶手不是太平州的百姓,没那个胆子。”
“是。”
“当时灾民没有交接,还有许多巡逻的船只,虽然夜风急,还有一个水流问题,等会儿我再说它,如果火不很快燃起熊熊大火,能让巡逻的船将这两艘起火的船拖走,不会得逞。我过来后问了宋学士,宋学士也回答火光迅速燃烧起来,因此我估猜了有硫磺等物。但这条线索不大好查,有可能从京城带过来的,分作了几十批会合,又远,每一批量很小,如此这条线索并没有多大的价值,但它可以利用起来。”
“是。”
“然后是水流,宋学士他们才来太平州,对水流知道得不清楚,可是我来到太平州一年多,又为了兴修圩田,刻意察看各条河道水流,包括长江地形。”
“是,”王昭明道。不仅圈湖泽,有的地方还要筑起高大江堤。长江也要看的。
“想要纵火,又不让人知道,必须做到两条,一是船能自己迅速飘到灾民船上,二是纵火的人能安全逃出来。最难的正是这两条,常人心态太平口的江水主要是分为两条,一是东去的江水,二是西北风吹动的江水。东去的江水向东流淌,这是一个整体,从上到下皆是如此的水流。风吹动的江水,仅是上面江水的水流,但影响到那两艘船足矣。”
“是。”
“不是,还有一道水流,那就是太平口的河水而来,一直冲到对岸,这股水流影响长江水流向东,使江水折向东北方向,有一个例证,每当船到了这个水流圈中,船虽向东行驶,其实船会自己向北漂移。正是河水冲动造成的。然而到了对岸,遇到江堤困阻,水流再次折回来,也就是河水冲成的扇形圈子外围,水流又是向南折返。江流、风势与河流,三道水流,使得这一带水流十分复杂。既然过来主持此事,智慧总归会有的,要看一看,从何处看,会从长江上看,会刻意关心船烧起来后会不会飘向灾民船,必然对水流十分关注。准备时间有了,从我上书拒绝起,一直到正式接受,经过很长时间。可他们对这里的水流能不能做到熟悉起来?真能拖到半年后我才能接受灾民?他们能不能等得起?那么会怎么做?”
“从当地雇人。”
“正是。为了验证,我刻意用两艘船做了三次试验,船不去控制它,再跳几个人下去,一个向南游,一个向北游。可只成功了一次,一次船飘的位置不对,一次人游得太慢,游得慢就会有被发现的危险。你说他们不雇当地熟悉水形的人,行不行?”
“不错啊。”
“但会雇什么人?”
“不知道。”
“这也好查,我一直在查,可隐在暗处,让宋学士他们在明处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但不可能查全部太平州的百姓。因此做了分析,宋学士他们查了曹张他们,何必要查,一旦出事,他们两家必定会成为重要目标,换作我,会不会邀请他们?再说其他的大户,有的瞒田太多,可是县城里盖了房屋,买了地。他们才不会希望我出事,导致圈圩失败。这一排除,还剩下几户了?有,还有两户,也是宋学士他们关注的重点对象。瞒的地多,城中投下的本钱又少。他们都是有身家的人,也许会对我怨恨,但会不会做出这种事,查出来他们怎么办?所以不会选。也就是一二等户全部排除在外。”
“是。”
“剩下是三四五等以下的百姓,这群人数量更多。可也好排除,无论怎么做,必须有两艘船,还有必须进行几天观察,所以这两艘船必须是自己的。不然万一风不来,或者其他条件不能满足,如何载着这些装满燃烧物的船回去?这一呆必须要有几天时间,还不让人怀疑,只能证明他们确实有船。虽船不大,终是长江的船,不是内河的小舴盆,能拥有的不是三等户也会是四等户。五等以下的户数全部排除。然而还是多。”
“是。”
“我先从得利者着手,随之否决,虽是三四等户,能拥有多少地呢?一百亩,两百亩,三百亩,它们会不会值五百金?就算大圩田地再贵,这是江南,非是河北,一亩地五缗钱足矣。有五百金,会让所有三四五等户动心。不过案子大,必须保证自己一下子看好了人,不能让人举报,或者提前要杀人灭口。所以必须手中有船,还是贪婪与残暴的百姓。符合这条件的能有多少户?”
