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三章:可怜可恨?
是人皆有好奇心,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人们便会主动去寻求真相,若能寻到自然最好,不能寻到,能一知半解似乎也是好的。
杜奕衡跟林子轩郑氏利用的大部分人的这种心理,挑起了他们的好奇心,只要他们对福哥儿的父母产生了好奇,那么,事情就容易多了。
果不其然,事情照着他们所预想的那样发展了,大家对福哥儿的父母十分好奇。
按照杜奕衡的吩咐,他的小厮跟林子轩的小厮开始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昨日今时的事情一一说给了大家听。
他们两个都是大家世族里的长子嫡孙的贴身小厮,长相俊俏讨喜不说,说话也很有分寸,不利于陆铮和陆家的话一概没有,反倒将众人的好奇心挑的更高了。
不仅如此,听到后来,很多人竟然都觉得自己十分认同这两个小厮的话,觉得确实该让出一条路去,让福哥儿的父母上去,当面叩谢普云大师的恩德,也对佛祖诉一诉自己的感恩之心。
再说了,这场欺负法会本就是为了人家孩子办的,人家不知道就算了,既然已经知道了,又眼巴巴地赶上来了,谁还不能性格方便呢。
就当日行一善了,这可是在佛祖脚下啊,谁敢不善而为之呢?
若是被佛祖知道了他们不善,佛祖怪罪了可怎么办?
世人大都对神佛有敬畏之心,哪怕并不信佛的人,心里多少也是有顾忌的,至少在大环境如此的情况下,没有人会在这里公然表达自己对佛祖的不满。
此刻,他们都是虔诚无比的信众,他们应该聆听佛祖教诲,宽而待人。
有了一个人表明态度给福哥儿父母让路,便有了第二个,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让开了一窄小的,几乎只能容一人通行的路。
前面又不了解情况的,还自有后面的帮忙解惑,很快,前面就多了一条很长的窄小的路。
最后,福哥儿的父母和林氏还有杜奕衡和林子轩从这条仅仅供一个人通行的小路,艰难上了山。
有惊无险,总算是上来了。
山门前到底还是富贵人家多一些,这些人见到了林氏一行,似乎都明白了什么,还不待他们说话,便自让去了一条路,供他们通过。
林氏等人道了谢,带着福哥儿父母往前殿方向走去。
福哥儿父母以前也不是没来过弘济寺,作为邺京最为著名的佛寺,弘济寺从来都是不缺少香客的。
但是,那位传说中的普云大师,他们却是从来没有见过。
想到这就要嫁到人了,他们不免有些激动。
同时,他们也是感恩的,能得到这样的得道高僧亲自主持祈福法会,实在是福哥儿的福气,也是他们的福气。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陆家人,和陆将军那位和善温柔,医术高超的未婚妻。
哦对了,她还是普云大师的俗家弟子,普云大师肯做这场法会,肯定跟那姑娘拖不了关系。
他们一家真不知道是上辈子修了什么德,今生才有这样的福气!
福哥儿父母的到来,果真又引起了一场小骚动。
因为,普云大师叫人将他们夫妻请进大殿去了。
这是多么无上的荣光啊,那大殿里头,除了普云大师那个俗家弟子之外,做得可都是弘济寺内的得道高僧,他们这些人,却是没有一个能进去的,可现在,福哥儿的父母竟然被请了进去!
但仔细想想,这倒也并不是很奇怪。
这场法会原就是为福哥儿而坐,现在,福哥儿的父母出现在这里,进到会场去倒也说得过去。
这样一想,他们没进去倒也实在正常。
气死他们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吧,没看见脸护国公夫人都没被请进去吗?他们还有什么好可惜的呢?
有些事情一旦想开,好像就不觉得那么难以接受了。
殿前再次毫无人声,只有梵音空鸣,缭绕不绝。
经过了最初的惊慌后,福哥儿的父母很快就被这梵音所感染了,这一刻,他们几乎忘却了所有,耳边只有空灵安然的梵音,不似人间喧嚣。
......
辰时过半,早朝退了。
陆铮跟没等任何人,径自匆匆往宫门外走去。
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今日心跳的有些快,好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似的。
可是,能出什么事呢?他想不透。
因为想不透,所以更加着急,因而一下朝,便急着出宫。
他不过领了个闲职,倒也不必每日坐职,只需去点个卯就行了。
他已经决定了,待会儿点个卯就赶紧先回府一趟,看看是否出了什么事。
陆铮走得太急了,不由引起了其他朝臣的怀疑。
大皇子一派的官员才在殿上被陆铮攫了锋芒,这会儿心里正不忿呢,见陆铮走得这么快,不由酸道:“陆将军这是多着急,简直是行走如飞,难不成,是什么事情没安排好,怕叫御史抓了把柄,赶着回去安排么!”
这话说的可有些无中生有了,这不过是个小官,大事没做过,全靠着拍马逢迎才站到了大皇子一派,平日里做的最多的,就是看着大皇子的眼色说话。
譬如大皇子不喜欢陆铮,他便那些无关紧要的,捕风捉影般的话来挤兑陆铮。
可他也不看看,他是个什么东西?
这话今日若是大皇子,或者汪德蒲等人说出来,也许不会有人太过反驳,可是,他一个连实权都没有的小官,竟也敢污蔑陆铮。
这不是找死么!
正好她提到了御史,右相之子杜海峰,督察员左都御史便站出来说:“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这位大人看来对我朝律例不太清楚,还是回家去好好学学再来说话吧,无中生有污蔑朝中大员,可是要吃板子的!”
那小官被杜海峰一呛,顿时收了声,畏畏缩缩地不敢去看杜海峰,犹如所投的乌龟一般。
大皇子和汪德蒲见他这副德行,心里不由更加不顺,懒得再看,遂都大步走了。
他二人的主要用泵见状,也纷纷快步离开,只留下那小官一个人面对太子一派的敌视,倒好像有几分可怜似的!
第七百八十四章:信仰的力量
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显然还是很有道理的。
没人会去同情这样一个人,大皇子一派的中心官员是不屑,太子一派的则本就是对立面,自然不会去同情一个无中生有中伤陆铮的小官。
那小官也不是时时都有机会上朝,本想趁着大朝会的机会,在大皇子面前表现表现自己的忠诚,博得大皇子几分青眼,给往后升迁打下些许基础,却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今可是够后悔的了。
不过,他是后悔还是如何并没有人关心。
其实,不光他们觉得陆铮奇怪,就是太子等也觉得陆铮有些不对劲。
按说,朝堂上的事情已经解决了,陆铮下了朝也不该急成这个样子才对,可看陆铮急匆匆的模样,分明就是着急出宫的。
陆铮急着出宫,是为了去见谁?还是为了什么事?
大家带着满腹疑惑追到了宫门外,便都知道,陆铮所急为何了。
他们虽在朝堂上,不能立刻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但是,各家都有传递消息的人,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们一下朝,自有家里人会送消息过来。
几乎同一时刻,各个官员便都接到了自家仆从送来的消息。
这个时候,大皇子等人和太子等人的反应,就完全不同了。
大皇子和汪德蒲,还有德郡王的脸色都十分难看,而太子,右相和文国公等则眼中闪过喜色。
当下情势对谁有利,他们几乎立刻就能分辨出来。
原本,太子等你就在担心大皇子一派还有后手,如今看来,即便是真有后手,他们也不怕了。
而事实上,他们方才在朝堂上的猜测也是真的,所谓御史告状不过是个引子,大皇子他们的后手,怕才是最重要的。
原来,这就是他们打的主意,搞臭陆铮的名声,重创太子一派的要员,这算盘打的还真是精细啊!
可惜,没想到却叫这一出出“意外”给搅和了。
瞧大皇子几人的脸色难看的,怕是也不会想到,才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工夫,外面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吧。
“殿下可要上山去看看?”右相捋着胡须问太子。
太子想了想,道:“本宫便不去了,这个时候去,怕是法会也要结束了,大师虽慈悲为怀,但一向不喜世俗纷扰,倘或本宫去了,定要扰大师清净,再者,百姓们善心所致,齐聚紫霞山,本宫若去了,反倒叫他们不自在,这次便不去了吧。”
“也好,”右相点点头,“殿下所言极是,殿下心怀百姓,仁善知礼,实乃我朝之幸啊。”
太子笑呵呵的,谦逊道:“相爷谬赞了,本宫不过秉持着父皇的教导行事罢了,本宫向善之心,远远不及父皇,这等善事,本宫觉得应先报与父皇知道。”
“殿下所言极是,那老臣便托大,向殿下讨个机会,亲自面见陛下,向陛下报告此事,殿下以为如何?”右相说着,便拱手去拜。
太子见状,虚扶了右相一把,笑说:“相爷愿意劳动一趟,本宫自然愿意,那就劳烦相爷了。”
右相也客气回了两句,便要准备重新入宫。
大皇子和汪德蒲见这二人一来一往地在宫门口做起戏来,只觉得虚伪至极,心内更加不忿。
但是,事情发展到了现在,已然对他们十分不利,他们现在要做的,是如何将原本的计划如常进行下去,而不是在这里跟太子等人斗气。
思及此,汪德蒲便低声劝了大皇子一句,“王爷,大局为重。”
大皇子,也就是瑞王听到汪德蒲这话,方才阴着脸甩袖走了。
汪德蒲和德郡王见状,自然是赶紧跟上。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是他们始料未及的,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那对夫妻会亲自去护国公府道谢,更加不会想到,普云大师会给那个孩子做祈福法会。
那孩子的双亲亲自去道谢并不多叫人震撼,真正撼动人心的,还是这场祈福法会。
......
紫霞山上,弘济寺中,福哥儿父母和护国公夫人林氏的出现,将这场祈福法会又推到了一个高峰。
这法会也分大小,今日其实不过是个小法会,规模并不能与多年前那场千人同参加的法会同日而语,但就是这么一场小小的法会,却几乎引起了全邺京城民的热议。
法会常有,但得道高僧普云大师主持的法会却不常有,邺京官民对普云大师的推崇程度,注定了这场法会的热闹。
其实,福哥儿父母他们到的时候,法会几乎已经接近尾声了,这种小法会,多是僧人们诵经**而已,不会如**会那样一直开个几天几夜那么夸张,所以,当僧人们经文诵讲的差不多了,法会也就快要结束了。
按说,法会结束后,山门前应该渐渐就没那么多人了,可今儿也是奇了,里头法会已经结束了,外面的人反而还只多不少。
幸而人们没有闹起来。
大概经受了一场佛光洗礼,人人都觉得心里静了下来,纵然拥挤,但却并没有乱。
这情况实在少见。
也许,这就是信仰的力量吧。
......
