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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墨离     娇笙txt下载     娇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烈酒洗针

    “有劳姑娘了。”率先开口的,是娜宁。

    她定居南诏多年,官话却始终不那么流利,听起来总带着一股子异域味道。

    可她的态度却很郑重严肃,清楚地让人明白,她对这事的重视。

    安笙点点头,态度同样郑重。

    “夫人放心,我必当竭尽全力。”

    说罢,安笙便走到圆月桌旁,将针包放下,然后对胡大道:“我需要烈酒,不知家中可有?”

    “有,你等等。”胡大点点头,然后转身出了内室。

    过不多时,他便回来了,手中捧着一个小酒坛,红布泥封上盖着一个大海碗。

    “塞北的烧刀子,够烈么?”胡大举着酒坛子,问安笙。

    安笙莞尔,点点头,道:“够了。”

    胡大将烧刀子放在桌上,然后退后了几步,暗暗打量安笙。

    他看着安笙从容不迫地拿下大海碗,解开泥封,然后倒了半碗酒。

    塞北的烧刀子,正儿八经的烈性酒,甫一倒出,一股浓重的酒气便迎面扑来,霎时间,满室尽是冽冽酒香。

    若是酒量差些的,怕是只闻着这味道,便要醉了。

    不过安笙因配制药酒的缘故,早闻惯了酒味,所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了。

    她手脚麻利地从袖袋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白色药粉倒进了酒碗中些许。

    顷刻间,那股弥漫不散的浓重酒气,竟然慢慢地淡了。

    胡大和娜宁都不由地吃惊,看向安笙的目光里,又多了几重信任。

    胡大忽然想到,前几日自己听说的,紫霞山上弘济寺里的那件事。

    据说,永宁侯府顾家的二小姐,替护国公府的大公子扎针,竟将人扎得大好!

    而这位顾二小姐,据说正是普云大师破格收入门下的俗家弟子。

    普云大师会有那么多俗家女弟子么?

    怕是不能吧!

    胡大又想到安笙来给女儿治病的原因,忽然就明白了。

    眼前这个小姑娘,怕就是那位顾家二小姐吧!

    胡大眼中精光乍现,定定地看向安笙。

    只见小姑娘瓷白莹润的素手一翻,数只银针便尽数落进酒碗中。

    顷刻间,一股白气袅袅而上,瞬间又消失不见,空气中只余点点酒香。

    胡大握紧了双手,一颗心愈加坚定起来。

    这时候,又见安笙从那个小针包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银制的钳子式样的东西。

    她便是用这样工具,将酒碗中的银针一一夹起,然后放到青葙手中的白棉帕子上。

    十二根银针尽数取出,安笙轻吁了口气,又走回了床边。

    胡馨睁着一双大眼睛,被子拉到下颌底下,见了安笙过来,忙将被子又拉高了些许。

    安笙被她小兔子一般的模样,弄得没辙又好笑。

    她略微弯下腰去,笑眯眯地看着胡馨:“姐姐要替馨儿扎几针,馨儿会怕疼吗?”

    胡大方才是这样唤这孩子的,所以安笙就也这么叫了。

    胡馨年纪小,兴许禁不住疼,或是害怕挣扎起来,对她下针极为不利,所以安笙想先让胡馨放松一些。

    胡馨听了安笙的话,眼中的水光闪了一下,然后才咬着下唇,轻轻地摇了摇头。

    “馨儿不怕,姐姐是要给馨儿治病吗?馨儿想快些好起来,这样爹爹和娘亲就不必再为馨儿担心了。”

    小姑娘嗓音糯糯的,软软的,很是打动人心。

    安笙喉头哽了一瞬,笑着点点头,“姐姐会尽力的,馨儿真是个勇敢的好孩子,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胡馨眯着大眼睛点了点头,一副全然信任的模样。

    安笙也冲她笑了笑,然后直起身子,转向胡大,“我需得替馨儿施针,怕是不大方便,胡先生可否先到外面等候?”

    男女授受不亲,嫡亲父女也是一样。

    虽说胡馨现在还小,但老话说了,男女七岁不同席,事关一个女孩子日后的名节问题,安笙不得不注意。

    胡大显是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一听安笙的话,便愣了一瞬。

    不过随即,他便回过神来,然后冲安笙点点头,又跟娜宁说了一句话,便离开了内室。

    胡大一走,安笙便对娜宁道:“请夫人帮馨儿将外衣先脱下。”

    娜宁愣了愣,然后赶紧走到床边,摸了摸女儿的头,安慰了一下,然后轻轻地脱下了女儿的外衣。

    三月天,夜里仍带着寒气,胡馨脱下外衣后,便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娜宁见女儿发冷,忙将被子给女儿围了起来,只露出了一张白惨惨的小脸,瞧着好不可怜。

    娜宁见此,心中刚对安笙升起的那点信任感,瞬间又都消失了。

    这个小姑娘到底靠不靠谱?

    女儿平日最受不得寒,常常是到了五月中,屋子里的炭盆才能撤出去,这姑娘怎么还让女儿脱衣服呢!

    若女儿再染了风寒,可怎么是好?

    “夫人莫急,”安笙看出娜宁的担忧和不信任,忙解释道,“我说了,馨儿的肺虚之症,与寻常还略有不同,她这肺虚,是胎生所带的寒气造成的,若想要祛除她体内的寒气,必须得有我这套针法辅助才行,待我施针下去,她不仅不会冷,反而要觉得热,所以我才让夫人替她脱了外衣的。”

    娜宁听了安笙的话,面上现出些许犹豫,可心里还是很挣扎,不能完全信任安笙。

    安笙也不急,只问:“若我猜的没错,夫人怀胎的时候,怕是受了大寒吧?可是落入过冰池?”

    娜宁的眼睛陡然睁大,看向安笙的目光中,尽是骇然和不敢置信。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在怀馨儿的时候,掉进过冰池?

    眼前这姑娘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自己怀胎的时候,她怕是还没有记事呢!

    何况,她跌入冰池的事情,本就没有多少人知道,事后,在场之人又都被那位下了封口令,所以这消息根本就没有传出去过。

    既然这姑娘不知情,那么就真的是看出来的了!

    娜宁慢慢地松开了手,将女儿身上捂着的锦被,撤下了一些,然后定定地看着安笙。

    “拜托姑娘了。”

    “夫人放心。”安笙莞尔笑了一下,然后便让胡馨趴卧在床上。

第四十七章:密因

    胡馨很听话,让她趴下去,便老老实实地趴着了,一点儿都不闹。

    安笙见此,心中对这孩子的怜惜,不免又多了一重。

    她轻轻按住胡馨的肩头,感受到掌下皮肤轻颤,遂软言安抚道:“别怕,馨儿最勇敢了。”

    胡馨闻言浑身绷了一下,随即放松开来,闷闷地答道:“馨儿不怕,姐姐扎吧。”

    “好。”

    安笙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招过青葙,从她手中拿过一根最小的银针,扎在了定喘穴上。

    银针破肤扎进穴位,胡馨便轻轻地抖了一下。

    安笙知道她疼。

    这针灸一事,毕竟是往人身上扎针,哪能一点儿不疼的。

    她还见过那壮年男子被扎得哎呦哎呦直叫唤呢,可胡馨只轻轻抖了一下,连吭都没吭一声,可见小姑娘也是个能忍的。

    这样的孩子,最招人心疼。

    娜宁捂住嘴巴,将惊呼声掩回口中,眼中却慢慢凝聚起了水雾。

    俗话说,打在儿身,痛在娘心,何况是往亲生女儿身上扎针呢,娜宁当然心疼。

    她只恨自己不能亲自替女儿受了这些苦。

    安笙没管娜宁,紧接着,又捻起三根银针,不做停顿地,分别扎进了风门、肺俞、肾俞三穴。

    其实,这会儿的痛感,尚可忍受,并不十分强烈,只是在银针刺破皮肤找穴的时候,会有一些疼痛不适之感,所以安笙下针也快。

    又扎了两针下去,安笙便让娜宁将胡馨扶起来,面向她做好。

    娜宁不敢耽搁,闻言忙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扶起,面向安笙而坐。

    胡馨晃了晃身子,向娜宁那边歪了一下,方才坐稳。

    安笙看了看胡馨,对娜宁道:“夫人到床上扶着馨儿吧,我怕她待会儿坐不住。”

    娜宁忙点点头,然后胡乱蹬掉鞋子,上床挪到女儿身后,紧张地扶住女儿。

    安笙没有出言宽慰娜宁,现在的情况,无论她说了什么,娜宁恐怕都难以放松。

    有这劝人的功夫,她倒不如行针快些,还能减少些胡馨的痛苦。

    打定主意,安笙下针的速度又更快了些。

    天突、膻中、气海、关元,几大穴一气扎下,只见胡馨本来冻得有些泛青的小脸上,竟隐隐现出薄红。

    娜宁正扶着女儿肩头,很快,便感觉到女儿肩上的皮肤微微发热。

    她心中一惊,接着又是一喜。

    看来安笙果真没有骗她,女儿身上真的热了起来。

    随着胡馨皮肤上的热意越来越重,娜宁眼中的水雾也越来越多,眼中积聚的热泪,险些落下。

    她用力地瞪大了眼睛,将眼中汹涌的热意逼退回去,然后紧紧地盯着安笙的手。

    安笙并不在意娜宁堪称灼热的视线,她执起胡馨的左手,然后稳稳地又扎下三针。

    扎到内关穴的时候,胡馨忍不住轻轻瑟缩了一下。

    安笙握紧了她的手,然后用力扎了进去。

    起针不停,行针不犹,这是下针的规矩。

    若她迟疑,对胡馨才真的不好。

    内关穴一扎完,安笙便停了手。

    娜宁见状忙问:“这就行了吗?”

    “还没有,”安笙摇摇头,“夫人莫急。”

    说罢,便不再看娜宁,而是弯下腰去直视着胡馨,然后道:“姐姐要给你放些血,会有些疼,馨儿会忍得住的,对吗?”

    这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其实针灸之法并不难,她给胡馨扎的那些穴位,就是普通大夫也都知道。

    真正难的,是在最后放血这一着。

    寻常大夫,必不会知道这个法子。

    安笙也是前世的时候,在弘济寺里珍藏的医书上看到的。

    所以,她才敢让郑妈妈跟胡大说,能治得好胡馨。

    胡大这个人,安笙前世便知道一些,但是并不算十分了解,只知道他身份颇为特殊,是前朝密宗斥候后代,学了祖先一身本事,后在战乱年间投于本朝一位将军麾下。

    可惜这位将军不是个容人的,见胡大本事过人,怕被取代,便起了歹心,用计陷害。

    胡大那时候年轻气盛,一腔尽是建功立业的抱负,所以面对上峰的打压,反应十分愤慨强烈。

    所谓过刚易折,胡大终究还是为他的硬气,付出了血的代价。

    最后有幸保得一命,心气渐渐地散了,再不复当年意气风发。

    胡大是在最过颓废的时候,遇见娜宁的。

    他那时候终日醉酒,浑浑度日,喝多了招惹一群地痞流氓,对他拳脚相向,大打出手。

    胡大被打得狠了,却也不还手,只任由那群人打得没趣后,自行散去。

    痞子们离去之后,胡大颓丧地坐在墙边,满身酒气和青紫,瞧着好不狼狈。

    这时候,忽然有一异域女子,走到他身边,给它留了一瓶药。

    这女子,便是娜宁。

    因她长相迥于南诏女子,所以胡大一下子就记住了。

    不过,娜宁并未停留,放下药后,便转身上了一辆马车,走远了。

    那时候,娜宁还是一位贵人府中的舞姬,不得自由。

    能下得马车来给胡大留一瓶金疮药,已是不易。

    就是这一瓶药,开始了胡大与娜宁的缘分。

    至于后来二人如何在一起的,娜宁又是如何跌入冰池,安笙就不知道了。

    前世她亦不是自由身,所知有限。

    就是这些,还都是后来随师父下山替人治病的时候,从不同的地方听来的。

    安笙找上胡大,确实有她的目的。

    胡大最擅长的,莫过于打探消息,她现在被拘在内宅,消息闭塞,能知道的十分有限,她必须得在外面安置一双得力的“眼睛”。

    而胡大,便是最好的人选。

    只要她能治好胡大女儿的病,胡大必得真心相报。

    届时,她便可以将胡大拢于自己手下,让他替自己探听这邺京内外诸多消息。

    她承认自己此举有失磊落,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要做的事情,并非是凭一己之力,就能做到的。

