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九章 处女地(一)
赵祯脸上多云转yīn,但没有说。
他的xìng格比郑朗还要软,若论肚量,有可能还比郑朗更大。比如他对二小,王安石与司马光两月多前复提郭氏,让他很恼火,现在看着他们,却是一脸的笑容。其实过去几天,他那一点怒气早到了九霄云外。
但不意味着他不聪明。
若不聪明,再以他的xìng格,宋朝非得出事不可。
不用说,有可能八王叔家的那个堂兄卷入其中。不大好说出口,道:“郑卿,朕心中清楚了。你们去吧。”
没有提同意,也没有提不同意。
但回到宫中后,立即派人去上蔡县查了一下,这还能查不出来的?
于是下旨将这五位世子全部强行拉回京城!
外面的天sè很yīn沉,司马光不解地问:“状元,为什么直接说出来?”
“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出来?”
司马光仔细的默想,过好一会儿道:“我知道了,这样做是对的。”
高衙内不足惜,几位世子却让人头痛。他们是没有实权,可身份很尊贵,做为臣子,应当表示礼貌上的尊重。就是几人裹在一起,对郑朗不利,郑朗能奈他们如何?说出来,反而显得xiōng怀坦dàng,不管这几位世子有没有与高衙内图谋什么,反正作为世子,住在一个大臣家中,就是不对的。换谁也心戚戚啊,况且郑朗现在除了虚名,还有什么?
说出后交给小皇帝处理,就象一个孩子被哥哥揍了。能不能从外面请几个人将哥哥反揍一顿,或者用小刀子在背后向哥哥来上一刀。最理智的做法。还是告诉父母,请父母做主。
“所以我说,我们还小,学会观察,是培养阶段,成长阶段,这一阶段主动避开祸事……”有的郑朗没有说,说老实话,他也不想招惹这个赵允让。何苦来哉。未来那个赵曙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坏皇帝,可脑袋瓜子很不正常……
“是。”
开始让二小买书。太平州不是大州,物产不是很多,书籍同样很少。想修书,必须将充足的书籍带过去,以便查找。还有几小也要学习,更需要书籍。笔墨纸砚倒不用急,可以将就一下。
然后对吕公著说:“陛下,已经召见。很有可能这两天除书就会下达。你对你父亲说一声,我给他两件礼物,但也替我带一句话。他是宰相,要有宰相的肚量,功利心不能太重,不能为争权,开党争之河。”
吕公著脸一红。
事情一分为二说的,朝争肯定有,那个时代都避免不了,但没有党争严重。例如眼下吕李之争,就是一种朝争,大家较了一些劲,可不为因此而贻误国家大事。
党争的结果,那就是你赞成的,我必然反对,你反对的我必然赞成,危害会有多大?
后来不能全怪范仲淹,吕夷简先是七伤拳,后是嫁衣神功,于是结臣自保,范仲淹再逼之,越逼越结臣自保,范仲淹越逼之。党争开始了。这个结果,范仲淹肯定不想要。
他的心xiōng,谁都不敢怀疑!他的品德,谁都不敢怀疑!
吕夷简同样也不想要,他就是贪权,恋权,还是一个做实事的宰相,也不会想将宋朝带到不好的道路上。但正是范吕之争,宋朝文臣渐渐产生分裂。
郑朗只能说这一句,然后从行李里面拿出两张纸。
一张是黑火药的配方,宋朝的黑火药配方比唐朝稍好一些,可那个配方还是乱七八糟的,威力不大。就是黑火药配方准确无误,配料精纯,威力还是不大。但至少能用于采石、伐木与矿山的爆破。
这是最正确的配方。
有可能因为原料提炼的不纯,威力下降,甚至原料不纯,也影响着配料的比例。但绝对比现在的黑火药威力大上好几倍。
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影响,似乎后面明清时配方渐渐准确起来,不大好比较,因为满清也用了黑火药制的武器在与明军作战,但冷兵器还是占着主流。大约会起作用,可不会起绝对xìng的作用。
这是郑朗给它的定位。
于配方后刻意写出此事,然后又说道,勿得泄lù。
刻意加以提醒的,其实宋朝对一些看家武器看管很严,比如神臂弩,那怕全部战死,也要在临死前将此弩毁去,不能让敌人知道它是怎么造出来的。但还是流传到元金手中。
又再次注明它的爆炸特xìng,乃是剧烈爆炸时所产生的气压,才是它的威力所在。所以爆破时,必须进行密封,用引线将密封起来的火药点燃,这才能将它的威力十成十发挥出来。
第二张图就是神臂弩,郑朗清楚标注了它的一些关健特xìng,弓身长三尺三,弦长二尺五,以山桑为身,檀为弰,铁为枪膛,钢为机,麻索系札,丝为弦,射三百步,透重札。并且画了想像图。
对此吕公著不大明白,chuáng子弩同样达到了这种射程,甚至更远。
但给了吕夷简就会知道它的威力,chuáng子弩是多人操作,体型笨重,可此弩却是单人操作,只要力气大的,皆可以将它张开。
不过郑朗刻意注明,想要达到这一射程,需要一个特定的机关,自己没有想到。
这是后人反复证明,才确认此事。
按照想像图的式样,绝对达不到这个射程,制作好,顶多是一具稍有威力的踏张驽。在此之外,它应有一种机轮齿轮组成的零件,才使它射程达到四百五十米外,还可以力透重甲。
不知道这个零件会是什么样子,但若黑火药威力成功,朝廷必然会派更多的工匠进行研发。
他想像不出来。可会有工匠能想像出来。况且它本来出现的历史就在几十年后神宗时代。
郑朗又说了它的原来缺点,虽射程远。然需臂力大者才能拉开,而且精确度不大,临阵对敌之时,施放不快,不如宋朝的普通强弩轻捷。
但还是很有威力的,一度它曾让金人产生了严重的恐惧感。
吕夷简得到这两张纸,不知道轻重。
这非是宰相所做的事,然郑朗说得很郑重,于是交给王德用。王德用又交给了相关的官吏去试验一下。
东京城就有研究火药的作坊,属于军器监十一目之一。火药作,所用硫黄皆是从日本进口过来,各作手工生产皆有制度作用之法,俾各诵其法,而禁其传。
不过还是流传出去,契丹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得到火药配方以及相关的武器,在燕京日阅火炮。向宋人耀武扬威。宋朝无可奈何。再度做了一只受攻击的驼鸟,被动的禁榷场sī买硫黄、焰硝。
但出了事。
火药作也不知道轻重,还是按照原来火药制作流程去生产。只是比例更改了,并且外面用了层层厚油麻纸将它密封起来。
三种配料是现成的,油麻纸也是现成的,得到配方,不到半个时辰就弄好了。
郑朗也算是自家亲戚,王德用拉着枢密院的另外两个大佬,蔡齐与李咨一道来到火药作。这玩意儿虽然是“安全火药”,也只是相对的安全,所以设在城外,并且离严家客栈所在的地方不远。
三个大佬到来,里面的官吏更加紧张。不知道配方出处,但自王德用手中传来的,自然要好好表现一下。
于是又加了份量,足足有两百多斤,用油麻纸层层包裹。
要试验一下威力,在地上挖了一个浅坑,上面盖了一些浮泥,留下引线。
几个大佬正在说话,军器监的少监,丞、主薄,还有火药作的小吏作陪。
蔡齐不解地问:“王相公,为何拉我们前来观摩?”
“是吕夷简给的配方。”
“吕相公,他何来的雅兴?”
“也不是他有雅兴,是状元写的配方,托他儿子带给他的,说得又慎重,因此拉你们过来看一看,它倒底有多大威力。”
“郑家子。”
“嗯。”
几个大佬也没有当一回事,这叫专业不对口,是火药,非是儒学,你想怎么折腾就去折腾。但状元的配方,总要看一看的。不要一会儿,响都响不起来。
有了火药武器,然威力很小,战场上用得并不多,也造成了数位大佬轻视。
小吏问道:“能不能施放了?”
“放吧。”
“几位相公,还是站远一些。”
为了表现,份量有些多,现在所埋地点,也不过在一百步外,不然看不清楚。“应当”没事,但小心为妙。
小吏催促,几位大佬又往外走了走,大约一百五十步,全部停下来,然后着着小吏指挥着工匠疏散,一起站得开些了,小吏拿出一个火舌在引线上点。他也不知道啊,自己要点引线,要观察,几个大佬看一看就离开了。但自己以后还要继续研发,必须获得第一手资料。于是就站在七八十米开外的地方,傻乎乎的看着。
王德用看到他聚精会神,还夸赞了一句:“这人不错。”
有敬业精神嘛。
这也可以,但别放那么多份量,上了战场,两百多斤,用什么扔出去?或者象这样埋到地上,敌人是呆子不成,站在哪里一动不动,眼睁睁的看你派人前去引燃爆破?
想试验一下,用一个十几斤的小包足以。
悲催的开始了。
……
客栈里,两小正在与郑朗说话。
司马光问道:“状元,为什么一提万春圩,吕相公神情那么严肃?”
“中间有原因,此圩又叫秦家圩,自太平兴国年间决堤后,朝廷多次想修建,然一直没有修建,是因为争议声很重。太平州此时多是湖泽,排去多大的水面为圩,便使多大的水面洪水没有归宿。当夏秋汛期来临时,上流水涨。洪峰泛滥成灾,便会造成水灾。此圩西南靠荆山。沿着山麓作堤,长江之水只能从山峡流过,遭遇阻塞,会使荆山东造成灾害。有人认为圩水所经之地,底下蛟龙潜伏,过去此圩多次被毁也是因为此故。此圩被毁后,有采茭之利,能养活百余家,一旦成圩田。势必造成他们反抗与不满。此圩东南就有大湖,堤岸久经风浪冲击。时久难以坚固。”
“那么状元之意呢?”王安石饶有兴趣地问,他可不相信老师是一个人云亦云的人。
“单从此圩来看,此圩北界有丹阳石臼二湖,延绵三四百里地,足以容纳洪水。并且此圩四周皆是沼泽滩涂,平时是滩是涂是泽,大水时皆可漫衍成湖,面积足以有丹阳湖四五倍之巨。足以蓄水。此圩西面又与长江连接。洪水泄流很快。蛟龙之事,你们可相信?夫子曰,不乱力怪神!但有可能是圩水穿堤涔出。时久会形成水潭,水潭越深,便使堤岸下塌。人们不解也,于是认为蛟龙作怪,只要筑一道复堤,引导水流注入江心,问题立解。至于茭民,圩一成,能有几万亩几十万亩的耕地,分一些耕地给他们,安居乐业,为何会反对?所以仅筑此圩,问题不大。但问题不在这儿。”
“在何处?”王安石道。对此也可以看出他与司马光、吕公著的个xìng差异,吕公著安静的听,司马光兴趣不大,他只关心此事能不能为国家带来好处,为郑朗带来好处。
可王安石一听水,来了精神。
有可能他小时候长时间生长在江南的原因,对此比较熟悉。
“主要是人多,若我朝平安度过两三百年,不用开疆拓土,只要保持疆域不失,人口突破两亿兆都有可能。这么多人,要张嘴吃饭的。人越多,越需要充足的耕地。会到处抢地抢田。未来岂止是此圩,有可能太平州所有沼泽滩涂之地全部化泽为耕为圩,甚至都能将丹阳湖化为圩田。那么汛水一来,破圩的事会时有发生之。并且失去了蓄水功能,即便是江南,有可能也会有旱情发生。”
“这不大好啊,”司马光道。
“是不大好,可你可看到国家粮食紧张。河北河南山东开发就好吗?黄河与汴水、淮河为什么一次次出事。而拓出的田地产量亩产仅是两石余,圩田却能达到五石之巨。”
“状元,是如此。不过谁开先例,到时候言官必找谁的麻烦。”
这才是郑朗最不开心的地方。
自己辛辛苦苦的,如果在太平州开出数方大圩,变出三四千顷田的耕地,能养活几万几十万百姓,为朝廷一年纳出十万石粮食,无数税赋,可只要出一点小事,会有大臣找你麻烦了。
一破圩必定会死人的,就是不死人,损失也会很大,弹劾开始!
这些人的嘴巴子会将你弄得仙仙yù死。
“到时候看吧,”郑朗摇头道:“也没有那么简直的,堤岸高低大小,水流宽细缓急,人工的来源,粮钱等等,朝廷中会有多少人反对……”
“就是状元所说的分裂?”
“不是分裂,王三郎,自古使然,我们这个国度历史太悠久了,于是内斗成了我们最拿手的东西。朝廷有惩前代之患,将权利进行层层分割,更加重了这种内斗的产生。但不分割,权臣必然误国。权臣之例更不能开……”郑朗又想到了蔡京。
而这个财军政三权一起抓之先例正是王安石为了改革之便开的先例。
掣肘得太狠了,索xìng将权利一起抓过来。
他是好心的,然而有几个权臣有他这样的德操?
“王三郎,中庸也!”司马光大笑道。
“唉,中庸倒变得大了,”郑朗叹了一口气,越大这本书越难著。
不过好在只要不是落实在实事上,言论上,这些直臣们大多不管的。
“但不是圩,还有其他的。”
“是什么?”
“商埠!长江功能不去提它。此地有多条大河,青弋水贯穿宣州许多地区,甚至歙州、池州部分地区,江对岸便是濡须河,濡须河上通巢湖,从巢湖自淝水直达庐州,又从舒水通达舒州。然江北岸因为山势与江水的曲折,多有积滩,不便设置码头,唯有在芜湖县才有最佳的港湾。”
在宋朝谈商业不是一件耻辱的事了,商税与官办商业与专营所得,也是宋朝巨大财政收入最重要的一部分。甚至后来南宋的大臣陈亮为国家财政所逼,苦逼的说:圣人之惓惓于仁义者,又从而疏其义曰,若何而为仁,若何而为义,岂以空言动人也,人道固如此耳,余每为人而言之。而吾友戴溪少望独以为财者人之命,而yù以空言劫之,其道甚左,余又悲之而不能解也。虽然,少望之言真切而近人情,然而期人者未免乎薄也。
虽然戴溪提出,财富就是人的xìng命,薄也,可言真切而近人情。孔夫子说什么仁义的神马,是夸夸其谈,是空谈,能当饭吃么?所以利乃是义的存在物质基础,是不可能缺的。
直接说孔夫子不对。
有些主观成份,不是孔夫子不对,而是后人一味曲解得左了,孔夫子也说过,只要给我钱,我会为人家执牛鞭子。还有所谓的齐家,何谓齐家,不仅让家中安定,最少有个温和生活吧。
这个言论太过jī烈了。
人除了财产外,还有其他的财富,精神财富同样不可少的。
但在这种大背景下,只要不是视财如命,一般士大夫对商业不是很反感。
这一勾画,人未去,对太平州那块处女地的大方向就有了。
几小眼睛皆放起亮光,王安石道:“好远大的目标。”
“目标可以远大,但无yù速,无见小利,yù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知道,譬如登山,山渐高视其远也,然趋一步,必视其足下,反之,山之愈高,人之愈险。”这一句话出自郑朗那篇《齐家
“正是。”郑朗微笑起来,还有什么让王安石知道yù速则不达,更让人高兴的吗?
忽然传来一声巨响,连房屋都震得摇晃起来……RQ!。
第二百二十章 处女地(二)
全文字无广告第二百二十章处女地(二)
四儿惊慌的站起来说道:“大郎,大郎,地震啦。全文字无广告”
急切之下,不知她那来的大力气,居然将郑朗一下子拖出屋中。
其他人也往外跑,然后莫明其妙的相视。
响过后,一切很正常。
究竟发生了什么?
郑朗想了想,想到了响声来源之处,道:“不好。”
说完拨腿往外跑,心中念着阿弥陀佛。
有可能有麻烦了,几个少年与小婢一起跟着他跑到外面,大街上也涌出许多百姓,与四儿一样的想法,以为地震了,什么地震会有这惊天霹雳般的响声?
没有人管,狐疑的谈论响声来源。
有人听出来,猜测是火药作在试火药,但更多百姓否认了,以前也试验过,可那来这么大的响声?
听着大家议论声,郑朗的汗滴了下来,道:“去火药作。”
几人来到火药作,火药作正在往外抬人,不少人!
王德用、蔡齐、李咨,相关的小吏,以及工匠,大约一共有近三十人,一起中招。
对火药特性,不象唐朝,皆有了解,爆破时全部堵上了耳朵,十几斤没有事,可偏偏两百多斤,响声有多大。然后就是气流的冲击,问题也不大,最近的那个负责观察的小吏离得也有七十几步,一百米开外,人被气流冲倒罢了,最后一波攻击才是致命的。
天气阴晦时雨,地面有些潮湿,溅起大团大团的湿泥。离了一百多米远,甚至两百米远,这些湿泥不可能将人身体炸成一个个洞眼。但正是因此,大家才疏忽起来,更没有料到它的威力。这是火药作的试验场所,地面看不到任何浮草,有的泥土含着一些小砾石。幸不多,但被巨大的爆炸力冲溅起来,象小子弹一样迸到诸人身上。
观察的那名小吏被气流冲腾起来,翻了一个跟斗落到地上,其他的人同样不大好受,震得两耳欲聋,有的人身体不好,都生生震晕过去。接着这波泥巴流迸射过来,真的痛啊,特别那些小砾石有的生生挤入皮肤里面。晕过去的同样也痛醒过来。
无一幸免,全部受了轻重不等的伤。
火药作其他地方的工匠连忙将人往外抬,得抬到火药作的中堂及时治疗。王德用身体结实,醒得快,耳朵还嗡嗡的作响,全身上下痛疼万分,看到两边许多百姓观看,可听不到声音。然后看到郑朗,气愤地说道:“你……”
一气之下,又晕了过去。
严荣奇怪的问:“状元,他为什么说你。”
“别问,我们一道过去看看,”郑朗道。这只顾往外抬人,多少人受伤啦,况且他还看到蔡齐、李咨,以及其他十几名穿红穿绿的官员,人抬得越多,额头上冷汗冒得也越多。
赵祯正在中书,也不能说没有作用,这一段时间呆在中书,看着几位大佬处理政务,对他成长同样很有利的。外面就有人过来禀报:“陛下,各位相公,大事不好,西府三位相公全部出事了。”
“出什么事,慢些说,”李迪道。
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三个宰相出了事?
“三个相公,还有军器监的十几名官吏,火药作的一些工匠,全部出事。”
三个宰相出事,赵祯眼睛呆了一下,立即喊道:“抬玉辂。”
休说三个宰相出事,就是一个宰相出事,也是大事了。
前面禁兵开道,上了玉辂,其他几位大佬连车轿都来不及坐,提着官袍跟着玉辂往城外跑。
不近,两个多小时,才来到火药作中堂。赵祯下了玉辂,看到无数百姓围在中堂门口,但陛下到来,让禁兵清理走,只是郑朗师徒没有动,全认识,然后郑朗一脸担心的站在哪里看着里面。
赵祯根本就没有管他,大步流星跨了进去。
这一回所有人耳朵全部恢复了听觉,还是嗡嗡的作响。里面有许多大夫,正在小心地替这些人治疗伤口,蔡齐苦逼得不知怎么弄的,被一块小鹅卵石击中了腮帮子,两个牙齿顿时掉在地上,身上还有一些小伤口。李咨脸上钻了两个小洞,身上的不提了。其他人都是如此。
最倒霉的是那名小吏,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疗伤还在继续中,天气热了,衣服单薄,许多人身上让小砂石象子弹一样穿了进去。有的还钻的很深,一一拨出来,又没有什么麻醉药,大夫一粒粒往外拨,痛得哇哇地叫。(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赵祯问:“诸卿,你们是怎么啦?”
“我……”王德用气得直哼哼,说不出来。
只有军器监一名主薄稍好一点,当时为了表示谦逊,他站在王德用的身后。爆炸时,王德用伟岸的身影堵在前面,帮他抵住所有喷来的泥团与石砾。可是气浪喷来时,王德用巨大的身体冲向后面,一下子将他压倒在地,身体自然条件反射,想用手撑地支撑,但他自己一百来斤加上王德用两百多斤压在手腕上,咯吱一声,好了,手腕错了骨。
大夫接他接骨,找上吊带。算好的,只是痛得眼泪一个劲的往外流,没有其他的伤。
伏下来,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听明白了,难怪郑朗小心的站在门口,赵祯有郁闷地说:“将郑状元喊进来谨见。”
“喏。”
郑朗带进来,一个个赔礼道歉,然后道:“奇怪来哉,它的威力并没有那么大。”
无论是什么,还是火药,非是黄火药,塑三塑四,以及后世更厉害的**。怎么造成这种情况?王德用气得又哼哼起来。
郑朗又小心地问大夫:“诸位相公与官属,有没有危险?”
这名大夫答道:“需要休养一段时间,其他的危险倒是没有。”
只有那名观察的小吏受伤最重,同样没有生命危险,不过他有可能很悲催,没有半年时间身体是恢复不过来了。
郑朗心定了定,不出人命最好,一出人命,有理也说不清,思绪清晰起来,又问道:“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你说呢?”蔡齐也气愤起来,不怀善意地问。
郑朗挠头,问:“用了多少?”
好象是库房爆炸,才有了这样子。
负责配料的工匠道:“两石多……”
“两石多……为什么不离得远远的?为什么用这么多!”郑朗额头又滴下汗。这不是试验,是想搞谋杀啊。***,你们想死不想活,别拖俺下水啊。
“去看看。”赵祯兴趣来了。
只要有威力强大的武器,他皆感兴趣。赢弱的军事,更使朝廷君臣对犀利的武器产生了渴望。
一行人拐到刚才试验的场地,地面上炸出一个方圆两丈多的大坑,因为雨天多,地面潮湿,此时涔出水来,不知道有多深,可其他地面散落着一个个泥块,后面不远处的一面墙也震倒一大片,能看到刚才爆炸时的威力有多大了。
郑朗伏在坑边上看了看,再次抚胸道:“还好,还好。”
吕夷简问:“还好什么?”
他也蒙,幸好没有出人命,否则他也有责任啊。
“量还没有放大,大约急,密封性还不大强,埋得浅些,又没有在里面放铁蒺藜铁钉。否则,否则……”三样有了一样,今天三位宰相,十几名官吏将会无一人幸免。那么天会塌下来的。
吕夷简也在滴汗。
然后郑朗又在寻思着,大约以前的黑火药配料不准确,里面又塞了太多乌七八糟的东西,比如蒺藜火球,在三样主料里,硝虽未达到百分七十几,已逼近百分之六十,不象唐朝仅占三分之一,本来威力很大的,可在里面又加了竹茹,也就是竹子里面那层薄皮,采料难,功效在火药里又低,这是为了增加燃烧功能的,还有麻茹、小油、桐油、沥青、黄蜡、干漆等十几种配料,更降低了黑火药原来的比重与爆炸威力性。并且这些配料有可能与黑火药三种主料产生一些化学反应,使它爆炸的威力性进一步下降。
说到底,爆炸威力仅是辅助作用,它本来的辅助作用燃烧、放毒与制造烟幕,却成了它的主要作用。也是舍其本求其末。但不是宋朝人笨,本来它从唐朝配方演变而来的,那种三三开制的配方,注定只具有燃烧性,而非爆炸性。所以制作出来的相关武器皆侧重于燃烧。
官吏试验时,抱有老观点,认为里面仅是三种主料,并没有其他的配料,所以量多,却十分安全。于是出事了。
淡淡地将原因一说。
还不能讲得过多,怪异!
“倒是一件很厉害的武器。”吕夷简道,怎么办呢,那么多人一起趴在中堂上,也要说说它好处吧,不然深究下去,自己与郑家子皆会很麻烦的。
“想将它演化成武器,需要很长时间研发,敌人不可能让你将这大包大包的火药埋在地上,任你点燃它的。但可以用在开矿与采石上,有民用价值。国家一年会有许多采石用量,矿亦如此,会提高国家供铁、供铜数量。”
说到这里,郑朗脸上略略出现一些笑容,想将它使用到武器上,需要很长时间摸索,不过宋朝最大的危机还有很长时间才到来,到那时候,应当有更犀利的武器研发出来,那么东京保卫战中,不会如此被动。
赵祯问:“郑卿,你是如何知道的?”
同样是一件头痛的问题。
郑朗想了一想,答道:“臣家村庄上也有一个鞭炮作坊,去看了看,问了一下火药的演化史,发现了焰硝、硫磺与木炭比例在不断的改变,其实凡事皆有阴阳,阴阳调和得当,安然无事,放在朝堂上一片详和,放在火药上,也没有那么大的威力。若调和不得当,朝堂上争斗分裂,误国殃民,放在火药上,阴阳失调,就会产生如此的破坏性。其实天地初生之时,是阴阳是五行,天地万物皆有各自的属性,若找出它们的规律,会发生许多异想不到的事。”
说得很玄乎,越玄之又玄越好,而且说研究格物,物理化学的,会有很多人不齿,但说研究阴阳五行,会立即成为一门高深的学问了。顺便进了一谏。
又说道:“这种调和,恰恰是中庸之道中的最重要一节。”
“又是中庸啊,”赵祯不言语了,听得多,反正不是他学的那个中庸,又不好说冯元没教好,不如不问。
……
大约没有死人,似乎琢磨到新火药会带来许多好处,所以诏书很快下来。名字有些长,朝请大夫、中卫大夫、天章阁直阁、知太平州、赐银鱼袋。
朝请大夫是文散阶,从五品,上面还有开府仪同三司、特进、中大夫、中散大夫,下面还朝奉郎等文散官。
中卫大夫则是寄禄官,也是从五品,天章阁直阁则是馆阁官,有两种性质,一种是正规的馆阁官员,翰林学士、知制浩与翰林侍读学士,但也在向职称演变。第二种是一种荣誉职称,以学士为馆,昭文馆、监修国史与集贤院,这是最尊贵的职称,非宰相不能兼之,另外现在与后来陆续的又有观文殿大学士、观文殷学士,资政殿大学士、资政殿学士及端明殿学士,其中观文殿同样非宰相不可兼之。最次的就是阁学士,龙图阁、天章阁等等,分为学士、直学士与待制、直阁四种。
这三种或者荣誉职称,或者是寄禄官职,不是实职所在。不过不容易了,两个大夫,确定郑朗士大夫的地位,虽是最低一种大夫,但自此真正进入士大夫的行列,考虑到他的年龄,前途已经让他人感到艳羡万分。
崔有节混到现在,仅是禄官混了一个大夫,散阶还是从六品的通直郎。
至于馆阁官员,虽是最低一级,同样也不错了,一经此职,遂成名流,而且入馆阁直,必须是进士出身,是国家重要的人才,才能被授予馆阁称号。这一届进士当中,仅是郑朗与张方平两个人获得。
知太平州是差官,高者为判,低者为知。
赐银鱼袋是六等赐最低一等,剑履上殿、诏书不名到紫金鱼袋、银鱼袋等六种。能佩鱼也是一种荣誉。
还有呢,兼官,有的能兼好几种官职,勋官,爵官,食封官,所以往往一些有地位的高官一结,能结成十几个官职出来。
郑朗暂时没有,但他若是将太平州治理得很好,早迟会一一出现。
“见过郑大夫,”江杏儿眉开眼笑地说。
郑郎是真正的士大夫了,江杏儿乐得不行。
其他四小也开心万分,终于有了正式的称号,喊先生老师不让喊,喊兄台不敢,于是状元状元的,多难受啊。
“司马三郎,王三郎,跟我去一趟冯府。”郑朗道。
“喏。”两小一本正经地说。
朝廷授命下来,就要离开京城赴任去。冯元教了他们很长时间学业,要前去表示感谢。
来到冯府。
看到欧阳修在,打了一声招呼,两小向冯元告别。
冯元略有些伤感,三个小家伙都让他伤脑筋,包括欧阳修在内,皆不是“善类”,可才气让他很欣赏。教的时候很头痛,但离开了,又有些舍不得,这样资质好的学生,也是不容易碰到的。
毕竟呆了好几个月时间,人老了,有的人变得越来越贪,但有的人性格却变得柔和起来,越来越重感情,况且冯元无子。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与欧阳永叔一样,才华过人,可性格偏激,没有事时学一学你们的先生,会让你们受益非浅。”
“喏。”两小再顶牛,但从未与冯元顶过,这是郑朗再三吩咐的。
郑朗与欧阳修说着话,欧阳修道:“郑大夫,恭贺了。”
虽外放了,看着他前面一大串官职,欧阳修也艳羡啊。
“欧阳兄台,君迟早会有之。”
欧阳修呵呵一笑,道:“不过我也要离开宋朝。”
“何故?”郑朗被他一句冷不丁的话吓了一跳。
“朝廷派使者出使契丹,选了大约七八人,还有榜眼张方平,不日启程。”
“恭贺欧阳兄台。”
“何故?”欧阳修也不解地问,契丹人喜欢往宋朝跑,可宋朝人谁愿意喜欢往契丹跑?又穷又落后又野蛮又无礼!
“他日你必知,只要选中者,前程皆可以说是无量。”
走出冯府,郑朗心里面琢磨着,朝廷终于开了一个小窍,就不知道选中了那六七个人?忍住好奇心,时间紧迫,必须立即起程。甚至原来还想问一问高衙内的事,可想到三个大佬还躺在在家中直哼哼呢,不敢问了。
到了客栈,看到那个老卒带着两个高大的小伙子站在哪里,客气地说道:“见过兵哥子。”
“见过郑大夫,小的央求郑大夫一件事。”
“什么事?”
“小的有两个不孝犬子,弓马娴熟,平时经常练武,能不能收留他们做两个谦人?”
也就是家仆,家丁。
“兵哥子,这……”郑朗犹豫不决,他家的包子铺生意很好的,做自己家丁未必有那么自由。
老卒使了一个眼色,他二子中的长者来到次者面前,大喝一声,居然将他二儿子活活举了起来,然后脸不红心不跳的放下去,轮到二儿子又将他大哥举了起来。弓马不知,力气很大。
老卒又说道:“郑大夫,小的知道我奢望高攀,可小的两子能对郑大夫忠心。”
一个高攀使郑朗豁然开朗起来,想法不一样,虽是家丁,但自己身份与原来也不一样,对于这些平民百姓来说,反而是一种高攀。反正自己确实需要请两三名可靠的家仆,不可能天天从郑家庄请人保卫。道:“你起来说话。”
然后看着这两个小青年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多大啦?”