陆铮到山上的时候,山门前已经没有那么多人了,此时,祈福法会也已经结束了快要半个时辰。
陆铮被知客僧人带去了普云大师的禅院。
这一路上,他已经从司契那里听说了外面的事情,不过,还有些细节方面的事情,司契并不知道,得等见到安笙怕是才能完全解了他心中疑惑。
陆铮着急去见安笙,脚步匆匆,步子迈得极大,司契几乎要小跑着才跟得上。
知客僧人将他们主仆引到普云大师的禅院,跟前来接人的慧通说了一声,便先离开了。
慧通接替了知客僧人的作用,带着陆铮和司契去了禅房。
陆铮和司契一进去,就见里头不少人在,不光有安笙主仆,他母亲林氏也在,还有杜奕衡和林子轩,甚至还有文韬和谢婉容,这些人都在普云大师的禅房里。
不过陆铮想到司契路上跟他说的,便也没有太过奇怪。
第七百八十五章:落雪
陆铮与众人互相见礼后,被请到了普云大师对面坐下。
他身边坐着安笙,陆铮坐下的时候,转头深深看了安笙一眼,眼中似藏了千言万语欲说。
安笙微微颔首,回看了陆铮一眼,执手替陆铮倒了一杯茶,推到陆铮面前的矮桌上。
热茶香气袅袅,与禅房里的檀香味糅在一起,倒是格外好闻。
陆铮奔袭一路,喉间早已干涩,因而便举杯喝光了这杯茶,安笙又替他添了第二杯,陆铮也喝了,如此两杯茶下肚,喉间的干痒之意才得以消解。
他轻咳了一声,先向双手合十向普云大师行了个佛礼,道:“多谢大师。”
至于谢的是什么事,陆铮没有明说,但在场的只怕没人不明白。
有些事情,现在不宜说的太过直白,隔墙有耳,就算是在这佛门清净地,也得注意些,不能临到最后这一步,反倒因为几句话,叫大家的努力都白费了。
普云大师受了陆铮这一礼,不过亦双手合十回了个礼,“陆施主客气了,我佛慈悲,这是贫僧应该做的。”
点到即止,普云大师也未曾多说,但双方都能明白对方的意思,因而有些话说不说的,倒也没什么。
此时已近巳时半,寺里的斋饭也快好了,普云大师便留大家在寺里用素斋,大家都未推辞,在寺里用了一顿素斋后,方才离开。
上山的时候分外艰难,下山倒是没有这种情况了,虽然寺里香客还是不断,但是已经没有方才做法会的时候那种摩肩擦踵的情况了。
因为他们中大部分是骑马上来的,所以,林氏方才就叫陆家的护卫下山去,让人将他们坐的马车,还有杜奕衡和林子轩骑的马都带到后山去,
但是因为马车停留的地方距离弘济寺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大家便一道牵马往下走。
安笙的马陆铮接过来牵着了,司契也乖觉地帮青葙牵了马,谢婉容的马则由文韬牵着,她和安笙并排,挽着林氏走在中间,陆铮和文韬分列两侧,杜奕衡和林子轩带着福哥儿父母落后他们一步走在后头,再后面,是几名随从护卫。
一行人队伍看上去倒是还颇为壮观。
走了几步,谢婉容忽然轻呼一声,大家不由都停下来看她。
她脸色有些红,但是还是伸出手朝上指了指,说:“下雪了。”
大家闻言纷纷抬头去看,果然,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了面上有些凉意,仔细看去,还能看到些许雪花。
这时候,一阵北风吹来,林间还未化的积雪从苍松翠柏的枝头落下,正好落在了安笙头上。
安笙自己没什么感觉,不过陆铮倒是看得清楚,他也没多想,很自然地便伸手拂去了,眼中一片柔和。
因为方才出来的时候觉得还好,安笙便没有像林氏和谢婉容一样,戴着帽兜,所以,这雪便直接落到了她发间。
陆铮伸手拂去拿落雪之后,便又将安笙披风上的帽子拎起来帮安笙戴上,然后,低声问说:“冷不冷?”
安笙一愣,随即含笑摇了摇头,说:“还好,我不冷。”
说着,又转向林氏跟谢婉容,问说:“伯母,婉容,你们冷不冷?”
林氏和谢婉容都摇头说不冷。
她们虽然没看见陆铮替安笙拂去发间落雪的那一幕,但是,却都听见了陆铮那句饱含情意的“冷不冷”。
苏日安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但其中蕴藏的情意还是叫人感动。
其实世间大多女子所求,不过是一个有情郎罢了。
可惜,这世上有情郎难寻,当然有情的女子也难寻,若恰好一双有情人遇见了,便真是缘分了。
林氏倒是很高兴,儿子能知冷知热,知道关心安笙,这反倒高兴,她一直就怕儿子太过木讷,不会讨安笙欢喜。
谢婉容就是既感动又羡慕了,就连福哥儿的母亲都忍不住小声跟福哥儿父亲说:“世子爷对安笙姑娘可真好呀。”
谢婉容听了福哥儿母亲的话,便忍不住又看了陆铮和安笙一眼,然后,又转头去看文韬。
文韬见谢婉容看她,便问:“可是冷了?”
说着,便要伸手解自己的披风,看起来似要解给谢婉容穿。,谢婉容见了忙摇头阻止,“我不冷,不冷,你好好穿着吧,千万别招了风。”
文韬闻言便也没有硬要脱下披风给谢婉容。
虽然他没说什么,但谢婉容心里还是一阵甜蜜。
如今这样,她已经知足了,文韬或许不像是那种将情情爱爱挂在嘴边的男人,但至少他心里是有她的,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雪渐渐大了,众人纷纷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林氏一边走一边感叹道:“又下雪了,今年这雪下的倒是频,我记得,去年拢共也就下了两三场雪吧,今年这年节前就已经下了不止三场雪了。”
今年雪下得确实频繁了些,福哥儿的父亲也忍不住喃喃自语般地道:“今年的雪是比往年频了些,也不知道明年的收成会不会受影响......”
农家人最担心的,便是天灾年月里,会影响庄稼的收成。
其他人虽然不种地,但也都不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听了福哥儿父亲这话,忙都问他,是否真能以此预估出明年的天气收成。
听说有经验的老农是能通过天气变化来判断收成的,福哥儿的父亲年纪虽说也不算太大,但是,想来也是知道些的吧。
陆铮想的却更远。
邺京这里风雪不断,也不知道西北那面的情形如何......
西北苦寒,每年冬日风雪总是不断,一直到了来年春日才会好些,每年的严冬,对于戍边的将士来说,都是一场严苛的考验。
陆铮今年没有镇守西北,却挂念那里的将士们,也不知道将士们今年的军饷用度可有被克扣?
说话间,他们便到了陆家马车停驻的地方。
林氏招呼安笙、谢婉容还有福哥儿的母亲,并青葙和扶冬二人跟着她进马车去,其他人则骑马。
安笙准备上车的时候,见陆铮愣愣的,似乎有些走神,便留了意,想着待会儿再私下问问他怎么了。
第七百八十六章:“酬谢”
马车辘辘而行,雪渐渐下的大了,地上留下两道车辙印子,回程的喜悦在福哥儿父亲说完那句话之后,渐渐变得淡了起来。
虽说他们这些人都不必自己亲自耕种,可是也明白,若是地里收成不好,对于靠庄稼吃饭的农人来说,是件多么糟糕的事情。
可是,若真有天灾,却不是人力可以避免的,现在他们能做的,一则是要祈祷来年风调雨顺,二则,便是尽力做些准备,以备不时之需了。
好在福哥儿的父亲也说,若是往后不再常下大雪,倒也无碍,冬日里下点儿雪,原本是利于来年收成的,俗话说得好,瑞雪兆丰年么。
陆铮因为记挂着西北将士,一路上都有些沉默,文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有些出神,倒是杜奕衡和林子轩,时不时地跟福哥儿父亲交谈几句,倒是也没叫气氛冷了。
相处了这大半天,又算是一起经历的这些事,福哥儿的父亲已经不再那么拘谨了,杜奕衡跟他开些玩笑,他也能憨笑着接上两句,再不是开始时候那般言辞窘迫,不知道如何开口了接话了。
因下了雪,担心路滑不好走,所以他们一行走得不快,原本半个多时辰的路程,几乎走了近一个时辰。
福哥儿父母所在的村子,倒是正好在他们从紫霞山回城的路上,不过还有段距离,得走着回去,林氏不放心,点了名护卫送他们夫妻回去。
正好有闲置的马匹,福哥儿父母共乘一骑,反正只一段路,也不必快马加鞭,所以即便骑术不精也不要紧。
福哥儿父亲这一路上跟着他们骑马走了两趟,倒也摸出些许门道,慢慢地骑马带着妻子倒也不成问题。
林氏从扶冬那里接过一个荷包,递给了福哥儿的母亲。
那荷包触手便有硬硬的触感,边角却又似有些圆滑,福哥儿母亲一猜便猜到应该是银子,因而忙推拒着不肯收。
“夫人,万万使不得,给孩子瞧病的银钱,我们还没还上呢,况且夫人叫人留的银钱足够,给孩子抓了药如今却还有剩的呢,哪能再要夫人的银钱。”
福哥儿母亲是真心推拒,而不是惺惺作态。
林氏见识多,这点还是能看出来的。
见多了勾心斗角,眼前这份朴实无华便叫人心下十分感怀,林氏态度强硬地将荷包塞进福哥儿母亲手里,道:“拿着吧,钱不多,就当是我们一家对孩子的一点儿心意了,咱们两家能有此联系,也算是有缘,你也别推辞,眼下年节近了,孩子生病本就需要银钱使,年节里需要花费的地方更是多,哪怕给孩子和家里人添些衣物和吃食呢,也算我一份心意,今日你们夫妻帮了我们家的大忙,我还没感谢你们呢,你若实在过意不去,便只当是为了我们家保守秘密的报酬了,快别再推了,收下吧。”
两次见面,福哥儿父母穿着皆十分寒苦,林氏早知道这家人生活不太好,对他们这样的人家,一句口头的感谢,当真不如银钱来的实惠。
当然了,她这么做,也并不是为了拿钱堵人嘴,而是真心觉得想要帮上点儿什么,添置东西未必合适他们使用,还不如直接给钱来的实惠。
这荷包她一早就叫扶冬准备好了,里面放了两个五十两的银锭,还有些许碎银,再加上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钱其实不多,但对于一般农家来说,着实也不算少了。
林氏之所以给这些钱,也是经过考量的,给的太多,福哥儿一家势必接受不了,就算是接受了,骤然间天降巨富对他们一家也未必有好处,倒不如从别的地方帮一帮他们家。
陆家名下庄子很多,店铺也不少,往后若是福哥儿一家愿意来给她帮忙,她自会安排。
林氏考虑的长远,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若她猜的不错,福哥儿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人出身,怕是选择到庄子上做工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福哥儿母亲本是不肯收下这钱的,但听完林氏一番话后,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再推拒。
她的想法倒也简单,只觉得林氏所言倒是在理,一则她们家需要钱,这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她不过是个没太多见识的乡村妇人,没那么深远的眼光和见识,贫苦的生活也叫她不会去假清高,再者,她们收了这些钱,能叫林氏一家放心也是好事。
虽说她敢说他们一家定会保守这个秘密,但是,口头上的承诺必然没有收了人家好处来的叫人更放心啊。
她虽没读过书,但也知道拿人手短的道理。
护卫去送福哥儿父母了,其他人则继续回程。
等回到城里,在北华街入口处,众人便要分开了。
杜奕衡和林子轩都要回家,文韬也要带着谢婉容回文国公府,便与陆铮、林氏和安笙一一道别,然后各自往各自的方向行去。
送走了他们几人,陆铮一行才打道回护国公府去。
林氏叫司契去永宁侯府送消息,说要留安笙说说话,晚些时候再送安笙回府,司契领命而去,便在中途与他们也分开了。
司契走后,陆铮等继续往护国公府方向行去。
约摸着走了一刻钟左右的工夫,马车渐渐缓了速度,片刻后,停了下来。
安笙在车厢里便听到陆铮说:“母亲,安笙,到了。”
话音方落,扶冬便打开了车厢门,陆铮亲自接过脚凳摆好,扶冬和青葙分别下了马车,然后,才扶着林氏和安笙下来。
林氏拉着安笙的手往府里去,陆铮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护国公府门前早已经恢复的宁静,门前落了薄薄的一层雪,好似将不久之前的热闹都尽数掩盖了。
待进了府里,林氏便叫陆铮先带安笙去她的院子,自己则先拐去荣禧堂面见老太君魏氏。
事情闹得这样大,如今虽说热闹的戏码落了幕,但还是有些扫尾的工作要做的。
她没带安笙过去,说来倒也有些私心,此时此刻,荣禧堂必然不止老太君在,郑氏,一定也在。
第七百八十七章:机锋
林氏知道去了荣禧堂必然还有一番口舌要费,所以便没带着安笙过去。
等到了荣禧堂,果然见郑氏也在。
林氏顺着丫鬟挑起的棉帘子走进堂屋,就见郑氏坐在魏氏下首,正吊着眉梢看着自己。
她假装没看到,跟魏氏行过礼后,点头问候了郑氏一声,也不管郑氏回不回答,便自顾急着对魏氏道:“娘,媳妇从弘济寺回来了,急着赶来见娘您,所以没收拾一下就来了,还望娘勿怪。”
林氏匆匆上山,下山时候又遇上了风雪,仪容自然不说是多好的,但当然也不算太差。
不过,眼下这个时候,她这般样子反倒好些,事情那么急,又牵扯到陆铮,她若是不慌不忙才叫魏氏侧目的,如今她这样,倒正合了一位忧急自己儿子的母亲的形象,魏氏自然不会怪罪。
“行了,都是一家人,在乎这些虚礼做什么,”魏氏摆摆手,笑得慈爱,“先坐下喝杯热茶,缓口气再说话吧,瞧你急的,外头可下雪了吧,快叫人将你身上的雪花掸掸,可别着了寒!”