    她必须得掌握永宁侯府内外的消息,才能在麻烦来临之际,立于不败之地。

    内宅的事情好打听,可外面的,却不好掌握。

    这才是她找上胡大的,最重要的原因。

第四十八章:点刺放血

    安笙握着胡馨的小手,轻轻拍了一下。

    胡馨小脸瞬间一红,喘息了一声,敛眉道:“我不怕,姐姐尽管放吧。”

    安笙含笑点点头,然后吩咐青葙取来瓷杯,用最后一根银针,刺破了胡馨的中冲穴。

    穴位一破,乌沉黑血便滴于杯中。

    血发黑,则为寒。

    寒气不出,则气淤血滞,导致气血两亏,胡馨的肺虚之症之所以迟迟不好,概因她体内寒气并没有排出。

    记得那本《针灸要述》中曾记:“点刺放血,攻邪最捷。”

    《黄帝内经》中也有记载:“刺络者,刺小络之血脉也”,“菀陈则除之,出恶血也”。

    所以,安笙才会想到替她放血。

    娜宁见到女儿被放出的血是这般浓黑的颜色后,心疼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终是没有说出。

    别说她这么多年带着女儿看病,也学了些医理下来,便是对此一窍不通,也知道,人的血液应是红色的才对。

    女儿的血色发黑,定是疾病所致。

    也许,女儿这么多年来病症一直没有好转,就是因为那些大夫都没有想过替女儿放血的缘故。

    娜宁越想越觉得自己所思不错,心中对安笙的那点不信任,终于彻底消散了。

    安笙并不知娜宁此刻心中所想,她全部的心神,都放在手中的那个杯子上。

    这点刺放血,也是有讲究的。

    什么时候下针,下针该刺多深,刺破后该放多少血,都有严格的规定。

    安笙头回行这点刺放血之法,根本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轻忽,生怕一个估计错误,会害了胡馨。

    她默默回想了一遍《针灸要述》中的记载,在胡馨的血没过杯中寸许之时,立即用浸过药水的棉帕按住了胡馨的手指。

    片刻后,安笙拿下棉帕,胡馨的手指已经不再出血,涨得发紫的手尖,也恢复了光洁如初。

    安笙将帕子和杯子都交给青葙,然后开始收回胡馨身上扎着的银针。

    不多时,十一根银针尽数收回。

    安笙将银针小心地放回针包,然后卷起,交给青葙,让她先收着。

    这才对娜宁道:“请夫人准备热水,替馨儿沐浴。”

    娜宁愣愣地点点头,然后将外衣给胡馨披上,爬下床,顾不得将鞋子穿好,就先仔细地上下打量了女儿一遍。

    就见女儿虽然面色还白,但是喘息却顺畅了许多,当下不由大喜。

    “姑娘大恩!”娜宁转过头来,双手交叉与胸前,对安笙弯腰行了个礼。

    “夫人客气,还请夫人快些准备热水来吧,馨儿得尽快泡药浴,效果才好。”安笙受了娜宁这一礼。

    她知道这是粟特人表达感激之情的一种礼节,所以没有拒绝。

    不过感谢的事何时说都可以,现今最重要的,还是胡馨的身体。

    娜宁闻言暗自懊恼了一瞬,然后赶紧趿拉着绣鞋,跑到门口招呼胡大。

    热水家里一直都备着,便是夜里都不曾断过。

    因为胡馨时常夜里咳嗽,折腾一番下来,总是满身的汗水,需得擦过身子之后,才能再睡着。

    胡大和娜宁心疼女儿,所以常备热水,以备不时之需。

    很快,胡大便抱着个木质浴桶进来了。

    青葙忍不住瞪着眼睛看了看胡大遒劲有力的臂膀,暗暗咋舌。

    乖乖,这胡大真是好生雄壮,一个人就抱着这么大个浴桶进来了!

    小姐盥洗室里的那个大浴桶,可是得七八个婆子一起,才能抬得动呢。

    幸亏,幸亏她们平日不用挪来动去,否则哪个有这般大的力气啊?

    安笙并不知青葙胡思乱想了些什么,胡大将浴桶放下后,她便闻见了一股温润的木香,故而特地留意看了一眼。

    这一看,就发现这浴桶的不同寻常。

    原来这浴桶所用木料,乃是香柏木。

    香柏木性味甘平,入心、肝、脾、肾、膀胱诸经,有缓解松弛神经,安抚波动情绪、消炎、镇痛等疗效,不仅可做木材使用,更可入药治病。

    胡大好手段,也够心疼女儿。

    这香柏木多产自川贵两地,邺京这边,可是很少见的。

    怕只有大富之家,才能用上这种材质的浴桶。

    不过想想倒也正常。

    胡大这些年通过买卖消息,应是识得了不少人,想来透过关系,费心寻些上乘木料,给女儿打个浴桶,还是办得到的。

    很快,浴桶中便蓄了大半热水。

    安笙看了看,叫了停。

    胡大立即收手,然后拎着空桶又出去了,还细心地关上了内室的房门。

    安笙见了,暗暗点头。

    真不愧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虽看似粗狂,却是粗中有细,又不张扬,这样的人,确实是收集消息的一把好手。

    安笙一边想着,一边向水中兑入了几种药粉,然后才叫娜宁和青葙扶着胡馨过来沐浴。

    胡馨显是对于在陌生人面前袒露身体有些不自在,所以揪着贴身小衣和亵裤,怎么都不肯脱下。

    娜宁又急又无奈,只得将目光转向安笙,一副全听安笙安排的模样。

    安笙莞尔,笑说:“这样就好,不必全脱了去,快来泡着吧,待会儿水冷了,效用便不佳了。”

    她清楚地看到,胡馨在听完她这话之后,偷偷地呼了口气,显是放松了不少。

    娜宁和青葙将胡馨扶进浴桶中。

    水很热,又加了药,其实并不舒服,但是胡馨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暗自握紧了小手,顾自忍耐着。

    娜宁站在女儿身后,见状便将头偏到了一旁,偷偷地抹了下脸。

    安笙和青葙只做什么都没有看到,自顾收拾东西。

    待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之后,安笙对娜宁道:“馨儿这边只要泡上两刻钟,便可出来了,今夜,她定会睡个好觉,小女漏液出门,多有不便,还望夫人谅解,准我先行离开。”

    娜宁愣了愣,低头沉吟了一瞬,然后点点头,应了安笙的话。

    虽然她很想要让安笙待到女儿泡完药浴再离开,可这话却着实说不出口。

    人家姑娘说得没错,她这时候出门,想来必然不易,她也不能为了女儿,如此勉强人家。

第四十九章:夜会

    娜宁将安笙和青葙送到门口,客气道别。

    安笙和青葙出了内室房门,拐到正堂,便见胡大站在堂口,翘首以待。

    安笙走近胡大,宽慰道:“胡先生放心,待会儿馨儿泡完了药浴,夫人自会唤你。”

    “有劳姑娘了,”胡大点点头,冷硬的刀疤脸似有了些温度,“姑娘可是要走,我送送姑娘。”

    “那就麻烦胡先生了。”安笙笑着颔首,与胡大一同向前面走去。

    一边走,安笙一边又说:“馨儿还需再施两次针,每次间隔十天,十天之后,还是这个时辰,我再过来,这中间的日子,先生便照着我开的方子与馨儿吃药,你放心,我定会还馨儿一个安康之体的。”

    这话说完,胡大那头并没有立即回答。

    良久,才听他重重地嗯了一声,然后承诺一般地道:“姑娘大恩,我必铭记于心!”

    安笙温和地笑了笑,“先生客气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先生留步。”

    说罢,安笙便与胡大颔首示意,然后罩上帷兜,带着青葙离开了胡家饼店。

    安笙和青葙走得很急,并未回头,很快,她们二人的身形便隐没在浓浓夜色里了。

    胡大也没有急着回店里,而是站在店门口,驻足看着安笙她们离开的方向,久久方归。

    说不清楚为什么,可他就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觉得安笙一定会治好女儿。

    虽说安笙年纪轻轻,又是个姑娘家,可她的身上,却似乎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

    胡大眯了眯眼睛,抬头看向夜空。

    他的目光悠远而深长,映着满天星光......

    安笙和青葙疾步而行,不多时便又走到了春风阁旁的那条暗巷。

    二人停了一瞬,交换了个小心的目光,一同入了暗巷。

    脚步不停,很快便到了暗巷出口。

    二人并未急着出去,而是走到墙边,先看了看外面的街道。

    见街上并无梁无道那厮的身影,安笙和青葙忙加快脚步,迅速闪身出去。

    一路畅通无阻。

    很快,她们便走到了西市入口。

    安笙和青葙心底都微微松了口气,然后不敢耽搁,忙快步走了出去。

    ......

    她二人走后不久,两道黑影也迅速几个飞跃,消失在了夜空中。

    这二人,正是一直蹲守在春风阁外的陆铮和其副将陆文。

    两刻钟后,陆铮和陆文停在一处宅邸外头。

    二人谨慎地查看了一下周围情形,见无人跟踪,才翻身入了后面的高墙,进了这宅院。

    进了院中,二人并未急着向前,而是背靠在高墙后,先勘察了一下府内的守卫情况。

    分析好形势后,二人迅速做出判断,几个纵身,自抄手游廊上头飞过,迅速去往东南角的一处院落。

    这院中,只在一间房间门外站着两名侍卫打扮的男子,再不见其他人影。

    可陆铮和陆文却察觉到,这院子的四周,隐藏着的人,不下数十。

    不过陆铮和陆文倒不怕,进了这院子,二人反而卸了浑身力道,稳稳当当,大大方方地落在了院落正中。

    二人一现身,便见门口的侍卫敲响了身后的房门,然后轻声道:“太子殿下,人到了。”

    紧接着,便听里面传来一道沉稳有力的男声,“请他们进来。”

    话音刚落,门口的侍卫便向陆铮和陆文做出恭请的姿势。

    待陆铮和陆文进了房间之后,侍卫又关紧了房门,继续留意四周动静。

    “臣,陆铮(陆文),见过太子殿下。”

    陆铮和陆文躬身向书案后头坐着的男子行礼。

    太子萧景熠含笑抬手,指着桌案前的交椅道:“私下见面,两位不必客气,快坐。”

    陆铮和陆文闻言便直起身子,分别在身后的交椅上坐下了。

    “如何,此行可还顺利?”太子问。

    陆铮点点头,自怀中掏出一张描金花笺,“东西已顺利到手,殿下请看。”

    太子摆摆手,身后的侍卫无声无息地走到陆铮身前,接过金花笺,回身呈给太子。

    太子接过那张闪着点点金光的笺纸,展开细看。

    片刻后,太子将笺纸对折,哼笑一声。

    真不知该说大皇兄猖狂呢,还是无脑。

    这金花笺乃是御品,只宫中才用,他拿这纸写这样的东西,当真是,蠢得让他忍不住想笑。

    不过他并没有急着下结论,而是先问陆铮:“你亲自盯的人,说说你的看法吧。”

    陆铮闻言看了看太子,表情不变,声调沉稳。

    “能这般行事,想来瑞王爷风头正劲。”

    太子一听这话,便笑出声来了。

    片刻后,太子才止住笑声,颔首道:“不错,我这位皇兄,如今可是父皇跟前的红人,比我这个太子,可受宠多了,你不在朝堂不知这朝中形势,现如今朝中已有不少官员倾向于他了呢。”

    陆铮眉心动了动,语气自然地反问:“不过是些趋炎附势的小人之辈,殿下难道真的在乎?”

