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情况不妙
梁无道回到家中后,越想越觉气闷。
阴着脸坐了一阵之后,招过自己的贴身小厮,低声吩咐了几句。
小厮听得连连点头。
梁无道吩咐完了,一摆手,那小厮就脚底生风地跑了。
不多时候,从梁府大门里头,走出来一个身着石青色褙子的妇人。
这妇人不是别人,正是今早从顾府偏门离开的人。
......
方妈妈今早将梁家那个妇人送走后,就一直有些心绪不宁。
她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何会突然有这种感觉。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方妈妈劝自己说,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做了,她连四小姐今日穿的什么衣裳,戴的什么首饰都跟梁家那个妇人一一说了,梁少爷先前又见过四小姐的画像,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般一想,方妈妈又放心了一些。
正好前头事忙,她便将这件事暂时放下,到前头去忙了。
荷芸匆匆寻过来的时候,方妈妈正在房里训人。
有个小丫头做事不经心,将方氏很喜欢的一个碟子打碎了。
这碟子如今只剩这一个,方氏爱惜得紧,方妈妈早就交代过下面的人,不许碰这碟子。
谁承想,今儿这丫头取东西的时候,竟会将这碟子碰掉了。
方妈妈听见碎裂声的时候,心里就不由地咯噔一下。
她僵着脖子回过头来,就见一个小丫头傻了一般看着地上的碎瓷。
方妈妈眼角狠狠地跳了一下,登时就怒了。
荷芸跑过来,也顾不上看这满地狼藉,一脸焦急地跑到了方妈妈身边,然后,低下头去,附耳说了几句。
方妈妈听了荷芸的话,心便紧缩了一下。
定了定神,方妈妈对两个婆子道:“将这丫头先押下去,关起来,等我回了夫人的话,再做定夺。”
两个婆子颔首应声,然后便驾着那丫头走了。
小丫头吓得狠了,刚才又哭又求的,力气都折腾去了大半,这会儿被两个婆子拖着走了,已经发不出声来了,身上弥漫着一股死气。
看着,倒像是认命了。
方妈妈满面阴沉,两道吊梢眉皱得死紧。
步履匆匆地往前走着,方妈妈分神低声问荷芸:“人在哪?”
荷芸小声答说:“奴婢怕被人看见,将人领到妈妈房里去了。”
方妈妈轻轻点了下头,沉声道:“你做的很好,待会儿你先去给夫人回个话,叫夫人莫急,待我问清楚了,再去给夫人回话。”
荷芸点点头,应道:”是,妈妈。“
”行了,你这就去吧。“走到听雪堂院门前,方妈妈与荷芸分开。
荷芸应声而去。
片刻后,方妈妈站在了自己的房门前。
她是方氏的陪嫁,又是大房的管事妈妈,在侯府还算有些地位。
方氏待她亲近,虽然她家住外头,却依然在听雪堂留一处小小的隔院,给她住。
方妈妈今早才从自己的小院中将梁家的妇人送走,没想到,这么快,人就又来了。
想到荷芸说梁家的夫人脸色不善,方妈妈的心又沉了沉。
若她猜的没错的话,事情怕是出了什么岔子。
梁家人难缠,方妈妈不敢大意,忙推门进了屋,打算先问问情况。
门开了,背对着房门坐着的妇人闻声便转过头来。
方妈妈赶紧堆上笑脸,迎了过去。
”叫妹子你好等,前头有些事,我来迟了,荷芸这个丫头真是的,怎么不知道拣着好吃的点心果子给妹妹送过来一些,妹子可是稀客,哪能光喝茶呢。“
方妈妈笑得有些小意,也不提清早时候的事情。
可这妇人显见不是个好糊弄的。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她对着方妈妈的笑脸,却没个好颜色。
方妈妈颊边的笑容渐渐僵住了,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
梁家这个妇人,是不是太蹬鼻子上脸了,自己这般客气的招呼她,她却摆着副死人脸给自己看,也太过了吧!
方妈妈心中不快,知道这人没有寒暄的意思,便收回了笑容,淡淡地问:“你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事?”
那妇人见方妈妈态度变了,脸色不由更加难看,定定地看了方妈妈两眼,硬声道:”我们少爷要见你家夫人。“
方妈妈闻言便忍不住惊诧地回望那妇人。
她说什么,梁无道要见夫人?
用这种带着命令意味的口气,见夫人?
他以为他是谁?
天皇老子不成!
方妈妈这会儿是真的气极了。
可是,她又不敢将这气撒出来。
梁无道手里握着老太爷当年交给梁家的信物,若是梁无道将这东西摆出来,非逼着顾家履行婚约,顾家还真就难以全身而退。
最主要的,当年定下婚约的人,是大小姐。
若非如此,夫人又何必委曲求全,由着梁无道步步紧逼。
思及此,方妈妈心头刚涌上来的那些火气,便颓然地散了。
咬了咬牙关,方妈妈逼着自己扯出抹笑来。
”梁少爷好事玉成,这会儿何必着急见夫人呢,你回去同你家少爷说,事情成了就好,不必特地道谢了,毕竟我们夫人也要避嫌不是。“
方妈妈之所以这样说,也是为了先探探这妇人的口风。
其实她心里已经明白了,顾菱和梁无道的事,多半是出了岔子,但是,她却不能贸然开这个口。
因为怕被三房察觉,今早她们也没敢派人跟着顾菱,所以具体结果如何,她们还真就不知道。
正因为不了解内情,方妈妈才不敢随意应声。
她是想,自己想办法先套套这妇人的话,方氏那头才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乱了方寸。
哪成想她这番话说出去后,梁家那个妇人便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方妈妈惊觉情况十分不妙,但又不知道具体怎么个不妙法,一时间没敢再乱开口。
她这边不开口,过了一会儿,那妇人倒是出声了。
”我们少爷要见你家夫人,你只管去回话,我们少爷在云华楼定了包厢,如今正等在那里,少爷这人耐性不大好,若是你家夫人去的太晚,保不齐,我们少爷就做出什么事来,届时,你们可别后悔。“
说完,那妇人也不等方妈妈反应,便起身要走。
第七十七章:不见棺材不落泪
方妈妈见状,赶紧伸手将人拦下。
”有话好说,妹子莫急,“方妈妈吃不准这妇人话里头的意思,只得小心地拦住了她,又道,”妹子且稍作片刻,我这就去回话。“
那妇人听方妈妈这样说,便又坐了回去。
方妈妈见人坐下了,又小心地安抚了几句,才赶着去了方氏房里。
方氏已经听荷芸说梁家来人了,也觉得有些不对,这会儿见到方妈妈过来了,便赶紧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方妈妈摇了摇头,脸色颇为凝重,”奴婢问不出来,梁家那妇人态度十分强硬,根本不给奴婢多问的机会,奴婢怕将人惹毛了,他们过来闹,只得赶紧过来跟夫人回话了。“
方氏一听方妈妈这话,脸色便沉了下去。
半晌后,方氏狠狠地一拍桌几,恨声道:”他还真将自己当成个人物了,这般不将我放在眼里,实在欺人太甚!将我逼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真当我怕他不成!“
方妈妈见方氏真的动怒了,怕她一时冲动做下令自己后悔的事情,赶紧劝道:
”夫人您消消气,道理虽是如此,可历来,这光脚的都不怕穿鞋的,梁家就是吃准了夫人您顾着面子,才敢这样,再说,咱们忍着他们,也是为了大小姐,您切莫意气用事,权当为了大小姐,忍下这委屈吧。“
方氏听了方妈妈的话,喉间滚动了一下,到底是将那口气生生压下去了。
方妈妈说得对,为了女儿,她只能将气暂时压下。
顺了顺气,方氏恢复了理智,对方妈妈道:”定是出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岔头,兴许事情也不小,否则梁家那个小子不会这样,看来,我只能去一趟了。“
她有顾虑,自然不敢跟梁无道硬碰硬,少不得,这一回还是得”委曲求全“了。
”你去安排一下,找个信得过的人赶车,咱们去云华楼,先看看怎么回事。“方氏吩咐方妈妈。
方妈妈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回来了。
方氏也没带别人出去,只带了方妈妈一个,带上梁家那个妇人,一道去了云华楼。
去云华楼的路上,梁家那个妇人一路都阴着脸不说话,方妈妈几次旁敲侧击的问话,都没问出什么来。
几次下来,方妈妈只好收了心思,不再问了。
半个多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云华楼前。
方妈妈扶着方氏下了马车。
方氏头上戴着披风上的帽兜,也没人觉得太奇怪,只当她是畏寒才会这样。
虽说近来天气回暖,但是风中尚带着几分寒气,有些人天生畏寒,也不奇怪。
小二过来迎客,被梁家那个妇人打发走了。
小二成日里迎来送往,最有眼力,见状便明白这行人不想别人打扰,既然他们说了已经订好了包厢,可以自行过去,小二就转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方氏和方妈妈跟着梁家那个妇人上了楼,直接去了梁无道所在的包厢。
梁家的妇人敲响包厢房门,低声道:”少爷,人来了。“
良久,才听里面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叫她们进来。“
方氏和方妈妈闻言,眉心不禁齐齐一皱。
这梁无道,架子是不是摆的太大了些!
梁家妇人却不管这些,得了梁无道的准许,她才将包厢门打开,让方氏和方妈妈进去。
方氏和方妈妈忍了又忍,终究还是迈着步子进了包厢。
一进去,就见梁无道坐在桌边喝茶,知道她们来了,连头也不曾抬起。
这种态度,实在很难不让人心头冒火。
方妈妈几时见过有人这样打她家夫人的脸,当下怒极,便要张口。
不过,她才发出了一个音节,就被方氏阻止了。
方氏看出来了,梁无道来者不善,今日怕是难以善了。
梁无道这样不客气,说不定出了什么事,她还是小心应对为好。
她不能冲动,跟这个下流坯子争一时长短。
既然已经来了,就得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思及此,方氏径自走到梁无道对面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道:”梁少爷请我来,到底为了什么事?“
梁无道听见方氏这话,才缓缓地抬起头来。
方氏被他阴鸷的目光盯得一愣,旋即皱紧了眉头,心,也一点一点往下沉去。
”怎么,侯夫人害怕了?“梁无道盯了方氏一会儿,嗤声道,”现在知道害怕了,耍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害怕呢!“
方氏闻言眉心不禁一皱。
梁无道说什么,说自己耍他?自己什么时候耍他了!