魏氏话音方落你,自有丫鬟捧着掸雪的羽毛单子过来,轻轻地替她掸去披风上的雪花,然后又帮她除了披风。
林氏这才走到魏氏另一端下手处坐了,另有丫鬟立即奉上热茶。
林氏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便听郑氏阴不阴阳不阳地道:“我怎么听说那顾家二小姐也跟着弟妹你们一道回来了,既然来了,怎么却不来拜见娘呢?还有陆铮也是的,娘担惊受怕了这么久,他回来了,竟也不先来看看娘,叫娘安安心。”
林氏早料到了郑氏这一手,所以闻言也不慌,慢悠悠地又啜了口茶后,方才放下茶杯,看向郑氏,“大嫂误会了,不是安笙和铮儿不想来拜见娘,是我不许的。”
“什么,你不许!”郑氏听了林氏这话,不由瞪大了眼睛,“弟妹你这是何意?莫不是,不敬娘了不成?”
说话间,郑氏略有些狐疑地看向林氏,心说这林氏莫不是疯了不成,当着老太君的面,说话竟然这么肆无忌惮的,难道,是这一上午的时间,事情太多,叫林氏忙懵了,所以脑子还没回过神来?
要真是这样,那敢情可好!
她成日里想要抓林氏的小辫子可太难了,这会儿有了机会,可万不能错过!
思及此,郑氏面上闪过一抹暗喜,接着,便抢着道:“弟妹你这话可......”
但是,她话才刚说了一半,便被人给打断了。
林氏缓缓笑了,“大嫂你别急啊,我这不是正要跟娘解释呢么,大嫂也听听吧,等大嫂听了我说的,再来决定要不要怪我也不迟啊,大嫂你说,弟妹说的没错吧?”
郑氏被林氏打断了话头,却不好再抢白回去,心里自然不愿,但是,这段时日魏氏对她好似不如从前那般放纵,已经明里暗里敲打过她几次了,因而,她也不敢再造次,听了林氏的话,便没再抢白回去,只脸色不怎么好看。
两个儿媳妇名明里暗里的机锋魏氏也不是没看见,只是并没有点破罢了。
身为护国公府的老太君,她有自己的使命,这个家如今因为她还在,所以至少表面上看上去还算和气,她不是不懂这些,只是,有时候她也有她的无奈罢了。
“娘,”林氏转头跟魏氏说话,声音倒是十分恭敬,“媳妇之所以没叫铮儿和安笙跟着过来,一是考虑到娘您近来身子不大好,容易疲乏,今日闹得够久了,您也累得慌,媳妇就想着,自己赶紧拣着重要的事情回过娘了,好叫娘您好生歇息,这二来,媳妇不叫他们跟着过来,是因为媳妇想要跟娘说些私密话,不好叫别人听见,这才没叫他们跟着过来的,还请娘别怪媳妇自作主张。”
魏氏听了林氏的话,略有些浑浊的眼底忽然闪过一道微光。
林氏一向是个有分寸的人,这一点她一直都知道,所以,林氏这么说这么做自然有道理,这一点,她并不怀疑。
至于林氏说有些话需要跟她私下说,她就更不会怀疑了。
这些年,只她们婆媳俩才知道的事情并不少,有些关乎护国公府的秘密,确实不能很多人知道。
郑氏原本正不高兴呢,听了林氏那话就更不高兴了。
什么叫有些话只能林氏跟魏氏两个人说,这不是明摆着说她是个多余的人么,这话可真是戳人心窝子,她就不信魏氏能这么做!
没想到,才这么想过,郑氏就被打了脸。
她听到魏氏对她说:“老大媳妇,你也陪我在这坐了这么久了,也该累了,我这里也不需要你伺候,你就先回去吧,好好看看铭儿,又下雪了,别叫铭儿着了风寒。”
这么明目张胆地赶人,亏得魏氏做得出来!
郑氏瞪着眼睛,不能置信地看着魏氏,好像十分不能相信这话是魏氏说出来的。
魏氏一见她这样,便有些不喜,遂皱了皱眉头说:“老大媳妇,我说话你听见没有?”
相比来说,她确实更联系郑氏一些,但是,若郑氏太过分,太不守礼了,她也是不会太过姑息的。
她身为婆母,身为护国公府说一不二的老太君,难道说话还没有分量了不成?
郑氏一听魏氏这么说,就知道魏氏不高兴了,因而,纵然心中再不忿,也只能忍气吞声地先告退了。
离开前,郑氏狠狠地剜了林氏一眼,林氏倒是淡定得很,权当没有看见,还客气地送郑氏离开。
待郑氏走后,林氏便将要独自同魏氏说的话,说了一遍。
其实无非就是对朝堂事物上的一些揣测,世人总以为妇人之见难登大雅之堂,但其实,很多内宅妇人的见识,也并不比一般的男子差多少。
林氏身为护国公夫人,自己出身又不差,是以对朝堂事物本就有着许多不俗的见解。
自从陆家三个国公相继战死后,陆家内外,就都是魏氏和林氏婆媳在操持,这也是方才魏氏为什么会一听林氏说有话要单独跟她说,便叫郑氏先离开的主要原因了。
第七百八十八章:甜香
林氏自去拜见魏氏,叫陆铮先引着安笙去留樨院。
扶冬跟着林氏走了,但林妈妈却得了信儿,是以立即就在院门口等着了。
正翘首盼着呢,远远就见身着一黑一白披风,身形一高一矮地两个人相偕而来。
因为下了雪,所以林妈妈早安排了人在二门处拿着伞等着,这会儿,就见那把缠枝梅花油纸伞正拿在陆铮手上,在替安笙打着。
林妈妈欣慰地笑了笑,暗道世子如今也知道疼人了,不再像是从前那副冷硬模样,每日绷着脸,身上都没有多少年轻人的鲜活气,如今倒是大不一样了。
不过,这变化总归是好的。
过了会儿,陆铮和安笙走近了,林妈妈快步迎上前去,朝二人福身见礼。
陆铮和安笙同时虚扶了一把,更叫林妈妈了的合不拢嘴。
“世子,安笙小姐快进去坐吧,奴婢叫她们煮了热茶,备了点心,外头冷,快进去坐。”
说话间,几人便入了内堂。
内堂里烧着足量的炭盆,床边的高头案上点着熏香,味道很是香甜,一进去,便觉一股暖香扑面而来。
安笙被热气熏得两颊有些红,青葙帮她除了披风,留樨院的丫鬟立即接了过来拿去挂好。
陆铮也拖了披风,却是林妈妈接的,接过来以后,就也交给丫鬟拿去挂着了。
屋内果然摆着果品点心香茶,那点心似乎刚做好,还冒着丝丝热气,走进以后,甜香味便不由地窜入鼻间。
林妈妈请安笙坐下,丫鬟很快奉上热茶。
青葙也被林妈妈叫小丫鬟带下去喝茶了,安笙感念林妈妈的细心和照顾,所以,便瞧了瞧陆铮。
奇迹般的,陆铮几乎一瞬间就读懂了她的意思,所以,便请林妈妈也坐下:“妈妈别忙了,也坐着喝杯茶吧,这里没有外人,妈妈别拘着虚礼。”
林妈妈是林氏的奶娘,如今年岁可是不小了,有五十多了,她丈夫去的早,自己只有一个女儿,几年前也嫁出去了,所以,越发将陆家当成了自己家,将林氏母子当成自己的家人。
林氏母子也敬重她,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从不拿她当下人看,所以相处的一直亲厚。
安笙方才朝陆铮使眼色,陆铮看懂了,其实林妈妈也看懂了,正因为看懂了,心里才觉得安慰。
她把林氏母子都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待,所求的不过希望他们过得幸福安康,这些年陆铮几门亲事接连坐蜡,不光林氏魏氏等这些个正经长辈愁得慌,她也是愁得不行。
不过如今可好了,要说一开始多少也有些觉得以安笙的身份,配陆铮多少差了些,可越是跟安笙相处,她就越喜欢这个聪明伶俐,人却又和善温凉的小姐。
这位顾家二小姐虽说是个庶出,可到底也是出身侯门,但身上却没有丝毫千金小姐娇惯成性的毛病,反而善良温俭,谦和大方,实在是让人没办法不喜欢。
最重要的是,这位二小姐是真心对世子好,对于林妈妈来说,这可比什么都重要。
她没有那么高瞻远瞩的目光,但却知道娶妻当娶贤,一个真心爱重丈夫的妻子,可比那些高高在上,却不知道体贴人的贵小姐强多了。
而且,顾二小姐虽然出身不算高,但贤名远播,又是普云大师的俗家弟子,单就这份机缘,也不是常人能有的,她与世子这份姻缘又是普云大师亲自批的,那必然是天造地设,举世无双的好姻缘。
林妈妈是越看安笙越满意,脸上的笑意越家深浓。
今日之事,她是前后都知道的,所以心里不禁也有些佩服安笙目光之深远。
“安笙小姐,今日之事,老奴托大,可得谢谢您。”林妈妈将茶盏亲自端给安笙,笑意收敛,神情肃然了不少。
安笙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事,但是却不肯居功,接过茶盏后便道:“林妈妈太过客气了,今日之事,远远谈不上一个谢字,远的不说,只说我与世子的关系,这些事也是我该做的,夫人待我如何,世子待我如何,妈妈等又待我如何,我心里都清楚的。”
她帮陆铮不是为了邀功,更不是为了让谁感谢她,只是因为,她想这么做,她也应该这么做。
林妈妈听安笙这样说,心怀不由更慰,笑意重新爬上眼角,连道了几声好,才说:“安笙小姐的意思,老奴明白了,那老奴也就不说见外的话了,安笙小姐喝茶,再尝尝这点心,奴婢也不太了解安笙小姐的口味,便咸的甜的都叫人做了些,安笙小姐尝尝。”
安笙她们午膳在寺里用的素斋,吃的不算多,这会儿虽然不至于觉得饿,但见了这犹冒着热气的点心,也不免有些口舌生津,遂也没有客气,捻了一块来吃了。
她吃的这是块儿银丝卷,刚刚蒸出来的银丝卷还冒着热气,一口咬下去,内里裹着银丝香甜软糯,绵密油润,回味无穷。
再喝上一口林妈妈准备的太平猴魁,口中无一丝甜腻,只剩余味悠远。
林妈妈一看安笙的神情,便知道她该是喜欢甜的点心,所以,便立即将那盘子琥珀核桃和花生酥又往安笙那边推了推,笑着道:“安笙小姐再尝尝这两道,这是庄子上新送来的山核桃,核桃仁儿虽小,但是香气却醇厚,这花生也是今年新起的,粒粒饱满,酥脆生香。”
安笙闻言,自是又拿起小银叉子叉那核桃仁和花生酥来吃,一吃之后就发现,果真是满口脆甜,松酥爽口,层次纤薄如丝,入口松软酥,香甜而不腻,回味悠长。
林妈妈见安笙吃的高兴,脸上褶子都多笑出了几道。
陆铮见安笙吃的欢快,不知怎么的,就业觉得那平日不爱的甜腻吃食,好像味道也是极好的,因而,便不自觉地叉了一块琥珀核桃来吃,结果刚嚼上两口,他就后悔了。
这玩意还是一如既往的甜,并没有什么改变!
