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算计
宋朝头等的大事,无非就是与契丹的关系。
第二天上早朝,诸事议毕,赵祯忽然开口说话了:“诸位相公留下。”
郑家小子懵懂无知,虽才气好,可“不知道”事情轻重,这有可能就是宋朝未来数年的基本国策了。甚至关系到边防的驻军,军费的开支,粮草的储备,等等大事。
宋朝什么开支最大,军费!
很奇怪,但说明白就不奇怪了,因为重文轻武,导致战斗力下降,不得不用数量来弥补。还有为了安抚流民,招纳了大量的厢军。结果史上最庞大最雍肿的军队出现了。
军费支出几乎占据了宋朝的百分之七十。
这是多少钱?这时宋朝税务还没有达到巅峰,但也渐渐逼近了一亿缗钱的收入,也就是一年的军费开支,有可能接近唐朝巅峰时两到三年国家的总收入!
往往一操一动之间,几十万几百万缗钱的费用凭空生生浪费了。
其实当年宋真宗想法是好的,澶渊之盟前,数战打下来,加上抚恤,朝廷花掉了七千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所以看到曹利用伸出三个手指头,三百万啊,虽多了些,还好还好。结果铁公鸡生生从十几万契丹大军中,没有赔偿任何领土,将价格压到了三十万。确实,对宋朝来说,这笔钱远没有后人所想的那么严重。有可能几个宰相的工资加津贴与打赏,就有这么多。
最严重的是丢失了信心与气节。
小皇帝仁厚,可不傻,有的没有想得那么清楚。但明白郑朗的话有多重要,立即将郑朗的话复说了一遍。
薛奎一听眼睛亮了起来,说道:“陛下英明。”
这一来,就解释清楚了,不仅契丹派了两拨人前来贺老太太的正旦,后面还有呢,又派了上将军耶律霸与昭德军节度使韩橁前来宋朝贺长宁节。当然,知道了原因。没有一个大臣敢说,原来如此啊,我们派兵乘火打劫吧。
然后又惊喜的看着小皇帝,陛下,你太伟大啦。眼光居然想得如此长远。
小皇帝让他看得不好意思,道:“薛卿,非是朕功劳,是昨天郑解元进宫后,因为其他的一些事,谈到此节的。”
“郑家小郎?”
“是。”
“怎么又是他?”张士逊问道。
其他的几个大佬脸上神情皆有些古怪。郑朗岁数不小了,十五岁,也许在后世还要做一个乖孩子呢。可在这时代,早熟的话,有的都结婚生子,当家立业。不过终才是十五岁,这个眼光未免有些长远。
夏竦低声偷乐,道:“张相公,并不奇怪,人家的宗旨为天地立志。为生民立道,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连儒学也要让它变得实用起来,怎能不关心国政?”
其他几个大佬听了也直乐。
薛奎正sè地说:“可惜此子分心太多,我又听说他找那个高僧学琴去了。”
晏殊捣了捣他的胳膊肘儿,道:“薛相公。行啦,此子一不游学,二不出行,整天呆在家里闭门读书,偶尔学学琴。散散心也能理解。不过还好啊,分了一些心,不然连我们这些人都会惭愧不安。”
夏竦道:“是啊,那个知日也很好笑,说是得道高僧,什么人都打扰不了,偏偏让此子一些曲子,yòu得动了凡心。”
几个大佬又是低声乐。
还是心态问题,若是所有大臣都在这里,里面有许多中层官员与年青官员,未必不眼红。到了他们这地步,郑朗有可能二十年之内,也动摇不了他们的地位,何必吃这个味?
不过小皇帝倒想到了一件事。昨天郑家子可是拒绝了自己赏赐的,并没有象对大和尚知日那样,用才气进行“胁迫”。为什么拒绝自己?想了想,终于想出原因。郑朗只是怕引起以后的麻烦,到了小皇帝心中,却成了法度二字。不收自己的赏赐是法,偶尔为自己难得开心一回写字作长短句,是度,只要不过份,可以稍松一些,但不能超过度的范围,于是出去后又对阎文应戒告一番。
这样解释就通了,忽然想起郑朗的眼神,那种眼神很古怪,以前偶尔在大娘娘,以及小娘娘眼中才看到过的,似乎是关爱。但很快将这个念头抹杀,他这个小屁孩子,对自己关爱什么?倒是自己的老师冯元才有这资格。可知道,这小家伙对自己很有好感,不仅是忠心,这份情感,他能感得到的。
老太太也在后面发呆呢。
本来只想借郑家子将窃字一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有想到居然又出了这桩事。当然是好事,看来真有天才啦!不过不能只关注郑家子了,既然提出来,似乎想法也不错,商议正事要紧。于是在帘后咳嗽一声。
懂的,几个大佬埋头苦思。
有了一个准确的定位,几个大佬也不是真吃白饭长大的,瞬间想出了许多主意。不是要让契丹小皇帝与贵族们变得浮华吗?宋朝什么多,才子多,派一些年青的才子,例如象文彦博、欧阳修之流,要年青,要英俊,要象南北朝才子交流时那样玩,一出场,物宝天华,人物风流,让无数妹妹眼睛冒金星,发出尖叫,其他的青年男子眼中艳羡,还不得不为之喝彩。长相次一点也没有关系,但要有绝对的才华与气度,例如郑家子。
“这个不行,他还要省试,”小皇帝打断了夏竦的话。
“是,臣作一例。”
诸人又莞尔一笑,很轻松的气氛。不是好笑,是压力得到了释放,知道契丹的底细后,几位大佬心中都有了信心。事实自澶渊之盟后,两国很少交兵了,有时候出出兵。多是做一做样子,好有谈判的本钱。而且也正如郑朗所说,宋朝怕契丹,契丹没有必要时,对宋朝也头痛。那一次辽圣宗与萧太后逃回来后,心中其实很侥幸的。
继续议事。
这些才子选出来后,出使辽国,到辽国进行交流拜访。人家契丹很有礼貌,一次次派出使者,也轮到宋朝客气客气。
先用才气带起契丹人喜欢文华之气。
中原人喜欢文华没有事,自古以来就是如此,契丹人喜欢文华能成么?他们是马背上的国家。从马背上下来,吟诗作赋,那岂不完蛋了?
这一条计策很快得到大家认可。不成功,也是宋朝向契丹示一个好对么?
然后再给他们一些精美的工艺品,甚至主动派出技工传授他们的制作技术。进一步腐蚀。这有一个名词,叫文化入侵,可惜诸位大佬都不懂的,仅隐隐知道有很大的好处。
甚至找一个借口。派一些杂技大师,等等,到契丹表演节目。
又提到了佛教,大臣们对此也很头痛,佛教导致百姓向善是好的,可侵占的田地太多,容纳好吃懒做的流民太多,渐渐在妨碍国家的发展。然而面对庞大的佛教徒。皆不敢动。
也去祸害契丹吧。
以及其他的种种。
应当不错的,可对军事的不懂,没有将郑朗的话音效果全部发挥出来。郑朗意思是表面与契丹和好,进行文化腐蚀,密切注意党项人的动态,提前做好预防准备。
然而都忽视了党项人。党项人算什么?被我朝一次次打败,要不是哪里不好统治。早将它拿过来了。现在地盘能有多大,从夏州开始,南北河套、灵州平原,以及一个狭长的河西走廊,能跳翻天?
但当真是如此?
不但党项人忽视。也提出了可以派一些高僧去契丹借什么名义,再去弘扬佛法,但是这些和尚们其实可以利用的,到处走一走,看一看,就是最好的斥候,可以带来许多有用的情报。
然而几位大佬对军事的不懂,全部没有想起来。
但是几位大佬越说越高兴,这都多少年了,见了契丹人不敢抬头。看一看契丹的来使到了宋朝京城后,骑马在大街上狂奔,无一人敢阻拦斥责,是如何的飞扬跋扈?然而宋朝使者到了契丹后呢,只能做乖孙子。难得有一次算计契丹的机会,畅快啊!
连老太太都在帘后拍了拍椅背,忘却儿子带来的不快,看着几位大佬唾沫乱飞,越说越生劲,脸上绽放出欣慰的笑容。在这一刻,老太太对郑朗再无了恨意。
商议了差不多,还有一件事没有办呢。字稿!
将契丹四位使者喊来,有的大佬在猜测,为什么要派出两拨人贺正旦,是不是一拨是契丹太后的人,一拨是契丹皇帝的人?只可惜契丹的情报太少,除了一些大事,比如原来的皇帝菩萨哥之死知道外,其他的一无所知。不然有可能也能利用一下。
四位使者带到,参见了小皇帝与老太太之后,小皇帝让他们坐下来,手招了招,太监将昨天郑朗画的两幅画拿了过来,递到萧察手中,说道:“这是我朝新解元郑朗画的。”
四位契丹使者打开一看,赞道:“好字,好长短句。”
几位大佬相视了一眼,真有了!
高兴啊。
是不是很简单,是,但终其北宋一代,几乎还真没有人想过。
四个使者哪里知道宋朝这一群顶级大神们,已经开始打契丹主意了,萧察不解地问:“陛下,为何将这个给臣观看?”
“昨天朕传召了郑解元,无意中说了你们契丹的事,他说两国和好,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事,几十年来,因此有许多百姓安居乐业,不至于妻离子散。所以听闻你们契丹皇帝喜欢字画,特画了这两幅画,顺便将他以前作的长短句写上,赠送给你们陛下。”
“他有这份心,好啊,”张推保有些小惊喜。本来前来就是表达和平友好的,虽然那个少年不是官员,在民间却有一些声望的。没有想到他也同意两国和好,倒是不错的孩子……
赵祯没有完,又说道:“他难得的有这份心,以后你们也不要打扰他啦,还小,省试未考呢。”
PS:有的事我不想说的,这本来是一本比较轻松的小说。成绩有些出忽我的意料之外,真的。当时想这月竞争会异常惨烈,大神们太多了,只想保十争一个**的,那就太开心了月的票数,此时第一名有三千多票,前六皆是一千多票,前十皆是六七百票以上。结果我不想多说,因为没有资格。那么好,我一个星期不要月票可以吧,连推荐票与订阅都不敢求了,明知道离精品不远,求一求说不定就进了精品。有没有满足?或者我将这本书停下不更,你们才开心?某些粉们,你们是作者的衣食父母,不是枪尖子。要供着的,敬着的。那怕读者再有jī烈的言论,我一看有我书的粉丝值,立即小心翼翼的回评。自贬自己真的很不值。!。
第一百五十章 才子的可怕
*丹人与中原人终有此区别的,虽几名使者渐渐从马背上下来,多少保留着一些直爽的xìng格,闻听小皇帝的话后,几个使者脸上神情都很尴尬。看着他们的表情,有数了,程琳说得对,还真是契丹人做的。
这事儿,几人低下头,皆想笑,不过事情不仅是字稿,还有未来的安排,因此强忍着。
萧察难为情的说:“那………是。”
真不能再偷了,这孩子既然对契丹有心,让他安心读书,以后做一个官员,对契丹人也有利。终是做贼心虚,交谈了一会儿,四个使者告退。
看到他们身影走远,君臣几个忍不住爆笑起来。
这一笑,终于让年末,在半年榫种纷扰之后,带来了一丝喜sè。
今年郑朗能如愿以偿看到京城元宵节的繁华了。
于是刻意雇了几辆马车,到郑州槽几位娘娘接了过来。
元宵节主要看灯市,原来是三天,兴国三年,吴越国王钱弘俶至东京“纳土”归宋,增十七十八两天,也就是从正月十四开始,一直到十八才结束。
几位娘娘来得有些早,正月十一就到了京城。灯市没有开始,但开封府早在大内宣德门外将山棚绞敷好,也能看一看。
先带着几个娘娘在州桥街东吃了一些小吃,这里的王楼山洞梅huā包子与曹婆婆肉饼很有名气的。吃得几个娘娘眉笑眼开,连声叶:“好吃,好吃。”
好吃是好吃,但高兴的不是美食,是儿子的一片心意。换武家三郎他们那几个孩子,跑到东京城来玩,会想着自家的父母?也没有坐车,过了州桥慢慢走,慢慢看。元宵节还没有开始,可是御街两边的长廊上开始聚集了许多艺人有杂技魔术表演,现在不叫魔术叫幻术,还有歌舞百戏,十分热闹。
几个娘娘心情好,一路走,一路看到有表演精彩的,就给赏钱。但他们在看别人别人也在看他们。
“郑解元好孝顺,居然学业之余,还想着将几个娘娘接到京城看市灯。”“你说的是废话,郑家小郎要悟道,读的是圣贤书,怎么能不孝顺?”“唉,我家孩子也在读圣贤书,为什么不争气?”“你家的孩子去!好比吗?倒是这几个娘娘好福气。”
“也不是啊,我听说了他的大娘人很好,若没有大娘教导,郑解元怎么会mí途知返?”
听着诸人的议论声,郑朗哭笑不得。
大娘人很好是不假,比如其他的几个娘娘,除了亲娘四娘外,换作那一家丈夫一死,都会将她们撵走,或者另盖几间小茅棚子,就象范仲淹母亲在朱家那样,你爱住就住,不住拉倒。
但若不是自己,郑家也就早垮了。再比如小皇帝心很软于是自己跑到皇宫里,要茶要座,若是武则天,或者秦始皇,自己敢不敢?找死啊!所以小皇帝才执政后,那几年那个乱啊!还好,学得快渐渐会了一些权操之术,才不至于误了太多的国事。
为什么人一软,就会受到别人欺负呢?郑朗想不懂!
来到山棚前,大娘说:“好大。”
“大娘,还没有点灯呢一点灯那才叫好看。”江杏儿甜甜说道。
大娘看了看她个头,又看了看儿子反而有了心思。没有那个约定,儿子也好成亲了。郑家门丁单薄,这要拖到什么时候?想让儿子与两个小丫环圆房,又不敢。万一有了孩子,是喜事,可崔家那边怎么办?
二娘不知道大娘的心思,看着山棚,可惜道:“天家这得huā多少钱啊?”
穷苦人家出来的,虽嫁到郑家后,生活一直很质朴,看着这张灯结彩的,心中心痛了。
“天家与民同庆,huā些钱也值得。、,郑朗说道。此时没有西夏之逼,国家财政并不困难,若穷,穷得只剩下钱了。但到了小皇帝手中,无论他怎么治理,面对西夏所困,造成的庞大军费开支,即便有钱,财政也渐渐困难起来。再加上英宗那个大混蛋一闹,于是呢,神宗上台,将内库的账面一查,整傻了眼。
其实几位大佬若听郑朗的话,此时李元昊才执政,西夏不稳,若安排恰当,有很多机会将这个威胁扼杀在萌芽中,至少能减轻他的危害xìng。然而几个大佬全认为郑朗是迂阔之言。
能想出这条对付契丹人的主意,郑家子难得,可对党项人的看法夸张了。不过也不容易啦,毕竟才十五六岁是不是?
反而这样想了。
让郑朗怎么办?难不成装神棍,就是装神棍,也没人相信!对此,郑朗无可奈何的,安心做一个宋朝快乐的文人吧。
正在这时候,一个十二三岁瘦长脸的少年跑到他身前,问道:“你可是郑解元?”
“是啊”郑朗好奇的看着这个少年。
“我看过你写的文章。”“嗯”郑朗额首,自己写的文章,看过的人不要太多了,这个少年看到过不稀奇。
“我觉得你文鼻里面有些话,仿佛说到我心里。”
“不敢当啊”郑朗看着他老成的样子,故意与他谦逊起来。
“能不能让我跟你后面学习?”郑朗不由笑起来,眼中略闪过一丝欣赏。这个少年不象别的少年,自己有些小名气,一般与他差不多大的孩子看到自己总有些敬畏,包括刘处的那个孙子都不能例外。可这个小孩子看到自己,只有认真的态度,却没有半份敬畏的表情。
他用手比划了自己的个头,又用手比划了他的个头,说道:“你看看我,比你大几岁?仅是考中了解试,省试都未考中呢。自己学问没有学好,如何授人学业?、,但也不对,达者为师,比如狄仁杰严格来说,就是张柬之的座师,张柬之比狄仁杰大多少了?后来说狄仁杰桃李满天下,张柬之还不得乖乖是做其中的一个桃子或者一个李子?
以郑朗的名气,如今收一个普通十二三岁孩子为学生,绝对没有人敢说他狂妄的。可这个头不能开,比授人字还要坏,一旦开了后,看一看吧,会有许多人将孩子往自己手上送。难道不顾学业,领着几百孩子读: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所以严掌柜都那样对自己,仅是指导了一下他孙子一些学习技巧,以及学业的难题,没有敢收他孙子为学生。
“郑解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小屁孩子大约毅志力很强,仍然没有放弃。
“就是如此,我还要准备省试,哪里有功夫授你学业,不是不收你,收你是害你。”郑朗和颜悦sè的说。他态度越温和,少年心里越仰慕了,道:“郑解元,真的,你考娄吧,我比其他少年聪明。”
你再聪明,就是王安石、司马光与苏东坡,我也不能收。但这样的话不能说出来,继续温和地说道:“真的没有空,别以为我学琴,那仅是放松,不相信,你同我的小婢。”江杏儿与四儿也喜欢这个少年,但更知道自家大郎的时间有多紧,很歉意的点了一下头。
少年人一对明亮的大眼睛眨啊眨的,显然很不甘心,就在这时候,人群中闪出一个低级官员,将他拉住,说道:“人家郑解元以后是做大事的,别打扰人家。”“爹爹,孩儿很想。”“很想也不行,别让我惹得人家笑话”中年京官十分生气。郑家子此时岂是你能攀得上的?虽仅是解元,可皇宫都进了多次,每一个宰相对他赞不绝口,仅差的是省试与殿试这一道手续了。
郑朗很担心的省试,在他心中成了郑朗的小菜,随便考考就通过了,不是考试,是过一道手续!不过对这少年人,郑朗也很喜欢,看着他的背影道:“小郎,若是我考中省试,你寻我,我可以对你指导一下。还有,学业之径,只有两条,一勤二苦。”
中年京官感谢的施了一礼,拉着还不甘心的少年人走了。郑家子是好心,可咱地位低,攀不上!
这件事仅当作了一件好玩的事,郑朗没有放在心上。灯市未开始,转了转,带着几个娘娘回客栈。刚一到客栈,看到一人在等他,认识,是冯元家的老家客,走过去施了一礼。
老仆说道:“你终于回来啦,我家阿郎让我请你过去一叙。”冯元请自己?郑朗纳闷了一下,难道是交流儒学?似乎不象,听刘处说,自从看到欧阳修的那篇文章后,冯元憋闷的说了一句话,我不管事啦,由他们折腾。
想不明白,跟着老仆到了冯元府上。
此时冯元正头痛着,才子同样很可怕的。欧阳修在洛阳无所事事,闲得蛋疼,于是整天泡妹妹,游山玩水,后来听到郑朗的一些事迹后,想想我也要做做正事了。
这一做冯元麻烦就来了。
事实上欧阳修的很多思想,都是在洛阳那段时间闲赋之余产生的,不过没有郑朗的孵化,这些思想转换成文章,还有一些年。并且他只是质疑,现在资历浅,不敢说出来,太令人匪夷所思。然而郑朗开了头,还怕个球!