    太子闻言便嗤了一声,尔后笑的有些自得。

    “还是你懂我,那种踩高捧低、阿谀奉承之辈,我自是不在乎的,不过......”

    太子顿了一瞬,话锋一转,“不过我心中可以不在乎,面上却又不得不在乎。”

    这话说得跟绕口令似的,拗口得很,脑子慢些的,兴许一时半会儿都琢磨不透其中意味。

    不过陆铮和陆文都是头脑清明之人,故而立即便明白太子的意思了。

    太子意在表明,自己虽身居高位,却也有他的不得已。

    说白了,就是想告诉陆铮他们,他现在身不由己,接下来的事情,还是需要陆铮他们去办。

    陆铮自然不会推辞。

    且不说他与太子自小的情谊,便只论身份,他也不会推辞。

    他既选择了效忠太子,便不会有二心,替太子办事,亦是他心甘情愿的。

    太子将来,堪为明君,陆铮深知这一点,所以才不遗余力地帮助太子。

    南诏现在虽看似四海升平,但其实暗藏汹涌,西北虽屡战告捷,但形势却仍不容乐观。

    可这些,皇上都讳莫如深。

    陆铮不能完全洞彻皇上的心思,可也知道,皇上不想打仗。

第五十章:党争

    不战而屈人之兵,固然可喜,但凡事皆有两面,很多时候,都需要辩证以待。

    陆家世代镇守西北,陆铮自问没人比陆家更了解西北的形势了。

    虽说他此次是因打了胜仗才被召回,可这次得胜来的太过蹊跷,所以陆铮心中一直有所怀疑,只是从未在人前表露过而已。

    这个想法,只有他少数的几个心腹才知道。

    还有一个知情人,便是太子殿下。

    陆铮一回来,就私下跟太子碰了面,二人就西北形势详谈了一夜。

    太子的意见,跟陆铮一致。

    这也是陆铮为何一心辅佐太子的缘故。

    因为太子不仅懂他,也懂得为长远打算。

    太子看的,非是眼前的一点好处。

    若无意外,太子终有一日将荣登大统,届时,便是南诏的新任君主。

    他想,为君者贤,应是每一位臣子,甚至每一位南诏百姓共同的期望。

    现如今南诏皇室几位皇子中,除了太子,再没有人能胜任那个位置了。

    太子有野心有抱负,但却不蛮横,且能听进谏言,这一点,相当难得。

    而大皇子,即瑞王萧珺仁暴戾冲动,好大喜功,这样的人,别说上位称皇,便是一方贤王,都难以做得。

    陆铮简直不明白,那些支持大皇子的朝臣,莫不是眼瞎了不成?

    其实,哪是那些朝臣们瞎了眼,不过是都有自己的私心罢了。

    大皇子为人不慈,余下的三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又都太小,最年长的三皇子,也不过才十一岁,尚且难以成得了气候。

    因而,这朝堂之势,便隐隐呈现出两方割据的情况。

    只不过,瑞王的母妃荣贵妃现今十分得宠,所以瑞王行事,便更加嚣张。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放在哪里,都没有错。

    荣贵妃和瑞王圣宠不衰,连带着荣贵妃的母家,汪氏一族,便也跟着春风得意。

    汪家得意了,其下属近交,便也都跟着猖狂起来。

    所以前面太子才会说,现今朝堂之上,瑞王风头正劲。

    陆铮是最看不惯,这种弯弯绕绕,靠着各种裙带关系发展起来的关系网。

    他是武将,是铮铮铁血男儿,宁愿将热血洒在战场上,也不愿跟这些谄媚小人勾心斗角,拼个你死我活。

    可朝堂之上,自古如此。

    党争一事,从来都是这般残酷,陆铮虽不耐烦,但并不代表他真的什么都不明白,不知道。

    若真是如此,太子也不敢将此秘事,交给他去办。

    太子再被瑞王压了风头,也不至于连个打探消息的人手,都没有。

    他之所以派陆铮去,概因这次的事情,跟西北那头,有些关联。

    太子十分明白,现如今最了解西北形势的人,除了陆铮,不做他选。

    既然陆铮选择支持他,那么他也会给陆铮足够的支持和信任。

    而陆铮果真没有让他失望,将他要的东西,稳妥地带了回来。

    其实东西也没有那么重要,但是事关大皇兄,这本不大重要的东西,便也有了些价值了。

    他亦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从来,就都不是。

    只有那些不了解他的人,才会以为,他就是外表所见的,那副温温润润,和善有礼的样子。

    表象欺人么,宫里头长大的孩子,谁还不会做些戏呢!

    若是父皇真心宠爱他,他身为太子,本不需要这般费心筹谋,小心行事。

    可父皇宠的爱的,偏就不是他这个嫡子,而是那位处处与他作对,事事与他争锋的大皇兄啊!

    他若再不小心些,将心思藏住了,这太子的位置,怕是也难以坐得牢了!

    思及此,太子敛下眉头,无声地笑了。

    笑过之后,他便对陆铮道:“西北屡战得胜,父皇龙心甚悦,可如此一来,怕是短期内,都不会再派你回去了,我估摸着,要不了几日,你的任命便得下来,我实话与你说,多半是个散职,难有什么实权,你要有个准备,莫在父皇面前失了体面,引他猜忌。”

    “还有一点,大皇兄此次私下面见他的母舅兼岳父汪昌平,为的乃是下月往西北配送军需的事情,按说这件事本来就是兵部负责,他却越过做兵部尚书的外祖父汪德蒲,偷偷去见汪昌平,怕是二人私下有什么利益勾连。”

    陆铮闻言便冷了眉眼,问说:“殿下是认为他们想趁此捞上一笔?”

    太子点点头,“我猜多半如此。”

    陆铮冷哼一声,眉宇间冷意更甚。

    他最恨这些在军需上头动手脚的人了。

    前线兵将们拿命在护佑国土,可这些坐守后方,享受荣华的人却还想要,在这些拼死付出的兵将们使用的物品上动手脚。

    当真可恨!

    “你先别急,”太子见陆铮面色难看,便劝慰道,“这件事还只是我自己私下猜测,并未得到更为直观有力的证据,何况便是他二人想要动手脚,也未必那么简单,我已经决定了,要向父皇讨这个差事,届时有我督任,必会仔细防备,不给他们动手脚的机会!”

    陆铮知道太子这话多半是在宽慰他。

    他虽久不在邺京,可是也时常留意京中的动静的。

    瑞王爷为人如何,他不是不知。

    若换做别人,也许今晚拿到的这张描金花笺尚且不能算作力证,可若是瑞王,那就可以确信无疑了。

    瑞王现在行事有多张狂,陆铮早有耳闻。

    既听闻了,当然就明白他确实是把主意打到了军需一事上头了。

    别的事情,陆铮尚且能忍,可这件事,他真的忍不下去。

    幸而太子明白他的心情,所以才会提出想要揽下这个差事。

    要知道,太子现在很少会在皇上面前自荐,就是怕皇上会猜忌他,这次主动提出要督任军需一事,怕还是为了他。

    思及此,陆铮面色缓和了些许,站起身来,对太子抱拳道:“殿下不必顾虑臣的想法,大事为重,军需一事,臣可再想别的办法解决。”

    太子呵呵一笑,冲陆铮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你放心,我再不济,讨个小差事,也碍不了什么事。”

第五十一章:讨差事

    陆铮听见太子这样说,便没再坚持,二人又就着此事商量了一会儿,陆铮便起身告辞了。

    太子也得赶紧赶回宫中,便没再留陆铮,将人送到门口,看着人离开,便也带着心腹属下,回宫去了。

    陆铮和陆文离开太子的地方后,便赶回护国公府。

    二人脚程快,又刻意提了速度,是以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护国公府院墙外头。

    仍然停在陆铮的院子外面,凝神听了听里面的动静,估算好了之后,二人便同时闪身进了院中。

    陆铮的院子里头,伺候的人一向不多,且他又不留人守门,所以这会儿院中的人大都已经睡下了。

    正房里头未留灯,这是陆铮走前特地吩咐的。

    四周静悄悄的,陆铮和陆文闪身进了正房。

    进去后,二人并未急着掌灯,而是隐在黑暗中,低声说了几句话。

    交代完之后,陆铮便叫陆文回去歇着了。

    陆文走到门口,忽然又转过头来,一双星眸在淡淡的月光下,闪着几分兴味的光。

    “将军今夜为何出手帮那两个姑娘?”

    据他所知,将军可从来不是好管闲事的人。

    更别说,是管人家姑娘家的闲事。

    若他记得没错,这已是第二次了吧?

    头一次,有大夫人的原因在里头,尚且还说得过去,可这次呢?

    这次,他们身上可是带着太子殿下交代的差事的,若一不小心误了差事,到时候,将军可如何跟太子殿下交代呢?

    谁知陆铮听了他的话,脸上根本连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反倒冷着声音反问:“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难道不应该?”

    陆文被陆铮一本正经的语气一噎,瞬间没了开自家将军玩笑的心思。

    龇着牙笑了一下,赶紧推门离开。

    回自己房间的路上却在想,将军总这么严肃,可如何是好?

    这样下去,岂不是更加讨不上老婆了?

    不提陆文如何忧心,再说陆铮这里。

    陆文一离开,陆铮并未急着回床上歇着,而是走到桌边,坐了下去。

    黑暗里,只有隐隐月华倾洒。

    只见陆铮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

    而另一头,急匆匆地紧赶慢赶,安笙和青葙主仆,总算赶在约定时辰,回了玉笙居。

    郑妈妈独自坐在安笙房里,也没敢点灯,听见门口的动静,一颗心霎时间便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听见了与安笙约定的叩门声,郑妈妈放下心来,赶紧快步跑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门一打开,果真见是安笙和青葙二人。

    郑妈妈也顾不得说话,赶紧先将她二人迎进来,然后又关紧了房门。

    安笙摘下帷兜,小声道:“让妈妈担心了。”

    郑妈妈默念一声阿弥陀佛,也小声回道:“小姐平安归来就好,奴婢在房里留了些热水,如今正温着,您和青葙都擦把脸,赶紧歇着吧。”

    安笙点点头,先与青葙换了衣服,然后交给郑妈妈妥善收好,才与青葙一同去了面盆架子前,简单擦洗了一番。

    收拾过罢,青葙和郑妈妈服侍安笙睡下后,也分别出去歇下了。

    安笙今日折腾得有些累,躺下没多会儿,便沉沉睡去。

    一夜好眠,次日晨起,安笙的精神头十分不错。

    梳洗过后,用了早膳,又不必去请安,便取了一本书,倚在软榻上看。

    她这头得了闲,一派恬淡安然,而早朝的朝堂之上,就不那么和谐了。

    今日早朝,太子忽然向皇上自荐,想要包揽此次给西北筹措军需的差事。

    此言一出,朝堂上便静了一瞬。

    大家似乎都没有想到,太子会突然向皇上讨差事。

    正因为事出突然,所以众人便不免多想。

    可想来想去,众人都发现,实在是没想明白太子此举意欲为何?

    要说这次筹措军需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按照惯例,往西北运送一些物资罢了。

    现如今又不是战时,也不可能运送大批东西去西北,既不是大批量的东西,就没甚大的好处可捞,所以怎么看,这差事都太普通不过了。

    可这样一个没名没利,又没什么油水的差事,太子怎么就想要主动要到自己手下呢?