陆铮虽不知道,这么甜的东西为何安笙那么爱吃,但是,心里却也记下了,安笙喜甜。
第七百八十九章:旧事
因为吃了自己不喜欢的甜食,陆铮总觉得喉间一股甜意压不下去,喝了一大口茶也不见缓解,眉心不由微微蹙起。
正打算再喝口茶压压呢,面前就多了个金黄色的小饼子。
陆铮看到安笙还未曾完全收回的手,眉宇立即舒展开了,喉间的甜意好想也一下子消失了。
安笙替他夹得,是他还算比较喜欢的椒盐小酥饼,他不喜欢吃甜的,不过,这种咸香酥脆的烤制的小饼子却挺喜欢。
安笙看陆铮光看着自己,却不吃饼,便低声问:“世子不喜欢吃这酥饼吗?那世子喜欢吃什么,我帮世子夹过来。”
因为林妈妈的格外偏爱照顾,点心几乎都在安笙面前放着,只那琥珀核桃仁在陆铮手边上,但是陆铮吃了一口便连喝了两大口茶,所以安笙就猜着,陆铮多半是不喜欢吃甜的。
所以,她才会给陆铮夹咸口的椒盐小酥饼,可是,陆铮却也不吃,安笙不禁疑惑,难道林妈妈准备的点心,竟是没有陆铮爱吃的吗?
林妈妈自然不可能这么糊涂,她就算再喜欢安笙,到底也不会真越过陆铮去,在她心里,自然还是在意陆铮更多一些的,所以,哪会不准备陆铮喜欢吃的点心。
只不过,陆铮看人看得愣了,反倒叫人误会了罢了,可不能怪林妈妈。
陆铮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忙低头夹起那小酥饼,然后对安笙道:“不,这个我就很喜欢,很喜欢。”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只要是你夹的,我都喜欢。
不过,这话当着林妈妈的面,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陆铮的椒盐小酥饼才吃了一个,林氏便回来了。
几人听到动静,纷纷起身去看,正准备迎出去,就见林氏匆匆进来了。
见到他们都站着,林氏便笑着摆摆手,道:“都坐着吧,不用管我,我自己过去就是了。”
说话间,林氏已经除了披风,来到了桌前。
安笙自然不会真的坐着等林氏过来,陆铮和林妈妈也不会,所以,几人还是等林氏坐好了之后,才坐下的。
丫鬟重新上了热茶,点心也又上了几道新的。
安笙看了,都是些口感偏软,好嚼又易消化的。
安笙心细,见林氏眼下有几许青色,便问:“夫人请恕我冒昧,敢问夫人,这段日可是食欲有些不好,亦或者,脾胃有些不调?”
安笙这话一问出来,林氏便愣了一下,随即忙又笑着点点头,“可不是么,这段日子总觉得食欲不大好,吃了东西也总觉得不克化,不过,我可没想到,你这丫头竟然连脉都没诊过,就一眼看出来啦。”
林妈妈也觉得惊奇,继而想到安笙的能耐,又觉得有几分理所当然。
安笙的医术,她就算没亲眼见过几次,却也听说过不少的,普云大师的得意弟子,医术自然是不差的。
要说林氏这点儿毛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几乎是每到冬日就会犯的,所以也算是旧疾了,这些年,好大夫没少看,好药也没少吃,可是效果一直都不大。
林妈妈对安笙的能耐还是很信得过的,因为挂心林氏的身子,所以,这会儿一听安笙问起来,便也顾不得其他,忙问说:“安笙小姐,我们夫人这症状可有些年头了,每到了冬日里就会烦,药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可总是不能根治,夫人一犯了这个毛病,别说不易于消化的吃不了,就是冷了硬了也都不行,夜里还常睡不好觉,您见多识广,又师承普云大师,不知道可有法子呀?”
林氏没想到林妈妈这么突然问安笙这些,怕安笙会多想,于是忙笑着阻止,“你别听林妈妈危言耸听,哪里就那么严重了,人年纪大了,总有些小毛病的,不妨事,我这多注意些也就没什么了。”
她这点儿毛病,确实要算是旧疾了,宫里那么多太医都束手无策,甚至当年普云大师也帮忙看过,都没太大成效,她并不像安笙也跟着为难。
说到底,这点儿毛病到底怎么来的,她自己心里清楚。
当年月子里惹的气,起先不觉得怎么,后来却慢慢显出来了。
以前做姑娘的时候,常亭自己的母亲说,女子坐月子要注意,不能劳心劳神,更不好生气伤心,情绪起伏过大,现在看来,她当时难以体会,后来才明白,原来母亲说的真的没错。
可是,这世上后悔药是没有的,事后后悔时间也不可能倒流回去。
这点儿妇人方面的症结,她这些年也算是看开了,怪只怪她自己当年想不开,月子里非被人逼的生了那么大一场气。
正想着呢,便听安笙问说:“伯母可否容我把把脉?”
林氏闻言,自然是忙伸出手去,叫安笙替她诊脉的。
安笙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些许猜测,只是还不确定,等诊了脉之后,便确定了。
片刻后,安笙收回手,问道:“敢问伯母,这样的症状有多久了?”
林氏听了安笙的话,似乎又想起了当年,暗暗叹息一声后,答说:“这症状有些年头了,怕是,有十六年了。”
陆铮今年正好是十六,林氏又说自己的症状已经有十六年了,安笙便确定了,自己想的没错。
不过,慎重起见,她还是又问:“那我再多嘴问一句,伯母当年月子中,可曾生气伤怀过吗?”
此时屋内没有旁人,安笙也没太忌讳,直接就问了。
她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只是,事关陆家多年前的秘闻,她不好妄下定论。
“当年啊,”林氏这回叹息声大了些,至少大家都听见了,她看了看安笙,眼中似有些水润,“你也不是外人,伯母就不瞒着你了,当年我生铮儿坐月子的时候,确实生过一场大气,不过,那都是陈年旧事了。”
这样的事情,陆铮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听林氏的口气,明显当年是受了很大委屈,因而忙问:“这是怎么回事,娘怎么从来没跟儿子说过?”
第七百九十章:热情
当年的事情,现在提起来,再去追究对错,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顶点23S.更新最快
毕竟,事情一发生的时候,都没有理清楚过对错,如今再翻出来,反倒要被人说成是翻旧账,林氏是不愿意这样的饿,所以,听到陆铮问起,也不过含糊地一言带过。
她笑了笑,神色间透着一股轻松,看起来好像已经不在意了,“不过是些小事,我都记不清楚了,那些事情说出来也没什么大用,我也差不多都忘了。”
不过,虽然林氏自己说的轻松,但其实在场的几人都明白,她不可能真的什么都忘了。
所谓的忘了,也不过是因为不想说罢了。
陆铮虽也知道林氏没有跟他说说实话,但是,却做不出逼问自己母亲的事情,因而也只好按捺下来,先不再问了。
安笙见林氏不想说,自然也不好再问,加之这个话题怎么也算是她提起来的,未免大家尴尬,忙转移话题道:“多年前旧事伯母记不得倒也正常,我也觉得伯母此言有理,这些事情不是最重要的,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帮伯母调理调理身子才是。”
果然,安笙这话一出,林妈妈和陆铮的注意力就都被转移了。
林妈妈喜得忙道:“奴婢就说安笙小姐厉害着呢,什么疑难杂症,沉珂旧疾到了安笙小姐手中,都不是问题,若是安笙小姐这能帮夫人调养好事身子,那可真是太好了。”
陆铮虽没说话,但也是一脸期待的看着安笙。
倒是林氏自己,还算淡然,大概时日久了,真有几分看开了的意味。
安笙笑了笑,说:“其实,这个病征也没有想得那么难,之前之所以没人看出来,大概是因为有些妇人之症,不是专精此道的大夫并不那么了解的缘故,而伯母的症状,我倒是恰巧见过,这才正巧知道该怎么治疗的,也是我赶巧了。”
“便是赶巧,也得赶得上才是啊,安笙小姐的能耐,奴婢可是早知道的,您就别谦虚啦。”林妈妈笑呵呵的,神容一派轻松愉悦,显然是为此十分高兴的。
要说林氏这毛病,说大倒也不算太大,可就是折腾人,而且,还是这么多年一直治不好,只能靠好好养着,这些年来,因为这点儿毛病,每到冬日,林氏吃什么都不香甜,总要瘦上许多,所以,即便是这个病征要不了命,却也够折腾人的。
老话说得好,慢功夫才最磨人呢,这生病也一样,林氏这种长年累月只能靠养着的病,其实最磨人。
安笙虽没有得过这种病征,但是,也能体会到林氏的无奈,她治不了林氏的病便也罢了,既然能治,自然是不遗余力的。
其实,林氏的病确实如林妈妈所说,重也不是十分重,可要说轻,却也不十分轻,这病能治,但也是个长久的功夫,且治病的药方,里面正有几味比较名贵的药材,若是普通人家,还真就未必吃得起。
不过,这个问题对于陆家就不是问题了,陆家是武将世家,又是世家大族,家里头藏着的名贵药材十分之多,再加上时常有御赐药材,所以,这个问题便也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安笙管林妈妈要了纸笔,写了张药方交给林妈妈,然后嘱咐道:“这张方子,要先吃三个月,每日早膳后半个时辰服下即可,伯母服药期间所需要注意和忌口等的事项,我再单独列个单子给妈妈。”
林妈妈如获至宝办地将那张薄薄的药方接过来,连连点头道谢。
安笙笑着摇摇头,叫她不必客气,然后,又另外写了一张服药期间的注意事项,也交给了林妈妈。
林妈妈均小心接过,然后,又拿过去给林氏看。
林氏只粗粗扫了一眼,便道:“安笙开得方子我吃的也安心,这事交给妈妈也更放心,我就不管了,专等着享福了。”
林氏言语间透着一股子亲昵的信任,林妈妈和安笙听了都觉得心里安慰,遂都笑了起来。
一时间,几个女人家都笑得格外和软欢快,陆铮在旁看着,一身冷硬的棱角几乎都被磨平了,满心只余淡淡温热。
安笙在护国公府待了个把时辰,林氏方才放她离开。
陆铮自然是要亲自去送安笙的。
不过,他有点儿错估了京城百姓们的热情,从护国公府到永宁侯府这一路上,陆铮充分地见识到了,邺京百姓们的如火热情。
年轻的大将军肃容骑马经过街头,没走出多远,竟然就被砸了满头满脑的香囊绣帕。
说实话,这是陆大将军第一次收到这些东西,看着挂在自己的坐骑头上的粉红色香囊,陆铮的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
安笙在马车里头,倒是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只是听得有些热闹,好像还多是女子的声音,正想着呢,就觉得马车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正待要问问陆铮怎么了,就见马车门被人从外面打了开,接着,陆铮便钻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
安笙有点儿愣。
陆铮不是骑马吗,怎么又跑上来跟她坐马车了?