于是第二篇文章炮制出来。修了一些《诗经》中的诗,并且写了一序,说了,毛郑二学,其说炽辞辨,固已广博,然不合于经者,亦不少为。或失于疏略,或失去谬妄。
这里所说的毛郑,是指西汉时毛亨与毛苌所辑与注的古文《诗》,每一篇下都有小序,介绍本篇内容与意旨,后来东汉经学家郑玄又为《毛传》作笺。
也就是后人所经常提起的毛诗,其地位若不是科考,都在孔颖达等人所注的五经正义之上。至少在北宋宋学没有兴起之前,毛诗的地位并不比《孟子》遑让多少。
就那么一本重要的书籍,欧阳修是承认了它的广博,可后面却说了,不合经者也有不少,或者疏阔不羁,或者荒诞不经。不仅菲薄了毛郑,还对其中的大量图谶之说,进行了重重的批评。
“而毛郑于诗谓文王天命之以为王,又谓文王听虞黄之话而天下归者四十余国,说者因以为受命之年乃改元而称王。由是司马迁《史记》及诸谶讳符命怪妄之说不胜其多……”司马迁躺着也中了枪,正是毛郑害得司马迁写《史记》那么一严谨的史书,都出现了大量的怪、妄之说!
所以娄来试着注一注。
注解了几十首后,不知道好与坏,要交给一个人看一看,想了想,还是只有冯元最有资格,于是又将它送到京城冯元手中。
冯元一看晕了,你奶奶的,你比郑家子还要牛,毛郑二人还不及你了口气得直捂xiōng口,与刘处一样,痛得!。
第一百五十一章 抓
冯元是长者,郑朗开始谈仁义,仅是笑一笑。后来说礼、忠恕,又说《尚书》等篇多有伪作,再加上欧阳修那篇文章,冯元知道大麻烦来了。他没有固执的反对,可他所学的经学,正是从汉朝建立起来的经义。
现在统统推倒,让他如何受得了?
憋气之下,欧阳修太远,在洛阳,找他麻烦找不到,于是命家中老仆将郑朗喊来。
“你看,”冯元没好气的指着欧阳修特地订好的小册子说道。
郑朗打开一看,明白了,这也就是欧阳修后来修撰的《诗本义》雏形。欧阳修在文学与经学的成就上,郑朗也望而生畏的。现在略差些,学问同样一步步长进的,自己小,欧阳修岁数也不大,因此这本小册子里略有些瑕疵。古代人见识的问题,也有一定的历史局限xìng。然而瑕不掩瑜,这一注,比原有的《毛诗》更有可取xìng与进步的意义。
但理解冯元的心情,换自己同样也不好受。
放下小册子安慰道:“冯给事,若陛下比你学习好,你高不高兴?”
“高兴?”
那还用说吗?郑朗就找到话题了,又问道:“万一夫子的学生超过了夫子,夫子会不会高兴?”
“……”冯元知道他要说什么,没有答。
“我与刘少监说过类似的话,后人将夫子学问发扬光大,正是夫子梦寐以求。夫子太伟大,晚生不敢言。可论文治之功,汉唐可如我朝,为什么连汉唐的学问都不敢超过?比如书法之道。若一味拘于前人的框架里,儒学还会有前景么?还能让夫子的治国救民理论发扬光大么?看一看他的册子,也没有说什么,仅是将毛诗去芜存精,没有完全否定。有何不可?”
说着,又看了看小册子,欧阳修才学真的很不错的,后人将他喻为北宋文坛宗师。不是没有道理。若是自己来注,站在历史的制高点,也许某些方面,比他更长远。然而著书立说,需要更深的学问。对经学有更深的造诣,这一点,自己眼前肯定做不到。只是可惜的是欧阳修一生没有象二程、张载那样,提出一个清晰的理论,不然在宋朝的儒学上,必然会有他重重一席之地。
又说道:“冯给事,陛下乃是一国之君,学好治国之道就足够啦。钱公虽雅爱才,可在经学造诣上却不如给事中,要么,你从钱公手中,将欧阳推官抢过来,收为自己后生如何?”
冯元让他一句气乐了,冯夫人用手怜爱的敲打着他的脑袋:“你啊,倒底还是一个顽劣的孩子。”
“真的。冯给事,反正洛阳那边大才子有好几个呢,但在经学天份上,无一人能及欧阳推官,现在他送上门来了,机会难得,抢吧。”
“去!”冯元哭笑不得的将郑朗赶走。
回去时。江杏儿狐疑地问:“那个欧阳修说得对吗?”
“为什么不对?”
他在冯府上还有些话准备要说的,比如欧阳修反对的这个谶讳,确实在胡扯,刘邦砍了一条蛇,居然成了小白龙。只要有出息的人生下来。必然有异象。若如此,试问欧阳修与范仲淹他们生下来有什么天地异象?那么是不是不要努力了。努力没有用,因为你没有异象,没有异象就不会有出息!
不过自己风头很劲,没有必要再张扬。
现在的名声足以让自己在两个来月后,狠狠插上一脚。
……
元宵节到来,又陪着几个娘娘转了转。
杏儿说:“大郎,我们去看谜灯吧。”
最热闹的就是官方办的灯山,几万个灯笼一齐点燃,五光十sè,金璧辉煌,宛若仙境。在宫城门楼上还挂着几个巨球灯,一丈方圆,连郑朗看了后,都惊讶莫明。
当然,也有不好的事发生,比如混水mō鱼,借机会偷几个钱包的,或者在一些美丽的小妹妹身上揩一下油的,或者趁许多人家上街观灯,入室行盗的,还以拐卖人口的,后来连礼部shì郎王韶的幼年都让人贩子拐走了。不过这小子贼精,一看不对,正好一队皇家车马过来,大声呼救,宋神宗命人将车马停下来,知道事情经过后,给了压惊钱,派人将他送回家去。
但其他地方也有可玩之处,大街小巷家家张灯结彩,有的人家拿出一些小礼物,不值多少钱,纯是一个趣味。然后在灯笼上出一个谜面,猜中了赏赐礼物。
江杏儿指的正是这个。
“好。”
几个娘娘也稀奇,于是一道从御街离开,转到边上的各条小巷子里面。一路猜过去。
可只一会儿,他们就让其他人发现了。
好奇的跟着,大多数出谜的是读书人,谜面多从书本上来的,郑朗猜中了不少。不过有的很冷门,郑朗迟疑了大半天才能想出来,有的直接就猜不出来了。于是响起一片哄笑起。
然后这些人对主家恭喜:“不错啊,不错,你家的谜面居然难倒了郑解元。”
郑朗也不生气,人不可能是无所不能的。
陪着几个娘娘转了几天后,将她们送出京城,开始安心读书了。实际上他知道今年省试必然取消,这是为以后打下基础的。京城的举子不觉,可一过没有动静,二过也没有动静,终于议论声响了起来。
四儿也担心的问:“大郎,今年会不会又不省试了?”
“不大好说,去年大内失火,冬天时,我朝最大的番王李德明薨,还有太后……”老太太二月又穿起龙袍到太庙里拜了一拜。这时候郑朗心中忽然有所悟,老太太没有必要再赌这个小孩子气了,难道是她知道大限即将来临,所以这样不舍与念念不忘?
不知道。也不敢去问。
果然,三月下旬,宫中传出消息,老太太重病不起。太后都重病不起了,还省什么试?再诏权停贡举。几万举子无可奈何,象赶羊一样赶来,回去时,则没有人管了。反正朝廷给了路费的,你没有花完,带回家,没人向你讨要。你花完了,自己掏腰包倒贴。爱回去就回去。继续在京城逗留不回去,也不会过问,权当为繁荣京城经济作贡献。
郑朗也没有回去,既然省试停了下来,不如安心跟着知日后面学学琴,一回郑州,就学不了。其实……不是!同样也没有人管他,老太太一旦重病死去。马上朝堂上的格局就会产生新的变化,谁个有心思理他是在学琴,还是在读书。
几天后,郑朗从知日哪里回到了客栈,看到两个小黄门在等着他,唱了一个肥喏,道:“见到两位黄门。”
“不敢啦,”两个小太监眼中有些畏惧。又小心的说:“太后有口旨,传你进宫。”
“传我进宫?”
“是啊,快快请行吧。”两个小太监又再次畏惧的看着郑朗,此时老太太身边全部是朝堂上屈指可数的重臣,有可能不行了,要交待后事,此时传郑家子意味着什么?
俺只是两小阉人。能向他傲气吗?
不敢怠慢,几乎是服shì着郑朗上了马车,这时候郑朗可不敢带两位小婢,独自上了马车后,立即赶往皇宫。进了皇宫后。带到了宝慈殿。此时帘子已经撤出,与老太太交谈了几次,还是第一次看到老太太真面目,大病了好多天,穿着兖服躺在chuáng上,已经瘦骨嶙峋,不过从她脸上还能依稀的看出昔日的灵秀之气与美丽。
老太太正对诸相交待后事,元气耗尽了,断继续续的说:“尊太妃为皇太后……军国大事……太后内中裁处……赐诸军缗钱。”
至于赐诸军多少缗钱,老太太此时已经讲不清楚。
但头脑很清醒,为什么要让杨太妃为太后,执掌军中大权,非是打压儿子,也非是让国家政权平稳交接,老太太有能力,杨太妃未必有。这也是做贼心虚,怕自己一死,小皇帝找刘家人算后账的。有杨太妃一个过渡,刘家也就没有事了。
郑朗苦笑了一下,家事,国事,连老太太精明如此,都没有说清楚,况且自己?
老太太说完了,再也没有力气说其他的话。郑朗才走上前去,提起袍角,伏在地上,说道:“臣拜见太后。”
什么穿越者不能跪啊,鬼话!
仅凭老太太对自己的知遇之恩,年龄也能做自己祖母,跪上一跪,又有何妨。
老太太看到郑朗到来,眼中再次闪过光彩。
这可以说她一生最得意的事之一,郑家子不仅很聪明,那一天法度二字,随后看穿契丹人的真面目,皆表现了郑朗在政治上的天份同样惊人。眼下朝堂里人才济济,甚至因为郑家子,将来的宋朝都有人了。
自己为养子打下了这么好的一个底子,赵家的列祖列宗该没有话说了吧。
这正是她破格将郑朗喊到皇宫的原因!
道:“你,很,好。”
说得更吃力了。
郑朗看着她眼中柔和的眼神,忽然眼睛一酸,泪花儿从眼眶里闪现出来,说道:“太后对臣的知遇之恩,臣一直很想回报,因此,今年明知道自己年龄小,学问浅,还刻意提前科考,就是想考一考,让太后看一看的。可臣做得还远远不够。”
原来如此?
诸臣恍然大悟,然后心中一声叹息,此子是有心了。
“你,起,来。”
了起来,不过站得很规矩,小皇帝在最前面,诸位宰相站在后面,他站在最后面,还站在了侧位。
老太太又想到了他所说的法度二字,更是满意,可没有力气说出更多的话,看着赵祯,小皇帝走过来,问:“大娘娘,需要儿臣做什么?”
也不是做什么,只是想看一看养子的样子,接着又看着后面的郑朗,脸上再次lù出一丝笑容。她说不出,可大家懂的。
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说又说不出来,神情变得很焦急,只能用手紧紧抓住衣角。有的大臣注意到了,没有想到。有的没有注意。郑朗也看到了,他都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只要此时替老太太说出来,人死为大,说不定小皇帝为形势所逼迫,不得不答应。那么老太太就能含笑九泉了。然而他敢不敢说出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八大王,你无耻(上)
天已黑,但大殿内点燃了无数巨烛,光线还是很明亮的。
老太太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可脑袋依然很清醒,从诸人脸上扫视了一下。原来丈夫留下来的几个重臣,要么死去,要么被自己贬出朝堂。这几个重臣,可以说无一人不受自己大恩大惠的。
郑家子都知道考一个功名,来报答自己,可这些大佬呢?
没有一个人吭声!
郑朗此时在诸人后面很惭愧,为了这一抓,他想了很久,最后天平却倒向了小皇帝。不错,仅是一件衣服,在后世,十件衣服也无所谓。但在这时代,当真仅是一件衣服?
虽然理清楚了,内心继续在挣扎不休。
可就算他改变主意,鼓起勇气,也没有机会了。老太太这一抓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而且又失望,终于撒手而去。
老太太死了,诸位大佬一个个离去,甚至有人想,终于死了,这一下安稳了,能全部将大政交给皇上了,不用再象以前那样担心害怕,省怕宋朝再出现一个武则天。
至于嘛!
然而一个个古怪的看着郑朗。
看到老太太心不甘,情不愿的死去,郑朗已经猜出她最后的想法,这一群狼臣贼子,必然在哀家死后,将哀家的兖服扒去。所以死得很不甘心。郑朗更是羞愧。
人死为大,此时他心中想法又改变了,凭借老太太这十年多来,甚至在宋真宗活着的时候,就为宋朝做了很多贡献。不就一身衣服吗?为什么不能让她穿?
可此时再说,来不及了。
脸上惭愧之sè更重。
几个大佬哪里想到他居然想的是这个,还以为他刚才说的话,没有及时报答老太太,所以内心不安呢。晏殊赞赏的点一下头,此是纯臣。别看小,整天在想着儒家大道,所以做事立人纯正。
摆了一下手。那意思由着郑朗吧。正好郑朗地位也巧妙,若是布衣,呆在皇宫里过了,若是官员,又要避嫌。偏有了一个功名,又不是官员,岁数也小,就让他陪一陪小皇帝吧。
诸位大佬会意,安静的离开。
小皇帝正在低声的抽泣,陷入了深深悲伤之中,心中更是后悔。主要还没有知道他自己的身世,所以小皇帝为这大半年来所做的事。同样后悔呢。看一看,为了抢权,先是烧掉皇宫,后是在太庙里改年号,一步步逼着母亲。不就是大半年辰光吗,为什么等不及。
自己更过份的是母亲病重之时,立即追赠寇准、曹利用、周怀政、曹允恭、周文质旧官。
寇准当年为了那般,才流放岭南的?不正是为了替自己争个监国的大义吗?却让丁谓坏了事。那么一个堂堂的硬汉子,在离开京城时,民众拥簇,连车马都走不动了,生生jī得寇准流下眼泪,说了一句:“你们谁替我问一问丁谓,我寇准哪里亏负了他。”
周怀政错了吗?也没有。他是打算杀丁谓,禁母后,立自己为皇帝的。这是一个对自己很忠心的太监,可惜办事不力,事泄而死。
丁谓错了吗?也没有。他是父亲的臣子,站在父亲的角度,亦无不可。但小皇帝对丁谓还是很忌惮,并没有下旨召回他。
这份诏书自己迟早要下达的,可不该在母亲病重时下达!
坐在chuáng前,抽泣不止。
郑朗不知如何是好,默默的站在身后。
不时的有宫女与太监进进出出,两人全当没有看到似的,这些太监与宫女看着两人的神情,也不敢打扰。不知不觉的,启明星亮起,天就快要亮了。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青fù人,在诸位宫女的拥簇下,走了进来。
皇后服是什么样子,郑朗没有见到过,可一些礼书上却写得很清楚。知道是此女就是郭皇后了,宋朝功臣郭崇的孙女,应州金城(今江苏南京)人。传言中老太太自己生得貌美如花,得到宋真宗喜爱,然而却怕养子步丈夫的后尘,于是刻意挑选了一个姿sè平庸的女子,做儿子的皇后,也就是此女。
迅速看了一眼,也不是真的很丑,中等姿sè,甚至经过一些打扮后,姿sè能算中等还偏上一些,至少不亚于柳儿。只能一扫而过,不能真盯着看。虽因为特殊的环境,自己还小,不用刻意回避,若盯着看,很不礼貌的。迅速收回眼光,施了一礼说:“臣参见皇后。”
“平身。”
“谢皇后。”
“你就是那个郑解元?”
“正是。”
“本宫看过你写的字,很不错。”
“皇后过奖,臣承受不起。”
俩人的对答将小皇帝从哀伤中惊醒,他看了看郑朗,奇怪的问:“郑解元,你为什么没有走?”
郑朗此时又惭愧,又茫然。小斗八贤王是必然的,老太太一死,没有人压制,作为宗室最尊贵,也是小皇帝唯一的至亲长辈,以后地位尊崇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上次他儿子揍了自己,连一点意思都没有表达,可见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若有些不快,随便说几句,自己将倒霉了。不省试则罢,八贤王不可能带着一群人到郑州找上门的。毕竟清流大臣的嘴巴子,他同样也忌惮。但是自己一旦做官,有可能要倒大霉了。无论自己对小皇帝如何,或者小皇帝对自己如何,自己说话有没有八贤王说话管用?
那么等着颠簸吧,甚至会从岭南到湘江,再到四川,四处流浪,慢慢在艰苦的地方上熬,一直熬到他老死才为止。
只要自己斗一斗,能减轻八贤王在小皇帝心中的地位与影响。斗过了,八贤王甚至为了避嫌,都不好意思在小皇帝耳朵边吹风了。
原来只打算上几份书奏的,反正自己有举子这个身份。言事无罪。可老太太居然将他召到内宫,机会难得啊。然而老太太对自己有恩,自己却利用她的死,为自己铺路。这样做,对不对?
换作吕夷简与丁谓,想都不会想,机会来了,为什么不做!可他终是心地善良的人。此刻mí茫了。小皇帝问他,他呆呆的摇了一下头,道:“臣也不知道。”
“你是心好,终是小了些,不管你的事。不用自责,”小皇帝想左了,用手再次比划了他的身高,强作笑颜说道。
“臣真的不知道。”
“你这个痴孩子,”小皇帝没有管他,为了写字,居然让一个陌生的小娘子停下来,给他看眼睛。都闹得全京城的百姓笑谈。母亲对他还是很不错的,大约是伤心,又犯痴了。
不然这一夜站下来,谁个受得了。
小皇帝扭过头,又看着郭氏,问:“现在几更啦?”
“陛下,五更天了,臣妾在后宫听闻你坐了几个时辰不吃不喝。臣妾很担心,让人做了一碗莲粥端过来。”说着手一挥,两个宫女用托盘端一碗粥送了上来。
“再来一碗吧,给郑解元,”小皇帝看着郑朗说道。
“臣不敢。”
“你这个痴子,坐下来。”
“喏,”这一夜郑朗心中天人交战。站了一宿浑然不觉,这一刻一走路,脑袋一晕,差一点跄倒在地上。还是小皇帝手疾眼快,将他一把扶着。然后怜惜的说:“真不干你的事。诸位相公离开时,你就可以回去休息了。唉,看来是朕疏忽了,没有对你吩咐。”
说着,将托盘里的粥推给郑朗,又道:“朕坐着的,你站着耗体力,你先吃吧。”
“不行,臣是臣,陛下是君。”
“你又来了,法度二字,法是法,也有度的,可以在度上松一松。”
这样的小皇帝,让郑朗还能说什么呢,发自内心的说了一句:“做陛下的臣子,才是真正一件幸福的事。”
“你又痴了。”小皇帝这一回终于让他说乐起来。
郭氏看着郑朗也喜欢,又吩咐了宫女替小皇帝再熬一碗莲子粥端上来,对小皇帝说道:“太后驾崩,陛下还要保重身体,毕竟若大的国家等着你管理。”
郑朗略略有些诧异,史书上将她贬得很低的,骄横不讲理,xìng格妒忌,不知轻重,无理取闹。若真是如此,姿sè也仅于此,后来为什么小皇帝来对她思念?