方氏不明所以,想着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便道:”梁少爷此言差矣,我怎会耍你?我为了梁少爷的婚事,不说煞费苦心,也是尽心尽力了,梁少爷怎可如此歪曲我!“
”歪曲你!“梁无道重重地哼了一声,眼带不屑地扫了方氏一眼,”你当少爷我没事干呢,还歪曲你!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知道么?事情都这样了,夫人还是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你知道的,本少爷脾气向来不好,我这个人呢,最见不得人骗我,耍我,夫人可是犯了我的忌讳了,你说吧,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方氏眉心皱得越来越紧。
”梁少爷此话何意,我真的不明白?要不你直说了吧,我也好知道,梁少爷给我判了这么大的罪,到底该不该。“
梁无道听到方氏这样说,便眯了眯眼睛。
这方氏可真够沉得住气的,都这时候了,还装的跟什么事没有一样。
这是打算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思及此,梁无道冷冷地哼了一声。
既然方氏非要死的明白一点,那他也不用客气了。
梁无道给自己倒了杯茶,吸溜了一口,漠然地看向方氏。
”夫人当初敢这么对我,就该知道今日的后果,既然你没有诚心将贵府别的小姐嫁给本少爷,还玩了这么一出偷梁换柱,那么,就直接将夫人的女儿嫁过来吧,本少爷听说,顾大小姐,可是有倾城容姿的。“
说罢,梁无道便低低的笑了出来。
他本就有些流气,如今这样一笑,就更加显得人猥琐不堪,好色下流了。
第七十八章:窝心脚(客户端加更)
”不可能!“
方氏听到梁无道这话,当即就激动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大吼道。
梁无道被方氏的尖叫刺得耳郭一疼,随即,便不由自主地想起方才在紫霞山上见到的那张脸。
当真是噩梦一样,挥之不去。
梁无道脸色一白,越发没了耐性,皱着眉头恶声道:”不可能?本少爷手里可是捏着你顾家的信物,你信不信,本少爷进宫去求道旨意,直接叫姐姐赐婚下来!“
方氏喊出那句话之后,便后悔了,如今又听见梁无道这样威胁她,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她暗悔自己冲动失言。
可如今话已说了,再收不回来,到底如何是好?
一瞬间,方氏心头划过了无数个念头。
无论如何,她也不会看着女儿嫁给梁无道这个下流胚子的!
方妈妈见方氏愣住了,半晌都没有反应,就知道方氏一时没想到对策。
偏偏,梁无道那边又不依不饶,笑得流里流气,不怀好意,实在刺心。
忠心的奴仆在什么时候才最能显示出作用?
自然是主子遇到麻烦的时候了。
方妈妈觉得,自己有必要做点什么,为方氏争取些时间。
思及此,方妈妈便上前了一步,小心地赔笑道:”梁少爷您莫急,夫人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夫人才安排了您跟四小姐见面,您忽然就又说到我们大小姐,夫人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并非有别的意思,奴婢斗胆多嘴问一句,梁少爷这会儿不是应该,陪着我们四小姐在寺里进香么?“
总得将事情问个明白。
方妈妈心想,就算是梁无道跟四小姐见面不顺利,可也不至于这么迁怒她家夫人吧?
这里面,一定还有她们不知道的岔子,必须得问清楚了才行。
方妈妈自以为这话问得巧妙,问完之后,便恭敬地弯腰等着梁无道回答。
方氏也侧过头,在等梁无道解惑。
谁知梁无道一直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瞅着方妈妈。
方氏觉得不对,刚要开口,就见梁无道快步走过来,一记窝心脚,将方妈妈踹了出去。
方妈妈乍然被踹,一点准备都没有,后脑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门板上,发出了咚地一声闷响。
方妈妈几时吃过这样的亏,愣了片刻之后,便捂着后脑叫了起来。
”哎呦,杀人啦!“
可她刚喊了一句,就被梁无道横在自己颈间的匕首吓得住了声。
梁无道用匕首拍了拍方妈妈的脸,阴测测地威胁道:”你再敢出声,少爷我就剁了你!“
方妈妈吓得脸都青了,脑后的疼也顾不上了,再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这个梁无道是个混不吝的,出门还在袖子里藏着匕首,说不得,是真杀过人的,自己的小命攥在人家手里,方妈妈哪里还敢出声。
方妈妈捂着后脑,满脸惊惧地看着梁无道,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方氏傻了一瞬之后,已经回过神来了。
情势逼人。
梁无道手中有凶器,她也不敢乱说话,更不敢乱喊。
狠命地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方氏小心地道:”贤侄莫要冲动,这边是闹市,贤侄若真做了什么,也会牵连自己,方妈妈一条贱命不值钱,可贤侄的命,还是很值钱的。“
不管怎么说,得先将方妈妈从梁无道的刀下救出来。
梁无道毕竟也不是真的想要杀人,听见方氏这样说,便慢慢撤回了手,站起起来。
刀子一离开,方妈妈就瘫在了地上,捂着胸口不住地喘气。
方氏看了方妈妈一眼,见没见血,怕再刺激了梁无道,也没过去扶人。
方氏轻轻吸了几口气,沉声道:”不管贤侄你相不相信,我是真不知到底出了何事,我冒着风险,给贤侄你安排了这次机会,让贤侄与我家四小姐私下见面,真的是尽心尽力安排的,却不知,为何会引来贤侄你这么大的火气,算我托大,请贤侄给个痛快,便是死,也叫我死个明白。“
方氏这样的态度,让梁无道也有些起了怀疑。
他心中一动,想了想,觉得也不能跟方氏闹得太僵,便问方氏,”顾四小姐今日可是穿一套粉衣绿裙,身边那个丫头,穿着蓝衣白裙。“
方氏心道,这些今早方妈妈不是都告诉梁家那个婆子了么,梁无道怎么还问?
不过,方氏还是点了头,肯定地答道:”正是。“
她现在迫切的想知道,梁无道跟顾菱之间,出了什么岔子。
“那就没错了!”梁无道见方氏肯定地点了头,当下大怒,指着方氏跳脚骂了起来。
“我就说么,我一早接到的消息,那顾四小姐就是那般穿着,方才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当是自己认错了人,原来并没有!侯夫人真是好手段,先弄个水灵的小丫头画像引本少爷上钩,然后再弄个干瘪的老人妻恶心本少爷,你是打量着本少爷眼瞎呢,还是太好糊弄了!”
梁无道指着方氏气势汹汹地怒骂。
方氏听得脸色铁青,掌心都快被指尖戳烂了。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回这样被人指着鼻子骂,就连永宁侯府的老夫人,也没有这样叫她没脸过。
梁无道这厮,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梁无道骂完了,见方氏瞪着眼珠子瞅着他,眉眼又是一厉,“怎么,我说的不对,侯夫人倒是给我解释解释,你这么安排,到底意欲何为!”
方氏狠命掐了掐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事情怕是真有内情。
若不然,梁无道再嚣张跋扈,应该也不至于这样。
方氏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这件事定是有什么误会,贤侄见到的,一定不是我家四小姐,我敢对天发誓,四小姐本人,与我给贤侄的画像,并无太大差别。”
梁无道一听方氏这话,便投去了怀疑的一瞥。
他现在是真不相信方氏这个女人说话了。
本来,方氏给他定好的顾家二小姐,结果人都没见着,就又说服他换成了四小姐。
他想着,这四小姐毕竟是嫡出,家底又丰厚,容貌也不错,便应了。
可谁承想,一见面,差点将自己吓个半死!
梁无道又惊又怒,心中积着一口气,怎么也散不出来。
第七十九章:坑人不成反被坑(淡烟暮雪的和氏璧加更)
梁无道怀疑的目光如有实质,方氏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到。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方氏思量了一会儿,再次无比诚恳地开了口。
“我用自己的名誉担保,绝对没有欺骗贤侄,这里面,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今日一早,方妈妈亲眼看着四小姐出了门,绝对不会错,贤侄想想,我何必费这么大的劲,去耍弄你呢?我们闹僵了,于我又有什么好处?”
方氏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梁无道渐渐冷静下来,也觉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
他在山道上碰到的那个“顾菱”,年纪着实大了些,那一脸的褶子,怎么瞧,都不像是待字闺中的小姑娘。
顾家拢共就那么几位小姐,从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位大龄待嫁的。
难道,真是他认错了人?
可那个“顾菱”,无论是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头上戴的首饰,都跟他所知道的条件很吻合。
正因如此,他才生了那么大的气,不管不顾地将方氏叫来,想要出出气。
可这会儿听方氏这样一分析,他也有些不那么确定了。
方氏见梁无道面色松动了,知道这人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赶紧又趁热打铁道:“这件事,我本是诚心为之,从没有打过要欺骗贤侄的心思,更何况,贤侄是何等家世,我如何敢欺骗于你呢?”
方氏这句话,算是说到梁无道心坎里去了。
自从举家来到邺京后,梁无道就一直认为,自己是正经的皇亲国戚,身份非是一般人可以比拟。
他也着实仗着这点,嚣张了些日子。
可是,自从月前在弘济寺山门前被陆家的府卫扔下山后,他就隐隐发现,自家的家世,在邺京城里,也不是那么的过人。
至少,还有人是他不能动的。
不光是他,连他那位贵人姐姐,也动不得。
自那之后,梁无道着实老实了一阵子。
但没过多久,他就故态萌生,又忍不住将那一套纨绔子弟的做派拿了出来。
后来潇洒了几日,也没人找他麻烦,他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不过,这次还真就不是他找的方氏,而是方氏,主动找的他。
说实话,梁无道也不是多么想要娶妻。
他才刚过十八,正是爱玩的年纪,大好的时光,大把的美人等着他,他哪里会想要娶个正妻回来,管束自己。
这都是他老娘坚持,说是顾家有侯爷的爵位,娶了他们家的小姐,也算身份相当,而且,只是先定亲,并不急着娶进门,梁无道才上门去求亲的。
谁知开始的时候,顾家态度很是强硬,压根不打算认这门亲事。
梁无道被折了面子,气血上涌,打定主意还非要定这门亲了。
后来,梁贵人的帖子下到了顾家,顾家知道了梁贵人与梁家的关系,这才歇了声,态度不再那般强硬了。
这亲事就算是口头说定了。
梁无道见镇住了顾家人,“善解人意”地留了个期限让顾家考虑,才离开。
他并不知道,自己走后,顾家为这件事情,闹了几日。
顾家四个姑娘,都是当娘的心尖子,将哪个姑娘推出去,当娘的都舍不得。
为这事,三房几位夫人,带着大房的一位姨娘,互相扯皮了许久。
直到,那日方氏的婆子提醒她,顾家还有一位姑娘,养在外头,方氏才动了别的心思。
方氏将自己的打算跟老夫人徐氏一说,徐氏想了一阵,就同意了。
在徐氏眼中,养在老家庄子上的安笙,那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丫头。
这丫头身上既流着顾家的血,又是顾家将她养大的,顾家有了麻烦,怎么说,她都应该顶上去。
况且,梁家算是京中新贵,安笙嫁过去做他们家的当家夫人,也不算亏。
毕竟安笙只是个乡下长大的丫头,想要嫁回邺京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般一想,顾家老夫人徐氏就答应得丝毫没有心理负担了。
老夫人同意了,底下几个媳妇也乐得如此。
只要不是将她们的闺女嫁给梁家那个下流胚子,老夫人和方氏愿意嫁谁,就嫁谁。
只是,最后谁也没想到,安笙会长了那样一身本事,还接连入了贵人的眼。
待价而沽,老夫人徐氏忽然觉得,就这么将安笙嫁到梁家去,太亏了。
所以,老夫人徐氏又将方氏叫到自己房里,私下交代了不许再提这件事。
方氏不敢不从,咬牙应了。
可不嫁安笙,自己的女儿就有被嫁的危险,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方氏觉得先坑别人。
谁承想,做了那么多准备,自以为万无一失了,却还是出了岔头。
方氏思来想去,也没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梁无道沉下心来想了想,忽然问方氏,“夫人确定,这件事没有走漏风声?”