正疑惑之际,就听陆铮问道:“外头,有点儿冷,我进来坐会儿,行吗?”
陆铮问她进来坐坐行吗,安笙自然是要说行的。
别说这马车本就是陆家的,陆铮要坐自然没人敢说不行,就只说外头虽然雪停了,但是风却没停,陆铮真觉得冷,想要坐马车,安笙也是没有不答应的。
可是,连西北腊月里的暴风骤雪都不怕的陆大将军,竟会怕邺京城里头的这点儿风雪吗?
若是她没看错的话,陆铮的视线是躲躲闪闪的吧,怎么不敢看她呢?
难道,就因为他想要进来坐马车?
正想着呢,安笙的思绪就被外面一声声娇羞的“陆将军”给拉回了神思。
原来,陆铮突然间舍了骏马来跟她坐马车,是因为这个原因啊。
安笙似笑非笑地看了陆铮一眼,玩味道:“陆将军......”
她那一声拖长了尾音,带着一点儿少女独有的娇软甜糯,直把陆铮说的脸色骤然红了起来。
第七百九十一章:送命题
安笙喊陆铮那一句,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味,只是觉得有趣,想逗逗陆铮罢了。顶点23S.更新最快
哪知道陆铮那么不禁逗,她才说了一句,他就脸红了。
青葙偷偷看了一眼陆铮的大红脸,乖觉地,默默地推开车厢门,跑到外头跟司契一起去坐着了。
一出去,青葙就知道陆铮为什么跑上车了。
外面还真是热闹!
这些大姑娘小媳妇的,可真是不嫌冷,刚停了雪,竟然就有兴致跑到街上来甩香囊扔帕子,可真是闲得慌!
青葙可对这些人没有什么好脸,这些人朝陆铮扔香囊扔帕子,难不成是想要撬她家小姐的墙角不成?
这可不行!
不过,青葙也也有心眼,她没冷眼横对那些女人,却是笑颜如花地对准了司契:“世子怕小姐待的无趣,特地进去陪小姐说话呢!”
虽然青葙笑得十分好看,十分讨喜,但不知为何,司契就觉得后背一阵寒意止不住地往上窜。
他用余光扫了扫两旁街道边上格外热情的那些女人,忽然间明白了什么,赶紧十分上道地附和道:“青葙姑娘说的是啊,我们家世子可是最见不得安笙小姐不开心的了,知道小姐自己坐着马车许会无聊,自然是赶紧去陪着说话的,呵呵,呵呵......”
司契觉得自己今儿一定忘了带脑子出门,要不,怎么会睁着眼睛说这种瞎话都不带眨眼的呢?
也不对,他说的倒也不是瞎话。
陆铮对安笙什么样,别人不知道,他这个贴身小厮可是知道的!
他们家世子,对这位未过门的媳妇,那叫一个在意,怕是安笙小姐皱皱眉,他们家世子都要心疼半天,被说见人不高兴了,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啊!
思及此,司契愈发地觉得,此时此刻,外面的情况,绝对补呢让安笙瞧见。
就算他只是个随从小厮也能明白,眼下的情况若是被安笙瞧见了,绝对不会高兴!
司契忙将马车赶了起来,马车一走起来,就渐渐将那些女人甩在后头了,自然而然的,那些呼喊也就听不见了。
外面的声音模糊不清的,越来越远,安笙将车窗推开了一条缝隙,往外扫了一眼,正看见一片粉红消失在视线里。
她轻笑一声,又关好了车窗,转头支着下颌继续看陆铮。
说是换,眼下这种情况,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没想到,事情还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默了一会儿,安笙笑问陆铮:“陆大将军一下子收到这么多香囊手帕,感觉如何呀?”
说实在的,要说她心里一点儿都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但是倒也不至于生气就是了。
有人觊觎陆铮,也是说明陆铮足够优秀,否则的话,哪里会有人惦记,但这个优秀的男人如今可是属于自己的,被人再觊觎,也没有呀。
陆铮能感觉如何?
他只觉得有些无奈,也有些窘迫。
这种情况,他从前也不是没见过,不过,那时候被投掷香囊帕子的,是文韬、杜奕衡还有林子轩,跟他,却是没什么关系的。
这倒也不是因为他比之那三个人差了多少,要怪就只能怪,他克妻的名声太过深入人心,导致邺京城里的女子,不管是嫁人的还是未嫁的,见了他都害怕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如今,他克妻的名声被打破了,又博了个仁善的贤名,便也有人给他扔香囊,扔帕子了。
可是,从前他就对这种场面很接受不能,眼下就更是如此了。
虽说南诏风气开放了些,不似前朝待女子苛刻严谨,可是,女子也是讲究内敛名声的啊,这些女子,当街给男子投掷香囊手帕等贴身用物,实在是叫他不知说什么是好。
他不是个苛刻的人,所以,纵然心内不喜这种举动,却也说不出刻薄之言来,只无奈地对安笙道:“你该知道我的,除了你的香囊和帕子,其他女子的香囊手帕,我是一概不会要的。”
这也算是从侧面又表了次忠心吧。
一味的甜言蜜语什么的,他也不会,但是,他也是想要安笙明白他对她的心意的。
眼下倒正好是个机会。
但一味的表忠心什么的,显然也不适合我们严肃正经的陆大将军,所以,这样有些明了,又有些隐晦的方氏,就最为合适了。
安笙闻言,便抿唇笑了,“可是,我的绣工可不太好呀,陆大将军难道不嫌弃吗?”
这几乎可以算是一道送命题了,陆铮答得很快,神情认真,语气严谨,丝毫没有犹豫:“当然不会嫌弃,我喜欢还来不及,我觉得,除了我娘,你的绣工就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了。”
对,没错,反正他也没见过几个女人的绣工,他长这么大,认真看过的绣品,就只有他娘,林妈妈还有扶冬,不过,这些他自己知道就行了,想来就不必特地解释给安笙听了。
可陆铮这点儿小心思,安笙又岂能听不出来?
不过,她却并没有戳破。
陆铮不是个撒谎成性的人,他这样的人,是最不屑撒谎的,所以,即便他的话有些隐瞒,但说出来的这些,却也是真心实意的。
安笙高兴,但却也没厚着脸皮白白应了陆铮的恭维。
她自己的手艺什么样,她是知道的,要说她拿针做的最好的事情,怕还是针灸了,至于绣东西,确实不算怎么出挑。
这也不怪她,自小没有人好好教导她,她的绣工能出挑倒是怪了。
索性她本也志不在此,绣工好不好的,她并不在意,同样是拿针,她却是宁愿去救人的。
想来,陆铮和林氏也不会在意这些,而别人的眼光,她也并不在意就是了。
马车辘辘走着,因下了雪,担心打滑,司契也不敢将车赶得太快,所以马车走得不快不慢,直走了约摸半个时辰的工夫,才到永宁侯府。
安笙本不欲叫陆铮送她进去,但是陆铮坚持,她便也就没有再劝。
她明白陆铮为何一定要送她进去不可,他是担心,自己回府后,徐氏和顾麟等人会就弘济寺的法会一事,盘问她,所以才坚持要跟着一起进去的。
第七百九十二章:殷勤
顾麟听说陆铮来了,自然是没什么心思去盘问安笙了,他忙着接待陆铮呢。顶点23S.更新最快
今天这么热闹,顾家好歹也是邺京城里的侯门世家,就算是如今没落了,却也不至于连这么大的消息都打听不到的地步。
更何况,这件事说来还跟他们家有点儿关系。
当他跟徐氏听说弘济寺上有普云大师的法会后,就立即派人去打探消息了,探听消息的人回来后,将事情跟他们一说,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这里头还有安笙的事儿。
虽说事情凑巧了点儿,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机缘呢?
也许,安笙就是佛缘深厚呢?
要不然的话,怎么全京城那么多的公子千金,单只安笙入了普云大师的法眼,被普云大师收为俗家弟子了,这就足以说明,安笙跟普云大师之间,有着别人所没有的缘分!
佛家不是最讲机缘了么?
普云大师出去云游了那么久,如今刚回来,就偏巧碰到了安笙,安笙不过随口提了一句昨日被救的那个孩子,普云大师就给做了一场祈福法会,安笙这面子,可实在是不小啊。
顾麟跟徐氏从听到这件事后,就一直等着安笙回来,想要好好问一问今儿所有事情的具体细节。
哪成想,安笙从山上下来后也没回府,而是先跟着护国公夫人林氏去了护国公功夫。
虽然顾麟和徐氏对此有些不满,但林氏都亲自派人来说了,想请安笙到府里坐坐,过会儿再派人将安笙送回来,他们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过,心里头到底还是有点儿意见的,母子两个关起门来,暗暗埋怨林氏占着人不松手,不知道人家家里大人着急,硬扯着人家孩子跟她回了家。
但这点儿不痛快在听说陆铮来了以后,竟然奇迹般的,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这位未来的姑爷,原本沈本就贵重,如今更是了不得了,小小年纪,贤名远播啊!