    大部分人都看不透,摸不清,所以并没有贸然出言。

    可有两个人,却自认看透了太子的用意。

    这二人,便是昨夜私下会面的瑞王萧珺仁和其岳父汪昌平。

    瑞王几乎是瞬间便肯定了,太子此举定是故意在与他为难。

    莫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知道自己要从这次筹措军需的事情上捞一笔,所以才故意跑来坏事?

    瑞王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看向太子的目光,隐隐露出不善。

    而汪昌平呢,虽然脸色也有些不好,但是到底不敢表现出来,所以只低垂着头,暗自生气。

    这筹措军需之事,向来都少不得兵部参与,所以汪德蒲对此事也还算上心。

    之所以说了还算,而不是颇为上心,也是觉得这件事,并不算很重要。

    可是,一向不大插手兵部事情的太子,怎会突然横插一脚进来?

    倒不是说太子插手不行。

    太子位高权重,本就有掌六部之事的权利,不过是看皇上能放多少权给太子罢了。

    真正让汪德蒲在意的,是太子自荐之后,外孙瑞王和儿子汪昌平的反应。

    汪德蒲在朝中打拼多年,看人看事的眼力还是很毒辣的。

    就凭着方才那一眼扫过去,这二人的面色变化,汪德蒲便断定,这件事定与他二人脱不开关系。

    胡闹!

    汪德蒲心内暗叱一声。

    这两个人,怎么就这么没出息,眼睛尽盯在这些小事上头。

    正经的大事上,如何不见他二人撑得起来一回!

    汪德蒲暗暗生气,却更怕瑞王一时激动,站出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是以全部心神都放在了瑞王身上,便忘记留意皇上了。

    皇上听了太子的请求,也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微眯着双眼,打量了太子一番。

    太子神情不变,仍是一派谦逊恭顺。

    皇上看了一会儿,便道:“既然太子有心为朕分忧,那这件事,便交给太子去办吧。”

    金口一开,诸事既定,凭你是谁,有什么意见,也只得作罢。

第五十二章:母子密谈

    下朝后,瑞王便甩袖而去。

    徒留身后一群看客,一脸深究。

    太子仍旧笑眯眯的,正在与兵部尚书汪德蒲客气地寒暄。

    汪德蒲自不会像瑞王那般意气用事,什么都写在脸上。

    太子来意不明,直接找到他的头上,他自然得小心应对。

    他在朝为官这么多年,小心经营了多久,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可不能一着不慎,为了件屁大点儿的事,再把自己搭进去了。

    看来今日散职后,得找儿子好好问一问,这两个小子,定是有事瞒着他!

    瑞王拂袖而去,并没有直接出宫,而是借着请安的名头,拐去了其母荣贵妃的昭阳宫。

    荣贵妃听说儿子来了,自是高兴。

    一时间,身上的病痛仿佛都去了大半,忙叫掌事宫女烟若亲自去迎。

    烟若应声而去,在正殿门口迎上瑞王,忙福身见礼。

    瑞王心情不佳,但还算给烟若面子,只随意挥了下手,倒是没有迁怒。

    烟若在荣贵妃身边服侍多年,这点儿眼力见儿还是有的,因而忙跟在瑞王后头进去。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内殿,荣贵妃正在软榻上靠着。

    烟若趁着瑞王不备,忙向荣贵妃使了个眼色。

    荣贵妃收到烟若的眼神,又见儿子一脸不睦,便猜到有事发生。

    故吩咐烟若:“本宫要与王爷说会儿话,你叫他们先下去吧,只留你一人伺候,便行了。”

    烟若体察主子心意,闻言忙叫宫人们都先退出去,并叫昭阳宫的掌事太监刘承水守着殿门,这才转身又回了内殿。

    一回去,便听瑞王的声音透过琉璃珠帘传了出来。

    不必细听说了什么,烟若都听得出那声音里头的气急败坏。

    瑞王爷这时候带着气过来,想来,事情多半与太子有关。

    烟若暗暗叹息一声,提步进了内室。

    进去后,她便主动做起了不言不语的壁花,无论瑞王爷和荣贵妃说了什么,只要没唤她,她便都当做听不到。

    这是保命的手段,想在宫里安稳地活下去,必须都得学会。

    瑞王雷霆一般,连说带骂了一刻钟之久,方才停口。

    荣贵妃听了儿子这些话,也颇觉气愤,附和着儿子说了几句,言辞间尽是替儿子鸣不平的意味。

    烟若见此,又暗暗叹息了一声。

    娘娘和王爷到底知不知道,他们骂的是谁?

    那可是太子殿下?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是那般好骂的么?

    她现在真是庆幸,自己方才多留了个心眼,让刘承水守着殿门,不许旁人靠近。

    否则就凭娘娘和王爷这些话,就足够有心人安上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

    真是死几次都不够用的......

    娘娘这性子,到底是怎么坐到如今这般地位的?说实话,烟若一直没搞明白......

    她想,大概,是皇上就喜欢这样的吧?

    瑞王骂够了,出了气,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荣贵妃见儿子气顺了,也消停了下来,才叫烟若奉茶。

    烟若听命而去,不多时捧了香茗过来。

    瑞王饮了口茶水,轻吁了口气,这才注意到,自己母妃面色似乎不大好。

    别看瑞王平日不靠谱,可孝心还是不少的。

    因此忙忧心问道:“母妃可是哪里不舒服了,孩儿观您气色似乎不大好?”

    荣贵妃闻言面色僵了一瞬,随即轻笑道:“没什么大事,你不必操心。”

    瑞王不大赞同荣贵妃这话。

    “母妃此言差矣,您的身子可是头等大事,倘或哪里不舒服,可万不能讳疾忌医,得赶紧宣太医来看才是!”

    荣贵妃笑了笑,只说知道了,却不正面回答瑞王的话。

    瑞王见状不由更急,“母妃有什么事,难道还不能同孩儿说么?”

    “真的没什么!”荣贵妃语气忽然急了起来,像是在掩饰什么。

    瑞王被她的态度惊了一瞬,但是也没有再问下去。

    后又待了一会儿,陪荣贵妃说了会儿话,见她起色愈加不好,瑞王便告退了。

    烟若出去送人。

    行至昭阳宫院门处,瑞王停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盯着烟若。

    烟若心中一紧,赶紧低眉顺眼地低下了头。

    结果,瑞王还是从烟若处,知道了荣贵妃所患之病。

    得知真相后,瑞王起先也不自然了一瞬,见烟若面色发红,赶紧挥手让她回去了。

    原来,荣贵妃所得之症,乃是一种妇人病。

    因此,荣贵妃才在面对儿子的关心时,含糊其辞,不肯道明真相。

    而瑞王关心自己母妃的身子,所以便威胁母妃身边的近侍宫女烟若。

    烟若如何敢违拗瑞王,不得已,只得据实告知。

    瑞王得知了真相,又有些不自在,故而再没久留,赶紧就出宫去了。

    他现在没有具体官职,不必到衙门里去点卯办差,故而下了朝若不是赴宴闲逛,就只有回王府去了。

    可今日,他并没有宴会需要参加,也没有闲逛的心思,却也没急着回王府。

    而是,转道去了云华楼。

    到了云华楼,掌柜的亲自来迎,殷勤地将人送上了包厢,便极有眼色地退了出来。

    包厢内,汪昌平早已等候多时。

    这两个人一见面,脸色就如出一辙地阴沉了下来。

    对面而坐,二人先交换了个狠厉的眼神后,便开始谈事情。

    毕竟是在外头,瑞王再嚣张无度,也有所收敛,言谈间避讳不少。

    翁婿两个就方才朝堂上的事情谈过之后,都有些明白,西北军需一事,他们再想动手脚,怕是难了。

    静了一瞬,瑞王吐出胸中一口浊气,道:“先看看形势再说,老二一向绵软,从不敢与我正面争锋,我就不信,还治不了他!”

    汪昌平闻言面上喜色一闪,恭维道:“王爷的本事,自然不是那位能比的!”

    瑞王听了这话,却没像平日里一样,喜形于色。

    汪昌平见状不由奇怪,遂问瑞王可还是有别的事情不顺心。

    瑞王心中又烦又急,想着汪昌平也不是外人,便将荣贵妃身子不爽的事,跟汪昌平说了。

    汪昌平听罢,沉吟片刻,忽然对瑞王提起了一个人。

第五十三章:请示

    “顾家?”瑞王皱起两道浓眉,“岳父大人说得是,永宁侯顾家?”

    “正是。”汪昌平点点头,捋着胡子笑得有些奸猾。

    瑞王眉心皱得更紧。

    片刻后,他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顾家能有什么好大夫?宫里的太医都治不好母妃,更别说他们府上那些个府医了,难道还能比太医们厉害不成!”

    “王爷莫急啊,”汪昌平拍了拍瑞王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这顾家从前是没有什么名医在府,可如今,却不一样了啊!”

    瑞王见汪昌平说得笃定,不免也有几分好奇。

    遂问:“岳父大人此话何意,还请据实告知。”

    汪昌平嘿嘿一笑,又捋了捋胡子,道:“王爷且听我细细与你道来......”

    接下来,汪昌平便将从自己夫人那处听来的,安笙在弘济寺上替陆铭扎针治病的事情,跟瑞王说了一遍。

    瑞王听罢,便挑了挑眉峰,目露怀疑。

    汪昌平见瑞王还是不大相信,不由气闷,言辞间便不自觉地带出了几分赌气。

    “王爷有所不知,那日聘婷她娘正好也到弘济寺去上香,这才碰见了这事,那陆家本是封锁了消息,不许人外传的,若不是聘婷她娘还有几分面子,如何能得知这等隐秘消息?今日若不是殿下说贵妃娘娘凤体抱恙,我又怎会提及这件事呢!”

    瑞王见汪昌平这般急于证明,便对他的话信了大半。

    想着老丈人兼舅舅毕竟也不好太得罪,便笑着安抚道:“岳父大人莫急,我也是担心母妃的身子,若没有十足把握,我如何敢引荐外面的大夫,去给母妃看病呢,你说是吧。”

    汪昌平见瑞王放低了姿态,也懂得见好就收,于是便应和道:“王爷所言极是。”

    瑞王眯着眼睛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来,冲汪昌平行了个平礼。

    “那今日就先这样,我回去交代聘婷一下,午后让她进宫去,将这件事跟母妃提一提,她们女人家凑到一起,总比我们说话方便,且母妃又一向疼她,想来,她的话,母妃多半会听的。”

    汪昌平也赶紧起身回礼,“王爷所言甚是,该当如此。”

    说罢,瑞王便先离开了。

    他离开不久后,汪昌平便也赶着回了兵部衙门。

    他如今在兵部任了个散职,每日也得去点卯当差。

    今日散朝时,其父汪德蒲特地交代,让他不要乱跑,安分待到散职。

    他这会儿偷跑出来跟瑞王见面,若被他爹知道了,还不知怎么训斥他呢!

    ......

    瑞王打道回了王府,一回去,便将汪昌平所说之事,跟王妃汪聘婷交代了一番。

    汪聘婷与荣贵妃感情一向不错,荣贵妃又疼宠她,所以她对荣贵妃的身子也是真心担忧。

    故而晌午过后,也没顾上好好歇午,便收拾了一番,进宫去了。

    荣贵妃收到汪聘婷递来的牌子,忙叫烟若去迎人进来。

    片刻后,汪聘婷带着贴身侍婢璎珞进了昭阳宫正殿。

    荣贵妃一见汪聘婷,便将人叫到了自己身边,亲热的问了几句话。

    汪聘婷本就是她的嫡亲侄女,如今又嫁予她的亲子瑞王为妃,故而荣贵妃对汪聘婷,真真是宠爱有加。

    汪聘婷带着瑞王的嘱托进宫来,自不敢耽误正事,与荣贵妃闲话几许之后,便将自己的真实目的说了。

    荣贵妃听完了她的话,便红着脸啐了一声。

    “这个臭小子,怎么能跟你说这些事呢,他也不嫌脸红!”

