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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墨离     娇笙txt下载     娇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七杀格

    辰时正,郑氏带着江妈妈和芳翠依约而来。

    张天师换了一身新整道袍,手执拂尘站在门口接迎。

    一脸端肃。

    而他脚下所踩之处,其上那摊可疑的污黄水迹,也早已被清理干净,光洁如初了。

    郑氏行色匆匆,满脸期盼地走到张天师面前。

    “大师,事情可成了?”郑氏眼带狂热,想来若不是拘于身份,怕早上前扯住张天师的袖口了。

    张天师拂尘一扫,轻叹一声。

    郑氏见此,眼中的狂热消减了几分,小心地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张天师又叹一声,随后转了身,故作神秘道:“夫人且随贫道入内细说吧。”

    郑氏愣了一瞬,然后惴惴不安地跟了上去。

    正堂。

    张天师取出郑氏昨日交给自己的两份庚帖,放于案上,引郑氏去看。

    “昨夜老道夜间开坛,细勘这二人之生辰八字,才发现,乃是大大的不妥啊!”

    郑氏闻言心头骤然一缩,目光紧紧盯住张天师,问:“有何不妥?”

    “夫人且看,”张天师食指轻点,示意郑氏看那庚帖,“大少爷本为七杀命格,名称虽凶,实则有制有化便可转凶为吉,这世间举凡有大成就之贵,七杀居多数,大少爷又生在陆家这等人家,将来成就必不可限量;可夫人再看此女八字,乃是女命身旺夫星弱,大少爷若娶了她,这偏官命格就破了,会被此女压得再无翻身之日,故这人,是万万娶不得啊!这二人乃是天生的相克之格,做不得夫妻。”

    郑氏脸色刷地一下沉了下去。

    竟是这样!

    原还以为,顾家的小丫头能给铭儿治病,是为良配,却没成想,乃天生相克。

    幸好,幸好她事先找了张天师,先批过命格,合过八字,否则若一时冲动直接求到老太君面前,将这事宣扬出去,届时可如何收场。

    幸好幸好......

    张天师暗观郑氏面色,见她脸色虽难看,但眼中庆幸的情绪却不难辨,也暗暗松了口气。

    幸亏这些贵夫人平日里就对他的话推崇备至,否则他还真没把握能将郑氏说通了。

    郑氏是什么身份?若真执意不听他的劝告,他哪能拦得住?

    还好,郑氏比他想象中,还要在意她那个儿子。

    事关她儿子的一生,便是他危言耸听,郑氏也不会不信。

    更何况,他所言句句属实。

    他已多年不曾在信男信女面前说过实话了,今日偶说了一回,心里倒有那么几分不自在呢......

    郑氏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留下的打赏自不如往日丰厚。

    张天师丝毫没有怨言,恭恭敬敬、真心实意地将郑氏主仆送走了。

    直到郑氏主仆的身影消失在窄巷出口,张天师才抖着两条腿回了院中。

    刚关紧房门,便听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天师既遵守了诺言,那我等便告辞了。”