同朝为官,即便自己的职位不太显达,也不怎么得上峰和皇上重用,顾麟却也不是一点儿政治嗅觉都没有的。
想要在邺京城做好官,那可不是一件容易事,不说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起码也要对于大事有一定的敏锐度吧!
虽然说,今儿这几件事件件都是巧合,但单独拿出哪一件事来,可都不是小事啊,偏偏,这些本就不是小事的事情,还都凑到了一起,最后,又都绕到了陆铮的头上,外头现在将陆铮和陆家夸的,简直成了南诏有史以来最仁善的世家大族了!
现在谁背地里不羡慕陆铮的运气啊!
可是,这样的好运气,也真不是谁都能碰上的。
顾麟心里酸了一会儿,也不得不承认,这人跟人之间,真是有差距的,陆铮本来出身就不差,年纪轻轻又有军功在身,实在是前途无量,如今又得了这等善名,以后怕是想低调都低调不了。
哪像他,汲汲营取了半辈子,也只混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不上不下,不尴不尬,面对未来女婿都格外的没有底气。
顾麟暗暗叹息了一声,忙带着人去前头接待陆铮了。
见了这位炙手可热的未来女婿,顾麟自是热情。
陆铮对着顾麟别样的热情倒是淡定,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也不见多么的恭敬,但倒也不是不恭敬,只是,跟别人家里那种,女婿见了岳父恭恭敬敬的模样不同罢了。
顾麟自然也是有感觉得,不过,他却不敢说什么,更不敢将自己的不满表露出来。
从结了这门亲事的那天起,他就没指望着自家跟陆家是能平起平坐的,他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陆家跟顾家的差距,可不是一朝一夕能追得上的。
陆铮如今是太子身边的红人,而他呢,不过是个没什么太正经差事的兵部散官,虽挂了个侍郎的职位,但举凡大事一定都轮不上他插手。
当然,他也轻易不敢插手。
兵部是汪德蒲的地盘,汪德蒲是大皇子的亲外公,大皇子跟太子的争端如今已经到了藏都藏不住的地步,汪德蒲向着谁,这也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顾麟虽然有些贼心,但是却没有那么贼胆敢参与储位之争。
以顾家的家世来说,如今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但这并不妨碍顾麟跟拉拢属于自己的关系和人脉。
而他所能结交的人中,地位最显赫,能耐最大的,也就只有陆铮这位未来女婿了。
就算眼下得不到太过实际的好处,但等到安笙真嫁进护国公府以后,陆铮难道还会任由他这个做岳父的,在官场上辛苦求存吗?
自然是不会的。
思及此,顾麟笑得格外殷切,“贤侄啊,伯父那里得了些好茶,不如你同我一道去品品?这也快到了晚膳时候了,要不晚上就留下吃顿便饭吧?”
安笙闻言,不禁抬头看了看天。
天上灰蒙蒙的,许是下了雪的缘故,叫人看不清真正的时辰。
不过,安笙也知道,这会儿应该不过才未时末吧,这就说到晚膳的事情了,是不是,太早了点儿?
要是陆铮真留下吃晚膳的话,估摸得至少跟顾麟品上一个时辰的茶才行。
问题是,喝了那么多茶的话,人还能有胃口用晚膳么?
顾麟就算是想要留下陆铮,也把理由说的让人再难以拒绝点儿吧......
安笙暗暗摇了摇头,待在一旁没有说话,也没去看谁。
这时候,就听陆铮道:“按说伯父留饭,晚辈不该推辞才是,不过,晚辈还有些公务要办,这就得走了,所以,只能请伯父原谅了。”
陆铮要去京郊大营一趟,这安笙是知道的,刚才在路上的时候,陆铮已经跟她说了。
所以,她一早就知道,陆铮不会留下用膳。
说实话,她也不愿意陆铮留下来用晚膳,因为,每回跟顾麟和徐氏一起吃饭,她都觉得自己消化不良。
纵然前世今生都见识过多次顾麟与徐氏的势力,但是,这二人还是每每能刷新自己对他们的认知。
该说顾麟果真是徐氏生的么,所以,母子俩才一模一样的势利眼?
第七百九十三章:来人
顾麟虽然失望,但是,陆铮都说了有公务在身了,他也不好强留,因而,只能勉强维持住笑意,言不由衷地说:“那自然是公务要紧,公务要紧,既然贤侄还有公务要忙,那且先忙着就是,哪日得了空,再来府上吃顿便饭就是。顶点23S.更新最快”
“一定。”陆铮言简意赅地颔首应是。
顾麟见陆铮这个架势,怕是茶也不能喝了,定是急着要走,刚要说些什么,就见陆铮对他拱了拱手,道:“我有件事情,还想麻烦伯父。”
顾麟一听,陆铮有事情要麻烦他,顿时双眼就是一亮,忙问说:“是何事?贤侄只管说就是,咱们这样的关系,何必还用什么麻烦呢。”
顾麟可是认为,陆铮不可能真的有什么事情要求他帮忙,这么说,所求一定不过是件举手之劳的小事,否则的话,陆铮断不会跟他开口。
果不其然,陆铮一开口,说的确实是一件小事,还是一件,顾麟举手就能办的小事。
但是,顾麟被拜托了,却丝毫生不出高兴的情绪来。
他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陆铮说安笙今日劳累了,又有点招了风,请他叫人好生照顾着,他原本该高兴才是,毕竟,陆铮这么说,也是关心安笙,而安笙,是他对女儿,所以,陆铮这么说也勉强能算是跟他有些亲近之意的。
按理说,他本来应该是hi这么想的。
可是顾麟发现,自己的想法跟这个完全不一样。
他听见陆铮的这些话之后的第一感觉却是,陆铮的话似乎话里有话?
想到自己跟母亲徐氏原本的打算,顾麟就有点儿高兴不起来,愈发觉得自己没有想多。
他想,莫不是陆铮想到了,自己跟母亲会盘问安笙今日的事情,所以,才特地嘱咐了一句,叫他让人好生照顾安笙么?
虽然这只是自己心里一闪而过的一点儿怀疑,但是,这种念头一旦生在了脑子里,就有种怎么都挥之不去的感觉,顾麟心里有点儿乱,也有点儿不高兴。
但陆铮明显还等着他的答复。
可他能则呢答复呢?自然是笑着点头应下来的。
所以,顾麟即便不高兴,却还是笑着满口答应了陆铮。
陆铮这才放心离开。
顾麟带着安笙将陆铮又送了出去,看着陆铮骑马离开后,顾麟才侧头看了一眼安笙。
安笙微微垂着头,她身上穿着厚实的狐裘披风,领子口上一圈白毛随风晃动,将安笙还有几分稚嫩的面容隐没了大半,只有头上的那根碧玉簪子分外显然。
顾麟盯着女儿的头顶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看出来,暗暗皱了皱眉头,终究还是带着人回去了。
既然都答应陆铮了,顾麟自然不好再拉着安笙问这问那,因而只好先叫安笙回去,自己则又去了母亲徐氏的院子。
母子俩又关起门来说了半天的话,顾麟方才再次离开。
......
陆铮离开永宁侯府后,便叫司契先赶车回府,自己则孤身一人去了京郊大营。
他记挂着西北那边的形势,打算跟陆文见一面商量一下西北那边的事。
等见完了陆文,陆铮再次回到城内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因为白日里下了一场雪,所以天黑以后,街上人并不多,陆铮快马加鞭回了护国公府,正好赶上用晚膳。
林氏原本还担心儿子赶不上回来用晚膳,听说人回来了,忙叫丫鬟准备热水布巾,先叫陆铮擦把脸洗洗手,去去身上的寒气再来用膳。
热热的棉帕扑在脸上,陆铮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虽说他并不畏寒,但是在这种天气里一路急行,扑个热棉帕在脸上,也是件十分舒服的事情。
待洗过了手脸,陆铮便坐下跟林氏一道用膳。
林氏亲自给儿子盛了碗汤,然后也坐了下来,一面夹菜一面道:“下晌你送安笙走后,送福哥儿父母的护卫回来了,娘打算着,等你这件事情风头过去些,叫人去跟福哥儿父母商量一下,看他们可愿意到庄子上去帮着忙活点儿事情,你觉得如何?”
陆铮点点头,“这事娘您安排就是,福哥儿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人,虽说我们之前救过福哥儿,但是今日他们夫妻也帮我我的大忙,我们家也该好好感谢人家。”
“可不就是么,”林氏说着,不免又有些感叹,“要不说,与人无善,也是与己为善呢,要不是咱们昨日救了福哥儿,今日又哪有这场,让你声名远播的法会,不过说到底啊,这一切还是该感谢安笙,这孩子心眼好不说,对你也真是没的说,她对你的这份心思啊,简直不比娘差。”
陆铮听林氏提到安笙,眼底便又柔和了一点儿,似乎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便知嗯了一声,声音里难得有几分窘迫。
林氏却没听出来,只顾着嘱咐道:“娘可跟你说啊,安笙这么好的媳妇,你是上辈子积德这辈子才有幸能娶上的,反正我不管,这个儿媳妇我可是要定了,以后啊,你要是对安笙不好,看娘怎么收拾你!”
陆铮闻言不由在心里大呼冤枉,心说他怎么会对安笙不好,他就怕对安笙还不够好呢!
“娘,我不会的,我会一直对她好的,将来,我们俩也会一直对您好的。”
陆铮这句话,可算是说到林氏心坎里去了,愣是将林氏说的眼圈都有点儿泛红,她赶紧喝了口汤掩饰了一下,才道:“那敢情好,娘每日里就盼享你们来的福呢,你快些努力,争取早日将安笙娶进门吧。”
陆铮一听林氏这话,便有些好笑,但还是哎了一声,应了下来。
要是可能的话,他倒是恨不得现在立马将人娶进来呢,可是,这可能吗?
用过晚膳后,陆铮陪着林氏用了一盏茶,略说了会儿话,便回自己的留樨院去了。
刚准备进屋,他就察觉,自己屋内有人,他推门的手,便顿了一下。
片刻后,陆铮推门而入,借着月光,便见一道人影,从帘帐后面走了出来。
看到来人,陆铮并未声张,只无声地转过身去,重新关紧了房门。
第七百九十四章:横死
来人是太子身边的暗卫,今日之事闹得阵仗这么大,陆铮知道,太子一定也接到消息了,这会儿派人过来,怕是有什么话哟啊交代他。顶点23S.更新最快
陆铮也没叫人掌灯,就那么就着窗外淡淡的月光,带着人走到桌边坐下了。
他屋里没有伺候的丫头,唯有一个司契,平日里若是没有他特别吩咐,也不会到他房里来。
院子里两个稳妥的妈妈,一个管着内务,一个管着书房,其余的,就都是他的亲卫,再没有其他闲杂人等。
陆铮将人请到桌边坐下,便直接问来人用意。
来的暗卫也不多话,直接交给陆铮一封信,说陆铮看过之后就明白了。
陆铮接过信,便当着暗卫的面打开了。
屋内有皎洁的月光,再加上他目力惊人,倒是也将信看完了。
信不长,是太子的亲笔信,信上说的事情,跟陆铮想的差不多,太子也在担心西北的形势,让陆铮通过陆家转述的传信渠道,问问西北那边的动静。
惠帝心里安稳,自以为抓住了匈奴的把柄便可以高枕无忧,可太子和陆铮却从来没有这样认为过。
匈奴的消停只是一时的,他们总要卷土重来,不将他们打怕了,他们总不会真的老实下来。
陆铮看完了信,又重新装好,然后,对暗卫道:“回去跟殿下说,我知道了,请殿下等我消息。”
暗卫颔首应是,然后,向陆铮行了一礼之后,人便一闪身,消失了。
陆铮这才去掌灯,然后,将那封信放到烛火上烧干净。
晕黄的火光照在他年轻俊逸的脸上,目光里一片坚定。
......