其实评价一个人,真的不能用单纯的黑白观看的。
“朕知道,你也要保重,”赵祯和蔼的说道。眼下看起来,小俩口子绝对没有矛盾,可惜郭氏那同样的一抓,若没有那一抓,又怎么有后来的那些事情。
这才是小皇帝的可怜之处,亲生母亲生前一次面都没有看到过,后宫又让大臣们折腾得一塌糊涂,连自己喜欢的几个美人,都强行拖出去做了女道士,皇后莫明其妙的就死了。对外,又受了李元昊那个王八蛋的欺负。
想到这里,说道:“陛下,皇后说得对,陛下还是以身体为重。”
现在是黎明时分,天还没有亮起来,一旦亮起来,大事件等着发生吧。那时候你才有受的!
“你也是,今年省试不成了,明年替朕好好考一个名次。”
“陛下,不能说啊,看一看郑州的举子闹出的那场风朗立即阻止。只要这句话传出去,岂止是郑州的考官,恐怕礼部的考官也会头痛了。若将自己名次录得太低,如何向皇上交待!
“是,朕失言,”小皇帝方发觉不妥,所以说他现在还不成熟,可后来的仁爱有了,看到郑朗吃完后,又亲切的问道:“够了没有?”
“够了,臣真的不要紧,还是陛下是最重要的。大宋能少臣,但不能少陛下。”
天就亮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八大王,你无耻(下)
无论怎么悲伤,正事要紧,小皇帝下诏宣见群臣。
老太太在宝慈殿死的,不能在宝慈殿接见大臣,于是将地点选择在皇仪殿的东楹处。
小皇帝要到皇仪殿,郑朗不能再呆在这里了,茫然的吊在小皇帝身后。小皇帝回头看了看,虽然心中悲伤,还是觉得有些好笑,也有些成就感,就象做了大哥,带了一个小弟一样。
所以年龄占了很大的优势,若是郑朗此时二十几岁了,比赵祯还要大,早就将他轰了出去。于是一个哀伤的在前面走,一个很茫然很歉疚地在后面走。
虽不大合规矩,可考虑到老太太在临死前特地将他喊到皇宫的用意,还有郑朗的才气,倒也能勉强解释。
这也是一件大事,让郑家这小子长一长见识,以后做官时更有分寸。赵祯如是想到。
来到了皇仪殿,群臣看到了郑朗,来的路上听闻了一些,有的官员心中想到,还真宠啊。然而再看郑朗一脸呆呆的表情,还有什么话说呢?人家这颗心干净得象大食进口过来的药玉丝一样,凭借这一点,自己就远远比不上的。
不过头脑很清醒,规规矩矩的站在诸臣后面。
然而小皇帝看到了诸臣,想起以前若是这时候,母亲一定坐在帘后了,现在永远不可能了。人去了才知道珍惜,悲从心中来,放声大哭起来。哭得郑朗都感到很难受,以前见过几次老太太,除了第一次开头不友好外,后几次隔着帘子看不到。可能想像到老太太的慈祥,自今天起,永远再也听不到老太太的嗔骂声,心地软,眼睛又有些湿润。
小皇帝哭了很久,终于停了下来,还有一系列的大事要办呢,哭不是事。该商议如何安葬母亲了。忽然就想起了昨天的一幕,问道:“昨天太后病重,最后不能说话,犹抓衣角,是什么原因?”
读史书是不容易察觉出来的。但郑朗一直在现场,知道得很清楚。从昨天到今天,小皇帝一直很悲伤,断然不可能做出人前面刚死,连孝道都忘记的事。同时这时候小皇帝也稚nèn,根本就不可能有这机心。否则不会做出烧皇宫,烧完了皇宫又怕老太太胡乱杀人,赶忙下诏救人这样好笑的事。更不会在太庙里改年号。
这是宫斗吗?
老太太若是武则天。小皇帝十条xìng命也送下去了。
小皇帝之所以问,确实是担心母亲有什么心愿没有了结,想请教一下昨天在场的诸位大佬的。
薛奎答道:“陛下,其在兖冕,不然服之,怎么能见先帝?”
薛奎与郑朗没有任何过节,但仅一句,郑朗眼中闪过怒火。老太太不值!
老太太是做了一些不好的事。可那又怎么啦?近二十年间,整个大宋担子几乎落在老太太身上,可曾出过什么差池?可曾杀过一个大臣?若没有老太太,这个国家能不能顺利完成政权的交接?
这个女子,几乎聚集了巴蜀所有大山大水的钟灵秀气,美丽,聪明。生活朴素,平易近人,而且还会用人。眼光长远,在四川首开交子先河,刘绰要将多余的千余斛粮食送到京城。老太太只问了一句:“你认识王曾、张知白、吕夷简与鲁宗道吗?他们那一个人是靠搜刮粮食而升官的?”
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但对群臣十分优爱,包括冯拯,仅做了一下样子,怕手下爱臣受了委屈,于是立赐五千金!
然而这才死呢,连尸骨还没有寒,薛奎就如此。
但真是如此?
老太太若是这样想,睡在chuáng上好几天了,早吩咐宫婢将这身兖服扒了下来,何必等到临死都说不出话,才抓住兖服?
那不是扒,是对这些被她提携起来的大佬说,哀家这一生,也算为宋朝做出许多贡献,如你们所愿,哀家没有做女皇帝,但临死前最后一个要求,让这身兖服随哀家一道下葬吧。
其实二月她坐玉辂车拜祭太庙也是此意,赵家列祖列宗们,你们看好了,我只是一个fù道人家,出身寒微,一度还做过民间艺人,可做出的事,并不亚于你们。
因此,好强的想要将这身兖服带到黄泉下。可没有想到自己抓衣服了,居然没有一个大臣说话,失望之下,越抓越紧,就越失望,最后愤然而死。
这一身衣服是有争议,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薛奎提出。没有老太太的知人善用,凭借薛出油在京城得罪了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担任宰相?也许为了这衣服,很重要的衣服,看似的能争一争。可看看最知道真相的,最有权操之术的吕夷简有没有说出来?
不能说,那叫忘恩负义。其实宽松来说,就是带兖服,以太后礼下葬,而不是以皇帝礼下葬,又有何不可?
是薛奎从去年李宸妃之死里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于是也学着吕夷简,赌了。而且赌博得很安全,毕竟老太太已经是死人不是吗?似乎还真让他赌中了。
这才是大臣的心思,与他们相比,自己心中那一点小算计算什么?比白雪还要干净!
薛奎语音刚了,立即有许多大臣附和。反正老太太已经死了,不用再害怕。
小皇帝哪里知道其中的勾当,想了想,吩咐太监,替老太太换下衣服。尸骨真的未寒,郑朗牙齿不由的咬了起来。
非是早朝,站队站得很不标准,刘处往后挪了挪,挪到了郑朗身边,正好看到郑朗奇怪的表情,悄声问道:“郑小郎,你怎么啦?”
“刘少监,没什么?”虽生气,可他还能说什么呢?这件衣服在这时代意义太重大,自己从去年想到今年,就在想这件衣服。仍然没有想清楚,更没有任何资格阻拦别人了。
“你昨天怎么到了皇宫?”
“太后临驾崩前,派两个小黄门将我召到内宫。后来太后驾崩,没有其他人说,我不知道,于是站在宝慈殿,站了一夜,然后就跟着陛下过来了。”
郑朗受过老太太的恩惠。念念不忘,可刘处没有,他是一步步慢慢爬上来的,来到京城后,更是许久没有升迁。因此老太太之死,他并没有什么难过伤心的表情。听了后啧啧惊奇,自己这个后生太有福份了,前程远大啊。
不过关爱的说:“你终是一个举子,等会儿诸事商议完毕后,你立即出宫,省得招来是非。”
朗答道,不过心里想到。今天想平安出宫大约很困难了,有可能又要吃几天苦,不过还好,正是三月末,春暖花开之时,不冷不热的,也不会吃太多苦,权当考了三天解试考。
这件衣服仅是一件小事。更大的大事,马上就要开始。
开胃小菜过后,大餐端上来了。
一个大胖脸从人群中傲然走了出来,也就是八大王了,一点笑容也没有,正是因为这副死人一样的表情,让人看了很害怕。相传连燕翼小儿夜啼,其家人说一句,八大王来也,马上小孩子就不哭了。
在正史上他没有多少名气,要么做了一件事。他的一个婢女因为争风吃醋,在皇宫里放了一把大火,将左藏库、朝元门、崇文院与秘阁等地全部烧了。这一烧,多少典籍,多少让郑朗垂涎yù滴的字画珍宝,全部焚之一空。
但在野史上,他鼎鼎大名,比赵匡胤还要牛叉,八贤王,大宋第一贤王。
老太太一死,天大地大,只有他最大,气度俨然的走到赵祯面前,说道:“陛下哭什么哭,又不是你亲娘娘过世。”
本来郑朗就让薛奎弄得一肚子,此时更来气,就不是亲娘,也是一手哺养成人的养母,哭一哭,又有何不可?
可小皇帝傻了眼,他惊诧的问:“八王叔,你在说什么啊?”
若不是他唯一的叔叔,能用玉玺往八大王头上砸。
“陛下,你听我将过去的事说出来。”
开始说出赵祯的真正身世了,非是刘娥亲生。那一天宋真宗临幸刘娥,大约刘娥身体不舒服,或者姨家亲戚来了,可丈夫xìng情好,想要,怎么办呢?于是刘娥让身边一个乖巧的小宫女,解决一下宋真宗生理上的临时难题。
不仅是皇宫,就是民间的大户人家,也是这么做的。若是崔娴带着环儿下嫁到郑家后,很有可能环儿就能接替与李宸妃类似的工作。很正常的一次,可就这一次,偏巧了,李氏怀了孕。
不但怀孕,还生下了一个男孩子。这对于宋真宗来说,是何等的惊喜。于是刘娥将孩子抱过来,亲手哺养,顺便给了李宸妃一个顺容的名份,将她打发走另一个宫殿。
至于若是没有老太太的庇护,赵祯会不会象他前面几个哥哥莫明其妙死去,或者发生了其他变故,八大王没有说。反正他那张脸一点表情也没有,就是有吕夷简的手腕,也难看出他内心的真实活动。
“八王叔,你慢慢说,朕头晕,你说的李氏,可是去年那个……”
“正是她,不然那次葬礼为什么会如此出格?”
“八王叔,你说朕亲生母亲是她?”
“正是啊,这些年世上最苦的人莫过于李宸妃,太后甚至一度将她打发到巩县替先帝孤零零的守坟。即便在皇宫中,也将她幽禁起来,不但如此,太后有可能感到自己大限将至,……李宸妃死于非命。”
不是正常死亡,是老太太派人将李宸妃毒死的。
此时郑朗怒不可遏,不错,老太太在这件事上做得不大光彩。可你这个八大王做得更丑陋,说出小皇帝的身世可以,但不能血口喷人。这些年,老太太对群臣很好,对你更好。
自家亲戚犯了法,老太太眼睁睁着看程琳派衙役去抓,你的儿子派人对我行凶,老太太替你保密。看看这些年老太太赏赐给府上的财物,你一家人的官爵。当真燕翼小儿听了你的名声就吓得不哭了,是老太太在抬你,在捧你,才捧出这名声的。
本来还有些sī心,可此时什么sī心也没有了。
他的脑海里转过了一幅幅画面,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从几千里之外的巴蜀走来,站在东京城门外,用狡黠的眼神好奇看着东京城的一切。
一个为生活奔bō的少fù,一边敲鼓卖唱,一边用托盘向客人讨赏钱,活脱脱一个翻版小燕子的画面。
一个被丈夫卖掉,很茫然的站在当年宋真宗做襄王的王府门前,前途未卜的少fù样子。
一个被凶恶的公公赶出门,不知所措的少fù的形象。
一个安心学习,渐渐从民间艺人成为一个大家闺秀的聪颖安静的少fù的影子。
一个乞求群臣“恩赐”不成,只能在皇宫里sī下里加封,哭笑不得的皇后。一个看着丈夫胡作非为,劝说不听满怀忧愁的皇后。
一个勤奋俭朴,有些可爱的小心野,又心慈手软,让人想起来她种种行为就好笑的太后。
一幅幅画面交集在一起,最后成了chuáng上那具失望悲愤的尸体!
在这一刻,郑朗只想替老太太讨还一个公道,大声喝道:“八大王,你无耻!”
“卜通!”一声,刘处直接让他五个字吓得,瘫倒在地上。!。
第一百五十四章 冤(上)
原来郑朗打算和平的小小敲打八贤王一下,点到为止。毕竟自己地位太低。
但这时,他很愤怒,居然靠污蔑老太太,成了八贤王,成了狸猫换太子,真乃千古奇谈!
不过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在诸人没有反应过来,必须得将话说清楚,冲人群一拱手,经他这一声暴喝,所有官员,连同小皇帝在内,全部傻了,郑家子怎么啦,难道得了失心疯?
失心疯没有,郑朗只是气愤,可他两世就那么宅的xìng格,外表看不出来,态度依然很从容,坦然说道:“陛下,诸位大臣,这些年太后为我朝做了多少贡献,相信大家有目共睹吧?太后仅驾崩一夜,就这么快忘记了?宫闱秘事,臣不知,算八大王说得对,李宸妃有生养圣驾之恩,太后也许有错了,但也不能否认太后对陛下,哺养保护教诲之恩吧?臣有七个娘娘,对那个娘娘都尊敬,可对大娘更尊敬。是,李宸妃这些年过得很凄苦,可这是在皇宫。让太后怎么办?看看历朝历代皇宫里为了权利之争,发生了多少场史官都不能用笔书写的惨剧?”
然后面对八贤王,又说道:“八大王,臣听说你饱读诗书,现在又是陛下唯一最至亲的长辈,是不是更应当有做长辈的样子!”
忽然大声斥责道:“再看看太后这些年是如何对待你的?当年的事,八大王为什么要到今天才说出来,早说出来,陛下岂不是能与亲生母亲见上一面?为了自保,不让陛下得享亲生母亲温情。是谓不义。太后对你恩重如山,前面太后驾崩,后面挑唆离间,是谓不仁。太后怎么说也是你的嫂子,居然不顾太后尸骨未寒,肆意诬蔑,是谓不尊。纵然你是八大王爷,臣耻之!以太后为人。这些年无论大臣怎么对待她,也没有杀一臣,怎么会害死陛下亲生母亲!笑话,千古笑话!”
让他一个不义不仁不尊,将大家再次吓傻了。
没有再说。其实还想说的,比如薛奎的曲解,可这件事郑朗自己没有想清楚,自己都没有说服力了,即便说也不能理直气壮。还有,那样的话,打击面太大,非是自己所能承受的。
可想想老太太前面一死。后面这些人所做的事,心中悲愤之极,冲着宝慈殿方向,跪了三个响头,喃喃道:“太后,臣人微言轻,只能为你做到这些。”
跪完站起来,分开众人。来到小皇帝面前,平静地说道:“陛下,臣仅是一个举子,在此咆哮,也是失去了本份,请处执臣。要杀要剐,小皇帝。你看着办。
大殿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所有人一起看着郑朗。此时郑朗眼中闪着悲愤,还有刚才悲伤时,略略流出的泪huā。许多人不由侧目而视,好。好一个郑家子!不亏是饱读圣贤书,寻求儒家大道的少年郎!虽年少,但这份忠烈,这份骨气,有几人做得出来?老太太虽宠他,将他从客栈里召到内宫,也值得这一召了。
但小皇帝恼了。
郑朗仅是一个郑州的小才子,能知道什么内幕,他是相信赵元俨的,还是相信郑朗的?
因此很火,小子,老太太对你好,朕对你差了吗?为什么老太太毒死了我亲妈,你还在胡闹?可这小子更气人,他屁放完了,往自己前面一站,就这赖皮相,叫自己怎么办?
喝道:“程卿,将他带到开封府大牢去,先关起来,稍候处置。”
如何处置,没有想好,也没有功夫想,先想一想自己亲妈葬在哪儿,当时这场葬礼很不合规矩,小皇帝留了一心,没有问,可记得一些过程。想了一下,想了出来,说道:“诸卿,随朕去洪福院。”
“且慢”赵元俨再次气度俨然的站出来说道。
刚才郑朗那一下子,确实让他有些慌神,是不是有郑朗所说的那么重,不大好说,可大嫂子刚死,还是一个对他做到仁至义尽的嫂子,做小叔子的就跳出来说大嫂子不对,总是不好的。
但他倒不是想刻意诬陷老太太,一开灵柩,什么都清楚明白,那是自讨苦吃。
这是他想当然。
李宸妃才四十几岁,怎么就好好突然死了呢?不但死了,死的时间也不对,前面李宸妃一死,后面没几个月老太太就死了。换自己,在自己临死前,会不会留下李宸妃?同样不会。老太太拼辰光能拼得过四十几岁的fù人吗?自己一死,关了二十余年的李宸妃放出来,会对刘家有多恨?
但他疏忽了一点,一个fù人,儿子就在几重宫墙外,却不能见面,这是何等的煎熬,再好的身体,在这种心情的煎熬下,也休想长寿!
可李宸妃继续活下去,老太太又预感自己不行了,会不会对李宸妃动手,那个还真不好说。不过这与郑朗假设宋真宗同意了寇准之议,在澶州城下,与契丹决一雌雄xìng质一样。没有发生,皆预料不出来。
但就是假设,这等大事,没有证据,做小叔子的,就能乱说吗!
不过此时赵元俨不知,很坚信自己想法,等一下验出李宸妃死得奇怪,郑家小子,等本王慢慢与你算账。心中恨得牙直咬,可他就那么一张脸,任谁也看不出来他的内心活动。
八叔又发话了,小皇帝停了下来,问:“八王叔,何事?”
“陛下亲自前往过于兴师动众,李宸妃还有一个弟弟尚在人间,是宫里的三班奉职。”
小皇帝悲喜交集,我还有一个舅舅活在人间啊,能稍弥补一些遗憾。可这时他心中终于有些狐疑,既然养母毒害了自己亲生母亲,为什么还将他舅舅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立即下诏,传李用和先打头站。随后他也率领群臣起程,为了表示对生母的尊重,放弃了玉辂,改做了牛车。还没有动身,又下诏,派兵包围了刘娥“哥哥”刘美的府邸,只要生母尸体有任何不对的地方,马上对刘家抄家示问。
……
江杏儿与四儿在客栈里等了大半天。郑朗没有回来,两个小姑娘有些担心。于是让宋伯驾着马车,来到了皇宫门前。可自己俩人不是自家小主人,想见皇宫就进皇宫的。
江杏儿拿了一些碎银子,来到皇宫门前拱卫的几个禁兵面前。说道:“几位兵哥子,奴是郑州新解元家的小婢,请问一下,我家小郎有没有从皇宫里出来?”
几个禁兵哪里敢收她的钱?具体的情况,他们不知道,可大约的听说了一些。老太太危在旦夕了,喊了几位宰相交待后事去的。郑朗见皇宫,他们同样也看到了。
这时候进皇宫是什么样的恩宠?
将碎银子推开。道:“别折杀我们。”
这两个小美妹,将来必然是郑家子的得意宠妾,因此态度很恭敬,又说道:“宫中有事,请两位稍等片刻。”
一等等了很久,几个大佬出来,有的江杏儿不认识,但在冯府认识吕夷简、夏竦与晏殊。吕夷简平时与赵元俨一样,喜欢板着脸,倒是那个夏相公似乎好说话,拦了过去:“奴见过夏相公,请问我家小郎在何处?”