“小的叫杨九斤,二十一岁,”大哥道。
“小的叫杨八望,十九岁。”二弟道。
“可否成亲?”
“没,”老兵羞愧地说。自己是普通的士卒,没多少月钱,好铁不做钉,好汉不当兵,两个儿子又喜欢练习武艺,身体练好了,可在其他人眼里,那叫不务正业,虽承蒙状元之福,赐字扬名,包子生意好,然而京城物价昂贵,想找一户好人家,要有房子,聘礼,这一个个包子不卖上十年八年,两个儿子是解决不了问题。不如让他们跟在状元后面做一个谦客,以后说不定还有一个造化,谋一个小官的什么。
郑朗看到他难为情的样子,想了一下,想出一大半,没好再问。只要未成亲没牵挂就好办,道:“好,我马上就要动身了,你们回家收拾衣服去吧。”
杨家一家三口千恩万谢的回去。
进了客栈,看到吕夫人带着一名四十几岁的中年人,一名二十几岁的大汉,还有两个长相清秀的小婢,与江杏儿说话。又是小婢,郑朗回头瞅了一眼王安石,皆两个小婢,要不要替王安石再卖一个小婢回来,般配一下?
见过礼后,吕夫人说道:“郑大夫,这是我家三叔子,这是丁胜,这是丽儿、鸣儿,他们将一道随我儿下江南,叼扰你了。”
三叔子不是吕夷简三弟,不过用了这个称呼,在吕家地位不低。照料吕公著的。
四人又向郑朗行礼。
还礼后,郑朗道:“无妨。”
说了一会儿话后,吕夫人告辞,开始收拾行李,再加上严荣身边的一个小婢,这一行人很多,四个学生,八个小婢,四个护卫,一个吕三叔子管家不象管家,护卫不象护卫的中年人,一共十八人。
在吕家与严家还有杨家三户人家相送下,陆续将登上船。
看着岸上三户人家,郑朗忽然笑了起来。一个是宋朝的顶级豪门,一个是宋朝有钱的人家,一个是宋朝的基层百姓,能站在一起,算不算一种缘份?
帆扬了起来,船发,驶向彼岸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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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处女地(三)
第二百二十一章处女地(三)
“不好啦,知州,又打起来啦。”一个衙役一路小跑着进来,向太平州的王知州禀报。
太平州的情况比郑朗想的要复杂。
首先就是民风。
江南民风相对而言,比较淳朴,可有一个群体不是,而且这个群体是一般人想像不到的,渔民!
在诗人的诗歌,小说家的小说里面,渔人是很淳厚善良的一个群体,渔娘皮肤洁白,性格安娴,相貌美丽。错也!
常在水面上漂,早晚要挨刀,危险性大,随时会遇到大风浪高翻船的事。
就那么一点大的地方,除了船就是水,人大多数生活在一种孤独的环境里。每天茫茫的水气蒸腾,夏日热风,冬日寒风的磨刮,更使人增加了一种郁闷烦躁心情。
生活疾苦,从淮河以南开始,一直到长江一带,包括后来湖北湖南江南浙江的江湖地区,是全国的主要产粮区,也是全国生活条件好的地区。现在也是主要产粮区,然而圩区面积远不如后世。
无论是太平州或者江对面的和州与无为军,有许多地区几万亩甚至十几万亩的大圩并没有修建起来,有圩,圩不大,多是沼泽地与湖泽,生活着许多渔民。渔业发达,鱼就贱,因此长江一带很长时间流传着一句话,有肉不食鱼,有鱼不食虾,有虾不食咸菜。食指长的河虾售价与大米价相仿佛,有时候还不如米价高。
至于后来卖上五十块钱一斤的普通小河虾,只配做酱,二三十块钱一斤的虾子连做酱的资格都没有,省得浪费盐,索性给小鸡吃。
因此生活很艰苦。
这使得渔民性格剽悍,甚至可以用凶野来形容。至于皮肤白,见鬼去吧。常年的江风河风吹拂,就是崔娴与江杏儿吹弹可破的皮肤,半年呆下来,也如恍若从非洲出来的。
因此,太平州发生了一件事。
起因不是因为捕渔,而是另一件事。在左天门山上本来有一座禅寺临江寺。山上还有一个望江亭,时有游客前来游玩,登上山顶,看长江折转北去,一泻千里的壮观景象,或者吟诵一下李太白那首名诗,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与采石矶乃是太平州长江边上两大胜景。
十几年前,从南方来了一个大和尚,又于天门山崖边修了一座禅院,与一个求子观音像。
当时寺中诸僧皆笑,没有想到后来真灵验了。
凡是久孕不生的妇人在此院中住上三四夜后,立即与自家丈夫同居一月有余,会有一半妇人怀上孕。于是香火益盛。
当时的大和尚,已经成了临江寺方丈。临江寺的规模也远远盛过当初,甚至有江宁、和州的百姓前来求子。
包括王知州自己一个宠妾,多年无子后,前去求了一下,居然真求出一个女儿。
也发生了不大好的事,本来左天门山十分陡峭,又临了峭崖,于是发生六七起妇人失足摔下悬崖的事。有前任知州为此事劝说过,又改建了一座禅院。但改过后,求子者,全部失灵。最后重新无奈,又挪了回来。
事情的引发,便是从求子开始的。
江宁溧水县石臼湖边有一个高家庄,高家庄大主户的女儿嫁到当涂薛店,数年无子,于是薛家小郎带着他妻子高家小娘子前往临江寺求子。宿于求子观音禅院内,但第二天传出一个恶噩,高家小娘子夜里起来小解,或者是其他原因,失足掉下大江,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第七起妇人失足事件。
高家人不服气,其父将诉状递到当涂县,说我家女儿自小身体就好,身手麻利,休说在禅院内,就是从左天门山那段险壁也能爬上山顶。别糊弄我,是人害死的。
当涂县衙不授,高家又将供状递到太平州。王知州无奈,只好率着衙役前去察看,禅院还是那个禅院,为防止香客掉下去,在临近悬崖的边上还修了几根铁链柱子。只能如此了,若修院墙,没有生根之处,很危险的。崖壁下就是浩浩荡荡的长江。
王知道与知善方丈坐下来交谈,知善面露难色地说:“知州,每一个进来求子的香客,我们都打过招呼。原来知讷方丈也想过主意,派僧侣夜里巡哨,然里面居住的是皆是妇女,多有不便之处。除非将它关上……”
这个王知州不敢说的。
方圆数百里地,在此求得子的人家有很多,还有许多无子人家在眼巴巴的准备第二次第三次去,若将它关闭,会引起多大的麻烦。况且这位知善很有佛法,来到临江寺不久,寺中便出了佛法转轮。每有虔诚的香客焚香膜拜,此轮不用人推,就会围绕着释迦牟尼佛祖像自己转动,香客越心诚,佛轮转动越快。
当真神奇之极。
不用说求子,仅凭此轮的佛法无边,就替临江寺树立了若大的名气,请问谁敢动临江寺?
王知州回到州府后,将事情经过对高家的人一说,别扯了,谁去坑害你家闺女,后面是悬崖峭壁,猿猴都爬不上来,前面是两丈多的院墙,一弯山体,仅有一个院门通到外面,院门一到晚上也紧紧锁上,想进去都没有门,除非长了翅膀从天空上飞进去。
高家还是不服,继续闹。王知州无奈,只好让两个衙役带他到了临江寺。你说有人害了你女儿,你自己看怎么去害的,当真你女儿有本事,从那峭壁上能爬上山顶?高家到临江寺转了一转,无言可对。
王知州本来以为平安无事了。
这样才好嘛,只要境内无事,就是政绩。
然而不久后,高家又闹到了临江寺,说不对,看似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但有门,钥匙在大和尚们手里。是大和尚害的。王知州一听乐了,大和尚害你家闺女,图什么啊,是财是色,你家闺女是美女啊。
将高家臊走了。
高家不服气,又带了一些人去临江寺闹,可这一次去得有些巧,当涂丹阳湖边石家的三儿媳妇也无子,于是去临江寺求子。高家在闹,大和尚们清静无为,又不大好争,只顾喃喃诵经,石家不乐意了。而且两家颇有仇恨,紧挨着不远,一边属于当涂的,一边属于溧水的,地少,皆以渔泽为利,或捕渔,或者养茭藕菱葑。
西边叫丹阳湖,东边叫石臼湖,其实为一湖也。
这么大的湖,又没一个明显的地形标记,那一边属于太平州的,那一边属于江宁的,又那一区域属于那一个村落的,神仙来也划分不清楚。两个村落便时有争执。
以前吵过多次,经两县官员调解,事态没有扩大。
如今双方一见面,仇恨又起来了,石家阴阳怪气地嘲笑高家女儿失德,上天惩罚才掉下大江的。竭尽言语恶毒之事。本来丧女心痛,高家又听到这么难听的话,当场开打。
在太平州境内,高家吃了亏回去,心中不服,于是打到湖面上。
先是高石两家互殴,因为这个湖面之利,两州其他的一些渔民同样有些矛盾,结果加入的人越来越多。
今天是第四次开打。
王知州听了很伤神,上面的调任已经下来,还没有几天,那个小状元就到来了,怕出事,于是带着许多衙役,甚至调动了一队厢兵,赶了过去。时间来不及了,双方打了好几场,抬上来好几个人,打得全身是伤,昏迷不醒。互殴还在陆续的进行着。
到了湖边,在湖中开战的,一个个站在渔船上进行pk,远远的看不清楚,王知州说道:“下去,强行驱散,该捉的人全部捉来。”
衙役们与厢兵跳上了船,手持武器下去强行阻止。不管那一边的渔民,全部抓起来,抓了三十几个人,押到州衙。江宁那边不大乐意了,派人过来讨人。
王知州说讨人可以,不能再不管,各打几十大板警告一下释放回去如何?
江宁那边也没有反对,将人押回去,两边同时开打,打完了,再放人。
这样处理肯定不是办法,江宁府尹李若谷也说过此事。然而王知州想法不一样,想处理,很麻烦的,自己反正要离开了,何必多这事?李若谷官职远比王知州高,但没有权管到太平州来,只好郁闷的等待郑朗过来协助解决。这个王知州明显是想卸任在即,不想多事摞担子了。这一打,事态更加恶化。
但经这一打,大约能平静一段时间,这才是王知州最想看到的结果。
而这恰恰成为郑朗到最头痛的难题。
……
船儿在江宁府停了下来,不过很快就离开。
吕公著与司马光表示反对。
受了司马光与王安石的影响,吕公著性格稍微变得活泼一些。
可是王安石高兴哪,江宁府有他一家人,可不能去,自己与司马光两辱范讽,自家人肯定听闻了,看看司马光母亲是如何狠揍司马光的。不行,不能回家。
听到郑朗要发船,开心的跳起来。
司马光嘲笑他是为了怕一顿痛打,不孝是也。
难得的王安石没有反驳。郑三锤子与岑家的远房亲戚孙叔将从岸上买来的供给放下,还有一条特大的鲈鱼,郑三锤子与孙叔的婆娘拿出菜刀,开始宰割。
“牙祭,牙祭,”几个小家伙围着这条肥鲈鱼眼里放着光,说着一个从郑朗嘴中学来的新词语。
吕三叔微笑,对郑朗说:“郑大夫,你性子好,换作我,也会嫌吵得慌。”
“少年人,活泼是他们天性。”
“你……”吕三叔本来想说,你也能算上一个少年人,可人家如今是一方大员,五品士大夫,不好再说下去,转了一个话题,问:“我听人说你要修中庸,可自上船后,你只读书,或是教几子读书,为何……”
这同样很关心。
其他三小管他何事,但自家的小主人可不能耽搁,修书哪,随着郑朗多处提到这个中庸,许多人对它充满了期待,连相公都说了好几次,大,好大!
一旦修起来,对小主人很有利的。
“修书不急,修这书会很费时间,仅我一人不够。必须要他们帮助。”
“郑大夫,你对他们期望过高了。”
“不可小视啊,后生可畏也。若论学业,除了严荣略差,就是一般学子也未必及上他们三人,再有一年辰光学习下来,可以做一个好样的助手。但必须有一年。夫子本意是学以致用,关健是用。我,或者他们,如今都是闭门造车。没有实践,谈何实用?所以眼下必须以学业为主,一年打磨后,思想成熟,经历的事情多了。那时候才能逐步动手。但想完善它,没有两三年时光是不行的。到时候再看一看,看他们学业如何,有可能我会先放吕三郎与司马三郎回去科举。”
“郑大夫,你的性情更让我佩服。”吕三叔折服地说。不骄不疾,沉着稳重,在此子身上隐约可以看到自家相公的一些风范,但品德又隐隐胜过自家相公一筹。
还有才能、陛下的赏识、谦虚的心态,此子前程真的不可限量。
“未免好,太淡了一些。”
说完这句,立即奔向船头,将四儿拉了回来。
第一次来江南,第一次来到大江上,江水蔚蓝,江南宽阔,时有水鸟翔集,无数船舶驶过,四儿看得有些痴。心情高兴,于是张开双臂,站在船头做飞翔状。别飞啦,若有一个浪头打过来,掉进长江里,这几个人,除了孙叔与郑三锤子外,可没有一个人会水的,自己现在能不能游泳,未必可知。只要掉下去,准得完完,成了一只呆死鸟。
“你不想活哪!”
四儿吐了吐舌头,与几个小婢协助孙婶研究那条大鲈鱼去了。连郑朗眼睛也被这条鲈鱼吸引过去,有些大,大约七八斤重,这么大的野生鲈鱼倒是很少见的。
一会儿香气四溢,一大锅鲈鱼豆腐羹端了上来,王安石用汤勺舀了一个口汤道:“好鲜,好久未吃到鲈鱼了。”
又酸酸地吟道:“吴中张翰称达生,秋风忽忆江东行。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
天渐暮!
船到了当涂县界,可是郑朗说了一句:“继续向西。”
吕三叔不解。
郑朗说道:“想要治理一方百姓,必须清楚的了解他们。一旦去太平州府接了任,到地方察看,有下面官吏敷衍,百姓畏惧,能看到什么?我又不是圣人。只有这几天,到处看一看,看一看真实的太平州。”
“此言也是。”呆在船上一个多月,听了郑朗说过一些话,这一次行,郑朗所图可是很大的。大到何种地步,简直非他想像。但能接受,不大反而奇怪了,不然叫什么天才呢,叫什么将来宋朝的治世重臣呢,叫什么太后的托孤小臣呢?
一直溯流而上,驶到繁昌县,但没有到繁昌,而是让孙叔将船驶到北岸,抵达濡须河口,也就是后世的裕溪河。但与后世不同,不是在裕溪口入江的,入江口挪到西边繁昌县对岸处。
“为何?”王安石不解地问。
“想要太平州好,必须发展芜湖县城。当涂县离江宁太近,受到掣约。但芜湖不同,有优良的深水港口,还有长江,青弋水、濡须水、漳淮水,濡须水重要性比漳淮水更重。”
除了离江宁府太近之外,当涂县不能成为一个优良的港口,还有一个制命的原因。
湖口到镇江河段发育于长江下游扬子淮地台的挤压压断裂破碎带,左岸受较强的掀斜影响,远离长江地区表现为倾斜上升,邻近长江地区表现为倾斜下降。于是当涂县城江岸会不断被泥沙淤积,使岸线向江中迁移。这个地形变化很明显的,宋朝的长江岸线更向南,就在当涂县城边上。至于庞大的江心洲也没有出现。然后长江岸线一路北退,长江在这一段扭曲成月牙镰刀形,不适合发展大型港口。
因此出现马鞍山。
总之,作为港口,芜湖有着比当涂更优越的地方,离江宁府远,能**发展成市,是城市,非是现在比镇更小的墟市的市。港口优良,不会受地质变化影响。自繁昌到芜湖县城这一段江面宽直,水流平缓,适宜泊船。
还有的,就是这几个大河。
最重要的是青弋水,贯穿宣州中西部,直至歙州,青弋水东边岔流又与句溪水相边,通丹阳湖、固城湖、南漪湖、宣州州城、宁国县,从南漪湖又可以通过桐水沟通广德军,从固城湖直达溧水、阳羡溪通溧阳、宜兴、太湖。
这一道水网作用无可替代。
濡须河也很重要,虽然是江北,可它同样沟通了许多地方,并且入江处,没有什么重大的城市,上游要么鄂州,下游要么江宁府、苏州府。中间大型的商品集散地恰恰是一片空白。在郑朗未来勾画蓝图中,它的位置远在漳淮水之上。
又不是什么不好说出口的,大约讲了一遍。
“大型城镇哪,”几个小家伙很兴奋地说。
但司马光说了一句:“郑大夫,瓜是别人摘的。”
吕公著狐疑地问:“是什么意思?”
“郑大夫想法很好,可想要实现,很难,即便实现,也要几年时光,瓜未熟,摘瓜的人就来啦。”
就是没有人起贪心,按照宋朝的官制,无论那一个官员不可能呆在某处呆上十年八年的,三五年时间调任,已算留得很长时间。
“不能这样想,皆是为了国家,”郑朗摇头,这个司马光一颗熊熊的腹黑之心,大约是永远改不好啦。
于濡须河口停了一夜,第二天早晨上岸看了看,有许多商船的,陆陆续续的进出,情形不是很失望。郑朗到处转了转,说道:“返航。”
没有去繁昌,而是去了芜湖。顺流而下,船速很快,中午时分抵达了芜湖。
船泊在码头,码头边上不远处就是县城。诸人兴奋的上了岸,第一次踏上郑朗管辖的地界,然后用好奇的眼睛看着这个县城。郑朗也在看着,现在的芜湖会是什么样子……
然后就听到四儿万分失望地说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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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处女地(四)
第二百二十二章处女地(四)
听郑朗说了好几次,这里会是一座很重要的城市。
知道不如郑州,可脑海里也想,不如郑州,最少有郑州一半大。
四儿到眼前一看,失望之极,大约不到两千户人家。很不错了,整个芜湖县现在也不会超过七八千户。有好房子,但大多数人家居住在草棚子里面,斜斜的从鸡毛山一直拖到青弋水口。
天气到了六月末,正是一年最热的时光,大太阳白花花刺人眼睛,四周多湖泽河流,随着烈烈炎日暴蒸,茫茫水汽蒸腾上来,又热又闷,就象有人按住前后胸似的。
这些破茅棚在太阳蒸晒下,茅草蔫蔫的趴在屋顶上,树叶也蔫蔫的动都不动,又是中午,街上行人很少,除了一些知了在烦人的呱叫外,看上去了无生机。
四儿又说道:“还不如郑家庄!”
“别乱说,还有城墙。”郑朗道。
原来芜湖沿着当涂东北横山一带建造的,因为湖沼草丛,鸠鸟云集,取名鸠兹城。在它附近有一湖,蓄水不深而生芜藻,岂不是很正常,一个小池塘里还生有芜藻呢,不过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芜湖。到三国时,东吴与曹魏对峙于濡须河,为了军事上供给方便,孙权将鸠兹城迁到青弋水口鸡毛山下,始成重镇。东晋王敦于鸡毛山上屯兵筑城,这是芜湖城的雏形。
但仅是一个小城,地理位置也远不如吴头楚尾、南北津渡的当涂城重要。
其实很重要,只要有一条青弋水,已经让它变得重要起来。然而四周皆是湖泽环绕,人口基数少,失去当地农业基础的支持,使它发展一直很缓慢,甚至战火一催,顷刻变成一座废墟。
四儿看着一排东倒西歪的墙墩子,又道:“大郎,这是什么城墙?还不如我们家的院墙。”
“你看,城中有好多铺子,是一无是处?”
走进城去,城墙都只剩下一些断壁,休想有城门了,但是有不少铺子,一条长街,一路到头大约有近两百家店铺,多是当地特产,生丝行与鱼行为多,也有米行,杂货铺,还有几家酒楼,与两家客栈,以及一样少不了的东西,几家勾栏。
乐观肯定是乐观不起来的,也没有那么悲观。
看到这一群人来了,一家丝行伙计吆喝道:“卖状元帛呢,卖状元帛。”
状元两个字,让大家一振,杏儿说:“郑朗,进去看一看。”
郑朗也好奇啊,什么状元帛?
一大群人进去,差一点晕倒,所谓状元帛就是染成绯色的生丝,四儿又不乐意地问:“为什么叫状元帛?”
换王知州在此,一定会起疑,伙计只是普通老百姓,传得远,传闻已经远远的偏离了事实真相。听出四儿是北方口音,可看着一脸沉稳的吕三叔,以为他是家长,带着一群孩子下江南公干,或者为其他的事而来。伙计大咧咧地说道:“中了状元红不红?”
“红啊。”
“我们新知州是不是状元?”
“是啊。”
“是不是五品官?”
“是啊。”
“五品官是不是穿绯?”
“是啊。”
“那么状元是不是整天穿着绯色衣服?”
“不是,”四儿气呼呼地道,那是官服,大郎很少穿的,到了南方后因为天气热,白色衣服凉爽(反光,不懂的),于是一起穿了白色衣服。
郑朗拽了她一下,不要多说了,再说,别人起疑啦。
走出来,四儿道:“为什么不管?”
“为什么要管,他只想生意好一点,生意好,是不是好事?”
刚说完,又有一家食铺喊道:“卖状元包子呢,卖状元包子。”
这一回连吕三叔都笑起来,司马光道:“走,我们进去,尝尝状元包子。”
一行人走进去,点了几十个状元包子。
吕公著咬开馅,差一点呛着了,状元包子也就是虾酱包子,里面一些红色虾肉,酱面,黄豆,豆腐干子,以及一些调味品。
四儿又问道:“掌柜的,为什么叫它状元包子?”
“小师……”母字没敢喊出来,司马光又贼兮兮地道:“里面有虾肉,红啊,所以叫状元包子。”
“这位小哥,错也错也。”
“弄错了?”
“正是,今年春天新科状元连中三元,是吃了京城第一包子铺杨家的状元包子,才得以连中三元,我家派人刻意前往京城,花重金向杨家买了配方回来,故称它为状元包子。”
杨九斤与杨八望兄弟俩差一点气得趴在桌子上。
就俺家那个小包子摊,还能称为京城第一包子铺?
就是第一包子铺子,俺家只卖细沙包子、水晶包子、大肉包子、鹅鸭包子,或者羊肉镘头、太学馒头、糖肉馒头、四角馒头,什么时候卖过虾酱包子?
又辨解不得,只好悲愤的拿虾酱包子出气,我吃,我吃。
其他几人皆是大笑,掌柜被他们笑得莫明其妙。
等他离开后,丁胜道:“南人果然狡猾也。”
郑朗摇了摇头:“未必是坏事。”
“郑大夫,何解?”
“狡猾另一词语就是精明。”简单一个道理,就象带学生,学生越聪明是不是越好教,严荣资质也不算差的,真大半天才识一个字,郑朗会教他?或者将他带出来?严掌柜好意思央求?
强悍南方人不如北方人,可经商脑袋南方人比北方人是要强一些。郑朗来做什么的?是建设的,不是来作战的,要强悍做什么?相反,百姓越精明,才越好发展。
丁胜想了好一会儿才道:“郑大夫想得对。”
吃过饭后,继续在街上走,又看到一家铺子,上面写着三个大字:状元楼。
又是什么东东,一行人往上看去,正好看到几个少女衣衫不整的从二楼栏杆上走出来,明白了,勾栏!
差一点再次扑倒。勾栏与状元又有什么关系?
走了十几步路,司马光忍不住,回过头问里面的一个龟奴,道:“为什么你们这家勾栏叫状元楼?”
“我们家是城里最好的勾栏,为什么不叫状元楼?”
司马光喃喃道:“这……也行啊。”
今天总算长见识了,原来生意也可以这样做的。
上了鸡毛山,山不高,也就是几个小土山坡子,高度与郑家那两个土山相仿佛,但长着许多树木。登上山顶,风大些,也凉快一起,丽儿说道:“天真热啊。”
京城也热,但肯定没有芜湖热。
不仅是热,地势低洼,没有全部开发,湖泽多,湿气重,又热又湿闷,这才是北方人来南方不习惯的真正原因。
几个少女全部一身大汗,单薄的裙子都涔湿了,软软的贴在身上。
山顶上阵阵凉风吹来,吹得江杏儿软软的坐在一块石头,不想起来。
郑朗道:“在此休息一会,等会儿我们找一家茶楼,再找一间客栈住下来,明后天再转转,就去州衙,天热得厉害,久转不起来了。”找茶楼不是喝茶的,一般茶楼后面都连着澡堂子。船大,在船上也能洗澡,但不是很方便,另外还有一些女儿家的私密亵衣也不大好凉晒。所以先寻一个澡堂子,好好沐浴一番再说。
郑朗站在山顶上向远处眺望。
近处是一个小圩,大约几百亩面积,里面有好几种水稻,有的稻穗黄了,大约是早熟品种,还有稻蕙垂了下来,闪着绿油油的光泽,这是中熟品种。
相比于唐朝,宋朝的耕作技术日益发达,从选种到浸种、施肥,对肥料的重视、沤熟,甚至到嫁枝、移载,种子的改良,生产工具的改进,等等,很接近后世的标准。
但缺少至关重要的两样东西,杂交技术,与化肥,产量相比于唐朝,提高许多,可总体还不是很高。
最高的地区就是圩区,亩产高者能达到六七石,少者也能达到三四石,平均五石以上。
可圈圩也没有成熟,眺望远处,视线尽头就是沼泽区,六月末,夏水始大,能看到白茫茫的泽水,但也能看到长得青葱的芦苇与茭白,坚强生长在茫茫无边的洪水间。
太阳西斜,郑朗才带着大家下山,沐浴了一下。
寻了一家客栈住下。
然后再度返回茶楼,茶楼后面是澡堂子,前面还是喝茶的地方,喝茶,顾名思义,三五个好友,一边喝茶一边拉家常子。通过他们聊天,能听到当地的一些情况。
但大半话题,却是围着自己转的,首先是长相,貌如潘安宋玉,郑朗不自信地对王安石低声问道:“象不象?”
王安石老实地回答:“一点都不象。”
几个少女一起低下头窃笑。
然后是才高八斗,天下无双。郑朗又问:“象不象?”
“略象那么一点儿。”
郑朗道:“也不象。”
八个小婢再次低下头窃笑。
又说了,头长瑞角,脚踩祥云,郑朗问:“你们有没有看到?”
王安石再次老实的答道:“根本就没有看到。”
这一回连吕公著都低头笑起来。
有一点听到了,这些百姓准备在郑朗接任时,去当涂县城看一看郑朗。
“为什么要看他?”郑朗托着腮问。
“那是状元,小家伙,你懂什么,为什么不看!”一个中年人不客气斥责道。
几个少年与小婢再次趴下来闷头大笑。
郑朗郁闷了,第二天船沿着青弋江向上流航行,再往青弋江折向句溪水,又叫水阳江,到达丹阳湖,这一行就结束了。但是郑朗一直站在船头,江杏儿担心的说:“郑郎,太阳大,进船舱吧。”
“晒一晒,晒黑一点,看上去岁数会更大。”
司马光一合什,念道:“阿弥陀佛,郑施主,你着相了。”
一起呵呵乐起来。
但这一行,能看到更多太平洲的真面目。有一些山区,不多,山也不高大,长着许多树木、竹子,还有许多小圩,多是沿着这些山区筑堤而建,大者几百亩,小者几十亩,偶尔能看到上千亩的大圩,很突出了。太平州的粮食多是来自这大大小小圩区。
除了这些零碎的圩区外,高处多种有桑麻,也是太平州生丝的主要来源。
更广大的地方就是湖泽,多被洪水淹没,水面露出大丛大丛的芦苇、茭白、莲藕、莼菜,甚至可以看到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葑田。就着芦菰绞在一起的根部,在上面铺竹架,担浮泥,大者几亩,小者几分,然后在上面种水稻,种着一些瓜豆。不过得用绳子系好,否则第二天早上水一淌,有可能漂到几十里开外去,找都找不到。
江杏儿看着这种葑田,啧啧惊奇。又看着一排排长势很好的茭白,顺手掰了一个下来,忽然不远处一个渔民喊道:“小娘子,不能动啊,这些都是张大户家的,他家可小气啦,看到一定与你罗嗦。”
仅一句,郑朗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他脑海里浮现出了几段文字。
“各地豪绅占锢山泽,岁旱之年,一勺水不与人也。”占水。
“民间有古溪涧沟渠泉源连接山江,多被豪富之家渐次施工填筑,作田耕种,无力之人,田亩连接,或遏水旱,并不约水溉田,以兹害庄稼。”指豪强劣霸强占山泽的。
“诸处陂泽本是停蓄水潦,豪势人家耕犁高阜处土木,侵叠陂泽之地,为田于其间,官司并不检察,或起税赋请射广占耕种,致每年大雨时行之际,陂泽填塞,无以容蓄,遂至泛滥,颇为民患。”豪强兼并水利,不顾贫困百姓死活,破坏水利。
“于河港要害之处,建立私圩,水流壅遏,不能畅通,以致邻圩受侵害也。”为一己之利,滥垦导致泛滥成灾。
“纵许豪强富有力之家输早,占固专据其利,驯使贫窭钿民顿失采取莲荷蒲藕菱芡鱼鳖虾蚬螺蚌之类,不能糊口营生。若非供纳厚利于豪户,则无由肯放渔采。”占有国家的陂泽,也就是眼前这种情况,断绝贫民百姓生路。
“豪强兼并之家濒湖围田,隔绝水出之地,六七月间天不雨,望洋兴叹,秋潦至,眼看漂尽万家。壑邻罔利一家优,水旱无妨众户愁。”更是害诸人,谋一己。
盗湖为田。与官府勾结,使盗湖合法化,诸多用来蓄洪用的湖泊湮灭。
贪吏。修建时与豪强勾结起来,贪墨修建经费,致使持函之田,十岁九潦,殆成沮洳。
阻碍。豪强刻意授使愚顽之民,于修水利时纠率,或以幼小应数,靳出食力,乃用水之际,奋臂交争。
胆大妄为,制造水灾。有豪民贪刍茭之利,诱奸民潜穴河堤,仍岁决溢,民家破,数民死。
宋朝大修水利,与天斗,与海斗,与江斗,与山斗,与湖斗,这个悲壮激昂的奋斗史中,大户人家扮演的十大光荣角色!