    汪聘婷巧笑嫣然,“母妃莫怪王爷,您也知道,王爷一向孝顺,知道了您身子不爽,哪还顾得那些,否则也不能急巴巴地打发孩儿来做这个说客了。”

    汪聘婷容貌姣好,尤其是一笑起来,颊边映着两个浅浅的梨涡,甚是动人。

    荣贵妃每次被她这么一笑,再软声一劝,心情就好了大半。

    更何况,她明知儿子是孝顺关心她,又怎会真的生气怪罪儿子?

    因而,便顺着汪聘婷的话,浅笑着应了。

    请个外面的大夫进来看看也好,宫里的太医都看遍了,也没人能治得好她的病。

    亏那些人还自诩医术天下无双,结果就连诊脉过后说的话都千篇一律,没一个有用的,全是些废物!

    汪聘婷完成了瑞王交代的任务,又陪着荣贵妃说了会儿话,见荣贵妃面露倦色,便很有眼色地起身告退了。

    荣贵妃也着实不大爽利,便也没有多留她,赏了些东西,便叫烟若将人送走了。

    烟若送人回来,便听荣贵妃正在交代刘承水去顾家唤人的事情。

    她快走了几步,走到荣贵妃身后,想了想,还是低声提醒了一句。

    “娘娘,顾家到底还有个侯爵的封位在,且永宁侯如今又在兵部任职,正在汪大人手下,您要唤顾家小姐进宫来诊病,您看是不是,要稍微客气一些,也算给永宁侯几分面子?”

    刘承水也觉得烟若的顾虑有些道理,遂也附言劝了一句。

    荣贵妃见自己的两个心腹都如此说,便点点头,应了他们的提议。

    “行了,烟若你先去一趟凤仪宫,跟皇后说一下这事,就说我身上不爽,要请顾家小姐进宫来看看。”荣贵妃说完,便懒懒地挥了下手,阖起双眸,躺回榻上去了。

    烟若和刘承水见此都知道她不欲再说,双双行了个礼之后,便悄声退出了寝殿。

    一出去,烟若便直接去了凤仪宫。

    皇后这几日对外称病,烟若来了,自然见不到皇后的面。

    不过,皇后身边的女官文鸢倒是亲自出来见了烟若。

    “姑娘来的不巧,皇后娘娘午后用过药之后,便睡下了,如今还未醒呢,姑娘有什么事,可要我代为通传?”文鸢笑得很客气。

    烟若见状,也只得福身道:“那就劳烦文鸢姑姑替奴婢通传一声,我们娘娘近日身上一直不大好,听说顾家大房二小姐,颇通医术,娘娘便想将人请进来,替她瞧瞧,还望皇后娘娘仁爱,允准此事。”

    文鸢目光闪了闪,含笑点头道:“姑娘放心,待皇后娘娘醒来,我必向娘娘请示。”

    “那就劳烦姑姑了,既然皇后娘娘未醒,奴婢便先行告退。”烟若也笑了笑,福身退下。

第五十四章:喜迎人

    凤仪宫正殿,文皇后寝宫。

    殿内燃着安息香,其味清雅,很能静澈人心。

    文鸢快步走向内殿,向梨花案后站着的文皇后屈身行了一礼。

    文皇后正挽着袖子习字,笔走游龙,姿态闲适。

    文鸢没有急着回话,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候。

    少顷,文皇后停了手。

    文鸢忙上前去,接过文皇后手中之笔,放进白玉笔洗中。

    然后,又回身取来干净的布巾,替文皇后擦手。

    一切收拾妥当后,才听文皇后问:“文鸢,你说本宫今日这字,写得如何?”

    文鸢捧着布巾,含笑答道:“娘娘这不是成心为难奴婢么,奴婢哪能评出您所书之字的好坏来啊?您要是问奴婢,奴婢就知道您的字好看,可您要是非问奴婢怎么个好看法,奴婢怕是真说不出门道来。”

    文皇后听了文鸢的话,也不生气,反笑着嗔道:“不长进,日日跟着本宫练字,怎么就还没开窍呢!”

    文鸢故作叹息,“谁说不是呢,奴婢就是愚笨,也就娘娘不嫌弃,还留奴婢在身边伺候着。”

    文皇后轻笑一声,点了点文鸢的额头,问:“说吧,荣贵妃打发人来,所为何事。”

    文鸢见文皇后问起了正事,忙收起玩笑的模样,正经回起话来。

    文皇后听了文鸢的话,沉吟片刻,方问:“顾家?可是太子前些日子提过的那个顾家二小姐?”

    “正是。”文鸢颔首。

    文皇后挑了挑柳眉,道:“既是太子提过的,那你稍晚些时候给昭阳宫传个话,就说本宫顾念荣贵妃的身子,允了这事。”

    “是,娘娘。”文鸢福身应道。

    ......

    一个时辰后,文鸢带着人去了昭阳宫,传达了文皇后的旨意,便离开了。

    她走后不久,刘承水便赶着出了宫,带着荣贵妃的腰牌和帖子,去了永宁侯顾家。

    顾家老太太徐氏等接到宫里来人的消息时,着实愣了一下。

    还是管家顾新海提醒说人马上就要到了,徐氏等才反应过来。

    荣贵妃盛宠,汪家老爷子又是儿子的顶头上司,徐氏自不敢怠慢,于是忙叫顾新海到大门口去等着,自己则招呼着几个媳妇,出去迎客。

    顾家的几个媳妇,除去三房出身商户,其余两房的,到底还是官家出身,因而都明白,徐氏为何这般重视荣贵妃身边的人。

    这宫里头的人,出来了,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说白了,身份地位都是跟着伺候的主子走。

    荣贵妃这几年势头正盛,汪家势力不小,这样的人家,正是顾家需要拉拢的。

    可荣贵妃与她们家一向没什么交往,今日怎会突然派人过来呢?

    思及此,徐氏心里打了个突,一时激动涌上头来的喜气,也淡了几分。

    不过她也明白,贵人行事,自不是她们能左右的。

    是福是祸,等人来了,就都知道了。

    是以,徐氏再不多想,带着几个媳妇到前厅迎客去了。

    顾家毕竟是侯府,又在京都,体面规矩还是有的,虽说刘承水来的突然,许多事急着准备不能万事周全,但是用来迎接刘承水,还是足够了。

    刘承水也是个妙人,惯会见风使舵。

    知道自家主子这回多少算是求人,所以态度放的很恭敬,给足了徐氏面子。

    徐氏从前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宫宴也年年都去参加,只不过,顾家现如今没落了,地位比不得从前,所以待遇上,自然也不会太好。

    徐氏已许久未听宫内之人如此奉承,心内如何能不快慰?

    这一高兴,人就更好说话了,所以面对刘承水的“请求”,徐氏二话没说,便应了。

    刘承水见徐氏答应得痛快,也暗道这老太太识趣,更是冲心又奉承了几句。

    徐氏听得高兴,心里满意,最后亲自将人送到了垂花门外,才嘱咐顾新海好生将刘承水送走了。

    刘承水一走,徐氏便捏着手里的烫金描花帖子,和碧玉腰牌,去了玉笙居。

    方氏见状,纵有千般气怨,也只得咬牙跟随。

    沈氏和宋氏自然也不会错过这等热闹,于是便都跟在徐氏身后,一道去了玉笙居。

    玉笙居内,安笙刚听青葙报了前厅之事,徐氏等就脚下生风地进了院儿。

    郑妈妈等在院中行礼问安,声调洪亮脆爽。

    徐氏高兴,见谁都觉得顺眼。

    一摆手,叫人都起了,又问郑妈妈,“二小姐可好些了?”

    郑妈妈敛眉低目,恭声答说:“回老太太的话,二小姐今日已经能起身坐着了。”

    徐氏一听这话,眉眼登时就舒展开来,迭声叫了三声好,便往正房走去。

    安笙掐着时间,正好在徐氏脚步迈进内室的一瞬间,让青葙扶着坐了起来。

    “孙女见过祖母,见过母亲,二婶母,三婶母......”

    安笙的安刚请了一半,便被徐氏扶着直起了腰身。

    徐氏笑得格外慈祥,拉着安笙的手上上下下看了几遍,怎么瞧,都觉得满意非常。

    安笙似乎被徐氏盯得不自在,面露赧然地垂下头,道:“安笙不孝,本应是安笙去给诸位长辈请安,如何敢劳驾诸位长辈来看安笙呢。”

    “不妨事!”徐氏拉着安笙的手,坐到了床边的小凳上,“祖母的乖孙,听郑妈妈说,你身子大好了?这可是大好事,祖母日日念经祈求佛祖,就是盼着你的身子能好的快些呢!”

    安笙听了这话,登时受宠若惊地抬起头,眼中闪着孺慕之光。

    “原来是祖母为孙女祈福的缘故,怪道孙女觉得近来身子好的都快了呢!多谢祖母关怀庇佑!”

    徐氏呵呵一笑,道:“你是祖母的好乖孙,祖母为你劳累些,也是应该的。”

    安笙心道,来了!

    徐氏不再假模假式地关心,便是要说正题了。

    果然,下一刻,徐氏便又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然后将荣贵妃请她进宫去瞧病的事情,一一说了。

    安笙听罢,便做出惊恐莫名的样子,连连摆手说自己不行。

    她这副小家子气的模样,落入众人眼中,却反应不一。

第五十五章:狗屎运

    徐氏见安笙忙不迭地拒绝,一副害怕至极的模样,心头的疑惑,反倒是退了下去。

    想想也是。

    安笙一个小丫头,又是初回邺京,怎么可能跟宫里的贵人有什么私交。

    荣贵妃这次突然来顾家请人,若她猜的没错,多半是因为听说了弘济寺上的那件事。

    否则的话,无缘无故的,她怎会知道顾家有个丫头会医术?

    当然,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荣贵妃一直暗中盯着顾家,或是陆家的动静。

    要说盯着顾家,徐氏自己都觉得有些牵强。

    顾家现在的门庭,唬一唬不清楚京都形势的外乡人,和小门小户的人家,尚且可以,可若放到真正的显贵跟前,还真就有些不够看。

    徐氏也没那么大脸,笃信自家一定有什么独道之处能入了贵人青眼。

    所以怎么看,荣贵妃留意陆家的可能性,都更大一些。

    可她似乎也没听说过,荣贵妃,或是其母族汪家,跟陆家有什么刮连啊?

    徐氏心头翻覆,早就没了方才那股子高兴劲儿。

    老话不是说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若荣贵妃此举真是想要借由顾家,对陆家做什么,他们岂不是白白遭了秧?

    不过...若荣贵妃真的只是唤安笙去替她瞧病呢?

    机不可失啊!

    徐氏非常明白,顾家想要起复,想重新站到权利的顶端,必须得子孙后代有出息才行。

    这一辈的男孙中...有出息的不多,不过好在还有几个小的没长起来,以后还能再看看。

    所幸,顾家的几个女孩,都长起来了,而且,个个出落地极为标致,她瞧着,性情规矩也是不差的。

    就连一直被养在老家庄子上的安笙,不是也有了旁人没有的机缘么?

    所以说,这人啊,你还真就说不准,哪日能有什么狗屎运,撞到你头上去!

    不错,在徐氏的心中,安笙能入了普云大师的法眼,就是走了狗屎运了。

    虽说普云大师说,是看安笙有佛缘,才收入门下的。

    可佛缘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的,谁能说得准?

    别看徐氏信佛,可她心里,现实着,也清楚着呢!

    “安笙啊,”徐氏笑眯眯地拍了拍安笙的手,“这贵妃娘娘相请,可是你的福分,也是顾家的福分,娘娘虽给咱们好看,说是来请,可咱们自己不能托大,既是娘娘请的,那就万没有拒绝的道理,祖母知道你害怕,你放心,你进宫的时候,祖母会叫你母亲陪着你去的,有她在,你就不必害怕了。”

    徐氏话音刚落,方氏就蓦地瞪大了双眸。

    叫她陪那小贱人入宫?亏死老太婆想得出来!