“原来如此。”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非是案子不能侦破,而是破案者有没有用到心,否则再难的案子,只要做下,必然会被侦破。但我还是没有动,无他,真正主持者也会观察。当时灾民,来往的商户,查看的各州官吏,太平州到处是湖泽草荡,来了几个外来者,很难寻找得到。况且还有一个前提,想让人不怀疑,纵火者必然会经常出现在长江上捕渔,若在长江上杀人灭口,是不是很容易?就算我将他们抓起来,仅是怀疑,又是十几户人家,最后只好释放,一释放,被他们灭口,此案会终成悬案。于是一直没有动,直到过去很久。”
“万一他们还要灭口……”
“不会,他们所挑选的对象,会让我不会注意,比如何家三兄弟,他们在景民圩中有几百亩的良田,如果我陷入误区,永远也不会怀疑他们。其次杀人也是不易,不到万不得己之时他们不会出此下策。最后是宋学士他们对我产生一些误会,不是很和睦,破案又陷入误区。我没有关系,那么多事情在等着我处理,破不了案,与我关系不大。况且时间过去很久,一些踪迹被他们一一抹去,不用担心了。”
“是,这是人心。”
“算人心吧,”郑朗笑了一笑,又说道:“因此我没有打草惊蛇,直到过去很久,这个人必须要回京城,宋学士问我,我说了菜刀……”
王昭明呵呵一乐,这个比喻他听说过。
“于是宋学士他们拿出一千缗钱做为奖励,这应当归我所得的,算啦,本来他们三人对我就很不满,我不向他们讨要了。”
王昭明再次一乐。
“主使者心中清楚,给一万缗钱也不会得到线索,然而行凶者未必清楚,也不会说,多好啊,就象这一次,捉住凶手,陛下有意替主使者遮一遮,我就无法知道谁是幕后者了。”
王昭明这一回不敢笑了。
“机会也就有了,行凶者不会知道主使者身份,我再从他处请几个机灵的陌生脸孔,用一些似是似非的话语试探,让他们逃啊,给他们钱啊,或者再让他们做下其他事,等等。不是凶手,会莫明其妙,是凶手,一定会在为这个一千缗担心,再听到这样的话,会产生反应。诈一诈,凶手就会出来了。可没有想到事情走了样,中间又发生故事。何家兄弟从长江上游到岸边,恰巧被丁老三看到。何家兄弟虽凶狠,丁老三身体强壮,也不惧多少,于是试探。也不能证明什么,我们兄弟三人在长江里游一回泳,是兴趣,与纵火案有什么关系?况且我们还要感谢郑知州,补偿了那么多田地。不过也怕他到处讲,用了二十几缗钱塞住他的嘴巴。本来可以做一条线索的,正好出来一千缗钱,他再次上门勒索,引来何氏兄弟的杀机。汪县令接受报案后,不清楚,丁老三强壮,又通水性,谁能在水上悄无声息地将丁老三杀死,并且身上也没有什么痕迹。丁妻不服,又来到州衙来报案,我立即想到何家兄弟,不是很远。并且暗中调查过,他们有两次财产来路不明,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眼就认出他们,说他们以前也有冤案的来历。”
“原来如此。”
“是啊,你真相信鬼神?”
“那问鬼……”
“问鬼是我临时想出来的,去反复的验尸,再盘问,实际上是为闹鬼赢得准备时间。再请青虚道长协助,不然这三人自知罪孽深重,拒不招供,难道用严刑逼供?我准备在案破之后,就将真相揭开的,可看到宋学士、贾说书与蔡知谏都以为真的是我在问鬼。于是转了念头,不说。”
“为何?”
“你想一想,他们三人那一个不是饱读诗书的才子,三元,陛下的说书,书法儒学精通的青年才俊,居然看了一些假像,就认为有鬼,况且他人。若有人本领比我更大,使用一些法门,对陛下进行诱惑,就是陛下不受诱惹,以后呢?看一看鬼神方士,让秦始皇、唐明皇、汉武大帝等人君变成什么样子?我不说,会有很多的传言。争议更大,也是一次反思。但这是我的法,我的装神弄鬼法门,陛下要平衡,在塞臣的嘴,何必要平衡,我是陛下的臣子,替陛下做事是臣的本职,忠心陛下,更是臣的责任。”
“郑知州果然是良臣。”
“我不是良臣,只是想做一个不恶劣的大臣,不过陛下若觉得有愧疚,能否传一道私命,看谁能有本事,让臣这些个小法门揭破,给一些重赏,也当是为后人做一个很好的警告。”
不是挑战天下人,是挑战天下那些装神弄鬼的神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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