没有想到提前碰上。
江杏儿不服气地说:“凭什么,这是朝廷的湖泽!”
说着气愤的拿出菜刀一路顺着船舷一路砍过去。书呆子正气感发作,不服气的。
那个渔民一听外地口音更急,道:“不能砍啦,那个张大户家有六个儿子,是方圆数十里的六头猛虎。惹不起啊,外乡小娘子。”
郑朗忽然说道:“王三郎,司马三郎,吕三郎,一起砍,或者掰,小心了别失足掉到水里。”
搞破坏嘛,谁都喜欢。
吕三叔也没有阻拦,他知道郑朗意思了,是想会一会这个张家六虎,转头对丁胜低声吩咐了几句。
折腾了一大片茭白,几个少年也没有了力气,坐在船舱里兴奋的喘着粗气。
不远处就是丹阳湖口,郑朗仔细的回味一下,看到许多,听到许多,看到的情况有好的地方,也有一些不好的地方,还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地方,比如太平州象张大户这样的恶霸会有多少。
听到最多是自己的事,也听到一些其他的情况,并且有几个情况让他很为注意,刻意低声让吕三叔询问一下。自己不大好出面询问的,总会有聪明人,若事事自己领头,会让人产生怀疑。
这几个情况也有有利的,有害的,还有几件事模糊不清的,比如那个临江寺!
求个屁的子!
不完全是处女地,但大半算是处女地,只有一些少量的痕迹,不能自由勾画,可有了大幅度的勾画空间。
正想着的时候,十几艘船从他身边急驶而过,上面站着许多渔民,一个个喊道:“打他大娘娘的。”
有的人拿着木棍子,有的人拿着土制射野鸭的弓箭,有的人甚至手拿着大砍刀。
“跟上去。”郑朗低声道。
一会儿到了丹阳湖,湖中心有许多渔船在对峙,还有一些衙役士兵站在小舟上调解,岸边也站着许多人。郑朗道:“将船泊过去。”
孙叔将船停在岸边,上了岸,站着一些官员,脸色一脸担心,还有许多围观的百姓。忽然王安石往郑朗身后躲,躲也来不及了,王益窜过来道:“你这个小兔崽子!”
在江宁听到消息后,将王益活活气疯了,太远,又没有办法找过去教训,如今送上门,不教训是什么时候。司马光呵呵大乐,中,终于扯平了。
李若谷问:“王通判,你打的是谁啊?”
“不孝的三儿子!”李若谷耳朵有些背,王益大声答道。
刷!眼光一起聚集过来,王知州热情的扑过来,扫了扫,有些皱眉头,太小啦。但不得己,同样是知州,可那是差官,没有品阶的,那怕差宰相一样。职官才是实职,就象包拯后来判开封府尹,官似乎很大,其实不大,职官仅是刑部郎中、尚书右司郎中,可能比郑朗还小了半级,不过馆阁品级比郑朗此时高,龙图阁直学士。所以有的权贵让他折腾得仙仙欲死之后,气愤说了一句:“你这个小包拯!”
不是指他岁数,也不是指他的差官小,谁敢说开封府尹是小官,正是指他职官很小。
同样的差官,职官王知州小,即便郑朗岁数很小,还得王知州先来见过他,同样,郑朗也要参见集贤院学士、江宁知府李若谷。
状元来了,岸上所有人行注目礼,郑朗有意去晒,哪里来得及,诸人一看,皆不知如何说好。
郑朗不管,还是正事要紧,双方对峙着的船只大约近两百艘,最少五六百人,一旦真开打起来,又是刀又棍,又是弓的,不出人命罢,一出人命恐怕非是一条两条,问道:“王知州,发生了什么事?”
王知州简单的将经过说了一遍。
郑朗道:“给我船。”
孙叔的船太大,不适合。王知州担心地问:“状元,你要做什么?”
“解决问题!谁来驭船?”
王益丢下了王安石,道:“我来。”
自家儿子受人家的恩惠,无从无报,怎么报,要钱,人家有钱,要名人家有名,要地位,自己能给他什么地位?于是自告奋勇要替郑朗驭船,况且这本来就是两州的职责。
“好。”
杨家兄弟要跳上小舟保护。
“勿用。”郑朗道,这时候人越少,误会越小,持着兵器,带着随从,一旦发生误会,反而很危险,道:“王通判,驭船。”
大家这才正视起来。
如此果断干净的做事,岂是外表所能看到的。
王益驭船,小舟渐渐逼近对峙地带,郑朗背着手站在船头,任湖风吹动,一动不动,长发卷起,白衣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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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湖上,小露锋芒
第二百二十三章湖上,小露锋芒
真起了一些效果。
有些怪异,驭船的是一个若大的江宁府通判,站在船头的是一个孩子,不顾危险,就往双方对峙的中间区域扎了进来。
这是谁啊?
郑朗开口说话了:“诸位,某乃太平州新知州郑朗是也。”
未到及冠之年,没有字号,只好直接报名字。
紧张的气氛立时松了下来,小状元耶!好多人正准备到太平州瞻望一下小状元的风采。不顾开打,一起看着郑朗,是小,好小,但气度俨然,有的人窃窃私语:“不能看他小,那是天上的文奎星。”
郑朗又说道:“诸位,某临来时,陛下对我说,江南好啊,风光如画,物华天宝,人物风流,百姓淳朴。嗯,真的很好,看看这几百里的丹阳湖,当真是风景如画,沙汀缀珠,水鸟翔集,菱藕飘香,百姓更是当真很淳朴啊。”
无奈,自己是很小了,十七岁,放在农村里可以当家立事,十七岁中进士每一届都有几十个聪明的士子可以做到,但担任一方知州,这个年龄确也勉为其难。
只好拿小皇帝来压一压。
这一说,许多渔民还真不好意思了。
郑朗从小船上拿出两根缆绳,看了看,向西边一条稍大一点的渔船船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禀太守,小的叫华二莼。”
“华二莼,接着,栓好它。”抛去一根缆绳。
知州大人有令,不敢违抗,况且有可能是太平州功名出身最高的知州,不仅是状元公,还是三元公,华二莼将绳子系好,郑朗又道:“王通判,将它拉过来。”
又向另一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高家宁。”
“高大郎,接着。”
不知道郑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人家是状元公,加上岁数小,防范心理又不重,于是接住系好。郑朗一拉,以他的小舟为中心,一东一西将两条渔船联在一起。
岸上的人看着很古怪,王知州道:“江小娘子,状元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江杏儿目不转睛的看着湖面,心中很担心。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那么多船那么多人在对峙,居然两边出动了一百多百衙役厢兵,没有制止住。又是刀的,又是棒,还有弓箭,看上去就让人害怕。江杏儿看到郑朗一头扎了进去,一颗心都悬了起来。
其实那有那么危险,这时候百姓对官府还存着很强烈有畏惧感,未必是好事。平时畏惧你,到了民不聊生的时候,这种畏惧就会产生仇恨,会催毁一切。
但暂时在这种畏惧心理下,换王知州来,或者李若谷来,会取得同样效果。关健他们两人敢不敢象郑朗这样做?
又说道:“诸位乡亲,请东西两边的船以华二莼与高家宁的船为中心,绑在一起,听我说几句话后,若你们还想打,我绝对不会插手管你们。这个矛盾存在许久了,相信诸位听几句话时间,大约能等得及。就是想死,也要做一个聪明鬼去见阎罗王,对不对?”
大家呵呵一笑,于是一个个以两船中为心,联起数排,但还是井水不犯河水,中间空出一个水道出来,仅是郑朗的小舟孤零零售的立在哪里。可诸人全上了第一排船的船头,听听小状元说什么。
“高记和与石栓在不在?”
“在,”人群中走出两个人,虽然他们身家好,这么大规模的械斗开始,若两人躲在家中做缩头乌龟,以后休想有号召力。这才是真正的农村情况,仅有钱是不行的,平时也要有影响,比如水浒传里那个三打曾家庄,有影响力再加上有钱有势,才能成为地方上头面人物,甚至某些时候都可以动摇官府对他们的判罚。
看了看,高记和大约四十刚出头,身穿着皂白色的圆领长衫,石栓则是一身紧身短打衫,系着一个丝带,也是四十刚出头。
“过来说话。”
两人走过来,没有危胁力,仅是一大一小两个官员,不用害怕。
郑朗看着石栓,道:“石大郎,某问你,子女是不是父母身上的肉?”
“是……”
“就算高大郎无理取闹,做为别人应好生劝慰,安生安慰,你出言相讥,做得对不对?”
“我……”
“讲人心,就要比自心,本官不诅咒你,若事情发生在你身上,如何做想?”
不说大道理,一句句平近易人的话,高记和忽然伏在船头上,大声号哭起来。
石栓低着脑袋,抛开过去恩怨,仅在这件事上,自己是做错了。
“不问他事,这件事,你替本官向高大郎赔一个礼儿。”
“是……”石栓不情不愿地向高记和赔礼道歉,不是自己赔礼道歉,是替郑朗赔礼道歉,能不听么?
高记和忽然爬过来,道:“郑状元,你可要为小的做主啊。”
赔不赔礼不要紧,自己女儿死得太冤枉,别人能掉到悬崖,但自己女儿身体好,从小在家中就爬高滑低的,怎么可能也掉下那个悬崖。
这件事郑朗听到后,就感到有很多古怪了。
但有些不好办,这些大和尚们做孽做了十几年,出来了五十个孩子,还是一百个孩子,或者更多?这些孩子当中未必是野种,双方求子,一隔就是好些天没有同房,那些小蝌蚪质量提高,也是多孕的原因。
怎么区分?事情真相揭开后,这些真儿子,假儿子,还有那些女子的命运怎么办?
况且还装神弄鬼的,估计太平州最少有一万名以上的信徒,处理不恰当,有可能引发民变。
以及证据,那座山地形独特,证据也不好提供,或者授意几个良家妇人让他们侮辱后,才将这些淫僧们抓捕起来?那成了什么?
郑朗都怀疑有极个别精明的人察觉出来,可还是去求。
自己没有能力,抱人家的孩子隐瞒不住,养子能有亲子孝顺么?看一看皇帝陛下就知道了,人家是皇帝,听闻刘娥不是自己亲生母亲,立即翻目成仇,幸好有诸多大臣的解劝,这才收手。万一问题是在自己身上怎么办?大和尚的好啊,人家只求香火钱,以后又不需要重新认领,属于安全的“人工授精”。
这种人恐怕是凤毛麟角,并不多,毕竟是一个万民相信鬼信的时代,休说这时,后来科学之道盛行,鬼神还不同样哄得一个个百姓做出让人瞠目结舌的种种事?
或者仅是一个误会?真有可能是高家女掉下了悬崖,善骑者坠,善泳者溺,以前求子灵验,是因为夫妻双方时久未做,偶尔做一回,提高质量才引起的?
自己受了一些古代类似案件影响,判断失误……
但无论怎么难,这件事必须要处理。
道:“高大郎,莫要哭,但你的案子,本官接任后受理了。不过本官要提前说两句,第一你未必是对的,第二此事稍有些复杂,必须给本官时间,有可能要两到三月时间,本官会清楚地还你女儿死因真相。”
不说高家说得对,也不说大和尚做法对。
但这件事恰似这次对峙的导火索,先将它灭下去。之所以这件事越闹越大,也是王知州失职,处理起来有可能会麻烦,他是认为临江寺无辜的,可若劝说临江寺拿出一些钱,事态也没有这么大。要交任了,临江寺在民众中威望很高,不一定会听他的劝,于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不受此案。矛盾激化。
高家一听无话可说,至少人家接了案子的,还怎么闹?
扼着事情的源头,郑朗才开始说话:“人说江南是鱼米之乡,诸多湖泽,有鱼之利。然我四天前就到了太平州。”
闻听后,百姓再次议论。
“这四天,我一直在太平州看,甚至江北我也上岸看过一次,看到你们的实际生活情况,渔家多苦,狂风里生存,暴雨里挣扎,随时有生命危险,还要交纳朝廷税务,养活一家老小,何其不易。”
一句话,暖了所有人的心窝,有的人差点落泪。
“本来生活不易,你们一旦大规模械斗起来,棒棍没有长眼睛,刀箭更是无情,之前已有十几名重伤者,你们可想过他们一家在余下数月是怎么熬过去的?仅是重伤,若是出了人命,”跳到一艘船上,拿起一把大砍柴刀,与一把弓箭,道:“不要告诉我,它们是吃素食长大的。”
渔民低头发出一阵低笑,又羞愧的重新低下头。
“你们好斗,出了后果,别人一家子就此毁掉了,可你们能不能逃过律法制裁,又毁掉你们一家子。在此时,你们可想过你们家中将你们哺养长大成人的父母双亲,家中的妻子孩子?至于湖泊之利的争,本官此次赴任,正是为此事而来。江南好,鱼米之乡,然而再看看太平州,面积比广德军稍大一些,却不及广德军人口的四成三。广德军才是真正的高山大岭,悬崖深壑,为何?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广德军百姓凿山为田,高耕入云者,十倍其力。”
将高山凿成梯田,种茶种麻种桑种旱粮,一直种到高山的山顶,这些山顶比云彩还要高。
在这些山顶上耕耘,是何其的不易,所以说十倍其力,想获得与平原一样的收成,要付出十倍的劳动力!
太平州一些山顶上亦是如此,看了看后,郑朗很是感慨。不要说给了老百姓多少多少好处,这是世界最勤劳最智慧的一个群体,只要不糟蹋他们,不大规模的内战与遭受外来侵略,那怕是再坏的一个制度,也能迅速在这些百姓勤奋下,使国家走上一条富强之路。
至于功劳,未必,倒是这一群群勤劳的百姓,养活了无数,一批接着一批的硕鼠、蠹虫。
又说道:“我又听说了一些事,宁国百姓于两山间开畎亩,在山石的罅隙里耕锄,以至无法使用耕牛,徽州更是处于万山之间,大山之所落,深谷之所穷,民之田其间也,层累而上指十数级不能为一亩,快牛剡耜不得旋其间。”
累十层梯田,因为地方狭隘,面积不到一亩地。与山争到这种地步!
“壮哉,我朝广德民,壮哉,我朝宁国民,壮哉,我朝徽州民。”
三个壮哉,这些渔民一个个面面相觑。
“他们在这么辛苦的环境下,与穷山斗,与恶壤斗,我们坐在膏腴之地上,为什么过得这么清苦,清苦到了你们为一些小鱼小虾,不惜拨刀相向的地步?”
凡事得讲一个理儿。
不能走上来说,你们散吧,不要斗了。
也许能做到,可走过后再斗怎么办,难道派上一两百衙役坐在湖面上看着。
所以讲道理,讲比喻,而且讲得很好,王益听得如醉如痴,老百姓同样一会儿感动,一会儿羞愧,不知如何是好。
恰是郑朗的长处,性格温和,只好学唐僧了,连小皇帝都喜欢听他讲道理,况且这些老百姓?
一个渔民大着胆子问:“我们如何去争?”
“那些高山那么难争,都被当地百姓争了下来,为什么一个小小的湖泽,难倒我们?未来之前,我在京城就有一些想法,如今转了几天后,想法更明确。”说到这里,转头看着太平州一方的百姓,道:“但想要甜,先得有苦,你们为了美好的未来,可愿意捄之陾陾,度之薨薨,筑之登登,削屡冯冯,百堵皆兴,鼛鼓弗胜?”
后面未听懂,一个百姓又大着胆子问:“状元公,后面那是什么意思啊?”
“这是出自《诗经.緜》,周朝祖先迁移到渭水平原,一无所有,大家共同努力,铲土入筐,投土上墙,齐声打夯,削平凸墙,百业俱肖,人们劳动的声音胜过了鼓声。于是美好的家园出现了。”
“愿意啊,”先是小声回答,后来想一想很激动,两边的百姓一起回答起来。
谁不想有一个好家园!
岸上的官员与百姓看得莫明其妙,这挥手在喊“愿意”,是怎么一回事?
但知道危机解除了。
其实做父母官不难,只要做一个好父母就行了,有时候宠一宠,夸一夸,有时候吓一吓,但有一个首要的前提,要付出一颗爱心。老百姓不怕官员做父母官,就怕官员做老爷官。
激动一会儿,又有一个老百姓小心地问道:“那么状元公,我们怎么去斗?”
“如何去斗,我心中有了一些想法,但不能盲目去斗,要考察好,不仅让你们眼下过上好日子,也要使你们子孙万代过上好日子。还有江宁的百姓,你们同样可以站在边上看,学习,借鉴,大家说好不好?”
喊好声齐家响起来。
“眼下大家熬一熬,相信我,别的不说,本官信诺一向良好。”
又是一阵笑声,其实到这时候,所有人都将手上的武器悄悄放了下来,听郑朗演讲。
“给本官两三年时间,一个美好的太平州就会渐渐出现。甚至有可能明年,后年,大家就能看到成果。一两年的时间,大家愿不愿等?”
“愿意。”
王知州与李若谷这些官员有些急,究竟说了什么?怎么情形越来越古怪。不象在打架,反而象是举行一场欢天喜地的湖上盛会……
“我说江宁州与太平州是黄金之地,是膏腴之地,是聚宝盆,大家相不相信?”
谁不说家乡美?再次响起一片附和声。
“仅缺一个点化者,也许本官做得不好,可我们大家群策群力,做一个先行者,好不好?”
“好。”
“既然如此,你们两下虽属两州,可皆是邻居,甚至相互联亲,平时经常串门,现在还打不打了?”
一个个难为情的摇头。
“不打了,那么继续做一个好亲戚如何?说不定我们建设太平州时,需要江宁百姓帮助,江宁的亲戚们,你们愿不愿意?”
江宁的亲戚,让江宁一边的“亲戚”听起来特暖和,继续喝道:“愿意。”
“如果我们成功,能不能告诉江宁的亲戚们,大家一起过上美好的生活?”
太平州这一方的百姓也答道:“愿意。”
“可本官看到这中间楚河汉界,不相信啊。你们能不能将船一起拢在一起,相互拉一下手,一笑泯恩仇,共同去开创美好的未来?华二莼,高家家,先从你们开始,如何?”
很难为情的,不过在郑朗盯视下,最终将船收紧,两双手搭在一起,华二莼道:“恕罪则个。”
高家宁呵呵一乐,道:“还是状元公说得对啊,有这精力,不如大家多想想办法。”
两人带头,其他船拢在一起,郑朗从这艘船跳上了那艘船,问一问,说一说,一会儿笑起传了出来。得乘热打铁!王益在后面挠头,低声说:“郑大夫,我佩服了。”
“不用佩服,只要二字付出,就可以做到了,用心。心到言到,心到行到,百姓就会开心。”
“是啊。”
郑朗忽然道:“不好,我们快回去。”
耽搁很长时间,张家六虎追了上来。虽然王知州与当涂县的官员在此,可被他们无视,毁了那么多茭白,也不客气,难道不允许我们抓“凶手”?又没来得及听到郑朗的身份,并且几小也自觉,自己身份不一样,于是与官吏们主动保持着一段距离。张家六虎以为他们停下来是看热闹的。江杏儿的姿色又让这几个小恶绅们看得心动,其他几个小婢姿色也不差。于是张家六虎在佃农的指引下,确认就是江杏儿先惹的事,带着几名佃户,凶恶的向江杏儿扑了上去。
ps:写这一章时,忽然想到马英九的就职演说。还可以么?小菜开一头,后面会有更精彩的。
上月被人冒充读者,心一软,骗了几千大洋。因为抢字稿,改了规则不知,兴唐未及时标注完本,有可能六千多大洋不发了。损失惨痛啊。
诸位,用月票安慰我受到伤的心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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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铁板(加一更)
全文字无广告第二百二十四章铁板(加一更)
何谓铁板?张家六虎今天会知道何谓铁板!
作为郑朗和吕夷简家的谦客,也不能随意伤人。全文字无广告可江杏儿是郑朗贴身小妾,乃是朝廷五品大员的家眷,几个小老百姓前来袭击,岂不是找死么?
没有轮到杨氏兄弟与郑三锤子上去,丁胜冲了出来。
在船上有时候四人练一练,伸伸拳头,活动一下筋骨,并没有相互较量过,皆不知道。实际身手乃是丁胜最好。否则吕夷简不会仅派了他一个人前来保护吕公著的安全。
张家六虎是很凶,很壮实,外加几个想巴结的佃户,然而就是他们,也未必是丁胜一人对手。
看到他们来势汹汹,冲过去,pk起来。
杨家兄弟也不弱,还有一个郑三锤子呢,衙役没有反应过来,十来个人被打倒在地上。除了郑三锤子挨了两记老拳,脸上被打青一块外,其他三人很是轻松,汗都没滴一滴下来。
然后杨氏兄弟向丁胜讨,丁大哥,你太厉害了,能不能教我们。地上睡倒的十来个人,没有一个正眼去看。
张家六虎痛得嗷嗷直叫,唤道:“王知州,要替我们做主。”
王知州气得想要杀人了,郑状元与这个小妾的故事,请问一下,宋朝除岭南湘西那些偏得不能再偏的地方外,哪里没有听到过?那是人家的命根子,连当年的刘太后也刻意宣她们进宫看一看。
你上来就对人家不轨,老子还替你做主,不补踹你几脚就是好事了!
郑朗也急,几百艘渔船围过来,小舟围在正中间,走到最边上的一艘小渔船,说道:“这是谁的船,能否载我回岸?”
两州百姓让他煸得热血沸腾,上他们的船是他们荣幸,还用说么?般主是一个中年渔夫,高兴地载着他返回岸边。
装作不知,看了看衣服,有十几个人,其中六人衣着华丽,长得很高大,大约是张家那六只虎了,问:“你们是谁啊?为何袭击本官的家眷?”
问得有学问。
君子动口不动手,辨几句可以,若用手用腿,六虎麻烦会很大的。
郑朗是新科状元,有五品的职官,有五品的差官,有馆阁官,有文散官,严格说,能称为中级偏上的官员,甚至比崔有节级别还要高。以一个平民身份光天化日之下,袭击他的家眷,该当何罪?
六虎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看到诸位官员看他们眼中的憎恶,特别是王知州,此时他最不想多事,快点交接离开,偏又出了这事儿,痛恨可想而知。渐渐醒悟,自己纸老虎惹到了真老虎。
不喊痛了,翻身起来道:“小的不知,不知是郑大夫的家眷,该死该死。”
大虎二虎用手抽自己耳光子。
“若不是我的家眷,就可以胡作非为了?”
“我们……”
郑朗问完,撤到一边,没有交接,还得王知州来。非是湖上的事,那是调停,没有关系的。
王知州无奈上前,问:“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正常的程序,有因才有果。
张大虎答道:“我们也不知,听说有人刻意毁我家的茭白,过来看了一看,毁坏了……许多,追过来。”
一边说一边小心看着郑朗。
“毁坏者当赔,并且要加倍赔偿,王知州,他家占的那片滩泽离这不远,你派一个衙役过去看一看。”郑朗道。
这么好说话?
但郑朗说完这句话后,没有再理睬此事,因为渔民陆续的上岸,又是羞愧又是激动,还有人好奇,大着胆子询问:“状元公,你有什么办法将此地变成黄金地?”
“有,有一些办法,若没有,我以后如何面对你们?但能不能容我卖一个关子?”
大家呵呵乐起来,接着又向王知州、李若谷赔礼道歉。
李若谷问王益:“郑大夫说了些什么?”
王益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其实也没有说什么,只说了一些讲道理,很暖人的话,然而看到两州府的百姓在一起又是道歉,又是欢笑,只好摇头。然后大家又看着张家六虎,有的人认识,也看到刚才岸上打斗的场面,这是什么呀?你***,不能霸到这种地步,连新知州的家眷也敢动弹。
没好问。
衙役们回来了,茭白在江南能值几个钱?几小又能有多少力气,连一个乘手的工具也没有,但看上去很难堪,乱蓬蓬的毁去许多叶子,好象毁了许多茭白一样。
郑朗问:“差哥子,估一下,多估一些,不能少估,毁了多少钱的茭白?”
“不会差过一百钱。”衙役老实地答道。
“不会超过一百钱,光天化日之下,两州府州官府官,两县县官全部在此,你们就敢强行捉人?是谁给你们的胆量!”郑朗忽然暴喝一声。
对一些恶劣的地主霸占田地与山泽,郑朗很反感的,另一个就是和尚。
休要小视了和尚。
宋朝和尚不是后来的和尚,若是象知日那样,靠一些香火钱度日,倒也罢了,毕竟佛教宗旨本来就是扬善去恶,百姓也要有一个信仰,在遇到困境时才不会悲观。但宋朝大多数和尚在霸占良地,放高利贷。
霸到何种地步,非是后人所能想像。福州僧人占当地人口百不足二,但占去田产百分之十七点几,园林山地池塘陂堰百分之二十五,还是最好的地方。鼎鼎大名的少林寺和尚,大手一挥,少室山等山全是我们少林寺的,自唐朝以来,一直为寺产。如果有砍柴的误入雷区,少林武僧出来,少林功夫使出来,柴民被打得抱头鼠窜而逃,郑朗亲眼看到过一回。为此与少林寺的几个和尚辨了几句,那时候他还小,威望不大,也未听,但说得有理,讪讪的将此事揭过。
大和尚们高贵身体不会亲自耕种的,这些田地山泽占下来,又不上交税务,于是以五五开交给平民百姓耕种。
表面对百姓一样,租地主家的也要给租子。实际不然,大片大片的田地被占,被隐,朝廷那么多开支,一样少不了,只好摊于百姓身上,反过来加重百姓负担。恶性循环下去。
有时候郑朗想到此节,很无力,因为两世为人,任何制度,任何国家,也未解决这个问题。
只能说象八卦一样,若调和得当,在此卦最好的时刻,将时间停留得更长,但积累到最后,这一卦始终要翻过去。
这是用中国儒学易经来解释的。
换后人的一句话,没有永远的国家。
两者相比,前者隐患更大。
但大多数都是这样,不能明说,又不想自己管辖境内出现种种不好的事情,正好张家六虎,成了他赅猴的那只鸡。
还有他太小,恐为百姓看轻,恩要的,威也要立。
并且他隐隐知道一些农村的事,家中弟兄多,别人会很害怕,若弟兄几个长得又高大,家中又有钱有势,那么这几个弟兄,就象张家六虎一样,成六条老虎了。
送上门让他立威的!
“那一片茭地,以及其他的一些泽涂有多大?”郑朗向吕三叔问。
没有问衙役,不知道深与浅,可能会老实回答,可能祸连在一起,自己呆上几年就会调任的,而衙役与张家却会终世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于是问吕三叔,交谈过,他在吕家很有地位,是吕夷简的族弟,一度替吕家掌管了多处家业。吕夷简让他陪吕公著下江南是假的,实际是送一个助手给自己,也是一种感谢的方式。
吕三叔道:“以前我替吕相公管理过一些家业,曾亲手测量过田亩。我看了一下,那片滩涂种了许多茭白莲藕莼菜,还有一些网罝,大约有六七百亩面积。”
张家六虎一听吕相公,脸色更加苍白。吕相公,那是敢将皇后拉下马的牛人,对他们来说,太遥远遥远。然而眼前,似乎居然自己沾上了一点边,并且还是不好的边。
然吕三叔,却是刻意说起。
与郑朗一样的心理,郑朗说起赵祯,吕三叔说起吕简夷,皆是替郑朗助威,怕岁数小,会被人轻视。再过几年,有了政绩,又成长起来,就不用如此。
郑朗问道:“张家,可全是你家的产业?”
张家六虎点了一下头,还有呢,这是少说的!
“滩涂湖泽皆乃朝廷地方,为何成为你家产业?”
“那是我家世代种植下去的。”
“这么一说,你手一挥,东种一下,西种一下,整个太平州都要成为你家的产业?”
“可是……”
“可是什么?朝廷允许百姓在湖泽边种养捕鱼,本意是为了给贫困百姓更多的生机,难道你家也缺少生机,嗷嗷待哺,需要这湖泽救济,就是如此,也不可能要这么广大的湖泽来养活你一家人吧?”
四周渔民轰然一笑。
“朝廷说过旷土许民以耕,便为永业。”
“不错,乃太宗至道元年所下旨意,应诸州府监管内旷土,并许民请佃,便为永业,仍免三年租调,三年外输税十分之一。陛下天圣年初又下诏,民流积十年者,其田听人耕,三年而后赋之,减旧额之半。后又诏,流民能自复者,赋亦如之,”
远不止这两诏,从赵匡胤兄弟,到宋真宗,到赵祯,多次下诏,只要是荒地,不管是什么人,有能力开荒,就可以成为这片地的主人,还有一系列的政策照顾,免三年税务,过三年后,继续享有很长时间的减税照顾。
张家兄弟将此事翻出来,是说朝廷也容许富家开荒,并不仅是照顾贫民。
郑朗又继续说道:“既如此,你们回家去算一算,自垦种之年算起,三年蠲税,以后皆以半数赋税,交了多少,还有多少未交,一道算清楚了,到县衙将它交纳清楚。杏儿,从船里拿两百钱,偿还给张家。”
“喏。”
这才是最狠的地方。
按照规订,这些山泽也要纳税的,可占有者先多是贫民,因此朝廷对这一块不是很重视。后来性质渐渐转变,也是可交不可交的范畴。但郑朗若强行征税,未尝不可。
是按规矩办事,传到京城,也不会有言臣上书反对。
“状元公,小的听说你是一个好人,饶过我们吧,”张家六虎蔫了,能补吗?将他家占有的所有泽涂一些便卖,也补不齐这个税务。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一个好人,只能说不去做坏人。路过你家茭地,小妾看到那片茭白长势好,欣喜的掰下一个,渔人说不能动,乃你家产业也。小妾不解询问,见我们是外乡人,渔者更是恐惧,让我们速走。仅一个茭白,让渔人恐惧如此!张家,可见你家平时做为行事。不错,我学的是儒家,以后还要修儒学,儒家以仁义为本,仁,爱人也,义乃仁之所节,仁是义之根本。何谓义?义,人之正路也,义,羞恶之心也,它与仁对立,也是对它的规范,以仁而发,而又对仁节制也。故《礼记》曰,除天地之害,谓之义。对你们,本官若是讲仁,那么以后太平州几万户贫困百姓奈何?”