梁无道也并非蠢得无可救药。
方氏一听梁无道这话,便愣了。
她确实没想到这一点。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她的几个心腹。
方氏自以为做的隐秘,所以从未想过会走漏风声。
可今日听梁无道这么一说,她也有些不确定了。
难道,真是事先走漏了风声,三房那边有所怀疑,但却将计就计,今日这事才出了岔子?
方氏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宋氏出身商户,自小就学了一身钻营算计的本事,心眼最是多。
如果宋氏真的事先知道了自己要做什么,难保不会反过来坑她一回。
宋氏不吃亏,她早就知道。
梁无道见方氏面色不对,便知自己的怀疑没错。
想到自己受的那些惊吓,是因为方氏办事不利的缘故,他就忍不住生气。
梁无道哼了一声,埋怨道:“夫人信誓旦旦地跟我说这件事你都安排妥当了,叫我什么都不必操心,没想到,你就是这么安排的。”
方氏知道这件事是自己不够谨慎,也无言反驳。
了解了内情,方氏更加着急回去。
若这件事宋氏真的事先知道了,那她与宋氏的关系,算是彻底完了。
方氏急于回去求证,便与梁无道商量。
“贤侄你看这样可好,这件事必然有误会,你先容我回去查实了,之后,我定会给你个满意的交代。”
第八十章:祸水东引
梁无道心火渐歇,方氏又这般“客气诚恳”,且她毕竟还算是长辈,梁无道也不想太下人面子,于是便应了。
方氏见梁无道点了头,这才扶起方妈妈,离开了包厢。
方妈妈腿还犹自软着,靠着方氏的搀扶,才勉强走出了云华楼。
主仆俩上了自家马车,方氏就赶紧吩咐婆子赶车回府。
马车驶离云华楼,朝着永乐街的方向而去。
方氏靠在车厢壁上,脸色阴沉如水。
方妈妈哭着跪到方氏脚边,连连磕了几个响头。
“夫人,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办事不经心,叫夫人受了这么大的屈辱,奴婢该死!”
方氏嘴角抖动了两下,指尖深深嵌入掌心,半晌后,才终于从指缝中逼出一点声音。
“怪不得你,我知道你的忠心,这件事,我亦大意了,宋惜文这个女人,从来就不是好糊弄的,我却还是心存侥幸,这一着,是我输了。”
何止是输了。
简直输得彻底。
经此一事,宋氏必然要将她看作眼中钉肉中刺,这于她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方妈妈听了方氏的话,泪意更加汹涌。
“夫人,都是奴婢的错,哪是您大意,一切都是奴婢不经心!”方妈妈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巴掌。
她确实是下了死力气的,一巴掌下去,颊边就高高隆起五个掌印。
待再要打时,方氏抬手阻止了她。
方氏喘息了一声,音调有些嘶哑,“事已至此,妈妈别再自责了,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这件事,现在再说怪谁,已经没有必要了,妈妈将自己弄伤了,回去反而不好交代,你若真有心补救,不如想想以后该怎么做,若这件事真的事先被三房那头知道了,那么......”
方氏没有再说下去。
方妈妈却明白了方氏的未尽之言。
若这件事为真,那么,她们与三房交恶,是肯定的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将夫人摘出去。
方妈妈抽噎了两声,目光渐渐沉了下来。
方氏不怪她,可她自己却暗恨不已。
她与方氏几十年的主仆情分,方氏待她向来亲近,什么事都不防着她,若没有方氏的抬举,她不可能在永宁侯府过得如此滋润。
主子受辱,本就是奴才的不是。
方妈妈自觉自己是个合格的好奴才,所以,她必须得想办法补救。
夫人说的没错,事已至此,现在再去追究谁的过错,已然没有过多的意义。
这事的起因,在四小姐,三夫人记恨夫人,无非就是因为她们算计了四小姐。
可是,若算计四小姐的,并非是夫人呢?
方妈妈抬起头,视线与方氏撞个正着。
主仆俩眼中,几乎同时,闪过了一道异芒。
方氏眯了眯眼角,吩咐方妈妈,“待会儿回去,你赶紧去打听三房那头的动静,若是,这件事真的被三房那头知道了,那......”
方氏顿了一下,方妈妈忙接话道:“那奴婢定会将祸水东引,尽力将夫人摘出去。”
方氏满意地点点头,“还是妈妈知我心意。”
“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夫人您放心,奴婢一定不会让您受牵连的!”方妈妈保证一般地道。
方氏点了点头,伸手将方妈妈扶起,主仆俩小声的商量了些事情,便不再说了。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永宁侯府。
方氏主仆俩下了马车,回到内府后,方妈妈便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方氏回到房内,将屋里的人都赶了出去,自己剪碎了几条上好的锦帕,才算将心头的火气消下去一些。
她被梁无道那般羞辱,怎能不生气,不过是强自忍着罢了!
如今虽说回了府,却更加不敢将怒火表现出来,只能自己躲在房里剪东西泻火。
方氏看着那一地的碎布,只觉满心屈辱。
可她又能怎么样呢,梁无道拿女儿威胁她,她哪敢跟梁无道对上。
而三房那头情况不明,她就更加不敢在府里闹开了。
怎么着都不行,就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了!
梁无道,梁无道,方氏咬牙切齿地将这个名字翻来覆去的念叨了多遍,恨不能此刻生啖其肉,生饮其血。
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能做。
不光不能做什么,还要赔着小心。
真是,够憋屈的!
......
三房,松枫苑。
顾菱她们求签回来了,宋氏并未在女儿面前表现出什么异常,和颜悦色地问了几句话,便打发女儿回房去了。
顾菱本想要问问今早的事情,但是见宋氏不欲多说,想了想,还是没有违拗母亲的意思,带着芳菲先回去了。
李妈妈和高妈妈被留下回话。
灵儿和慧儿守着房门,不叫有心人靠近。
宋氏又仔细地问了一遍山上的情况。
听到李妈妈说那梁无道如何好色下流,宋氏失手将手边的茶盏摔了出去。
兰英忙见此劝道:“为了四小姐,为了大局考虑,夫人且暂时忍耐一二吧。”
宋氏听了兰英的劝,粗喘了几口气,勉强压下了心头的火气。
兰英这才敢去将地毯上的茶盏捡了起来。
所幸,内室里头铺着织锦毯,茶盏未曾摔碎,否则的话,这声音传出去,必叫大房的人生疑。
李妈妈和高妈妈也一一劝解,宋氏知道她们说的有道理,又想到女儿,心头的火气,终于渐渐被压了下去。
兰英等见宋氏心火渐消,才敢继续说下去。
兰英说:“夫人叫奴婢留意大房那头的动静,奴婢一直暗中盯着,方才大夫人带着方妈妈出了门,良久方归,奴婢派人跟着,见她们主仆直接去了云华楼,若是奴婢猜的没错,多半是去见了梁家那位少爷。”
宋氏闻言眉眼更冷,哼声道:“事情没成,她是赶着去跟人解释吧,梁家那小子可不是好相与的,我看她必然不会好过,也是活该!”
“夫人说的没错!”李妈妈同仇敌忾,狠命地点点头,语带嘲讽道,“那梁家小子离开时就撂了狠话,说要找大夫人的麻烦呢,大夫人这会儿,怕是也不好过!”
第八十一章:不利出行
宋氏眯了眯眼睛,冷哼了一声,道:“她自作自受,这都是该她受着的,梁家那小子如何找她麻烦我不管,我是必然不会叫她好过的!”
李妈妈等闻言皆敛了神色,垂首答说:“奴婢等愿供夫人驱策。”
宋氏满意地嗯了一声,吩咐道:“照着我们商量好的,去做吧,方冉竹这会儿定然急着打探消息呢,你们该做什么,都去做吧。”
“是,夫人。”李妈妈等颔首应下,转身退出了房门。
方妈妈听方氏的吩咐,暗中打探三房的动静。
谁知一番打探下来,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四小姐已经回来了,三房却一切如常,难道说,三房确实不知情?
可若不是三房事先知情,那么这件事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方妈妈仔细回想了一下,从开始谋划这件事,到给梁家送消息的过程。
她自认,自己已经万分小心了,按理来说,这件事并不应该会走漏风声才是啊。
为了稳妥起见,她几乎已经事事亲为了,没想到,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莫不是,红姨娘打探消息的时候,被人发现了什么?
方妈妈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赶紧加快了脚步回了听雪堂。
回去之后,方妈妈便将自己的猜测跟方氏说了。
方氏听罢沉着脸叹了一声,良久才道:“她是越发不长进了,这么点事,还是为了她自己女儿,都这么不经心,我还能指望她帮我做什么。”
方妈妈看了看方氏,想要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说。
片刻后,便见方氏阖上了双眸,语带憾然地道:“既然她这么没用,那便照着计划好的做吧,我总觉得,宋惜文那个女人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先下手为强,我们不能再失去先机了,否则形势对我更加不利。”
“夫人放心,奴婢这就安排下去。”方妈妈颔首应声,转身安排去了。
......
玉笙居。
安笙听完了郑妈妈的话,点了点头,没有发表意见,只道:“今夜我与青葙出去一趟,该是给胡馨扎针的日子了,待入夜后,妈妈安排一下。”
“是,小姐。”郑妈妈轻声应道。
转眼到了入夜时分。
月色如银,清风徐徐,永宁侯府渐渐归于沉寂。
内院落锁的梆子声敲响了,郑妈妈跟青葙往玉笙居的倒座房里点了迷烟,确认几个粗使婆子和小丫鬟都睡熟了,才矮身回了安笙的房间。
安笙穿好了披风,见她二人回来,交代了郑妈妈几句,便带着青葙出了门。
二人也不掌灯,乘着夜色,熟门熟路的寻到了那处荒废的院落,然后出了永宁侯府。
夜晚的永乐街上静谧非常,偶有行人经过,也都是步履匆匆,似乎赶着回家。
今夜不行宵禁,安笙和青葙顺着街边走过,也不打眼,很快,便出了永乐街。
出了永乐街,二人便循着上次走的近路,直接赶往西市。
两刻钟后,安笙和青葙停在了西市入口。
顺了几口气,安笙和青葙走进了西市里头。
因怕再像上次那样,碰见梁无道那样的醉鬼,所以安笙和青葙刻意加快了步伐。
因而,到了西市入口时,气息便有些急。
到底是内功底子不够好,才提气快走了这么一会儿,便有些喘。
尽管如此,安笙和青葙也没有停下休息,只顺了顺气,便埋头赶去胡家饼店。
胡大从入了夜就一直在等着安笙她们,怕误了事,他连店门都没有关紧,而是留了一道缝隙,留意着门口的动静。
听到脚步声停在自家店门口后,胡大立即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门边。
打开店门,就见青葙正准备敲门。
胡大没有多说什么,立即撤下那块门板,将安笙和青葙迎了进来。
双方寒暄了一下,便直接去了后堂。
娜宁在屋内照顾胡馨,见到安笙她们来了,忙站起来笑着迎了过去。
“安笙姑娘,青葙姑娘,你们来了。”娜宁的南诏官话仍然带着一股子异域味道,但却并不难听。
安笙和青葙也笑着跟娜宁打了招呼。
然后,安笙才问:“馨儿这段时间可有起色?”