因为有了陆铮先前那番话,他走后,安笙并没有受到顾麟跟徐氏太过严厉的盘问,但是,想要一点儿都不问,那显然也是不可能的,就算顾麟做得到,徐氏也做不到。
徐氏大概是在府里说一不二习惯了,所以,什么事情都想掌握在自己手里,好像这样,她在这个家里至高无上的尊严就能得意保持住似的。
不过,顾麟大概跟徐氏说了什么,所以,徐氏也不算太过分,只追着问了些具体的细节,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打听法会的事情。
得知安笙也是忽然遇到普云大师,“随口”那么一体福哥儿的事情,徐氏便没有再问什么了。
不过,就是这样,也一直拉着安笙闲话了小半个时辰,才放安笙回玉笙居去。
也不知道是白日里真吹了风还是太过着急费神什么的,安笙这日夜里竟然一直没有睡踏实。
半夜的时候,还醒了一次。
夜里醒来,又是半梦半醒之间,实在不是个好的体验。
安笙醒了以后,觉得喉间干痒,渴得厉害,又不想折腾青葙起来,便自己撩开帐子,穿上鞋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屋里的圆月桌上有凉茶,安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
若是夏日酷暑里,这凉茶自然喝的痛快,可这寒冬腊月的,凉茶下了肚,喉间的痒意倒是没有了,肚子里却来凉凉的。
安笙不由有些后悔,心知自己身子底子不怎样,平日里都是时常注意的,今儿若因为一杯凉茶惹了病,倒是还不如这会让将青葙折腾起来了呢。
否则的话,她若真病了,还不是青葙受累。
安笙有点儿后悔,目光转了转,停在了不远处的炭盆前头。
炭盆已经烧得差不多了,但余温犹在,仍能感觉到一股热意。
安笙走过去,将手伸到了谈盆子上头,暖了一会儿,那杯凉茶带来的寒意,倒是小消去了不少。
寒意消退,安笙又开始发起呆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之间就没了睡意,可人分明是困的,她自己是感觉到眼皮间的涩意的。
至于为何困还睡不着?安笙自己也有些想不明白,想来想去,便只能归结于,今儿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忧思过重,所以,夜里才睡不踏实了。
安笙一个人坐了好一阵子,才又重新回到床上躺下。
窗外是北风呜咽作响,临睡前,安笙忍不住想,明日的天气,一定非常冷。
......
次日早,安笙因为昨夜没睡好,早上醒的便有些晚了。
一看时辰,怕是来不及用了早膳再去松鹤堂请安,因而只得叫青葙替她梳妆,让郑妈妈和紫竹将早膳热着,待会儿她从松鹤堂请安回来再用。
一早去了松鹤堂,安笙又得到了许多注目,昨日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眼下阖府都知道了,只不过,昨日徐氏问话的时候,身边一个旁人都没有,所以,其他人也不知道更多的内情罢了,这会儿见了安笙,自然是要多打听打听的。
安笙耐着性子跟一群女人周旋,正说着呢,忽然就见一个丫头匆匆跑了进来,跟徐氏说,管家顾新海求见。
这大早晨的,顾新海跑到内院里来,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徐氏忙叫人将顾新海叫过来。
片刻后,顾新海随着丫鬟一道进了内堂,朝众主子行了礼之后,便慌忙对徐氏道:“老夫人,出大事了,德郡王世子死了!”
顾新海此言一出,在座众人皆是一惊。
连徐氏都惊讶地忙问:“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这人怎么会死了呢?得了急病不成?”
“哎呦,那是哎,”顾新海脸色十分难看,“要真是这样,奴才也不至于急成这样了啊,奴才得到的消息是,这位德郡王世子,是被人杀了的,听说,昨夜里就遇害了,可是昨夜里又是刮风又是下雪的,街上也没什么人,也就没人发现,直到今儿一早,街上的商家打开门做生意,那店里的小伙计才发现人死了的,听说都冻僵了!”
在座的都是女眷,还有未出阁的小姐,一听顾新海的话,纷纷变了脸色,顾菱更是吓得直接钻到三夫人宋氏怀里去了。
徐氏登时厉声喝道:“该打,在小姐们面前乱说什么呢!”
顾新海也知道自己失言了,闻言忙跪地求饶:“老夫人恕罪,奴才也是太着急了,这才在小姐们面前失言了,老夫人容禀,奴才这样,也是实在有原因的。”
第七百九十五章:棘手
徐氏一听顾新海这么说,脸色又略缓和了些。顶点23S.更新最快
不过,她还是先叫几位小姐都离开了,才继续叫顾新海回话的。
德郡王世子萧良死了?!
萧良,那个前几日还嚣张地拦着她的去路,不许她离开的萧良,死了?
安笙眉心皱的紧紧的,虽然她没有听到顾新海接下来的话,但实际上,她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一些。
顾新海这么着急,甚至顾不上规矩仪态,大概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那就是,萧良的死,也许跟顾家扯上了什么关系。
可这怎么可能呢?
萧良跟顾家无冤无仇,顾麟难不成还会派人去杀萧良不成?
等等,顾家与萧良真的无冤无仇吗?
那她呢?
似乎想到了什么,安笙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青葙见安笙面色沉沉,也不敢多话,只能紧赶慢赶地追着安笙的脚步。
主仆二人快速回了玉笙居,郑妈妈正要问安笙什么时候用早膳,就见安笙脸色十分难看。
郑妈妈是安笙身边的老人了,加之年岁大一些,又一直主管帮安笙收集消息,所以人沉稳,见到安笙这个脸色,郑妈妈二话不说,立即将院子里的丫鬟仆妇们叫到一边,不许靠近主屋,自己则跟着安笙进了正房。
“小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郑妈妈一进到屋里,就忙问。
安笙吁了口气,跟郑妈妈说:“萧良死了。”
萧良?
郑妈妈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萧良是谁。
可是,她依旧没明白,这萧良死了,她们家小姐脸色为何这样难看,难不成,是因为萧良的死跟小姐有什么关系?!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啊,这事跟您......”郑妈妈不愧是郑妈妈,到底警醒,一下子就猜到了事情的关键。
安笙道:“现在还不确定,方才顾新海急匆匆地到松鹤堂说的,说萧良昨夜里就死了,他那么着急,还慌慌张张的,我怀疑这事可能不简单,这样,妈妈你赶紧去一趟铺子里,找苏远问问,看他知不知道些内情。”
郑妈妈忙应了一声,“哎,小姐,奴婢这就去,小姐您也别着急,您成日待在府里,晚上又不出去,那德郡王世子纵然真死了,跟您也不会有什么关系,您放宽心,别多想。”
这个道理安笙也明白,但是,她现在担心的不是她自己,她担心的,是陆铮。
谁都知道陆铮跟萧良不和,而二人不和的原因,除了自小互相看不顺眼之外,就只有为了她起的那几次冲突了。
德郡王进宫告状,可是说过,陆铮要杀了他儿子的!
安笙就怕,有人趁此机会构陷陆铮,要不然,萧良是死是活,她又如何会关心成这个样子。
事实证明,这真的不是安笙在危言耸听。
郑妈妈出去打探消息还未回来,外头却已经传出流言来了。
陆铮比安笙更早得到消息,也是一愣。
“萧良死了?”陆铮接到亲卫队长周应来报,顿时一惊。
周应抱拳应说:“是,消息可靠,京兆尹衙门的人已经去了,德郡王进宫了,估摸很快大理寺和刑部就会介入此事,另外,外面有流言传说,说......”
周应似乎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说,陆铮皱眉问道:“说什么?”
周应顿了一下,答说:“不知哪里来的消息说,萧良,是世子杀的!”
陆铮闻言,只冷冷哼乐一声。
周应想了想,还是说:“世子,这等无稽之谈,属下等是万万不信的,相信别人也不会信,世子别着急,您还是赶紧准备上朝去,这件事跟您没关系,咱们也不必怕那些流言蜚语,这流言还说不定是谁传出来的呢!”
其实,周应有这样的怀疑并不奇怪,因为,他们是绝对不会相信是陆铮杀了萧良的!
他们世子是什么人什么性子,他们知道,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别说是萧良,就是随随便便的一个没有身份的人,世子也不会随意取人性命!
世子的刀剑,指向的都是敌人,是从来不会随意对准自己的同胞的。
“我知道了,你们先盯着外面的动静,我准备去上朝。”
陆铮话音刚落,便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就见林氏急慌慌地走进来。
“铮儿!”林氏疾奔至陆铮面前,“萧良死了,你听说没有!”
“我知道了,娘,”陆铮点点头,“周应方才跟我说了。”
林氏这才看到周应也在,周应朝林氏行礼,林氏胡乱颔首应了一声,又说:“可他们无凭无据的,凭什么说萧良是你杀的,这帮人是当我们陆家都是软柿子不成,谁都想来捏两下,太过分了!”
“娘,您先别急,”陆铮安抚道,“儿子先准备去上朝,这些事情,您先别管,儿子先跟太子殿下和相爷商量商量再说。”
林氏也知道这件事牵连甚广,怕还是朝堂上的事情牵连到了陆铮,陆铮确实是要跟太子殿下他们商量对策的,“行,娘也知道这件事牵涉甚大,你先跟殿下商量一下也是要的,那你先准备去上朝,娘叫人留意着外头的动静。”
陆铮点了点头,略收拾了一下,便出门去了。
林氏交代了周应几句,也急匆匆地赶去了婆母魏氏那里。
这个早晨,注定是不平静的,德郡王世子横死街头,过了一个晚上才被人发现,这件事,注定平静不了。
萧良到底也是宗室子弟,他被人害死,京兆尹怕是接不了这个案子的,德郡王已经进宫去了,案子最后必然要移交给刑部和大理寺,临近年关,京城到底还是不太平起来了。
......
德郡王府。
德郡王进宫去了,德郡王妃守着儿子的尸首哭成了泪人,不肯叫人靠近,京兆尹的人不尴不尬地留在德郡王府,验尸不敢,走又走不了,心里不住地期望德郡王赶紧回来,将这件无比棘手的案子,交给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去办。
这京都里头贵人如云,他一个小小的京兆尹府尹,实在是谁都得罪不起啊!
第七百九十六章:找茬儿
萧良的尸首虽没有被仵作验过,但是,不用验大家伙也都看得出来,萧良是被人杀死的。顶点23S.更新最快
因为死因看起来实在太明显了。
大概是天气太冷的缘故,萧良被人发现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冻成了一坨冰,十分的僵硬,而一把匕首赫然插在他的胸前,胸前泅着一大滩暗红色的血迹,已经全部都冻住了。
萧良眼睛睁的大大的,昭示着他的死不瞑目。
德郡王妃简直要哭得背过气去了,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说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也不为过,这么娇养着长到了十六七岁,就这么死于非命,还死的这么惨,这叫她如何能接受得了!