    贵妃娘娘的帖子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只叫顾安笙一人进宫,死老太婆要真怕这个小贱人害怕,怎么自己不豁出脸去陪着,偏叫她舍出脸面去!

    安笙怎能错过方氏脸上的错愕和气愤。

    这种能给方氏添堵的机会,她向来是不愿错过的。

    于是,在方氏张口欲言的瞬间,安笙忙咬着下唇,怯生生地看向徐氏:“母亲,母亲真能陪我一道去吗?”

    方氏闻言更觉如鲠在喉。

    徐氏却似乎还觉得方氏不够气闷的,忙含笑点头应下,“当然,这么大的事,你母亲必不会推辞。”

    说罢,便言笑晏晏地转过头去,看向方氏。

    “老大媳妇,你说我说得对吧。”

    方氏藏在袖中的手瞬间哆嗦了一下,尔后,费力挤出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母亲说的,极是,这,本就是我这个嫡母,应该做的。”

    徐氏满意地嗯了一声,又转过头来,对安笙道:“贵妃娘娘不知你身子有恙,提了明日叫你进宫去,祖母不敢回绝,只得应了,你看......”

    徐氏面上带着浓浓的担忧,将一个慈爱长辈关怀小辈的样子,演绎地惟妙惟肖。

    安笙最是识趣,闻言忙一脸感动地道:“祖母放心,安笙,安笙没事的。”

    “好孩子,祖母就知道,安笙最是懂事贴心了!”徐氏见安笙答应了,笑得更是开怀。

    安笙红着张小脸,垂首浅笑。

    徐氏又道:“你从没进过宫,宫里头的规矩也不知道,为防哪里做得不对,冲撞了贵人,待会儿祖母会叫教习嬷嬷来给你讲讲规矩,你不必怕,好好听着就是,今夜养足了精神,明日便随你母亲进宫去。”

    “是,祖母。”安笙软软地应了,一副全然信任徐氏,听凭安排的模样。

    徐氏很是满意,又拉着安笙说了几句话,便带着众人走了。

    出了玉笙居院门,徐氏便对方氏道:“你安排一下,请王嬷嬷来给安笙讲讲入宫面见贵人的规矩,明日入了宫,你也警醒着些,莫叫别人看轻了我顾家,以为我们没有规矩。”

    方氏哽了一瞬,暗暗咬了咬牙,颔首应道:“是,娘。”

    她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板上钉钉的了,徐氏这样说,就是根本不给她说不的机会。

    况且,顾安笙怎么说都是顾家女,出了门,总还是代表着顾家,方氏心中纵有再多不愿,也不敢在这等大事上,犯了糊涂。

    徐氏也明白,方氏是个拎得清的人,所以提点了一句之后,便再没多说。

    不多时,方氏便将王嬷嬷派去了玉笙居。

    徐氏听了之后,很是满意地赞了一声。

    徐嬷嬷给徐氏奉茶过来,听见徐氏的赞叹,便接着话头笑道:“大夫人是您一手调教出来的,还是很能顾全大局的。”

    徐氏心情好,接过茶杯呷了口茶,也笑道:“我知道她是个拎得清的,否则也不会将府内中馈交给她打理。”

    而徐氏口中拎得清的方氏,如今却正在听雪堂里生闷气呢。

    方妈妈和袭香一左一右劝了半天,方氏的脸色还是非常难看。

    方妈妈无奈,脑海中灵光一闪,遂道:“夫人何必生这个气?您想想,她是个庶女,怎么也不可能比得过咱们大小姐,她得了脸,有了些好名声,其实对大小姐来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啊!”

第五十六章:学规矩

    要说方氏最在乎的,莫过于她的一儿一女。

    方妈妈这话,算是说到了方氏心坎里,故而,方式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些许。

    方妈妈和袭香见状,都暗暗松了口气。

    正说着呢,就听荷芸的声音自房门口传进来。

    方氏等侧耳一听,原来是顾凝薇来了。

    方氏听见女儿来了,忙换了一副嘴脸,面上丝毫不见方才阴沉如水的样子。

    顾凝薇提着裙摆,冒冒失失地跑了进来,直跑到方氏面前,才停下脚步。

    方氏也不怪女儿没规矩,反而笑呵呵地扶着人,直叫小心。

    “娘,我听说,您要带顾安笙进宫去给荣贵妃娘娘请安!”顾凝薇撅着一张樱桃唇,俏脸微凝,语气颇为不快。

    荣贵妃请安笙前去瞧病,自然不会嚷嚷地满京城都知道,所以对外说的,就是请人坐坐。

    方氏还没来得及跟顾凝薇通气,顾凝薇就先气急败坏地跑了过来。

    她不明白方氏怎么会带顾安笙进宫,却不带她,所以言辞间,便带上了些许质问。

    方氏当然不能生女儿的气,见此便将女儿拉到房内,将真实的原因,给女儿解释了一遍。

    顾凝薇自小得方氏悉心教导,脾气秉性,几乎与方氏如出一辙,听了方氏的话,也就明白过来了。

    可明白归明白,她却还是气不过。

    故而便嘟囔道:“也不知这顾安笙走了什么运道,怎么连着这些贵人,都叫她给看病呢!她一个半道出家的小丫头,难道真就这么神么?”

    方氏闻言目光冷了冷,安抚女儿道:“她神不神的,娘不知道,不过,交了好运,倒是一定的,不过你放心,她再交了好运,娘也不会放任她自流的,往后,她该走什么路,还是得走什么路!”

    顾凝薇似乎也明白方氏在说什么,双眸略略睁了一下,捂着小嘴不再说了。

    方氏拍拍女儿的手,笑得慈爱。

    “你放心,娘一定会为你谋个最好的前程的,你只消记住,其他人,都是为你的前程铺路的,你不必在意她们。”

    “女儿知道了,让娘费心了。”顾凝薇有些懵懂地点点头,应了方氏的话。

    方氏含笑拍拍女儿的手,再没多说。

    有些事,她来做就好,女儿不必知道的那么清楚。

    ......

    玉笙居。

    王嬷嬷如今在永宁侯府教授顾凝薇规矩,每日方氏好吃好喝的供着,听雪堂的下人们恭维着,过得很是惬意。

    今日方氏忽然叫她来给一个庶女讲些规矩,她本来是不愿意的。

    可是,后来一听说这庶女是宫里头的贵妃娘娘指名要见的,她就赶紧来了。

    王嬷嬷早年也是宫里的教习嬷嬷,还算有些见识。

    一见到安笙的面,王嬷嬷心中便忽然一动。

    她自问,看人还是有几分独道的。

    若她没有看走眼的话,这顾家二小姐,日后必定不凡。

    别的不说,就单说这份气度容貌,就比顾家嫡长小姐强上不少。

    王嬷嬷常年周旋于邺京城内各大世家的后宅,深知豪门深宅里头秘事多,所以一见安笙的面,便将心里头的那几分不愿,收了起来,悉心教起了规矩。

    她态度客气,安笙自然也就客气。

    双方心照不宣,规矩学的极快。

    临走前,王嬷嬷接了安笙的赏,打手一摸,她就知道,里头放的是张银票。

    王嬷嬷笑容不由更深,冲着安笙一福身,道:“二小姐天资聪颖,老身教了这么多家的小姐,二小姐的领悟能力,绝对算得上上乘,您放心,明日您入宫去,定会叫贵妃娘娘欢喜的。”

    安笙抬手叫王嬷嬷别客气,尔后也笑道:“嬷嬷谬赞,安笙粗苯,想来必是比不过嫡姐和各家小姐们的,都是嬷嬷礼仪周全,又不嫌我,悉心教导,才叫我学得一二,不致在贵妃娘娘面前失了礼数。”

    王嬷嬷精乖,又得了安笙的厚赏,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于是忙又笑着回说:“二小姐说得是,您放心,若夫人问起,老身定会将您的意思,透露给夫人知道的。”

    “有劳嬷嬷了。”安笙笑着颔首。

    她最喜欢跟这种聪明人说话了,能瞬间领会你的意思,还知道该怎么说,才最好。

    “应该的,那老身便先回去了。”王嬷嬷又福身行了一礼,便退出去了。

    安笙叫了郑妈妈去送。

    片刻后,郑妈妈方回。

    不出安笙所料,王嬷嬷一回去,便被方氏请到了正房。

    方氏话里话外都是关心安笙,可王嬷嬷也不是傻子,焉能听不出方氏的本意。

    既收了安笙钱财,那她就会好好的忠人之事。

    所以,王嬷嬷便照着安笙的意思,向方氏回了话。

    方氏听后,放心不少,又赏了王嬷嬷一回,才叫人离开。

    王嬷嬷一天内得了两份赏,十分满意,觉得顾家这个差事,接的当真十分值得。

    ......

    次日一早,安笙刚梳洗过后,方氏便叫人送来了一套崭新的衣裙。

    安笙打眼一瞧,便默默地笑了。

    难为方氏舍得。

    哦不,应该说,难为顾凝薇舍得吧。

    这冰蓝色云锦广绫上裳,加银纹百蝶穿花高腰裙,听说是顾凝薇新做的,自己还没上身呢,如今送给了她,顾凝薇怎么肯呢?

    而且,她跟顾凝薇的身材,好像也差了不老少吧?

    顾凝薇自小锦衣玉食,这身材嘛,自然也就长得颇好,可不像她,十岁前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一副干巴巴的样子,侧面望过去,前后,嗯...几乎一个样儿......

    这衣裙是顾凝薇做的,自是比照自己的身材量身裁制,方氏这会儿差人给她送了过来,怕是连夜叫人改的吧!

    真大度。

    安笙在心中默默地夸了方氏一句,然后叫青葙替自己更衣。

    所谓人靠衣装,安笙换上这套衣裙,霎时间,气质风华更显。

    安笙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忽然吩咐青葙,让她将自己收着的那套妆粉拿出来。

    青葙愣了一瞬,不解地看向安笙。

    安笙低声解释了几句,青葙瞬间意会,忙照她的吩咐,重新替她上了妆。

第五十七章:进宫

    不多时,安笙收拾妥当,便去听雪堂寻方氏。

    徐氏今早特地派人到玉笙居,嘱咐她今日不必前去请安,省得耽搁了进宫的时辰。

    安笙一向“听话”,所以收拾罢了,便直接去寻了方氏。

    方氏听说安笙来了,也没叫她进屋,自己带着人就出来了。

    一见到安笙,方氏便愣了一下。

    今日天晴,早早地,便天光大亮,如今正有暖阳洒于听雪堂院中。

    安笙迎光而立,一半的身子隐在暖光里,小姑娘正逢身量开始抽条的时候,本就身子纤巧,她今日穿的又好看,瞧着竟像是从画中走下凡尘的仕女。

    端的是,美人如诗,又如画。

    方氏的心,狠狠地震了一下。

    便见安笙抬起头来,冲她福身浅笑。

    “安笙见过母亲,给母亲请安。”

    她这一抬头,方氏心头的震动,却又忽然消失地无影无踪。

    方氏暗暗打量了安笙几眼。

    她怎么总觉得,今日的安笙,与往日似有些不同?

    可是,你若非要让她说出哪里不同,方氏又觉得自己一时间也摸不着头绪。

    总归就好像,一个本来单看身量很是标致秀雅的美人,突然一露脸,容貌却变得普通了不少......

    要说她没抬头的时候吧,自己真觉得她碍眼得厉害,打从心眼里往外冒着不舒服。

    可她这一抬头,自己怎么忽然间,就觉得她好像变顺眼了?