    张天师飞快地转过头,惊惶地四下看了又看。

    可除了屋檐下那两只雀鸟,其他的,他什么都没看到。

    急急地喘了两口粗气,张天师这才靠着门板,脱力地跌坐下去。

    小徒弟白着脸跑出来,惶然地跑到张天师面前。

    张天师早没了方才面对郑氏之时的镇定,哆哆嗦嗦地伸出手,示意小徒弟扶他回去。

    师徒俩一瘸一拐地回了正房。

    而方才出声的两名男子,此时正越过几道巷弄高墙,转入对街走远。

    不多时候,二人在一处气势恢宏的大宅附近停下,仔细一看,正是京都赫赫有名的护国公府。

    然而二人却并未走正门入府,反倒脚步一转,从西面的院墙纵身一跃,直接进了一处院落。

    这院子,正是护国公府世子陆铮的涵青堂。

    而这黑衣男子,正是陆铮本人,那藏蓝劲装男子,乃是他军中的副将,陆文。

    陆铮和陆文武艺超群,自然有办法躲过护国公府众府卫的巡查,安然回到自己的院子。

    可让二人意外的是,躲过了府卫,却没躲过国公夫人。

    陆铮一回房,就察觉到自己房内有人。

    看了大丫鬟晚秋一眼,见她低头不敢直视自己,陆铮便明白了。

    提步进了客堂,正见护国公夫人,他的母亲林氏坐在堂厅里喝茶。

    “回来了。”林氏放下茶杯,淡淡地看向陆铮和陆文。

    陆文后颈登时一凉,冲林氏露出个十分讨好的笑容,“夫人。”

    陆铮倒是一派自得,走到母亲面前,躬身行了一礼。

    “孩儿见过母亲。”

    林氏暗暗扫了他两眼,见他全须全尾地,也不像哪里有事的样子,心稍稍放下了。

    不过还是不大高兴,故而问道:“说吧,彻夜未归,干什么去了?今早你没去你祖母那请安,还是为娘替你遮掩了,虽说老太君说你们爷们在外事忙,不必日日过去请安,可你在京中的日子本就不多,怎么就不知道多跟老太君亲近亲近呢,每回你离京,她老人家虽不明说,可心里都挂念得紧呢。”

    “孩儿不孝。”陆铮听了林氏的话,心中也很动容,但表情还是那般冷硬。

    有些事他不愿说出来让林氏烦心,故借口道:“昨夜与文韬兄他们饮酒忘了时辰,便在外歇下了,未叫人回来禀报一声,是孩儿不是。”

    林氏听了儿子这话,虽还有些埋怨,但也没舍得再说什么。

    谁知刚要吩咐晚秋她们打水伺候陆铮净面梳洗,却被司契给截了话头。

    司契手中捧着个烫金名帖,笑嘻嘻地走进来,“奴才见过夫人,见过世子爷,爷,有您的帖子。”

    说罢,司契就将那名帖呈给陆铮。

    林氏对儿子的事情一向关心,因而便多问了一句。

    “司契,是谁家的帖子?”

    司契不明真相,脆声答说:“回夫人的话,是文国公府二公子的帖子,说跟我们爷约好了,请爷过府小聚呢。”

    林氏听完司契的话,脸色登时就变了。

    陆文站在陆铮身边,见状忍不住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个司契,来的可真是时候,不早不晚,偏当着夫人的面,正好戳破了将军的谎。

    可真是巧了……

第三十二章:小聚

    林氏脸色几经变换,过了一会儿后,才对儿子道:“陆铮,你跟我进来!”

    林氏少有连名带姓的叫儿子,而这么叫的时候,多半都是生了大气。

    陆铮照旧还是没什么表情,但却老老实实地跟着母亲进了自己的卧房。

    只在进去之前对陆文道:“你先回去歇着吧。”

    说罢,便进了内室。

    司契不知所措地捧着那张名帖,觉得烫手得厉害。

    “这是怎么了?夫人,夫人怎么就生气了呢?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可夫人不是也愿意让爷跟文二公子他们来往么?”司契眼中含着两泡泪,要哭不哭的,可怜极了。

    陆文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跟你无关,将帖子收好,赶紧去准备准备,待会儿将军还得带着你去赴约呢。”

    说完,便挥挥手,径自离开了。

    在外待了一夜,虽然他并没有多困,但到底也是有些疲乏的。

    若他猜的没错,将军这会儿必然跟夫人说出实情了。

    其实要照他看,本应如此。

    将军又不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将军是去挽回陆家的名声,也是去挽救一位无辜女子一生的幸福,有何不对?

    造孽的是大夫人,凭什么一切得将军他们来抗!

    这护国公府的风气,也不知何时才能正一正......

    陆文想的没错。

    这边厢,跟着母亲进了内室的陆铮,果真将自己昨夜的行程如实交代了。

    方才他之所以想要瞒着不说,并非有心替郑氏遮掩,俱是为了林氏考虑。

    可现在事情已然瞒不住了,便没有再瞒下去的必要了。

    林氏听完了儿子的话,默然良久,心中既酸又疼。

    明明造孽的是大嫂,可却累的她儿子在外面趴了一宿。

    早春的天儿还寒着呢,他们母子这是欠了谁的呀!