娜宁闻言赶紧点点头,激动道:“有的,多亏了姑娘,真神保佑,馨儿最近夜里已经不会整夜咳嗽了。”
“那就好,”安笙含笑点点头,“那夫人和胡先生准备一下,我这就替馨儿施针。”
胡大和娜宁闻言赶紧应下,然后娜宁引着安笙去看胡馨,胡大则出去准备热水。
胡馨靠坐在床上,见到安笙和青葙走过来,腼腆地冲二人笑了一下,然后糯声道:“安笙姐姐好,青葙姐姐好。”
“馨儿也好。”安笙和青葙含笑回道。
然后,安笙问了胡馨几句话,便开始替她扎针。
扎针过后,胡馨还得泡药浴,安笙将胡馨的药方又改动了一下,然后便带着青葙离开了。
胡大和娜宁知道她们出门不便,也没有多留,将她们主仆送出店门后,胡大便关紧了店门。
坊间传来打更的锣声,分外幽长,安笙和青葙脚步匆匆地向前走着。
虽然夜市已闭,但西市里面仍旧热闹如昔。
尤其是,那整整两排的秦楼楚馆前头,更是灯火如炽。
为了避免麻烦,安笙和青葙仍旧抄小路回去。
进了暗巷,二人更是加快了脚步。
走出几步,忽而一阵夜风袭来,尘烟乍起,安笙不由地伸手挡在了额前,然后眯起了双眸。
片刻后,疾风停下,安笙和青葙才继续向前走。
窄巷幽长,安笙和青葙似乎都觉得这风来的有些邪气,不由地又加快了些脚步。
大概是为了响应她二人的担忧似的,走到一半的时候,两侧的高墙上,忽然跃下了一道黑影。
安笙和青葙骇了一跳,忙转身欲走。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刀子架在颈间的时候,安笙不无遗憾地想,早知如此,她今夜出门前,就该先看一看黄历,再出门。
说不定,今日真的不利出行。
否则的话,怎么叫她碰上了这等倒霉事。
第八十二章:暗夜刀光(客户端加更)
眼见安笙被人劫持,青葙慌极了,刚要说话,却见安笙对她暗暗摇头。
青葙只得按捺着,将即将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安笙不让青葙出声,是怕激怒了身后这人。
她闻见了一股很浓的血腥味。
想来,身后的人应该受伤不轻。
这么晚了,带着一身伤劫持了自己,这人多半不会是善类。
这样的人,轻易不能激怒。
小命攥在人家手里,安笙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什么都不做,显然也不是她的作风。
藏在袖子了手腕一翻,三枚泛着蓝光的银针现于安笙指尖。
她没有立即出手,而是试探地开口问道:“敢问我与这位壮士可是有何仇怨?若是如此的话,请壮士据实告知,我便是死了,也好死个明白。”
她其实知道,自己不可能跟身后这人有什么瓜葛,这样问,无非是在拖延时间,找机会下手而已。
刚才这人翻墙过来,她就看到了,轻功应该不错,能立即反手制住她,想必外家功夫也挺好,这样的人,自己还真就没有万全的把握,能一击即中。
所以,她不敢随意出手。
她在寻找机会。
身后的蒙面人听到安笙的话,并未回答,露在布巾外面的双眼,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青葙站在他对面,见此不由想到,这人莫不是被仇家追杀,正碰上了她跟小姐,所以情急之下,才挟持了小姐做人质?
情形不容乐观啊!
若真是这样,小姐可就危险了。
思及此,青葙的面色不由更加凝重。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得想个办法,将小姐救出来才行。
青葙思索了片刻,对那蒙面人道:“壮士看这样可好,由我做你的人质,我身体好,又听话,绝对不会给壮士惹麻烦,你不知道,我家少爷身子不大好,受不得惊,若是壮士将我家少爷吓出个好歹,岂不麻烦?”
谁知那蒙面人根本不吃青葙这一套,闻言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她若死了,我再换你就是,何必麻烦!”
“你!”
青葙被他这话堵得怒极,若非顾忌安笙的安危,早恨不得冲上去了。
那蒙面人刺激完青葙,就再不理会她,又转头看了看周围的动静。
安笙此时心中却有些了然。
怪不得,这人大半夜的会受伤被人追杀,感情是异族来的。
若她没听错的话,这人应该是西域来的,虽然他南诏官话说得颇为利索,但安笙还是听出了些不对。
西域那边与南诏一直友好邦交,虽说免不了也有些小摩擦,但是却并未对战过。
既如此,这人夜半时分穿一身夜行衣,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就值得探究了。
是密探南诏的机密国事?还是单纯的被人寻仇?
安笙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身后的人忽然动了。
她心神一凝,手腕一翻,刚要动手,便听得短兵相接的声音。
接着,颈间的钳制便不见了。
安笙来不及细想,赶紧向青葙跑了过去。
青葙同样跑过来,主仆俩双手交握,共同转身看向身后。
只见一黑衣劲装的男子,与刚才劫持安笙的那个蒙面人,缠斗到了一处。
来人气势凌厉,出手狠辣,一把寒铁匕首闪着白芒,与那蒙面人交缠在一处,两把匕首撞击时发出了铿的一声脆响。
安笙隐约觉得来人有些眼熟,待下一刻,那人的面容正对着她时,安笙发出了一声轻呼。
陆铮!
暗巷里面不见灯光,只有微弱的银华倾洒而下。
不过,这也足够安笙看清来者何人了。
原来她猜的没错,这蒙面人果真是受了追杀。
而追杀他的人,正是护国公世子陆铮。
那蒙面人似乎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反手格挡了陆铮的杀招后,便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几步。
陆铮瞅准了时机,闪电般欺身而上,寒铁匕首在夜色里划过一道银亮的弧线,接着,一下抵上了那蒙面人的脖颈。
然后,也不待那蒙面人反应,陆铮便直接卸掉了他下颌角上的骨头,捏出了那人藏在齿缝间的毒药,再一掌重切,登时只听两声“咔嚓”的脆响。
再看去,那蒙面人的双臂已经不自然地垂了下去。
好生利落的手法,安笙暗暗赞道。
接着,就见又有一黑衣劲装男子,从高墙另一头翻越过来,停在了陆铮身边,抱拳道:“将军。”
来人正是陆铮的副将,陆文。
他与陆铮方才一路追踪这个探子,谁知在西市附近的时候,却被这人使计逃脱。
陆铮当机立断,自己先去追人,让陆文随后跟上。
陆文知道自己轻功不如陆铮,也没坚持,二人多年默契,陆铮用意如何,他自然明白。
所以陆铮走后,他便从另一头围堵此人。
不过,他还是慢了陆铮一步,他循着血腥味追过来,陆铮已经将探子制服了。
还是将军技高一筹啊,陆文暗道。
陆铮轻轻颔首,将那蒙面人交给了陆文,然后,才转身看向安笙与青葙。
不知为何,陆铮的目光扫过来时,安笙心头不由自主的紧张了一下。
她总觉得,陆铮这一眼,似乎有些深意。
难不成,是认出她来了?
安笙眉心轻轻皱起,静静地回望着陆铮。
就在她以为陆铮会走过来时,陆铮却忽然转身,带着人走了。
安笙:“......”
窄巷中又恢复的平静,若不是空气中仍然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安笙甚至都要怀疑,方才的一切,是一场梦了。
青葙又靠近了安笙些许,低声道:“小姐,咱们快走吧。”
安笙听到青葙的声音,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跟青葙一起,快步出了窄巷。
出了窄巷,上了街道,渐渐地就能看到巡查的武卫了。
安笙和青葙仍顺着街边,快步走着。
所幸,一直到回了永宁侯府,都再相安无事。
主仆俩将那洞口堵好,迅速回了玉笙居。
郑妈妈候在安笙房内,见她二人安全回来,提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下了。
安笙和青葙都没有跟郑妈妈说方才的险况,略一收拾后,主仆三人便都歇下了。
第八十三章:暗中护送(给笙歌罢的和氏璧加更)
郑妈妈回自己房间去了,青葙也到外间的软榻上歇着了。
安笙自己躺在床上,却忽然觉得难以入眠。
她在黑暗中慢慢地翻了个身,不知为何,又想到了陆铮那凛冽而精亮的目光。
暗暗叹息一声,安笙还是觉得,陆铮似乎认出她了。
可是,他并未打招呼,只看了自己一眼,便走了。
安笙有些想不通,后来渐渐觉得眼皮重了,便不再想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慢慢入眠后,永宁侯府偏门外头,有一道身影,纵身跳了几下,翻飞间,消失在了浓墨的夜色里。
陆铮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一路暗中跟随安笙主仆,直到见到她二人安全回府后,才离开。
兴许,是觉得姑娘家夜里行路不安全,才会一路暗中保护吧。
陆铮点点头,觉得自己这个理由非常充分,便不再想这件事,专心赶去跟陆文约定好的地方。
今夜抓到的暗探,身份有些特殊,他不能私自做主,明日还需知会太子,让太子定夺。
如何上报给皇上,确实需要考虑一下。
皇上忌惮陆家,有些功劳,陆家不能担。
......
次日早,安笙起身梳洗过后,用了些清粥,便去听雪堂请安了。
安笙到的时候,方氏刚用过早膳,红姨娘和顾安雅早一步到了,正坐在堂厅里陪方氏说话。
安笙进去后,见这几人气氛和乐,便暗暗失笑。
方氏到底也是惯会做戏的,暗地里都准备将红姨娘推出去顶罪了,表面上还一派如常。
红姨娘也不知是真不知道方氏的打算,还是故意做戏麻痹方氏,也是与寻常丝毫无异。
总之,这二人之间颇为融洽。
安笙行礼问了安,便“恭敬”地垂首候在一旁,再不多话。
方氏现今待安笙犹如空气一般,经常是看见了也做看不见,安笙不多话,她也懒得搭理安笙。
她以为这样的态度会叫安笙难过,殊不知,安笙简直乐不得。
又坐了片刻,方氏起身,带着大房众人去给老夫人徐氏请安。
永宁侯府别的规矩不行,这晨昏定省的“孝顺”规矩,却十分地讲究。
除了赶着上早朝的几位老爷不必日日到徐氏房里请安,其他人,没有特殊情况,都得老老实实地起早去请早安。
走到松鹤堂院外的时候,对面正走来另一拨人。
待走得近了,仔细一瞧,正是三房众人。
方氏的目光闪了闪,面上掠过一瞬的不自在,但很快,便又恢复如常。
敌不动我亦不动。
方氏心想,宋氏若没什么不对,自己不能轻举妄动。
可巧了,宋氏竟也与方氏一般想法。
故而,这二人迎头碰上,竟然也与寻常一样,寒暄了起来。
没说几句,二房的人也赶了过来。
沈氏见方氏和宋氏站在院门口客气寒暄,忙迎了上去。
“大嫂和三弟妹说什么呢,这么高兴,也说出来,叫我跟着高兴高兴。”沈氏巧笑嫣兮,眼中却暗含打量。
方氏和宋氏目光齐齐一闪,转过头来看向沈氏,皆说不过闲聊几句,没甚要紧。
沈氏见问不出什么,也没坚持,笑呵呵地往前走了。
沈氏一走,方氏和宋氏也忙带着人进了松鹤堂的院门。
倚翠站在廊檐下,远远地见到这么一群人一道走来,不由地愣了一下。
不过很快,她便回过了神。
待方氏她们走近了,她赶紧福身一一请安,然后打起湘帘,请众人进去。
徐氏斜靠着大红金线莽纹引枕,见大家伙一道来请安了,笑得十分开怀。
年岁渐长,她越发喜欢这种儿孙绕膝,子孙贤孝的感觉。
众人一一请安过后,徐氏心情甚慰,将孩子们都招到自己身边来坐。
盼夏带着丫头们上了热茶和点心,便退了下去。
众人喝茶说话,其乐融融,叫徐氏好生宽慰。
正说着呢,盼夏忽然打帘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喜气,走到徐氏面前,福身道:“老夫人,顾管家说,宫里来人了,是贵妃娘娘叫人给二小姐送赏来了。”
说罢,又朝安笙福了福身,道:“奴婢给二小姐贺喜。”
安笙愣了一瞬,忙摆摆手,叫盼夏别客气,脸上带着几分惶恐。
盼夏不以为意,含笑又福了下身子,转身面向徐氏,等候徐氏的吩咐。
徐氏身子直起些许,面上带着喜色,问道:“人到了么?”