夏竦答道:“江小娘子,莫要担心,太后驾崩。你家小郎在宫中陪陛下。”
“太后驾崩?”江杏儿用手捂住嘴。
“你们先回客栈吧,若不放心,就在这里等。”
“谢过夏相公”江杏儿深施了一礼,夏竦做梦也没有想到第二天发生的事。心里还夸奖了一句,这个小女子果然不错,很有礼貌。也就离开。
两个小姑娘与宋伯商议了一下,那就在这里等吧,宋伯靠在车座上打着盹,江杏儿与四儿抱着,在车内睡着了。好在天气不冷不热,没有chuáng上舒服,但也没有多辛苦。
第二天群臣进殿。
虽知道郑朗就在殿里面,但是三人心情皆有些紧张,这呆的时间也太长了。没有一会儿,看到人了,没有上枷锁,但两个禁兵将郑朗的手反拿着,往外推。后面跟着程琳。
三人一下冲了过去,问:“大郎,你怎么了?”
程琳苦笑了一下:“奉陛下诏书,将你家小郎押到开封府大牢,等候处置。”
三人全傻了眼,这京城果然来不得的,又进了开封府大牢!
不过程琳使了一个眼sè,两个禁卫会意,将郑朗的手松了松,脚步也刻意放慢,让他们主仆说说话。郑朗安慰道:“宋伯,杏儿,四儿,不用担心,我在皇宫冲动了,说了一些过份的话,惹陛下生了一些怒气。但陛下是一个仁爱之君,过几天就会没事。你们放心的回客栈吧,真不行,象上次那样,多等候几天,我就能出来。”
程琳有些苦笑,小家伙的节气让他很欣赏,但这一次闹得太大了。若真如八大王所说的那样,李宸妃是老太太毒杀的,郑家子死不了,肯定要脱一层皮。
他想得偏,倒是郑朗自己很坦然。就是毒死的,以小皇帝的脾气,最后也会乖乖的将自己释放出来。
郑朗又说道:“回吧,回吧,四儿,你上次跟我来过京城,应知道。”
刚说完,就让士兵推走,毕竟小皇帝下的口旨,让他们说说话,算是很客气的,不能真将皇宫门口当成交流心得的地方,那么皇上还不在皇宫内暴跳如雷。
从宣德门到开封府还有一段路,一路推着,还好有功名在身,只是推搡,并没有其他恶劣的行径,就有百姓看到了。一个个很奇怪,老太太驾崩的事,有消息灵通的听说了,可是小皇帝对郑家子同样宠啊,怎么又要往开封府大牢里推搡。但这仅是大事件的前奏,一会儿,上千名禁军气势汹汹的冲向了刘美家中,将刘家府邸重重包围起来。
老百姓终于意识到不妙,一个个问,皇宫内发生了什么事?!。
第一百五十五章 冤(下)
三月是春天最浓烈的时候,洪福院外的桃huā还没有谢尽……和风吹来,带来了阵阵幽香。不过没有一个人感到这景sè的美好,不管李宸妃是不是被老太太dúsǐ的,今天都是大事情了。
开棺终是不礼貌的举措,于是赵祯让李用和去打开棺盖,他是李宸妃的弟弟,也只有他有资格。
李用和走了进去,所有人都在紧张的等候着。这时候,燕王赵元俨忽然也担心起来,若是自己说错了怎么办?这个郑家子读书读dāi掉了吗?明明liú氏已sǐ,再巴结也没有用了,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用和拨掉了棺材钉,缓缓将棺材盖推开,伸出头向里面看。
非是!
不但非是燕王所说的那样,结果更是出忽李用和的意料。
去年老太太不但按一品妃礼安葬了李宸妃,还给李氏穿上了皇后的礼服,在棺中以灌满了水银保养李氏的shī体,所以现在看上去,李宸妃生前面貌依然栩栩如生。就连陪葬的礼器,皆是按一品夫人礼仪陪葬下去的。
李用和是一个老实人,又不知道内宫中发生的事,看到姐姐,低声痛哭,两个小黄门拉了拉他的衣服,说道:“陛下还在外面等你呢。
只好站起来,来到外面。
小皇帝看到他眼中挂泪,担心的问:“舅舅,如何?”
“好,好,太后善待了姐姐。”这时候他想起了许多事,自己一直在外面liú浪,几乎就是一个liú民,吃上顿没下顿的,忽然朝廷派了几人找到自己,带到京城,授自己guān职。原因当然不知道了,可老太太总有了这份心意,姐姐sǐ后,又给自家父母做了一些追封。他也是一个厚道的人这时候就这制度,不仅是皇家,就是平民老百姓家中,大妻有时候都将小妾的孩子抱来当作自己qīn生的小妾也是敢怒不敢言。老太太做得很不错了。所以说了一句公道话。
“在里面?”
“嗯。”
小皇帝发疯似的冲了进去。
棺盖还打开着,里面李宸妃遗体一目了然,因为保养得当,就象叫sǐ的一样!小皇帝一下子伏了上去,放声大哭。这就是他的māmā,一次都没有见过面的māmā。
几个大臣拉都没有拉住,跟着也涌了进去。
不敢随便翻动李宸妃遗体的但无论是dúsǐ或者害sǐshī体保养成这种程度,总能看出一丝蛛丝马迹。
其中还有极个别人是办案子的高手,比如薛奎,看得很仔细,结果不知道庆幸还是失望,没有,绝对没有。老太太被八大王冤枉了。
证实了,薛奎只好劝说小皇帝:“陛下还是安排两位太后的葬礼吧,你的身体要紧。”
这样的打击,换谁也受不了怕小皇帝出事,劝一劝,否则小皇帝一旦出事,宋朝怎么办?
赵祯终于清醒过来,叹息一声:“人言岂可尽信?”
就是八王叔的话,也只能听一听,还要想一想的。
又惭愧的说了一句:“大酿酿平生分明矣!”
正如郑家子所说,老太太虽有这样那样的不是,但终是将自己哺养长大成龘人,居然都没有一个一百里开外的举子,对养母了解,真的很惭愧啊。可这一刻他茫然了,生母一生很苦,养母没有错,难道错的是自己吗?
微风dàng漾,桃huā谢落,落地无声!
是大事龘件,大事龘件未传出。
天sè已黑,jiāng杏儿与四儿回到客栈悄悄哭,看还没有消息,忽然想了起来,对宋伯说道:“用马车载我们到liú少监的府上。”
宋也茫茫然,在京城认识的高guān很多,可是自家小主人从来没有攀交,似乎认识许多大神仙,然皆不大可靠,还是liú处靠得住。用马车载着jiāng杏儿与四儿,来到了liú府门前。
老liú这一天来,心情就象过山车一样,让自己的后生折腾惨了。
直到在洪福院,听到里面传来的消息,李宸妃是自然sǐ王,一颗悬着的心才掉到地上。liú处就想到这件事的意义,今天早朝,朝堂上稍微能上一点层面的guān员,都到了皇仪殿。自己后生是受了老太太恩惠,包括对他的重视,送了许多礼物,还有那匹马与那辆马车,但也是后生的才huá,真实说起来,又给了后生什么?
能有老太太给予皇仪殿里诸多大臣的多?
宋朝guān员说话是无zuì的,言者无zuì,是宋太祖留下来的三条囯fǎ,但这些大臣上的奏折,是要封档的,甚至包括说的话,都有相关的guān员记录下来,有可能来一个秋后算账。不会sǐ人,却会成为升迁道路上的绊脚石。
可后生说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想到,只想到两个字,忠义!
看看赵襄子是如何对豫让的,自古以来,换谁做人君,除非那种昏得不能再昏的主君外,那一个主君不喜欢忠义的大臣?
听到jiāng杏儿qiú见,立即吩咐道:“半开中门相迎。”
“guān人……”liú夫人诧异的说。
以前郑家那个孩子自己qīn自前来,也不过半开了中门,这两个小婢来访,值得半开中门吗?顶多打开角门,就已有了礼仪。
“酿子啊,你不懂的。”
jiāng杏儿与四儿也在奇怪,虽然四儿有时候犯一此小糊涂,可跟着郑郎后面,算是见过了许多世面,liú处家怎么半开了中门?没有等她们思考,liú家老仆将她们迎了进去。
jiāng杏儿一下子伏下来:“liú少监,救救我家大郎。”
“你们起来说话。”
两个小姑酿站起来,liú处说道:“你们不用担心,小郎顶多在里面关上几天,陛下一定将他们放出来。”
“为什么陛下要抓小郎?”
风声还没有传出来,两个小姑酿想不明白,有的事说不清楚,liú处将大约的事情说了一遍。都闹成这样子,估计几天后京城百姓皆知,没有掩瞒的必要。
“大郎为什么妾管?”四儿又吓糊涂了,问。想想整件事的经过吧皇帝的养母,老太太,皇帝的生母,李宸妃还有皇帝本人,皇帝唯一的qīn叔叔,八大王。这四个人,那一个不是大得不能再大的人物?自家小主人是糊mí啦?仅是一个解元,为什么要管?
为什么要管?liú处苦笑了一下,这不是身份的问题,而是有可能关系到什么天地间的正义,或者其他更玄乎的因素。反正自己做不到啦不但自己做不到这满朝的文武就没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今天若是八大王说对了,自己后生很有可能大龘麻烦到来了,然不是,结果证明,八大王说错了。自己后生非但没有事,经此一事后,啧啧……
有可能后生所追qiú的东西太遥远,他说不出来不过高兴却是要得的。道:“你们不用担心,老夫今天很高兴,只想喝几杯酒乐上一乐。”
jiāng杏儿与四儿心情略松,做老师的喜得要喝酒,不知道为什么坐牢反而坐对了似的,郑朗大约是没有多大关系。可还是一脸的担心,看着她们忧愁的样子,liú处没有办fǎ喝酒了,说道:“你们不放心,就跟我来吧。”
带着她们先去拜访了一下晏殊的府邸,你是大才子,我后生是小才子,这时候,你必须帮一些忙,可这时候晏殊心乱如麻,吕夷简知道事情真相,可晏殊根本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而且他是受过老太太大恩的,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哪里有心情管郑朗的事,问了也白问。
liú处地位低,没有办fǎ,只好再想。
jiāng杏儿忽然说:“liú少监,夏相公对我家大郎态度十分友好,要么去问一问他。”
吕夷简那一张同样没有表情的脸,使jiāng杏儿提都不敢提。
这一提醒,liú处想了起来,道:“好,我们去夏府问一问。”
来到夏辣府上,夏辣居然qīn自迎了出来。对于他来说,什么老太太,什么李宸妃,都是一朵浮云。关健是这件事引起的余bō,才是他最关心的。与liú处寒喧后,看着两个小姑酿,在门外不好说话,让他们进府。
没有因为jiāng杏儿与四儿是两午小婢,也让她们坐下。
仅是一个小举动,可是liú处心中更明堂了,后生肯定没有事,不然夏辣不会赐后生家的两个小婢座。夏辣又拍了拍手……两个美丽的小丫环走过来沏荼。
liú处客气地说:“夏相公,不必,我那后生……”
“你那后生太过胆大。”
“是,是”,liú处唯唯诺诺。还能说什么呢?
“关一关,对他未必没有利,锋芒太lù出,需要键一牲。”夏辣说完后,突然笑了起来,恐怕也不行,将他关进了大牢,说不定反而让他安心悟什么“道”,于是心中想fǎ更明确,那么锋芒没有牲起来,甚至更利了。
jiāng杏儿又松了一口气,这个夏相公还有心思说笑话,大约是真的没有事。
夏辣又转到两个小姑酿身上,说道:“郑解元很有福气,你们对他很chī心。”
“夏相公过奖,大郎对奴们才叫好。”
“知恩图报,也不易”,夏辣说到这里,用手指头敲敲了桌子,大臣们明哲保身,也不是错误,毕竟爬到这地步,多么不容易啊。郑家小龘子坚持道义,则是更难得。
偏偏居然让他猜中了,老太太并没有谋害李宸妃。那么八大王悲催了。
于是又往下想去,是想小皇帝的心思。他也跟着小皇帝进入洪福院的,仔细的回想,就想到了小皇帝说的两句话,第一句是人言岂可尽信?第二句是大酿酿平生分明矣!
想到了这两句话,眼睛亮了起来,知道这事儿的结果了。看着两女,说道:“你们不用急,偏巧某看你们家小郎比较顺眼,指你们一条道路。”
“请夏相公指教。”
“你们去开封府大牢,给郑小郎备上生活用品,其他的不做,相反,这一次郑小郎关的时间越长,对他将来好处越多。”
两个小妹妹生生让他说得洒眼,这都叫什么话?关得越长,对自家小主人好处反而多了?
liú处已经反应过来,深施一个大礼,道:“夏相公对我后生的大恩,某一定向后生转达。”
“去吧”,夏裱开心的说道,别的不说,自己只说了一句话,却有可能就结下一个若大的善缘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交接
本来郑朗很早就能被释放出来,可又出了一件事。
面对事实,小皇帝还能说什么呢?事实后来小皇帝对刘美家抚恤有加,使中间又发生了一件很搞笑的事。眼下还没有发生,更没有心思想大牢里的郑朗。
小皇帝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让生母走进太庙里,供于父亲宋真宗的身旁。
这个心愿看起来是很不高,至少李宸妃为宋真宗生下了唯一的龙子龙孙,生前枯死在冷宫,死后略享受一些公正的待遇,不算过份。
可这件事,比起老太太那件衣服,更加困难。
这是在宋代,不是后世,休说皇家,就是大户人家的主母将小妾生的孩子抱走,孩子长大后,称主母为娘娘,而对生母,有可能仅称姨娘。这还是你的荣光,若不然,乖乖的做庶子吧,甚至连庶子都做不到,象范仲淹母子那样,被毫不留情的赶出朱家。
往大里说,这种思想观念,比他的皇帝帝位,都来得更稳重!这时候,刚刚召回京城的钱惟演想出了一条妙计,他说,这样吧,要么将两人持平,一起进入太庙。
此议立即被太常礼院驳回,你这个钱公不要脸,又变节了,我们还要一个脸面。你在胡乱讲什么!太庙之中从来都是一帝一后,太后是皇帝的政体,两人都是平等的,你有什么资格让太庙出现两个太后?
钱惟演老脸臊得彤红,唯唯诺诺的退下。
小皇帝的想法大臣没有通过,大臣的想法小皇帝也没有通过,于是僵持着。
但事情不止这一桩。本来太后之死,在这时代,就是头等的大事,偏偏忽然冒出两个太后出来,事情更多。小皇帝于是吩咐晏殊,你先将两个太后的神道碑铭写好。
这个倒没有一个大臣反对,休说两位太后,就是一个重臣死了。朝廷也要派文章高手,替他写一篇神道碑铭。
以晏殊的笔力,小菜一碟,什么五岳峥嵘,昆山出玉。四溟浩缈,丽水生金……等等,论华丽度与端庄度,连郑朗在郑州解试考的那篇赋文都惭愧七分,而不是三分。
朝中所有士大夫与学士们看到后,不住的点头。
但写到后面了,晏殊忽然来了一句,李氏生女一人。早卒无子。
由郑朗开了头的,晏殊胆气更壮,看到没有,什么太后将你亲妈妈关进了冷宫,那是八大王听信了小人的谗言,胡乱说的。若是进了冷宫,这个早死的公主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也是中规中矩的一句话,换在平民百姓家中。大fù收养了小妾的孩子,为的什么?这些人家难道缺衣少食吗?还不是为了死后,能多一份香火供祭?
休说是你,就是郑家子,严格来说,他是他大娘的儿子,而不是他四娘的儿子。所以说李太后无子。
道理是这道理。可晏大学士,你倒想一想小皇帝本人的感受。小皇帝看了后,怒不可遏,***,李太后无子。那么老子从哪里冒出来的?不对,陛下,你是从刘太后哪里冒出来的。就是这个理。
这一火,又不想放郑朗出来了。
争,继续争,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小皇帝与诸臣经过无数场艰苦的谈判后,终于搭成协议,太庙的事别提了,一个也别想进去,而是让宋真宗第一个皇后郭太后进了太庙。郭太后若黄泉之下有知的话,嘴一定笑得合不拢,好啊好,吵得好,让俺渔翁得利了。
也不能委屈了两个太后,在太庙之外另盖一间奉慈善庙,刘氏与刘氏在里面不分彼此,一个是庄献明肃皇太后,李氏改成了庄懿皇太后。大臣们也心满意足,可别太高兴,这些上奏,这些对答,全部封了档的,若干年后,孙甫与蔡襄上言,说了,宸妃生圣躬为天下主,而殊尝被诏志宸妃墓,没而不言。老账翻出来了,再加上其他一些可有可无的失职,将晏殊贬出朝堂。
其实这件事,大臣们也没有错,小皇帝更没有错,毕竟是亲妈是么?只是缺少了一个耐心开导的人,不要去讲什么大道理,而是委婉的将中间的过节讲出来,小皇帝也许还会好受一些。
但那一个大臣这么去做?
你只是一个毛头小孩子,尊你不如是尊封建的正统,若不是皇帝,见了俺,乖乖得喊我一声大翁。
事情没有结束,一朝君主一朝臣,还有许多事要发生。但眼下的名份问题,看似解决了,到了论功行赏的时间。功劳最大的莫过于赵元俨,没有他,很有可能李宸妃就默默无闻死了。
于是奖赏。
但奖利品发下来,群臣爆笑,不是在朝堂上笑的,而是回家后大笑的。
八王叔,你从刘美家领一名女儿回家做儿媳fù吧。
赵元俨在那一刻内心的感受可想而知。
可没有人说小皇帝做错了,正如郑家子所言,八大王,你无耻。
看看这些年,你躺在家中没有干任何活,官职到了太师,上朝佩剑不拜,还要老太太怎么对你?难不成将养子一赶,让你来做皇帝?揭晓皇帝身世可以,那怕就是老太太一死,也可以说。但你身为长辈,受了老太太恩的,说话要注意分寸,更不能听信了一些谣传,就说李宸妃是老太太干掉了。
但他们都没有明白小皇帝的用意,他倒不是想嘲笑八王叔的,养母没有错,可因为八王叔这一着,与刘家人矛盾肯定会jī化,冤家宜解不宜结,从此一家亲,好好说话,岂不是很好吗?不但如此,又将赵元俨的郡主嫁给了刘美的幼子刘从广,来了一个亲上加亲。
第二件事到来了,老太太临死前不仅是抓了衣服角的,还说了一句话。军国大事由杨太妃处决。老太太一死,杨太妃自动升级,成了杨太后。老太太这道懿旨该不该遵从?
好戏再次上演。
诸事安排妥当,小皇帝要亲政了,诸臣上朝,忽然一个阁门使拦住了官员的队伍,诸位大臣,请慢走。大家转一个弯,先去朝见太后。
看着这个负责礼仪交接的大太监,场面凝固,有的官员反应慢了,开始将脚步挪动。真要往杨太后寝宫方向迈出。其他的官员没有动,可一个个缄默不语。老太太死了,可她养成的十多年的余威还在,许多大臣都服从惯了的。
就在这时候,御史中丞忽然上前一步,大喝一声:“谁命汝来!”