    “母亲不必多想,儿子也是为了国公府,并非为了大伯母。”陆铮看不得母亲难过,遂难得放缓了语气,安慰道。

    不过,话虽这样说,但最真实的目的,陆铮到底没有跟母亲说。

    大伯母这样算计人家姑娘,着实不妥,这件事他既然知道了,便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况且张天师昨夜在那两名姑娘的威胁下说了实话,他也知道大哥与顾家二小姐乃天生相克的命格,就更不会由着大伯母胡来了。

    为了一己之私,葬送两个人的一生,这样的事,陆家决计做不出来!

    林氏是个明辨是非的人,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便不再责问儿子了。

    人人都当护国公府光鲜无匹,泼天尊荣,可内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也只有她们这些身处其中的人,自己知道了。

    心疼儿子熬了一夜未睡,林氏便想让儿子躺下歇歇。

    陆铮却道:“儿子不累,早前已与文韬兄他们约好了,大丈夫言出有信,今日必得赴约,况太子也在,儿子就更不好失约了。”

    林氏一听这话,自不能再阻拦儿子。

    不过到底还是心疼,因而忙叫来晚秋和司契,叫他们赶紧准备热水伺候陆铮沐浴净身,又叫小厨房单做了护养脾胃的朝食端来,让陆铮用了早膳再出门。

    陆铮看了看林氏,道:“母亲不必忙了,儿子是去赴宴,不会缺了吃的,您现在叫小厨房再做朝食,给那头知道了,又要争闲气。”

    那头指的是谁,林氏自然知道。

    可知道归知道,今日她却不想再忍了。

    遂摆摆手,置气一般地道:“娘就是叫不叫人给你做这顿朝食,平日里惹的闲气还少么?她的儿子精贵,我的儿子就不精贵了么!你去赴宴,少不得喝酒,熬了一夜未睡,若不吃些暖胃的就出门,娘如何能放心?”

    陆铮一听林氏这话,想了想,也没再劝阻。

    林氏又交代了几句,便亲自去小厨房看着给儿子做朝食去了。

    半个时辰后,陆铮出门去文国公府赴约去了。

    文韬之所以将宴席摆在文国公府,为的还是太子。

    太子身份特殊,在外需得保持清明端方的形象,所以便将宴席设在了文国公府。

    这里是他的外家,他与文韬这个表弟关系又亲密,因此以文韬的名义宴请几位好友,倒也说得过去。

    巳时一刻,陆铮到了文国公府门前。

    守门的小厮一早接到命令,见了陆铮下马而来,忙恭敬地迎了上去。

    陆铮将缰绳交给司契,吩咐道:“你先跟着他们去安顿好凌霄,再来文韬兄的院子寻我。”

    “是,少爷。”司契应了一声,然后牵着陆铮那匹大宛良驹,跟着文国公府的门房小厮走了。

    陆铮径自往正门走去,刚入了门口,便见听风小跑着过来了。

    “陆世子,我们公子听说您来了,特打发小的来请,他走不开,请您多包涵。”

    陆铮本不是计较这些小节之人,闻言颔了颔首,便同听风一起走了。

    穿过九曲回廊,绕过假山亭榭,文韬的千泽院便到了。

    才至院门口,便听里面传来阵阵笑声,其中以文韬这个主家,笑得最为豪放不羁。

    进了院中,便隐约可见水榭内坐着四位锦衣华服的公子,这会儿不知说了什么,俱都开怀大笑着。

    陆铮见状,又再快走了几步,从临水游廊上了水榭。

    听风小跑着跟在后头,好容易在快到水榭的时候赶在陆铮前面通报道:“太子殿下,公子,林公子,杜公子,陆世子到了。”

    话音刚落,文韬便推门迎了出来,“可算将你盼来了,快里面请。”