盼夏答说:“还有一会儿呢,顾管家叫奴婢先来给老夫人送个信,好叫您有个准备。”
徐氏满意地点点头,笑着赞道:“他倒是懂事。”
说着,又顿了一下,目光转向方氏,夸了一句,“可见你平日料理得好。”
方氏被夸,按说应该高兴才是,可一想到接下来的事情,她就高兴不起来。
可徐氏面前,她也不好表现出来,便故作恭敬地低了低头,谦虚回道:“都是娘教的好。”
徐氏最爱居功,与其让她不疼不痒的夸自己几句,不若恭维了她,叫她高兴,这样更好。
果然,徐氏听了方氏的话,面上喜意更甚。
但是当着众多小辈的面,徐氏也不会表现得很明显,便淡淡地地点了点头,含笑应了方氏的恭维。
宫里来人送赏,徐氏自然不敢轻忽,忙叫人收拾花厅,备下香茶果品,自己则带着方氏和沈氏,还有安笙,去前头等着接赏了。
宋氏没有品级,这样的场合,自然轮不到她出席,从前一直是这样,大家渐渐也就都习惯了。
就连宋氏自己,也不过含含酸,并不会真的往心里去。
可这一回,她却不甘心得厉害。
看着方氏以侯府女主人的身份去迎接贵客,她这心里,就恨得厉害,好像有什么堵着,那口气,出不来又咽不下去,难受得紧。
宋氏暗暗绞紧了手中的锦帕,眼含怨毒地盯着方氏的背影。
方氏似有所觉,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回过了头。
宋氏目光一闪,及时撤回了视线,带着自己房里的人,转身走了。
方氏回头来,正见到宋氏离去的背影,不由暗道自己多心。
第八十四章:结论过早(给薄荷糖的和氏璧加更)
徐氏等人到了前面的花厅,不久后,管家顾新海就带着宫里的人来了。
来人正是荣贵妃身边的刘承水,刘公公。
他今日来,是奉荣贵妃之命,给安笙送赏来的。
三日前,荣贵妃身上落了红,迟了几个月的月信,终于来了。
起初还只是一点,但也足够荣贵妃欣喜异常的了。
直到三日后,她的月信渐渐恢复了正常,她才相信,自己的病是真的见好了。
言出有信。
既然当初答应了安笙,说她若是治得好自己,再有厚赏,荣贵妃当然会做到。
反正她也不差那点东西,宫里别的没有,寻常人家见不到的好东西,可是多得很。
荣贵妃也不吝啬,叫烟若开了自己的私库,拣着女孩子家喜欢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装了不少,又另取了御制的脂粉螺黛等,也装了一份,叫刘承水送去顾家。
荣贵妃赏赐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顾家现在不比从前,这样贵重的首饰,已经不多见了。
瞧那翡翠镯子,颜色浓翠鲜艳夺目,色正不邪,色阳悦目,一看便知极好。
这样好的东西,却都是给安笙一个人的。
怎能不叫人眼热?
方氏和沈氏也都不算是小门小户里头出来的,可是,却也不能同荣贵妃的尊荣比拟。
这些东西,也许在荣贵妃那里,并不值一提,可在许多人眼中,却是十足的好东西。
沈氏比着方氏,感觉还要再差一些。
安笙说到底,也不过叫她一声婶母,总归差了一层。
可方氏,就是真真窝火了。
安笙是她的庶女,是她丈夫跟别的女人生的,不招自己待见的贱种。
本以为这丫头一世都会受自己拿捏,等自己摆弄,却不想,忽然之间,这丫头就越过自己,得了贵人的青眼了。
方氏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可是,咽不下,眼下也得硬生生的咽下去。
老夫人那头时刻盯着她,三房那头又摸不准情况,她现在四面楚歌,已经没有心神再去对付安笙了。
方氏暗暗劝自己说,不过一个小丫头。
就算她有几分本事,也都是仰赖普云大师的点化照拂。
说到底,不过是借着别人的势。
这借势么,总会有失势的那一天,她就等着,看安笙失势的那一天了!
安笙看着放在自己身边的这些珠宝首饰,绮罗绸缎,便暗暗叹息了一声。
荣贵妃这哪是厚赏她,给她拉仇恨还差不多!
瞧瞧方氏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差冲上来将自己生吞活剥了。
安笙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看方氏,她就垂头看着脚下,安安静静地站在老夫人徐氏身后,做个听话懂礼的壁花。
刘承水走后,徐氏拉着安笙的手,将人好一通夸。
方氏在旁听得暗暗泛酸,咬牙忍耐。
倒是沈氏,跟着徐氏夸了两句,一副大方慈爱的长辈模样。
徐氏夸完了人,又嘱咐道:“这些东西是贵妃娘娘赏赐给你的,你就都带回你屋里去,娘娘赏赐的都不是寻常物什,你千万记得,要慎重待之,珍之重之才行。”
安笙福身应是,“谨遵祖母教诲。”
徐氏点点头,满意地嗯了一声,然后又拍拍安笙的手,赞道:“祖母知道你最懂事,那祖母叫人将东西帮你送回去吧,你就带着一个丫头,也拿不了这许多东西。”
说罢,便要招呼人去搬东西。
谁知这时,安笙却道:“等一下。”
徐氏不明所以地看向安笙。
紧接着,便见安笙冲自己微微福身,道:“孙女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祖母答应。”
徐氏面色变了变,颊边的笑容淡下些许。
刚要说话,便听方氏抢白道:“休得无礼,在你祖母面前,也没有规矩了不成,我平日就是这样教你们的,跟长辈还要讲条件!简直不知所谓!”
方氏这话,着实重了些。
她心头积着一股气,一直没有散出来,这会儿好容易寻了安笙一个“错处”,自然不肯放过。
徐氏虽觉得方氏口气有些太重了,但是也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
她跟方氏的想法差不多,都以为安笙想要借机讨要什么,不由觉得安笙有些恃宠而骄。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徐氏现在虽觉得安笙的身价可以重新估量一下,但是,也不代表可以容忍安笙对她提要求。
她在这个家里的权威,可是绝对不容挑战的。
因此,方氏出言训斥安笙后,她也没有驳斥方氏。
不反对,即代表了默认。
她想,安笙应该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既明白了,也就不会再提过分的要求了。
安笙暗暗扯了扯唇角,觉得好笑。
这两个人,自己话都还没说呢,就下了定论,是不是,太过早了些!
希望待会儿自己说出那些话后,她们不要变脸才是。
思及此,安笙默默地笑了,然后缓缓地抬起头来,怯生生地看了看方氏,又怯生生地看了看徐氏。
才道:“孙女是想,这么多好东西,孙女自己也用不了,且独自收下这么多好东西,安笙心下实在不安,所以,安笙想恳求祖母做主,将东西分给母亲和二位婶母,还有几个姐妹吧。”
徐氏:“......”
方氏:“......”
脸上微微有些泛热,徐氏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不大自然地笑道:“祖母就知道,你是好孩子,难为你舍得,这么多好东西呢,真要分出去?”
“自然,”安笙一派天真地点点头,“自我回到府中,母亲和二位婶母便诸多照顾,各位姐妹待我也都亲近,我得了好东西,自然不能独自享用呀。”
徐氏听了安笙一番话,分外欣慰,看着安笙的目光,难得也带上了几分真心。
“好孩子,既然你有这份心意,那祖母就替你分派下去了。”
“多谢祖母。”安笙高高兴兴地福身谢道。
方氏仍然愣着,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沈氏冷眼旁观,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徐氏将东西挑出来,以安笙的名义,一一分送到了各房各院。
第八十五章:传信
东西送到各房各院,众人反应不一而足。
有真心高兴的,自然也有不屑一顾,耍小性子的。
安笙听到青葙她们说起这些,不过一笑置之,并未多说什么。
她将东西分出去,也不是为了讨好她们,不过是为了避免往后有人拿着这点,说她是非罢了。
再说那些东西她又不喜欢,送出去又有什么要紧?
老夫人不是也没反对么,可见也是赞同她这么做的。
她们心里多半都在想,自己本就不配拥有这么多好东西。
安笙默默叹了口气,真是最烦这些弯弯绕了。
她果然,还是不适合在内宅里头勾心斗角,每日算计来,算计去的,真是让人生厌。
“对了,苏远这几日是不是要到了?”安笙看向青葙,问道。
青葙点点头,答说:“若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明日就到了,说起这事,小姐是不是得去见一趟云公子?苏远过来了,铺子也得准备开了吧?”