阁门使看到蔡齐,嚅嚅不敢言,这个人很牛叉的。当年老太太派太监主持营建景德寺,让蔡齐写一篇记事颂德的文章,罗崇勋派人告诉蔡齐,只要写好了,可望升参知政事。蔡齐宁肯被贬出去,就是不肯。而且他现在是御史中丞,那是连丞相麻烦都敢找的官职,况且一个阁门使。
两人对视。蔡齐又说:“上春秋富,习知天下情伪,今始亲政事,岂能又使太后相踵称制乎!”
太后又太后,太后何其多,小皇帝要熬到那一年啊!
说完了用两个大眼睛瞪着阁门使。
阁门使想了好一会儿,终于退下。这一个弯没有拐起来。赵祯这才真正亲政。
但是小皇帝上早朝的第一天就困huò了,许多大臣开始上书,怦击老太太以前的种种,这件政务处理不妥,那件政务处理荒唐。另一件政务处理得很不好。
这让小皇帝很诧异,以前就是不服气养母掌权,但并没有听过许多大臣说她处理政务处理得不好的。要么就为了她一会儿穿龙袍,一会儿立娘家庙号,一会儿坐玉辂,发生一些争执,对其他的似乎没有听到什么弹劾过。
然后习惯xìng的看了一下诸位宰相,特别是首相吕夷简,见他面无表情,忽然心中一动,这时候他脑海里才浮想出另一个身影。不知道他会说什么?于是也没有作声,任这些官员说得唾沫星直冒,说完后散朝,对程琳说道:“程爱卿,你留下来。”
“喏。”
剩下他俩后,赵祯问道:“郑家子在牢房里如何?”
程琳想抱小皇帝大tuǐ放声大哭,陛下啊,你终于想到了郑家子,好不容易啊,这些天来,他才明白当初王博文的苦衷,这不是关犯人,是关了一个小祖宗到了开封府大牢。
答道:“郑解元在牢房里还好,除了偶尔站起来走动走动外,要么就象传闻中盘坐于地,苦思冥想。”
虽然因为生母的事,小皇帝很不开心,可想到了郑朗的样子,笑了起来,道:“可曾听过他有什么怨言?”
“没有。”
小皇帝不语。
程琳有些急,说:“陛下,祖宗家法,刑不上士大夫。”
“他不是士大夫,仅是一个举子。”
“可也是一个有功名的人,况且祖宗家法又说过,言者无罪,陛下,这样关下去,京城之中,已经有了议论之声,陛下才亲政不久,终是不美,也不符合祖宗的家法。”只能这样说,没有mō清小皇帝内心动向之前,程琳不敢对郑朗那天内宫之举,评议对错。
“程卿,你说他是不是有意攻击八王叔的?”小皇帝为此事想了很久,这才是他一直没有将郑朗释放出来的原因。
“陛下,对事不能对人啊,郑解元未必能知道是小王爷授使人打他的。即便知道,陛下你想,他怎么知道太后会召他入宫,就是知道了,又怎么可能知道陛下的身世,连臣都不知道,况且是他。就是知道李太后身世,他又怎么知道燕王会说那些话?”
皇上,你别乱想啦,除非郑家子未卜先知,可能吗?不然他想报复八大王,这些条件缺一都不可的。又可能吗?人家仅是忠义,对事不对人。八大王这事儿做得是很不好,丢了长辈的的气度,丢了老赵家的脸面。
“看来朕是冤枉了他?”
这句话程琳不敢回答了,可保持着沉默,那意思分明就是吗。
“将他放了吧。”
“喏,”程琳立即爽快的答道,拨tuǐ就逃。这些天,已经有清流在嘲笑他了,你大牢还真能关啊,连这样的人都敢关,关得心安理得。可局势紊乱如此,他敢上书进谏么?
但小皇帝看了看桌案上的厚厚进谏,在后面又说了一句:“顺便将他带到宫中。”
“喏!”这一次程琳声音答得更大了,可是怕小皇帝反悔,跑得更快。!。
第一百五十七章 准备
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157_第一百五十七章准备来自)
郑朗带到皇宫,老程几乎将他当小祖宗供着,在牢房里也没有受到委屈,甚至因为江杏儿与四儿时常探望,衣服经常换洗,都干干净净的。看到郑朗没有受多少委屈,小皇帝松了一口气,道:“郑解元,是朕错了。”
“非陛下所错,乃臣错了,不管怎么说,燕王乃是陛下唯一至亲的长辈,臣就是jī愤,也不能用那种语气说话,况且当时陛下心情冲dàng,臣更不应当添乱。关一些天,权当一个小小的惩罚,并不为过。”
“咦,郑解元,为什么你每每发言与众不同?”
“陛下,臣学的是儒学之术,不是法家之言。周书说,将yù败之,必姑辅之,将yù取之,必姑与之。孟子也说,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以佚道使民,虽劳不怨,以生道杀民,虽死不怨杀者。老子之道亦有可取之处,将yù翕之,必固张之,将yù弱之,必固强之,将yù废之,必固兴之,将yù夺之,必固予之,所谓微明。固然此语有授人yīn谋权术之嫌,却是一语的中。实际将这些话用于实际当中,也就是治病将yù瘳之,必姑眩之,治学将yù约之,必姑博之,使民将使劳之,必姑佚之。”
法家大义是立法,强行使百姓遵守国家的制度,儒学却是yù取先予。郑朗说的正是这一段意思,又道:“想要别人理解你,首先得理解别人。臣这些天在牢中并没有吃多少苦,若站在陛下的角度思考,更不会怨恨陛下。”
说得小皇帝都不好意思了,讪讪道:“你坐。”
郑朗坦然坐了下来。
小皇帝随便的抽出几叠奏折。扔到郑朗面前。说道:“你看看。”
郑朗打开一看,全部是弹劾以前老太太种种的,只看到了三本,就没有再看,说道:“陛下是不是认为太后前面刚一驾崩,后面这些大臣就变了节,与臣相比,节气不够?”
“没有那么严重。可朕总觉得不妥。”
“他们做得没有错。”
“为何?”小皇帝再次惊讶的瞪大眼睛,又来怪言了。
“臣关在牢房里,可是身边两个小婢时常来看望,听到一些坊意的传言,路上又淡淡的问了程府尹一些事。既然陛下一定要问,能不能容臣再斗胆往下说去?”
“你说吧”小皇帝苦笑了一句,你三次进京,一次批评朕的养母,权倾天下的刘太后。一次痛骂我的皇叔,还有什么为斗胆的?
“一朝君主一朝臣,陛下是准备对朝堂大臣进行大的调整吧?”
“不能胡说。“不是胡说,陛下要这么做啊。”
“说说原因。”小皇帝再次苦笑,与此子说话,不能以常人心态应付。
“例如早朝时,若是蔡中丞不是说那句话,而是说了一句,太后遗诏。谁敢不从,后果会是什么?”
小皇帝让他说得冷汗一冒。
“陛下提拨自己心腹为重臣,很合乎情理,这不是陛下,是为了国家稳定。”
“为何唐太宗用魏征?”
“时势不同,唐太宗手下文臣武将太多,仅用一魏征。微不足道耳。”
其实小皇帝正准备这样做的,听了后久久不语。
“正是这一点,这些大臣省怕陛下认为他们是太后的心腹,于是纷纷上书弹劾太后,以示自己清白,好让陛下不对他们贬放,保住荣华富贵。”
“气节何处?”
“陛下,真正有气节又有能力的大臣,又有几个?”
小皇帝不能言,可用眼睛看着郑朗,那意思是说,你好象算一个。郑朗摇头:“陛下,不用看臣,臣有没有才华,没有证明,不能算。满朝文武中,真正有气节又有才华的人,臣只看到一人。”
“谁?”
“范通判。”
“倒是一个有能力的大臣……”小皇帝忽然语住,***,朕这是怎么啦,与一个小孩子谈什么大臣,但他正准备将范仲淹召回朝堂呢。
郑朗没有在这问题上多说,范仲淹是有才华,可略过迂阔,又让欧阳修他们在不知轻重的恶搞,最后让那场改革不了了之,反而留下了许多弊病。其实倒是史书里的jiān雄们,吕夷简、庞籍他们这些人做了许多实事。
所以这几天在狱中他又想了,可越想越苦恼,是非黑白,青红皂白,就没有办法分得清楚。同样主动避开这个话题,又说道:“臣不惧,是臣散淡,一心想考中省试,十有五六倒是为了与崔家的婚约,不让自己几个娘娘伤心,对仕途不担心。无yù则刚,因此,臣认为对的就应当褒扬,错的就应当指出来。太后临终前召臣谨见,若知道臣是这种品xìng,会不会在九泉之下让她失望?”
说完一脸内疚之sè。
小皇帝很无语,人家认为自己养母就是好的,就应当知恩图报,又怎么的?但心里一声叹息,不管是什么原因让他无yù则刚,可真是如此。至少在德操上,满朝大臣,大多数与郑家子相比,差了可不是一点半点的。
郑朗继续说:“象臣这样,气节也许有了,进取心却始终不足。但这些大臣呢?”
拍了拍这几本奏折,说道:“他们想富贵,可富贵从哪里来,陛下不是昏君,那么只好从政绩中来。臣忽然想到了夫子两个学生的故事。鲁国之法,鲁人为人臣妾者于其他诸候国中,有能赎之者,就能从国库里取出赏金。子贡多次赎鲁人于诸候国中,仍不取其金。夫子曰,赐失之矣,自今以往,鲁人不赎人矣。果然。为什么呢?”
“朕明白你想要说的话了,象子贡那样的人终是少,子贡能这么做,然而其他人做不到。可因为子贡做出了。其他人不领金不甘。领金又让子贡比了下去,所以不如不赎。”
“陛下英明,所以子路救溺者,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夫子又说,鲁人必拯溺者矣。也是孟子多次批评墨家的原因,儒家终能发扬光大的所在。其义洪正而不迂阔,其言深远而又切于实际。”郑朗忽然想到后世的什么拾金不昧,什么自家孩子遇难了不管,要去救人家孩子,种种,脑袋瓜子秀逗了,这种比墨家还迂阔的行为,能有几个老百姓思想情操达到这样的〖道〗德高度去学习?
再也不能将儒家变成伪墨家了,他心中想。
但他一个人的力量……
唉,心中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所以陛下,不能以圣人的〖道〗德高度,要求大臣。那样难度太大,陛下也会无人可用。”
“与君语。朕悦”赵祯说道。
经郑朗这一剖析,早朝时诸臣失去节气的种种行径,给小皇帝造成的压力释之一空。而且此时赵祯看着郑朗,也许如他所说,散淡。可是姿态从容平和谦冲,看得很欢喜,竟然用了一个“君”的敬谓称呼。
“陛下勿用,昔日魏征对唐太宗说,使臣做良臣,勿使臣做忠臣。太宗谓何原因,魏征答道。所谓良臣,应该像稷、契、皋陶那样,身获美名,君受显号,子孙传世,福禄无疆;而所谓忠臣,只能像龙逄、比干那样,身受诛夷,君陷大恶,家国并丧,空有其名。臣子进谏也是如此,陛下非是恶君,为什么不能用一种委婉的方式进谏,使陛下既能听得进去,又维护了国家与陛下的名声,自己又不受陛下所恶。因此,臣说臣那天jī烈用心本无错,行为错了,在大牢里呆上一段时间,权当惩罚,亦无不可。”
赵祯本来就有些亏疚,这一听更是羞愧,又讪讪不能言。
郑朗再次拍了拍这些奏折,说道:“诸葛武候说过,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做为人君,不仅要学会纳谏如流,什么谏能听,什么谏不用去听,也很关健。这些奏折,臣没有资格一一翻读,就便他们说的全部是对的。可是陛下,太后当真如此?看一看先帝给太后留下了什么臣子,只有王相公才德双全。至于王太师臣也评议过,时人讥之过甚,确实也有许多流媚之举。冯相公德操尚可,然伪作清贫之状骗太后五千金与重用,多少失之操守。曹相公虽死得其冤,可是晚年偏jī傲慢,自找祸因。至于丁相公,恕臣直言,此人不谈也罢,污臣之嘴。”
王钦若与冯拯、曹利用皆可以原谅,唯独这个丁谓,郑朗是半点好感也没有的。
但郑朗也不知道,这句话出,注定丁谓悲催了,小皇帝心始终是软的,多次想给丁谓一个机会。郑朗忽出此言,以后小皇帝想到丁谓,也不住摇头了。
郑朗继续说:“太后驾崩后,留下陛下多少臣子?可以说是满朝人才济济,陛下信手拈来,就可以组成一套班子,顺利的处理国政。仅凭借这一点,太后当真如些不堪?至于这些过失,臣想起了一个不恰当的比喻,百口难调,无论是以前太后的执政,或者将要的陛下执政,若是一个大厨,烧上来一道美味佳肴,供所有人品尝。那么试问陛下,你能不能做出一道菜,让我们大宋近亿兆的百姓全部满意?”
小皇帝再次苦笑,这怎么可能。
但这样一说,对这些奏折也就更释然了。
别当真,随他们去,大不了留中不发。
“臣再说一句,看人用人看大体,顾大局,除非不管事,宁肯不作为,也不想留下话柄给人寻。如果所有大臣抱定这思想,一心不作为,靠资历上位,行不行?”
小皇帝摇了摇头。
“一旦想有作为,总能让人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这让做臣子的怎么办?所以言官之论,能听则听,不能听则不听。但也不能不管不顾,那样失去了监督效果,从地方到〖中〗央,官员会肆无忌惮,胡作非为,失去了当时祖宗重视言官的美意。也就是臣所说的度。”
“郑解元,听你这么一说,似乎很难。”
“那是,权利有多大,责任有多大,陛下,太后驾崩,所有大政都交给陛下了,陛下,请问你做好准备了吗?”!。
第一百五十八章 抚琴(上)
“联好象以前听你说不难.”
“那是臣说的,说它难真不难,说它不难,真难。”
“阎都知,拿笔来”,小皇帝喝道。隐隐的他感到今天郑朗话说得很重要了,因此让阎文应用笔将刚才君臣对答记下来。这时候他是想到了,然而郑朗岁数太小,不久后,再次忘记。
对此,郑朗无奈,这时代有太多让他无奈的事。
本来连同这些他都不想说的,但小皇帝第一句话就向他认错,心中又生起了感动,于是将它说出来,至于小皇帝听与不听,自己有什么资格?等阎文应将刚才的话一一记下后,郑朗才说道:“陛下,外人说臣与欧阳推官无师自道……”
小皇帝乐了起来。这事他也听说过,郑朗种种对儒学的言论,造成了很大的争议,可没有想到欧阳修玩得更狠,有人就好奇的问,这是个欧阳修是谁个大儒教出来的,结果答案是他自幼与郑朗一样,在家自学,自己儿悟出来的好学问,一样的无师自通。一个也就算了,两个……这让天下做老师的何以情堪?
让许多人家开始犯难,自家孩子要不要请老师。
实际不对,欧阳修那才叫天xìng异禀,郑朗纯粹是作弊,说到老师,郑朗还不知道有多少老师,只是这些个老师,没有一个人能看得到。但有这个作弊器,也未必能成大事,他的勤奋与他的坦然耐心的xìng格,三个方面造成了他渐渐脱颖而出的真正原因。
没有必要解释,说了也没有人相信,反而认为他是妖孽,不如不说,又说道:“可为什么臣与欧阳推官将写好的文章,或者想法告诉冯给事中?无他,或者臣与欧阳推官有些小聪明,可现在岁数太小,对经义的具体细节以及微言大义,都没有冯给事中造诣深刻。陛下,学问如此,治国也是如此。陛下很仁爱前些天臣进开封府大牢,家中两个小婢担心,臣说过臣无事,陛下仁爱耳。但陛下终是年轻了一些,就是天赋过人,岁数阅历经验皆不足。”
与小皇帝谈话就这好处,什么都能说,那怕说错了那怕将他的皇后莫明其妙弄死了他都能剪下胡须给你做药引子。
唉这个令类的小皇帝,这个悲情的小皇帝,郑朗眼光再次柔和起来。
“眼下臣以为陛下对度无法掌握,可有人能掌握。比如能隐忍,会做大事的大臣,比如吕相公、王相公他们皆可以担任宰相,比如会经营之术的,让他们担任三司使官员比如缺少大局观,可有节气的大臣让他们担任台臣,比如略懂军事的让他们担任西府官员,若再用一两能征善战的将领在西府担任次职,出谋划策,那就更妙。
有了这些大臣替陛下掌握这个度后,陛下只要树立自身的道德,为天下百姓做一个榜样准则,调和好各个大臣关系,一个盛世大宋就到来了。”
“也就是用好人才?”
“正是,将各个人才放在最恰当的位置,听该听的进谏,控制自身的yù求,再加上祖宗留下来的层层监督制度,陛下就能做一个好皇帝了。”
“似乎也很难……”
“但比陛下事必躬亲要好,臣问一问,陛下对吏治、军事、民事、教育、农业、工荀、刑案都精通吗?”
赵祯不能回答。
但仅做好这些,对于眼下的宋朝都不够的。赵匡胤本来就矫枉过正了一点,再加上才能与军事皆欠缺一些的赵匡义再次矫正,宋朝政策已经逐渐偏离了正常的轨道。不但军事软弱,冗官、冗兵、冗政现象越来越严重,这就是宋朝的三冗,不是冗费,三冗出现那一冗都会冗费。想要宋朝发展,必须必革,可一提到改革,郑朗不敢往下想了。
“说到监督制度,臣忽然想起来前些天发生的事,或者那天臣做得很不好,可无形中却帮了陛下一下忙。”
“什么忙?”
“陛下虽过了加冠之年,终是年轻了一些,这些年燕王在民间威望很高,血脉尊贵。陛下非是太后,你亲政是群臣之福,是百姓之福,可权谋机心却是欠缺了……”并没有再说下去。
你懂的,小皇帝,与你那个八皇叔相比,你还nèn了很多啊。况且那天他跳出来的时间很不对,虽然你认了你亲妈,可这样一来,你是宫女生下来的,血脉并不比八大王高贵多少了。什么事都能发生的,有时候不是你想就想的,就象你的祖伯一样,有人将皇袍往你身上一披,想不做皇帝也要乖乖的去争。
那倒不会,可是郑朗不得不说出这句话。
一路上刻意与程琳交谈了一些,程琳也没有想起来,本来他就是刘娥的人,虽后来为了前程背叛了老太太,心中始终有愧疚感的。对赵元俨那一次污蔑,心中同样不满。于是将小皇帝赐刘家女的事带着笑意说了出来。
很搞笑是不是?
站在眼下,几乎所有大臣认为很搞笑,可是郑朗站在历史高度,一点也不认为搞笑,这也是小皇帝“仁”的表现之一,化干戈为玉帛的。
后来对这个八大王,小皇帝依然很宠信,甚至八大王咳嗽一声,几个宰相都有些担心害怕。
小皇帝对自己是不错,可与人家的关系怎么相比?
索xìng再推一把,反正他那天看这个八大王,很不满意,权当替老太太变相讨一个公道。
话不多,小皇帝却不傻,细细领悟,多少会生起忌惮的心理。那么八大王,你就乖乖的再做你的太平王爷去吧。
“不会……”但小皇帝已经怀疑起来,老太太霸占了十年大权,早上差一点又让他小娘娘将大权抢走,心中怎能不戚戚?