    陆铮颔首跟文韬打了个招呼,然后随他一同进了水榭。

    一进去,便见其中三位锦衣华服的男子,其中一人坐在首位,另外两人分站两旁。

    陆铮先对着正中坐着的那年轻男子拱手拜道:“臣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闻言笑着站了起来,对陆铮摆摆手,“今日是私下小聚,不必拘泥这些虚礼。”

    然后又对其他几人摆摆手,“大家都快坐吧,自陆铮年前去了西北,咱们已有好些时日未曾相聚,今日难得有机会,可要痛饮几杯。”

第三十三章:相亲大会

    太子发话,陆铮等人便也不再客套,俱都落了座。

    陆铮来的晚,唯一的空位便是太子对面的那个,他倒也不拘,径自坐了。

    文韬走回太子右手边的位置,也坐了下去。

    他的身边,穿着湖蓝直缀,面如冠玉、笑得温软可亲的,乃是当朝太傅林归远之嫡长孙,大学士林逸之嫡长子林子轩,陆铮的表哥是也。

    而在太子左手边坐着的,那位身着天青色儒衫,浑身上下透着股书卷气的俊逸男子,乃是当朝右相杜如松之嫡长孙,督察院左督御史杜海峰之嫡长子,杜奕衡。

    这几人,算上太子殿下,便是陆铮相交甚笃的几位挚友了。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家学渊源,脾气秉性虽不尽相同,但却格外相投,故而私交甚好。

    这样天子骄子一般的人物,在邺京城内自然名头响亮。

    太子身份贵重,无论是官员家眷,还是寻常百姓之家,均不敢私下妄议,但是陆铮他们几个,就没了这层顾忌。

    自他们十三岁起,京中就开始物议纷纷,大家都在猜测,哪一家的名门闺秀,能入了这几位贵公子的眼。

    后来陆铮接连克死了几个未婚妻,天煞孤星的名声传了出去,议论他婚事的人,便渐渐少了。

    就连护国公府的门槛,也再不需要一年内接连换上几个了。

    不过,陆铮自己似乎倒并不在意这些流言。

    他的心思,大概全都扑在西北大营了。

    倒是几位好友,对此颇为上心,时常想着如何替陆铮抹去那不实的传言。

    如今,便正好有这么一个机会。

    文韬起身给几位好友倒了酒,然后诚心诚意地做出邀请状。

    “明日我娘在府中设宴,请了许多贵裔家的夫人和小姐们到府里来赏花,太子殿下事忙,你们几个现在可都是闲人,依我看,不如来府上看看,万一被哪家夫人小姐相中了,这亲事就有着落了,也不必家里再愁了。”

    太子把着酒杯没搭言,只笑了一声。

    倒是杜奕衡,毫不留情地戳破了文韬的小心思,“云亭兄莫要欺我等了,谁不知文国公夫人明日摆这赏花宴是为了什么?既明知夫人一片苦心,我等又怎会来府上抢你的风头,让夫人不快呢?这等艳福,小弟等无福消受,还是留给云亭兄自去享受吧。”

    林子轩忙也附和道:“奕衡兄此言有理。”

    “你们两个,也太不厚道了!”文韬指着二人一副快要跳脚的模样。

    可杜奕衡和林子轩毫不吃他这一套,举着杯子同太子和陆铮共饮得欢快。

    文韬独自感慨了一会儿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之后,决定卷土重来。

    这回,他的主意又打到了陆铮头上。

    文韬目光灼灼地盯着陆铮,道:“陆铮,明日伯母也会来,左右你现在无事,不如也一同来吧?”

    就凭借着陆铮这张俊脸、这宽肩、这窄腰、这翘...咳,这气度,明日只要往那群夫人小姐们面前一站,他就不信那群女人能不动心!