安笙想了想,颔首道:“确实得出去一趟,这样,你亲自出去,给云大哥递个口信,就说明日我做东,在云华楼给苏远接风,云大哥若有空的话,请他赏脸赴宴,我们正好一同商量下铺子的事情。”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青葙福身应道。
安笙想了想,又嘱咐说:“若有人问起,你便说我打发你出去买些丝线,回来的时候,记得顺道买一些。”
“小姐您放心吧,奴婢省得的。”
安笙知道青葙向来有分寸,便没有再说什么,叫她先去送信了。
也非是她一定要这样小心,主要是,方氏和徐氏那边,总是暗中盯着她,叫她不得不防。
开铺子这件事,暂时还是不能让别人知道,她现在没有完全自主的能力,若叫方氏她们知道了,说不定要惹出多少麻烦,她不能冒险。
事实证明,安笙确有先见之明。
青葙出去的时候,果真有听雪堂的小丫头状似无意地问起,她去做什么。
青葙心里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说安笙房里的绣线不多了,她去买些回来。
那小丫头暗暗打量了青葙几眼,没看出什么不对,便信了。
待青葙走后,她便如实去给袭香回话。
袭香听罢也觉没什么要紧,加之方氏因为宋氏的缘故,正烦乱着,袭香便没拿这事去烦方氏。
而另一头,老夫人徐氏那边对安笙的印象正有改观,听说青葙出去买丝线,也没多想,也没派人去跟。
是以,青葙这回出去,倒是一路畅通得很。
半个时辰左右,青葙回来了。
行至垂花门处,她出门时上前搭言的小丫头又笑嘻嘻地迎了过来。
“青葙姐姐回来啦,姐姐回来得倒是挺早的。”小丫头笑容可掬,看似闲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青葙手边的篮子。
青葙哪能不知道她的真实意图。
于是,特别善解人意的,将篮子上罩着的绸布揭开,露出里面,那带着绣庄标志的布袋。
怕人看不清楚,青葙还特地将布袋也打开,抻出里头花花绿绿的绣线,给那小丫头看。
那小丫头目光闪了闪,笑容更加粲然。
“原来青葙姐姐去的是王家绣庄,怪不得回来得这般快,姐姐真会挑东西,王家绣庄的丝线最好了,颜色也齐全。”
青葙含笑点点头,道:“我也是听说的,想着大家都说好,定然差不了,便直接去了,这会儿听你这样说,我就更放心了。”
那小丫头被青葙夸了,似乎不大好意思,赧然地笑了笑,没再说下去。
又说了几句闲话,青葙便离开了。
回到玉笙居,青葙便直接去了安笙房里。
走到桌边,将丝线篮子放下,青葙走到安笙身边,低声道:“小姐,云公子叫奴婢给您捎话,说是明日定然到,不过请客的事情,云公子说小姐就别跟他争了,他在云华楼有常用的包厢,这样更安全些,奴婢虽觉得云公子所言有理,但却不敢自己做主,便说回来请示您一下。”
安笙失笑摇了摇头。
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云亭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在有些事情上面,格外地坚持。
比如不让自己请客这事,安笙说了多次无果,实在说不过来,也只得随他去了。
因为每次她一提到这事,云亭就会格外“委屈”地问她,是不是不将他当成好友,非要这般见外。
一个大男人,做出委屈的样子来,按理来说应该会让人觉得有些不自在。
可云亭大概天生就有这样的能耐,非但不会让人觉得不自在,还会不由自主的答应他。
大概,这就是有一张美颜的好处(大雾)......
想到此前几次与云亭商讨这件事的结果,安笙选择不再坚持。
反正以后常有机会能见面,总能找到机会回请他的。
思及此,安笙便对青葙道:“既然云大哥坚持,那就先照他说的办吧,他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我们对京都不熟悉,小心些也好。”
青葙见安笙应了,面上不由闪过一抹喜色,连连点头答道:“是,小姐。”
安笙微微诧异,转头看向青葙。
她怎么总感觉,这丫头有些莫名的兴奋?
青葙毫无所觉,顾自高兴地说:“云公子虑事周全,已经跟奴婢说了,若小姐答应了,就不必再特地去给他送消息了,明日他便在云华楼的包厢定好席面,与小姐一起,给苏远接风,正好云公子在云华楼定的包厢奴婢也去过,明日直接过去就行了。”
云公子还说,小姐必然会答应,看来还是云公子了解小姐呀!
不过这句,青葙就没敢说出来了,她总觉得安笙听后会生气。
安笙默默地看了看青葙,有些不明所以。
出去吃个饭而已,这丫头用得着这么兴奋吗?难道是这些日子在府里拘束久了,想要出去放放风?
有可能。
别说青葙,她都在这内府里待的烦了。
安笙替自己解了惑,便不再纠结这事,转身安排起了明日出门的事情。
总得找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才能让老夫人和方氏都不怀疑她么。
第八十六章:斟茶
次日一早,去听雪堂请安的时候,安笙提出过几日便是浴佛节,想要出门买些香料,自己回来做香包,送到弘济寺。
方氏冷冷地扫了安笙一眼,哼声道:“你这般有心,我若不叫你出去,别人倒说我不敬佛祖了!”
南诏崇信佛教,其中以都城邺京尤甚,光在邺京城内城外,就有大大小小百十座佛寺,所以,南诏几乎家家信佛。
永宁侯府老夫人笃信佛教,向佛之心向来“诚恳”,所以,永宁侯府上下,多少都受了些影响,不敢对佛祖不敬。
所以,安笙提出要买香料做香包送去弘济寺,方氏也不好不答应。
不过答应归答应,心里总归不大愿意,所以口气就有那么点阴阳怪气。
安笙倒也不在乎。
方氏这样更好,她若非要硬装着一副慈母嘴脸对着自己,才真叫自己恶心。
既然没那个心,又何必假装,谁不知道谁呢!
知会过了方氏,还得征求徐氏的同意。
所以,去松鹤堂请安的时候,安笙便又提了一嘴。
徐氏诚心向佛,对这样的事一般都不会不答应。
果然,安笙一提,她便笑呵呵地应了。
搞定了家里两位掌权的女人,安笙就默默退到一旁,不再说话了。
这时候,顾凝薇忽然道:“祖母,薇儿这几日潜心学了一样素斋,想要用作浴佛节布施,您说行吗?”
徐氏闻言笑得更加开怀,“如何不行呢,薇儿真是有心了。”
顾凝薇微微扬起小脸,一派孺慕地看着徐氏,“都是祖母教的好。”
徐氏微微垂首,入目便见顾凝薇精致的眉眼,不由心下更悦,抚着顾凝薇的细白柔荑赞叹不已。
顾凝薇被徐氏夸得似有些赧然,双颊一现两抹桃红,樱唇微抿,真真美极了。
“那孙女这就去试做给祖母尝尝,也好叫祖母指点一二。”顾凝薇起身福礼。
徐氏含笑点头,“快去吧,祖母等着你。”
顾凝薇转过身,视线一转,扫过顾安雅。
顾安雅见状忙站出来,提出要与顾凝薇一道去做素斋,尽尽孝心。
后辈有这孝心,徐氏怎会不允许,遂一摆手,笑呵呵地叫顾安雅也跟着去了。
顾凝薇和顾安雅一道离开,行至安笙身边时,顾凝薇轻轻哼了一声,然后才抬着下颌,骄傲地走了。
安笙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听到。
顾凝薇怕自己抢了她的风头,可也不问一问,她到底想不想抢?
谁稀罕!
要不是为了出门,她才不会找这种借口呢。
她早跟师傅商定了,浴佛节当日,要跟师傅一同施药义诊,这才是真实惠,比那几个香包可有用多了。
不过这些事,她也不会跟顾凝薇说。
且不说顾凝薇不待见她,未必爱听,就算是听了,保不齐还又以为自己是跟她争锋呢!
既如此,她又何必自找麻烦。
顾凝薇和顾安雅走后,众人又陪徐氏说了会儿,便都离开了。
回听雪堂的路上,方氏将安笙叫到身边,冷声嘱咐道:“别出了门就忘了规矩,丢了顾家的脸面,到时候,老夫人若要罚你,我可是拦不住的,你自己掂量着点。”
安笙暗暗挑了下眉头,恭声应了。
听方氏这口气,怎么好像特别想让她失了分寸被罚呢?
方氏交代了一句,便带着人走了,再没理会安笙。
安笙径自回了玉笙居,收拾了一下,便带着青葙出了门。
二人先去了香料铺子,将需要的香料都买妥之后,才绕路去了云华楼。
到了云华楼后,小二机灵地迎上来,招呼她们。
青葙直言说要找云亭,小二愣了一下之后,马上又重新端起笑脸,将她们二人送上了楼。
“姑娘瞧着有些眼熟,以前是否也来过云华楼啊?”小二一边引着她们上楼,一边与青葙闲话。
青葙闻言侧头看了安笙一眼,见安笙轻轻点了下头,便道:“小二哥好眼力,我曾在这买过如意糕,正是小二哥替我装的。”
小二闻言恍然地点点头,笑道:“怪不得我觉得姑娘有些眼熟呢,原来真是见过。”
青葙笑了笑没再搭话。
小二见状便知她不欲多说,忙收回视线,专心带路。
很快,便到了云亭订好的包厢前。
小二敲响了房门,将安笙主仆送进去后,便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小二走后,房门再次被关上,安笙这才取下纱帽,交给青葙。
云亭起身迎过来,温润一笑,“你来了。”
安笙含笑回道:“让云亭兄久等了。”
云亭忙摆手说:“没等多大一会儿,快坐,一路赶过来累了吧。”
说着,又亲自替安笙斟茶。
安笙客气地让了一下,见云亭坚持,只好随他了。
青葙站在一旁,见云亭如此,便抿着唇偷偷笑了。
云亭替安笙斟了杯茶,然后坐到她对面,道:“听风去接苏远了,这会儿差不多也要到了,咱们先喝杯茶,吃些点心,边聊边等。”
安笙含笑点点头,道:“既如此,云亭兄不如给我说说铺子的情况吧?这些日子一直不曾联系,我还不知铺子拾掇的怎么样了呢?”
云亭闻言忙给安笙说了一下铺子那头的情况。
因着之前在代州时,安笙就跟云亭一道做生意,所以云亭对安笙的喜好都很清楚。
由于安笙没有时间盯着铺子这头,云亭便全都揽到自己身上,从选址到修整,几乎都是他自己亲力亲为的。
为了怕安笙以后会不喜欢,装点铺子的时候,云亭特地照着代州那边的样子画了底图,交给了工匠们,让他们照着做的。
这几日就快完工了,难得安笙今日能自己出门,苏远又过来了,正好待会儿去看下铺子,若有哪里不满意的,也好赶紧叫工匠修改。
正说着呢,门又被敲响,紧接着,听风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安笙叫青葙去开门,自己则同云亭一道站起了身,迎接苏远。
门开了,听风和苏远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东家,云少爷。”苏远抱拳,跟安笙和云亭打了招呼。
第八十七章:好兄弟,用来坑(加更)
苏远长途跋涉而来,却不见疲色,依然是那副清淡疏阔的模样。
一袭白棉长袍,永远干净整洁,不见一丝褶皱。
这样的人,对自己要求多半都很高,很是自律。
苏远正是如此。
安笙曾经猜测过,苏远应该也是出自大家氏族,不过不知什么原因,后来离开了家,机缘巧合下,投于她的门下。
苏远很会做生意,将铺子交给他,安笙很放心。
所以这次开设新铺,安笙才将他叫了过来。
寒暄过后,几人坐下说话。
待喝了一盏茶,又听云亭说了些铺子里的大致情况,云亭便叫听风叫小二传菜。
因怕安笙不便,云亭和苏远也没叫酒水。
二人都不是贪杯的性子,喝些清淡的汤品,倒也觉得不错。
安笙与他二人早已熟悉,也没有拘泥这些小细节。
席间气氛很好。
苏远虽天性冷清,但是与安笙和云亭相识久了,感情早不同从前,故而相谈甚欢。
他们分开也有月余了,苏远跟安笙交代了一些代州铺子的事情,就开始专注讨论京都新铺这边的事。
云亭提出待会儿带他们去看看铺子,安笙和苏远一一应下。
待吃的差不多了,小二过来送新茶。
听风开门接过,与青葙一起,给安笙他们斟了新茶。
……
云华楼下。
小二正送走一批客人,转头见两位贵客上门,忙甩着布巾满脸含笑地迎了上去。
“杜公子,林公子,您二位也来了,快里面请。”小二半弓着身子,殷勤地请杜奕衡和林子轩进去。
杜奕衡耳朵尖,听出他的画外音,便问:“怎么,除了我们,还有熟人也在不成?”
