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乱
很快,杜奕衡便跟林子轩一同回来了。
太子的折子也刚好写完,见到二人回来,也没闲话,直接将折子交给杜奕衡:“事情子轩只怕已经跟你说过些了,这是孤写好的折子,你现在立刻下山带去给你祖父,再跟他说一下陆家的事,其余的……他看过折子自然知道该怎么跟皇上回话,快去吧。”
“是,殿下。”杜奕衡确实已经从林子轩那里知道出了什么事,也知道了太子等人的担忧,于是也不多话,立即接过折子便跑了。
......
另一头。
林氏听说陆铮也要回去,想了想,便释怀了。
不管怎么说,在外人看来他们始终是一家子,陆家大房相比二房本就是“弱势”一派,若陆铭死了陆铮再不出现料理,还不知外人要传成什么样呢!
再者说,陆铮的担心也不是危言耸听。
她也极担心魏老太君的身子。
若魏老太君真就这么去了,那陆铮和安笙的亲事,可就不好说了。
不是没有热孝里成亲的,但总归不好听,且就算成了亲也至少一年不能同房,那还不如直接守孝三年呢!
林氏这边行色匆匆地要下山,一干命妇都看在眼里,有相熟的关系亲近的,诸如她大嫂林大学士夫人,或者她的手帕交文国公夫人谢氏,和杜御史夫人许氏见状纷纷来问出了什么事。
林氏倒也没想瞒着。
主要这种事怎么瞒得住?
因而便照实说了。
她原本也想自己应该哭一哭的,但她实在是哭不出来。
让她为屡次想要害死儿子的仇人哭丧,她实在做不到!
既做不到,与其就不做,只管做出副哀容来就得了。
陆家大少爷病殁的消息一出,众人无不惊诧莫名。
林氏扫见有几道怀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禁暗暗咬牙。
随即拿起帕子压了压眼角,装作擦那本不存在的泪,然后又跟大嫂她们说:“这孩子从他母亲......唉,造孽啊,大人的事,怎么就让孩子来受这个苦果呢......这些年,我们延医问药,不知想了多少法子,才将他的身子调养的稍有些起色,可谁想到,唉......”
林氏没哭出来,语气倒是带着哭音。
这么一来,周围那些怀疑的目光也就差不多都收回去了。
众人一想林氏这些年为陆铭做的,还真么没办法亏心说人家故意亏待这个侄子。
甭管人家是做戏还是真情,至少人家做的真叫人没法挑出错来。
可以说这么些年来,林氏为陆铭做的,跟亲儿子比也不差什么了。
要是这样还有人故意说林氏的不是,那可真就有点儿过分了。
当然也还是有坚持己见觉得林氏一切不过在做戏的,但这种说法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说出来,那是断断不行的,没的叫大家伙的唾沫星子淹死她!
林氏的大嫂柳氏哪能不知道陆家那点儿糟心事,见林氏这样说,立即领会她的用意,因顺着话头劝道:“唉,这种事也不是咱们能左右的,你说普云大师难道不是天下第一大善人么,可不也逃脱不了这一步......这种事,总是躲不掉的,你可不能伤心太过,你要是倒下了,你们家那一大摊子,可谁来料理呢?你就算不顾念自己,也顾着些老太君啊!”
谢氏和许氏也赶忙跟着附和,都劝林氏不可伤心太过,要保重自己才是。
这几位都这么劝了,其他人还能说什么?自然也是纷纷上前来,跟着这般劝着。
众人劝了一阵,林氏像是才好容易止住了哭,拿下帕子来,眼圈红彤彤一片,看得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林氏抽泣了一下,朝众夫人福了福,道:“本该与诸位一起送大师最后一程,奈何......唉,不想家里出了这样大的变故,只能请诸位恕我先行离开之罪了。”
“这是哪里话,谁也不想家里出这种事的,你快去吧。”
“就是,快回去吧,这边我们祷告的时候,会多替你说两句的。”
“也会替贵府大少爷祝祷的。”
众人七嘴八舌地这样说着,林氏似乎才好过了些,勉强撑着精神,叫扶冬扶着走了。
众人看她摇摇欲坠地离开,不由又是一阵唏嘘。
唉,世事无常,生死有命,这事可真是叫人说不准啊。
......
林氏从这边离开,还要去跟太子妃说一声,再也要知会瑞王妃一声,并问瑞王妃可要一道前去。
太子妃和瑞王妃正在临时准备出来的暖房里休息。
太子妃到底有孕在身,忙活一阵就有些受不了了,但她总一个人休息也不是回事,便邀了瑞王妃一起。
本以为瑞王妃不会跟她一道来,没想到她叫人去请,瑞王妃还真就来了!
太子妃想着瑞王妃这样痛快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便也小心防备着,闻听林氏来了,反倒有点儿松了口气的感觉,于是赶忙叫请进来。
林氏进来以后,跟太子妃和瑞王妃分别行了礼,接着就是道明缘由,并询问瑞王妃可要与她一同回府。
太子妃乍闻这样的消息,也是惊了一跳,回过神来之后赶紧又去看瑞王妃。
只见瑞王妃呆呆地坐在椅子里,似乎没反应过来似的。
太子妃拿不准这人,只好轻声提醒了一句,“大嫂......”
瑞王妃这才像是忽然间回过神来了似的,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太子妃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接着,就见瑞王妃忽然朝林氏扑了过去,一边扑还一边喊道:“你们害死了他!是不是你们害死了他?你们好狠毒的心,他能有多少活头,你们怎么敢!”
这话可真是诛心!
太子妃当即大骇,忙叫身边的人:“还不去拦下她!”
众人都有点儿被吓着了,包括林氏,经太子妃这一喊才回过神来,就见太子妃身边几个宫女嬷嬷忙七手八脚地去拦瑞王妃。
瑞王妃身边的两个婆子和丫鬟也忙去拦人。
扶冬挡在林氏身前,一脸防备忌惮地看着瑞王妃,大有瑞王妃真要冲过来便要不敬的架势。
一时间,小小的暖房内乱作一团。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威逼利诱
瑞王妃动作再快再突然,也架不住这么多人去拦,所以,还不等她扑到林氏身前,就已经被众丫鬟婆子拦下了。
可人倒是拦下来了,嘴里却依旧在胡乱咒骂着。
林氏气得眼睛都红了,这回是真红了。
“王妃这样的话,可有什么证据!若无证据,王妃就是污蔑我了!我自问这些年对王妃和大少爷就算没尽十成十的心,也尽了九成九,王妃这么说,是要逼我去死以证清白么!”
这话说的未必没有几分真心。
林氏难道真不委屈吗?
她这么多年掏心掏肺地对大房一家,换来的就是这样一群狼心狗肺的畜生,她难道真的一点儿都不委屈?!
谁能不委屈呢!
可委屈又能怎么办呢?
事情已经那么发生了,事实就是她的一腔真心全都喂了狗,她难道还能去咬狗两口,还是去骂狗两句?
跟畜生要是能讲得清楚道理,那天下间还哪有那么多糊涂事?!
是,她现在是恨不得叫大房一家去死,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她真那么做了吗?
她没有!
陆佳敏说她给陆铭下毒害死了陆铭,这种诬告她也是绝对不能认的。
她没做过的事,对得起天地良心,她有什么怕的!
扶冬也气得不行,连规矩也顾不上了,替林氏分辨道:“大小姐说这样的话难道不觉得亏心么?这些年夫人对您,对大少爷,对大夫人都什么样,难道您真没看在眼里?夫人做的那些,就是块石头也该焐热了,大小姐怎么就这么......”
扶冬话未说完,就被太子妃斥责了,“不许乱说!瑞王妃只是伤心太过,糊涂了,并非有意说这些糊涂话的!这样,你先陪你家夫人下去,瑞王妃情绪不稳,我劝劝她再说,夫人也别在意,瑞王妃年轻,说话不冲心,您千万别忘心里去,府里诸多事宜还要夫人操持呢。”
说着,太子妃便朝林氏和扶冬使了个眼色。
林氏虽生气,但也不至于失去理智,见到太子妃朝自己使眼色,心念一转,便明白什么了,当即也不再说话,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等林氏一走,太子妃便对众人道:“瑞王妃伤心太过,以致情绪不稳,不便见人,你们可懂了。”
这话明显是对着瑞王妃身边几个人说的,那几人听到这话,顿时吓得浑身一哆嗦,然后就要跪下求饶。
太子妃却一摆手,淡淡道:“听懂了吗?”
几人膝盖便一僵,接着忙不迭点头道:“听,听懂了......”
太子妃这才又朝自己身边一个妇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将瑞王妃打晕。
那妇人得到示意,二话不说,过去一个手刀就将瑞王妃劈昏了。
瑞王妃身边的几个人见状更是吓得浑身抖如筛糠。
完了,她们想,今日只怕就是她们的大限了,太子妃,一定,一定不会放过她们的......
正这么想着呢,就听太子妃又道:“你们听话做事,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们,可如果......”
这是要留她们一命的意思?
几个人闻言哪里还顾得上太子妃叫她们干什么,忙都跪下来磕头表忠心:“殿下有什么只管吩咐就是,奴婢们定当遵从!”
太子妃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先将你们王妃扶到榻上去。”
几个人闻言立即爬起来照做。
之后,就见太子妃又朝她们招招手。
她们即便害怕,也不敢在这时候忤逆太子妃,于是纷纷抖着两条腿踱步过去了。
太子妃将她们叫过去,也没立即说话,只是视线慢慢地在她们脸上扫来扫去,直扫的她们两股战战,才听太子妃道:“我这个人呢,信不过嘴上的承诺,所以,得有点儿实际的东西叫我相信才行,你们可懂我的意思?”
几个人面面相觑看了看,都摇头。
然后就听太子妃似乎笑了一声,“没关系,不懂也不要紧,秦嬷嬷,将东西给她们。”
被唤作秦嬷嬷的妇人,就是方才一个手刀劈昏了瑞王妃的那个妇人,闻言也不多话,直接从袖袋里拿出个小瓷瓶,然后从里面倒出了几颗丸药,摊开在瑞王妃身边几个人面前。
那几个人看到秦嬷嬷手里的东西,眼中都闪过一抹骇然,但都没敢叫。
“别怕,”然后就听太子妃缓缓道,“就是一点儿让人老老实实听话的小东西,只要你们按照我说的做,事后自然会给你们解药,且我还能保证,让他们荣华富贵一辈子。”
威逼加上利诱,不得不说还是很有效果的。
关键眼前形势也由不得们拒绝。
不答应直接就得死,答应了,有了一线生机不说,以后说不定还能换来大把富贵,傻子也知道选后者。
更别说她们还比傻子聪明多了......
几个人都接了药,吃了。
然后才听太子妃道:“很好,这样你们如今也就算是我的人了,我只交代你们一件事,就是对外只说瑞王妃是乍闻兄长去世噩耗,悲痛过度才昏过去了,至于瑞王妃何时会醒,醒了之后又是什么样,你们应该知道该怎么说吧?”
“知道知道,”一个细长眼方下颌的婆子闻言立即点头应说,“殿下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说的。”
另外一个婆子两个丫鬟闻言也不甘人后,纷纷表起了忠心。
太子妃见她们这样,双眼便微微眯了眯,然后道:“行了,现在去守着你家王妃吧,等我让你们去找你们家王爷的时候,再过去。”
还是之前先开口那个婆子闻言问说:“那......要是王爷要怪罪奴婢等信儿报的晚了......”