    陆铮看了文韬一眼,果断摇摇头,“明日我要去京郊大营。”

    然后,在文韬不甘愿的小眼神里,陆铮又赶忙加了一句,“太子殿下的差事,我得尽早办妥。”

    太子殿下都抬出来了,文韬不信也得信,只是看着太子和陆铮的眼神就都带了点儿“幽怨”。

    太子见了颇觉好笑,故也生了几分逗弄的心思,遂道:“陆铮是替我去办正事,至于这相亲大会么,你就自己独自享受着吧,舅母一番苦心,莫要辜负。”

    文韬闻言不由更加“幽怨”。

    现在连太子殿下都拿这事挤兑笑话他了么?

    他也颇觉无奈啊,天知道他娘为什么就这么急着给他找媳妇?

    这文国公府,十天半月就要办一场宴会,除了赏花,还是赏花,他是当真不知,府里那些花花草草,到底有何新奇,至于让那些人百看不厌?

    其实啊,哪是花花草草让人看不厌,真正看不厌的,当然还是人了。

    或许,还有文国公府的家世吧。

    看透了几位好友都不肯来跟他共患难,文韬只好歇了心思,转而又说起了别的事。

    聊着聊着,便聊到了前几日弘济寺里那件“新鲜事”上去了。

    “听说,普云大师收了一名俗家弟子,还是个女弟子?这女弟子还治好了你大哥?”杜奕衡好奇地看向陆铮。

    他对此事颇为好奇,但所闻多是传言,今日见到陆铮这位还算清楚事情经过的,自然得问上一问。

    听了这话,陆铮和文韬举着酒杯的手皆是一顿,不过很快,二人便若无其事地放下了酒杯。

    片刻后,陆铮回道:“并未治好,只是稍有缓解,传言不实。”

    杜奕衡点点头,表示明白。

    他就说呢,宫里那么多太医都治不好陆铭,怎么可能让一个小丫头几针下去,就治好了?

    要真是这样,宫里那群老家伙还不都气疯了。

    可不是人人都有普云大师那样的胸怀,收了女弟子不说,还倾囊相授。

    传言果然不可尽信。

    得到了确切的回答,杜奕衡便也不再好奇此事。

    本想劝酒一杯,奈何还没举杯,又被文韬截住了话头。

    只听文韬问道:“陆铭,当真好转不少?”

    陆铮眉心微微蹙了蹙,摇了摇头,“只是有所好转而已,并没有太大起色。”

    文韬是否对大哥的事,太过上心了一些,总觉得有些奇怪?

    从前他虽也会问起大哥的事,但多半都是随口问上一问,且又多与自己有关。

    可这一回,他怎么总觉得,文韬这话的背后,还另有意味呢?

    “铮弟,你想什么呢?这般出神?”林子轩伸手轻轻碰了陆铮一下,将陆铮从沉思中拉回了神。

    “没什么。”陆铮摇摇头,还是那副惯常见到的冷峻模样,并无什么奇怪之处。

    林子轩见此,便也没有再多问。

    正好太子举杯邀他们共饮,大家忙共同举杯,同饮了杯中美酒,揭过方才话题,再不休提了。

第三十四章:翻墙偷跑

    文国公府的赏花宴,几乎每月都得有一次。

    可即便这样,还是次次都引得京中贵裔家的太太小姐们趋之若鹜。

    人人都明白,赏花为虚,相亲为实。

    这也正是促使诸家太太小姐们热情高涨的关键所在。

    那可是文国公府,当朝皇后的母家,太子殿下的外家,历经几代圣宠不衰的文国公府。

    纵然文韬并非世子,只是嫡次子,可这些在疯狂迷恋他的千金小姐们眼中,都不算什么。

    嫡次子怎么了?

    文二公子玉树临风、潇洒英俊、貌比潘安、才勘宋玉,素有京都四公子之首的美名。

    其他几位,像护国公府的陆世子,右相家的杜公子,林太傅家的林公子,与之相比都稍逊一筹,所以说,二公子与他大哥世子爷相比起来,也并不差啊!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因为文国公世子,文韬的嫡亲大哥文昊早已娶妻生子,夫妻感情又甚为和睦,既没纳妾的心思,就更加不可能再娶个平妻了。

    世子夫人又不是纸糊的,听说掌家可是一把好手,你想蹬掉世子夫人上位,难!