不但国家律法不容你,孔子也赞成除去你们这些害虫!
说完上船,交给王知州处理。
想这么就走啦!
临走时,得将这个难题解决,才放你走。
王安石跑得比兔子还快,早走早好啊,不然父亲想起来,又会是一顿打。
……
船重新折向水阳江,但折向东边,水阳江入江口除了汇于青弋水那条外,还有一条东流,直接从当涂入太平口,进入长江。
从这条水路直奔当涂城,再买下一套房屋,这时官员很少搞形象工程,有可能一个浪费,让言官盯上完蛋了。于其这样,不如好处装在口袋里,所以州衙县衙很少修葺。
带的人多,需要先买一套房屋安顿下来。
东水阳江上,两边房屋始多起来。
芜湖县人口少,七八千户,繁昌县更少,大约仅五六千户,人多是集中在了当涂县。
房屋已有了一些后来江南居安的式样,高高的遮壁,刷着雪白的石灰,屋顶上盖着青色小瓦,砌着灵动的小飞檐。还有许多茅草屋,无法避免,连开封城边上还有许多草屋呢。
王安石问道:“郑大夫,刚才你如何将这场冲突化解的?”
“是啊,能不能说一说,”吕公著也很兴奋地问。在岸上先是悬着心,后来越看越神奇,简直不可思议。
也要教的,将经过说一遍,道:“事情要抓住重点,首先得用心,只有用了心爱民,言行就会替他们着想。老百姓仅是不识字,可不是呆子,说不出来,能感受到。接下案子,否则高家不服,这场纠纷还是无法阻止。给他们勾划一幅美好的蓝图,让他们对未来充满信心。再劝一劝,大家也就不想拼命了。”
几子沉思了一会儿。
司马光说:“郑大夫,我也感到临江寺有些古怪。”
“也不一定,即便有古怪,我们不能动。”
“为何?”吕公著问。
“它影响的后果很大,我必须要做几件让百姓信服的事后,才能动它,否则此事闹将起来,比湖上那场纠纷更大。朝廷若有风闻,不要做其他的事,就可能将我调回京城。做事要分清轻重,至少保持每一件事做下去有用途,若没有用途,那么不如不做,反而减少纠纷。有为,必须有理智的为,这也是夫子所说的智。再比如刚才那六只恶猫……”
一起伏下来笑。
“只能针对这六只猫,全国权贵与僧道占有的田地太多了,长久下去,后果很严重。特别是皇帝软,不但侵占,还会隐匿田地。可是能不能动它?”
也是宋朝奇怪的地方之一,赵匡胤时全国拥有耕地不到三亿亩,到宋真宗时达到五亿两千多万亩,包括南唐与北汉的田地,其实更多是新开垦出来的。然而垦的田越多,国家所呈报上来的田亩越少,十几年后赵祯派人统计一下,只有两亿两千万亩,居然缩水一大半。
逃税!
宋朝惩治唐朝之弊,地也征税,人也征税,于是一户不到两个百姓,地也如此。
几小无言。郑家还好一些,司马家与吕家,同样是侵占田地权贵之一。
“难道随它?”王安石问。
郑朗笑了一下,后来王安石搜地搜得很厉害的,但仅成功了一小半,新法失败,道:“随它肯定不能随它,但一定要稳妥行事,这些人多是全国的精英,不计后果,急躁行事,要么失败,为国家增加不安的震荡,要么步王莽变法后尘。”
“如何稳妥?”
“我也没有想好,甚至没有想到,也非是我们现在所想的。”
船顺流而下,很快到了太平州,带吕三叔起到许多作用,用他做隐饰,用他做纸老虎,还能用他来购物,买房子。吕三叔上岸仅一会儿,就买好了一栋两进出的房屋。
前面是一个大铁门,两边两间厢房,后面是一栋二层小楼,上下各六间,西边还有四间房屋,可以做杂物间与厨房。价格也好,仅三百缗钱。地理位置也好,离大街有一段距离,比较安静,但离州衙很近。
这是一个商宦人家的房屋,主人去了温州,家中又无其他人,于是用低价将它出售。听到是状元前来居住,老管家没有让吕三叔还价,就开出了最低价。唯独不美的是天井太小,两棵老槐树,一棵石榴树,两株芍药花,一口古井,一个石桌,六个石凳,再没有多少空余的地方。
开始搬东西。
看着太平州城,终于有了象样的城墙,里面住着不少人家,并且沿街开着许多店铺,人来人往。四儿道:“这回才象一个城。”
“你不懂的,未来芜湖比当涂更象城。”
进了新居,安顿一下,东两厢一做门房,一做门房起居,这个门房不能让吕三叔来做,那是折辱吕三叔,必须从当地请一个忠厚的人。西两厢做了书房。上面六间中间四间留给了四个学生,西边上住着吕公著与严荣的三个小婢,丽儿、鸣儿、云儿。东边上住着司马光与王安石的三个小婢朱儿、赵儿、瑞儿。
四小问:“那么郑大夫住哪儿?”
“我住在下面,一家人,不用那么讲究,更不准胡思乱想。”下面西两间留给吕三叔、丁胜、杨家兄弟住的,剩下中两间的客厅,东边是郑朗与江杏儿自己的。
崔娴没有来,否则还是会很挤,人太多了。
收拾一下后,将大门一关,未交接,继续闭门谢客。
但吃过晚饭后,郑朗说道:“我们明天会临江寺。”
“好呵,”四儿道。
“家中几个娘子一个不能去。”
“大郎……”
“求也没有用。”
司马光想了一下道:“小师母,这一回听郑大夫的话。”
万一猜测是真的,那么是真的不能去!
但这案子很重要,要先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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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法轮
全文字无广告第二百二十五章法轮
第二天一大早,郑朗就起来了。
天一天比一天热,起一点早动身,人舒服一些。
本来想让孙叔与郑三锤子回去,因为要去临江寺看一看,又留下一天。
吕三叔小心的吩咐杨氏兄弟与丁胜带上短刀,若是郑朗猜测正确,哪里不是佛门圣地,而是一个大大的贼窟。又要去州衙请几个衙役做保护。郑朗笑了笑说:“吕三郎,不用那么紧张。未必是真,就是真,他们仅是贪色骗财,那有那么大胆子?”
敢么?
不相信,自己马上孤身一人前往那六头虎家中,问一问他们敢不敢对自己进行伤害?
但默许杨氏兄弟与丁胜带了兵器过去。
打开门,门外面站着许多百姓,昨天未想起来,今天才听说了,附近的人一想,可不正是这一群刚搬过来的人。否则那家有这么多小孩子外加小婢?
郑朗不知道,知道了一定会更郁闷。
但是新知州昨天勇闯丹阳湖,已经给了太平州百姓一个深刻的印象。
看到郑朗走出来,一个个问好。
“见过大夫。”
“见过知州。”
“见过状元公。”
“见过太守。”
好几个称呼。
郑朗一一拱手,严格说,这是他未来的管辖子民,也没有厌烦,未来好长时间都是这样子,最少过几个月后,大家熟悉起来,就象郑家庄的百姓一样,也不会大惊小怪了。
很温和,很小,很从容,又让百姓发出一片赞叹声,然后开始评点他的几个学生。
说王安石说得最多,昨天王益痛打王安石的小屁屁,给旁者留下深刻的印象。并且他是主动拜师郑朗的,居然让郑朗答应下来,还拽来了司马光,后来两骂范讽,很具有传奇色彩。议论吕公著的也不少,吕相公的儿子,能不让人注意吗?
但郑朗是父母官,很自觉的让开一条道,让他们来到太平口,上了船。此时当涂县城不象后来那样,离长江边还有好几公里,城址还是那个城址,州城却在长江边上。
坐上船,再度溯流而上,来到左天门山,未到,哪里不好停船的,在上游一个平缓的地方将船停泊下来。五个少年,外加吕三叔,四个护卫,向天门山走去。
也有一个小圩,面积不知几何,多是临江寺的寺产,高处种着桑麻,以及一些豆类,还有少量菜园子。
零碎的散布着几个村庄,百姓正在忙碌,有的早稻都开始收割了,扎着刺眼的稻芒,长势不是很好,主要才从占城引进没有多久,品种没有进一步的改进,但胜在不挑地,所以种植的百姓多。
村中有少量妇人,用缲车在纺纱织布。
有的妇人在绞蚕茧,北方一年只能绞两三次蚕茧,到江南一年能绞四五次蚕茧,到了岭南,能绞七八次。想到岭南,郑朗又有些叹气。不是后人想的那么容易,看看江南如今的湿热气候,岭南因为人烟少,环境恐怕更恶劣。
时不时村中有一两只不识相的狗出来乱吠一气,它们可不识状元榜眼。几只公鸡站在矮树枝上啼鸣,不想这几个村庄多是寺产,倒也是一派怡静的田园风光。
慢慢走到左天门山下,山下就是大雄宝殿,修建年久,后来求子观音生灵后,临江寺收入增加,知善又花重金重新翻修了一遍。
气势很宏大,高约十来丈,红色的遮壁,黄色的琉璃瓦,隔着一片碧绿挺拨的毛竹林,都能远远的看到。
“好雄伟的大殿,”吕公著道。
一分为二,寺中的情况眼下不清楚,但这座大雄宝殿修得的确富丽堂皇。
郑朗说道:“佛祖也要包装的,否则哪里吸引到那么多香客?”
包装一词比较新颖,但不难理解,四小默想一下,先后会意地笑了起来。
门口是一副长长的楹联:自性清净法身众生同具
离垢妙相庄严诸佛独证。
郑朗看着这副对联,嘴角闪过一丝讥讽,但倒是冤枉了一些。楹联与知善无关,很早就存在的,原来的楹联连漆都掉了下来,于是后来又出资重裱了一下,所以看上去象是新的。
进了殿门,是一尊几丈高的释迦牟尼佛像,左手横置于左足上,名为定印,右手直垂,名为触地,此为结跏跌坐相。(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两侧是十作罗汉,背后原来是三大士像,但让知善改成海岛观音像。
捐了一些钱,不多,但必须的,从小和尚手中拿出一把香,放在香炉里点燃。
天正是热的时候,又在农忙,大殿里的香客并不多。倒是有一些游玩的游客,其中有一些文士,准备登上山顶看江景。还有那个佛法无边法轮,也是他们要看的景点之一。
其中有一个文士看着他们这一行,越看越疑惑,最后走过来问道:“请问阁下是不是太平州的新知州郑状元?”
“正是。”
“见过郑状元,”几位文士立即弯下腰,久仰大名,非是年幼,比自己小又如何,不佩服都不行,三元中的无可非议,并且要修儒学,还做出了那么多事。
边上的小和尚一听眼睛睁大起来,然后滴溜溜地跑向后面。
郑朗看到了,没有作声,一边与这几个文士有一句无一句说着闲话,一边向后面走去。后面又是一座大殿,这座大殿全部是知善后来新盖的,作为次殿,中间是释迦牟尼佛,左边是净琉璃世界药师琉璃光佛,右边是西方极乐世界的阿弥陀佛。三世佛边上各有二位菩萨的立像,释迦牟尼佛旁边是文殊菩萨、普贤菩萨。药师佛旁边是日光菩萨与月光菩萨。阿弥陀佛旁边是观世音菩萨与大势至菩萨。
与前面大雄宝殿的佛像相比,后面这座次殿里面的九个佛像穷尽奢侈之事,不仅全部镀金,还配以琉璃,楠珠,华表,缤彩,饰以少量珠玉。金光璀璨,贵气逼人。
若不是有外人在场,郑朗又要说一句:“有钱就是好啊。”
继续往里走,穿过一扇拱门,斜斜的生了一些翠竹,中间是一个放生池,水很清澈,在里面有几个小乌龟在爬动,还有香客扔进去的许多铜钱,池子中间有一座假山,假山边缘长满青苔,证明也存在很长时间了。
继续往后走去,迎面几个大和尚从山上走了下来,见面合什,道:“可是郑施主?”
“是。”
“见过郑施主,贫僧乃是方丈知善。”
“我正要找你。”
“请。”
将他带到山上,就是临着山麓的地方,再往上去山势变得陡峭起来,不大好修建筑物。就着山体,修了几排禅院,白墙青瓦,环绕着苍松翠柏下,院内又有一些幽竹,不时有山鸟鸣叫传来,环境倒也很幽静。
带到最后面一排禅房,坐了下来,知善让一个眉清目秀的弟子沏来茶水,郑朗合什道:“谢。”
“不知郑施主找贫僧有可事?”
看着这个大和尚,四十来岁,长得肥肥胖胖,外表不是很恶。再配以他那副庄重肃穆的模样儿,有些高僧风范。郑朗丢下杂念,道:“我家中几个娘娘喜爱佛法,自幼受了一些影响,正好听闻贵寺法轮一事,想过来亲眼目睹一下。”
错也,他信的是儒家,非是佛家,否则刚才都不会在外面做抵毁言。可知道内情的人并不多,确实大娘信佛一事,许多人也风闻过。郑朗没有撒谎,至于受了一些影响,很含糊的,证明什么?
说这句话,目的是降低这个大和尚的警惕心。
“贫僧也听说过郑施主的几个娘娘,阿弥陀佛,此乃造化事也。若郑施主要看,贫僧这就带郑施主过去看一看。”
“不用急,我来还有另外一件事,高家小娘子坠涯而死,高家不服,因此事两县百姓多次产生冲突,一州是太平州,一州是江宁府,不大好处理。昨天我本来到丹阳湖看一看,没有想到又遇上此事。为平息冲突,我做了承诺,再次将案子接手过来。但王知州接了张家六兄弟一案,案件未了结,所以本官还没有赴任。于是过来先看一看。”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贫僧多次准备将那间禅院关闭,无奈香客们苦苦逼求,闭了开,开了闭。这罪孽何时能了?”
“先带我过去看一看那间禅院。”
什么的法轮,放在一边去。
“好,郑施主,跟我来。”
法轮寺也是新修不久,就在禅院边上,但没有进去,直接上了山,半山是一个小寺,撞钟寺。再往上去,山势陡峭起来,但一路铺有石阶,一直延伸到山顶上。
时间快到七月,山上开着一些五彩缤纷的野花,一道清澈的山溪从山顶流下来,山道很安静,遇到山溪落差大的地方,能清楚地听到山泉陡落时发出“叮咚”的脆响。
走过撞钟寺,一条石径通向山顶,一条石径通向山侧,并不远,能看到一堵红墙,红墙很高大,仅能看到里面禅院的屋顶。一扇朱红色的大铁门半掩着,背着他们,同样也看不到里面。
郑朗又抬起头,看了看山上。除正面的山体,到禅院时,已经是侧背面,山体很陡峭,几乎形成一个绝壁,人根本无法上下攀援,正如王知州说的,从上面任何人都没有本事滑落下去,那不是滑落,是自寻死路。
问道:“方丈,为何当时想起来在这里设此禅院。”
“贫僧刚来此寺,时常听到一些女施主于佛祖面前念经,求子望后,当提贫僧年幼,不懂事,更不知道此乃业报也,前世做的孽业,今业前来偿还。贫僧起了嗔念,恳求当时方丈修一寺,还这些女施主心愿。方丈不是很乐意,我偏强求,山下多地,又出了大雄宝殿外。山上山势险恶,唯有此处有一平台,马上进去,郑施主就知道了。于是在此平台处,修了一间小殿,以及三间小禅房,满足一些女施主的心愿。有的女施主得偿心愿,这是少数,业报何其重,那有一一偿了?然而传出去后,前来求子人又多,偶有中愿,便更神奇。”说到这里合了一什:“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然而地势太恶,陆续出了几件事。前任的贺知州就过来劝说,贫僧也听从了,将求子观音请于竹林西边。”
指了一下山脚,大雄宝殿两边皆是苍劲的毛竹林,未看到,此时站在山腰,看得很清楚,在竹林西边还有一间小寺,后面两排禅房。知善又说道:“但迁过去后,无一人成愿。在各位善女子苦苦央请下,不得不又将此间禅院开放。贫僧那时已成了方丈,于是出重资修了一些铁柱子与铁链,以防万一。可不久后还是出事,无奈之下,再度请人将那铁链加固,这一回平安了几年,前度高家小娘子又出事。阿弥陀佛,罪孽罪孽。”
来到门前,知善没有进去,道:“里面还有女施主,昨天刚住进去的,说是从江宁府刻意赶来,贫僧不肯同意,又是苦求,阿弥陀佛。”
说着轻轻敲门,道:“里面女施主可在,知善求见。”
铁门吱哑一声打开,里面走出来三个女子,少妇梳着宋人常见的朝天髻,头发挽起五六寸高,也是标准的高度,还有的妇人能挽起两尺高,这同样让郑朗很无语。发髻上缀着一些金玉钗簪,身边着绫绸做成的粉红色石榴裙。仅看穿着打扮,家世很富有,长相也很柔美。还有一个少女,梳着双头髻,系着白色的纱裙,梳着双罗髻,岁数不大,十六七岁,一张小圆脸,吹弹得破,肤色洁白赛雪,岁数不大,然而双峰傲人,比起成熟的姐姐,模样不逊色半分,眼睛也很灵动,正用一对乌黑的大眼睛盯着诸人看。另外后面还有一个小婢。
知善合什道:“魏大娘子,魏小娘子,太平州的新知州来看一看禅院,打扰则个。”
大魏娘子,小魏娘子眼睛立即闪出光亮来,小魏娘子惊讶的用手捂着小嘴,然后盯着郑朗看。大魏娘子反应快,走过来问:“可是状元。”
“正是。”
“请进来吧。”
引进去,知善为了避嫌,却站在了门外。
三间房,一间是小殿,里面正烧着香,大约是这个魏家姐妹烧的,另外两间便是女眷的房间。郑朗没有进去,对三个好奇的女子说道:“你们回避一下。”
“喏,”三个女子进了屋。
郑朗抬起头看,原来此处是一个平台,面积还是很小,知善建此院时,又请了工匠用脚手架子,削去一段山壁,拓展空间。本来此处山壁就很陡了,这一削更陡,三间房屋就是倚着山壁建筑而成。
外面空间不是很大,只有十几平米,崖边打了十几根铁柱子,工匠是用了心的,铁柱子不但粗,打得很深,郑朗试着推了一下,没有推动。丁宜过来推,也没有推动。
铁柱上绞了许多铁链,外面便是悬空的大江,江水至此,两山夹击,十分湍急。
郑朗问道:“能不能从上面下来?”
想破案子,得捉人,现场活捉,人往哪里埋伏?不能埋伏在山道上,不是瞎子,看到衙役们站在哪里,会做什么事?
人要么埋伏于山上的山林中,要么从下面悄悄攀登上来。下面不可能了,只有上面一条路能想一想办法。
丁宜摇摇头:“不行,此处能登山者,仅大雄宝殿一条道路,在游客多时,混居其间,伏下三两人,寺中群僧未必会注意。虽陡峭,可以用绳子系着滑下来。但需几十丈的长绳,提在手中,寺僧必然看到。这才是难处。”
忽然丁宜眼睛一亮,又用手摇了摇铁柱,可再度摇头,若是虚惊一场,兴师动众,必然讨人笑话。若是真的,不能寻几个黄花大闺女给他们糟蹋,就是寻几个妓女过来,传出去,同样会影响状元名声啊。
郑朗踱了几步,王安石说道:“为什么他们不将这个铁柱子再铸高一些。”
修墙是不可能,其实铁柱子铸造时再铸高一些,用铁链子拉成网,人也不会失足摔下去。
郑朗笑了一下,人没有失足的可能,这些大和尚们怎么办?
但王安石这句话使他想起一个人,主意已定。然后扭头看了看那两间房屋,那个少女正伸出脑袋,鬼鬼祟祟地看着她。又笑了一下道:“小娘子,实不相瞒,前些时间此处摔下一个小娘子,掉入大江,尸骨无存。我前来正是查处此案,能否让我进去看一看。”
小姑娘迟疑一下,与她姐姐嘀咕了几句,然后说:“郑大夫,稍等。”
里面有一些女子的私密物品,得收拾一下,过了一会儿,少女又说:“请进。”
走进去,两间房屋形式差不多,一张床铺,一些简易的家俱,还有一个香龛,别无他物,要么是三女带来的一些奁柜与行李。倒是床为了防止住的人多,很大,能挤一挤。
此时郑朗心中已经明了。道:“两位小娘子,这件案子差一点闹出重大纠纷,马上要封停此处,你们还是回去吧。”
“为什么?”少妇不甘心的问。她也听说过以前出了几次事例,皆是不小心失足掉下去,反而让寺中那个方丈守得紧,自己花重金捐香火才得以住进来。
有的情况郑朗不了解,但临江寺名气大,听的事也不少,郑朗看到少妇脸上的犹豫之色,知道她的心思,道:“若魏大娘子想求子,三个月后进来,若方丈不同意,我替你央求,但此事关系到两县几百户的渔民恩怨,昨天好不容易才劝解开,之所以能劝解开,这也是条件之一。”
司马光有些急了,老师说好话呢,现在你们安然无事,可你们这个长相,比烤熟的羊羔子还诱人哪,再过两天,你们保准吃得尸骨无存!道:“你们居然不相信状元的话?”
郑朗已经走出去,直接对知善说:“方丈,高家小娘子的事,引起许多事情,昨天我调停时,答应过接手此案。至少要给他们一个表面上的交待,因此我让你将此院封去。”
“封院?”
“你方才不是多次说想要封院吗?本官也不是想长久封院,过一两个月时间,等本官将两家事务处理好,你们再次此院重新打开,减少争执。同时钥匙交给本官保管,若有女施主过来央求,你也好用些做借口。若你不同意,几百户百姓为此冲突,又出了数条人命,本官只好下令,将你这间寺庙整个封锁起来,以清境辖!”
不答应也得答应。
别说什么方外高人,也别想来压我。
知善有些不悦的答应下来。
没有办法,官大。就象前几年,贺知州压迫他,不得不将求子观音挪于山下一样。
带着三个女子,手中提着钥匙,向山下走去,郑朗又对知善说道:“带我去看法轮。”
门同样锁着,郑朗问:“为什么要将它锁上?”
“郑施主,你进去一看便知。”
将门打开,三个女子提着行李,也跟进去。寺庙里是一尊释迦牟尼立佛像,可下面镂空成荷花状,能看到大佛的里面,郑朗问:“为何镂空?”
“佛家终要空了。郑施主,再看法轮,便知为何要锁上。”
郑朗看了看,除镂空部分外,佛像肩上环以一个镀金的**轮,前端位于佛像捏决的食指上,形成两个支点。这样重心偏前,因此部分法轮陷于佛像的身后里侧。构造很精巧,后面同样有一个支点,正好形成一个三角,托起法轮。法轮又微微前垂,佛身将法轮卡住,不会让它向前继续滑落。但后面这个支点不明显,缝隙紧密,不细看,都看不到缝隙存在。而且这部分陷入佛身的金轮在转动时,也起到一个视觉作用,仿佛法轮从佛身上旋转出来的,更使信徒膜拜。
也就是力学原理,仅三点,阻力会小,转动容易,但三点受力,时间转得久,三点会渐渐磨平掉。所以知善不让它常转,减少磨耗。
然而新的问题来了,它是怎样转动的,不能念念佛,自己转起来。或者人推,这是镂空的,里面有人推,必然看到,外面更没有人推了。或者机械原理,又没有看到什么齿轮。或者风吹的,更不可能,是在室内,风怎么吹动它。况且这么大的法轮,有可能接百斤,什么风才能吹动它?
于是好奇地问:“它是如何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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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远大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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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善面露难色地说道:“郑施主,有时它也不灵,要看香客的虔诚。(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难道我不虔诚吗?”郑朗反问一句。
也让人容易产生误会,我几个娘娘就信佛,我从小受她们影响,并且连学习都在用着打禅坐的姿势,这不虔诚,何谓虔诚?其实郑朗真的很不虔诚,但问一问有何不可?
知善哪里知道这过节,默然道:“好,郑施主,贫僧马上准备开金轮。”
不是什么香客都能看到金轮转的,想要看,要么很有地位,要么捐了许多香火钱,太平州有一个姓刘的大户人家前来求平安,看到金轮在转,当时发下宏愿,愿意捐出一百亩良地给寺里,于是金轮转得很快,越转越捐,最后居然捐了四百亩地,成为太平州的“美谈”。
仅是在太平州很了不起,但放在整个宋朝不算什么。四十年前,武将安守忠将自家四十八顷良田捐给广慈禅院祈福,后面还有一个更猛的人,张镃将杭州的府邸舍为十方寺院,又将润州六千三百亩地舍为常住田。
所以象临江寺这样有名气的寺院,想动它十分困难。
知善开始吩咐小沙弥准备。然而他的反常态度,连四小也产生更浓厚的怀疑,原先知善听闻郑朗要看金轮还很高兴的,又多次说愿意主动封掉求子观音禅院。真封的时候迟疑不决,到开金轮时再次迟疑不决,为什么?
扭头看着郑朗,郑朗暗暗向他们摇了摇头。
今天过来是看一看究里,顺便将禅院封锁,现在达到目的,不能逼下去,逼得太紧,打草惊蛇。
不一会儿山上撞钟寺里面的金钟撞起,清脆的钟声在山林里回荡着。四个和尚手持着木鱼、鼓、磬、云板,走了进来。知善道:“郑施主,请跪下来上香。”
“方丈,恐怕不当,我与陛下在一起时,陛下也不让我跪下,今天为听一听钟声就跪下去,不知传到京城,陛下怎么想?”
让我跪啊?没门!
但何尝不是一种心理战术,不能跪,一跪就是一种折服,甚至有可能这一跪,迷信的人连心灵自此被奴役起来。
“郑施主,它是佛祖。”
它是一尊了无生机的塑像!但郑朗没有多辨,继续道:“陛下也是圣人也,此乃是相国寺高僧说的话,故圣人见圣人不伏。我不跪伏于圣人陛下,为何伏于佛祖。佛自在心中坐,方丈着相了。”
“郑施主不是圣……”
“方丈,你今天真的很刮噪!我信不信佛,岂是你来做评价的!岂是这一跪,就证明什么的!”郑朗低声愠怒地说。
“郑施主执意如此,只好依郑施主。”
郑朗争赢了,还是很恭敬的上三柱香。想要看它转啊,不“虔诚”,就转不起来,怎么看。
香上进香炉,四个大和尚敲起木鱼、小鼓、磬与云板,略有些吵,可在这吵闹声中,巨大的金轮摇晃一下,慢悠悠的转动起来。
郑朗与司马光、王安石他们就等着这时刻,看到金轮转动,眼睛立即瞪大起来,看啊,风不用考虑,人推也不用考虑,外面没有一个人,就是有人也够不到这个高度,除非站在高椅上,况且金轮是如此的巨大,想要推动它,丁胜自己上去,也未必见得轻易推动起来。
也未见有其他的一些机械设置,前面除一个香炉外空无一物,大佛下面镂空成莲花状,此时光线又很好,更是能看得清清楚楚,空空荡荡的,别无任何一物。
力学原理解释不通,共振原理也不能解释,共振只是响,不是动。
见到如此奇壮,魏家姐妹已经深深伏下去。不但她们,外面也进来许多游客与香客,陆续的伏在门口,喃喃祈祷。
香烧完,金轮停了下来。
知善道:“郑施主,今天有可能你杂念太多,金轮转得慢。”
看过了,郑朗也不争,道:“方丈,有可能是。”
走出临江寺,魏氏姐妹跟上来,道:“状元公,你们有没有带船?”
“带了。”
“能不能载妾等到太平州。”
让郑朗一搅和,求子不成,要回江宁,此时临近中午,此地无车无船,只好求郑朗,也不怕。若郑朗是坏人,天下间再无可相信的人。
“那就一道。”
几小与吕三叔还在思考,司马光茫然若失地说:“郑大夫,不大好办啊。”
不是山上的事要证据,这个金轮不将它的法破掉,百姓会继续膜拜,到时候有人一个煸风点火的,民变就能发生。
“司马三郎,不难,”郑朗呵呵一笑,又道:“但我在想另外的事,这个金轮倒也巧妙,若有七八样这种奇迹,放在芜湖县城里,会不会吸引一些游客?”
“游客?”
“有了游客,再有几样东西让他们参观,能在哪里逗留,一逗留,客栈、食店,都有了生意,甚至购一些小物件,地方上就富裕起来了。地方百姓富裕,朝廷也可以多征一些税。以前我与陛下说过开源的事,这才是真正的开源,而不是替国家敛财苛民。”
“这个主意好,为什么不向陛下进谏。”
“难,争议多,实施不当,有可能适得其反,扰了民花了经费没有效果,得不偿失。必须我自己来垫付这笔钱,以免其他州县官员胡乱学习。”
“那个金轮为什么转的?”王安石问。
“回去对你们说。”
“你们在说什么呀?”魏小娘好奇地问道。
对这个小姑娘,郑朗无视之,没有回答。
“难道那个金轮转,是另有他因?”
“我说过另有他因?”
“没有。”
“是虔诚之心,你没有听到刚才那个方丈说的话吗?”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一会儿又上来说道:“不对,你们说话很不虔诚。”
“再说三道四,我要将你们丢下去,不带你们回太平州了,让你们自己走回去。”
小婢挑着几个奁柜急切地说道:“那不行哪,这太阳大,走到太平州,奴一定会累得趴下去。”
几小一起笑起来,吕公著心好,道:“你们不要多问,郑大夫是为了你们好,三个月后你们就知道了。”
上了船,顺流而下,郑朗盘坐于舱板上,其他几小没有学他,坐在船舱里看书。魏家小娘子又好奇地问司马光:“为什么你们不称状元为先生?”