“就说你们吓得忘了,我自会保你们,不用担心。”太子妃如是道。
那婆子得了太子妃的准话,就放心了,谄媚一笑道:“有殿下这话,奴婢自然放心......”
太子妃没理会她,她也没自讨没趣儿,老老实实去守着瑞王妃了。
这时候,太子妃才赶紧招过皇后派来的两个嬷嬷,在二人耳边耳语了几句,两个嬷嬷听罢纷纷点头,然后就出去了。
太子妃脸上这才露出疲色来,放松身体靠在了软靠上。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伤心
暖房里发生的事,外面人一无所知。
所以,自然也就没人知道瑞王妃因为悲痛欲绝昏过去了的事。
林氏被陆佳敏气了一通,又哪里还顾得上去叫人通知瑞王什么的,只带着一肚子气找陆铮去了。
母子俩一碰面,陆铮见林氏和扶冬脸色都不怎么好,隐隐带着薄怒,有心问问怎么了,但顾忌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也就没问。
一行人匆匆下了山,回到国公府,国公府里早就乱作一团。
好在陆文已经将太医们都请过来了。
陆铮先前让他带着太子手谕先下山,去太医院请太医们来看着魏老太君,果真派上用场了。
魏老太君的情形肯定不好。
这老太太不是头回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当年送两个儿子走,打击不可谓不大,如今又要送亲孙子走,哪里受得住?
别的不说,一个惊悸忧伤过度是肯定的了。
因为陆铭死的突然,丧仪什么的都没准备下,好在前几年他病重,郑氏听别人的早早备下了寿材寿衣给他冲喜,因而林氏倒也不算两眼一抹黑,什么都要准备。
不过,林氏回府后第一件事却不是忙活这些,也不是去看魏老太君,而是叫人将陆铭身边伺候的人全都看起来,等会儿好问话。
然后,才去看魏老太君。
......
松鹤堂里,一片哀戚。
林氏和陆铮到了魏氏的卧房,见到众多太医,先问候了一下,然后忙去看魏氏。
魏氏的情况实在不怎么好,看着简直像进气多出气少了似的。
林氏暗暗叹了一声,也顾不上想别的了,先忍着心酸唤魏氏:“老太君......”
魏氏听到林氏的声音,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视线游离了一会儿,然后才像是找到林氏在哪里似的,视线定在她脸上,费力道:“你回来了......”
林氏眼泪刷地一下就落下来了,胡乱点点头。
公公大伯兄丈夫接连去世,这些年,国公府上下可以说是魏氏和林氏婆媳俩互相支撑着守下来的。
郑氏除了自己儿子女儿眼里看不到别的人,只要她们一家不吃亏,那是万事不管的,所以,林氏和魏氏婆媳情分不可谓不深。
看到魏氏这样,林氏哪有不心酸的。
然而,让林氏没有预料到的是,魏氏问她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铭儿......跟你有没有......关系......”
魏氏这话说的断断续续,含含糊糊,可林氏却听明白了,然后直接惊住了。
继而是漫天的委屈和寒心。
她怎么也没想到,魏氏居然怀疑自己!
魏氏想问的话她明白,无非就是问她陆铭的死,跟她有没有关系!
她怎么能这样问!
林氏骇然而受伤的模样落在魏氏眼中,让魏氏浑浊的双眼闪过一抹羞愧,干枯的手忙哆哆嗦嗦地去抓林氏。
然而,林氏却躲了......
魏氏当即就流下泪来,抖着唇弱弱道:“是我糊涂了......你,你别怪我,我就是,太害怕了......”
魏氏这么说,林氏又能说什么?
说自己委屈,说自己没有?
有什么意义呢?
在魏氏问出那句话后,一切就都已经变了。
陆铮也没想到魏氏会这样问,当即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手便揽住了林氏瘦弱的肩膀,轻轻摩挲了一下。
接连被至亲误会责问,林氏不可谓不伤心。
但伤心之后呢?
她能撂开一切不管吗?
肯定是不行的。
她若什么都不管,陆铮怎么办呢?
罢了,就当为了儿子。
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掌那么有力,儿子已经长大了啊......
这一刻,林氏忽然不怕了,也不纠结伤心了。
为了不值得的人伤心,有什么意思!
“还请老太君保重,大少爷的后事还需人料理,请恕媳妇先去了,”说着,林氏便站了起来,然后又对儿子道,“铮儿,你留下陪陪老太君。”
说罢,不等魏氏挽留,就转身走了。
后面魏氏伸着手,想要喊住林氏,却已经来不及了。
又是两行热泪滚落下来,魏氏转头看向自己唯一的孙儿,朝孙儿伸出了手,“铮儿......”
幸好孙子没有拒绝她,反手握住了她。
“祖母节哀。”
魏氏哭着道:“祖母不是怀疑你母亲,我只是......”
陆铮用另一只手替她掖了掖被角,“孙儿知道,祖母不必挂怀,母亲不会入心的,她只是乍闻大哥去世的消息,太过伤心慌乱。”
林氏太过伤心慌乱,魏氏又何尝不是呢?
所以,陆铮这话既可以说是在说林氏,也可以说是在说魏氏,端看听得人怎么想了。
魏氏显然是愿意相信陆铮这话也是在说自己的,所以她立刻附和道:“对,祖母只是太过伤心慌乱了,不是,不是本意......”
陆铮没去纠正魏氏的话,点点头,算是应了,“祖母还是要保重自身,您答应过孙儿,往后要替孙儿教养孩子的,祖父说话不算话,您说话要算。”
陆铮平日话虽不多,但关键时刻还真挺会劝人的。
主要是他知道什么样的话能让魏氏有所触动。
魏氏现在的情况,就怕心跟着死了,自己没有活下去的欲望。
而果不其然,陆铮这话很是说到了点子上。
魏氏像是被陆铮触动了心底最隐秘的期待一样,浑浊的双眼都迸发出了些许神采来,“祖母,祖母说话算的,你放心,放心......”
她刚说了那样的话,伤了林氏的心,这会儿正怕陆铮记恨她讨厌她呢,现见陆铮不仅没记恨她讨厌她,反倒还要让她帮着教养孩子,她自然高兴。
这一高兴,心气儿自然也就提上来了。
魏嬷嬷在一旁见了这一幕,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她是贴身伺候魏氏的人,哪能不知道魏氏的情况?
方才那边传来大少爷死讯,她是眼见着魏氏整个人突然不行了的,现在这样,真是太好了!
因这,魏嬷嬷看陆铮的目光越发慈爱起来。
在她看来,大少爷陆铭那个情况,早晚要有这么一天,不是今日也是不久以后,而陆铮才是老太君魏氏往后的依靠和寄托,所以,只要陆铮好好地,老太君自然也就能好好地。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天选之君
太子的折子由右相嫡长孙杜奕衡快马加鞭送下山,再经由右相之手迅速送进宫中。
惠帝这两日因普云大师的事人有些恹恹的,朝廷封印之后也不用三日一朝了,人便更是惫懒。
但几个内阁大臣总还是要见的,内阁中又以右相为首,所以右相请见,惠帝自然得见。
更别说右相还是为了太子的急报而来。
太子在弘济寺督办水陆法会,能有什么急事呢?
等等,别是水陆法会出什么事了吧?
思及此,惠帝的脸色不由就不好看了。
怎么一个两个的就不消停呢,就不能让他一颗向佛的善心好好表达表达么?
等右相进来,看见的就是惠帝一副面沉如水的样子。
右相年岁大了,身子略有些佝偻,人精瘦精瘦的,愈发显得可怜,但看上去也足够恭敬。
惠帝见到这样的右相,脸色总算缓和了些。
说实话,他就是喜欢看到右相这样的老臣对他唯唯诺诺,诚惶诚恐的模样。
这样才能显示出他为君为帝的威严与不同寻常么!
这么一想,惠帝心情略好了些,见右相颤巍巍地要跪下行礼,忙叫人拦了,语气堪称温和地问:“相爷有什么急事啊。”
然后又让人给右相看座。
右相略弓着身子,先谢了恩,才又语气恭敬答道:“回禀皇上,太子送回加急奏折,说是有急事请奏,命老臣即刻呈给皇上,老臣看了之后果真是急事,遂不敢耽搁,忙就来了,这是太子殿下的折子,请皇上批阅。”
说罢,又恭恭敬敬地将折子双手递上。
“哦,是什么事?”惠帝一面问着,一面伸出手去。
御前太监常亭见状忙垫着脚无声跑到右相面前,双手接过奏折,然后即刻呈给惠帝。
惠帝接过来,却没急着看,而是问右相,“你看过了,说说吧,又怎么了?”
一个又字,充分表明了惠帝的不欢喜。
右相身子不由躬的更低了些,说:“是护国公府陆家大少爷病殁了,太子殿下担心与山上之事有所冲突,想请示皇上是不是让陆家的丧仪略简单些,后又转念一想,陆家大少爷早有不妥,但偏在普云大师圆寂三日后殁了,未尝不是一种机缘,佛家讲究缘分,故太子殿下拿捏不好这个分寸,特命人急件回来请示陛下,陛下英明神武,最有决断,又一向秉承太后慈谕,向佛仁善,想必定会有妥帖的安排的。”
这一通马屁拍的那叫一个恰到好处。
惠帝这几日正觉得自己一颗向佛的善心表达不出去呢,听见右相这么说,便更是笃信自己向佛之心诚笃,是至仁至善的英君明主。
既是英君明主,那太子所报之事自然就不是事了。
“太子这次做的不错,思虑周详,有朕当年之风范一二,不错,”惠帝一面说一面满意地点点头,但转瞬又有点儿犹豫,“可这件事太子说的虽没错,但这话该怎么说......”
右相跟在惠帝身边已久,深知这位君主的性子,闻言便做出苦思摸样,片刻后才道:“臣倒是有个不成主意的主意......”
“快说说。”右相出的主意一般时候都是顺自己心的,因而惠帝忙问道。
右相一欠身,答说:“臣以为,陛下乃天选之君,天下万民之主,而陛下又历来仁善,所以这样缘理难说之事,按说该是陛下圣心默定,故臣以为,此事不如托陛下籍梦之说,既全了陛下对普云大师的追思之情,于陆家来说,也是一种恩赐。”
惠帝一听普云大师这话,双眼就亮了一下,但却还是故作矜持地道:“可......普云大师毕竟并未真的托梦于朕,朕这样说,是不是......”
“陛下!”
惠帝话未说完,就见右相突然激动起来,因而不由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磕磕巴巴地问:“怎,怎么了......”
就见右相一副心绪激荡不已的模样,从小凳上站了起来,深深一拜,道:“陛下乃天选之君,又是至仁至善之君,普云大师乃得道高僧,大师若要选人托梦,自然会选陛下啊!”
惠帝给右相突然的激动搞得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附和道:“......这,这倒也是”
右相倒是一派坚定不移:“自然是。”
见右相这么坚持,惠帝想了想,觉得也真是这么回事,遂就允了,“既然右相也这般以为,那......就照右相说的办,你即刻去陆府传朕口谕,去吧。”
“陛下圣明!”右相又拍了下龙屁,方才告退。
待右相走后,惠帝心情大好,都有心思跟常公公开玩笑了,“常亭,你说右相这老杀才,有时候说起话来还真挺入朕心的。”
常亭随侍惠帝已久,最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见惠帝都有心思开玩笑了,哪还能愁眉苦脸的说那些叫惠帝不喜的?