    既然世子夫人无望,那捞个二公子的嫡妻当,也不亏啊!

    谁让,谁让二公子长着一副好相貌呢。

    文韬瞬间死鱼眼:“......”长得好有罪?

    众迷妹:当然有罪!你收了我们的芳心,拉不回来了,不嫁进文国公府,誓不罢休!

    正因深知这一点,所以,文韬在赏花宴开始的前一刻,果断翻墙跑了。

    文国公夫人是在准备出去迎客的时候,才知道儿子翻墙跑了的。

    文国公夫人谢氏:“......”臭小子,等回来看老娘不打断你的腿!

    世子夫人李氏见婆母脸色有变,赶紧挥着小帕子替人顺气。

    一边顺还一边安抚:“母亲莫气,二弟定是有要紧事,才急着出去了,客人们马上就到了,咱们邀人到府里来赏花,万不能失了礼数,暖房里精心侍弄的牡丹不是开了么,正好邀众位夫人小姐们一道看看,赏花么,不就是图个新鲜。”

    文国公夫人在长媳的温言软语下平了气,找回了理智。

    含笑拍了拍儿媳妇的手,赞了一声,“还是我儿最懂为娘心意”,然后带着儿媳妇往前厅去了。

    是啊,儿媳妇说得对,她本就是邀人来赏花的,那赏赏花,喝喝茶,吃吃点心,不是正应该么。

    婆媳俩一道去了前厅。

    很快,就有婆子来报说,永宁侯府的侯夫人和大小姐到了。

    文国公夫人闻言忙带着儿媳妇前去迎客。

    双方在垂花门前碰上了面。

    文国公夫人见了永宁侯夫人方氏,忙热情地迎了上去。

    然后赶在方氏屈身见礼前将人扶住,客气笑道:“方妹妹来得可早,快里面请。”

    方氏就着文国公夫人的手直起膝盖,态度十分亲热,“谢姐姐相邀,我怎敢不来,平日便是想来,还怕姐姐见多了会烦,今儿难得的好机会,可不就赶了大早来了。”

    她们母女一大早就出门,为的就是能头一个踏进文府大门,如今看来,应是做到的。

    说完这话,方氏又赶紧碰了嫡女一下,道:“凝薇,快来跟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见礼。”

    顾凝薇听了母亲的话,忙莲步轻移上前屈身行了一礼。

    “小女凝薇,见过国公夫人,见过世子夫人。”

    那盈盈一拜的身姿袅娜恰似弱柳扶风,声音清脆好比黄莺出谷,再配上那芙蓉玉面,真真是极出挑的人物。

    文国公夫人和儿媳妇交换了个眼神,然后都含笑让顾凝薇不要客气。

    顾家母女刚到不久,其他家的太太小姐们也都陆续到了。

    文国公夫人和儿媳在暖阁摆了茶点,请众人进去喝茶说话。

    一盏茶喝下去,点心几乎没动,许多人却都开始伸着脖子往暖阁门口看去。

    文国公夫人见了略糟心,在心里将儿子翻来覆去骂了一遍之后,才雍容一笑,起身对众人道:“前几日家中暖房培育的牡丹开了,颇为艳丽,我知道诸位夫人小姐们也都是惜花爱花之人,想着这时候牡丹开了毕竟新鲜,便差人送了帖子请各位来府中一观,还望各位不要怪我多事才好。”

    众人一听这话,几乎都明白过来了。

    看来今日当真只是赏花,不提其他事宜。

    众人不免失望。

    可文国公夫人都这般说了,座下又有哪个能不卖她的面子?