“先生不让我们称呼他为先生。”
“为什么呀?”
对这个好奇宝宝司马光很无奈,放下书道:“他说自己岁数太小。”
少女盯着郑朗看,然后点头道:“是好小。”
“比你大。”
“只比我大两岁,”少女不服气地说。
“所以先生不肯我们用先生的称呼。”
“那么他盘坐于地,为什么你们不盘坐于地?”
“郑大夫是在学习,我们没有他的记忆力,象他那样学习是画虎不成反类犬,郑大夫不鼓励我们盘坐默想。”
“那个寺里倒底发生了什么?”
“查案子,案子未了,暂时封锁起来。”
“不对,你们好古怪。”
司马光无辄了,只好用手堵住耳朵,只顾读书,不听她的发问。
魏大娘子微笑地看着十妹胡闹,家中兄弟姐妹多,十妹最小,于是一起宠着,至今未订亲,这几个小郎性格不同,相貌不同,但有一个共通之处,皆带着浓浓的书卷气,脾气也好。
想与船舱里小状元有什么,那不可能的,人家都成了亲,若不是丈母娘古怪的死了,连妻子也带到江南。可就是他几个学生,似乎也不错啊。
她心中乱想了一会儿,看到郑朗睁开眼睛。
魏小娘子又好奇地问道:“郑状元,你刚才在默想什么学问?”
“知行合一。”
“就这个啊,好简单,知道的与做的合一就是了,真……”笨字差一点说出口。
“是啊,我很笨,这个问题想了一年有余,还没有想好。”
几小眼中却泛起光来,司马光与王安石站起来,说道:“请郑大夫赐教。”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四句话,除严荣有些迷茫起来,其他三个少年全部凝神沉思,过了许久,王安石道:“妙言。”
多好的话,看看孟荀做了什么事,一个性善,一个性恶,置易经相对而相生于何地!所以说无善无恶乃心之体,有善有恶乃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不对,道:“郑大夫,非中庸也。”
“正是。”郑朗叹息一声,清初有一些明朝遗老怦击王阳明,说正是他的心学祸害了明朝,这句话说得有些过。但思想的确有很大的片面性,良知覆盖认知,轻忽认知之心逻辑分析功能。以心性为本,偏心狭隘的唯心主义,使他的心学带着浓浓的主观有失偏颇的缺陷。道德情感交待不明,对道德的内在动力认识不清。
而知行合一正是寄托在他这四句真言上,因此也带有许多缺陷。
用意是好的,等知道了才去做,何谓知道?一辈子也休想提知道二字。不知道就去做,更是盲目行事,不足取。那怎么办呢?知道了不切实际,不知道不能做,于是说,此须识我立言宗旨。今人学问,只因知、行分作两件,故有一念动,虽是不善,然却未曾行,便不去禁止。我今说个知行合一,正要人晓得一念发动处,便即是行了;动处有不善,就将这不善的念克倒了,须要彻根彻底不使那一念不善潜伏在胸中:此是我上上言宗旨。
所谓的行,一个念头发动便是行,那怕有不善的念头,立即中止,因为你已经做了!这样将行的难度降低。
轻轻地将这几句释完,又道:“若如此,良知之心能动能静,看似好事,时久必然会出现知而不动,好心不办事,或者一味纠缠于善恶之间,还不如学而致用更加客观。”
吕公著忽然说道:“我懂了,大夫之言,乃是世上根本难有一个绝对的标准。比如善恶,比如知行,比如阴阳,然……”
“然而我们却打算制订一个标准,是不是?”郑朗问。
“是。”
“其实知行合一,抛去主观思想太过分明外,还是有许多可取意义,正如标准,何谓标准?只能说尽力使它接近真理。所以我想到了这句话,以及它的意义,为去芜存精,思考很久。”
知行合一与郑朗思想很相近,郑朗修儒学,也是将它从夸夸其谈,变向实用性,包括他释的仁义、礼、忠恕与中庸。不过想要采纳知行合一,必须对王阳阴的知行合一,做更大的手术。
叹了一口气道:“好难。”
“是难,”魏小娘子忽然道,难怪一想一两年,原来如此啊。知行合一,她听“懂”了。可越听到后面越是茫然,绕来绕去的,不知道几个人在说什么。
自己听都听不懂,肯定很难。
郑朗与四个少年一起扭头看她,然后爆笑。连沉稳的吕三叔,也让这个小姑娘逗笑起来。
没有理这个好奇的大波妹,郑朗说道:“我考虑过许多理论,经有因革,不必引用讲解。继绝学,倡道统。经所以载道。经所传者,义也。六经皆我注脚。宇宙在我。知行合一。六经者,道之所寓。理即气之条理,言知只在物。性因心而名。唯有知行合一,为最佳。比如此次我们到江南来,就是将学的放在行当中,通过行再完善自己的学。”
其实这种知行合一,已经偏离了王阳明的知行合一。
四个少年更好奇,偏偏他们记忆好,听得仔细,一起问道:“郑大夫,刚才你说了那么多,能不能详解一下?”
王安石回味一下,没有写在纸上,更没有标点符号,但可以通过郑朗说话时的停顿辨别,道:“郑大夫,刚才你可是讲了十种儒学理论?”
“莫急,再过一年吧,我们专门讨论,然后总结,再著书如何?”
“好,”四个学生齐声答道。
必须有一个实践认识过程,这也是郑朗在临来江南的路上反复说过。
魏大娘子已经将魏小娘子拉到船头上。
“五姐,为什么拉我?”
“不要打扰他们,他们在谈一门辅国助民治万世的大学问。”
“就他们啊……”魏十妹扭头看了看船舱里几个十几岁的少年,嘴巴张得大大的。
“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也是郑朗曾经引用过的一句话,如今在宋朝广为流传,为少妇再度引用过来。
“难道他真是天上的文奎星下凡?”小姑娘纳闷地又看了一眼郑朗。
“我也不知。”
……
船很快到了太平口,码头就在太平口,上了岸,不远就是当涂县城,也是太平州的州城。比起芜湖青戈江码头,太平口码头热闹多了,停泊着许多船,东下西上的皆有,有货船,也有客船,还有一些渔船。
郑朗道:“魏大娘子,魏小娘子,你们就在此换船吧,我这艘船是从郑州雇来的,今天让他们回去。”
“谢过郑知州。”
“勿谢。”
魏十娘忽然走到郑朗面前问:“郑知州,你是不是天下的星星?”
郑朗哭笑不得,看着大波妹,真的好大,使郑朗忽然想起某位童颜**的“老师”,道:“我不是天上的星星,仅是地上一粒砂石。”
小姑娘皱着鼻子说道:“哼,我才不信呢。”
被她姐姐拉走了。
一行人又被她逗乐起来。
回到家中,家中坐着一位等他回来的客人,王知州。
相互寒喧过后,王知州道:“郑大夫,张家六子我处罚了一下,交出所有侵占的湖泽,另外补税赋五百缗钱,同时杖一百,你看如何?”
这案子讲不清,若严格要求,仅太平州最少就有五十户人家犯了案。这样的处罚,算是很重。
但不是他判决就判决的,一会儿交接时,除了清点账目,查看核对州库物资,还有对一些案件质疑,以及其他一些程序核实,才能完成交接。不查清楚,万一有个什么,新知州就必须为上任知州揩屁股。
郑朗若咬住自己对张家六虎判罚不公,自己交接不了,甚至有可能会受牵连。
“你说呢?”
“我认为此罚为公,以后郑大夫接任,也要以无为而治民,若凡案重判会有骚动,必然不美。”
“于是在知州任内,放任张家六兄弟成为六只恶虎?”
王知州脸色微变,郑朗说得很不善的,但不敢辨,道:“非是太平州一州,每一州皆有这样的人。张家算是好的,仅是有钱有势的乡绅。有的人家是权贵豪门,地方官吏时常苦不堪言。唯有敷衍二字。不相信,郑大夫以后会拭目以待,若一味力求公平,地方必然骚乱不休。”
“你是好心,但你不懂的。我不会去做那种混资历的官员,更不会做目光短浅之徒。前几个月我写过一篇策论,说做人如登山,不能盯着远处,必须盯好足下。然不能始终盯着足下,有时也要停下来,看一看远处。不仅脚踏实地走好每一步路,还要有一颗远大的心。眼光能看多远,就能走多远。”郑朗半是劝戒半是讥讽地说道。
“受教,”可是王知州不以为然,心里想到,我若有你的才华,也会有远大的心,但我不是你,不混日子怎么办?
“王知州心情我了解,想早点交接,这样吧,判他补赋税三千缗钱,滩涂可以耕种,名份必须是朝廷的,而非他的私人财产。”
“不行哪,张家请了太平州一个最惫懒的讼鬼,叫猴三,一旦判罚过重,经这个讼鬼一纠缠,案子没有数月时间休想了结。”
讼鬼,又是一个宋朝不好的群体!
郑朗心中对这个混资历的王知州更加不满了,都是什么啊,湖上斗殴,临江寺死人,张家六霸,恶讼鬼,有些愤怒地说:“你让他家补赋税五千缗,或者从头一直清算下去,该补多少赋税就补多少赋税。否则我立即回京,对陛下禀报,太平州的新知州我无法胜任了。上任知州混时光,使太平州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方,我治理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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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远大的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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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王知州让郑朗一句话吓得两条小腿都软了。(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别人不相信,但相信郑朗能做到,人家进皇宫就象进自家后花园一样,这一说,自己乖乖准备致仕吧。
他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赵祯是重视郑朗,那是郑朗说话有理,公正,若只是打小黑报告的主,两次小黑报告一打,下一回再想进皇宫,那是休想了。
然后又说道:“郑大夫,那个猴三……”
第二次为难的提起猴三。
郑朗对吕三叔说:“吕三叔,麻烦你出去打听这个猴三是何来路,做了什么事?”
富豪乡绅也未必是坏的,有一些人家也不错,比如郑家自己,或者欧阳修遇到的那个东家。和尚道士也未必是坏的,其中还有一些的确能用方外之人称呼他们,比如知日、义海,或者卫中正。虽然他们是宋朝弊端之一。
但有一个群体,就没有一个好人可言。
讼鬼!
这是鬼字,非乃师字,更不可能是后来的律师,也甭指望他们有什么维权意识。
一开始产生不恶,许多人不识字,即便识字也不知道如何去写诉状,有一些落第的书生们,于是替他们代写,嫌取一些笔头费。但衙门跑得次数多了,与衙役们一个个相识,构成了一些关系网。
在宋之前,还没有构成严重危害。
到了宋朝,对文人的宽松,宽松到了什么地步,蜀中一举子,多次省试未考中,一天犯了浑,写了一首诗献给成都府,云:把断剑门烧栈阁,成都别是一乾坤。把剑门栈道一烧,四川别有乾坤了。
成都知府一看吓坏了,这分明是谋反哪。将这个举子抓起来,押送到了京城,并且上表,皇帝,俺可没这个心,是这个老举子在胡说八道。赵祯看后,说了一句:“此乃老秀才,急于仕官而为之,不足治也。可授以司户参军,不厘事务,处于远小郡。”其人到任后,想到了赵祯的宽宏,再想到自己的失心疯,仅一年不到,羞愤而死。
把剑门栈道烧掉都没有事,富弼历数赵祯n条十恶不赦的罪状也没有事,还有两个月后文人的胡说八道……也没有事,可想文人活在什么样的世界里。
宽松的环境,产生大量直臣,可也产生一些不好的产物。例如讼鬼,反正动口不动手就没有关系,这些讼师们机会来了。
宋朝赋税渐渐转移,农业税务占的比例越来越小,若不是三冗,郑朗都怀疑能提前一千多年,免去农民的农业税。因此对土地这块看得淡,兼并现象于是很严重。一些乡村土地为富人兼并下去,必然产生田产房产的纠纷。宋朝可以有佃农,但不可能有部曲,至少表面上大家是平等的,包括律法。纠纷起来,贫民也可以闹的。于是这些讼鬼来了,替富户人家做狗腿子,利用他们与衙役的关系,还有强大的嘴巴子功能与笔杆子本事,打压穷困百姓。往往贫困百姓既没有得到公正的裁判,还输掉官司挨了笞杖。
没有兼并,讼鬼们怎么办,还是有办法,在乡里与宗族里无中生有,凭空捏造,挑起事端,事情闹大后,装作调解人,阴一下阳一下,结果越调解事情越大,双方又信任他,委托他到公堂上打官司。钱又来了。
还没有怎么办?好办,有钱的不肖子弟太多了,蛊惑他们与匪类结交,然后与兄弟闹,与父母闹,起了事端,官司来了,继续打官司。
这是从下面的梳理。
还有上面的,想赚取打官司的钱,得替人家打赢官司,有的衙役与县令不买账,怎么办?有办法,人都会遇到一些不好的难事,遇到困难时,借钱给衙役,或者送礼,衙吏渐渐就被他们收买下来。
县令收买不起来的,可整个官场的作风是少一事不如多一事,俺不是不让你们穷人告,可你们没有说出理来,让俺怎么办?这是不作为的官员,也是多数的官员心态。
但有一些官员初来乍到,不“识相”,又有办法对付,这些讼鬼们久经沙场,经验远远超过这些新县令,于是用讼词强行把持县令。再不识相,越级上司,为立劫持立威之谋,甚至主动状告县令本人,让县令弄得灰头灰脸,最后诚服。
若说宋朝流氓,讼鬼则是一群最大的流氓集团。(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郑朗道:“杏儿,替王知州沏茶。”
很不满意,现在才替王知州沏茶。
杏儿在煮茶,郑朗又说道:“王知州,你心中一定会在怨恨我对你态度傲慢。”
“没有啊。”
“君子坦荡荡,有什么话就说出来,怕什么。为什么我有这个态度,虽说你马上要调任了,但在任一天,太平州三万户十几万百姓就是你的子民,要对他们负责。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在其位就要谋其政。然而你急于离开,看一看高家的案子,是怎么处理的?若稍做安抚,何来丹阳湖上的事?不错,我虽小,也许阅历是差了些,可不代表着笨,否则陛下不会召我多次进宫,商议事务,连几位相公也数次询问我一些国政。”
“是,”王知州冷汗涔涔,怎么忘记了这件事。
若没有本事,几位宰相,前面的太后,后面的皇帝,怎么如此看重,当真是才学?
自己做得是怠慢了。
“昨天湖荡里那些茭白实际是我授意下,才砍了一些的。你刚才是好心,说每一个地方都有许多大户,不可能全部惊动。但是能不能放任自流?听闻一渔者出言提醒,我刻意选了一个出来,不全部处理,可以处理一个。懂我意思吗?”
“是。”
“此事重罚,我也有深意,有可能关系到我在太平州未来几年的蓝图,他日你便知。倒不是刻意刁难你。这就是我刚才所说的,脚踏实地的走好每一步路,但要保持一颗远大的心。”
“是。”真是假是,弄不清楚,喝了一口江杏儿泡的茶,王知州觉得很苦涩。
吕三叔回来了,郑朗看着一头汗水的吕三叔,心中想到了另一件事,吕三叔也是一个能人,这次要感谢吕夷简了。可终是回去的,再过几年,自己必须让吕公著回去科考,那时候自己身边缺少一个得力的助手。
又想到柴克明,肯定不能动的。那是自家的根本。
上哪里寻一个人来培养一下?
对四儿说:“四儿,打一盆井水给吕三叔擦一把汗。”
“喏。”
吕三叔感谢的一笑,跟在郑朗后面久了,那种体贴,很暖吕三叔心的。
然后将听到的情况一一道来,这个猴三自称朝奉,也就是士人,专以讼状谋生,后来有钱了,自己又置办了一些产业,仍没有放弃讼状,越有钱越为非作歹。这些年做下的恶劣事迹,可谓馨竹难书,
认真的听完,说道:“杏儿,拿笔墨过来。”
江杏儿将笔墨纸砚拿过来,郑朗开始书写,王知州伸头看,第一次看到郑朗的字,好字,心中叹道。然而一会儿额头大滴大滴汗水落下来。
猴德清也,太平州人氏,传以讼诉谋生……横虎狼之心,悬沟壑之欲。最怕太平,惟喜多事。靠利口为活计,不田而农,倚刀笔作生涯,无本而殖。媒孽祸端,妄相攻讦,联聚朋党,互计舞文……或造主根谤帖,以为中伤之阶,或捏无影访单,以贾滔天之祸。彼则踞华屋,被文华,犹怀虎视之心。孰敢批龙鳞,撩虎须,声彼通天之恶……斯丑恶之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予以赋赞美之。
果然……是赞美!
写好,丢下笔,郑朗说:“王知州,你将它贴于城门口,派衙役将它保护好,不让人撕下来。”
“好,谢过郑大夫。”
有这篇犀利的赋文出来,猴三完蛋啦!
非是自己,写再多的文章也未必有人注意,但文章出自郑家子手中,马上会传遍天下,甚至用不了多久,会传到皇帝耳朵里。
猴三还能再折腾吗?
猴三是狈,张家六虎是狼,仅是狼可以围杀,仅是短腿狈,危害不大。就怕的是狼狈为奸,张家的势力,猴三的智慧与笔杆子。截去猴三的笔杆子,张家六虎没有仗持,容易处理了。
拿着这篇赋文走了出去。
吕三叔道:“郑大夫,再请几个谦客吧。”
没有反对,郑朗不会做王知州那样的官,那么这几个或者几十个首恶之徒,绝对不能向他们低头的。特别这个猴三,胆大包天,王知州处罚张家六虎,是郑朗的意思,猴三不会不知,但偏顶风强上,强行替张家六虎做讼鬼,这是什么胆子!
天子门生,历史上最小的三元及第,刘太后的托孤小臣,陛下最看重的青年后进,这个讼鬼看来是得了失心疯啦。
“正好,我也要写一封信拜托王通判替我做一做。”指王益的,包括临江寺的事,还有眼下的护卫,郑朗暂时皆不想从太平州请人,摸不清楚那些人可靠,那些人不可靠。江宁府人多,人才也多,顺便让王益替自己寻一个管事性质的主薄过来。正好让北上的孙叔船将信带到江宁。
正要提起笔写信,吕公著道:“郑大夫,是不是偏激了一些。”
指他手段过硬。
“问得好,义为节,仁为本,想治理一个地方,最终还是以仁爱为本,不过有的事得分清轻重。对张家六鬼严惩,我有另外一个意思,太平州三县近四万顷面积,除去必要的蓄水湖泊,泄洪的江河,山陵地带,城市居住区,最少一半可以做为圩区,做为良田。”
“一半?”王安石兴奋地问。
一半也就是两万顷面积,那得有多少耕地!王安石激动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陆续的开垦了一些小圩,一些高地,实际能圈圩变成新耕地的,面积还要缩水,也不可能在我的任期内全部开发。但这是我来太平州第一个任务,没有足够的耕地,就没有足够的百姓,想将芜湖发展成大商埠同样也不可能。圈圩有两条,一个是新圩区,一个是将小圩连在一起,因为圩小,所以不重视,往往水一大圩就破掉了。一旦大规模圈圩开始,蓄水泄水不象现在,河水水面在汛期必然抬高,陆续的小圩破圩,朝官言官也会不问青红皂白,胡乱上书。不成功,反失败。因此必须将小圩联圩。圩一大,人就多,防洪的百姓也会多,反而变得安全。”
“喏。”
“郑大夫思虑长远。”吕三叔也心悦诚服地说了一句。
郑朗苦笑,非他想得长远,而是后来的经验,比如芜湖原来有多个小圩,堤身有厚有薄,堤线长,劳力少,洪灾频繁。于是将易太、咸保、保丰、政和、周皋、保德、南湖滩、五丈湖、朱公湖、永安、永城、永定、杨德十三个圩口连在一起,优越性立即展现出来。
全部知道联圩的好处,可上游的圩口,邻圩的需要,各圩地主的利益争执,却一直造就联圩工作难以进行。
现在稍好一些,也就是郑朗所看重的处女地优越性,各圩还没有正式形成,即便有圩,利益牵扯不大,联在一起比较容易进行。道理与他改画撕画是一个性质。
只要规划得当,事半功倍。
郑朗又说道:“小圩的事比较好办,是乡绅或者百姓自己圈圩堤开耕出来的,连圩后不动他们的田亩,有水源或者其他资源的损失,稍作补偿就能解决。关健就是湖泽。例如张家六虎,岂止那片湖泽,若带着百姓闹事,强行索取实田补偿,那将如何了得。难道我为这些富豪们圈圩?此其一。一旦联圩开始,又看到联圩的好处,这些富豪们胡乱圈圩,砌一段小圩堤,说我有圩啦,必作补偿。那又将如何了得?因此,必须拿一个人出来敲山震虎。”
吕公著伏下身体道:“郑大夫,我懂了。”
“所以我刚才说,做人要有一颗远大的心,这样才能看得更长远。”
……
写好给王益的信,又让江杏儿上街买了一些土特产,又写一封平安信给几个娘娘,吕三叔与司马光也写了一封信回家。司马光是报平安的,吕三叔信说得更细,将一路所见所闻与郑朗一些话全部写在信上,是一封报喜信,相公,你让三郎君跑郑家子后面学习,是选对人了。很有可能未来吕家还要出一位相公。
这才送走郑三锤子与孙叔。
但没多久,外面响起了拍门声。
胆子是很大的!杨九斤将门打开,看到一个文士带着好几十个人堵在门前。问:“你是谁?”
“我是猴三,要见郑大夫。”
郑朗不悦地出来,问:“猴三,你有何事见本官?”
“郑大夫,你为什么污蔑我?”
“污蔑你?行啊,不服,你可以继续到京城上诉,大约京城你没有去过吧。本官教你,地方上不服判决,进入京城唯有两部受理,一曰大理寺,大理寺右治狱审理职官犯罪案,左断刑负责地方上奏死刑案与疑难案。大约不会受理你。只有到户部,户部左曹下面有户口、农田与检法三案,去检法吧。”
王安石等人在后面笑了起来。
“我去台阁。”
“行啊,带上我的赋文,对言臣就说我污蔑你了,最好让天子看一看,看看他对臣说的江南好,江南民风淳朴,出的你这等好人才!夫子当年为了一个太平盛世,著书立说,传授弟子,奔波一生,居然出了你等斯文败类!还有,你去京城上诉我不管,以后不准在为恶乡里,挑拨是非,为虎作猖,欺上怠下,或者来我府上骚扰我与我的家人,否则本官接任后,第一个就拿你是问,犯一次,惩罚一次。滚!丁宜,杨九斤,杨八望,这些人再围在我家门口闹事,给我狠狠的打!”
“喏,”三人应命,拿起棒子就冲出来。
猴三带了几十个宵小过来,那是吓唬人的,真打,谁敢与郑朗家中谦客开战?况且还是主动跑到人家府门事闹开战的!
三人还没有冲出来,一哄而散。
郑朗又对围观叫好的百姓说道:“诸位,朝廷制度起诉者有四,一为被害人与家属直接向官府起诉冤屈,二为其他知情人向官府告发,官府会给予一定奖励,曰募告,三曰罪犯自首,从轻处罚,四为各级官司纠举,以防极个别官吏与地方恶豪沆瀣一气。从未规订上诉一定要用讼鬼。所以我一旦接任后,会下令全州各县勿得接讼鬼诉状,各位有冤要申,会识字的可自己写,不识字的可直接到公堂上用嘴诉说。不要再请讼鬼了,反害了你们自己。散吧。”
郑朗强硬的态度给了百姓信心。
猴三蔫了。
张家六虎没有这头狈谋划,也蔫了。
既谋得六虎的名声,也做了不少的恶事,以前百姓不敢言,看到希望,全部上诉冤屈。案件一件件出来,这时候张家六虎想低头也来不及。不过王知州想脱身也来不及,只好一一审理。
司马光道:“斩了这头狈,果然有效果。”
“也不一定,有的清官为了谋直名,同情贫困百姓,于是有刁薄的贫困百姓刻意污告富人,以谋富人之财,自唐有之,我朝也有之。富人中有好人,穷人中也有刁民,看一个群体,一个地方,不能带有片面性。”
“这也是中庸之道?”
“算吧,看侧重点于何处,比如我朝兼并隐匿田产严重,那么侧重点就在兼并隐匿上,遇到这类案件,即便有失偏颇的处理,为了大局,可以用公正评价。这才是中庸包容调剂之道。”
忽然有所寐,再想又想不起来。
不是不修中庸,他还没有抓住核心所在。
若是一味诠注,不给它一个新的定义,修之不值得。这个新的定义,也就是核心思想。
心中好笑起来,***,以前是悟字,现在要悟道,还要一个个去悟。得一个个的,仅是中庸,不能诠注整个儒学的,有中庸,有仁义,有圣智,有礼乐,有孝悌,有三分,有忠恕,等等,这才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儒学系统。
忽然又传来敲门声。
郑朗道:“给我打。”
“喏。”杨家兄弟与丁宜气愤的打开门,大棍子举起来,落了下去。
崔娴吓得花容失色……
ps:女主角真正出场了。
前面安排了一些情节,是剧情略淡,加了一些冲突,码得太快,未调整好,道歉则个。下一章要联一联了。
临江寺这一段有些俗,但不是为了查案子而写的,书中说过,寺庙占地也是一大恶弊,这个坑留在未来的杭州,有一场佛法辨论大会,正在准备这个**的资料。也是后面的坑,不陆续的挖一些坑,整本书松散。
各位,我这个想法对不对,请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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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大中庸(上)
第二百二十八章大中庸(上)
没往人身上砸,看到几个女子,全部落向偏处。但大棒子落下去,还是发出吓人的响声。
崔娴不知道,吓着了,弱弱地问:“请问这里是新知州的家吗?”
别人不好说,自家那个小官人知道的,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不会这么凶,难道隔壁的百姓指错了地方?
郑朗已经走出来。
崔娴气苦,道:“官人,你就是这样迎接我的?”
郑朗呵呵一乐,道:“恕罪则个。”然后看了看她身后,除环儿外,还有五名织女,都是从郑家庄带过来的,全认识。另外还有崔家两个仆人,以及一些行李,还有几辆纺车。又道:“怎么你现在就来了?”
要守一年的孝,还早呢。
“进去说。”
已经有百姓围观过来,崔娴依然穿着孝服,但遮不住她的国色天香,有的百姓啧啧称奇:“状元公的小娘子好漂亮啊。”
“那是,状元公的小娘子能不漂亮吗?”
吕三叔也施了一礼,他不是普通仆人,郑朗也不可能将他当成普通仆人来看,整成了这一行的大管家。因此看得清楚,郑朗对几个学生的培养,让他磨牙齿,不是恨的,而是无语的。教学问,教做事,还教……治国治民,他培养的不是几位宰相,而是几位旷世千古的贤相。在给吕夷简的信中,吕三叔就含蓄地说出这一点。
三郎君这样培养下去,可了不得,有可能将来会胜过你,与大吕相公(吕蒙正)相提并论了。
这封信会将吕夷简夫妇乐成什么样子,看不到,可吕三叔心中清楚,这一门有可能要出四位以上的宰相,严家的小子能有多少出息,要看他以后努力了。
一门四相公,还有可能皆是一代名相,换自家吕相公过来,也得尊重。
行完礼后,瞅了一眼崔娴,一身孝服,编着三寸高的贝头髻,也就是少妇髻。可以编,虽洞房之夜出了事,人家完成婚仪的。只是髻头矮了一些。个中原因他不知,是郑朗无意中与她说了一句,不喜欢那些高大贝头,于是编得矮。
薄薄的嘴唇,一对清秀有神的丹凤眼,苗条的身材,一个很标准的美人。心里道,难怪起了那么多风波,换自己有这样一个女儿,也要慎重。
江杏儿与四儿也过来行礼,让崔娴扶起来。
相公喜欢她们,让步了,用温和的语气与两女说话。客套完了,坐下来,崔娴又问:“为什么要打妾?”
然后嗔怪的飞眼。
“不是要打你,”郑朗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那简单啊,你接任就是。”
“现在就接任?”
“是啊,虽案子在你没有接任前发生的,可朝廷制度也不是不允许让你接手前任案件。为什么不能接任?”崔娴道。若论智慧与阅历,她不如郑朗,无论再怎么聪明,岁数才这点大。
论学问也不如,论见识更不如。论看问题的制高点,休说她,整个宋朝也没有一人有郑朗的本事。以后成长起来的司马光、王安石,现在的吕夷简、庞籍、范仲淹皆不行。
但有一样,崔娴胜过了郑朗。官场!
崔有节严格说是宋朝成千上万打酱油群体中的一员,可能打酱油打到东京城附近州府担任一名知州,也是有些本事的。
崔娴耳闻目睹之下,对官场内幕比郑朗更熟悉。
还有两个人也可以做到,司马光与吕公著,可这两个人小时候是一个乖宝宝,在学问上很用功,双方家教却没有教导什么官场经验。本该有的,却没有了,智慧是有的。
这几人组合在一起,真要pk,吕夷简若不发挥强大的关系网,也未必占到上风。然而对官场皆不熟悉,恰恰是这一行几人最大的短处。
崔娴一来,立即弥补过来,又道:“你一表态,状告的百姓会更多,那一州那一县,都有一些不平的事。站在自己角度受了委屈,但站在他人角度,未必是委屈。可你给他们希望,这样一件件案子上来,各县县令必然不处理,那么会继续到州衙来状告。王知州休说数天,数月也休想交接。官人想不想看到这个结果?”