因而忙道:“陛下乃举世难得的英君明主,右相大人自然倾心侍奉,右相大人那些话必是真心的呢。”
惠帝被夸得高兴,这几日来缠绕不散的愁绪竟然好似都散了似的,闻言睨了常公公一眼,轻哼道:“你也是个马屁精。”
他难道真不知道别人有些话是在恭维他么?
可这又怎么样呢?
他身为这天下万民之主,难道听几句好话也不行了?
常公公知道惠帝这么说并不是生气,反倒是高兴着呢,因而自然不害怕,“陛下谬赞,奴才要真能成精,那也是托了陛下的洪福啊。”
这话一出,更是将惠帝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御书房里里外外伺候的宫人听见这笑声,都一脸惊异地伸着脖子往里面瞅。
这是怎么了?
皇上连着几日阴着脸,瞎子都看得出不高兴,今儿怎么突然就开怀了?
方才是右相进去了吧,这......
啧啧,看来这得君心和不得君心的,就是不一样啊!
......
凤仪宫。
皇上见过右相之后心绪大畅的消息很快传到皇后耳朵里,皇后听罢只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然后立刻吩咐掌事宫女文鸳,让她将东西交给心腹侍卫,命其快马加鞭送去给太子妃。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不后悔
惠帝心怀开畅的消息可不只是皇后接到了,很快阖宫上下就都知道了。
这宫里的人,从上到下无一不是看着皇上的脸色过日子,皇上高兴了,他们自然好过,皇上不高兴,他们的日子自然也不能好过到哪里去。
这几日皇上阴着脸,宫里上下处处小心,生怕哪里做的不好惹了圣怒,遭了秧,这会儿见皇上高兴了,一个个的也都跟着精神起来。
荣贵妃因前几日被皇上拒之门外的事,很是觉得丢脸,这会儿见皇上心情好了,便想着去见一见,替自己和瑞王委屈委屈。
瑞王被禁足的前因后果她都知道了,她可没觉得瑞王哪里做错了!
但她也不傻,皇上心情不好她还非撞上去,那她不是自找不自在么?!
不过这会儿皇上心情好了,就不一样了。
所以荣贵妃收拾了一下,立刻便带着宫人去求见惠帝了。
......
紫霞山上弘济寺内。
太子妃与瑞王妃暂做休憩的暖室小隔间,太子妃正在愁眉不展。
她虽打定了主意,但毕竟是头回做这样的事,因而到底有些心绪不宁。
这样重要的场合,这么多命妇都在,甚至还有不少礼部官员和禁军侍卫,她要让与自己同处一室的瑞王妃变“疯”,哪是那么容易的?
这么多张嘴呢,哪就那么好堵?
但不好堵,也不能不堵。
也不听瑞王妃风言风语地都说了些什么!
要是真叫她将陆家大少爷的死安在林氏和陆铮身上,就坏了。
瑞王妃自然不足为俱,可瑞王妃身后的瑞王呢?兵部尚书汪德蒲呢?还有荣贵妃呢?
这些人,才是让太子妃忌惮的。
太子妃坐卧不安地待了一会儿,揉着额头问贴身宫女文惜:“人回来没有?”
文惜忙回答说:“回殿下,还未回来呢,不过应该快了,这才两刻钟呢。”
“都两刻钟了......”太子妃闻言眉头却皱的更紧,然后又问,“我进来多久了?”
文惜回想了一下,又答说:“大约有小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外面如何?”
文惜知道太子妃担心什么,但也怕她担忧太过,于腹中胎儿不益,于是忙劝说:“外面好好的呢,有咱们夫人和文国公夫人,还有林大学士夫人她们在,乱不起来的,殿下放心就是,您别急,皇后娘娘行事有分寸得很,不会出错的。”
太子妃自然听得出文惜是在安抚她,但不得不说文惜这话说的还算在点子上,所以太子妃的心倒是稍稍放下了些,直过了会儿才又问:“太子殿下那边,话可传过去了?”
这话一刻钟前太子妃就问过一次了,文惜也答了,但文惜并未提醒太子妃,而是不厌其烦地又答说:“都送去了,殿下也回话了,说叫您稳住,不用担心,外头自有他操持呢,您只管安心歇着,等人从皇后娘娘那边回来就是。”
太子妃闻言点了点头,正想说她知道了呢,忽见秦嬷嬷撩起帘子进来了,登时忘了要说什么,一下坐直了身子看着秦嬷嬷。
秦嬷嬷知道太子妃着急,也不敢耽搁,话不多说,匆忙福了一下,立即快步走过来,对太子妃到:“殿下,东西送过来了。”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纸包,双手呈给太子妃看。
太子妃看了看她手中的东西,嘴唇蠕动了一下,想要问这是什么,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没问,只问:“皇后娘娘可还有话交代?”
“有。”秦嬷嬷连声点头,然后凑近太子妃,耳语了几句。
太子妃听罢一脸凝重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是,殿下。”秦嬷嬷闻言也不多话,径自行了一礼,便匆忙去了。
秦嬷嬷走后,太子妃招过文惜,低声交代道:“待会儿瑞王来了,他要大闹,你不必拦着,只管激他,等我一晕,你就喊,喊得让所有人都听见才好。”
“奴婢知道了。”文惜隐约猜到是要做什么,于是忙颔首答应下来。
......
很快,又是一刻钟过去。
太子妃见皇后交代的时辰到了,便叫文惜扶自己去外间。
文惜听命扶起太子妃,主仆二人缓缓来到外头,便见前不久还昏睡着的瑞王妃,已经只会坐着傻笑了,看见她们过来,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而瑞王妃那几个贴身伺候的人,一径缩在一起,抖成一团,见到太子妃过来,连行礼都忘了。
太子妃与文惜见到瑞王妃的样子,不由都是大骇,但好歹稳住了。
片刻后,太子妃轻轻吸了口气,吩咐秦嬷嬷,“带着她去找瑞王。”
她指的是之前大胆问过话的那个婆子。
不过那婆子被她点名可一点儿都不高兴,只吓得两条腿抖得筛糠似的,不敢动弹。
还是秦嬷嬷低喝了一声,“不想活了”,她才浑身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忍着害怕跟秦嬷嬷去了。
她二人走后,太子妃又扫向瑞王妃身边另几个人,语气淡淡地问道:“待会儿该怎么说,都知道了吧。”
她语气虽淡,但其中暗含的威胁却让人忽视不了,是以那几个丫鬟婆子闻言都是立即点头如捣蒜般地回答知道。
太子妃这才收回视线,不理她们了。
她又看向瑞王妃,不禁暗暗叹息了一声。
想当年,她们也曾有过一段真心相交的日子,那是什么时候呢?
大约太久之前了,久到太子妃都已经有些想不起来了。
她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二人竟会走到这一步......
该说造化弄人吗?
太子妃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们各自选择了各自的路,那就只能不后悔地走下去。
......
瑞王来的很快。
他正在前面忙着,因为太子故意叫人封锁消息的缘故,所以他还不知道陆铭去世的消息,这会儿才听闻,也是吓了一跳。
然后再听说瑞王妃不好,就更是着急了。
但他这会儿还没想到,瑞王妃不好,是怎么个不好法儿,只以为是太过伤心哭闹不休呢。
妇人家么,眼眶都浅,眼泪最是多了,遇着点儿事可不就得哭么!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动手
就在瑞王自以为了解地去见瑞王妃时,右相已经到了陆家,传达了皇上口谕。
陆家上下自然自是谢恩不提。
陆铮和林氏都明白这个结果肯定是太子运作的,因而母子二人除了感念圣恩,别的都没说,也没问。
右相传完皇上口谕,又去见了魏老太君,陪着说了几句话,宽慰了下老太太,方才离开护国公府。
......
山上,弘济寺。
瑞王见到瑞王妃以后,早忘了方才的理所当然。
瑞王两只眼睛血红血红地瞪着太子妃,“弟妹,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说法,本王的王妃这是怎么了?嗯!”
瑞王妃跟太子妃共处一室那么久,所以,瑞王这么问倒也不能说一点儿道理没有。
可是,他这么质问太子妃,到底也是不对。
好歹是大伯兄,哪有跟审犯人似的审问弟妹的呢!
太子妃果真受了惊吓,连着后退几步,泫然欲泣道:“王兄这样问,可叫我怎么回答呢?王嫂听闻兄长过世,悲痛欲绝突然间大哭大闹,我一见这情况,即刻就派人去请王兄了,这前后不过刻未功夫,王兄就到了,试问我能做什么,叫王嫂变成这样?王兄和指控叫我如何敢认?这不是剜我的心么!”
太子妃委屈地痛哭不止,瑞王却不信她,只认为她在狡辩。
“你休要同我诡辩!本王的王妃性子孱弱,哪里是你的对手?你害了她,几句诡辩就想摆脱干系,你做梦!”
太子妃被瑞王这话说的简直都摇摇欲坠了。
文惜见时候差不多了,扶着太子妃也跟着哭上了:“王爷这么说我们殿下,可真是要将人屈死了!我们殿下看顾瑞王妃无不尽心,怎么就被王爷曲解成这样呢?王爷,您不能这样啊!”
瑞王本就在气头上,连太子妃的面子都不给,何况是文惜一个小小掌事宫女?
别说不能给文惜面子了,他被文惜激的气性更大了倒是真的!
所以当即指着文惜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这里也有你说话的地方,本王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说罢,就要叫人去拿文惜。
不过,他进来见太子妃和瑞王妃,身边也没带着侍卫,能指使的也不过是瑞王妃身边几个婆子丫鬟,但那几个人早就发誓效忠太子妃了,这会儿哪能听他命令?
更何况,就算他们不听太子妃的,也是断断不敢听瑞王这个命令的。
她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去拿太子妃身边的人?
又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因而,几个人就都没动。
瑞王一看这还了得,自己居然连几个丫鬟老婆子都指使不动了,不由更气。
他这人一向暴戾,发起火来颇有不管不顾的架势,所以这下子连那点儿仅存的理智也没了,居然就要自己亲自去动手!
这还了得?!
堂堂一个亲王,发起火来跟自己弟妹都敢比划上了?!
纵观古今,这样没人伦的也是没几个啊。
太子妃立刻就被吓晕了。
文惜见状忙去扶。
不过也不知道是力气太小还是吓得还是怎么着,一下子也没扶住,眼瞧着主仆二人就要一起倒下去了。
好在其他人反应不慢,只见秦嬷嬷等一个箭步冲上去,叠罗汉似的,一个个地就都垫到太子妃身下去,做了人形肉垫儿了。
垫住了倒下去的太子妃,众人不禁都暗道一声好险,接着哭声一个赛一个的响了起来。
瑞王被她们哭得心烦,大喝一声“闭嘴”。
然后都这样了,他居然还不忘去拽文惜!
要不是情况不对,说真的,从文惜到太子妃再到秦嬷嬷她们几乎都想朝瑞王翻白眼了。
当然是没翻的。
尽管心里早有了准备,但真到这一刻,文惜也还是有点儿害怕的,要不是还顾着太子妃的安全,她说不定也会不由自主抬脚跑了......