“陛下,是温厚的君子,正因为是君子,也常以君子之心待人。纵然使了一些小手段,然而那些手段……比如去年,阎都知,下面这些话不要去记。再恕臣斗胆一言,去年那把火,当真天下人看不出来,连臣都猜到了七八分,只不过太后仁慈……”
“不能说!”小皇帝脸sè惊得一下站起来“臣这句话只对一人说过,那就是陛下。不过很多人都猜了出来,但并不认为陛下不好,反而认为陛下心思单纯,连使一个手段都使得可知……”
“不能说!”
但阎文应听到可爱二字,竟然在边上窃笑起来。
“喏,所以陛下,不能将人心,当作你的心,若是那样,天下不用治也大治了,所以臣前几年说道,连说了养中不可,又说为万世开太平不可,正是因为人叵测,象陛下这样的君子之风,太少之故。”
小皇帝脸有些臊红,不知郑朗是夸他,还是贬他。但听出来了,你不能自信,防一手是好事,你的手段远不是你自己想像的那么高明,这些手段我都看出来了,况且深沉不可测的八皇叔。预防吧。算是“忠良”之言。叹息道:“你也是一个君子,你的话联记住了。”
到郑朗不好意思了,虽然这件事老太太与小皇帝皆有错,若是他们不包庇八大王,那怕上门认一个错,将此事公开,有一个舆论监督,以后八大王也就不会对自己下黑手,自己何苦要小斗鼎鼎大名的八贤王。
不过老实的小皇帝被自己利用,心中同样惭愧。
但八大王终于掉进水坑里去了。
两个少年各自怀着心思,沉默了好一会儿,郑朗才又说道:“陛下,臣再斗胆说一句,曹孟德有云,人生几何?譬如朝lù,去日苦多。人生十之**不如意,我朝在几位先帝治理下,算是内治最好的国家了,可看看许多地方,有的父母因为家庭穷困,居然将亲生儿子扼杀。”
在宋朝真有不少,没有办法,田地少,养的子女多,养不起,只好这样,也不能成为怦击宋朝的理由,这种现象几乎每一个朝代都有,一直延续到计划生育,但那也是一种变相的强行扼杀。一个在出生后扼杀,一个在出生前扼杀。彼此彼此。
不是关健,下面才是关健要说的:“虽然发生了一些事,会让陛下不快乐,但想想他们,连自己亲生子女都扼杀死了,那又是多痛苦的事。若是两位太后黄泉之下有知,李太后看到陛下终于亲大政,成为大宋亿兆百姓真正人君,刘太后看到陛下得知自己身世,依然善待她的家人,相信她们一定会很开心的。比起以前朝代每一次政权更替时,发生了种种惨绝人寰的事,这样虽略有瑕疵,也算是一个圆满结局。”
若真是老太太将李宸妃害了,当时小皇帝会生气,会将刘美一家人来一个发配岭南的什么,怒气也就消解了,生母也会得到名份,那么小皇帝心情反而好受一点。
关健生母一生很不公平,可面对老太太的种种做法,他又不能发火,所以心情更郁闷。
外人看不出来,甚至在九月下葬两位太后时,小皇帝亲自替老太太的灵柩行执绋之礼(牵引棺材的绳子),一直拉出了皇仪殿,然后又跑到洪福院伏在生母棺材上放声痛哭,加劳之恩,终身何所报乎!
但此事还是他心中的一个隐痛,以至后来孙扑为李太后写了一篇赦文,赵祯看了后居然将他找来,问:“卿何故能道联心中事?”
孙扑答道:“臣也是庶出所生。”
与你一样的命运,所以能理解你的感受。赵祯闻后暗暗垂泪,拿出宫中许多珍玩,对其赏赐。那时,都过了十几年之久!
因此,郑朗好心的开解了一下。
“你不用说,联心里面清楚。”但语气很勉强,再也没有刚才听谏如流的从容风范。
郑朗心中复又叹了一口气,自己仅是一个举子,因缘机巧,才能见到这个小皇帝,还能说说话,仅于此,让他怎么劝说?于是说道:“陛下,让臣替你抚一首琴曲吧。”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抚琴(下)
’,好……赵祯想都没想,说道。
此子身上发生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有的事想想就让人好笑,比如他为了学琴,提着琴跑到知日那个大和尚寺庙前,拒之,弹啊弹的,生生将这个生人勿近的大和尚弹动了心,还被勒索了一下。要知道这个大和尚,连母后都不敢邀请的,省怕自找没趣。
也是文人的雅事,倒要听一听,他现在的琴技如何。
吩咐人从宫里拿出一把古琴,琴是好琴,可对它不熟悉,于是郑朗试了试音,也没有弹其他的曲子,仅是一曲《阳春》,但不是后世的《阳春》,而是现在的古曲《阳春》,是唐代吕才曾根据琴曲中《白雪》曲调重新打谱,并且配上歌词演唱的古曲子。比后来近七分钟的《阳春》要稍微短一些,曲调却更有“万物知春,和风淡dàng”之意。
不知道哪儿出了差错,可这不管,郑朗取这个曲子是为了抚慰小皇帝一颗受伤的心灵。
琴技依然不能与知日相比,分的心思太多了,huā在上面时间很少,不过也不是当初向柳永献技时的琴技。几年练习下来,又经过知日的点拨,此时郑朗琴技已经很可观。再加上他心思比较干净,这一曲弹奏下来,就象替这yīn沉的皇宫吹来了一阵春风似的。
“好”小皇帝等他奏完,再次喝了一声彩,问道:“可是《阳春》?”毛猜猜的,听后觉得暖洋洋的,所以才问道。
“是。”
小皇帝忽然又想到他在长亭为范仲淹鼓《白雪》,心中还不明白郑朗用意,他也不用做皇帝了,有些小感动,不知道说什么好。
郑朗放下琴,又拱手说道:“陛下,臣还有一个请求,能否让臣谨见李太后一面?”
两位太后皆没有下葬打开棺盖,就能看到遗体可当真如此简单,小皇帝惊诧的问:“你要做什么?”
“臣是想替两位太后做一幅长卷,臣的画技不是很好,但有一点臣可能比其他画手做得更好些,那就是写真。”
原来如此,小皇帝松了一口气也听说了他替程琳画图找盗字贼的事,这是一件美事,然而迟疑起来,说道:“郑解元,会委屈你……………”若是他能将两位母亲的图像画好,自己也能时常看一看,可绘画终是小技,那是画院里那些“画匠”做的事,此子将来是要大用的。好是好小皇帝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陛下,臣眼下仅是一个举子,为陛下做这些事,无论鼓琴,或者绘画,亦无不可。一旦中了省试,那就不行了。权当是臣报答太后与陛下对臣的恩惠。”
“这”小皇帝又想到了他刚才为自己鼓《阳春》而自己呢,仅因为八皇叔一番还没有断定的话,将他再度扔到了大牢里,心中更感动,又愧疚,又不知说什么好,想了想道:“你喜欢前世大家的字秘阁里有一些,朕让阎都知带你去,自己挑几幅。”
郑朗心又动了起来,但是想到小皇帝被自己利用了一下,居然还心存感谢,很过意不去,犹豫了一下说道:“臣依然不能受。”
“为何?就凭你刚才那几段进谏也值得朕对你奖励。”此次非是上次,上次是因为朕让你写长短句,着了小道才不能受之,现在你说的可是国家大事。
“陛下,能否再恕臣斗胆一言。”
“郑解元你以后见到朕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斗胆二字就不要再提朕不给你胆子,你胆子会小吗?”
当然是开玩笑的,阎文应再次在侧处窃笑。但笑完后,感谢的看了郑朗一眼,小家伙良心好啊,虽然陛下将他关到大牢,可人家还是在想办法让陛下开心。
“好,那臣就说了,陛下仁爱,臣很仰慕”这倒不是假话的,两世为人,对这个令类的小皇帝,郑朗一直好感不减,继续说道:“这是臣的一片心意,是情份,真情无价,若受了陛下的赏赐,这份情份等于变了xìng质,所以臣不受之。不但此赏不受,臣万一侥幸能殿试高中,仕途上也不想陛下照顾。国家是公事,感情是sī事,若不能公sī分明,制度就不能完善。这不是度,是法。”
“好一个情义无价,公sī分明,郑解元,你……让朕很愧疚啊。”“陛下不用,只要陛下继续象以前那样仁爱百姓,臣就很满足了。不过陛下,臣作此幅画,有可能是一幅长卷,还请陛下下旨,请一人协助。”“你说来。”找一个画匠帮忙,有什么不可的。
“他不在京城,有可能在终南山,有可能在华山,陛下将此人传来,到皇宫里走一走,臣来画人物,他来画宫中背景,那么这幅画会更完美无缺。”“此人是谁,京城里也有一些画匠技艺高妙的。”小皇帝好奇的问了一句。想找画匠容易,燕文贵、高克明他们皆能胜担此任。
“臣知道京城有诸多大家,可论画技之妙,当世之人,唯独他才能数第一。不过此人xìng格淡泊,想请他出山,恐怕不大容易。”这也是郑朗的小小sī心,要去陕西,路太远,史〖书〗记载得又不清楚,还不知道他在哪里。即便找到了,人家未必接见自己。不如让小皇帝下诏,
将这个心中仰慕已久的大神召到郑州,正大光明的观摩他的画技。
不过观摩面技不是主要的,替小皇帝作一幅长暴,安慰小皇帝才是他主要的用心。
“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小皇帝来了兴趣。
“他叫范宽。”
他才是北宋的顶尖画家之一,郑朗曾经好奇的问过燕文贵,燕文贵思索了大半天才想到了此人。有名气,否则燕文贵远在京城,不可能听说到这个名字的。但名气不显。
正是因为他的出身有些低,苏东坡于是瞅着他的画,找毛病了,说他的画有些俗气,缺少了文人画那榫淡雅的韵味。这是莫明其妙的评价,人家也不是什么士大夫要画什么文人画。就那风格,不是给你苏东坡看的。
米芾虽然很欣赏也找毛病了,说他土石不分,也就是用墨过浓,可这也是范宽画的特点之一,再怎么说,字不行画比你小米还强上十倍二十倍的。
直到南宋时,范宽才逐渐被更多人接应,得到了公正的评价,说他与师荆浩、李成是北宋三位最顶尖的山水画大师。
所以一个人成名,除了少数人是运气,才学是一方面,包装也是重要的一步。这样的一个大神,居然在生前被世人忽视,十分可惜。于是借机会让小皇帝将他请出山。
“化是隐共”
“大约是”不大确切的回答,有可能是隐士,有可能没有得到世人的尊重,只好在关中活动。
“朕一定派人隆重的请他来京”赵祯答道。是替两位母亲作画,隆重是应当的。郑家子虽然他那样说了,可以后自己怎能不回报?他有才气,必然高中省试殿试,也必然踏上仕途,想报答有机会。
至于这个范大师嘛,大不了多给一些钱帛,或者一个官职倒不相信他不动心。所以说现在绘画地位很低,同样是替两个太后绘画,但在小
皇帝心中地位截然不同。
郑朗告辞。
走出殿门外,看到小皇帝在看奏折了,心里叹了一口气,我只能为你做这些,别以为你为了养母与生母忧愁的苦难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马上一大猛人,就要折腾你了。
所以一想到做官,郑朗兴趣不大。
这群猛人折腾起人,还特别的牛,可你千万不要说他们是坏人。
欧阳修、包拯、庞籍、韩琦、文彦博等等换后世,你走大街上对那一个人说这些人是坏人,对历史一知半解的准得抽你大耳巴子。
阎文应带着他找到了李用和,想开棺盖也很麻烦的,别人不好开,只能国舅爷才有这资格。来到了洪福院,打开了棺材盖,李用和又在抽答答的哭。郑朗没有理他。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非是李宸妃,乃是小皇上,陷入了两难。
李宸妃虽然苦了一些,但换一个角度,能活到老死,简直是一个奇迹,若不是老太太,换作别的女人做了皇后,早就莫明其妙“暴病”身亡,若是武则天那样的主,有可能李家上下三代人都会不得好死。
不过为了小皇帝,郑朗画得很用心,这是素描,先将李宸妃的相貌画出来,老太太的画像也是如此,然后一步步的减去皱纹,松驰的皮肤,也就能渐渐地将她们年青时的相貌复原出来,再经过艺术加工,这幅长卷就能完工了。
画完了草稿,冲着李宸妃的遗体,再施了一个大礼,没办法,谁叫人家是小皇帝的亲生母亲呢。坐上车马,回客栈。
江杏儿与四儿早得到消息,站在客栈门口一直在等他。
看到了郑朗从马车上跳下来,飞快的扑过来,投入他的怀中,四儿担心的问:“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陛下召我说了一会儿话。”
“奴听说了,可是奴很担心”四儿惶恐不安的说。都听人说经常得到皇上召见,那叫宠爱。可宠爱的结果,为什么一次又一次被关入开封府的大牢?
“你不懂的。”
“我们回家好不好?”四儿又说道。还是郑州好啊,风平浪静。
“还有几天”郑朗道,想要画好这幅长卷,不能只画老太太与李宸妃二人,还有其他的一些人物,比如宋真宗,或者刘美,都死去了,要看他们的遗像。以及宫中服shì过她的一些宫女,这些宫女也上了岁数,一一还原年青化,这才能成功的绘制两个太后一生的画卷。顺便这几天里,替小皇帝奏奏琴,安抚一下小皇帝忧伤的情绪,算是自己对他的报答吧。
“为什么?不是省试取消了吗?”四儿再次幽怨的说,若省试取消之时,当时就回去,那来的这件事?
“你还是不懂的”郑朗说道,虽然被关了几天,也没有吃什么苦头,却扫平了自己仕途上最大的障碍。这个代价付得太值!
倒是江杏儿更懂事理,在边上说道:“四儿妹子,不用怕,陛下还是讲道理的。若现在大郎怕,以后怎么做官?”
“杏儿,你一语中的!“郑朗哈哈一笑,拥着两个小美妹,回到房间。
古代从牢房里出来,也有一些礼数的,如比换下衣服,洗一个澡之类,去去晦气。
江杏儿正替郑朗烧开水,准备让郑朗沐浴,忽然严掌柜腆着大肚子,飞快的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郑解元,郑解元,快准备一下,八大王来了。”!。
第一百六十章 八大王
“八,八大王,”四儿开始清秀起来的小脸蛋,顿时变得青白,上牙碰着下牙,身体也哆嗦起来。
老太太一直提防着赵元俨,也不能不防,从宋太宗开始,一直到宋真宗,对他十分宠爱,养在宫里,不让他出来。直到那一把火,才让宋真宗哭笑不得的让他出来开府。
因为在宫中的时间很久,于是民间有许多传言,威望也很高,诸王中若有什么异动,只有他成功的机会最高。但仅是提防,待偶上是无话可说的。什么太师,什么佩剑上朝不拜,平时赏的赐的,成车成车往他府上拉。
使他在民间威望更高,他那张脸又十分碜人,于是开封城的百姓,包括许多官员,见到赵元俨都很害怕。
四儿当然听说过他的名字,再想一想自家小主人与他的过节,此时小身板子吓得象筛糖一样。
连江杏儿表情同样不自然起来。
“不要怕,他不是吃人的老虎,”郑朗安慰一声,又对严掌柜说道:“多谢严掌柜。”
八大王来找他,难道还需要等严掌柜通禀?岂不反了天,所以严掌柜立即跑到后院,通风报信,让郑朗有一个准备。
说完,郑朗离开房间,无论什么恩怨,赵元俨此时乃是全大宋最尊贵的王爷,礼节上不能怠慢,但郑朗却不害怕。老太太都没有让他害怕,你不过是一个王爷罢了,还不是汉唐的王爷,作为赵宋的王爷,又能有什么?至于尊敬。你得拿出东西让我尊敬!
例如老太太的心慈手软,谆谆厚爱,之所以给她下跪,不是因为她是太后,更多的是她是一个慈善的长辈。为小皇帝做了一些事,那是友善,如小皇帝自己心中怪怪的想法,还有一份关爱!不仅这两人。作为尊师的刘处、人品高洁的范仲淹、授他琴技的知日、与他合奏高山流水的卫中正,同样让他尊重。
至于八贤王,见鬼去吧。
本来心中有些歉意,自己做得不大光彩,可想一想那天八大王的嘴脸。又想一想老太太对他的恩情,郑朗再无愧疚。
抱着这种心情,赵元俨此次来访的结果注定了!
迎出院门,看到赵元俨带着几个奴仆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后面吊着一群好奇的客人,但不敢靠得很近,远远的跟在后面观看这场大戏。
郑朗走上前,坦然施了一礼说道:“臣拜见燕王殿下。”
“哼!”赵元俨冷哼一声。进了小院子,后面他所带来的随从,“啪”一声将院门关上。
再加上他那张冷肃的脸,气场十足,若是一般人,真能让他吓倒了。
然而他此次遇到了一个对手,就象欧阳修遇到了杜衍一样,一拳打到棉花上。响都不响一下。
郑朗面带微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将赵元俨迎到屋子中,然后说道:“请坐。”
说完了,准备给赵元俨沏茶,四儿与江杏儿此时别指望了,能站在墙角将身体站稳。算是很有出息了。连严掌柜靠在墙壁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赵元俨没有想到严掌柜跑来报信,又没有来得急溜掉,还认为是郑家的老仆,扫了一眼屋内几人。直接开口说道:“郑家子,不用,本王说几句话就走。”
“敬请吩咐。”
看着郑朗坦然的神情,赵元俨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尔是有意想与本王作对?”
“难道臣说错了吗?燕王殿下,古人云,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况且太后对臣器重如此,臣不在场便罢,在场让臣如何去做?那么这些书臣读之何用!”指了指后面的一堆儒家书籍,又说道:“非是燕王殿下,就是太后与陛下做错了,臣也要上书进谏。不过臣当时神情jī愤,言语是冲动了一些,刚才在宫中还与陛下说过,关上一些时日,是应当的惩罚。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臣错了,臣就会去承认。子贡曰,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
我言语jī烈,关也关了,虽不是士大夫,也是一个小小的解元,而且都向皇帝承认错了,你还要怎么着!那一个人不犯错误,犯了错误,人人都能看得到。犯错不怕,贵在改正,只要改正了,人人都会仰慕他。也包括你,八大王。
不用明说,但意思就是四儿也能听明白。
此时你不但没有改正,反过来率了一大群人过来,兴师动众,更是错上加错。
所以饱读儒家书籍,就有这门好处,动不动拿一个圣贤的话反驳你,让你哑口无言。虽不是孔夫子,可谁又敢说子贡的话不对!
赵元俨没有答,再次哼哼一声冷笑。
别人冷笑,也许就那样了,但是冷笑声从赵元俨嘴中冒出来,再配合他的表情,更让人心寒。只哼了两声,四儿的tuǐ就软绵绵的要往下倒,让江杏儿用手托着。
“唉,天不为人之恶寒辍冬,地不为人之辽远也辍广,君子不为小人匈匈也辍行,天有常道矣,地有常数矣,君子有常体矣。”
出自《荀子》,天不会因为人冷停止冬天,地不会因为人讨厌辽远停止广大,君子也不会因为小人的吵闹或者不好的事而停止善行,天有常道,地有法则,君子有一定的做人标准。
毕竟身份尊贵,说得太明了,不大好,因此又是借圣人言隐晦的说了一句,别哼哼啦,你那一套对我没有用,我坚持君子的本份,无论你怎么哼,或者怎么恫吓,我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遇到了这样的人,叫八大王怎么办?