    方氏心内暗奇,却未露声色,淡淡地颔首过后,便带着安笙出了门。

    永宁侯府门外,停着一辆青缨华盖马车,赶车的是方妈妈的儿子,外院管事周正。

    安笙看见周正的时候,心里就有了底。

    看来方氏也并不像她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淡定自如,只怕心里也是担心着的。

    周正虽说只是个小管事,可毕竟不是赶车的小厮,更不是马房里头的车夫。

    方氏今日特地指派周正赶车送她们进宫,想来也是怕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方氏害怕呀,那正好。

    安笙默默地笑了。

    方氏没带多人,只带着袭香自己,安笙也只带了青葙,帮她拎着小药箱子,方氏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

    马车稳稳地驶了出去,两旁,跟着几名府卫,护佑方氏与安笙的安全。

    周正虽不是专业赶车的,可技术却不比那专业的差,一路上车子赶得稳当极了,安笙甚至没有感受到多少颠簸。

    这不行,她心道。

    路上太舒服了,方氏怕就要借机找她的不自在了。

    果然,在这般想过之后,安笙就见方氏眉心一动,嘴角一压,明显有话欲说。

    安笙赶在方氏前头,抖着嗓子道:“母亲,我,我害怕,万一,万一待会儿我看不了贵妃娘娘的病,贵妃娘娘会降罪么?”

    方氏见安笙满面惶惑,忧色尽显,便眯着眼角,在心中冷冷地哼了一声。

    哼过之后,气息渐顺,便假意安抚道:“别怕,老太太昨儿不是都同你说了,贵妃娘娘主要就是想要见见你,并未说一定让你瞧好了身子,娘娘千金贵体,自有太医照顾,你一个小姑娘,便是看不好娘娘的病症,娘娘也不会怪罪的,你只记得,切莫乱说话,失了规矩就是。”

    安笙张了张口,眼中还是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但许是见方氏笑得温慈,紧张的情绪也被安抚一二,便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低着头,时不时地自己小声嘟囔两句。

    方氏见她这样,眼中冷意更甚,唇角也微微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半个时辰左右,马车到了朝阳门外。

    周正将马车停在宫墙附近,然后低声道:“夫人,已到朝阳门了。”

    方氏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周正赶紧将车辕上放着的小凳摆好。

    袭香和青葙先下了马车,然后是安笙和方氏。

    待方氏稳稳地落地之后,周正便将小凳又收了起来,垂首候在一旁。

    方氏向前瞧了一眼,入目间,尽是高耸巍峨的宫墙,左右打眼看过去,甚至望不见尽头,足可见,这宫墙有多么深远。

    这还只是东侧的朝阳门附近而已。

    可想而知,那正南面的丹凤门前,该是怎样的气势恢宏?

    没等方氏感慨完毕,刘承水便快步走了过来。

    “奴才请永宁侯夫人安。”刘承水客气地躬身问安。

    “刘公公快别客气。”方氏忙虚扶一下,与刘承水寒暄。

    刘承水闻言顺势直起腰身,就见方氏身边,跟着一个蓝衣姑娘。

    刘承水暗道,这应该就是顾家那位二小姐了。

    小姑娘许是头回进宫,人有些怯生,垂着头,也不乱看。

    不过大家闺秀么,还未曾许人家,这样倒也没什么不对。

    刘承水心思一转,堆足了笑意,夸道:“想来这位就是二小姐了吧?夫人好家教,家里的孩子教的规矩极好。”

    方氏呵呵一笑,“公公谬赞。”

    刘承水也笑了笑,然后再不多说,伸手请方氏和安笙随他进去。

    方氏也不再闲话,低声唤了安笙一句,跟着刘承水进了宫门。

    他们走的东便门,并未从朝阳门入宫去。

    方氏起先还怕安笙多话,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但转头一瞧,就见这丫头紧紧地跟着自己,连头也不敢多抬,便放了心。

    一入宫门,便有两顶小轿停在宫墙内侧。

    刘承水笑着道:“宫道幽长,昭阳宫距离此地甚远,贵妃娘娘体恤夫人和二小姐,特叫奴才备下软轿来接,夫人,二小姐,请上轿。”

    “贵妃娘娘慈爱。”方氏客气推拒了一下,便带着安笙上了轿。

    进了轿子后,轿帘一放下,安笙便换了一副表情。

    再不小心翼翼,而是收起了所有表情,阖起双眸,默默养神。

    今日入宫之事,师傅早前已经提点过她,她知道应该怎么做,所以并不担心。

    她只是,还没想这么快在方氏面前露太多脸而已。

    不过,师傅既说此次是她的机缘,想来必然是不会错的。

    罢了,这样也好,若真能治好荣贵妃,于她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助力。

第五十八章:砸场子?

    软轿晃晃悠悠地走了约莫两柱香的功夫,才慢了下来。

    片刻后,稳稳落了地。

    青葙撩开轿帘子,扶安笙下轿。

    安笙下来后,带着青葙默默走到方氏身边。

    便听刘承水笑着道:“再往前不远,就要到内宫了,夫人,二小姐,请随奴才来。”

    方氏与安笙跟着刘承水向前走去。

    没一会儿,就见一处宫门,上书宣德门几个大字。

    刘承水引着方氏与安笙进了那宫门,又走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才停在一处粉垣黛瓦的宫苑前头。

    方氏抬头看了看,就见“昭阳宫”三个大字,金光灿灿,在朝阳的映照下,愈发显得耀目逼人。

    方氏被晃了眼,赶紧低下头来,带着安笙跟随刘承水入了昭阳宫院门。

    才进了正门,便闻一股奇香扑鼻而来。

    方氏打眼一瞧,原来这院中,植着诸多牡丹,也不知如何照料的,如今都已竞相开放,瞧着花团锦簇,闻着浓香阵阵。

    到底是贵妃娘娘宫中,满园的珍奇牡丹,比日前在文国公府的暖房里见到的,还要稀有,且又数多。

    方氏暗暗叹了口气,心道这就是权势所带来的好处,同人不同命,真是比不得啊......

    再往前走不多远,便见一身着粉色宫装的美婢迎了出来。

    方氏眼尖,认出这是荣贵妃身边的烟若,也不敢托大,与人客气地寒暄了几句。

    刘承水与烟若招呼一声,便默默退去,由烟若带着方氏和安笙她们,继续往里面走。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昭阳宫正殿。

    因算有事相求,荣贵妃还算客气,直接让烟若将方氏和安笙带到了正殿里头。

    就连袭香和青葙,都有幸跟着进来了。

    其实烟若是见青葙背着一个小药箱子,以为安笙瞧病需得她从旁协助,才叫她与袭香也跟了进来。

    总归是娘娘凤体要紧,其他的,先不必计较。

    烟若脚步未停,直接引着方氏她们进了中堂。

    烟若先一步进去,冲贵妃榻上倚靠着的荣贵妃福身行礼道:“娘娘,人到了。”

    荣贵妃闻言,便懒懒地嗯了一声,然后说了句“请进来”。

    烟若回身去请人。

    片刻后,方氏等入了中堂。

    站定,福身见礼,请安问好。

    方氏怎么做,安笙就跟着怎么做,绝不出格。

    荣贵妃斜倚在榻上,未曾起身,话虽客气,可语气里却暗含着几分威慑。

    “本宫近来惫懒,叫永宁侯夫人笑话了,还望夫人莫要介意。”

    方氏忙说不会,一切以荣贵妃身子为重。

    荣贵妃见方氏还算识趣,便叫烟若赐了座。

    方氏听到荣贵妃只叫她一人去坐,却没提安笙,不由有些提心。

    但也不敢违拗荣贵妃的意思,只能暗暗给安笙递了个眼色,然后跟着烟若到一旁去坐下。

    方坐下,便见中堂里面除了她们,还有两名身着官袍的男子。

    二人一年长,一年轻,身旁都有个药箱,方氏断定,应是太医院中的太医。

    看来今日,必是不易,需得小心应对才是。

    只希望,顾安笙这个丫头,万别胡说八道,连累她,甚至是永宁侯府。

    安笙静静地垂首站于中堂,不声不响。

    荣贵妃暗暗打量了她几眼,见她年纪这般小,便有些信不过。

    只是,人是儿子和儿媳推举来的,荣贵妃也想看看,安笙到底有几分本事。

    故道:“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安笙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这荣贵妃,莫不是将自己当成皇帝了,拿她看作等待垂幸的妃子,还抬头叫她瞧瞧?

    怎么,给她看病,还得瞧模样不成?

    心中虽这样吐槽,但安笙还是老实地抬了头。

    没办法,官大一级尚且压死人,何况是皇上的宠妃呢!

    她就是个小小庶女,还是不得宠的,哪敢在皇上的宠妃面前造次!

    荣贵妃扫了一眼安笙的面容,见就是个略有清秀之姿的小丫头,也没甚特别,心底不由更加失望。

    不过再仔细一瞧,就发现也有些特别。

    这丫头,瞧着似乎比别家的千金小姐,都黑了些?

    想到安笙的出身和经历,荣贵妃暗暗点头,自以为明白。

    大家族里头的小姐,没个什么特殊原因,哪能养在庄子上,眼前这个,据说出身不好,所以一出生,便被送到庄子上了。

    也不知这里头,有多少永宁侯夫人的手腕呢?

    荣贵妃眯着凤眼,缓缓地笑了,心中忽然生出了几分兴味。

    烟若一见自家主子这个笑容,就知道她定是又想偏了,未免耽搁正事,赶紧出言提醒。

    荣贵妃听到烟若的话,这才轻咳一声,对安笙摆了摆手,道:“本宫听说顾二小姐很有几分本事,本宫近日受病痛折磨,还请顾二小姐帮忙相看一二吧。”

    这话说的......

    要说客气吧,可任是谁都能听出来,荣贵妃语气中的倨傲。

    若说不客气吧,人还用了个请字呢,听着也够给安笙脸面了。

    安笙默默咽下一口浊气,垂首应了声是。

    话音方落,就听一声轻哼,自身侧传来。

    安笙目光向右微移,便见到两双黑革白底的官靴。

    前面那双,白边带尘,靴子边缘有些许磨损,显示穿了段日子了。

    这人双脚打开,脚尖朝外,想来性情疏阔,隐在官袍中的小腿时不时地抖动两下,应是腿部有微疾。

    再看后面那双,底部雪白,革布崭新,一瞧,就是新换的靴子。

    这人两脚一前一后放着,右脚一直在轻点地面,想来应是有些心事,方才那声轻哼,似乎就是他发出来的。

    安笙微微眯了下眼睛,瞬间判断出二人的地位高低。

    前面那位,年纪应是大些,官位也高些,不会因为被皇上宠妃召唤,就特地换了一双新鞋子。

    若她猜的没错,这人少说也应该是个院判,多半也没将她放在心上。

    而后面这位换了新鞋子,又朝她哼声的,怕就是冲着她来的了。

    他该不会以为,自己是来砸场子找麻烦的吧?

    真是天大的误会!

    安笙默默喊冤,她明明,就是被迫来的么。

第五十九章:诊治

    安笙默默地叹了口气,安慰自己说,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

    荣贵妃若真信得过她,也不会另叫了两名太医等候于此。

    既是不信,那她就得拿出点能耐,让人相信了。

    否则的话,岂不有违师傅的嘱咐。

    打定主意,安笙再不多想,颔首躬身,道:“小女不才,跟随家师略学了几日医术,承蒙贵妃娘娘不弃,小女愿为娘娘,相看一二。”

    荣贵妃见安笙态度恭顺,也没有为难她,淡淡地嗯了一声之后,便伸出了右手。

    烟若见状,忙走到荣贵妃身前。

    她弯下腰,取过贵妃榻旁的矮几上,放着的脉枕,置于荣贵妃手边,然后轻轻扶起荣贵妃的玉腕,放在了脉枕上面。

    做完了这些,又赶紧取来一个小凳,放在荣贵妃榻前,然后请安笙坐下诊脉。

    安笙颔首道谢,然后轻提裙摆,缓缓坐下,开始诊脉。

    安笙替荣贵妃诊脉的时候,下面坐着的几个人,都不由自主地伸长了脖子看着。

    方氏这会儿是真有些担心,心也跳得厉害。

    这毕竟是给贵妃娘娘看病,她是真怕安笙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惹荣贵妃不快。

    而那两名太医,那年长些的,只是单纯地出于好奇,想知道安笙的医术到底如何。

    至于那年轻的,则是既为不屑,又有些莫名的担忧。

    片刻后,安笙收回了手。

    荣贵妃面带笑容地问:“如何,可诊出什么来了?”