当然她是不可能跑的。
不过好在,她也没害怕太久,因为她盼着的人已经到了!
外面一阵喧哗声传了进来,瑞王伸出去的手也不由僵了。
怎么回事?
不等瑞王想明白,文惜就已经哭着扑到她脚下了,然后就疯了似的磕起头了。
一边磕还一边哭着求道:“王爷,王爷都是奴婢的错,您不能对太子妃动手啊!太子妃殿下真没有对瑞王妃不利,王爷您相信奴婢啊!奴婢求您了,您怎么打奴婢奴婢都没二话,太子妃殿下真经不住......”
瑞王这回不光手僵了,脸也僵了。
这狗奴才说什么呢?
当然也不用等瑞王想明白怎么回事了。
因为外面已经涌进来一群人了。
太子打头,太子妃生母许氏,舅母谢氏,表弟妹谢婉容,林大学士夫人柳氏紧跟其后,后面还跟着诸家命妇,不大的暖室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一时间空间无比逼仄。
可却没人敢说空间太小挤得慌,所有人都一脸惊愕外加不敢置信地看着瑞王。
屋内一时间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直到太子妃生母许氏一声哭,打破了这份寂静,众人才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了似的。
太子不会像妇人一般哭,但脸色也十分难看,不过倒也没先责问瑞王,而只是指着文惜等骂道:“你们都是死人么,太子妃晕倒了,为何不去请太医,都哭什么!”
文惜等被骂了也不回嘴,只泪眼朦胧委屈巴巴地看着太子。
她们没求饶,也不替自己分辨,众人心中却自有计较。
是了,她们一群奴婢,能拧得过瑞王?
瑞王都跟太子妃动手了,文惜等还能敢离开,还不拼了命去护着太子妃?
不过,有太子发话了,这就不一样了,撑腰的来了,她们自然也不用再怕瑞忘了。
太子骂完了文惜等人,也不再说话,径自走过去将太子妃抱了起来。
众人见他这般,吓得都忙要伸手,但太子没允许。
许氏早哭得不行,一口一个女儿命苦,听得在场妇人无不心酸。
都是有闺女的人,就是没有闺女,总有儿子吧,谁家的孩子谁不疼啊?!
原想着太子妃嫁进皇室,是无上尊荣,可现在看来,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争辩
太子将太子妃抱到小榻上去了。
一屋子人的视线全都随着太子和太子妃走,倒是没人去注意看上去不太正常的瑞王妃了。
瑞王也被人挤到后头去了,待要发火,太医自外面匆匆进来,他便只好作罢。
太医进来后正要行礼,就被太子一摆手叫了过去。
太医也知道太子妃晕倒了,自不敢怠慢,于是忙拎着药箱匆匆跑了过去。
在太医给太子妃诊脉的期间,屋内十分安静,可以说几乎是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太医,包括瑞王。
别看他方才表现得强势,但这会儿也是有几分害怕的。
若太子妃今日真有个好歹,他只怕是有几张嘴也要说不清了!
少顷,太医收回手,正要起身,便听太子急忙问道:“太子妃如何?”
那被急命而来的太医神色已经轻松下来,仔细看,竟还带着几分喜色。
众人观他反应,不免都十分不解,却又不敢多问。
好在太医很快就替他们解惑了。
“恭喜太子殿下,贺喜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有喜了。”
太医话音刚落,周围便接连响起了几道道喜声。
反倒是太子,像是没想到似的,怔了好一会儿才面带喜色问道:“此话当真!”
太医立即躬身作答:“微臣不敢欺瞒殿下,太子妃殿下有孕已有月余,虽脉象不显,但到底不难看出来的。”
这下子,屋里道喜的声音就更多了。
太子也极是高兴,正要说赏,但似乎又忽然想起这是何处,于是忙收敛了笑意,朝众人摆摆手,道:“添丁进喜却是大事,不过……眼下还是这法会更为重要,太子妃身子虚弱,这里一干事宜,还要仰赖各位夫人帮忙操持才是。”
诸位命妇闻言自然是赶紧答应下来。
瑞王一看这架势,却不干了。
合着太子妃这一有喜,戕害自己王妃的事情,就算了?!
哪有这样的好事!
一码归一码,今儿他们要是不将这件事说明白了,他绝不能罢休!
思及此,瑞王便高声提醒太子道:“皇弟,你既喜够了,也该来说说本王王妃的事了吧!”
瑞王依旧是那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好像他真占着天理大义似的。
可事实上,所有人可都看见他怎么对太子妃的。
且不论瑞王妃的事跟她太子妃到底有没有关系,只说瑞王跟太子妃动手,这就是说破天去,也是没理啊!
也不知瑞王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眼下是什么处境?
瑞王当然知道!
他再冲动到底也不傻,眼下这种情况,他也明白自己输理,所以就更不能让太子他们占上风!
只是,他打算是好了,就不知太子接不接招了......
太子听到瑞王的话,转头冷冷睨了瑞王一眼,尔后道:“就算皇兄不找我,我也是要找皇兄的,我倒是也想问问皇兄,太子妃做了什么事,以至于叫皇兄与她动手!皇兄这么做,可曾顾念一点儿兄弟情分!”
太子这话问的也实在不客气。
但只要一想到瑞王方才的模样,也就没人能说太子做的不对了。
抛去君臣兄弟情分不说,就单说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女人都护不住,这得多丢脸啊!
太子的脸,那是能随便丢的吗?
“你这是强词夺理!”太子不客气,瑞王也不退让,“你少诬陷我,我可没同你媳妇动手,是你媳妇自己晕了,我本来只想问问,本王的王妃何故变成这样,太子妃与本王王妃同处一室这么久,本王的王妃就变成了眼下这副模样,难道本王还不能问问了!”
瑞王这话倒也有理有据。
不过......
太子紧跟其后追问道:“皇兄这话可真是诛心,怪道太子妃会晕过去,原来皇兄不止要与她动手,还这般构陷于她,皇兄莫不是要逼死她不成?!”
“你休要同本王钻那字眼!本王的王妃先成了这样,你今日若不给本王个交代,本王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哦,那不知皇兄是要如何不罢休呢!”
“你仗着人多势众,颠倒黑白,本王不同你争辩,你且等着,本王这就去请父皇做主!”瑞王这话说的掷地有声。
说罢,便喊人来抬瑞王妃出去,瞧着是打算回宫去告御状了。
太子冷眼看着,并没叫人去拦,只是叫过心腹内侍,让他去找文韬和林子轩过来。
不多时后,文韬与林子轩二人便到了,太子也不同他们寒暄,冷着脸就吩咐道:“孤有件急事,须得即刻回去一趟,这里就先暂且交给你们二人了。”
文韬和林子轩其实都知道出了什么事,不过还是装作不知内情的模样,恭敬应了下来。
交代完他们二人,太子又去找了文国公夫人等几位命妇,同她们商量,要带几个人回宫一道做个见证。
按说,这种事除了谢氏等几个与东宫关系过密的命妇,其他人是不会愿意蹚这浑水的,但奈何太子相求,所以也少有敢表示出不愿的。
就这么着,太子带着太子妃,与文国公夫人,杜御史夫人等几个命妇,一道回了宫。
......
太子一行与瑞王几乎前后脚回到的皇宫。
他们到的时候,瑞王已经带着瑞王妃见到惠帝了,正在同惠帝哭诉委屈呢。
瑞王妃的样子看上去确实不太好,不过,惠帝招来太医看了,却也没看出什么大问题,得出的结论无不是惊悸过度之类的毛病。
惠帝本来还心疼瑞王夫妻呢,结果听了太医们的结论,便有些不高兴了。
皇后和荣贵妃也在,荣贵妃自然是偏帮着瑞王的,皇后却一直没说话,似乎并没有替太子与太子妃辩驳的意思。
惠帝被吵得头疼,正要叫瑞王母子闭嘴呢,外头便来人报说,太子和太子妃回来了,请见皇上。
惠帝嘴巴张了张,又闭回去,复又张开,说了个“宣”字。
片刻后,太子与太子妃一前一后地进来了。
太子瞧着倒还好,只太子妃脸色实在难看,那模样看着,倒是比瑞王妃还差些呢。
惠帝见状,不由皱了皱眉头。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各执一词
太子和太子妃进来,惠帝还没说什么呢,荣贵妃倒先开口了。
只听得她冷声冷气地嘲讽道:“来得倒快!”
她这一声不高不低,正好够殿内诸人尽听见了。
惠帝不由转头瞪了她一眼。
内帷之中他如何宠着荣贵妃不要紧,可大面上却不容有叫人说嘴的地方,毕竟叫言官参他个内治不修的过错,史书里记上一笔也不好听不是?
荣贵妃被惠帝一瞪,也自觉失言,忙敛下眉眼,不敢再乱开口。
然她懂得看惠帝脸色,瑞王却未必懂。
太子和太子妃不来时他已是天大的委屈,何况这会儿人来了呢?
反正他是占着理的,他的王妃好端端的跟太子妃一处待了那么久,人就成了傻子了,他有什么可怕的!
今儿要是不给他个交代,他决不罢休!
“父皇!”只见他膝行两步,声色凄惶地求道,“您要为儿臣,为儿臣的王妃做主啊,她这是叫人害了,父皇圣明决断,定要给儿臣与王妃一个公道啊!”
荣贵妃听见瑞王这样说,也作势拭泪跟着帮腔道:“皇上,皇上求您做主啊,瑞王妃那么好那么伶俐一个人,如今变成了这样子,这事得有个说法啊皇上!”
这话太子和太子妃没到之前,瑞王母子就车轱辘似的说了几遍,听得惠帝从起先的怜惜心痛,到如今已有些烦了。
他也知道,瑞王妃变成这样不体面,有蹊跷,所以他叫御医来看了啊,可看了那么多御医结果怎么着?
这事是怪瑞王妃自己!
你说你哥哥去世,这是噩耗不假,谁听了都不好过,可你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这点儿担当也没有呢?
不过听了这么个消息,人就疯了、傻了,你说能怨谁吧?!
不过,虽心中这样想,但惠帝到底不能直接这么说。
那未免显得自己太薄情了些。
到底是自己儿子明媒正娶的媳妇呢,总还得顾念着天理人伦情义呢。
但眼下这事明显是一笔烂账,管想是不好管的,可又不能不管,这就难了......
惠帝思索良久,一直拿不定主意,直到太子和太子妃都到了。
瑞王片面之词,必然不足取信,还是要听听太子和太子妃的话才是。
因而,惠帝便威严开口道:“太子,太子妃,瑞王状告太子妃戕害瑞王妃,你二人可有话说啊!”
惠帝这话也不过是例行公事问问,他心里多少还是相信太子和太子妃的。
先不论人品行事如何,只要太子和太子妃不是傻子,也不可能当着阖京命妇们的面,对瑞王妃下手吧?
那么多的人都在,太子妃事后如何替自己脱罪呢?