“杜公子好耳力,”小二借机拍了下杜奕衡的马屁,接着道,“文二公子今日也在,就在楼上的包厢里,正在待客呢。”
“待客?”杜奕衡挑了挑长眉,奇道,“我怎么没听他说,今儿要带什么贵客?你知道是谁么?”
小二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答说:“这小的可不知道,来的是两个生面孔,小的从前并没见过,先来的是位小姐,戴着纱帽,也瞧不见长相,倒是她那个丫鬟,前些日子来过一趟,也是见文二公子,那位小姐上去不久后,就又来了位年轻公子,是文二公子的小厮带过来的。”
“你说文二在上面宴请一位小姐?”杜奕衡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致。
林子轩一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遂赶紧低声劝道:“我们吃完饭,待会儿还要回去呢,云亭兄有客人,我们便别去打搅他了。”
杜奕衡兴致正高,根本听不进去劝,还撺掇着林子轩说:“你没听小二说么,他请的可是位小姐,你就不好奇,是哪位佳人,入了咱们这位眼高于顶的二公子的眼?”
林子轩虽性格沉稳些,但到底也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听见杜奕衡这样说,也不免有几分意动。
说实话,他也好奇,云亭请的到底是哪家千金。
小二说还有一位公子,那么,他们去看看,应该也不当事。
杜奕衡看出林子轩面色松动了,赶紧趁热打铁,挥退小二,自己拉着林子轩上了楼。
文韬在云华楼的包厢,是常驻的,他们几人小聚的时候,常会来此,因而根本不需要小二引路。
杜奕衡和林子轩熟门熟路地寻到了包厢。
林子轩刚要敲门,便被杜奕衡阻止了。
瞧见杜奕衡略显奸诈的笑容,林子轩不由好笑。
就知道这人又要使坏。
不过,他们几个人,经常会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向来如此,也没有人在意,林子轩便没有阻止杜奕衡。
接着,就见杜奕衡直接推开了包厢房门,朗笑而入。
“文二,你这人好生不够意思,来了云华楼,怎的也不叫着我们一起,你可有些日子没跟我们相聚了,怎么,这是比陆铮那小子还要难约不成!”
杜奕衡大笑着走进包厢,直接去了文韬面前。
然后,才装作才看到安笙和苏远似的,故作惊异地呀了一声。
“你有客人啊,哎呀,失敬失敬,还请二位不要怪罪我唐突而来。”
说罢,便冲安笙和苏远抱拳躬身,道了歉。
按理来说,他这样突然推门而入,是要惹人不快的。
可是,他态度落落大方,道歉的口气也够诚恳,这样一来,反倒不会让人有厌烦恼怒的感觉了。
何况看他这态度,明显与云亭熟悉至极,今日是云亭做东,安笙和苏远自不会叫云亭难堪,便都颔首示意,表示并不在意。
杜奕衡抬头的时候,眼神不经意地瞟向了安笙。
安笙似有所觉,抬起头与他对视了一眼。
杜奕衡赶紧露出个灿烂的笑容,然后收回视线,不再多看。
不过,他不看安笙了,就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文韬那头。
拍了拍文韬的肩膀,杜奕衡问道:“怎么,文二,你不给我和子轩介绍一下你的贵客么?相逢即是有缘,介绍一下嘛。”
若是平时,他这么说完之后,文韬一定会起身为他们作介绍。
可是今日,文韬不仅没有起身介绍,反而愣在了当场。
林子轩觉得文韬的态度有些不对,忙从后面拽了杜奕衡一下。
杜奕衡也发现了,文韬的不对劲。
他还是头回见文韬这样失态,难道今日的客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那他是不是给文韬惹了麻烦啊?
杜奕衡此刻有些后悔这么冲动地进来了。
若今日因为他的缘故,坏了文韬的好事,可就糟了。
好兄弟,可不是用来坑的啊......
杜奕衡越想越觉担心,不由地用眼神询问文韬,是不是坏事了。
文韬没有回答他,而是转头看了安笙一眼。
这一眼看过去,他的心便沉了沉。
安笙果真是听出不对来了。
也是,这丫头向来聪慧,杜奕衡几次唤他文二,又提到了陆铮,安笙怎会什么也察觉不到呢。
说来也怪他自己,若是早些将身份据实告知,今日也就不会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了。
不过,事已至此,文韬也不打算再拖了。
第八十八章:新方子
文韬起身,站到杜奕衡身边,对安笙和苏远道:“这位,是杜奕衡,那位,是林子轩,他二人都是我自小好友,关系非比寻常,他们与我玩笑惯了,并非故意唐突,还请两位不要怪罪。”
安笙和苏远闻言皆说不会。
然后,文韬又指着安笙和苏远对杜、林二人道:“这位是苏远,这位是顾小姐,他二人与我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今日便是来商量新铺的事情的。”
文韬言罢,安笙和苏远,还有杜奕衡和林子轩都互相颔首示意,打了招呼。
杜奕衡此时也有些微微尴尬,他本以为,文韬在此宴请姑娘,是有什么特殊情况。
谁知道,竟然是为了合作生意!
这可真是,误会大了......
“既然你与顾小姐和苏公子有正事商量,那,我跟子轩就先走了。”杜奕衡冲文韬点点头,然后又冲安笙和苏远一拱手,“二位莫怪,今日是我唐突,还请二位莫要见怪。”
说罢,杜奕衡便不由分说的,拉着林子轩走了。
他二人走后,包厢内便静了一瞬。
文韬咬了咬牙,轻吸了口气,对安笙和苏远拱手,道:“我一直隐瞒了一件事,没有及时与二位坦白,其实,我并非姓云,云亭乃是我的表字,我真正的姓名,乃是文韬,不才,家中在京都还有几分地位,文国公府,正是生养我的地方。”
文韬没有刻意解释自己为何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安笙和苏远也没有问。
他二人都不是喜好探人**的性子,文韬坦白与否,并不需要他们置喙。
只是,虽这样想,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大舒服的。
文韬为人热忱,性情疏阔大方,安笙与他相识这么久,早将他看做至交好友了。
其实她早猜过文韬身份不简单,但是,却没想到这么久了,文韬竟一直没有告知真实名姓。
这样说似乎也不对……
他自称云亭,倒也不算错。
这云亭,不正是他的字么。
朋友间互称表字,你能说错了么?
怕是不能吧。
文韬见自己说完,安笙迟迟没有反应,心不由一沉。
“我……”
文韬刚要解释,安笙便说:“那往后,安笙便要改口称文大哥了。”
文韬句句暗含歉意,安笙又怎会听不出来。
若今日为这事闹僵了,岂不叫彼此都尴尬,再说也伤了情分。
何况,要说多么生气,也不至于。
文韬被安笙的称呼弄得一愣。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你不介意?”文韬问得有些小心。
“怎会,”安笙莞尔,“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文大哥必是有自己的无奈的,苏远你说是吧?”
苏远暗暗挑眉,颔首道:“正是。”
文韬听他二人这样说,心稍稍放下些许。
“这件事是我的不对,你们若是怪我,我必不会有怨言,只盼别影响了咱们之间的情分。”文韬分外郑重。
安笙和苏远皆说不会,让文韬不必介意。
又说了一会儿,几人相商去铺子看看。
新铺位于城西,临街,地段极好,街上人来人往,客源丰富。
文韬带着安笙和苏远进了铺子,里面还有工匠在做活,见到文韬来了,纷纷笑着招呼。
代管事吴征迎上前来,跟文韬问安。
文韬将苏远叫过来,介绍道:“这位是苏远,你收拾一下,将账册之类的都交给他,往后,他就是铺子里的大掌柜了。”
吴征颔首应是,然后跟文韬说了一声,回去收拾账册去了。
文韬引着安笙和苏远将铺子内外看了一遍,才移步到后院去说话。
后院准备得非常周全,小院不大,但是该有的都有,苏远过来,便可直接住进来。
说了会儿话,吴征来送账册。
跟苏远交代了些情况,吴征便退出去了。
安笙摘下纱帽,苏远将账册递给她。
安笙没有推辞,接过来先简单看了一下。
现在账目并不繁杂,毕竟主要的货品都没有上架,所以吴征只简单记录了几样货品,和前期投入的账目。
安笙看了一遍,又将账册交给了苏远。
“铺子是你管着,还跟以前一样,账目也是你来管,等日后生意若忙了,你再做主,另找个信得过的账房先生就是。”
苏远接过账册,没有急着看,先应了安笙的话,又问她:“货品呢,还是与代州时一样,专做自制的香粉么?”