郑朗肯定不想,他挑张家六虎出来,仅是选出一只赅猴的鸡。没有张家六虎,也会挑朱家五霸,曹家七豹等等,总要找一个鸡出来,张家六虎是悲催鬼,让郑朗碰到,那么就是他们了。
可郑朗不想事态扩大。
崔娴又说道:“王知州是一个混资历的官员,这种心态注定他是一个和事佬,以前做事不会雷厉风行。不象你……”
无限娇羞又有些欣赏的看郑朗一眼,丈夫的做法很得她欣赏,平时行事不温不火,慢条丝理,一旦做起来,却是雷厉风行,张驰有道,连八大王说阴了就阴了!要不要改天问一问如何阴的,怎么自己就是没有想出来呢。
“就算他此事为了完成交接,想快点将事务处理清楚,因为以前他的做法,百姓怠慢,张家那几只猫……咯咯……”崔娴提到了猫,不由地乐了起来,官人这个词眼用得好,又道:“也未必会服。会拖得久,对官人说,不美。只要你此时快点交接,反而张家那几只猫……咯咯……害怕你,会很快招供。威也立了,官人可以树恩立德啦。”
对崔娴来说,可不会讲什么儒家的中庸、仁义,只有成与败。与崔有节不象,崔有节性格温和,与徐氏不象,徐氏眼光短浅,市侩。崔娴融合了两人优良的基因,成了一个真正的功利主义者。
郑朗啼笑皆非,但不得不承认她说的话有理。忽然又看了看身边的人,江杏儿是书痴,四儿是小糊涂,司马光腹黑,王安石倔强,吕公著温厚,严荣老实,还有崔娴的功利,几乎就没有正常的人类。
又好气又好笑地笑了一下,问道:“你怎么来了?”
将郑朗的手拉住,拉到房间里。
二人是夫妻,不用再避讳。
来到房间里,崔娴说道:“你离开郑州后不久,发生了一件不好的事,那几位世子忽然派人过来对我爹爹说,只要我家愿意,会娶我做一个王妃,然后再恳求皇上赐你一个良家子。”
“是谁?”
“未说那一位世子。”
“这可奇怪了……”郑朗道。非是唐朝,在宋朝驸马不值钱,比唐朝都更不值钱,甚至有可能好的士子不肯娶,并且朝中士大夫也不让他们娶,比如某位公主看中郑朗,赵祯让郑朗迎娶,那么朝堂上会吵翻天的,陛下,你干嘛啊,想废去国家一个栋梁之材?娶了公主要避讳,就不能直接参与政治了。于是有的公主仅能嫁给一名商人。
相同,王妃也不值钱,除了一个尊贵的名号外,又能有什么,圈养成一头贵猪,一点参与政治的权利都没有。况且还不是赵祯的亲兄弟,看一看八大王赵元俨是什么局面,就知道了。闭门不出!
一个是前程一片光明的最小三元,一个是有名无实的世子,换丈母娘在世,也知道这个选择题如何做了。还有呢,二人成过亲,没有特殊情况,谁愿毁去这门亲事?
这几个世子提出这个议亲,很无理的。
崔娴道:“父亲大人也问过,当时那个管事答曰,是在京城时看到妾身,念念不忘,日思夜想,于是来到蔡州,一直不好开口提出,陛下又派人召他们回去,临离开时提出来,若同意大家想想办法,若不同意也就算了。”
“京城?”
“妾也要出去看一看,没想到……你权当娶了一个红颜祸水回来,”崔娴说完了,丹凤眼又飞动起来,有些小得意。
此时的红颜祸水是两词,一出《汉书.孝许成皇后传》,一出《赵飞燕传》,贬义没有后来的严重。
郑朗又看了看崔娴,这也有可能,自己妻子相貌是有了,是很好的,若是贪色者,是有可能“日思夜想”。但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为什么某一位世子看到了崔娴,又看中了崔娴。高衙内在中间又扮演了什么光荣角色?
但有一个原因终于想出来,为什么赵允让这三位“清流”世子居然与赵允迪裹在一起,也来到上蔡,大约正是为帮助这个世子达成心愿才来的。
这个多情种子是谁啊?
崔娴又说道:“妾与父亲大人害怕多事,于是妾悄悄地收拾行李,离开蔡州,到你家中,带了一些织机与五名织女过来。给了她们一些钱,让她们一道到江南来,传授你州内妇女们的织艺。妾在家听过,在你家也听过,江南的生丝多,可技艺不精良,不及山东河北河南远矣。也是为你谋一项政绩。”
“这个主意好。”郑朗夸道。
“妾也会了许多纺织技巧,手艺还不错的,若是妾身带着你州内的妇人们,亲自传授她们本事,她们会不会感谢你?”
郑朗呵呵一笑,看来聪明人若将聪明用对地方,也是不错的。
“你感谢不感谢妾?”
“感谢。”
“如何感谢?”
看了看房门口,盯着她诱人的嘴唇,郑朗走过去,将她强行搂在怀中,来了一个深吻,还用舌头伸进崔娴的嘴中。崔娴是云英之身,开了男女的情窦,可从来没有尝过男女的滋味。
一番深吻,身体已经软了下去,迷茫地用丁香小舌胡乱的回应着,眼睛闭了上去,嘴中发出一两声娇吟:“嗯……嗯。”
嘴唇松开,郑朗又用手伸进有些汗湿的衣襟里,一边抚摸软软的面包,一边轻轻在那粒小樱桃上拨弄着,道:“这样感谢如何?”
“你是轻薄妾。”
“官人轻薄娘子,天经地义,崔家小娘子,此状本官不受也。”
崔娴清醒过来,打了他一下手,说:“呆会儿让妾如何见人,白天里宣……淫,不好的。”
然而胸口在郑朗抚摸下,一颗心跳得厉害,身体更软,全身火烫,更软绵绵的倚在郑朗手腕上。
又道:“不行哪,妾身虽避麻烦,提前来了,可生母丧故,一年孝期要守的。一年后,不对,仅十个月后,妾给你。你不要也……不……行。”最后象蚊子声,越来越轻。
“可是我答应过,今年冬天让江杏儿与四儿替我暖床了。”
“那不……”突然停下来,不能无理取闹,官人做得不错了,到现在那两个小婢都没有动,不容易,盯着郑朗说:“那妾也陪你暖床,几个人在床上,你能做什么?”
“几人人哪?”郑朗眼前浮现出那一幕,真期待啊。
这样想着,手就滑了下去。
“嗯嗯……哪里……嗯嗯……不行……嗯嗯……羞人。”说完了,崔娴身体就往下坠。
真的不行了,再不放手,什么事也能发生,郑朗得意的将她松开,扶她坐在椅子上,问:“为什么这么快?”
“妾带着人带着织机,上了船,从蔡水下汴水,到宋州就上了岸,从陆地到庐州,从庐州重新雇船下淝水、巢湖、濡须水,行程苦了一些,抄了近路,速度却快了一些。”
“原来如此,我出去安排。”
“嗯,”此时崔娴身体软了,衣服也让郑朗弄乱了,满脸红晕,香汗淋漓,不收拾一下,不好出去,然后又道:“你过来。”
用袖子擦着郑朗手指,娇羞的道:“哪里不能……摸。”
“你不懂,这才是闺房之乐,”郑朗哈哈一笑,走了出去。
先挤一下,以后定居下来,还要重新安排,不过不用买房子,租几间房屋,让几名织女住下来,现在来的是时候,可以授蚕丝,可以授麻葛,到了秋后,她们就要离开太平州。
忽然想一想,崔娴也很不错,自己怎么没有想到呢。不是没有想到,他盯得目标更大,是几万亩,几十万亩的一个个大圩,是一个大商埠……
郑朗开始交接,还有几天时间。
一一查账,清点公文案件。
消息传出去,告状的百姓更多。
能称为张家六虎,是做了许多不好的事。家大业大,两个小圩一千多亩地,侵占有一千多亩的湖泽,还有一个大生丝作坊。可脚步没有停下来,家中六兄弟,放在一人身上很满足的财产,六人一分,一家能剩多少?
因此,继续吞并,兄弟六人不会武艺,整个南方练武的人皆不多,倒是河北河东陕西一带,受外敌侵袭,许多人练武习艺。但胜在块头大,他们不会武艺,百姓也不会武艺,除兼并外,还有其他不好的事,比如强占一些小的财产,树桑、菜地、房基地,或者打一打村民,调戏一下良家妇女,侮骂,不尊重族中的长辈,等等。
有的事不大,但的确触犯了律法,不过皆不重,并没有出人命,倒是二十余户村民让他们打伤过。
农村这一现象很严重,识字的人不多,打官司麻烦,只好用拳头解决问题,他们做得稍过份一些,这才恶名远扬。
可过问可不过问的那一种。
还有更多的是鸡毛蒜皮的事,这些案件换谁做县令,也不会受的。
但百姓知道新知州要拿张家这六头虎开刀,平时受了欺负,机会难得,一个个前往县衙告状,不受,隔壁就是州衙,最后案件一个个堆到王知州手上。
放在个体,这类案件皆不是大案子,然而堆得多,可以看到张家六虎的恶劣斑斑。
没有讼鬼替他们辨护,张家六虎变成了六只病猫,郑朗要接任,恐怕对他们处理更严厉,虽然他们弟兄六人,有两人应了差役,一是衙前,一是当涂县的小吏,但终是民,与官府相斗,能有什么好结果。
补赋税,交赔偿受害人的罚金,两天下来,家中损失了七八千缗财产,湖泽官府收了,作坊便卖了,仅剩下两个小圩,其实宣告他们从中上等地主变成了小地主。
没有了财,还能有势么?
郑朗这才交接。
但果如他与崔娴所料,看到张家的结果,更多的贫困百姓胆子大起来,纷纷上诉状告。
这是不行的,正是这苦逼的差役法,若全部开火,不要说以后不便治理,有可能马上州县诸吏造反起义。
第一天让人张贴一张榜文,州县诸民富豪者勿得仗势欺凌贫困百姓,贫困百姓者勿得无理诬告富豪者,扰乱州境秩序。
得及时将这股告状风气压下去。
到了次日,已经是七月初,郑朗到州衙上任。
然而州衙门口前来了许多人。
郑朗看了看他们衣着打扮,十分不悦地喝道:“你们围在衙门前,想做什么?”
还是差役法。
宋朝一改前代弊端,于是将百姓分成五等,贫困百姓承担税赋,富户承担差役,一为吏,二为衙前,三为耆户长、弓手、壮丁,四为其他职役。这样为国家节约大量开支,但更多的弊端产生。
这个郑朗不想动,很麻烦的。至少眼下不想碰这个烫手的山芋。
可正是这个差役法,让他同样不敢动所有富户,那怕这些富户全是恶霸劣绅。一是他们在乡里的影响力,二就是吏、衙前,特别是吏,自都孔目官至粮料押司凡十阶,皆由这些富户担任,一无薪水,二无官告,可他们是地头蛇。“官人者,异乡之人,官人年满者三考,成资者两考,吏人则长子孙于期间,官人视事,则左右前后皆吏人也,故官人为吏所欺,为吏所卖,亦其势然。”“根固窟穴,权势勋炙,滥恩横赐,自占优比。”
地方官赴任后,两眼漆黑,庸碌无为者完全置于诸吏股掌中,任其摆弄。即便一个精明强干者,也要受其影响。比如郑朗,在考虑治如何治理太平州未来时,就分出了一大部分心思,放在这个诸吏身上。
无奈之!
包括杀鸡赅猴,也是一种震赅。
就是这样了,今天在做什么?难道给自己脸色看?
话音一了,忽然这几十个衣冠楚楚者全部跪下来,道:“知州,都说你是文奎星下凡的,救救我们吧。”
吕三叔有些晕了,虽有少数贫困百姓开始向其他富户开火,昨天郑朗及时下了命令,悬于城门外,不能逼得你们到这种地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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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大中庸(中、加一更)
第二百二十九章大中庸(中、加一更)
不是刁难自己就好办,郑朗道:“我看过太平州许多地方,虽说江南好,也未必全是富裕人家,有的人家很穷,他们没有喊,为什么你们喊?先起来,不要哭,本官上任第一天,都成了什么?”
幸好不忌讳,否则这样,很触霉头的。
“喏。”
一个个起来,然后哽咽的喊苦,人多,有六七十人,郑朗无奈道:“你们选三个代表,进州衙说话。”
还有事呢,王知州要送一送,这是官场上的礼仪,太平州一些所谓的“吏”要相识一下。这些天已认识了一些官员,很有实权的二把手通判,录事、司户参军,这是太平州,若是大一点的州,还有司法、司理参军,作为州各曹的。以及幕职官,节度掌书记、判官,另外还有观察支使与推官,太平州因为不大,没有设,一些特殊的州还设有监,负责征酒税、矿治、造船、仓库出纳账目,也不常设。这几名正式官员全部认识了,可下面还有一些小吏,也就是差役法充当的无告无薪辅助性质的非正式官吏。这些人大多数不认识,虽有种种不好的弊端,想治理地方,还离不开他们。
因此相识一下。
至于事务,今天却不先动,慢慢来。
有什么事务要处理,在交接过程中,郑朗心中皆有了底,毕竟是江南,国家的腹心,没有兵革之灾,只要没有大的灾害,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事情,即便有一些事务,也不急。
但得与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吏,说一些话。
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底线,象过去王知州那样敷衍任务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大家努力做事吧。
进了州衙,大大小小不到二十员官吏,陆续行礼,还有所有的衙前,这也要认识的,太平州三县一州有三百多名衙前,直属州的有六十多名。以及厢兵,有一百八十余人,多是水军,还有一些里运、贡运、水运、梢工都、造船军务、步驿、牢城、壮城、下卸钱监、铁木匠营、酒务营、竹匠营、效勇等等,大多数太平州不设。不过到了江宁府这样的大府,几乎都全了。
十几名厢兵军头、十将、承局、押官也要见的。他们不仅负责着太平州小的工程劳作,甚至有时候辅助官府处理紧急事务或者揖贼,比如数次湖上的冲突,王知州都调动了厢兵侧应。
因此有不少人,近百人。
王知州替他们一一介绍,介绍完了,诸位官员以及衙前,一起要送他到码头上辞别。
这是王知州,若是郑朗离开,再有一些政绩拿得出手,当地的文人还要写诗作赋唱和一番,才能放郑朗走。
三个代表就选了出来,走进来。
郑朗听他们说话。
其实说的内容早就知道,又是差役。
差役法有四种差,吏差,衙前差,耆户长弓手差,其他差役,比如承符差、人力差、手力差、散从官差、催子、驱使差,以及各仓的斗子、掏子、秤子、拣子、库子、仓子,甚至抬轿子的轿番,渡口的渡子等等,皆属于差役。
做吏差当然是好,把持州县政事,甚至极少数能爬到正式的官吏。
毕竟是少数,在太平州近八百名差役中,也就那么几十个人。但其他的差役,富户皆不愿意承担,比如管物,必须要管物的衙前用家产做担保,出了任何差池,立即倾家荡产。侦案也是如此,出现失误,长官推卸责任,又要挨笞杖,革职,甚至被判罚。因此本来衙前是很重要的职位,皆由第一等户担任的,时久后,渐渐转移到二三等中小地主身上。
第三类,弓手太平州没有,这些多在边境各州县,但有耆户长,这稍好一些,可还有壮丁,需要武艺精熟,经常演练,又没有半点月俸,家中却少了一个重要的劳力,于是破坏家产。
第四类范围更广大,散从、弓手、手力、壮丁甚至接送朝廷贡税,纳物几千里之远。
以前大地主往中小地主身上转移,中小地主又往富裕百姓身体上转移,富裕百姓又往贫困百姓身上转移,一层层摊薄,几挨上了的,全是倒霉鬼。欧阳修后来就说过,第七等户高荣、家业共直十四贯文省,其人卖松浩为活,第五等户韩嗣,家业二十七纲文,第八等户韩秘,家业九贯文,皆中了差役。想一想,韩秘只有九贯钱的家产,按米价作一贯钱四百来块钱,综合的作价有可能在六七百,七八百块钱,包括房产、地产、畜产、家俱、树木这些子虚乌有的产业在内,总资产仅九贯钱,穷成什么样子。将家中一个主要劳力抽去差役,这一家子还有好日子过么?
可是差役总得要摊派的,只有说谁中枪谁倒霉。
这些年来也就这么过了。
可是郑朗到来,突然如此高调,背影又是如此的深厚,再象以前那样不大可能,那么差役必然重新回到前三等户上,一旦集中在前三等户,除了几个真正的顶级大户人家外,谁也受不了。比如跑一趟船,有可能赚上几百缗钱,然而花好几个月时间跑一趟差,分文没有,路上还有风险,难不成自己应付差役,让自家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去做生意,这日子怎么过下去?
说完,三人放声大哭。
“你们起来。”
三人起来,又是哭。
郑朗踱了几步,喃喃道:“差役啊,免役。”
“免役,”一个中年人耳朵尖听到了,惊喜地道:“免役好啊,我们愿意拿钱出来,捐给州里,让州里雇人,我们家中有事,可州里的文人很多,有一些文人衣食无着落,这是取长补短之道也,郑大夫,这主意好啊。”
“我说了什么!”郑朗气愤地道。
只要懂一点历史的,谁不知道王小三的青苗法、募役法、方田均税法和农田水利法、保甲法、将兵法、均输法、市易法、免行法。这个募役法就是免役法,针对差役法种种弊端设立的。
最后结果呢?
“你们先回去,本官以后会替你们想想办法。还有,本官是人,非是什么星星,想要美好生活,大家一起努力。”
“郑知州,你是答应我们了?”
“我只是答应你们想一想方法。”
这算什么回答啊?
三人不知所措的离开。
送走王知州,又与诸位官吏说了一些话,营养不良的话,主要是认识,自己现在说得再好,也不起作用。
然后回家。
将几个学生喊出来,就说到这个差役法的事。
主要是讲给司马光与王安石听的,其实免役法开始,司马光也赞成过,还是比王安石更早提出来的,“臣愚以为凡农民租税外,宜无所预,衙前当募人为之,以优重相补,不足则以坊郭二户为之。”但未实施下去,然后到了宋神宗,看到一份奏章,几千里外来京师的衙前,押送的物资仅是纳金七钱。为七钱金花了几个衙前往京师赶,这倒无所谓,然而府吏照旧敲诈,不能敲啊,就七钱金,再一敲还有了么?于是僵持耽搁之下,一年多时间居然在京城没有入库。好高昂的七钱金!
宋神宗气疯了,不顾争议,将免役法提上议程。
王安石还是很小心的,说了想做到家至户到,均平如一,只能缓而图之,为此从试点到议论到完善再到推广到全国,一共花了三年时间。
用心是好的,但实施下去,皆偏了方向,王安石于其是变法,不如说是敛财,帮助百姓是次要的,弥补空虚的国库才是他最主要的目标。在这种心态下,下面官员更乱,新的弊端又起。不仅是这一法,其他各法又引起保守派的大臣反对。
比如司马光,他家是顶级大户人家,首先就触犯了他家的利益,看到王安石变法,专门对着大户,大地主,大商人来着,司马光不乐意了,这时候他忘记自己修《资治通鉴》时竭力夸赞刘备的那句以人为本,也许到了他眼中,这个以人为本,不是老百姓,而是士大夫,老百姓不是人了,于是上台后新法全部打倒。老病在江宁的王安石听说后,叹息一声,就算其他各法有弊,何至于连募役也废?
一个敛财躁进,一个腹黑保守,还到死不知悔改,宋朝分裂开始。
“用钱代役好啊,”司马光道。
“郑大夫,这是一个好主意,虽然朝廷不许这样做,大夫可以上奏,用太平州做一个试点,减轻百姓负担,”吕公著道。
“上奏不必,一旦上奏,朝廷必有争议,陛下对大夫说,代朕去看一看,可以悄悄做了,看到成效再说,到时候争议会少些。”王安石道。
至少现在两人没有争议。
郑朗笑了笑问:“你们只是想到它的好处,可想到它的困难,以钱折役,各州各县情况不一,收入不一,如何折算?”
“这……”
“我以前就说过,每一法令出来,用意都是好的,但到下面执行就不一样了。用钱折役,对于富户来说,负担不重,比如一个中等富户,去一趟京师差役一次,来回需数月之久,家中产业全部荒废,损失能达几百缗或者上千缗钱,但折役后,仅付出几十缗钱,就可以从容雇一个贫民代役,几十缗钱对贫民来说,足够支付他们报酬了。然而差役法实施本身,就是为了扶贫抑富,实施几十年后是什么结果?多少四五等百姓卷入其中。若以后地方官吏将四五等百姓冒充上等百姓应付差役,以充政绩,或者敛财,几十缗钱对于富户来说不足为奇,但对于贫困百姓来说,足以让他们倾家荡产。不要说不可能,百分之百有这可能,那又怎么办?”
“谁开这个头谁最后成为替罪羊?”崔娴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正是,到时候必然民间骚动,还有呢,若以钱代役,只会是衙前、耆户长、弓手与杂役这些苦差事,那些吏事大户人家才不肯放的。”
能放过?吏役好啊,又轻松,又有实权,有了实权,利用手中权限,自家经营得当,只会更加膨胀实力。这是不会放手的,史上王安石变法后,也没有动弹这块,争议太大。
又道:“当初实施此政时,以第一等人家为主,多年的转换,不知不觉,也就受了。以钱代役开始,这个隐患必然有人提出来,二三等人家与富户必然不服,而且同样的以钱代役,也显不公平。或者以资产征钱,第一等大户人家愿不愿意?虽有可能对他们来说,不是多少钱,但有几人嫌钱多了的?何谓第一等大户,官僚、贵戚、大主户、大商人、功勋后代,这些都是国家的精英,以吕相公的城府,一旦开罪他们,最后也只有下台的份。更不用说是落实下去。这后果你们有没有想过?”
“治大国者若烹小鲜,何难如此……”王安石久久叹息。
“听了你这句话,我很开心,”郑朗摸了一下他的脑袋瓜子。
崔娴托着香腮说道:“官人,妾还有一个办法,官人想做实事,若处处怕争议,那是做不起来实事的。但可以将矛盾转换,比如这个差役,既然有人求官人,官人可以用一些策略,使他们越级上书,联名起奏,直接送到朝廷。以官人的地位,朝廷看到太平州的奏报,必然视之。让他们自己提出来,委托官人试点,有争议与官人无关,是地方富户提出来的,有功绩却是官人的。何乐而不为?”
在她眼中只有成功与成败的区别。
好处有的,后果也多,于是想方设法将好处留下来,坏处推到别人身上……
的确,这个头郑朗不能开,起了争端,一个个必然会将矛头指到郑朗身上。但由诸富户提出来,难道往诸富户身上指?
同样腹黑,而且功利,并且跟在崔有节后面时久,崔有节还有意培养呢,对官场熟悉,因此想出这条主意。
又道:“太平州又不象河北河东诸州,有背景的的大户少,这岂不是官人前来的原因?若朝廷批准,就落实,再将这三条后果说出来,让朝廷慎重。更堵了言官的谏路。若不批准,富户们也不能怪官人。”
“小师母,这主意好啊,”王安石与司马光道。
“让我再想一想,”郑朗没有立即答应,然后看着崔娴一张好看的薄嘴唇子,心里想到,有人说薄嘴唇的女子皆有心计,果如此?想到这里,不由笑了起来。
不过脑海里很冷静,这个免役法最好不要卷入,那有崔娴说得那么简单,一旦卷入,以后自己休想平安。
但先写一份奏折,递到京城。
说了垦圩与联圩的作用,重点说了几条。第一条是为确保百姓安全,小圩必须联成大圩。
必须要联,汛期到来,洪水能比圩内高出十几米,休说小圩,就是几万亩的大圩,一旦决堤,两三个小时,整个圩区会成为一个汪洋,有船的好一些,上船能逃跑,可家肯定会被洪水冲之一空。也不安全,若是夜里破圩,有船也不行,特别是那些几百亩几千亩的小圩,几分钟就成小湖泊了,必然会死人的。若没有船,更悲催了。
联成大圩后,有更多的人手挑高加固圩堤,汛期到来时,也有更多的人手巡逻查防,随时警戒,还会破,但比若干几百几千个零星小圩要好。
其次湖泽与私人圈圩。湖泽可以给百姓种植,以滋补家用,但不可占有,侵占贫民可怜的生路,又用张家六虎的事迹作例,更不可以在圈圩时阻拦。一旦圈圩,湖泽全部收为国有,以便统一规划。
私人圈圩不规范,不能让他们圈。奏折中再三说了圈圩势在必行,圩区产量高,国家人口越来越多,即便朝廷阻止,最终一个个圩区必然出现。
这是大势所趋,但私人胡乱圈圩,圩小,不规范,有危险。而且不统一安排,胡乱侵战水道、蓄水湖泊,汛期到来,水路无处可泄,会冲垮许多圩堤,旱期又无水可灌。必须由朝廷统一安排规划,留出足够的水道泄洪,足够的湖泊蓄水。这个朝廷非是京官,京官多有北人,未必懂,也不能是县官,到了最基层,什么样的人都有之。因此每圈一圩,不仅不给私人圈圩,还必须有知州亲自视察,反复考证后才能圈之。否则,所圈之圩国家不予任何承认,出事后果当自己承担之。
这不是改革,乃是水利,同样是纸上谈兵,但郑朗讨要的是一道诏书,有了诏书,自己有了法令借口,太平州大开发就可以执行啦!
不然不能动。
这份奏折,特别是在联圩上很有远见,是一个划时代的建议。
吕三叔看完后,长叹道:“果然有一颗远大的心。”
看得多长远啦!
崔娴听吕三叔夸奖,乐得眉开眼笑,用手在桌子下面挠郑朗的腿。
官人能耐,自己也有脸面啊。
但郑朗也怕,史上万春圩是江南东路转运使张顒,判官谢景温在沈括与沈披兄弟协助下修建的,功德无量。正因为边上的小圩百丈圩破掉,朝中有人眼红,造谣生事,说万春圩破掉,朝廷将张谢二人撤官。
这才是一个真实的官场。
所以做任何事时,必须将丑话说在前面。
我弄出政绩,别咬我,咬我将这些旧奏折翻出来,同样搞死你。
奏折送走,暂时没有做任何变革,一些官吏看到郑朗拿张家六虎开刀,也怕,小心翼翼的,在三县就将矛盾处理下去,于是也没有多少的事务。
郑朗又做了一些安排。
十几天过后,将州里的主要官吏召集起来,道:“有可能明年我会修《中庸》。”
一干官吏很无语,修中庸啊,还能说什么呢?
郑朗又道:“中庸之道,主旨在德。因此本官十分重视德化,今天陪某一行,看一看道德人士。”
霹雳手段只是震慑的,主要还是替境内树立良好的社会风气。于是有了这一行。
带着官员上了船。
船上有一些事物,用绸布蒙着,皆不好问。但看到一个人,崔娴。知道她是郑朗的小娘子,然而这不是家宴,而是出去办事情的,又不是小婢,为何让他这个美丽动人的小娘子抛头露面。
很古怪的对望一眼,又不大好问,郑知州,你这个不符合礼教啊。
自讨没趣啊。
不但有崔娴,还有几个学生,以及江杏儿与四儿,吕三叔,郑朗道:“诸位,这是一趟感人之旅。”
感人之旅?
诸人更加古怪,郑朗说完没有多做解释,对船夫道:“开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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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大中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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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艘舱里,崔娴低声说道:“要不要妾以后戴着羃罗出门?”
唐朝早中期有教养的名门望族人家,包括崔有节的清河崔家,郑朗的荥阳郑家,他们家女子也要出门的,但与陌生男子见面不大好,于是戴着一个罗帘子。全文字无广告这个面帘也就是羃罗。
唐朝民风开放,面帘子越来越薄,后来索性没有人戴了。到了唐末,名门全部被催毁,礼教全废,宋朝后没有名门望族说法了,有,仅是有钱有势的人家,与唐朝那个名门望姓已经是两个性质,更没有人戴着这个讨厌的小帘子。倒是受李煜妃子窅娘影响,稍许有极个别女子为了讨丈夫欢心,开始裹起脚来。
两者皆非郑朗所喜。
而且崔娴做得很好了。
除家中几个人外,几乎从来不与陌生男子交谈,还要怎的?
“不用。”
不过崔娴还是很注意,紧挨着郑朗,离其他诸位官吏远远的。
船儿在水里发出轻微的撞击浪花声,驶了一会儿,船夫喊道:“郑知州,到了。”
“麻烦船哥子。”
船夫让一声哥子喊得手足无措。
郑朗命几个衙役抬了几样东西上岸,走了没有多远,便是一处村庄,大约五十户人家,有穷有富,看房屋就知道了,五六户瓦屋,其他的皆是茅草屋子。
衙役径直穿过村庄,走向村西口,当涂县令袁真问道:“郑大夫,是去谢孝子的家?”
“嗯。”
是感人之旅。此子父亲早丧,母亲将他拉扯成人,又好不容易让他娶了一门亲事,然娶了一个恶媳妇回来,对其母很不孝顺。妻子生了一个儿子后,越发恶劣。此人无法忍受妻子对母亲的百般忤逆,将妻子出之。以后养着老母亲,又哺养着儿子,有一顿没一顿的度日,有时宁肯自己吃不饱,也要给母亲吃好。
这一养,就是近十年,孝心感动方圆所有的人,连王知州那样混资历的官员,也来探望过,给一些资助。
穿过一片翠竹,来到几间草屋前,门口一棵古槐下,坐着一个老妇人,正摇着缲车在织麻。郑朗走过去,唱了一个肥喏,问道:“请问大娘娘,这里是不是谢春谢孝子的家?”
老妇站了起来,狐疑地看着他。
“我是新知州。”
“参见新知州,”老妇要施礼。
郑朗一摆手,崔娴已经抢上前去,将老妇扶起来,道:“大娘娘,不用施礼,该施礼的是我们夫妇,来到太平州,妾就听闻大娘娘的事,家中贫困,寻常人家有壮年男子都难以度日,可大娘娘居然将儿子拉扯长大成人,很不容易。”
老妇让崔娴夸得不知说什么好。
郑朗问道:“谢春在何处?”
“状元公,在田里劳动。”
“能否带我们去看一看?”