惠帝心中有计较,所以语气虽威严,却并不是不容太子和太子妃辩驳,直接就将二人定罪了的意思。
太子和太子妃自然听得出惠帝口中留有余地,因而并不慌忙。
此事因太子妃而起,按说该是太子妃先回话才是,不过,倒是太子先开了口的。
只听太子从容不迫答说:“请父皇明鉴,儿臣并未一直同太子妃与皇嫂在一处,所以各中细情儿臣并不详知,因而不敢在父皇面前诳语,儿臣只说儿臣眼见着的事……儿臣本正在外面督办各处事宜,忽闻太子妃差人来报,说瑞王妃似乎不对劲,请儿臣赶紧找皇兄去看看,太子妃不是个张狂的,儿臣闻听此言便知不好,所以立即去寻皇兄,哪知遍寻不到,因而只好自己先过去瞧瞧,哪知道......”
太子说到此处顿了顿,似乎带着气,又似乎带着委屈,神情不比瑞王好看到哪里去。
瑞王知道太子定要诬陷他跟太子妃动手的事,因而忙抢在太子前头大声道:“你可休要污蔑本王,本王没做过的事,任你说破嘴去也不能认,父皇面前,你说话做事可留心,别红口白牙的污蔑人!”
太子被瑞王抢白了,倒是没急,只有朝皇上叩了一下头,才又接着道:“父皇明鉴,儿臣不敢有半句虚言,儿臣也不想污蔑谁,只是当时儿臣与一干命妇们赶去太子妃与皇嫂休憩的暖房时,亲眼所见的,皇兄正要对太子妃动手!太子妃当时已经昏过去了,几个丫鬟嬷嬷围在一旁哭的声嘶力竭,求着皇兄收手,有气只管拿她们出气,儿臣不敢言对错,只想问问父皇,天下间可有大伯兄与弟妹动手的道理!”
“你胡言!本王何时与她动手了!只是她身边宫人出言无状,本王气极了才要拿人的,她自己晕过去了,也要赖在本王头上,你们好毒的算计!”瑞王气得红头胀脸的,哪还有一点儿皇家子弟风范,活脱脱一个市井泼皮的做派!
太子并不不同瑞王争辩,又是一叩头,继续道:“儿臣也不知道该听谁的,只是当时情状,在场的夫人们尽看见了,父皇若是不信,大可叫人来问话,儿臣就是怕分说不清,已经特地请了几位夫人一道下山来,儿臣不敢求别的,只求父皇看在太子妃有孕在身的份上,给她个清楚明白,别叫人平白冤枉了她啊,求父皇给太子妃做主啊。”
太子句句替太子妃辩驳,却不提自己一句委屈,这就显得比瑞王高杆多了。
瑞王看似在替瑞王妃争,可口口声声都是自己受了委屈,与太子一比,高下立现。
更别说,太子妃还有了身孕......
皇后原本一直未曾出言,这下也是坐不住了。
“什么,太子妃有了身孕!”皇后似乎被惊着了似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怪道本宫看着她脸色那么难看,这是......皇上,太子妃有了皇家子嗣,这可不容有失啊皇上!”
惠帝膝下倒也不算很单薄,但也不丰厚,至今为止,唯有太子和瑞王两个成年皇子,瑞王大婚后迟迟未曾有后,好容易有了一个,还夭折了,如今倒是新娶了王妃侧妃,可一样什么动静都没传出来。
而太子亦是一样,成婚近一年了,也是什么动静都没有,要说惠帝不着急,肯定也是不可能的。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不知好歹
惠帝着急,却不能代替这妇人怀胎之事,更不好同皇后荣贵妃一般一样,时常查问这种事,因而急也是急在心里。
如今听闻太子妃有喜,自然也是高兴。
因而忙问太子:“这话当真!”
太子闻言立即答道:“断不敢欺瞒皇上,已经由着刘太医把过脉了,说是喜脉无疑,只月份还少,加之儿臣与太子妃都无经验,这才疏忽了的。”
“刘太医把过脉了?”惠帝闻言脸上喜色不由更浓,尔后连连点头,“他既把过脉了,那必然是没有问题的。”
刘太医最善妇科千金之症,就是防备着那么多命妇都在山上,皇后才特地遣了他们几个擅长妇人之症的太医去山上伺候,他既说太子妃是喜脉,那自然是喜脉无疑了。
“好,很好,”惠帝连连点头叫好,然后,也顾不上评判对错了,赶紧指着太子妃道,“快将太子妃扶起来,眼下这个月份,地上凉着呢,别跪坏了!”
然后似乎又觉得不妥,便去叫皇后,“这样,你......你还是带着太子妃再去后头瞧瞧,这一路折腾的,可别出了什么问题,仔细些无妨。”
“是,皇上。”皇后这会儿当然不会跟皇上唱对台戏,因而闻言自然赶紧答应下来。
瑞王母子一见一说太子妃有孕,皇上立刻就雨过天晴了似的,不由急了。
“皇上,这事还没说明白呢,您这是要包庇不成!”荣贵妃平日里被惠帝骄纵惯了,一着急,也就顾不上体面规矩仪态了。
好在眼下没有旁人,要不然惠帝准得大发雷霆。
这一半个时辰的,他竟听着瑞王母子哭诉了,听得头都大了,这母子俩还哭闹个没完,就是圣人也烦了啊!
更别说眼下这事瞧着也不像是太子和太子妃的错,反倒是瑞王看着像是个胡搅蛮缠的,荣贵妃竟然还有脸跟他哭闹!
“你闭嘴!”所以惠帝毫不留情地斥责了荣贵妃,几乎指着她骂道,“你还有脸哭?这难道不是你平日纵容疏于管教的错吗!”
荣贵妃一听惠帝指着她责骂,如何能依?
因立时大哭道:“皇上这话叫臣妾如何敢认?皇上说是臣妾的错,难道是臣妾叫瑞王妃这样的?难道是臣妾让瑞王妃跟太子妃共处一室这许久,变成了眼下这副样子的?皇上要偏疼,可总也要说理啊,皇上这是要屈死臣妾母子不成!”
瑞王也对这发展不甚满意,于是也跟着叫屈,“父皇,父皇切不可听信太子一面之词啊父皇,儿臣不过求个公道,这山上所有人都可作证,儿臣的王妃跟太子妃共处一室之前人还是好好的,可跟她共处了一个多时辰以后,人就变成了这副模样,父皇,您说儿臣如何能不怀疑啊!”
不得不说,瑞王这句哭诉倒还是有些道理的。
但再有道理,也比不上太子妃肚子里的金孙叫惠帝看重。
儿媳妇没了可以再找,可孙子没了那就是没了,这两者焉能一概而论?
因而,惠帝便对瑞王道:“你身为大伯兄,也要宽和大度些才是,太子妃是什么样的品性,你难道还不知道吗?她哪里是会害你媳妇的人!你跟她动手的事,朕还没查问你呢,你休要不依不饶了,一切以太子妃腹中皇嗣为重。”
惠帝这话说的也算苦口婆心了,且暗暗提醒瑞王,你自己也一脑门子官司说不清楚呢,没听太子说带着些命妇一道来了么,难道真要将那些夫人招进来问话,生生打了你自己的脸你才能知道收敛么?
可惠帝用心良苦,瑞王却不见得领情。
他本是笃定自己今日能扳倒太子太子妃的,现在可好,太子妃一个有孕在身,一切错处就都要不计较了,他如何甘心,如何肯依呢?
因而也顾不上管惠帝乐意不乐意了,梗着脖子便同惠帝强辩道:“父皇不用同我讲些什么大道理,道理我都懂,我只想问问父皇,我的王妃变成了这样,难道就没个说法了么!太子妃有孕在身就矜贵了,那我的王妃就该白白被人害成这样么!”
惠帝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掰开了揉碎了跟瑞王讲道理了,瑞王应该领会自己的用意才是,没想到,自己一腔苦心全都喂了狗,当即大怒。
“好好好,你可真是......你这个......”想骂瑞王畜生,但转念一想这畜生是自己生的,他若是畜生,自己也不是什么好的,因而惠帝及时收了口,话锋一转,骂道,“你既这么坚持,好啊,那就叫人进来一并问问好了,朕也不管什么丢人不丢人的了,反正大家都看见了,谁眼睛也不瞎!来人啊,传诸位夫人觐见!”
荣贵妃到底比瑞王精明些,见惠帝召见那些命妇不由觉得不好,因而忙劝道:“皇上息怒,瑞王年轻不懂事,言语冲撞了皇上,皇上只管教训就是,老子训儿子那是天经地义的,叫外人来做什么呢。”
那些命妇可都是太子带下来的,她可不相信太子会找他们这边的人,定是都叫了自己一派的,那来了还不是一味地抹黑她儿子么!
然而惠帝圣心已定,岂是她几句话就能扭转局面的?
更别说她还有个不知道里外轻重的儿子,半分不知道她的苦心,一味地跟着搓火呢!
很快,太子带回来的命妇们便受召进来了。
惠帝打眼一瞧,有几个眼熟,有几个不熟,但也多少有几分印象的,这些内宅夫人,平日多是皇后招待,他能见到的不多,所以不认识倒也不奇怪,打头的那几位,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是夫家在朝任要职,所以他才认得的。
皇后玲珑心肝,见惠帝眉心微拢,道他定是认不全人,所以也没急着走,而是来到皇上下首,低声将几位命妇的身份挨个儿说了遍。
当然说的是夫家在朝的官职。
惠帝见皇后如此细心,不由大感安慰,朝皇后和善地点了点头,略笑了笑。
皇后却并不居功,介绍完毕便退后一步站着去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不领情
惠帝听了皇后的提醒,对下面的命妇们的身份也就不陌生了。
他将几个命妇挨个儿看了,将诸人夫婿在心里过了一遍,心中便有了计较。
而荣贵妃此刻却在暗疑。
太子带来这些人中,竟有几个是他们一派的官眷,这不会有诈吧?
太子真会这么好心?
难不成,是这些人投去太子门下了?!
思及此,荣贵妃看向那几位命妇的眼神就有些不善了。
惠帝倒没注意荣贵妃的眉眼官司。
既然叫了这些命妇进来,那皇后就不好离开了,而看太子妃的样子,似乎也不打算离开......
想了想,惠帝便朝常公公摆了摆手,示意他先拿个凳子伺候太子妃坐下。
常公公见了立刻意会,忙叫人搬来软椅,放到太子妃身后,请人坐下。
太子妃自是去辞,等惠帝又发了话才谢恩坐下。
荣贵妃见了不由暗暗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骂太子妃装腔作势。
瑞王则横视一干命妇,大有她们若是胡说八道他必会叫她们好看的意思。
可他做的太明显了,因而不光那些命妇看见了,惠帝也看在眼里,难免就更加不快。
因而等了一会儿便道:“诸位夫人但将今日之事照实说出来,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诸位不必有顾虑,一切自有朕做主,朕只想听真话。”
皇上要求听真话,按说这没什么不对,但瑞王母子就是从皇上这话中听出了些别的意味。
皇上特地强调要说真话,又说一切自有他做主,是谓何意?