德郡王妃知道儿子脾气不怎么好,在京里有几个仇家,但是,敢动手杀了儿子的,却只有那么一个!
她不想等人查明什么所谓的真相,明摆着的事情,她必须要让杀害儿子的凶手付出代价!
思及此,德郡王妃也顾不上再哭了,立即用帕子抹了把脸,叫丫鬟扶着站起身来,吩咐管家道:“叫人抬上世子的尸首,跟我出门!”
德郡王妃满含恨意的语气,听得管家眼角顿时一跳,“王妃,这,王爷进宫去了,交代我们等着他的信儿,这时候出门,怕是不好吧?再说世子这样,也,也不好再折腾了吧......”
德郡王妃精神不对,管家也不敢说太多去刺激她,但是,德郡王临走交代过,让他看好了王妃,他纵是为难,也得听命行事啊。
可德郡王妃是那么好说服的人么?
要是德郡王妃是个讲道理听得进去劝的,也就不会将萧良教成那副顽劣的样子了。
果不其然,德郡王妃一听管家的话,登时就怒了,“怎么,我指使不动你了?那好,我自己带着世子出去,不劳烦你!”
说着,就要叫自己屋里的丫鬟婆子去抬萧良。
管家哪敢叫她的人去抬萧良的尸首啊,自知劝不动这位,只能苦着脸叫人抬上萧良的尸首,随德郡王妃出门去了。
京兆尹府尹和一干手下,简直恨不能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早知道是德郡王府的麻烦事,他一早晨就躲出去了,将这个大麻烦推给五城兵马司也好,刑部也好,又或者大理寺也好,总好过他自己顶着这个火雷,担惊受怕啊!
德郡王妃显然是没有体会到京兆尹府尹心内的煎熬,吩咐好了自家的管家后,便又转向京兆尹府尹,肃容道:“还请刘大人跟我一起去,做个见证。”
刘铭,也就是京兆尹府尹听了德郡王妃这话,心里就不由暗暗发苦,心说我去跟你做个什么见证,我又没亲眼看见你儿子被杀,你身份高贵,又是苦主,无凭无据地跑到别人家里随口胡说,自然不担心,可有何必拉上我这个小虾米呢!
心里虽这么想,但刘铭还是勉强点了点头,言不由衷地道了一句,“应该的,王妃客气了,客气了......”
其实这么说的时候,刘铭心里还是寄着希望,希望德郡王妃临时改主意,又不叫自己跟着去了。
其实本来也是,叫他跟着去能做什么呢,他们连验尸都没验过,德郡王妃说叫他做个见证,这不是开玩笑么!
可惜,德郡王妃却不管这一套,大概是心里头太乱,也顾不上考虑这些,只管叫人跟着走。
刘铭能怎么着,德郡王妃痛失爱子,他可不敢呢在这个当口上得罪这个女人。
但刘铭虽说跟着走了,可一路上却也一直在想着怎么将自己从这件事情里面摘出去。
首先,待会儿无论德郡王妃做什么,他都不是不能乱开口的。
他这也是无奈之举,其实,德郡王妃要带着儿子去哪里,他差不多也猜到了,德郡王府他得罪不起,那位家里他就更得罪不起了啊!
要知道,德郡王虽说也是宗室子弟,但是,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宗室,势力可是远远比不上一位手握重权的朝廷大员的。
陆家在朝中什么地位,显而易见,几代累积下来的军功,可不是闹着玩的,依他看,德郡王妃这么无凭无据的去人家家门口闹,未必能讨到什么好处。
可这事也不是他能管的,既然两边他都得罪不起,他干脆就装回孙子,哪个也不得罪算了。
打定了主意,刘铭便龟缩在德郡王妃后面,跟着德郡王府的人往护国公府而去。
这会儿已经卯时过半,天已经蒙蒙亮了,街边做早点的店铺摊子都开了,路上行人不多,只零星几个,但见到德郡王妃这行,却无不惊诧莫名。
“哎,你听说了吗?德郡王世子叫人给杀了!”有人早听到点儿风声,跟同伴咬起了耳朵。
那同伴闻言便嘘了一声,接着,自己压低声音道:“怎么没听说啊,今早这么大的事情呢,谁没听说啊,我还听说啊,那位世子被人发现的时候,都冻成一坨冰了,死的透透的了!”
“这人怎么就死了呢,他不是皇室子弟么,谁敢杀他啊!”普通百姓不懂朝廷里明争暗斗,西风压倒东风那一套,只听说萧良的身份,便已经觉得高不可攀了。
另一个人显然知道的内情比他还多点儿,闻言就立即道:“你不知道吧,就这位世子,在京里头名声可不怎么样,听说仇家可不少呢,远的不说,就说最近吧,听说他就跟护国公府的世子起了龃龉,二人险些动手呢。”
另一人一听这话,便觉得好像听到了什么阴谋的味道,于是立即追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这些啊,快跟我说说!”
那人一见同伴追问,便不由得意,刚想说话,旁边就传来另一道声音,“德军王世子跟护国公世子气冲突那可是有原因的饿,你们不知道就别瞎说,护国公世子可是咱们京里头有名的大善人,心肠好的不得了,连个陌生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施救,又岂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这人声音颇有些不忿,一出现,就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第七百九十七章:准备
先前说的话那个人,一听见这人的声音,就不由有些不满,他瞪着眼睛转头瞧向来人,就见一身高体壮的男人站在他的旁边,隔着冬衣,都能看见那大汉肌肉虬结的手臂,这人的不满,顿时就消失了,躲开了目光,不敢与大汉对视。顶点23S.更新最快
那大汉见他这副怂样,便冷冷哼了一声。
其他人见状,纷纷弃了先头那人,找着大汉问起话来。
这大汉看着面相凶恶,但是,面对众人的询问却好像极有耐心,竟然将萧良和陆铮之间的恩怨说了一下。
他说的真真假假,但真的都是真的,假的也都是无伤大雅的夸大,所以,即便来日被别人知道了,也不会说他什么。
传话这种事情么,谁不往夸张了说。
等到大汉说完,德郡王妃一行也已经走远了,大家伙这才知道,原来萧良数次挑衅陆铮,陆铮却都手下留情了,唯一下了重手的那一次,也不过将人给揍了,而且,谁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萧良不该揍。
但是,萧良现在毕竟死了,所谓人死如灯灭,死者为大,所以,大家纵然想要说些什么,此刻却也是不好开口的。
议论死者,这到底是不敬,不管死者年龄多大,他都已经死了,再刻薄地议论他,实在是显得无情了些。
那大汉也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说萧良其他坏话,说完之后,还很中肯地加了一句,“我就是看不过有人不知道实情胡乱说话,德郡王世子被害在,自有官府裁度,我们懂什么,这个时候,少说话才是对死者最好的敬意。”
这大汉看似粗糙,没想到,说出来的话竟这样有水平,众人见状,不由地都很信服,竟果真不再乱说了。
又过了一阵,人群渐渐的散了,先前说话的那个大汉,也消失在了一条小巷中,看他走的方向,似乎是往西市去了。
......
约摸着两刻钟左右,苏远收到了一个口信,听完之后,他便有些吃惊,正琢磨着呢,便听双喜来报,说郑妈妈来了。
苏远赶紧叫双喜将郑妈妈请进来。
铺子还未开张,郑妈妈是从后院门进的,进去之前仔细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跟踪,才急匆匆地走了进去。
“郑妈妈来了,可是小姐叫您过来的?”苏远一见到郑妈妈的,就猜到了她的来意。
萧良的事情他也听说了,也派人出去打探了消息,再加上刚才接到的口信,所以,一下子就猜中了郑妈妈的来意。
郑妈妈不敢耽搁,闻言忙颔首应道:“苏管事猜的没错,确实是小姐命我来的,小姐想问问,那德郡王世子被害一案,苏管事这里可听到了什么风声吗?”
苏远的人并没有打听到太过有用的消息,但是,方才的那个口信却很有用,因而,苏远忙说:“胡大方才派人来给我传口信了,说是德郡王妃带着人,抬着德郡王世子的尸首,去陆将军家里了,怕是要找陆将军的麻烦呢,还有,外头有人在传说,德郡王世子的死,跟陆将军可能有关系,胡大手下的人驳斥了几个胡乱传话的,但流言这种东西,最是没办法控制,堵得了一个人的嘴,却堵不了大家伙的嘴,这事该怎么办,妈妈还是让小姐早些拿个主意为好。”
郑妈妈一听,也不免忧心,又有些生气德郡王妃胡乱攀咬,“这德郡王妃也是的,她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她儿子的死跟我们姑爷有关啊,我们姑爷才不会做这种事情呢,要是姑爷想杀了他,先头早不知道杀了几回了!”
苏远也道:“我也是相信陆将军的为人的,再者,退一万步说,就算陆将军真要杀人,也该做的利索点儿,我得到的消息说,那德郡王世子被杀的迹象十分明显,连杀人的凶器都还留在身上未曾取走,这么明显的破绽,陆将军不至于会留下吧,依我看,倒像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
至于故意这么做的是谁,其实也不难猜。
苏远来京城有一段时间了,他明面上是开铺子,实则是替安笙打听京里的各种消息,虽说,他的势力范围有限,做不到朝堂大事尽在掌握,但是,总归也是知道一些的。
再说了,大皇子和太子不合,这在京里头也不是什么大秘密,陆铮是太子的人,这点他知道,大皇子一派一直想要对付陆铮,这也是明摆着的事,所以,他才怀疑这件事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
但是,就怕太过刻意了,反倒显得有些蹊跷。
那德郡王好歹也是大皇子麾下一员,大小还是个皇室宗亲,总不是一般小官能比的,萧良是德郡王唯一的嫡子,虽说不算多喜欢,但总归也是看重的,大皇子若真对萧良下了杀手,德郡王该怎么想?大皇子是不打算要德郡王这个帮手了么?
苏远的疑惑,也正是安笙的疑惑。
其实,她早就怀疑到大皇子身上去了。
但是,她一时之间也有些不敢相信,大皇子真会这么丧心病狂。
眼下这个时候,正是储位争端的关键时期,大皇子手里的人手本来就不够,难道真会在这个时候,舍弃德郡王这个帮手吗?
郑妈妈没有在苏远这里久留,得到了苏远的准话,就匆匆又赶回去了。
苏远没去送她,只叫双喜将人送到了院门口。
郑妈妈怕被人发现她来这里,没叫双喜出门,自己匆匆走了。
......
与此同时,德郡王妃也带着人,到了护国公府的大门前。
她也不进去,直接叫人将儿子的尸首摆在陆家大门口,然后叫陆家门房进去报信,让陆家老太君魏氏,还有林氏出来见她。
她闹出这么大阵仗,魏氏和林氏想不来见她也不行,所幸婆媳俩也早有了准备,再加上有胡大派人送来的消息,心也并不慌乱,而是从容不迫地带着人出去了。
陆铮没做过的事情,陆家没做过的事情,她们不会认,也不会任由别人往他们家身上泼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