    因而,众人忙都重拾笑颜,管他真心还是假意,只先专心奉承。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不屑此道的人,这些人,要么身份与文国公府齐平,要么则是文国公夫人真心的手帕交。

    比如护国公府的两位夫人。

    大夫人郑氏么,心大,瞧上的亲家并非文国公府,此次前来不过是文国公夫人的面子,不好推拒,故而带着女儿来做做样子罢了。

    而国公夫人林氏,则是诚心应邀而来。

    她与文国公夫人谢氏乃是手帕交,闺阁里的真情谊,谢氏今日特邀她过来,也非真为了赏花。

    文韬和陆铮年岁相当,都到了该相看亲事的年纪了。

    文韬让人着急,可陆铮,更让人着急。

    不过她们这些做娘的再着急,也架不住家里的臭小子自己不急。

    文国公夫人想到偷跑的儿子,怨念瞬间又是满腹。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此时正在街上走着的文韬,忽然打了个好大的喷嚏。

    “少爷,您怎么了,莫不是伤风了?”长风见自家少爷打了喷嚏,急忙询问。

    文韬揉了揉鼻梁,然后满不在乎地挥手一笑,“无事,爷身子骨好着呢,怎么可能伤风!快些走,省得待会儿叫安…叫她等着咱们。”

    长风知道文韬口中的“她”指的是谁,也没多话,只是加快脚步努力跟上文韬的步伐。

    少爷每次去见安笙小姐兴致都特别高,两条腿跟安了风火轮似的,走得飞快,他不赶紧跟着点儿,待会儿该将人跟丢了。

    文韬主仆走后,身后徒留一堆看着文二公子俊美笑颜的迷妹,甩着帕子痴痴相送。

    而长风口中的安笙小姐,此刻却正遇上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第三十五章:求医

    昨日,永宁侯夫人方氏接到了文国公夫人差人送来的帖子,意在邀请文国公夫人和家中几位小姐前去赏花。

    方氏拿着帖子琢磨了半晌,又招来心腹婆子们一同商量过后,一致认为,为了顾凝薇的前程,不能带一个拖油瓶过去。

    玉笙居的那个现如今好打发,正担着养病的名头,本就不便出门,倒省了她们麻烦。

    可落风轩里的顾安雅,却没那么好打发。

    红姨娘怎么说也是自己的陪嫁,算半个心腹,顾安雅又一直听话本分,不曾有出格之事,方氏便有些着难。

    正值为难之际,手底下一个干惯了阴私活计的婆子发了狠,给方氏出了个小毒计。

    下药。

    这事方氏可谓是极其熟练了。

    这些年,在她手里折损的姨娘庶子,不知多少,而每一个,都是用药搞定的。

    在方氏这里,没有什么是一碗药搞不定的,一碗不行,那就再来一碗,再不行,还能再来......

    周而复始,管你如何身强体健,保管都给你药翻!

    为了嫡亲女的前程,方氏甚至可以不顾及外人如何说她。

    再说了,不带着庶女出门的,又不止她一个,大家存了一样的心思,谁也没脸说谁更心黑手狠就是了!

    这般一想,方氏瞬间心安理得了。

    指派了那个出主意的婆子下手,一碗药下去,顾安雅没等过夜,就病得爬不起来。

    次日一早,方氏满意地带着盛装打扮的嫡女顾凝薇,赶了大早前往文国公府赴约。

    谁知方氏这厢一走,病得爬不起来床的顾安雅却忽然动弹了。

    落风轩里从没这么闹腾过。

    听说顾安雅不顾病体,坚持要出门去追,甚至为此跌下床来跪着求她生母姨娘,让她送自己去玉笙居,求安笙给扎针用药。

    “姨娘,娘!我求您了,您送孩儿去吧,孩儿不能,不能错失...顾安笙连陆家大公子都能扎得好,孩儿区区小病,必能针到病除的,孩儿就这么点儿念想了,求您成全了孩儿吧!”

    顾安雅哀求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决绝。

    亲生女儿如此相求,红姨娘如何能不动容?

    更何况,她又怎能什么都不知道。

    女儿好端端的,忽然就生了急病,红姨娘跟着方氏久了,焉能一点儿不知她的手段。

    既知道,如何能不怨?

    她方氏的女儿金娇玉贵,自己的女儿难道就是那空中尘,地下土,注定了卑微么!