几位命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齐齐去看文国公夫人谢氏,瞧着是想要她先表态的。
谢氏也深知这种情况下自己必然是要先开口的,因而也不推搪,朝皇上皇后行了一礼之后便道:“陛下娘娘面前,臣妇不敢妄言,陛下有问,臣妇自然如实作答……是这样的,臣妇等听闻瑞王妃出事后,急忙去看,不想却见太子妃晕倒在地,瑞王爷咄咄逼人,煞是凶悍,又正要同太子妃身边女官动手......至于在这之前具体出了什么事,臣妇并不知道,还请陛下娘娘明鉴。”
谢氏开了口,其他几位夫人也都纷纷开口了。
大家说的都差不多,不过若细分一下的话,还是能看出些差别的。
以谢氏为首的死忠太子党的夫人们,自然同谢氏口径一致,而夫家忠于瑞王一派的夫人们,话说的就含糊多了,基本上说了等于没说,一副稀里糊涂的样子。
不过这就已经足够有心人看明白了。
此刻殿内之人没有傻的,里外轻重一个个的还是分得清的。
虽然瑞王一派的官眷言辞模糊,但也没敢否认太子一派官眷们的话,那也就是说,瑞王确实很有可能跟太子妃动手了。
惠帝脸色黑了又红,红了又黑,觉得自己一张老脸都要被瑞王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丢尽了。
原以为不过一点家务事,关起门来分说分说也就罢了,他可倒好,不依不饶,上蹿下跳,自以为冤屈,结果怎么样?!
事到如今,完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已经不行了,太子妃如今是个金贵的,可不能有闪失,但真叫坐实了瑞王跟弟妹动手的名声,也实在不可,所以......
惠帝思来想去,拿定了主意,转头和蔼看向太子妃,温言问说:“皇儿啊,你这大皇兄是个莽人,脾气急,说话做事有诸多不得体,若他真有什么开罪你的地方,你放心,父皇定不会纵容他的,必严惩不贷!不过,太子等都说他们去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没见到......你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只管跟父皇说啊......”
惠帝这话宗旨有二。
其一,瑞王是个棒槌,说话做事不经脑子,所以经常做错事,该罚。
其二,就是惠帝的潜台词了,意思不过在说,太子他们进去之前到底发生什么事没人知道,总不好光听太子妃一面之词,所以,太子妃也不能乱攀诬,得实事求是才行。
实事求是,换一种说法还可以说成是要保全皇家颜面。
也就是说,不管瑞王做了什么狗屁倒灶的事,他背地里狠狠罚他,罚什么都行,但眼下这么多外人都在,太子妃若是个识大体的,总要顾全着皇家的颜面。
太子妃是不是个识大体的呢?
那自然得是啊!
皇上都这么说了,太子妃就算不是也得是!
不过,太子妃也不是傻子,要让她亲口承认瑞王没跟她动手也是不行的。
皇家颜面要保全,可她的委屈也要有处诉才行啊!
因而,太子妃也不将话说明了,只管抽抽搭搭地哭,一边哭一边答说:“儿臣没什么委屈的,有父皇这话,儿臣就不委屈......”
说一半露一半,态度半真半假,太子妃回答可谓高杆!
太子妃说自己不委屈,是因为惠帝的话才不觉得委屈,但她又哭成那个样子,谁又会真的觉得她一点儿不委屈呢?
偏惠帝却很吃这一套!
闻言居然还很满意地朝太子妃点点头,“好孩子,还是你识大体,不同你这不成器的兄弟计较,你放心,父皇定狠狠罚他,他吓着你了,这就是错!”
惠帝一句话定了瑞王的罪,但罪名却不清不楚,只说吓着了太子妃,却没承认瑞王跟太子妃动手的事。
在场诸位夫人们互相看了看,到底还是没说话。
圣心已定,哪个没眼色的会这时候开口反驳呢?
不想,她们不说话,有人却有话说。
瑞王本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受了大委屈的,来告状请惠帝做主的,结果现在有罪的却变成自己了,哪能甘心?!
不甘心,就要闹!
他惯是个混不吝的,所以也顾不上有没有外人在场了,当即就梗着脖子叫道:“我有什么错!合着我的王妃被人害成这样,我们夫妻反倒成了罪人了,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惠帝一听瑞王这混账话,脸色登时就沉了下来。
荣贵妃已经反过来味儿了,见状不由暗道不好,于是忙抢在惠帝之前痛斥瑞王道:“孽障,胡沁些什么呢!这是你为人臣为人子与君父说话该有的态度么!”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异数
荣贵妃到底还是比瑞王有心机多了。
她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了,知道惠帝有心替瑞王开脱,所以当然害怕瑞王再惹怒惠帝。
自听了那些命妇的话,她就知道这件事不对劲。
这事摆明了是儿子的错,他们母子大闹可以说是根本没有赢面的,要不是皇上还有心维护,这会儿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既然这样,若还不知领情,那不是自己上赶着找死么!
儿子是个冲动的,这荣贵妃心里明镜似的,所以才抢在惠帝之前叱骂儿子。
果不其然,她骂完了儿子之后再用余光去瞄皇上,皇上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些。
荣贵妃见状不由暗暗吁了口气,又怕儿子再闹,于是赶忙又暗示道:“今日你已经犯了错,你父皇仁慈才给你改过的机会,你可要好好珍惜,莫要一错再错下去了。”
说着,又不停地朝儿子打眼色。
瑞王见到荣贵妃朝自己使眼色,本不想管的,但他终究不是一点儿脑子没有,知道眼下情势对自己不利,所以也只能先将满腔怒火按捺下去。
瑞王闭嘴不言了,惠帝便以为儿子知错了,脸色这才好了起来。
转头面对诸位命妇,都显得又和蔼了几分,“今日为了朕的一点家务事,劳动诸位了。”
诸命妇闻言自然是叩头曰不敢。
谁敢怕皇上的劳动呢?
......
就这么着,因为惠帝的和稀泥,这件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瑞王不过又被禁足,多的惩罚却是没有了。
太子等虽可惜没能一举扳倒瑞王,但今日之事疑点诸多,真要深查下去,他们也未必能脱了干系,所以这个结果倒也不算太差。
至少,惠帝知道太子妃有孕,是真的很高兴。
任何朝代,任何人家,添丁进喜总是大事,也是喜事,少有人会不高兴的,皇上再高高在上,到底也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欲,自然不能免这个俗。
……
瑞王妃就这么“疯了”,找不到缘由,似乎真的只是乍悲之下被激疯了,瑞王找皇上告状也没告出个结果,转头看着痴痴傻傻的王妃,又想到她那英年早逝的哥哥,不免觉得晦气。
因而回到瑞王府,便叫人将瑞王妃关到院子里,不许她出来。
瑞王被禁足,瑞王妃疯了,所以这夫妻二人自然没人前去陆家祭拜陆铭,而没有魏老太君的允许,又没人敢做主叫被关在家庙里的郑氏回来,因而,陆铭的丧礼就全权由林氏操持。
如果有别的选择,林氏是不想操持这个所谓的葬礼的。
但她初一都做了,又岂能差这十五?
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陆铮的脸面。
就为这个,林氏将陆铭的葬礼操办的很是风光。
而因为先前有惠帝口谕传下,说陆家大公子乃有佛缘之人,是佛选之子,所以倒是没人敢说陆家这丧事冲撞了普云大师,不吉利。
因大部分命妇都在山上参加水陆法会,因而陆家葬礼上来的贵眷并不多。
顾家作为姻亲,倒是来了,不过也只顾侯爷带着世子世子妃过来了。
这倒也说得过去,陆铭毕竟是晚辈,没有徐氏这样的老一辈来拜祭的道理,而顾家与陆家即将结亲,所以顾麟携子前来谁也说不出什么,既不显得十分隆重,又不算不给陆家面子。
陆家的丧礼办的风光却不盛大,到底不能抢了普云大师的风头,再加上陆铭是横死,又是英年早逝,也不适合大操大办,没这个规矩。
至于丧礼上他母亲妹妹皆未出现......众人私下里互相一嘀咕,就差不多都明白了。
瑞王妃疯了的消息,也不知道怎么就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在京里传开,而陆铭的母亲郑氏犯错被逐出家门的消息,大家伙也不是不知道,所以这二人没出现,大家也没觉得奇怪。
大抵是不想这种日子闹起来,丢自家的脸吧,能理解。
......
安笙封门不出,专心为普云大师诵经祈福,但到底也不是对外界情况一无所知。
换句话说,就算她不知道,郑妈妈总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陆铭去世这么大的事,顾麟父子又去参加丧礼了,因而永宁侯府里早就传开了,郑妈妈管着玉笙居的采买,自然从下人们嘴里听到了这个消息。
她本来还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安笙这事,不想正犹豫着呢,就听说陆家那边派人来了,要见她。
人是护国公夫人林氏派来的,让她转告安笙,说既是佛前发了愿,要四十九日不出门,那就得说到做到,但陆铭去世安笙身为未来弟妹不到场祭拜一下,却也有些说不过去,因而便叫郑妈妈跟安笙说,让她派青葙前去代替她祭拜一下。
郑妈妈一听确实是这么个理儿,因而回去立即将事情报给安笙,并转达了林氏的意思。
不过,让郑妈妈意外的是,安笙听到陆铭去世的消息,却哭了!
虽不是大声嚎哭,但两行清泪潸然而下,她还是不会看错的!
“小姐......”郑妈妈给安笙这反应唬了一跳,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然后就听安笙道:“就照夫人说的做吧,青葙,你去吧,替我上一炷香。”
“是,小姐。”青葙听罢立即颔首应下。
她虽也有不解,但既然小姐交代了,她就只管照着做就是。
郑妈妈见状也只好将满腹疑惑收起,带着青葙一起出去了。
郑妈妈和青葙退出佛堂,便只剩下安笙和慧通一前一后跪着。
慧通没那么多复杂心思,见安笙哭了,便安慰说:“师姐莫哭,人总有一死,天道轮回,自古如此,这是师傅说的......”
安笙听了慧通的话,转头朝他笑了一下,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天道轮回,果真如此么?
师傅倒是说了这话,但师傅却没告诉她,以人力要如何更改天道?
陆铭......
师傅临终前跟自己说,自己命中有一异数,异数相合而动,这才让她改了命数,卷土重来,陆铭……怕就是这个异数吧?
师傅说,异数该归天命了,所以,陆铭才死了,是这样吗?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传信儿
日落西山,月上柳梢,很快一日光景便要过去。
入了夜,来陆家祭拜的人就少了,住在家里的多是宗族亲戚,其余的客人白日里参拜过了便已经离开。
林氏忙了一整日,直到此时才稍稍松快些,正要坐下喝杯茶缓缓神,就听外头丫鬟来报,说陆文来了。
林氏以为外头又有什么事,忙放下茶杯叫陆文进来。
少顷,陆文裹着寒气从外面进到了内室。
林氏叫丫鬟给陆文上热茶,让他喝了暖暖身子,但陆文却说不忙,给阻止了。
林氏明白陆文这是有话要跟自己说,遂给扶冬使了个眼色,扶冬见了立刻意会,将屋里伺候的人全都叫走了,只自己守在门口。
待屋内人清了,林氏才朝陆文招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来坐,尔后问道:“这回说吧,怎么了?”
陆文在林氏下手坐了,低声答说:“山上传来消息,说有人想往里头传话,要让那位知道大少爷去了的消息,并且......”
陆文说到这里,略顿了顿。
林氏几乎立即就猜到他的未尽之言,因而面色骤然冷了下来。
片刻后,她轻哼了一声,替陆文将没说完的话说了:“而且,说人是我跟世子害死的,是吧!”
陆文也知道林氏必能猜到这些,因而也没再藏着掖着,颔首应说:“正是,那边来人问,现在该怎么办?”
留守山上的人拿不定主意,不敢说这消息是叫郑氏知道,还是不叫知道,因而特地差人下来问问。
林氏听到陆文询问自己的意思,略沉吟了片刻,先问:“世子知道了么?”