赵元俨绷着的脸忽然松了下来,说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就此揭过。”
与小皇帝一样,他同样怀疑郑朗知道儿子派人揍了他。所以刻意借这次机会报复,削弱侄子对自己的好感,好不妨碍他的未来仕途。这一点比较好想的,但他与程琳一样,也陷入困huò之中。仅是一个小举子,此时他就是进士,是朝廷的官员,官不做到宰相的地步。怎么有胆量敢生起对自己发难的念头。中间的过程更不能去解释,除非他提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话。
那可能吗?
上门吓一吓,吓不倒只好再提醒一句,但看着这小子,心里确实莫明其妙的生起一种毛毛的感觉。
郑朗微微一笑。说道:“燕王,臣不懂殿下这句话。若是燕王殿下,或者他人做错了,臣恰逢其会,依然会进奏弹劾。若是做对了,无论燕王殿下,或者他人,臣依然会赞颂。行君子之美德。”
“浮浪,你小小年龄,懂什么君子美德。”
“是,可臣会努力寻找大道所在。”
“希望你是一个君子,本王会拭目以待。”赵元俨说完扬长而去。不是前年的郑朗,那时候仅是一个平民,那怕自己命人将他狠狠揍一顿,顶多让言臣罗嗦一下。可现在他是解元,并且借着责骂自己,赢得了更大的名声,若是揍他,后果自己不能设想。不但不能揍,就是有可能他人将此子揍了一顿,自己都有可能百口莫辨。
“吓死奴了。”四儿看着赵元俨离开小院子,抚着xiōng口说道。
江杏儿更是担心,说:“郑郎,他是陛下的皇叔。”
“放下吧,陛下仁爱。心中自有分寸,刚刚我在皇宫里与陛下还说过一句话人,公sī要分明。况且我朝也不是非人强迫士子一定要做官。能做就做,不能做咱们回郑州去。”
“大郎主意好,”四儿高兴的说。以前见到官员,感觉高高在上,现在看到大佬太多了,才知道原来不是自己所想的。还是郑州好,不用担心害怕,不用勾心斗角,也不需要与人争辨。
“那不行呢,”江杏儿嗔怪了一句,人人都说郑郎前途好远大,怎么让郑郎回郑州过着隐居的生活,埋没了人才。
两个小丫头大约刚才让赵元俨吓怕了,于是不知轻重的在辨,想发泄一下赵元俨所带来的压迫感。听着她们交谈,郑朗心里面很清楚,赵元俨今天过来,却是一个严重的失算,本来自己已给小皇帝留下一层yīn影,马上就上门来恐吓,小皇帝心中会怎么样想?
“沐浴!”心情大好,喝道。
“喏,”两个小丫头,将开水打开,让郑朗洗澡。
……
连郑朗都赞同提拨一批亲信,贬出一些老太太的亲信,维护皇权稳定。小皇帝开始清洗了,第一个大佬就是钱惟演,你老人家还是再到洛阳养老去吧。
之前宋绶与范仲淹再三的要求养母还政,这两个大臣对自己很忠心,随即召回京城。
这时候薛奎提醒了,你别想着外面,皇宫内同样很重要,别小看了太监,从秦朝到东汉,再到南北朝,然后到唐朝,这些小太监往往就翻云覆了雨,连皇帝都让他们搞掉了好几个。
攘外必安内,从内宫开始搞吧。特别是罗崇勋这几人,因为老太太的撑腰,无论宫里宫外,皆有着巨大的影响。于是几个太监悲催了,出江德用、杨承德为洛苑副使,你们同样到洛阳养老去吧。再出蔡舜卿、张怀信、武继隆、任守忠与杨安节为供备库副使。接着又有诏书下来,江德明到了洛阳,罗崇勋到了真定,杨承德到了同州,张怀信到了岳州,杨安节到了晋州,武继隆到了蕲州,任守忠到了黄州,蔡舜卿到了潞州。
本来京城诸官就在担惊害怕,看到小皇帝的种种大动作,更害怕了,那么怎么样才能表示忠心呢?只好继续上书老太太不对,老太太很坏很坏,比桀纣还要恶毒,比周幽王还要昏庸,比武则天更残忍,将终南山的竹子砍光了,也不能书写老太太的罪过。
刚来到京城不久的范仲淹看不下去了,对小皇帝说了一句:“陛下,过去的事勿要纠缠,太后保护你长达十几年,今多想想她好处,其他的都忘记吧。”
话从郑朗嘴中说出来,还说这小子怀着养母恩情的,但从一直反对养母的范仲淹嘴中说出来,更有力度。再想一想郑朗那天在皇仪殿的吼喝,彻底醒悟过来,就是养母有不对的地方,终是留给了自己一个完整的国家,一副完好的身体。于是下了诏书,任何人不准议论太后对错。
郑朗到皇宫准备给两位太后画像的资料,顺便给小皇帝奏了一曲,在弹完琴后也就此事说了一句:“陛下,一个家庭如果不团结,大儿子要更多家产,二儿子要更多家产,三儿子四儿子都这样做,最后为了家产互相撕破脸皮,相互扯打起来,这个家会不会好起来?”
这个问题简单,小皇摇了摇头。
“小者为家,大者为国,如此事再发展下去,以前忠于太后的大臣与忠于陛下的大臣会不会产生更加的怨恨与矛盾?这些人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材,一旦分成看对方若生死敌人的两派,会有什么结果?臣说过,度啊。”
小皇帝脸一红,惭愧地说:“郑解元,此乃善言,朕疏忽了。替朕写两个大字,要大,越大越好。”
“何字。”
“法度。”
郑朗啼笑皆非,不过若是小皇帝真知道了法度,也是一件好事,就怕他年青,不久就忘记了。于是提起笔,书写了两个大大的法度。
但有一个人一直冷眼旁观,吕夷简。
看着群臣在吵闹,心中冷笑,官,不是这样做的,看俺出手,如何使出七伤拳,干掉别人……再干掉自己。!。
第一百六十一章 君子党来了(上)
看了看安静的内宫,小皇帝脸上lù出笑容。并且任意自己发号施令,终于让他尝到了一丝做皇帝的乐趣。
四月桃huā谢了,牡丹huā却在浓密的开放。
赵祯在皇苑里走了走,还是有些不放心,朝堂上还有一些人没有赶走,这些人都是养母的心腹大臣。其实从老太太那一抓,所有大佬不吭声起,有这么必要吗?
郑朗也没有说,此事并不严重,顶多换一批大佬上台,一个xìng质。而且他趟得太深,也失去了他的本份。不要忘记了,他仅是一个小举子!
赵祯站在一丛牡丹huā下沉思,一下子换掉许多大佬,以前养母做过,可自己如郑家子所说,手腕不够,于是想了想,将吕夷简找来。两人进行了一番商议,这时吕夷简留了一个心机,不能全部贬,那么在朝堂上会没有重要人物对自己附和。但要留下那些人?吕夷简高度发达的大脑迅速想了想,向小皇帝保举了薛奎与张士逊。这简直是一个莫明其妙的名单,薛奎留下来,还有一个说法,然而说亲信,张士逊虽然是赵祯的小半个老师,更是老太太的亲信。至少范雍还强谏皇宫失火,大修土木之举,惹得老太太发了一顿火的。
吕夷简不管,这两人留下来好。看看薛奎,人刚直。刚直另一个名词也就是缺心眼子。连在皇仪殿使了一个小心眼也使得那么笨拙,进了一谏,扒下老太太的兖服,让郑朗恨得牙直咬。也只有小皇帝没有看出来。
这样的人便于控制。甚至关健时还能当作枪尖子使唤。
张士逊不用说了。在地方上吏治可以,但到了朝堂上,象换了一个人,当年就是曹利用手中有名的和鼓,这个人全身上下找不到半份钢骨,好拉拢。
现在小皇帝真的很nèn,这份可疑的名单,想都没有想一下。居然就同意了。
并且高兴的回宫对郭皇后说道:“皇后啊,朕明天就将太后的余党彻度清理干净了。”
值得称为老太太的余党吗?
不知郭氏是怎么想的,也许是无心,也许她是老太太立为皇后的,替老太太讨还一个公道,听完后,淡淡说道:“陛下,你莫要高兴太早,难道吕夷简就不是太后的人?只是他做得很高明,陛下你看不出。”
仅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阎罗王在地狱里开始哈哈大笑了,小皇后,你惹上一个不该惹的人,犯一个不该犯的错。人间已不在你呆的地方,快到俺这里避难吧。
但无一人能知。赵祯经郭氏提醒,忽然“醒悟”过来。该死,朕差一点让这个吕夷简欺骗了,若他不是养母的人,如何能安稳的做了好几年的宰相。还是首相。
当真如此?吕夷简不是刘娥的人,也不是小皇帝的人,他只是他自己的人!
第二天早朝,吕夷简兴高采烈上早朝,只要将这六人全部踢出朝堂,他就可以独霸江湖,为所yù为了!黄门宣旨。枢密使张耆出判许州,参知政事晏殊出判江宁府,参知政事陈尧佐出知永兴军,枢密副使夏竦出知襄州,枢密副使范雍出知荆南府,枢密副使赵稹出知河中府——宰相吕夷简出知澶州。一刹那间吕夷简天晕地转,怎么我也出知了?
不对,这中间有古怪。
吕夷简不得不使出他的秘密武器,与寇准曹利用目空一切不同,也与丁谓王钦若与宫中太监打成一片不同,吕夷简做得很小心,宫中就那么几个太监与他有着隐秘密切的来往。但这几个太监全部在皇宫得势了,其中就有阎文应。
悄悄将他找来,说:“阎都知,你替我打听一下,陛下回宫后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真相很快就让他得知,吕夷简没有再说话,立即就走。出了京城,看了看高大的开封城墙,心中默想,俺胡汉三还会再回来的!
他回来真的很容易,因为他手中还有一张王牌没有打出来,那就是去年他为李宸妃所做的一切!有了这张王牌,休说郭皇后,就是八大王与郭皇后同时联手,也阻挡不了吕夷简回来的步伐。
现在还无人知。
包括钱惟演在内,连贬了八位大佬,另一个名相被召回来了,李迪。不仅对赵祯忠心,还是他当年的老师。副相有张士逊、薛奎、王随,枢密副使有李咨、王德用,三司使是蔡齐,御史中丞是范讽,知谏院是孙祖德,左司谏是范仲淹。
李迪不用说了,王随知江宁府时,岁大饥,转运使移府发常平仓粮,计一口每天给一升,随不听,说,民所以饥者,乃是商人囤积居奇,以谋高价,乃大出官粮,平其价,民得救。知杭州时,以州少学子,迁孔子庙,乃起学堂,州人多喜,派子弟入学。这是对孔子的尊重或是不尊重?
李咨任转运使时,因与寇准不快,主动请外调以抗议之。任三司使时,又开发茶粮,提请变法,制止不法商人牟取暴利。又是一个秉直的大臣!
王德用乃是一个很小时就与契丹、党项人发生多起恶战的少年英雄,让他为枢密副使,也是取一个对军事懂行的人进行咨询之意。好坏不谈,只要是武将,在宋朝政坛上立即息菜!此人不用去考虑。
蔡齐也不用说了,范讽担任淄州通判时,淄州蝗灾,百姓希望补种菽,但苦于无种,范讽巡视邹平县,决定开官仓贷民,县令以为不可,范讽道:“我负全责!”
孙祖德通判西京留守司,方冬苦寒,钱惟演督修天津桥,孙祖德说,诏书可稽留耶?于是罢役。
……
一曲抚罢,小皇帝表功似的,说他的人事调动安排。
看一看我所用的人,从少年英雄再到帝王之师、忠厚长者、〖道〗德君子。就是李世民若看到这满堂的正人君子。也会艳羡三分。
似是……李世民有一个魏征,让他开心万分,如今朝堂上这么多魏征,李世民不是艳羡三分,会艳羡七分。可关健……他们是魏征吗?
郑朗叹了一口气。
“难道他们不好吗?”
“陛下,用人臣不仅是德操,还要吏治才干,恕臣直言。例如张相公,在两府供事,碌碌无为,但放在地方,却是第一流的清吏。”
“你是说他们没有吏治之才?”
“不是……”那一个都有吏治之才,可就这一群君子党们,才出了大问题,郑朗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这些人谁都不能说他们操守不好,也不敢说他们才干不好。按理说用了这些人,国家大治就到来了。
可事实呢?
所以说他现在看不懂。以前看史书,看到和坤种种作为,对乾隆皇帝不理解,为什么就不去管。来到宋朝。很有可能会进入仕途,想一想小皇帝时的朝局,然而却想糊涂了。难道这个朝堂也必须来一个“孤yīn不生,孤阳不长”要安插几个不好的官员造成鲶鱼效应?
“那你为什么叹气?”
“他们都很好,让臣折服。”
“哈哈哈……”赵祯一阵大意的大笑。
郑朗心里皇帝,别高兴太早了,慢慢你有得笑。说道:“陛下,还有几天臣就要回郑州去了。”
“为什么这么快?”
“本来臣早就该回去,中间发生了一些事,看到陛下心情似乎不太好,于是臣为两位太后作一幅长卷。顺便替陛下奏奏琴,有时候说说话。如今陛下终执大政,意气风发,臣也到回去的时候。”
小皇帝终于笑不出,生起惭愧。
有时候想一想,心情还是很沮丧的,不过他在皇宫里又找到了一件乐趣。老太太怕他mí恋女sè,将姿sè中等的郭氏迎娶到皇宫,做了他的皇后。然而老太太一死,没有人管制,后宫整个都是他的了。于是经常得意的在后宫溜达。这一溜达,才知道后宫原来是一个大huā园,huā园里huā儿朵朵,好多huā儿姹紫嫣红,美丽异常。其中有那么几朵huā,就是郑家子身边那个小美婢,都让她黯然失sè。
美丽的huā朵朵,让小皇帝变成了一只辛勤的小mì蜂,这边采采,那么飞飞。
郑朗也知道,但还好,并没有因为女sè误过什么事情。再试问一下,那一个青年男子不爱美sè?连自己看到美丽的小妹妹,未必动心,可也会多看几眼。很正常的一个生理表现,况且没有了老太太,还有更牛的君子党们!小皇帝你敢多采,再采臣就将你那根小针拨下来!
轮不到他来说,也没有资格去说。
可郑朗今天一句话,才让小皇帝想起来,人家还以为自己很伤心很难过,但自己做了什么事儿?搓着手,说:“是不是太急了?”
有些舍不得,其实自小到大,老太太也怕他一个人急,召了许多宗室子弟,包括娶了八贤王女儿的刘美小儿子,以及赵家的一些差不多大小的嫡系子弟与他一起读书。
可是这些孩子看到他必恭必敬,了无生趣,若那样,宫中那些听话的太监不要太多。哪里有与郑家子呆在一起让他感到舒心。不要说他浑身的才学与雅气,坦dàng自然从容的风采,就是时常听他用通俗易懂的比喻讲一些大道理,也使自己受益非浅。听到郑郎要回去,心中有些惭愧,也有些不舍。
“陛下,臣这段时间经常出入宫闱,是特例。可终是陛下的臣子,并且也不象小时候,年龄渐长,再逗留下去,多有不便,况且臣家中还有七个娘娘,来到京城半年有余,她们在家中也会牵挂。”
“你有七个娘娘,让朕很羡慕。”
“陛下,你不用羡慕,翻翻史书,自古以来,有几代人君象这十几年来,顺利完成了两度权利交接?甚至连一个大臣都没有牺牲。再说乐趣,君王有君王的乐趣,百姓有百姓的乐趣。若是大宋每一家每户象臣的家庭,那才是陛下最大的乐趣。”
“你不用说,朕明白。”
郑朗心里想,现在你还不能称为明白,但能说什么呢,抱着素描画稿,离开皇宫。回到了客栈,江杏儿与四儿小鸟依般的飞奔过来,替他打来井水抹头上的汗珠。
到了四月下旬,天也开始躁热起来。
郑朗说道:“杏儿,四儿,你们明天到街上转一转,看有什么好东西买下来,带给几位娘娘。”
“我们要回去了?”四儿问。
“嗯。”
“那太好哪”四儿高兴的说。
“四儿,你这想法要不得,以后郑郎要做官的,一旦做了官,不可能随便回家了。”江杏儿说。无论是做地方官或者京官,做了官,不能再象眼下,想到哪儿就到哪儿。回家可以,那意味着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所以贺知章说,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恋家是要不得的。
“大郎不是没有做官吗,先快活一天是一天”四儿道。
“咦,你这句说得不糊涂。”
“大郎,四儿也大了呢,再也不会糊涂了,你看”轻轻的解开xiōng襟,掀开里面的抹xiōng,不过有些害羞,迅速将湖绿sè的抹xiōng放下去,郑朗只看到一片白,连那两个小樱桃都没有看到,抹xiōng合上了。
“是……大了”噎了噎口水,四儿稍小,江杏儿不小了,是不是应当……扭过头看江杏儿,江杏儿懂的,脸上绯红,拨tuǐ逃了出去。
就在郑朗准备离开时,出了一个小岔子。
换掉的不仅是几位大佬,还有许多中下层的京官,两府大半是君子堂,所用的臣僚也多是正直君子。特别是台臣,〖兴〗奋的哇哇叫,终于轮到我们亮剑哪!然而这把剑往哪儿刺?想刺都找不到目标,小皇帝纳谏如流,生活质朴,不能鸡蛋里挑刺儿,京城群臣在一拨拨清洗下,胆战心惊,更是兢兢业业,省怕出了差错,也不能无辜拨剑。
拨出剑来,可四顾茫然。这一天范讽下值,正在想这个问题呢,忽然看到郑朗从皇宫里出来。啊哈,有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君子党来了(中)
隔壁就是护方河,境就是开封城的护城河。
四月初夏雾重,太阳出来了,雾气却经久不散,茫苍苍的给四周的景物笼上了一层轻纱。
知日在采茉莉花。
郑朗曾经要帮忙,不让帮,说他的手沾了太多的世俗,污了花,也不会让四儿与杏儿采了,那是女人的手,更要不得。
还有其他许多古古怪怪的习惯,比如茉莉花要新采新炒新吃,决不贮藏,说时间久了,污了味。还有三四月一过,宁肯吃老茶,也不吃nèn芽,道理一样,老茶还能吃新采摘下来的,nèn茶过时间了。
又如学琴,说郑朗现在俗气不重,倒也勉强学得,但又说了,他这种秉xìng,恐怕到了官场上,做不好官的。可若是将官做好了,前来拜访知日,知日必然用扫帚将他扫出寺门。
让人很无语。
不但如此,他替郑朗沏的茶,从来也不让两个小姑娘吃,江杏儿与四儿很不服气,于是有一次大和尚有事离开,向郑朗讨吃了一口,然后“呸呸”一下吐出来,道:“奴还以为多好吃的茶,不过如此,还不如奴替你沏的茶香。”
这是不服气的说法,大和尚茶道还有一手的,一般茶馆的茶师父,是绝对沏不出来大和尚的茶味。至于杏儿说的话,别当真。
脾气是古怪了一些,可确实很雅约,此时一袭白sè僧服,站在茉莉花下,认真的采摘,神态专诸,更给人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
知日将茉莉花从沙钵里倒进砂锅,轻轻翻动,姿态优雅到了极点,道:“郑小施主,你有了福气,此时吃茉莉正是最佳时季,前一段时间,花期始发,花香nèn涩,虽有了新味,终是不美。再过一段时间,花期末了,花香老辣,虽能吃,香味太浓,未免美俗,又是不好。”
“大师,”听着他的妙论,郑朗又不知说什么好,道:“你着相了。”
“非也,老衲几次着相,全是你害的,引得老衲的贪念,至于茶道非乃着相,表是吃茶,实是修心,需全神贯注。不入此境,如何去此境。老衲正是入了未得,所以才受到你的蛊huò。未得入,何得了。”
也就是看山是似,弄山不似山,看山又是山。
郑朗根本不相信,不过这是个人爱好,由他了,只是微微一笑。一会儿茶沏好,香气浓郁,吃了一口,道:“好茶,大师,到了你这里,心xìng都仿佛干净了。”
“你是尘世中人,这个干净可要可不要,若不是看到你前程,老衲都想将你点化。”小子悟xìng好,大和尚有好几次动了想收郑朗为徒弟的念头,最后想到他才华与天赋,放弃了此念。
“大师,我想求你一件事。”
“不行。”大和尚很聪明,不问缘由,立即拒绝。
“五本曲谱。”
“不,行。”
“十本曲谱。”
“唉,今天这个茶吃不得了,俗了,俗了,小施主,你说吧。”
郑朗将来意一说,大和尚立即丢下茶盏就走,被郑朗一把拽住,说道:“十五本曲谱。”
“一百本都不行,小施主想谋取富贵,何苦拖老衲下水。”
“大师,请相信我,若是我想谋取富贵,就不会在太后驾崩时,大闹皇仪殿。那一天太后喊我进谨,再加上陛下准许我在内殿陪他守一夜灵,恩宠早有了,一旦高中,什么富贵自然手到擒来。何必得罪陛下?此非富贵,乃是友情。”
“友情?”大和尚给他勾起了好奇心,人家是皇帝,你是臣子,来什么友情?