“好啊。”老妇还没有走,崔娴又抢上一步,说道:“大娘娘,让妾来扶你。”
“我那敢。”
“大娘娘,当扶的。”说着扶起老妇往前走。
诸位官员面面相觑,这招好啊,若传出去,明天会震动乡里啊。难怪状元要将他妻子带出来,看到没有,若是郑朗来扶,就伪作了,可让崔娴来扶,却没有任何问题。
主意是好,可谁个知州的妻子能象崔娴这样做,不嫌弃的一把将一名老妇人扶住。这也要有心的,尽管她的心很可疑,扶老妇人未必有几份诚心,但为了郑朗却是有十分诚心。
还有这份机灵,随机应变,与果断,又非是一般女子所能拥有。
知道这样夫唱妇和,会赢得一大片民心,可没几人学得来。(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走了一里多路,来到一片稻田间,一个黑黝黝的中年男子正在劳动,边上一个十岁的男孩子帮助父亲拨着田里的稗子。
看到一大群官吏,还有几个少年,一个美丽的小娘子扶着老娘走来,男子连忙走到田埂上,手无足措的施礼,一个很老实的人。郑朗道:“你能不能先回去一下,我带了一些东西给你。”
“状元公,小的不敢收,娘娘将我养大成人,孝敬她是应当的,不能收的。”
“谁不知道应当,但有几人做得到,包括我在内,小时候多次淘气,让几个娘娘担心,去了京城多次惹祸,谢大郎,你让我惭愧啊,当受之,”说着拉起他的手,要往回走。
谢春吓着了,道:“小的手上还有泥巴。”
“泥巴好啊,没有泥巴,何来万物生长,这双沾满泥巴、辛勤劳动的大手,在我眼里,才是最美丽的手。”
诸位官员更是汗颜,多感人的一句话啊,看到没有,周围几个围观的农民全部滴眼泪了,怎么以前自己不会说呢?
真煸着了,看着郑朗拉着谢春的手,崔娴扶着老妇回去,几个老百姓酸酸的说不出话,最后道:“好知州啊,走,去看一看。”
丢下手中的事务,用衣角拭着眼眶,跟在后面向谢家走去。
重新到了谢家门口,郑朗让衙役们将几样事物打开,先是赏赐,很厚的赏赐,一百缗钱,一百匹绢。
还有一样更重要的事物,一块碑赋,郑朗穷极笔墨,写下一篇感人泪下的《慈母孝子赋》,这也是他的中庸之道,阴阳相对相生,没有长辈的关爱,正确的教导,又何来下人的孝顺。没有下人的孝顺,长辈又怎么有信心对晚辈慈爱。
这才是正确的人伦观,上慈下孝,构成儒家孝道的有机整体,如果生活在舜那样的家庭环境里,再要求儿子很孝顺,实在有些勉为其难。
衙役们在载石碑,郑朗又说道:“谢大郎,今年春天陛下对我说,让我代他看看江南好,江南民风淳朴,你才是陛下想要看的淳朴。你坐下吧,让我替你与大娘娘画一幅画,以后送给陛下。”
围观的百姓全炸营了。
给皇上看的!然后用艳羡的眼光看着谢家上下三代三口人。
谢春急得要跪下来,让郑朗扶住。
这一举动在郑朗心中位置很重要,不仅是感动他的孝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德化全州民风!
让谢春树立孝道的榜样。
江杏儿拿出作画工具,郑朗执笔,先画一幅谢家三口的草图,后面还有谢家贫寒草棚的背景。草图画好后,郑朗冲老妇深施了一礼,一点知州架子都没有摆,这才率着诸人离开。
重新上了船。
船往前行驶,这一回去的地方是朱家庄。
但拜访的这户人家出忽所有官吏意料之外。
看望的是一位很有争议的女性。朱家庄有一个户人家养有四个儿子,家中贫寒,养四个儿子多吃力啦,不但将他们拉扯成人,还要供他们成亲,因此在大儿子成亲后,夫妻双双倒下。
大儿子只好接过父母的工作,拉扯三个弟弟,还有自己的一个孩子,累着累着,也倒下了。
临死前,只是拉着妻子的手,眼睛半天没有闭上。
妻子似乎明白丈夫的想法,换普通的女子,那时候很年青,还有一些姿色,早改了嫁。然而此女没有,可是靠她柔弱的肩膀怎么可能养活这一大家子?
于是到县城靠卖笑谋得几个钱,仅中上姿色,卖笑所得的钱少,为多得一些钱,与客人吵架,或者厚着脸皮乞讨,当年很有争议的一个人物。然而就是她这无比酸苦的钱,继续维持着一家人的生机,并且帮助老二风风光光的娶了一门亲事。
外面有人说闲话,老三当时也渐渐成人,堵不住人的嘴巴,于是一听到后,冲人下跪,乞求道:“别说我嫂嫂坏话了,求你们了。”
在这样嫂嫂的带领下,二弟与弟媳妇还有什么好说呢,协助嫂嫂将这个家继续支撑起来。直到老三成家立业,妇人才结束卖笑生涯。然后到老四又成了亲。
四媳妇要着强,老四训斥,嫂嫂又维护四媳妇,面对这样的嫂嫂,四弟媳妇最后终于感化悔改,冲她下跪忏悔。
自此以后,这一家子就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争吵。
但正是她在县城这段不好的经历,谢家免去税务,朱家却从来没有免去税务,也没有任何官员前来探望。
郑朗听到后,立即重视起来,派衙役打听一下,然后唏嘘不止。
与谢家一样,赐钱百贯,绢百匹,勒石作赋,不过换成了《义嫂赋》。同样要画图,这些都是平凡的人物,平凡的事迹,却比英雄事迹更感动人。自己利用了德化全州,图递到京城后,就不知道朝中诸大佬会不会利用了。
见到朱家长嫂,才四十几岁,大约劳累过度,头上出现斑斑白发,崔娴与江杏儿、四儿一起弯下腰深施一礼,道:“见过义嫂。”
当年她卖笑谋生,应有一些姿色的,如今却是这副样子。
在这副看似卑贱的身躯下,隐藏多么高贵的人性光辉!崔娴一直动着小心思眼,此刻看到朱家长嫂的老态,终于被感动了。
“你们折杀了我……”当年很能吵的一个女人,却被这派场吓着,一个状元的妻子,两个状元的小妾,向自己深施大礼,自己敢受么?
“这是你应当得的,岂说我们是晚辈,过二十年三十年后,我们还要向你行一个大礼,只是对你来说,来得太迟,未免不公正……”郑朗道。
他话音一了,朱家上下十几口人哭得象泪人一样。
从朱家走出来,吕公著轻声说道:“郑大夫,我心里好堵。”
“不是堵,是感动,象这样高贵而又卑微的小人物太多太多,我仅从中间选了三个,这才是人性的希望。”
不以为只有士大夫才有人格,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人格,人性尊严,人性亮点。
岂止是德化,对自己几个学生来说,也是一场心灵的洗涤。
重新上船,换了一个地方。
刚才看到的是孝,是悌,这一回看到的是仁。
因此这次赋文换成了《善人赋》。
是陆家庄的一个二等富户陆宁,遭遇也不大公平。
一家人很老实,心善,经常做好事,修路铺桥,有时候拿钱出来赡养孤儿寡母,家中有两百多亩的地,租了一些地给佃农,心善的结果,租子经常讨要不到。
陆家只是笑笑,很象大娘娘,但比郑朗大娘做得更彻底,因为老实,让县里面定为二等富户,怎么可能是二等呢,三等都勉强了。税重,心又善,只好自己努力劳动。然而历任当涂县的县令就象没有看到一样。
总要征税的,又不是日子过不过去,征得多自己政绩才多,越是这样的老实人家,才越要征税。于是逼得夫妻二人带着儿子不得不下田劳动,还要应付差役。
是听陆家儿子的一个衙前朋友对郑朗提及,郑朗派人问了一下,果然如此,才将这个人发掘出来。
看着碑文,陆宁立即谢绝,道:“郑知州,小的不敢哪。”
朱谢二家不知道,可陆宁是一个主户,多少见过一些世面,郑朗的赋碑一出,有可能以后无数学子过来看,陆续对自己赞扬,甚至有可能留名于史册。岂止是画像给皇帝看一看那么简单,哪里敢受之!
“为什么不敢,是你平时做好事,得到的回报,来,带我去看看你修的桥。”
陆宁惭愧不安的带着郑朗来到一条小河边,就着河架了一座石拱桥,正是这座石拱桥,河两边的各村庄得以顺利来往。郑朗道:“这才是善事。前些天我去了一趟临江寺,听闻有人一捐就是几百亩的地。释家真义是空是了,临江寺的香火足以让僧侣们衣食无忧,为何要得那么多的良田?每多一份良田,贫困百姓人家就少了一份生机,何来佛家普渡众生之说。若是业报,这才是真正坠了业障、魔障。”
提及临江寺,一个个不敢作声。
郑朗又道:“只有陆大郎才是真正的做善事,渡来世。不是渡来世业报,今天让我听闻你做的好事,就是现世报。”
“小的那敢有这份妄想。”
“你不是刻意去做,才是真心,才有善报到来。”
说着往回走。司马光忽然道:“郑大夫,我更清楚郑大夫所说的中庸之道了,就象我们才来太平州,看到一些事,让我觉得很迷茫,很灰暗。今天却看到这么多亮点。果然是有阴有阳,有善有恶。”
“本来如此。并且我也有其他用意,因为困于外敌,优柔百官,朝廷渴望财富,自上到下,对财富对谋利不排斥。这也无什么非议,夫子也没有反对谋财。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然而谋利多会忘义,在这种背景下,更要重视德化,与时俱进也。”
忽然眼睛亮了起来。
他终于想到了中庸核心所在。
很重要的。
魏家那个大波妹说知行合一,是知道了就去做,根本不是王阴阳所说的知行合一,那是一种思想的表现方式,如同郑朗所说的学而致用。核心思想何在呢?
我知道财富的重要性,去抢银行,也可以说是知行合一,我知道开锁的功能,上门撬人家的锁偷人家的东西,也可以说是学而致用。
能气死王阳明与孔夫子。
因此王阴阳那种知行合一很复杂,不仅是一种形式与行为,还是一种思想,一种体系,这才构成了王学的儒学系统。
也可以说郑朗的中庸是包容调济,可那样诠注,多空泛哪,甚至比史上司马光的中庸更玄之又玄。
一直要寻找这个核心,有这个核心才能去诠注。
今天终于给了他灵感。
主要是岁数太小,前世的不能算,今世才真正认真思考,到他老的时候思想完善了,又不会如此吃力。
道:“陆大郎,我到你家中坐一坐,记一些东西。”
“这是小的荣光。”
“别小的,称我吧。”
等于白说。
郑朗又对杏儿道:“给我准备笔墨纸砚。”
王安石道:“郑大夫,要记什么吗?”
“要记一下的,是我刚刚想起来的修注中庸核心所在。”
一句话说完后,所有人眼睛亮了起来。
中庸啊,有几人未听过这件事?
杏儿磨好了墨,崔娴眼光亮晶晶的看着丈夫。处得久了,更不想争,相反,因为她有才气,懂得多,才知道丈夫学问的浩大,渐渐变得有些膜拜起来。
“司马三郎,我说你记。吕三郎,王三郎,你们也可以发问。”
“喏,”司马光高兴地答道。
“包容调剂,与时俱进,直而温之,简而无傲,乃中庸之理也。”
王安石皱起眉头,包容调剂知道的,可这个与时俱进是什么?既然老师让问,于是直接问了出来。
“与时俱进……”郑朗沉吟一声,这个若说好了,可了不得啦。而这四个字恰恰是四句“真言”中的重中之重!道:“首先问你一个问题,一加二是不是等于二加一?”
“是。”王安石道,两个结果一样,皆等于三。
“但放在儒学里面,一加二绝对不会是等于二加一,甚至一加一绝对不会等于一加一。”
语不惊人死不休,仅一句,所有官吏一起听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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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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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王安石很老实的说。
“你能不能清楚的解释一下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按照数学公式,a+b=b+a,也就是二加一等于一加二。那么和而不同也等于同而不和,但产生的结果却是两样,一个是小人,一个是君子。
问题就来了。
王安石一时还没有想到,答道:“不能。”
问通判赵俊,或者太平州其他的官吏,能马上给出一个答案,但王安石想了一下,再次答道:“不能。”
懂皮毛的,一种答案,再懂一点的,能给出五种答案,再懂一点的,能给出十种答案,甚至二十种答案。试问能不能清楚的解释?
这不是重点,下面的才是重点。
郑朗又说道:“故是君子,仅和而不同,故是小人,仅同而不和,仅和而不同者曰君子,仅同而不和者乃小人,如此循环下去,亦乃生生不息。故此句无准确之答案也。与此相仿佛亦有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等等。先前条件不同,答案不同,时间不同,答案也不同,人物不同,答案也不同。我刚才说一加一,现在再说它,时间不同,地点不同,故方才一加一非是现在一加一,因之不会相等,顶多相近,甚至有可能相反。”
有人还没有明白过来,在绕呢,头有些晕。
有人稍微明白过来,郑朗所说的一加一,非是一加一,而是事物,方才同样的事物,与现在同样的事物,只要时间地点等条件转变,也必然转变,时间误差一点点,任何事物都会出现差异,或如战场,机会瞬间即逝,一眨眼的功夫,一个抓住战机,一个没有抓住战机,能导致几千几万人的生死存亡。这是明显的事例,不明显的比如现在坐在这里聊天,但细微差异肯定是有的。
“故易经虽云六十四卦,三百余小爻,循环相生,实乃每次大循环,皆有细微差异,其实道家与释家也有类似的理论。这是客观事实,谁都无法避免不了。但与道释的消极相比,儒家更有作为,希望利用不同的情况,将有利的一面留得更长一点。比如复这一卦,是从贲这一卦演变而来,时势是什么,仅外面一个阳爻,里面五爻全阴全柔,最是凶险,所以小人势长,君子此时应顺应时势,停止行动。可世上没有绝对的停止,阴阳在不停的转换当中,因此这一个阳爻渐渐向核心转移,阴爻虽多,必然被排挤于外。再看一看六爻转变,第一爻孤阳于外,五阴于内,最是凶险,于是易说,贞凶,如固守正道不知变,凶险。阳爻向内转移到第二爻,此道阳道依是不足,于是蔑,贞凶。还是要变,否则凶险。到第三爻,阳爻剥于面,侵向内,于是无咎,没有大的过失。第四爻,侵于内,而内横二阴,因此剥于床肤,凶。于第五爻,若宫女接近君王受宠,虽无大功,也没有大过。最后渐剥于里,向复卦演变(上五阴爻,下一阳爻),正道彰显,君子可以摘硕大的果实,小人摘之反而剥去房顶。”
“也就是说根据不同的情况,要做出不同的反应变化调整?”
“正是,所以我说与时俱进。”
比如宋朝之初种种法制,当时制订有积极意义的,迅速由乱入治,否则中原还是一片战乱,可是几十年大治下来,当时的制度,形成了严重的弊病,必须要根据情况做一些调整。
这是不用说了。
有这一条,就为包容调剂指明了方向,也就是核心所在。
但如何调整呢?
直而温之,简而无傲。
直也是公正,恰恰也是中庸的中。
温是温和,孔夫子也不反对勇,甚至将骑射当作六艺之两艺,自己带着宝剑到处跑,但总体来说,反对激进的做法,比如温良恭谦让木讷等等。不到万不得己时,不能用猛药,药性越猛,伤害越大。
但到了逼急的时候,勇可以的,杀身取仁也可以的,可什么为万不得己?现在宋朝并没有到万不得己的时候。(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相反诸葛亮治蜀时,国家小,刘备大败于东吴,那时候情况危急,才真正到了万不得己之时。
宋徽宗败家败到那种样子,也没有到万不得己的时候,只要不来个海上之盟,关健时候对契丹人支持一下,契丹人不会那么快逃的逃,投降的投降。即便最后灭国,宋朝也会有准备,有准备未必那么快丢掉大半壁江山。
当真宋军弱了吗?
看一看大大小小的战例,看看接下来对党项人的表现!
因此以温和为药方,阵痛会少,伤害会小,成功的机率更大。
简,简练。越简练越容易执行,越有效率,行政如此,律法如此,虽有多种诠释的可能,但大方向在。相反,越琐碎,越容易让人钻漏洞,甚至诠释到最后,自相矛盾,走向岐途。
傲,骄傲,自以为是,皆不能有,要有一颗谦卑的心,如履薄冰,才不会犯错误,或者少犯错误。
直是标准是法,温是轻重是分寸,简是度,不傲是心。
这样诠注出来的中庸,会成为宋朝最好的良方,甚至对后世起到指导作用。
不仅是治国,可以用在多方面,比如换了不同的上司与下属,就要有不同的策略,要保持公正之心,看不惯的温言相劝,再劝不听的,理智的回避,与世人眼里难得糊涂的中庸似乎很相似,但因为有一个直字,性质截然不同,更具有积极向上的意义。
再比如教育孩子,不能自以为是,自己想怎么样,就必须让孩子怎么样,怀有谦虚的心,站在孩子的角度想一想,尽量简单化的劝解,做到简而不傲。再根据他不同的情况,做出不同的调整,遇到困难时,鼓励几句,让他不能气妥。成功时戒告几句,让他不能骄傲自满。学习不认真时,不能来一个望子成龙,拳打脚踢,要慢慢的纠正他。又是与时俱进,直而温之!
这是什么样的一个中庸!
修身做人、齐家、处世、治国、平天下,那方面用不到?
至于前面的包容调剂,一路上郑朗就对四个学生说过,执中无权、犹执一也;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首,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张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
等等,这些话都含有浓浓的包容,或者调剂的意味。
《中庸》非是孔夫子所著,乃是后裔子孙所著,秦汉时学者将它整理出来的。
以前一直没有重视,直到唐宋才渐渐意识到它的价值。
可这本几千字的小书里有许多问题,前面说得很好,后面渐渐跑题,有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趋向,还有的地方不知所云。
于是前人只好笼统地说所谓中庸就是天人合一,天道与人道合而为一,但什么又是天道,什么又是人道,这一扯更容易跑题,不知所云。
最后变成常用,变成了难得糊涂。
越变越小家子气,甚至很猥琐来着。
倒是后人所诠注的执两用中,颇为准确,然也脱不离小家子气,空泛,未能真正将中庸的博大与实用精神演绎出来。
但有一点,中庸非是孔夫子所言,乃是后裔根据孔夫子的思想演变出来,所著的一本学术性著作。
经郑朗这一诠注,味道在改变,或者更进一步,已非是孔夫子后人的中庸,但绝对是孔子的中庸。所有论点皆是从孔孟荀三人的著作,或者他们所修的书籍中找出来的。
连这四句真言的思想,也全部是儒家的思想,
足够了,只要是“孔子的中庸”,儒家就能接受它。
甚至所谓的“与时俱进”也是一种天人合一。
但此中庸与彼中庸相比,有了核心明确的思想,有了天人合一,有了德行合一,有了一个泛泛的准则,更有积极的普世价值!
一开始其他人还是不明白,郑朗又再次大约做了一个解释。
四小忽然扑过来,高兴的将郑朗托起来,道:“郑大夫,这才是儒学!”
岂止是儒学,这是借着原有中庸的框架,在创造一门新的儒学系统。
赵通判仔细的回味一下,终于明白大部分,喃喃道:“好大的中庸。”
总体来说,现在的宋朝官员心态不是很恶,有嫉妒心理,但很难找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坏人。
造成这种环境,一是刘娥,二是赵祯,皆是比较贤明的统治者。真正的那些“奸臣”不存在市场,换蔡京到赵祯朝,肯定非是蔡京,顶多就是一个吕夷简罢了。最恶的人,无疑是夏竦,然而夏竦当真是象史书里书写的十恶不赦?
所以赵俊对郑朗不吃味。
叹息一声,又说道:“郑知州,你也是现世报。”
别管这对小夫妻是不是在作秀,能做到这种样子,一般官员肯定是做不来的。于是好报应来了,让他豁然开朗,终于悟出郑氏中庸……
……
郑朗没有急,想要诠注它,必须有一些帮手,帮手就是三个学生,严荣暂时帮不上忙的,三个学生学业还没有到那地步。自己也是,更欠缺的是阅历,对社会的认识。
确立了核心标准所在,放在哪儿了。
虽然此事与今天三碑赋迅速传扬开来,郑朗也保持着一颗谦卑的心,将视线转移到政务上来。
他那封奏折就到了京城。
其实吕夷简已从吕三叔信上得到许多消息。
看到郑朗的奏折,郑朗心中打的什么主意,一看吕夷简就清楚明了。这小子野心很大啊,离得远,还不知道郑朗另一件野心很大的事,已经出现黎明的曙光。
反正猜测出郑朗要有大动作了,可有一些难题,无论圈圩或者连圩,私人占有的湖泽终是一个难题,有的大户人家占着两千亩的湖泽,反正是废湖泽,官府无所谓,可圈圩时也要赔偿两千亩良田。那成了什么?
以及一些人乘机圈圩,以便连圩时讨要良田。
这种小伎俩,吕夷简见得多了。
因此讨要这份诏书。
这份诏书对其他地方没有作用,就是颁发成律法,那些大户人家该占还是占,不过有了这份诏书,郑朗有了法据,就可以在圈圩时找出对策。
他没有表态,将奏折递给了李迪。
李迪也在苦恼之中,入夏以来,夏雨繁多,汴水多处泛滥成灾。虽不严重,去年的大灾,国库空荡荡的,更加加重了国家负担。看完奏折,总之李迪还是一个长者,都去了地方,范讽这小子病好了,回来急吼吼的要官失了风评,也让吕夷简趁机弄到了地方,还计较什么?
想了想道:“一定要慎重啊。”
仅说了这句话。
南方圈圩也有危险,北方还不是如此,看看汴水。那么于其在北方博一亩地两石三石的产量,不如在南方博一亩地四石五石的产量。
这也是大事情,禁私人圈圩、侵占湖泽,牵涉到许多人的利益,尽管这份诏书颁发后,有几人认真执行很让人疑问。于是两位宰相联手进宫面见赵祯,赵祯看了一下,道:“难道不对吗,一味让他们侵占湖泽,圈圩堵水,水道不畅,北方涝灾未宁,南方又要兴起?”
李迪咽了一下喉咙,只好点明道:“郑郎未必是此事,他音外之音,恐怕想大修圩田,或者将小圩联在一起,故向陛下讨要这份诏书。”
“是吗?”赵祯兴奋起来。
这是他最后快乐的时光了,年青有为,奋发向上,肯努力,勤奋,偶尔又与两个称心如意的嫔妃来一个燕尔之乐。甚至前一段时间,小小的报复了一下王蒙正。
起因要追溯到前几年,他当时看中王蒙正的女儿,可是刘娥嫌其妖媚,将此女嫁给刘从德,让赵祯娶了郭氏回来。赵祯心中很不乐意,但发作不得,隐忍下来。
正好王家出事,其子王齐雄杀人当坐除名,也就是从上到下一撸到底,将功名官爵一起除去。这件案子是程琳于郑朗进京拜字时处理的。可到了今年再度复官,新任的枢密使王曙将奉行之。蔡齐喝道:“如此,法挠矣,安可奉行!”拉着王曙不让他执行。第二天又奏于赵祯。
赵祯正想出气呢,假惺惺地道:“降一等官,可乎?”
蔡齐说不可,于是从蔡齐言。
这件事让他小小的快乐一下,你***,俺是皇帝,你不将女儿嫁给俺,偏偏附炎趋势,嫁给刘家!现在看谁说的算。
已经让他很满足了,并没有刻意报复王家的人。
李迪答道:“大约是,他临行前就提过万春圩。”
“李卿,你意下如何?”
“还是要小心,一旦水堵,后果不堪设想。倒是联圩之举,颇有长远意义。”
“州府圈圩都要小心翼翼,况且私人圈圩?”
李迪语塞,也能这样说的,州府合众人之力,从测量到谋划商议,到具体落实,再到安排、物资,远远胜过私人。那是集一州之力,而非一县之力,能动用多少资源?这样圈的圩都要小心,更不用说私人的圩田。
“朕准了。”
“喏,”李迪只好答道。
赵祯不想老师太过难堪,又问道:“朕听说郑朗才到太平州,就遇到了一件事,丹阳湖上数百名渔民持械相峙,千均一发之计,他驾一叶扁舟孤身进入对峙圈中,游说不久,两州百姓把手言和而散?”
临江寺的事赵祯没有问,这时代人相信迷信,包括赵祯在内。甚至听闻后,心中隐隐动心,但想到路途遥远,自己兴师动众带着妃子下江南求子,还不知道大臣会进谏成什么样子。这才作罢,没有提出。
几个月,赵祯再回想起,连抚胸口暗说,幸好幸好!
“是有此事。”李迪老实的答道。
与吕夷简无关,是李若谷看到事情经过后,大为欣赏,写了一篇奏折送到京城,将此事经过禀明。
“他很有胆色。”
“昔日丁谓与曹利用皆有胆色。”
赵祯无语,心里想到,你不是那壶不开提那壶吗?
但李迪用心与范讽用心是两样的,郑家子是有才华,是有胆色,然而皇帝对他太宠了。比如高衙内与五位世子的事,五位世子让皇帝喊回京城,狠训一顿,如何训的不知,只看到这几个月来五位世子包括赵允让,没有一个人出府溜达的,可见训得不会轻。
那个高衙内,皇帝亲自批旨,剥去所有官职功名,除籍。用的理由很简单,结交宗室子弟。直接将郑家子的麻烦解决。你是皇帝,亲自管一个小县主薄的除名,值得吗?
赵祯是好心,可做得未必让郑朗与崔娴领情,特别是崔娴,正眼巴巴的等着这件“玩具”到来。这一除名,会让她少了一个大大的乐趣。
宠得过份,对郑家子未必是好事,毕竟还小,才十七岁,未来道路很漫长。
李迪说得无趣,于是三人暂时沉默,看到这个情形,李迪与吕夷简正准备告退。外面小黄门匆匆忙忙跑进来,道:“陛下,澶州急报,澶州横陇塌决,黄河之水弥漫而下,东北至南乐、清平,又从清平再东北至德州,又从南乐进入大名府,至橡滨二州,千里之地,皆成汪洋。”
“什么啊!”赵祯一下子跳起来。
吕夷简与李迪脸上同时也变得惨白。
这一带皆是宋朝人口最密集的地方,这一淹,多少人家无家可归,多少百姓被洪水淹死!
果如郑家子所说,大灾害再度象恶魔一样,降低到了宋朝大地上。
赵祯过了好一会儿,颤动着瘦弱的身体,问道:“李卿,吕卿,宋州的粮食有多少?”
几乎都忘记夏初储备的粮食,今天才知道它将会有多宝贵,赵祯心中那个恨哪,为什么当初不多拿出一些钱出来。
李迪嚅嚅道:“宋州那个粮,那个粮……”
“那个粮怎么了?”
“是备了的,可是汴水泛滥成灾,拿出许多赈济了灾民。”
“那怎么办?“赵祯无力的问。就是没有动,也不够,不过没有动它,可以用它来救一下急。这时候赵祯忽然后悔起来,不该将郑朗放到地方上去的,说不定此时他能想出什么主意。岁数小又怎么的,有的是奇思妙想。
再奇思妙想也不行哪,难不成凭空想,就能想出几十万石几百石的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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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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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夷简看着赵祯灰白的脸道:“陛下暂且不要担心,宋州粮仓里大约还有几十万石粮食,听说郑家那边也有十几万石粮食,再从京城里调一调,救急是够了。全文字无广告臣担心的是以后……”
心里很感谢郑朗。
若不是他提醒,可以想像,一点准备没有做,现在中书会忙成什么样子。
并且粮食,这时只要手中有粮食,那怕是几万石几千石粮食也是好的。况且十万余石粮食,会救多大的急。
唉,陛下将织女赐得迟了,若是去年春天就赐,岂不会能让郑家有钱筹出更多的粮食。
心中略略有些惊疑不定,虽说郑朗也不敢肯定,可也不容易哪。难道天才,真的能掐会算?那些闲话小说里的故事是真的?
但吕夷简头脑很清醒,就是有一些粮食能拿出来,形式不容乐观。
此次黄河决堤,一淹可不是小地方,也不是南方破掉的一个圩两个圩,从澶州开始,一直到大名府、德州,然后扩散成三个水道上到河北北方,下到山东北方到入海口,这个喇叭状幅射了多大的地方。
未必全部成为一片汪洋,但分出的三个新河道,就有三个新河道周围广大面积内的百姓受害。损失没有统计上来,估计最少几十万百姓在此次劫难或死,或者家破。死者已矣,生者却要救的。
皇帝心软,最怕听到的是死人。
然而天气渐渐会凉下来,有可能十几万,有可能二十几万的百姓无家可归,想救济他们,衣食住行,那一样不得操办。这得花多少钱哪!
赵祯道:“阎……”
仅喊了一个字,停下不喊了,准备让阎文应再从内库里拨什么款子,或者拨一些帛出来救灾,可他想到前段时间拨给三司使一百万缗钱,还是做几次拨出来的,内库也空了。
自己就是不吃饭,也挤不出钱帛。
沮丧的对吕夷简说道:“将郑卿的奏折颁成诏书吧,李卿,吕卿,你们协助,将救灾的事做好。”
又诏户部副使王沿与供备库使孙昭亲自前往查看灾情。
但亲政两年,就有两年的大灾害,对赵祯打击很大,于是极度自虐又开始。
看到赵祯身体一天天的瘦下去,参知政事宋绶上了一书:驭下之道有三:临事尚乎守,当机贵乎断,兆谋先乎密。能守则奸莫由移,能断则邪莫由惑,能密则事莫由变。斯安危之所系,愿陛下念之。至若朝务清夷,深居闲燕,声味以调六气,节宣以顺四时,爱养王躬,使不至伤过,乃保和平,无疆之福也。
临事不能乱,要当机立断,谋划要缜密,若朝廷没有多大的事,应当养王身,顺四时,不能太过伤身,乃国家之福。
赵祯这样下去肯定不行的,导致皇帝日见消瘦,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操劳过度,第二个原因是两个美妹索取无度。不能对赵祯说,你处理国政处理得太勤快了,皇帝不是这样当的。清臣还不得将宋绶骂死。
只好从另一方面着手,对女色节制。
但赵祯才二十几岁,正是人生中精力最旺盛的时候,怎能没有男欢女爱?就是朝堂上一些中青年官员,还养着许多家妓与小妾呢。将人心,比自心,自己年青时还不是有同样的经历?