“还没呢,”陆文摇了摇头,“将军在前面招待几位大人,山上下来人,不敢过去打搅,先找到了我,我听了之后觉得这事不能耽搁,因而特来回禀母亲,征询母亲的意思。”
林氏闻言轻轻嗯了一声,“你做得对......这样,先不用跟世子说了,等过会儿我找个机会跟他说,你去给他们回话,就说我的意思,是拦着不许乱传消息进去,剩下的.....你就不必管了,我自计较。”
“是,母亲。”陆文得了林氏交代,立即便出去办了。
待陆文走后不久,林氏招来扶冬,吩咐她道:“安排人往松鹤堂里头过个话儿,将这事传进老太君耳朵里,看她是什么意思,记着,别说是我叫你们去的。”
“奴婢知道了,夫人放心吧,奴婢这就安排人去办。”扶冬一脸肃容地点点头,也出去了。
......
松鹤堂。
魏老太君刚吃了药,睡下了,是以整个松鹤堂都十分安静,几乎余声不闻。
魏嬷嬷看顾了魏氏一整日,人乏的厉害,见魏氏睡了,正想着自己也去歇歇,却见听兰一脸急色地撩开帘子进来了。
魏嬷嬷一看听兰的脸色,就知道有事。
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魏嬷嬷暗暗叹了口气,招过听兰,问她怎么了。
然后,就听到听兰报了家庙里的事情。
“你说有人要给那位传信儿进去?被夫人叫人拦下了?”
“正是,”听兰闻言赶忙点头,一脸的焦急,“魏嬷嬷,您说这事该不该报给老太君啊?”
按说,家里大少爷死了,那位是大少爷的生母,纵然犯了错,也不该不叫人知道才是,可那位犯的错又颇特殊,又是个炮仗性子,因而听兰才拿不定主意。
“消息准吗?”魏嬷嬷沉吟了一会儿后,又问。
“准着呢,是咱们的人来回的话。”听兰忙说。
魏嬷嬷听到这,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按说是该报给魏氏知道的,但魏氏的身子......
“夫人那边怎么说?”
“听说夫人交代了,说老夫人身子不好,就不拿这事烦老夫人了,先拦着,有事她担着。”
魏嬷嬷听到这话,不由满意点了点头。
夫人还是有担当的,又万事以老太君身子为重,是谓极孝顺了。
白日里老太君疑心夫人时,她可是在场的,她尚且都有些过意不去,夫人能不记恨老太君,还处处替老太君着想,这很好。
既然夫人也认为,为了老太君的身子,这事不该报给老太君知道,那她也该照夫人的意思去做。
“这样,先别说了,老太君这会儿才刚有点儿缓和,可别叫她再生气了,万一......”结果,魏嬷嬷这话还未说完,就听屋里头传来魏老太君的声音。
“万一什么啊,舒巧,你进来说话......”
魏老太君声音很弱,断断续续的,说了什么听不大真切。
但魏嬷嬷伺候她多年,对她一言一行都十分了解,因而立即就明白她说什么了。
明白了,便不由暗悔。
早知道她方才就该带听兰远些说话,这样也就不至于吵醒魏氏了。
现在倒好,人也吵醒了,还被听到了关键之处,这下不说实话也不行了。
因这,魏嬷嬷只好带着听兰进了里间。
“老太君......”魏嬷嬷和听兰一进去,就见魏老太君已经睁开眼睛了,正由含玉给往脖子下头垫软枕呢。
见到她二人进来,便缓慢而虚弱地道:“说吧,怎么了。”
魏嬷嬷无法,只好照实说了。
大抵是怕魏老太君误会林氏,魏嬷嬷倒破天荒地替林氏说了句话。
“二夫人这么做,也是顾忌您的身子,奴婢原本也是这个意思的,老太君如今不能生气,不能操心伤怀,这可是褚太医亲自交代的,奴婢不敢不从,夫人定也是这样的。”
魏老太君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只是......唉,可我如何能……万事不管……”
说到这里,魏老太君脸上忽然现出悲色来,看得魏嬷嬷心里一酸,下意识叫道:“老太君......”
魏老太君费力地朝魏嬷嬷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说,喘息了几声后,又道:“查清楚......是谁,是谁要给她传信儿...了么?”
“不敢确定,不过......”魏嬷嬷似乎有些犹豫。
魏氏皱眉问道:“不过什么?你有话......尽管说......就是......”
“不过......”魏嬷嬷得了魏氏首肯,这才接着道,“不过世子安排在山上的人传回话来说,像是瑞王府的手笔......”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两害相权取其轻
“瑞王府?”魏氏听到这里,双眼不由瞪大了些,“他们......想,想干什么!这......是瑞王的意思,还是,还是敏姐儿......”
魏嬷嬷听魏氏怀疑到瑞王妃陆上,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到底还是没说。
她想,这件事应该不大可能是瑞王妃做的,毕竟瑞王妃都已经疯了,怎么还能安排这种事呢?
那就只能是瑞王了!
不过,这种话她不敢说,揣测也是需要根据的,她要说自己认定是瑞王派人做的,那总要说为何不是瑞王妃吧?
那就得跟老太君说,瑞王妃疯了的事了......
可这话怎么说呢?
再者说,若是老太君再知道瑞王妃疯了,只怕还不知要遭受多大的打击呢!
所以,这件事是万万不能说的。
不光不能说,还得瞒的严严实实。
好在老太君现在病着,也不能见外人,也没闹着要找瑞王妃,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儿呢!
与这件事情相比,还有更重要的问题需要讨论呢。
“老太君,当务之急怕不是非要弄清楚事情是谁做的,要紧的,是万一那些话真传到大夫人耳朵里,可怎么办?您也知道,大夫人她......”
大夫人她怎么了,魏嬷嬷没说明白,但魏氏却心领神会了。
毕竟郑氏什么德行,她早就亲眼见识过了,哪里需要魏嬷嬷给自己分说。
郑氏那种性格,如果知道了这些话,必然得闹个天翻地覆,这一点魏氏并不怀疑。
按说,她现在如果够狠心的话,就该直接了当解决了这个麻烦,一了百了。
可是......
也不知道年岁大了,慈悲心重了还是怎么着,魏氏总觉得这决定太难做了。
魏氏一直没说话,魏嬷嬷也没催促,一时间,屋内只有更漏滴水的轻微声响,安静如斯。
好半晌之后,魏嬷嬷才听魏氏道:“让我......让我想一想,我再,再想想......”
魏嬷嬷闻言,略张了下嘴吧,复又闭回去,颔首应说:“奴婢明白了。”
说罢,就不再言语了。
魏氏也阖上了双眸,看起来似乎睡了,又似乎没睡,呼吸浅浅的。
......
前院。
陆铮送走了最后几位客人,便匆匆去见母亲林氏。
方才待客的时候,他见司契朝他打眼色,便知道是有事要说,因而一送走客人,便立刻招来司契问出了什么事,听司契说是林氏找他,他这才匆匆来见。
等见到了母亲林氏,知道是出了什么事,陆铮却并未觉得奇怪。
要是瑞王那边真什么都不做,他反倒要觉得不对呢,现在那边有了动静,倒是正常的。
“母亲可同祖母说了?”这事最终还是要看魏老太君的意思,陆铮深知这一点。
郑氏是去是留,不过老太君一句话的事。
“没有。”提到郑氏,林氏总没好声气,再加上魏氏之前那样对她,她也颇觉寒心,因而提起魏氏语气也不甚热络,“你祖母身子那样,我怎么敢将这种事情拿去烦她。”
陆铮也知道林氏心里有疙瘩,却不知道怎么劝才好。
一面是他祖母,一面是母亲,他真做不到贬低谁抬高谁。
哪怕他心中也是偏向母亲的,但有些话他还是说不出口。
因而只能道:“母亲所言极是,那这件事就不劳烦祖母了吧,儿子去安排,母亲不必烦忧。”
他知道母亲不喜大伯母,也不愿意管大伯母,所以便想将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
不想母亲却不同意。
“不,这件事你别管了,我跟你说,就是让你心里有个数而已,该怎么安排她,那是内宅的事,你不用管,做好你的事就是了,行了,天也不早了,回去歇着吧,明儿还得忙呢。”
因为陆文的丧事正撞到了普云大师的水陆法会,因而陆家决定丧事从简,只停灵三日便下葬。
可即便只停灵三日,要忙的事情也着实不少。
陆铮并未反对母亲的话,颔首应了,然后起身行礼告退。
送走陆铮后,林氏又问扶冬:“怎么样,那边儿有信儿了吗?”
“还没有,”扶冬摇摇头,小声答说,“这事毕竟不好决断,许是老太君也犹豫着......”
松鹤堂里头什么动静都没传出来,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魏老太君听说了这件事,但难以抉择,所以迟迟做不了决定。
第二,就是魏嬷嬷兴许为了魏老太君的身子,私自做主将这件事给瞒下来了,所以魏老太君还不知道。
这两种情况的可能性都很大,所以扶冬也不敢说是哪一种。
林氏倒也没纠缠,闻言只略沉默了一会儿,便道:“没有就没有吧,等着就是了。”
......
林氏并没有等太久。
魏老太君到底还算是个有决断的人。
从前她纵容郑氏一家,无论郑氏怎么闹,怎么撒泼,似乎都在她的容忍范围之内,而后来厌恶了郑氏,这容忍度似乎一下子就低了下来。
人就是这么复杂。
魏氏最终还是决定,要防患于未然。
其实也不只是防患未然,因为郑氏其人,如果真叫她知道了这件事,她肯定会认定是林氏和陆铮母子俩害死了陆铭,亦或还有她这个老太婆的手笔,到时候,郑氏若闹起来,陆家可就不只是丢人这么简单了!
此事如果真是瑞王府的手笔,那所图肯定不只是让郑氏大闹。
太子党与瑞王党争端不休,陆家作为太子党,自然不为瑞王所容,瑞王想要除掉陆家的心,可从来没停歇过。
所以,魏氏坚决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防患未然,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喂药吧……她既病了,也该有个病了的样子。”
临近午夜,魏嬷嬷忽然听见魏氏这样吩咐,当即一个激灵,从半梦半醒之中被吓清醒了。
清醒过来之后,魏嬷嬷看魏氏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忙点头应了下来。
魏嬷嬷倒是并不觉得魏老太君做的不对。
做大事者,就不能为小节所惑,当家人若不能当断即断,那这个家势必是当不好的。
老太君早年糊涂,如今倒是又清醒过来了,这很好......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病重
魏嬷嬷子夜起身,之后就再没睡下,先是在屋里坐了一阵子,然后又接连叫起了几个人,交代了些话,便又独坐到了天明。
天刚拂晓,魏嬷嬷手下一个管事婆子,从西偏门出了府。
她前脚刚走,后脚林氏就知道了,然后也安排了人跟着那婆子。
天渐渐亮了,丧事还在继续,林氏收拾妥当后,又将是一日忙碌。
早上用了清粥小菜,一水的素斋。
不是为陆铭,是为了过身的普云大师。
陆铮和陆文兄弟二人陪着林氏一道用了早膳,母子三人又分开去忙。
辰时正,派去山上的人回来了,不过没见到林氏,而是先找了林氏身边的林妈妈回的话。
林妈妈听完了,安排人先下去,然后自己寻着机会找到了林氏,小声在林氏耳边回了一句:“病重。”
林氏一听这话,便明白了。
郑氏有没有病,外人不清楚,她当然是清楚的。
所谓的生病不过是搪塞外人的托词,陆家内里是都知道郑氏并没有病的。
但林妈妈如今却说郑氏病重,且又是在荣禧堂那边派人之后病重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荣禧堂里那位出手了。
人多眼杂,林氏也没再问什么,只点了下头说知道了,就叫林妈妈先下去忙了。
这个结果也没什么不好,若魏氏真不动手,她也是必然要动手的。
她自己什么名声她都可以不在乎,但她不会容许别人往她儿子身上泼脏水!