    安笙闻言,便抬头看向荣贵妃,眼中有些欲言又止。

    荣贵妃见此,眼瞳便不自觉地缩了一下,目光一紧,笑容退下几分。

    “看不看得出,你只管实话说了就是。”

    安笙做出些犹豫的样子来,又看了荣贵妃一眼,忙垂下头去。

    然后,低声答说:“小女医术尚浅,若哪里说的不对,还请贵妃娘娘莫要怪罪。”

    荣贵妃听她这样说,语气不由更淡,“你说吧,本宫不会怪你的。”

    安笙忙谢了恩,才又接着答道:“若小女诊的不错,娘娘应是有精血亏虚之症。”

    她没将话说的太直白。

    毕竟下面,还坐着两名太医呢。

    谁知道,他们是否都是专门替荣贵妃打理身子的。

    中医上讲,这月信一事,乃人身精血所化,这是但凡学过医的人,都应该知道的,宫里的太医们,多数都替各宫娘娘小主们看过病,就更应该明白。

    荣贵妃脉象虚浮,症状很是明显,根本不难诊出。

    可正因这样,安笙才不明白,为何宫里的太医,会治不好呢?

    荣贵妃听了安笙的话,脸色就微微变了。

    看来,这丫头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否则,也不会让陆家请过去,替他们家那个精贵的病秧子治病。

    荣贵妃心头思绪翻覆,忽然对安笙的医术,有了几分期待。

    她这病,已有多日了。

    宫里头的太医,够得上级别给她看病的,几乎都已经看了个遍,药吃了不少,各种法子也试了不少,可就是一直没能治愈。

    时日一久,她身上愈发懒怠,气色也越来越不好,她也是急得厉害。

    要知道,这宫里头,比她年轻水灵的不知有多少,那些个狐媚子一直虎视眈眈,就为了从她这里,分走皇上的宠爱。

    她若是连自己的容貌都保持不了,还何谈留住皇上的心?

    她的月信已经迟了两个多月了,她也明白,精血不畅,是自己容色不佳的最主要原因。

    所以,她必须得尽快治好了这个病症才行!

    思及此,荣贵妃便问:“那依你之见,本宫这病症,该如何诊治呢?”

    荣贵妃话音刚落,堂内霎时便静了下来。

    众人皆屏息凝神,等着安笙的回答。

    安笙敛眉思索了一瞬,将头垂得更低些,答说:“小女只能说,可以一试。”

    “哼,狂妄小儿!”

    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自下面传来。

    安笙没有回头,也知道,这定是那个刚才冲他哼声的太医发出来的。

    这人,看来是真看她挺不顺眼的......

    若不是时间地点不对,安笙真想问问他,自己是偷他钱财了,还是吃他家米粮了,他凭啥这么针对她?

    自己学艺不精,不说苦心专研,却见不得别人比他有本事。

    安笙最不耐烦这种人了。

    紧接着,又听他旁边的那位年长些的太医,低声劝道:“韩大人慎言,贵妃娘娘面前,可别失了礼数啊。”

    韩大人闻言心中顿时一紧,脸色一变,小心地抬头看去,就见荣贵妃面露不喜的看着他。

    韩大人忙起身告罪:“贵妃娘娘恕罪,臣一时失言,还请娘娘莫要怪罪。”

    他是荣贵妃的心腹太医,荣贵妃自然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他的脸,于是便叫他坐了。

    韩大人坐下后,再不敢胡乱出声,只暗暗向安笙飞射眼刀子。

    安笙不曾回头,也看不见,不疼不痒的,也就无所谓了。

    不过青葙倒是透过眼尾的余光,扫到了,眼神霎时间冷了不少。

    安笙说要替荣贵妃治病,自然不能在中堂里头进行。

    荣贵妃得的,是妇人症,她又自诩身份贵重,所以就更加看重脸面。

    这妇人病,说出去,到底不好听。

    所以荣贵妃便起了身,叫安笙到内殿去替她诊治。

    荣贵妃起了身,方氏等自然不敢再坐着,遂就都跟着站了起来。

    荣贵妃对方氏客气道:“永宁侯夫人且坐坐,本宫这里的茶水和点心,还是不错的,你且坐下品鉴一二,等会儿二小姐忙完了,本宫自会叫人好生将她送出来的。”

    方氏听了,忙颔首应是。

    荣贵妃又对二位太医道:“劳二位大人帮着掌个眼,若顾二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请二位大人不要推辞,权当看本宫的面子。”

    二位太医忙垂首答说:“臣等定尽心竭力,娘娘放心。”

    荣贵妃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由烟若扶着,去了内殿。

    安笙跟方氏福了个身,带着青葙跟了过去。

    两名太医也背起药箱跟随。

    方氏双手紧了紧,然后默默地看着,安笙的身影,渐渐隐没在了内殿门前。

第六十章:暗语

    一入内殿,便可闻见一股清甜的香味。

    安笙眉心几不可见的蹙了一瞬,然后循着香味来源,望向了窗下,那紫檀雕花案上放着的,那个鎏金雕花镂刻三足香炉。

    刚瞧了一眼,便听烟若带着笑意的声音响在身侧。

    “那是娘娘最喜欢的一个香炉,是皇上特地命巧匠替娘娘打造的,只有用来点皇上御赐的蜜合香时,才会摆出来,二小姐可是觉得哪里不对?”

    安笙目光缩了一下,立即回过头来,冲烟若露出个有些羞赧的笑容。

    “就是见太漂亮了,这香味又好闻,便忍不住看了一眼,是我失礼了,姐姐莫怪。”

    烟若闻言忙笑道:“二小姐折煞奴婢了,您客气了,您这边请,娘娘已经准备妥当了。”

    安笙颔首笑了笑,跟着烟若向内走去。

    韩大人走在其后,见了安笙那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样,又轻轻哼了一声。

    安笙只作没有听到,老老实实地跟着烟若向前走去。

    荣贵妃身边这个丫头,不简单,自己不过多看了一眼香炉,她都能立刻发现,看来,宫中果真藏龙卧虎,万分都大意不得。

    思及此,安笙轻轻动了下,交握在腹前的双手,提醒青葙万事小心。

    青葙见了,便将右手里提着的药箱,换到了左手边,以示明白。

    这是进宫之前,安笙与青葙商量好的,一些暗语。

    为了就是防备,在宫中说话不便,有什么想法,不能及时传递给对方。

    她与青葙配合多次,早有默契,所以一个不起眼的小动作,便足够她们明白,对方想要表达什么。

    荣贵妃坐在床榻上,手边搭着软枕,一副慵懒的模样。

    安笙知道,她此举也并非完全是没拿自己当回事,多半的原因,是真的因为身子倦怠。

    当然了,她没太拿自己当回事,也是显而易见的。

    不过,安笙自不会计较这些。

    既然来了,她就已经料想到了这种情况。

    再说了,从前她又不是没有过冷遇,比这更让人生气的,可还多着呢。

    要是都计较,她也不必做别的了,每日只顾着生气就够了。

    安笙等人止步寝殿内的纱帐外头,等待传唤。

    烟若跟几人福身后,对安笙道:“娘娘的意思是,顾二小姐这就可以开始了,不过,按照宫中的规矩,顾二小姐替娘娘诊病,必得要有其他太医在场,还有,小姐的医药箱,可否容两位太医帮忙查看一下。”

    “自然。”安笙含笑应下,让青葙将医药箱交给烟若。

    烟若接过来,放到一旁的高几上,然后请两名太医一同查验。

    韩大人一听说要查安笙的医药箱,顿时兴致高昂。

    结果查来查去,就是普通制式的东西,要非说哪里不同,也不过是,安笙的医药箱子,比他们的小了些,东西,也少了些。

    没查出什么违制的东西,韩大人颇为失望。

    另一名老太医见他这般,暗暗摇了摇头。

    这韩峰当真小气,三十大几的人了,何必处处与一个小姑娘家为难?

    这姑娘既然能带着医药箱子进了宫,必然已是经过排查的,他是以为宫门口的禁卫,眼睛都是出气的呢!

    此等竖子,当真是不足为谋!

    思及此,老太医没再管韩峰,转头对烟若道:“这位小姐的医药箱中,并无什么不妥。”

    烟若含笑福身,“烟若也是照规矩行事,既然有褚大人的话,那烟若便放心了。”

    说罢,便伸手做出恭请的姿势,“顾二小姐,您请。”

    安笙含笑点头,提步进了寝殿。

    向荣贵妃行礼过后,安笙便叫青葙将自己的医药箱,放到了床榻边的矮几上。

    荣贵妃看了安笙一眼,道:“现在说吧,你打算如何替本宫诊治。”

    虽说她对这丫头的医术多了几份信心,可毕竟不能全信。

    她已经想过了,若这丫头还是说不出具体的诊治之法,她便叫人将她们母女赶出去,不再与她浪费时间。

    安笙闻言,便略弯下腰,低声道:“娘娘,若小女诊得不错,您的病症,乃是气血虚亏所致,虚则气淤,淤则不畅,故而,小女需得行针灸之法,替娘娘疏通精气,还请娘娘,命她们将殿内纱帐放下。”

    “针灸?”荣贵妃眉心蹙了蹙,面露怀疑。

    韩峰前前后后替她针过多次了,也是次次这套说辞,可回回扎完了,也没见有什么作用。

    现在,这顾家的丫头,也说要替她扎针,别是唬她呢吧?

    安笙听出荣贵妃的不信任,也不着急,只道:“是,针灸,这针灸之法,是疏通理气最有效的法子,故而,小女才想试上一试。”

    许是安笙话中那“最有效”三个字打动了荣贵妃,又许是她自己也觉得,总得试上一试,才能知道行不行,于是,便答应了。

    烟若见状,忙挥手叫内殿门前守着的两个小宫女放下纱帐。

    几重轻纱一放下,便牢牢地阻隔了外面的视线。

    韩峰再是着急,也无计可施,只能不停地走来走去,焦灼地等待着。

    安笙让荣贵妃脱了外衣,只穿着贴身的抹胸小衣。

    荣贵妃也没为难,痛快地脱了。

    安笙打开药箱,取出针包,叫烟若拿来灯盏。

    然后,将要用到的银针,一一放于火上炙烤,再用浸过药水的棉帕擦拭干净,放到一边备用。

    这期间,内殿中无一人出声说话,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安笙动作。

    荣贵妃一直盯着安笙,就见她一拿起银针之后,整个人似乎都与方才不一样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沉稳自信的感觉。

    荣贵妃目光热切了几许。

    兴许,这丫头还真能治好她,也说不定呢......

    安笙停了手,对荣贵妃道:“请娘娘侧面坐好。”

    荣贵妃闻言,便挪了挪身子,侧面坐了。

    烟若见荣贵妃如此配合,不由暗暗称奇,看向安笙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探究。

    安笙也不管别人如何看她,低下头,捻起一枚银针,看准了穴位,毫不犹豫地下了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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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笙介绍:
生于锦绣华庭,归于青灯古佛。
顾安笙上辈子命不自主,柔顺孝悌却落得个青灯古佛、死于非命的下场。
重来一世,她决定照着自己的意愿活一场。
什么渣渣、伪善、白莲花,她都不怕!
谁知好不容易从前世的已知坑中跳了出去,转头却又进了另一个大坑......
安笙不禁扶额,请问夫君家里坑太多怎么破?
某男摆出一夫当关的架势:娘子别怕,让为夫来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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