人主总有一两个宠妃,包括李世民这样的明君在内,先是长孙皇后,后是韦氏,再后是徐氏,不是怕人君宠后妃,怕的是后宫专政,其一,宠爱后宫,不理政务,其二。皇帝有没有?没有。
看到没有,这大半年来,皇帝下了多少诏书,每天处理了多少奏折。
勤奋度自宋开国以来,无一人能及。
自己能说什么?
本来是没有什么,然而两者结合,同样很可怕,看着赵祯一天一天的消瘦下去,宋绶也急啊。又不知道如何说,于是这封奏折用了白马似马的模糊语气,说劝戒赵祯放松一下,这样太紧了,换健壮的人同样也吃不消这个工作量,也可以说劝赵祯后宫燕尔之事,少做一点。
这份奏折并没有什么,说得也很公正。
但传了出去,吸引一些人的眼光。至于黄河决堤几十万百姓流离失所,见鬼去吧,没有一个人能看到的。灾民不是人!皇帝也不是人,俺们一定要将皇帝的jj割下来!割皇帝的jj伟大不伟大?
皇帝才二十几岁,有也生理需要,那也不管。清名重要啊。
那就割吧!
……
一顶顶竹棚搭了起来。(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形式类似茶棚,但力求坚固,并且也比普通的茶棚大。
一共十顶,在城南沿着水阳江一字排开。这是未来传授织艺的地方。到九月末,从郑州带来的几个织女就要回去。不可能修建房屋,成本太高,时间也来不及。
倒是在芜湖县城,郑朗请工匠修了几栋房屋,还种了花树,挖了池子,养着鱼与莲藕,又就着池子修了水榭廊台,以及两个凉亭,一丛假山,几片翠竹,翠竹就着原有的两片竹林圈进去的,一些花树也是如此,类似一个秀丽的大园子。
这是郑朗自己掏钱修的,修园子不是不可以,有的官员为了居住舒适,修了一个庄园,让自己与家眷居住。然而不象郑朗的为人,再说,太平州的州衙在当涂县城,又不在芜湖,跑到芜湖修什么园子?
赵通判曾好奇地问过,郑朗没有回答。
引起了很多猜疑。
当涂城内还有一个作坊,在仿照崔娴带来的织机式样,制造大量的新织机。这又是郑朗花自己钱倒贴出来的,给谢家、朱家、陆家的钱,那是奖励孝行、德悌、仁爱,可以从官府里支出。
这种织机不行,赵祯刚在五月份下了禁民间织锦绣为服的诏书,自己偏偏传授精湛的织艺,与此诏书有讳,尽管这些织机仅赐予最贫困的人家,救贫赈困,也会有人做文章。
王安石说道:“好难。”
这样想问题多累。
“不是难,是必须的,如履薄冰,才不会让人找到话柄。否则几年后,会有人盯着鸡蛋壳找蛋缝。”
崔娴银铃般的大笑,这个比喻也妙。
王安石很无言,老师说得很有理,万事才开一个头呢,老师做得就很好了,赈寡孤,济贫困,化纠纷,宣德化。不到一月时间,太平州上下百姓对老师交口称赞。
但最锋利的两手还没有亮出来呢。
这就是政绩,普通的政绩官员不会眼红,若是政绩突出到一定地步,眼红的官员必然很多,朝堂里的官员总体来说不算太坏,可范讽那样的官员也有不少。
小心是必须的。
搭建起来很快,几天过去,转眼间十座凉棚全部搭好。
衙役们将织机抬出来,也是太平州一件盛事,上下官员一起出动,跟在织机后面,出了城外。
很早就有百姓在等待了。
命令前几天已经下达,张贴于三县县城门口,或者县衙外,无奈啊,芜湖繁昌二县连城门都找不到,只好往县衙门口张贴。
赵通判说道:“郑知州,此举会使太平州无数人家生活得以改善。”
现在百姓生活很简单,一个粮食一个纺织。江南的纺织业远不如北方,苏杭的纺织品与北方相比,都次了一筹,更不用说太平州的纺织业。好的青州绢每匹在东京城能卖两缗钱以上,太平州的生丝每匹不足一缗钱。若在当地收购,好的一匹不足七百文,差的仅在五百文。
若将太平州整体纺织技术拉动上去,不要多,每匹能卖到一缗到一缗半钱,多少人家有了生路!
这是大善政。
然后敬佩的看着郑朗,有志不在年高,前几天德化一行,自己还以为这对小夫妻在做伪呢。
就是做伪做成这种地步,也够了。
“赵通判,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来学的妇女会很多,教的必然会不细,想一下子提高织艺,不大可能。不过明年我还会让她们过来,连教上两到三年,到那时候,太平州织艺才能整体上去。”
已经很不错了,赵通判说道:“郑知州,你来到太平州,是太平州百姓的造化。”
“不能夸,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什么时间我离开太平州,什么时候才能下结论。”
“郑大夫,我有一不解。”严荣说道。
“何不解?”
“江南本来桑麻业产量比北方高,一旦技艺跟上去,北方百姓怎么办?”
“咦,你过来。”
小胖子走过来,郑朗看了看他的头道:“你不但胖,而且越长越高,以后难道想让我仰望你?”
“等我长大,比大夫高,见了大夫就低着头。”
诸人看着这个憨厚的小胖子,一起笑起来。可郑朗却是很欣慰,因为小胖子这句话说出来可了不得。甚至放在原来真实的历史上,就是针对王安石所谓开源来着。
全国经济比如一块蛋糕,若干人吃,有的人吃饱了,有的必然饿着。王安石变法,是以伤害大地主大官僚的利益为主,伤害贫困百姓利益为辅,中饱国家的改革,因此必然失败。
这句话自三个小三子嘴中说出来不以为奇,但从严荣嘴中说出来,很是不易。
郑朗微微一笑道,说蛋糕大家不懂的,但包子馒头大家全吃过,道:“比如一个馒头,几个人吃,这个人吃好了,另一个人必然没有吃好,你说的对不对?”
小胖子点点头。
“那么换一个角度来思考呢,比如这个馒头本身只有一斤重,如果将它做大,做成两斤重三斤重的大馒头,那么这个人吃好了,另外一个人有没有的吃?”
“这有的。”
“慢慢来,我们还小。”
一干官吏惭愧无比的低下头。这个小字,很碜人……
郑朗眼睛却有意无意的瞅了瞅东方。
太平州条件很好的,可论前景,仍然不及东方海边那十几个州,无论那一个州,若发展起来,也远胜过太平州十倍二十倍,只是一直没有人注意。
到了城外,崔娴已将几个织女带出来。
人多,崔娴为避嫌,用黑纱做了半个面罩,从眼睛下面将脸蒙起来。
郑朗道:“不用。”
崔娴不听。
郑朗只好由她,人是多了,不是走路,走过去就算了,成天呆在那个竹棚里面,观者如山,是有些不大雅观。然而人美也爱美,仅是一个面罩,崔娴偏偏在上面绣了几朵牡丹花,还有一些黑色缠枝纹,让郑朗哭笑不得。
看到她绣,江杏儿与四儿学着,也各自绣了一个面罩,戴在脸上。
远远的就看到了这三个蒙面女郎显眼的站在诸女中间,郑朗又无奈的笑了一下。
另外悬挂着一些布帛,不多,每样仅几尺,做标本的。有绫、罗、锦、绢、绵、纱、刻丝、刺绣、丝、丝线,丝与丝线是太平州的特产,但此丝与丝线非是彼丝与丝线,远比太平州出产的丝做工精良。
这些织女都是出身于皇宫的织作女,从全国选拨而来织工最精良的女工,又是崔娴挑了一下,挑手艺最好的织女过来的。那一个织女的手艺,也能在太平州成为翘楚。宋代还有其他一些纺织品,已非这几名织女所拿长,没有她们的样品,也没有陈列出来。
家中几个箱子里还有一些样品,是裙、衣、衫、袍、襦、帕、巾、袜、被、帘、幔以及刻丝画,也就是成熟作品,暂时没有拿出来。爬未学好之前,学走没有用。
这些织品正是出自这些织女之手,甚至崔娴与江杏儿做的女红,一一挂着棚边绳子上,引来一片惊叹声。举行了简单的仪式,对此郑朗很马虎,有这个钱,不如多救济几个贫困百姓,纯粹是浪费。
放了一些鞭炮,织机抬进去,传授开始。
观者有男有女,但外面有两个衙役看守着,只放妇女们进入凉棚,以免伤风化。本来纺织就是女子的活,一个大男人跑进去算什么?
人多,四儿织艺稍次,自告奋勇站出来维护秩序,笨拙的指挥着进棚学艺的妇人们,站好队,先观摩,观摩后再坐在织机上轮流亲手学习,崔娴与江杏儿不停巡梭指导。
人还是太多,天又热,于是三女不停的用手帕擦着汗。
这让观者很感动。
人群中两个学子说着话:“仅吏治,做到尽头了。”
“吕兄台,恐怕难的是下一任知州。”
两个学子皆窃窃笑了起来。
休说下一任知州,整个宋朝,象小状元这对夫妇那样治理管辖境内的也找不出几个。
就是有这个心,也无这个力啊。
然后二人又艳羡的看着郑朗身边的四个学生,吕兄台拉了一下岁数稍小的学子,用一口扬州话说道:“邵兄台,我们还是走吧,说不定郑状元这几个学生,我们下一届科考就会撞上其中的一到两位。”
明年是不会省试了,听说朝廷正在谋划以后科考改成三年一考,到时候太平州新知州四位学生中,吕公著与司马光岁数逼近及冠之期,必然参加科考。
两人都很自负,可以在考场上与他们一决长短。
但是他们疏忽了一件事,科考是其一,吏治与做官之道也是其一,科考是扣开进入官场的大门,后面两点才是官场高升的法则。能在科考上战胜吕公著与司马光,仕途上能战胜经郑朗精心调教过的吕公著与司马光吗?
说完后两人上船,此次前来太平州是听说了碑赋之事,刻意从扬州与丹阳赶到太平州会合,一道拓郑朗字的。
观者太多,两人一来一去,无人注意。
他们的小船刚离开,另外一艘大船驶到太平州的码头。郑朗看了看,带着诸位官员回去。这是妇人的活,崔娴安排足够了,自己不便插手。
刚到州衙,吕三叔来到公堂,对他禀报:“江宁来人了。”
“好啊。”正等着他们。
来的人很多,让王益帮忙,从江宁请一个落第的举子,若不想再参加省试考的,过来帮助自己,但条件有一些高,必须精明强干,最好是官宦子弟,这样有一定的官场经验,或者能对官场有一些认识,岁数不能太大,若成了老者跟在自己后面不大灵活,等培养起来,都走不动路了,那才糟糕透顶。也不能太小,太小就会毛躁。
最好象吕三叔这样,四十岁左右上下,有一定经验,子女长大成人,不必有后顾之忧,做事也到了稳重时候。
另外两个人条件稍低一些,只要人精明忠心,身手好就行了,做护卫的。但考虑到江南水多,附注的条件是必须有一身好水性。
同行的还有六十几个各行各业的工匠,那不算,一个月后事一了,全部让他们回江宁。
回到家中,家中没有其他人了,只有四个学生在读书,杨九斤在做护卫,他弟弟与丁胜以及几个小婢赶到竹棚那边看热闹去了,顺便隐在暗中做保护。
客厅里,四个学生正在与一个少女对眼睛。
郑朗也好奇地看着这个少女,问道:“你怎么来啦?”
又看了看客人,恍然大悟,道:“原来你跟娘娘来的。”
屋子中间坐着几位客人,两个大汉,大约就是王益替他请的护卫,还有一个四十来岁的文士,长得很清瘦,大约就是王益替他请的管事,并且带了一个长相清秀的妇人。郑朗也不反对,不象吕三叔,仅是保护吕公著,三两年吕公著成长起来,他就要带吕公著回去的。这个文士有可能要陪伴他很长时间的,带一个家眷过来,合乎情理。是人,总有七情六欲。
但这个妇人与这个少女象极了。
于是有此说。
少女胀红了脸,妇人脸也一红,道:“郑知州,你误会了,我是大姐,她是我十妹。”
正是在临江寺碰到的那对魏家姐妹中的大波妹。
“十妹啊。”
“哼,我有七个姐姐,那一天是我五姐。”魏十娘得意的皱着小鼻子。
“七个姐姐啊,”郑朗脸上冒黑汗,一家姐妹兄弟十个,对他来说好遥远。然后看着文士,文士道:“在下名叫施从光,字去云,江宁人氏,大中祥符八年举子,家父乃苏州观察支使,在家排行为三,今年四十有一,乃是王通判邀请我过来的。”
自报门楣,出身、年龄、籍贯、家庭背景、功名,都让郑朗很满意。
“见过施三郎。”
“不敢。”说完后,施从光将王益写的推荐信从怀中拿出来。
打开后看了看,不但介绍了施从光,还介绍了那两个护卫,一个叫王直,一个叫王原,身手好,好到什么地步,对此郑朗不了解,他对武术是一个门外汉,也有一身好水性,能在长江游一个来回。
江宁北边的长江不算很宽,可比后世要略宽一些,一个来回有可能近两公里,也许江南有此水性的人大有人在,可也让郑朗感谢满意了。至少四儿再站在船头上作呆鸟飞翔状,郑朗不会害怕她掉下长江无人解救。
至于这个魏十娘,在家宠爱惯了,胡作非为算不上,然而耐不住,听到大姐夫要来太平州,又好奇地跟了过来。施从光与魏大娘子无可奈何,磨不过她,只好将她带来。
以后都是一家人,不作伪,略寒喧几句后,郑朗说正事,道:“施三郎,你立即带着王直与杨九斤与工匠去芜湖。”
“去芜湖?”
“有可能秋后,我会做一些举措,在这之前,我必须将太平州一个毒瘤割除。芜湖你们这一行犹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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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割(二)
第二百二十四章割(二)
郑朗冲吕三叔使了一个眼色,吕三叔会意,从前面书房里抱来一叠图纸。
没有打开它们,郑郎又说道:“今天说的事情很重要,你们谁认为自己不能将我所说的保密住,请暂且回避一下,否则坏了我的大事,那么我会不顾君子作风,以后穷尽我的智慧,对他报复。”
说着,用眼睛盯着大波妹。
别的人不怕,就怕这个大波妹。
“状元,妾不会说的,”魏十娘挺了挺**,让郑朗很无言,这么小的块头,干嘛长着那么两坨超大的大“肥肉”。
没有再说,自己说得慎重,有她姐姐在场,以后定会约束。
其实也不要紧,只要一个月后,真相揭开,无论是圩的事,或者临江寺的事,皆没有问题了。
要保密,也就是这一个月时间。
郑朗将图纸打开,指着第一幅草图说道:“施三郎,你到芜湖后,与王直、杨九斤也将工匠看好,封锁死,仅一个月时间,其他的工程不急,但必须将它建造好。”
这些草图全部用石炭画的素描,非中国画。
力求逼真,每幅器物又分成了四幅画,正面、两个侧面、反面。但是魏十娘叫了起来:“怎么会?”
“十妹,不得无理。”
“也无妨,打一个比喻你就懂了。”
没有出发之前,郑朗也要让施从光清楚原理,省得造出来后,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又道:“魏小娘子,你有没有看过农村里的小蚱盘。”
“见过。”
是一种很小的渔船,柳叶形,长一米左右,顶多载重三人,有的地方叫它划盘,有的地方叫它蚱盘,而不称为船。太小。
优点成本低,几块薄木板就可以镶拼起来,其次很轻,大者二十公斤,小者仅重十几公斤,力气大的半大小孩子就将它杠走。并且很灵活,利于在一些狭窄、淤浅、菰苇多的地方行驶,所以到了后世,这种玲珑船继续存在着。
也有不好的地方,又小又狭长,很是刁钻,难以控制,初登者,无论水性再好,一百人最少有九十九个人会船翻人落下水去。
因为它便宜方便,现在江南许多人家都有这种小船。
魏十娘多次见过,可她十分不解,又问道:“它与金轮有何关系?”
“正常让蚱盘行驶,一是竹篙子撑,反作用力,透过手腕推动船向前行驶。一是用蔑划子划,蔑划子将水往后划去,水的推力使盆向前推动。对不对?”
魏十娘茫然起来。
关于物理力学的原理,这玩意儿对于宋代人来说,那怕再简单的力学原理,也是高深莫测。
郑朗也不想多说,大约说一下,又说道:“我来到江南后,看到有的渔民兴起,不用蔑划子,也不用竹篙,仅靠两只脚站在盆前面颠动,盆就疾行如飞。这是为什么?”
看到过,可说不出来原理,魏十娘摇了摇头。
“原理也很简单,前面脚一压,盆往前沉,后面脚一压,盆微往后沉,两者产生空间反差,水必然向边上分去。人是站在前面颠的,盆前端倾斜,水流于是多挤向后面,也是等于用竹蔑划子划水驶盆。或者再说清楚一点,用拳头打墙壁,为什么拳头会感到痛疼?给一份力,就会有一份反击力回来。”
“中庸之道也,”严荣道。
郑朗苦笑了一下,这可不能胡乱用中庸来解释。
没有对否,又道:“人在走路时,也用了力,那么必然产生反作用力,由于大地是整体的,这微薄之力根本动摇不了它。”
“我明白了,怪不得那天转金轮时,有大和尚在敲啊打的,又念诵佛经。”
“岂止,我自幼为了静心学习,喜欢盘坐静思,仅是为了学习,与其他无关,又加上几位娘娘信佛,于是人们传言我也信仰佛教。此言错矣,我信的是孔孟,是儒家,对释道农医杂兵阴阳纵横等诸家诸教,并不排斥,可绝对不信之。所以那天我不跪也。可面对我这个毫无虔诚之心的人,金轮居然转动起来。它灵在何处?”
魏十娘咯咯地乐起来。
郑朗转向了施从光,说给魏十娘听是假的,家里面小美妹太多了,仅是自己的,就有四个,不想再惹下不好的事端出来,这是说给施从光听的,看着施从光问道:“若是将一州之财力集中在一人身上可不可以?”
“不可以,”施从光道,施家家境也可以,跟在郑朗后面,不仅是身境,前程才是最主要的。无论是吕夷简或者李迪,或者其他宰相,都诠补过自家重要的门客。有的人做得很过份,有的人做得不过份,区别仅于此。
虽是富户,也知道不顾百姓死活,将财富敛于一个人或者极少数人身上有多大危害。
对这个,郑朗略有些排斥,可扪心自问,宋朝做得算是很好了。想平均主义,一万年也休想实行,再平均的制度,少数特权与平民百姓还是有着巨大的差距。
理想的制度,是通过一些温和的让大家容易接受的政策,互相调剂,减轻贫富产生严重的分化,缓解社会矛盾。
宋朝也在做,部曲消失,门阀消失,佃农有了一定的人身自由与权利,连科考也刻意给了贫困子弟机会,甚至有意打压权贵子弟,不让他们中状元,连自己这个小地主儿子差一点也被打压下去。或者鼓励百姓开垦,开垦后那片地就是你的了,这也是给贫困百姓拥有土地的机会。有时候主动拿出一些钱帛救济贫寡,甚至鼓励官员“扶贫”。收流民为厢军,使他们一家有一条活路,等等。
但无论怎么做,这是封建年代,兼并阻止不了。
宋朝最主要的危机也不是在于此,粮食紧张,土地少,而人口太多,马上破亿了,粮食的事,自己过几天就要策划一下。做成了起的作用也不会大,可会起一点。二是财富,早上与严荣说过做蛋糕,宋朝蛋糕做得很美味,但还能象南宋那样做得更好一点,例如与契丹人的商贸,宋朝有时候有意下诏令不让老百姓将商品向契丹销售,海上贸易更是一直禁止着。于是呢,钱反而向契丹那边流通。对其他诸国也是如此,不是输出国,反而成了一个输入国。于是宋朝铜钱成了南洋诸国,稳定国家经济的镇国之宝。宋朝自己呢,钱却一直不够用。
这结果让他瞠目结舌。
何苦呢?
实际上做得聪明一点,就是一年给契丹人一百万缗钱,也能成倍的将这个钱赚回来。大量的金子银子涌向宋朝,何必金银越来越贵?又有了流通的货币。
不能说宋人笨,古代人有古代人的局限性,并且自古以来,一直轻商抑商,放到这地步,很不容易。
但是不是还能做得更大一些,包括丝绢。
还不是主要的,即便自己有办法,能一年让宋朝挣两亿缗钱,三冗不解决,依然会不够用。若三冗解决了,什么也不做,眼下宋朝的税收,就足以让所有人躺在金山银山上打滚。
没有说。不符合他的做人宗旨,眼光可以看远一点,走起路来必须一步一个脚印,又道:“前些天我说过类似的话。佛家讲究的是空,是了,或者行善与普渡众生。有的佛门是怎么做的?就说临江寺,你们来之前,王通判已支援了三四衙役,皆是从江宁请来的,替我秘密调查了一下。除了山泽,寺里仅有三十几位和尚,其中有十几个纯做苦力的小沙弥,真正主事的和尚不足二十人,拥有的良田达到近四千亩。一个太平州,包括贫瘠的坡田、山田以及耕地,不足七千顷,抛去三个县城人口以及一些墟市的非农人口,每户农民摊有田地勉强三十亩地。”
“是香客自愿捐的。”魏十娘道。
“佛家讲行善,他们是出家人,要那么多财富做什么?穿衣服、养子女、供妻妾、置庄园?为什么不能缘化给贫困百姓?”
一句话就将魏十娘封死掉了。
做和尚也可以狎妓的,就是少林寺的方丈还不照样狎妓,但那是真和尚么?
“况且临江寺本身的香火就日进斗金,魏小娘子,你五姐宿于求子观音院内,捐了多少香火?”
“五十两金锭子,三百匹绢,以及其他杂物。”
“好有钱,本官赏了三个道德人家,也不过三百缗钱,三百匹绢!”郑朗讥讽道。
魏大娘忽然醒悟过来,拜伏下去,道:“谢过郑知州搭救。”
“你起来,也勿用谢,事情真相未了之前,什么结论都会有,我还是说刚才。不知道有没有佛祖,也许有,也许没有,若有佛祖,看到他手下这群弟子打着他的旗号,喝国家的血、剥国家的皮、榨百姓的脂、压百姓的膏,该当如何作想?这就是所谓的普渡众生?若这样的行为,佛祖认为都是对的,那么这个佛祖也是邪佛,魔祖!”
与那些恶霸劣绅有什么区别呢?
“我明白了,这些家伙!”魏十娘跳了起来。
“勿动!”郑朗低喝一句,又道:“未来我有一些安排,需要全州百姓齐心协力做几样大事,必须要民心稳定团结。此事若是我猜测那样,十几年来宿于那个小院的女子与她们的子女后果皆不堪收拾,甚至会闹出无数条人命。还有,江宁的几位差哥子查了查,发现知善大约也怕事泄,于江宁、扬州多处货柜存下大量的钱帛,还在河北之地暗中购买了许多田产。若察觉不妙,胡说一番,拨腿就逃,后果更不堪设想。所以连工匠,我都让王通判帮助,从江宁请过来,而没有动用太平州一个人。”
“这么复杂……”
“十妹,少言!太平州有几人不相信临江寺,有几人不对知善膜拜?”魏大娘子斥责道。
让他们知道事情的重要性,让吕三叔带着他们离开。
在码头边上郑朗租了几间民居,里面准备了一些物资。但真相未揭露之前,皆不知道这些物资作用。让船上的工匠将物资搬上船,随着就离开当涂县城,未作任何停留。
他们刚走,四儿与环儿带着其他的小婢回来了。
要做午饭的,顺便烧一些茶水,天太热。
若是大海还好些,水面更宽阔,但深度够了,太阳的热气透不到海底去,反而能让海面吸收一部分温度,或者大山高原,所以这些地方才是避署胜地。最怕的就是现在江南,湖泽多,多数是泽,很浅的一层,太阳一晒热到了底,于是水汽蒸腾上来,整个大地似是一个大蒸炉。
几个小婢回到家中,全部汗透了衣服。
郑朗关切地走到里面的房间,听到环儿与四儿正在笑,于是推门进去,得问一下棚子的情况。全是女子,有老娘子,有大娘子,有中娘子,还是小娘子,甚至还有没成亲的小姑娘,四十几岁五十几岁,可以作为长辈过去看一看,自己才十七岁,虽是知州,总要避讳的。况且夏衣单薄,走进去,有些不大好。
然后眼睛睁大起来。
环儿与四儿站在屋内,但在换衣服,正好脱下身上所有的湿衣服,看到郑朗推门进来,一起愣了神,同时尖叫一声,慌忙地用手捂着胸口。可捂住了胸口,下面怎么办呢,又要捂下边。
郑朗让她们叫得有些晕,低声道:“叫什么叫,你们不是我的妾?”
***,我看你们是官看,就是做什么的都可以。
“大郎,”四儿反应过来,双手放下来,羞答答地走过来,道:“你要看吗?”
环儿也傻了,是啊,不就是看一眼吗,有什么不对的?不知是捂还是不捂。
郑朗悲愤地道:“让你们这一叫,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听到了,我还看什么!”
背着手,走回书房,果然看他到来,四个学生一起低头闷笑。
“不是你们所想的。”
“也可以,但大夫,这是白天,不大好也,”司马光摇头晃脑。
“你们不好好读书,想些什么!”
四儿与环儿换好衣服走出来,大不好意,脸红红的,提着吊桶从水井里打水,准备烧开水。来的妇女来多,有人在县城里有亲戚的投奔了亲戚,没亲戚但有钱的住进客栈,这类妇人很少,要么摇着船来,就住在船上。一天三餐多是吃干粮,人太多了,救济不过来。还有许多妇人用水不方便,烧茶救她们的急。不仅郑家在烧,几位官吏家也在烧,用不了多少钱,当做一件善事。
郑朗再次走出去,对四儿说道:“一锅水里放一把盐。”
“放盐?”四儿惊奇的问。
“你身上是不是流了很多汗?”
“是啊。”
“你摸摸你皮肤,看有没有盐粒?”
“有……”
“得放盐的,不然越喝水越坏,盐也不能放得太多,否则更口渴,听我的没错。”深解释不起来,没有人能听得懂。
“这是中庸之道?”
“……不是,是物格。”
“大郎,刚才奴不好。”
“是不好,看到没有,全家人都要笑话我们,今年冬天不准你暖床。”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呵呵,害羞可以,叫不可以。”
“是,那今年冬天……”
“让我考虑考虑。”说完乐着回到书房。其实做一名知州,没有想像的那么难,一州事务并不多,只要做好榜样,用好人,决事公平就行了,因此史上王安石没有事做,跑到褒禅山,苏东坡游钟山,欧阳修游琅琊山。
几个小婢继续做饭,四儿与环儿、朱儿、丽儿抬着两桶水出去。
日头渐渐偏午。
崔娴与江杏儿气喘吁吁地回来,累坏了。
郑朗看着她们,说道:“要么下午休息一会儿。”
“嗯,我们是不行的,包括几名织女,恐怕支持不下来,当地人无事。”崔娴愁眉苦脸的看着大太阳。
“郑郎,奴看到许多人在田里割稻,不知如何吃得消?”江杏儿问。
“穷得,适应了这种天气。”适应这天气是一部分原因,主要还是穷的,再适应,这种天气下劳动,是何其的艰苦。
“妾想得有些失误。”
“你做得很好,为什么说失误?”
“当初应多带一些织女过来,来的人太多,教的效果差了。太平州城附近的还好些,有的妇人自芜湖来,自繁昌来,吃喝住皆不方便。明年让家里面多过来一些织女,分成三处传授如何?”
“明年也不行,今年冬天张家庄作坊要交还朝廷,郑家庄的织女并不多,抽不出来多少人手。”说完,郑朗略失了一下神,此时北方黄河大约到了决堤时间。
不知道淹死多少人。
造成这原因主要是君子党的丑陋,数次大块堤,规模皆能挤入黄河决堤史前十位,放在那个朝代都是大得不能再大的灾害,然而君子党们全不顾百姓死活,盯着赵祯那些鸡毛蒜皮子的事磨牙齿,甚至这次决堤,也是史上黄河真正的第一次大决堤,生生将黄河拉到了天津南入海,却看不到所谓君子党们上一份象样的书奏。
于是修著史书时,替君子党遮丑,仅一句话带过。
真乃天大的笑话。
司马光修资治通鉴时,往往灾害死了几百人,还要书上几笔呢。
若不是陆续的留下一些其他文载,都让后人不知道真相。比如此次决堤,波及到十几个州府,三十多个县,并且是宋朝人口最密集的州县,可想而知,死了多少百姓。
居然一句话。
只是苦逼了赵祯。
崔娴不知道他的心思,以为郑朗是考虑朝中言臣,发财的路子很多,发从内宫送出的织女财是不大好,没有反对,又说道:“你过来。”
将郑朗带进房间里,问:“你刚才看到环儿的身……身体。”
“不对吗?”郑朗紧张地问,让她小心眼弄得有些怕。
“官人,你误会妾的意思,是环儿对妾说的,她害羞叫了一下,怕官人生气,让妾向你求情原谅。”
“原谅了。”
“妾也讲道理,不会学房氏。”
“这就对啦,大功告成,亲个嘴儿。”若不小心眼,郑朗对这个小媳妇儿还是很喜欢的,特别这时为了自己有一些政绩,累得大汗淋漓,全身象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落在郑朗眼里,才是最美丽的崔娴。
“不灵啦,你告成得太多。”
“那也行,”郑朗眼睛珠子转了一转,不是要“第一次”吗,给人第一次。突然将她的亵衣撩开,含着小樱桃,说道:“大功告成,亲个乳儿。”
崔娴让他的突然袭击,一下子弄得身体软了下去,倒在床上,任郑朗将胸衣撩开,一对丰乳雪花花的暴露在空气中。
看着酥玉一样的**,因为紧张娇羞,能清楚看到青色的血筋随着心脏在跳动,娇喘声中散发着一种处子的香靡之气。美色诱人,郑朗也不是圣人,不由的心猿意马,大手一挑,亵裤的绸带松开。
当郑朗的手往下滑去时,崔娴用手拦住,道:“不行,官人,妾孝期未满。”
都这样子了,还守个什么孝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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