“是,我对陛下说过一句,真情无价。在我心中,最敬佩的只有数人,一是新司谏范仲淹,二是刘少监,三是卫中正,四就是大师你,还有皇上。”郑州还有七个好哥们,但那仅是友情,与敬重无半份关系的。
五人当中,卫中正是一个野道人,范仲淹此时名位还不是很显,大和尚自己更不用说,但大和尚很不悦,道:“只要沾上皇家,就有富贵。
“皇上人很仁爱,刚刚两个母亲全部驾崩,有苦难言,不仅如此,他年龄尚幼,朝堂上一群大臣如狼似虎,没有多少快乐时光了。我马上也要回郑州去,为了友情让他快乐一下。就象大师一样,如果遇到不快乐的事,我同样会来安慰你。中间并无半份富贵因素,请相信我。”
“老衲听闻了朝堂上来的几位相公都是好官。”
“官是好,可是皇上服不住。”
对政治大和尚不懂,但隐隐知道郑朗对此同样有天份,比如皇仪殿里,别的大臣皆不敢说,只有他断定刘太后没有谋害李太后。大和尚终于犹豫不决,郑朗话说得很清楚了,不仅是小皇上,还有你,在我心中地位一样的。还要怎么说呢,叹了一口气:“老衲让你害苦了~~二十本曲谱。”
“大师,你也同样很惫赖。”
“学你的。”
这个安排,是郑朗临行前送给小皇帝的大礼。送完了,就要离开京城。可没有想到此时事情开始发生。
早朝开始,诸事奏完,御史中丞举着牙笏走了出来,然后徐徐说道:“陛下,臣有本奏。”
现在宋朝对言官政策很宽松的,甚至有可能的话,言官可以直闯皇宫强行向皇帝进奏。至于向皇帝喷口水,不是包拯一人,许多大臣已经做过了。
御史中丞乃是言官之首,他要进谏,小皇帝怎敢不听,于是说:“范卿,何本进奏,速速奏来。”
范讽从怀里掏,掏出一本奏折,打开念道:“辨物之道,当察于物变于前者,一叶黄矣,草木萧萧不久至也。辨人之道,当察于末也,哥奴为吏部shì郎时也,与宦嫔交厚,明皇若察之何至马崽之觞?故圣君治国,观微而知其著,弥祸于其前,天下方大化也。坐其膨恶江河凋零,祸已深把持者益牢,积势不能返乎。”
“嗯,说得不错,”小皇帝还在认真听着,好象如同郑家子所言那样,是空谈,郑朗对他说过一些话多少催生了小皇帝的成长知道范讽是空谈了。如果李隆基能提前从李林甫的动向里看到他是一个jiān臣何来安史之乱。
但又有几个人能做到观其微而见其著?
可范中丞用心是好的,于是小皇帝额首,继续听下去。
范讽也“知道”很难,接着说道:“然大jiān者,往往似忠,披圣人衣,颂圣人语。庄曰,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何也?钩者,物小流显,斯形溢徵未窃,而万夫指也。国者,稽以兵革,势与法制,天下百姓唯以喏喏全之。故大jiān者,借忠义之名,挟君王之威,缄众民口,饰圣人义,一朝权倾天下,流毒无穷也。”
小皇帝有些晕,说道:“范中丞,停,停,停,你说的是谁啊?”
这个太过份了吧,就是丁谓,也担不起你老人家这样的夸奖。
“臣编弹劾的是郑州举子郑朗也。”
“停,停,停,”小皇帝更méng了,再次叫了三声停,然后不相信的问:“范中丞,你弹劾的是那一个人?”
“郑州举子郑朗也。”
“你确定?”
“臣确允……”
“你知道他才多大?十六岁啊。”老先生,就是抛开你堂堂的御史中丞,朝廷第一言官,本来就不当对一个小小举子发难不提,你开篇就这么大的阵场,这是说一个十六岁的孩子?
小皇帝觉得今天很雷。
范讽走近了几步,看着小皇帝大声说道:“陛下,昔日卫青为郭解求情,云郭家贫,汉武帝曰,一民竟使卫将军求之……足以不见其贫也。郑家子虽十六岁,然三次进京,加起来不满一年时间,最少进出皇宫有十几次之多。陛下身份不如卫青之贵也?何来十六岁之说!”
大约很jī愤,一口唾沫星喷到小皇帝脸上,顺便带着几团早上粘在牙缝里变了味道的面糊,小皇帝受了郑朗的影响,也在使用牙刷,他嘴里味道干净了,可是老范嘴里味道很难闻,用袖子略略擦了一下。想了想,辨还不能辨得,似乎也有理,只好说:“那么你说说他jiān在哪里?”
小皇帝让步,老范不喷口水了,继续将那本奏折拿在手中宣读:“太后驾崩之日,郑州举子郑朗不顾臣子体统,逗留于皇宫一夕也。披以忠孝义者,陛下弗不能觉,于皇仪殿事起也。陛下生母事隐二十三余载,méng燕王一语昭雪。郑家子恶,饲之一夕功者,咆哮于皇宫之中,置尊长者不顾,羞之于肆意之间。
呜呼!以宗室丑闻扬名,污皇家尊体带义,数日天下黎民传之。可谓邪?”
这一番话很有蝙动力的,小皇帝心中在摇头,当真如此?他眼前又浮现出郑朗眼中关切清澈的眼神,还有平时与自己谈话时一些谦和的见解,不由说道:“范卿,你此言过矣。当天之事,还有张相公与薛相公在场,他是如何留下来的,第二天又如何jī动的,两位相公自知。”
再说下去,就不大好了,毕竟燕王是自己的八叔。
薛奎与张士逊也没有必要讨好范讽,实事求是,那一天郑家子表现的义烈,很让他们欣赏,俩人同时点了一下头。
若不是老范素来有些清名,老范这一番言论,都能让他们怀疑是刻意打压郑朗,来讨好燕王元俨的。
但老范根本就不气妥,说道:“所以臣要进奏,陛下与两位相公都被此子méng蔽了。”
张士逊还好一些,薛奎差一点想要跳脚,你说小皇帝眼光差了一些倒也罢了,老子的眼光还不如你!
但人家是言官,那怕是无中生有,都有资格说你。若吵将起来,污了朝仪,两相皆会被贬放处理,与老范火拼,得不偿失,只好隐忍下来。
小皇帝无奈了,郑家子为了自己高兴了一下,做了那么多努力,他眼下仅是一个举人,架不住老范几次玩啊,自己替他说说公道话吧,又道:“此事联下过诏了,牵涉到太后之事,无论是谁都不准再议。”
就包括你也不准再提!
可小皇帝疏忽了一点,尽管你是皇帝,但人家根本就不怕你!!。
第一百六十三章 君子党来了(下)
范讽又走近了一步,大声道:“陛下不让言臣言乎?”
说完,用两只大牛眼狠狠瞪着小皇帝,小皇帝生生让他吓着了,只好说道:“你继续说。”
范讽又读他那篇奏折,道:“夫知陛下虽囚必纵之,其意必纵非同于纵之也。而jī怒陛下囚之,义名扬于街陌,清声dàng于乡里乎。”
这是关健的一句话,郑朗知道小皇帝肯定会放他,所以胡说八道没有关系,故意jī怒小皇帝将他关起来,不但骂了八大王,还因为这一关将事情闹得更大,于是从京城的各坊到民间农村,都传扬郑朗的清名,这一关一放可不是普通的释放那么简单。大有学问啊。
小皇帝也不傻,不能这样解释,若是生母真的被养母谋害,不是关与放那么简单了。郑家子很有可能因为自己的痛恨,这一辈子到南越国去,休想回来。这是郑家子对养母的无上信任,才使他做出的义举,然而经过范大先生一曲解,果然有了大jiān似忠的那种迹象。
老先生,值得吗?
但老范不管的,他认为是不对的,就要坚决打倒,打死,让郑朗一辈子休想翻身。继续说道:“旬日陛下果纵之,以其无辜者,数诏于宫,挟以言论蛊之。而于此,真相明,而陛下竟不寐,群臣竟不醒,呜呼哀哉,怪也!”
行了,足矣。
你小子既然这么刚烈,为什么放出来后,经常往皇宫跑。这分明是做出的伪烈!不但得了清名,还故意引起小皇帝的同情心。没有做官,就攀起了交情。这样的人,岂不正是大jiān似忠?不但méng骗了小皇帝你,还méng骗了所有大臣!真真奇怪。
原来如此,小皇帝终于长松了一口气,说道:“范卿,你想错啦,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这是朕让他替两位太后做一幅图画,因为是长轴,从两位太后年青起,一直画到晚年。为了还原先帝与相关的大臣,以及宫中的宫婢、宦者相貌。所以做了一些取证,因此进出的次数略多。现在取证得差不多了,马上他就要回郑州去。”
并不是你想的,就是出入宫中,也不是乱跑的,见到的相关宫婢,大多数也上了年龄,不需要避讳。至于弹琴一事。小皇帝有些心虚,没有敢说出来。
也替郑朗改了说法,变成了是他的命令,而不是郑朗的主动请求,省怕范讽再次上纲上线。
小皇帝继续说道:“说他想赢得朕的同情心,更是不可能,前些天,他还借喻自家娘娘劝解于朕。更说这十几年来军国大权顺利交接,无一臣子冤死,乃千古未有之事,进一步劝解朕。并且说了很多道理,有的朕让内shì记录下来了,等散朝后朕将它们拿出来,给诸卿看一看。”
略撒了一个善意的小谎。但大多数是真实的。有的不大好说,可那一个大臣不听明白了?若是郑家子真为了赢得小皇帝的同情心获得富贵,皇仪殿该说的也说了,大牢该做的也做了,没有必要进一步替老太太辨解。招惹小皇帝的不悦。
于是看着范讽,大多数大臣心里想到,算了吧,老范,人家一个小孩子做保持这样的节义还容易吗?
范讽愣了一下,难道老子自摆了一个乌龙?
不对,又想到了,刚才的稿子是他昨天晚上写的,临时写稿子不可能了,直接将奏折揣在怀中,一会儿还要递上去存档,但老范会怕存档?说道:“若替两位太后画遗容,画院里没有画匠?”
“停,停,”小皇帝再次喊了两声停,乍拧不清,范爱卿?赶忙将他阻住,不然又要上纲上线,说道:“范卿,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会一种特殊的画技,能逼真的将一个人的相貌画出来,并且能还原以前的外貌。画院里有画匠,有可能有许多人比他画技更高明,但在这一点上皆欠缺了。这是特例。”
“一个精通儒学大义的少年,居然沦落到要靠画技取悦陛下?”老范再次讥讽道。
象他这样辨下去,能扯得清么?就算能扯得清,小皇帝是什么xìng格,也不是他那张嘴巴所能说得清的。小皇帝生生让老范逼得汗珠都冒出来。
所以郑朗对这群君子党们,没有多大好感,尽管里面英才辈出,象欧阳修与包拯等人,那一个不是后世无数老百姓所敬仰的。北宋看似现在很繁华,可一些积弊开始变得很严重,这些人就象没有看到一样,甚至后来黄河决堤,几十万人无家可归,这些君子党还在继续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磨牙齿,斤斤计较。
有一个人看不下去。
因为郑朗的一句话,欧阳修得了利。
冯元左想右想之后,也觉得一身儒术无徒可传,太过可惜,然后羞羞答答的写了一封信,指出他那本《诗本义》中的一些细微错误。书信来往了几次,虽然此子胆大,可看到他才气后,冯元越看越心动。于是提前劝小皇帝将他从洛阳召回来,召试学士试,授任宣德郎,允馆阁校勘。一开始欧阳修自己也不知道,这时候他的才气还不能向冯元傲气的。
冯元经常指导他,跑得勤了,后来慢慢省悟过来,老冯是想收自己做学生啊。也不管了,心领神会,从晚生的自称改成了后生的自称。不仅如此,冯元是小皇帝的老师,这一攀意味着什么?
当真不知道?知道。可又怎么的?俺科考干嘛来着,就是为了做官的,有机会做大官,为什么不做?
他看不下去,不仅是因为他的“师兄”受了老范的欺负,对郑朗也有好感,交流了字,又向老冯推荐了自己。若不是有公务在身,还有自己在经义上有许多认识不明白。正好遇到了一个好老师,经常请教,分不出空来,欧阳修已经准备去客栈,与郑朗叙上一叙。
他不是言官,可也不怕被贬,有新老师保着,早迟会回来。站出来朗声说道:“范中丞。此言差矣,人臣事之帝后,犹事之父母。庄懿皇太后有躬育圣隆之恩,庄献皇太后有哺养圣隆之恩,更犹是父母也。休说郑家解元仅是一名举子。就是朝堂大臣,替两位皇太后作画,有何不可?”
“欧阳卿,此语中的,”小皇帝高兴的说道。
做儿子的,替母亲作一幅遗像,还要分什么高贵低贱?
虽然欧阳修现在才入京城,涉入政治不久。已经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小风采。
老范不服气了,你这个小子从哪里冒出来的?没骨气的东西,先拜钱惟演为座师,后又拜冯元为座师,你倒底有几个座师?但这事不大好说,也没有谁敢规定只能拜一个座师的。若真说出来,这小子精通经义,马上再来一句。夫子曰三人同行,必有我师,那么夫子有多少老师了?
不过想找欧阳修的麻烦,太容易了,斜着眼睛说道:“你就是那个在西京不顾公干,整天挟妓作乐的钱公座下门徒?”
看看,扯到哪里去了?
仅一句。欧阳修脸红脖子粗,有了一些政治斗争的天赋,但毕竟才来京城不久,经验欠缺。老范说的是事实,在钱惟演的庇护下。他们在洛阳玩疯了,而且钱惟演也是小皇帝最不欢迎的重臣之一。欧阳修一时愣住,不知如何回答。
但老范犯了众怒。包括小宋在内的一干中青年官员眼睛就红了,***,你老范年青时玩也玩过了,乐也乐过了,现在老了,把不起妹妹了,于是就说挟妓作乐不好,这都是什么理儿。
因此庞籍愤愤然的走了出来,你是言臣,我也是言臣,谁怕谁啊!还别说,庞籍岁数比范讽小得多,可名声不小,小皇帝刚一亲政,为了怕宫中的杨太后翻云覆雨,庞籍当众烧掉了支持垂帘制度的《内东门议制》,又向小皇帝进献了数条忠言,被朝野称为天子御史。
道:“挟妓作乐乃是sī事,范中丞为何居然将它带到朝堂上?难道你想替祖宗重新修订制度?莫要说别人伪清高,自己却做了伪君子之事!”
范讽一语讥得欧阳修不能言,然而庞籍一句讥得范讽不能言。在朝堂上说挟妓作乐,是有些不当。况且自从杯酒释兵权后,为了让大臣忠心,赵家还鼓励士大夫寻欢作乐。
老范就不应当用此来怦击欧阳修的。
他下不了台,老朋友只好出面了,李迪走出来说道:“庞御史,范中丞戒告后进修养德操,也是美意。”
他可是一个超级重量的大佬,十几年的磨难,真宗时的名臣,皇帝的老师,庞籍同样不敢言语。
可这事儿得收场,薛奎想了想,看到了“机会”,从种种迹象来看,小皇帝是想保护郑家子的,于是转了一个小小的圆场,道:“但是范中丞言语太过jī烈,无论郑家子,或者欧阳校勘才气过人,莫要吓着人家啦。”
话里也有着话的,一个小小的欧阳修,一个更小的郑朗,你们俩人,一个堂堂的首相,一个御史中丞,至于要一心置两个小人物于死地吗?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想揉脑袋瓜子。
这吵了大半天的,都是神马?
郑家子怎么不对了?看一看,两个宰相,一个御史中丞,一个殿中shì御史,外加一个小校勘,而且越扯越离谱。我这里是朝堂,不是菜市场!挥了挥手说:“诸卿,勿要再争,郑家子马上就要回去,还有什么好争的?散朝。”
肯定没有结果了,群臣散去。
小皇帝回到了寝宫,对阎文应说道:“将尚美人与杨美人喊来。”
“喏。”
一会儿两个千jiāo百媚的美妹走了进来,躬身施礼,脆声说道:“参见陛下。”
“免礼,起来吧,替朕揉揉脑袋。”
“是,”两个小美妹一左一右,替他做着头部按摩。可无论两个小美妹怎么按,小皇帝都觉得头象炸开似的。想不明白,朕用的是清臣啊,在提拨他们之前,还仔细的察看过他们的履历,李迪是自己老师,清名扬于天下不用说了,薛奎那是在养母生前那么大威势下,都不屈服的直臣,范讽同样是一个清臣,庞籍是自己看重的后起之秀之一。似乎欧阳修也有一些资质。
然而……
这是哪里出了差错?
还好,这仅是为了郑家子,若是朝廷出了大事,这样扯下去,还了得?
小皇帝,你猜中啦!
正在这时候,阎文应又从外面跑进来,说道:“郑解元要求揭见,陛下,另外他还带来了两个让陛下会异想不到的人。”
小皇帝没有反应过来,无力的说道:“不能见,因为他,今天都惹了这么多麻烦,还带人进谨?朕这里是皇宫,不是他家的后院!”
“不是啊,是知日禅师。”
“不见,知月也不见……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