哪怕一丝一毫也不行!
......
陆铭停灵三日,便出殡下葬。
彼时已近年关,陆铭的葬礼便一切从简,来回不过两个时辰,人就已经下葬了。
腊月二十七,山上的水陆法会也停了,大家忙着过年,已少有人一直在山上待着了。
因着年节下,京都又恢复了往昔的热闹繁盛,虽不若往年处处披红挂彩,但街边店铺也都挂起了灯笼,以示喜庆。
被这热闹的年节气氛一冲,普云大师去世的事似乎也没那么轰动了。
护国公府陆家,因才办了一场丧事,这个年节便没有如往年一样大操大办,反倒俭省了不少。
护国公夫人林氏仍旧每日同三夫人蒋氏一道去看魏老太君,然后略陪着说会儿话,再出来,日日如此。
很快,便到了除夕。
除夕日,宫中有宴席,但天家念及这是阖家团圆的大日子,因而宫宴设在午时前后,基本上午后便散了,也不耽误诸人除夕夜里阖家团聚。
除夕宫宴,有封号的皇亲国戚,和有爵位在身的官员女眷,以及五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都要参加。
这是荣耀的事,能参加宫宴,没人会不愿意。
京中有爵位的不少,但能参见宫宴,并且能见到皇上的可不多。
也不是每回宫宴都会请这么多人的,所以每年除夕,宫里都极热闹。
因为难得宴请这么多人。
永宁侯顾家作为京都中地位算不得显赫,圣宠也不够丰厚的人家,往年也只有老夫人徐氏,和永宁侯夫妇及世子顾琮才有机会参见除夕宫宴。
但今年,老夫人徐氏和永宁侯夫人却是去不成了。
不过,人倒是比往年只多不少。
除了永宁侯顾麟和世子顾琮夫妇,还有顾荣夫妇俩也去了。
至于永宁侯夫人……说是病了,连年节也操持不了,所有事情都是顾家二夫人和三夫人一起办的。
同样病了的还有顾家老夫人徐氏。
那次中风后,徐氏就再也没好起来,如今已经不能自己坐起来,得靠人扶着才行了。
顾家这个年,过得也颇冷清。
大房夫人“病”着不能出门,大小姐顾凝薇已经出嫁,二小姐安笙诵经祈福期限未到,闭门不出,年也不打出来算过,三小姐顾安雅在偏院里头关着,眼瞧着,这大房如今已有败落之象。
二房和三房人倒是全的。
不过,家里前前后后出了这么多事,徐氏又病成那个样子,谁又闹腾得起来呢?
不过年总是还要过的。
二夫人沈氏跟丈夫一同去参加宫宴了,家里头的事情就是三夫人宋氏在做主。
其实也没什么好忙的了,该安排的早都安排好了,顾麟那边早传下话来,说今年就不大操大办了,让一切从简,等着顾麟顾荣兄弟从宫里出来,祭了祖,一家子再坐在一起吃顿饭,这个年也就算过了。
没甚事情好安排的,宋氏便想忙里偷闲,先去歇会儿。
不想刚回去,就听院里的二等丫鬟慧儿报说,偏院里的三小姐说要见她。
宋氏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嗤笑了一声,“她要见我?当真好笑,这时候了,她见我做什么!”
她从前是跟顾安雅母女有过合作,不过那早就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顾安雅这样,还见自己做什么!
宋氏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事是需要顾安雅帮忙的,因而便想回绝不见。
不想刚要说话,便听慧儿又道:“来传话的人还说了,说三小姐叫跟您说,她手里有夫人要的东西,夫人去见她,定不会后悔的。”
顾安雅手里有自己要的东西?
这怎么可能?!
宋氏第一感觉便是这个。
但随即心头一动,不知怎么的,这话就没说出来。
也许……她说的是真的呢?
她如今已然这样,自己就是见见又何妨?
兰英跟着宋氏已久,最是了解她,见她犹豫了,立刻便低声劝道:“夫人,三小姐如今又能翻起什么浪花,您就是见见想也不妨事,万一她说的是真的,那......”
说白了,就是有好处得拿。
宋氏出身商户,有着商户人家的趋利本性,有好处不拿这种事对她来说,颇难。
于是宋氏就去见顾安雅了。
因为其他数得着的主子几乎都去参加宫宴了,去不了的也都病的病,关的关,所以宋氏去见顾安雅,并没费多少功夫。
当然,尽管如此,宋氏还是谨慎地选择了悄悄去见。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自以为躲过了满府的眼线,却忽略了这府中眼睛最亮的到底是谁。
这不,她这边前脚刚走,玉笙居那边后脚就接到了消息。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谈条件
安笙白日里几乎都待在佛堂,所以,消息先是传到了郑妈妈耳中。
郑妈妈听后略沉吟了一下,吩咐来人说:“先盯着她们,若她们危害不到小姐,咱们便不管,若她们要对小姐不利,即刻来报。”
来人得了命令,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玉笙居临时辟出来的小佛堂内,安笙和慧通一左一右坐在蒲团上,一个抄经,一个念经,十分和谐安宁。
......
宋氏带着人七拐八绕的,终于来到关着顾安雅的偏院。
这院子年久失修,又久无人居住,处处破败的厉害,唯一还算像点儿样子的正房情况看起来也不算好,只能算是勉强遮风罢了。
顾安雅如今正住在这里。
冬日的西北风顺着廊下刮进屋里,刮得屋门劈啪作响,屋门上一把大铜锁,将顾安雅牢牢地锁在里头。
看着她的婆子许是吃了酒,在耳房里睡着了,发出阵阵鼾声。
宋氏等来到廊下,宋妈妈挑开耳房的帘子,一股热气混着酒气扑出来,宋氏当即拿起帕子掩住口鼻,嫌恶地退后了两步。
宋妈妈见了忙放下布帘,小声回话说:“看来是吃醉了,睡得极熟。”
宋氏点点头,对宋妈妈道:“把钥匙拿出来。”
宋妈妈颔首应了,然后悄悄进了耳房,片刻后方出,手中已经拿到了钥匙。
“开门。”宋氏下巴略抬了抬,宋妈妈立刻去开锁。
片刻后,漏风的房门被打开,宋氏踏进门里,看到了围着一床旧被缩在床角的顾安雅。
屋里没设炭盆,冷的冰窖一般,看来顾安雅日子确实不大好过,不过月余工夫,人已经瘦的脱了相,配着眼下这张冻得青白的脸,活像个阴司幽魂。
宋氏眼底划过一抹怜悯,语气却没什么温度,“你找我做什么。”
顾安雅没动,仍旧缩在床上,哆哆嗦嗦地开口道:“想跟,三婶......做个交易......”
跟她做交易?
宋氏眉头微微挑起,“我不知道,我跟你有什么交易可做。”
“可三婶......不还是......还是来了么......”
宋氏听到顾安雅这话,双眼微微一眯,冷声道:“你若这个态度,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罢,人便要走。
顾安雅忙喊道:“三婶且慢......我,我有件事,要跟,要跟三婶说......只要,只要三婶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先说。”宋氏转过身来,淡淡道。
顾安雅知道自己没办法跟宋氏讲条件,她只有这一次机会了,不能错过,因而也不敢再吊着宋氏,继续哆哆嗦嗦地道:“我知道,知道祖母的一些隐秘事,对三婶,必有帮助......”
徐氏的隐秘之事?
这事还真算得上有些诱惑力......
宋氏沉吟了一会儿,又问:“你的条件呢?”
“三婶只要答应,答应送我离开京城即可......”
宋氏听到这里,不禁冷冷一笑,“你这条件可不容易,那我总得知道,你要说的事,跟你这条件是否配得起吧。”
这是要先听了。
但顾安雅哪里肯这会儿就将底儿全兜出去。
可一点儿不说显然也不现实。
她既要宋氏答应帮忙,便少不得先给些甜头勾着。
因而,顾安雅想了想,便说:“祖母当年害死过两个人,一个,是二姐姐的生母,一个......是三叔的生母,我有证据,三婶想要么?”
“你说什么!”宋氏就是想破了头,也没想到顾安雅说的居然是这个。
来之前她心里也想过几番,做了诸多猜测,但真是没想到是这样。
“看来三婶是想要了。”顾安雅神色轻松了些。
她就知道,宋氏肯定想要。
当然宋氏想知道这些,并不会是为了给被害人申诉或者报仇,可她却可以利用这些达到自己的目的,一个,她一直以来藏在心底的目的。
宋氏想要分家。
这念头不是一日两日了。
她们一房不是老夫人徐氏所出,处处不受重视,即便分家,也是分不到什么东西的,但如果宋氏手中握有徐氏的把柄,那事情就不一样了。
更别说,宋氏早想开了不打算借侯府的光,那么,能拿到老夫人徐氏的把柄,就更好了。
“你说你有证据?”半晌后,宋氏面色有些凶地问道。
“有。”顾安雅简明扼要地答了一个字,声音很是笃定。
顾安雅肯定不会知道这些事情,但是,她生母就不一样了。
红姨娘在顾家待了那么多年,又帮着方氏做了那么多事,知道些隐秘也不奇怪。
而她临死前将这些告知女儿,就更不奇怪了。
毕竟关键时候,这些却是可以保命的。
比如眼下。
顾安雅不就用这些跟自己谈条件了么。
“你若是骗我呢!”宋氏想了想,又问。
“我现在这样,哪里又骗得了三婶。”顾安雅态度倒很光棍。
不过也确实如她所说。
她现在这样,又如何能骗得了宋氏呢?
她想离开,要宋氏帮忙才行,宋氏大可叫人看住了她,直到拿到要紧的东西再完全放手,否则,大可在外解决了她,一了百了。
就顾安雅现在这个名声,就算她丢了死了,顾家也绝对不会声张,只会对外说人病死罢了。
所以,宋氏确实没什么好顾忌的。
顾安雅打出的条件确实很有诱惑力,宋氏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顾安雅见宋氏答应,暗暗松了口气,然后立即道:“我现在就要走,三婶要安排车马送我出去,再给我一些傍身银子,只要出了城,我立即将证据所在之处告知三婶。”
顾安雅这条件也不算很苛刻,宋氏想了想,就答应了。
眼下送顾安雅离开,确实是个好机会,这会儿家里没什么人在,真等到人回来了,就不好动手了。
只是事后少不得要提防沈氏,不能让她有机会攀扯自己,剩下的,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她敢打包票,发现顾安雅没了,顾家根本不会大张旗鼓地去找。
到时候,一个内外串通跑了便可搪塞过去,也没人能怪到自己头上。
毕竟,顾安雅是大房的女儿,就算丢了跑了,也不该是自己的错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