安笙想了想,摇摇头,“邺京不比代州,这边的胭脂水粉铺子多如牛毛,货品流通性大,竞争也大,所以,这边不能照着代州那头来做了,我新制了几个方子,你先拿去试试,看能否做得出来,若做得出,就先做一批试卖,效果好了,再多做些去卖,往后我会跟着京都流行的趋势,逐步改变方子。”
苏远颔首,“我知道了。”
安笙将方子交给苏远,苏远接过来看了一下,然后又递给文韬:“云亭兄也看看吧。”
话一出口,苏远便愣了一瞬。
他早已惯于叫文韬云亭了,一时间若叫他改口,还真有些记不得。
好在文韬并不介意。
说实话,他也习惯于苏远他们这般称呼自己了,若苏远忽然之间叫他大名,他大概反倒会不习惯。
文韬也没有推辞,接过苏远递来的方子,仔细看了起来。
代州的铺子里头卖的胭脂香粉,也都是安笙自己出的方子,她研究的方子,总比市面上卖的有所不同,是以非常受欢迎。
也正因这样,才会引来当地流氓恶霸的觊觎。
不过,文韬现在反倒有些感谢那几个地痞恶霸,若没有他们,他也没有机会能与安笙结识,进而与她共同做起了生意。
这是文韬能接近安笙最好的法子了,所以,安生请他参与的时候,他才没有推辞。
文韬看了安笙新研究的几个方子,不禁暗暗赞叹。
安笙新研究的几个方子,在京都里面的各大铺子都有同类产品,可安笙研制的这种,明显比那些铺子里头卖的更好,更能吸引人。
这样好的东西,一旦入市,定会引起邺京城内那些小姐夫人们的哄抢。
第八十九章:道歉
商量好了铺子里的事情,安笙便先告辞了。
她出来得太久,回去说不得又要被方氏训斥。
虽说她不在意方氏说些什么,可谁没事会喜欢被骂的,那不是自找不自在么。
为了不给自己惹麻烦安笙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去了。
文韬和苏远知道她的情况,也都没有留她。
安笙走后,文韬跟苏远又交代了几句,也离开了。
苏远将文韬送出铺子,见人走远了,才转身回去。
今日起,这里就是他的新家了。
左右他没什么牵挂,留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安笙待他真诚,他亦愿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回报她的知遇之恩。
文韬离开铺子后,并没有急着回府,而是向着安笙主仆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暗中送了一阵,看着安笙主仆进入了永乐街主干街道,文韬主仆才停下了脚步。
等到再看不见安笙的身影了,文韬和听风才转身离开。
文韬面色有些凝重。
听风看了看自家少爷,欲言又止。
文韬没看他,只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听风被文韬说了,这才下定决心一般道:“少爷,您刚才怎么不趁机跟安笙小姐说说,您为何隐瞒了真实身份呢?安笙小姐知书达理,最是善解人意,知道了实情,定不会怪您的。”
文韬轻轻叹了一声,道:“解释得再多,总归也是我的不对,说的越多,反而越有推卸责任的嫌疑,倒不如别说那些了,说出来,也不过都是借口。”
听风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下去。
过了一会儿,文韬吩咐听风,“你去一趟国子监,找杜少爷和林少爷,就说我在云华楼等他二人。”
听风颔首应下,又看了看文韬,文韬冲他摆摆手,听风才一溜烟儿似的跑了。
文韬独自去了云华楼,去了常待的包厢。
小半个时辰后,听风跑了上来。
“少爷,”听风推门而入,气喘吁吁地道,“国子监马上下学了,杜少爷和林少爷说,他们随后就到,叫您稍等他们片刻。”
文韬点点头,说:“我知道了,你下楼去,叫些下酒菜来,再叫一壶好酒,待会儿他们来了,必要喝酒。”
“是,少爷。”听风点点头,又转身跑下了楼。
过会儿后,听风才回来,手上端着一壶竹叶青。
听风将酒放在桌上,文韬对他道:“坐下喝口茶吧,跑了这么远,你也该渴了,先坐下歇会儿。”
“谢少爷赏,奴才不累。”听风笑出一口白牙,分外灿烂。
文韬瞥了他一眼,道:“叫你坐就坐,汗珠子都跑出来了,还说不累。”
听风嘿嘿一笑,抬起袖子擦了下汗,挨着凳子边缘坐下了。
“多谢少爷赏赐。”
文韬抬了抬下颌,指着茶杯道:“自己倒杯茶润润喉,等着少爷我伺候你不成。”
听风闻言赶紧摇摇头,说:“奴才不敢。”
然后赶紧拿起茶壶,先给文韬斟了杯茶,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一杯茶下肚,听风喉间的痒意有所缓解,下意识地舔了下下唇,便听文韬道:“再喝一杯。”
听风眸中一暖,脆声哎了一声,然后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两杯茶水下了肚,听风终于缓过来了。
又过了一柱香的工夫,包厢房门被敲响。
随后,杜奕衡与林子轩二人推门而入。
“我还以为,你要生我的气,不肯见我了呢!”杜奕衡走到桌边,笑得有些歉然。
文韬轻哼了一声,横了他一眼,“我是那般小心眼的人么!”
杜奕衡忙摆手,“自然不是,这京中谁人不知,你文二公子最是大度能容了。”
“少拍马屁,”文韬又瞪了他一眼,道,“你今日坏了我的好事,你自己说吧,该怎么办。”
“我不是都道过歉了嘛,”杜奕衡苦着张脸,“我哪知道,你是跟人谈生意呢,我也是听小二说你请了位姑娘吃饭,才一时没忍住好奇,跑过来看看的,谁知会坏了你的事。”
文韬切了一声,叫他二人坐下:“你这歉道得是不是太不诚恳了,口头上说了一声,就打发我了。”
杜奕衡一听文韬这话,就知他根本没生气,忙笑着坐下了。
林子轩也含笑坐下。
刚要说话,小二送菜上来,几人便住了声。
小二送完菜后,便极有眼色地退下去了。
房门再次关上,三人才又重新说起话来。
他们几人说话向来不会藏着掖着,杜奕衡便直接问了,“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既是同做生意,我怎么瞧着,他们倒像是不知你真实身份似的?难道是有什么不对么?”
文韬给他二人分别斟了杯酒,才道:“你们还记得,两年前我曾到代州替太子殿下办事么,那一回出去,我是隐藏身份去的,与他们相识,本也是机缘巧合,我那时不便道明身份,便没有说,后来...说到底后来也是怪我自己,一直没有跟他们说过,结果便拖到了现在,本来,我是想,近日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他们解释一下,哪成想,还未来得及说,便叫你先拆了台。”
杜奕衡听了文韬的话,嘿嘿笑了两声,忙举杯对文涛说赔罪道:“都怪我,还请云亭兄大人大量,宽宥我这一回吧。”
杜奕衡这样说,并非是要推卸责任,而是知道,文韬根本没怪他。
他们几人,虽非亲生兄弟,但是感情向来胜似亲生兄弟,所以,杜奕衡才没有太过刻意地道歉。
若那样做了,才是真叫文韬生气呢。
果然,文韬听了他那不怎么正经的道歉,反倒笑了。
举杯与杜奕衡和林子轩轻碰了一下,文韬说:“今日之事是我自己考虑不周,与你们无关,这会儿请你们出来,就是跟你们说下,别往心里去。”
杜奕衡与林子轩回以一笑,皆说不会。
说开了这事,三人便不再多言,专心喝酒吃菜,聊起了旁的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吃的差不多了,该说的事情也都说了,三人才离开云华楼,各自回府去了。
第九十章:克扣晚膳
安笙回到永宁侯府后,先去知会了方氏,不过方氏借口事忙,没有见她。
安笙乐得清静,方氏不见她,倒是正和她心意,于是转身带着青葙就回了玉笙居。
回去之后,郑妈妈便将她走后,府里的情况跟她说了一遍。
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无非就是顾凝薇和顾安雅的素斋做得甚得老夫人心意,老夫人心怀大慰,夸赞奖赏了她二人。
安笙不以为意,也懒得计较这些,遂听过就算了。
让青葙将买回来的香料放好,安笙净手后,便开始调配香料。
说到她调香这一手功夫,还是要感谢师傅。
如若没有师傅前世给她看的那些古书,她又怎会学了调配香料的方法呢?
既然说了是出去买香料,做香包,她自然就得做全套了。
檀香她自己手中就有,且还是成色极好的,所以安笙并没有多买。
不过手中有,却还是又从外面买了一些回来,就是为了掩人耳目了。
永宁侯府可是有一位老夫人,是笃信佛教的大信徒,若叫她知道自己手里有这么好的檀香却不孝敬她,必不会高兴。
这种能够规避的麻烦,安笙向来不想招惹。
这香包她做过多次了,制法和用量都已经烂熟于心,所以调配起来,速度也快。
不多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几十个香包便做好了。
做香包用的香囊,安笙早就吩咐青葙她们准备好了,如今拿出来,直接将调配好的香料放进去,很是方便快捷。
做好了香包,安笙便没事可忙了。
因昨夜没有睡好,她交代了几句,便回屋去小睡了片刻。
晚些时候,安笙起了身,收拾罢了,大厨房那头便送晚膳来了。
安笙出了内室,就见紫竹撅着嘴巴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们紫竹了,说出来,小姐替你报仇?”安笙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事,遂故意逗她道。
紫竹见安笙满面笑意,心火不由更盛。
将食盒放到了桌子上,紫竹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安笙。
安笙见紫竹这样,便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跟我还用这样遮遮掩掩的么?”
紫竹闻言便重重地叹了口气,咬了咬下唇,道:“非是奴婢受了气,明明是小姐受了气,小姐您看看,大晚上的,大厨房那头就给小姐送了这样的晚膳来,简直欺人太甚!”
紫竹一边说着,一边将晚膳从食盒里端出来。
郑妈妈和青葙闻言也都凑近了,看紫竹端出来的饭菜。
就见是,一碗稀粥,汤清见底,上面飘着为数不多的,稀稀拉拉的米粒,一叠素豆腐,一叠拌的咸菜疙瘩,还有,一叠浓油赤酱的,多肥少瘦的红烧肉。
还真是,不怎么样呢,怪不得紫竹气成这样。
安笙定睛看了看这几样饭菜,好笑地摇了摇头。
方氏现在已经能耐到这种程度了么,就只能在吃食上克扣她一二。
不过,方氏还有心思克扣她的口粮,可见身边的麻烦还是不够多呀!
安笙轻轻哼了一声,眼底泛出一丝冷意。
“小姐,要不奴婢去大厨房那头问问吧。”郑妈妈看了安笙一眼,问说。
“不必了,”安笙摇摇头,“既然他们敢这样送过来,必是得到了某些人的授意,妈妈这样去,除了惹些闲气,也无甚用处。”
“可小姐,咱们不去,难道就任由他们这样欺负么?您怎么能吃这些东西呢!”青葙急道。
安笙笑了笑,说:“闹饥荒的时候,这样的饭菜还吃不上呢,不要紧,权当清肠了,除了肉,其他的都留下,我用些就好,至于那碟子肉,实在太腻了,青葙,你去将它送给后面的野猫吃了吧。”
说罢,安笙便拿起碗筷,开始吃饭。
青葙见安笙这样,只得听她的吩咐,端着那碟子红烧肉去了后头。
郑妈妈和紫竹见安笙就吃这样的清粥小菜,眼圈不由渐红。
小姐何时受过这样的罪,简直是糟蹋人么!
她们哪知道,别说这样的罪,比这更难以忍受的罪,安笙又不是没受过。
吃不饱而已,从前她吃不饱的时候多了去了,哪差这一顿半顿的。
更何况她午膳吃的多,这会儿也不算饿,少吃一口,也饿不死的。
喝完了那稀汤寡水的粥,吃了几块豆腐,夹了几根咸菜丝,安笙放下了碗筷。
青葙也端着空盘子回来了。
安笙便叫紫竹将东西给大厨房送过去。
紫竹不甘不愿地收拾了碗筷,重新装进食盒,送去了大厨房。
本来以为是自己这头受了委屈,紫竹去大厨房的时候是带了几分情绪的。
谁成想,还没等到她发难,大厨房那头倒先挑起了毛病。
紫竹听见大厨房的管事妈妈埋怨安笙不懂得珍惜粮食,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登时气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小姐还什么都没说呢,这人居然还敢腆着脸倒打一耙!
简直不知所谓!
紫竹含泪回了玉笙居,安笙将人叫到身边一问,才知她受了委屈。
听到紫竹学的那些话,安笙不由冷了眉眼。
方氏这一着,有些太过了。
本来,这一回,她是不欲计较的,哪知道方氏竟然得寸进尺。
还真当她是个泥人不成?
可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方氏是不是太瞧不起她了!
安抚了紫竹几句,安笙便先打发她下去了。
紫竹走后,青葙忍不住问:“小姐,大夫人这一回可着实有些过了,您还要忍她不成?”
安笙闻言扯着唇角轻轻笑了一声,“她不叫我好过,我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由着她磋磨我,今晚就先算了,等明儿请安的时候,再说。”
青葙听到安笙这样说,便放了心。
小姐既然这样说了,那就必然是有把握的,她也不用再多言。
次日一早,安笙照旧用了一餐稀汤寡水的早膳,便带着青葙去给方氏请安。
不管怎么样,礼数得做足了。
更何况,她待会儿要做的事,非得惹着方氏,就更加得将样子做全了。
只有这样,出了事,才没有人能挑出她的不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