    红姨娘不甘,脑子瞬间热了,就应了女儿所求。

    招来自己为数不多的心腹,躲过了听雪堂里那几个刁婆子,红姨娘带着一个婆子两个丫鬟悄悄地扶着女儿去了玉笙居。

    落风轩和玉笙居都在听雪堂边上,离得不算远。

    尽管如此,顾安雅到了玉笙居,还是差点儿去了半条命。

    玉笙居里的吴婆子刘婆子等并不知昨夜下药之事,见到顾安雅娘俩这般模样来了玉笙居,一时都有些懵。

    这一懵,人就到了正堂门前。

    紫竹和雪蝉守着门口,见了人福身见礼,礼数周全,但却不请进去。

    老夫人亲口吩咐的让小姐安心静养,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打扰小姐休养,她们不过照吩咐办事罢了。

    红姨娘是来求人的,自然不能先跟紫竹雪蝉闹了不快。

    因而便耐着性子客气笑道:“我找二小姐有事,烦你们通传一声,见与不见,看二小姐的意思。”

    这话确实客气。

    紫竹雪蝉有些摸不准红姨娘的意思,但是看着顾安雅那副随时都能昏过去的样子,也知道不是好事,便想着如何回绝才不会给安笙惹麻烦。

    红姨娘起先还耐着性子等紫竹雪蝉进去通报。

    但是见自己说完客气话之后,这两个丫头仍迟疑着不肯动弹,便有些冒火。

    她这人平常时候,还好,只嘴巴琐碎了些,可一旦火气上头之后,就有些不管不顾。

    说白了,就是脑子不好使,拎不清。

    她是想,顾安笙一个不受待见的庶女,要不是因为某种隐秘之由,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到永宁侯府来。

    如今回来了,却真将自己当成尊贵的千金小姐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这个分量!

    “我......”红姨娘脸色一变,刚要发火,却被人扯住了袖子。

    回头一看,正是自己唯一的女儿。

    女儿眼中满是哀求,红姨娘上涌的火气也一点一点落了下去,最后只化作一声无奈的暗叹。

    都是债,前世的债,今生都来讨了......

    暗啐一声,红姨娘又忍着堆出个略微僵硬的笑脸,准备再跟紫竹雪蝉说上一遍。

    才刚张了口,郑妈妈出来了。

    “奴婢见过红姨娘,见过三小姐,怪不得奴婢今早见到喜鹊挂枝,原来是您二位来了。”

    说着,又转脸对紫竹雪蝉斥道:“不懂事的丫头,小姐平时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吗,红姨娘和三小姐来了怎么不去通传呢。”

    然后也不等紫竹雪蝉说话,转头又对红姨娘笑道:“您看看,您跟三小姐来了,原该请您二位进去喝茶说话的,可我们小姐刚吃了药,才睡下,这会儿怕是叫不醒的,奴婢也不敢让您二位到里头坐着干等小姐醒来,要不姨娘您看看,你和三小姐先回去,待会儿小姐醒了,奴婢再去请您二位过来,可好?”

    郑妈妈这话,说的客气又堵人,实在挑不出错来。

    红姨娘一时也没了主意。

    可谁承想,就在这时,本已十分虚弱的顾安雅,会忽然对着正堂跪了下去。

    “二姐姐,妹妹求您怜惜,屈尊见一见我吧。”

    这一跪,把众人都跪傻了,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红姨娘最先反应过来,揪着自己闺女的手都抖得不成样子,刚一张口,就发现嗓子哑了大半,满肚子的话都堵在了喉头。

    郑妈妈脸色也是一变。

    没等她说话,房门再次被人拉开。

    青葙扶着脸色比顾安雅好看不了多少的安笙出来了。

    “小姐!”门口瞬间响起了几声惊呼。

    紧接着,只见顾安雅不顾红姨娘拉扯,对着安笙,又是一拜。

    “二姐姐,安雅求您怜惜,替安雅施一回针吧。”

第三十六章:乱像

    “三妹妹...你这如何使得,快......”

    安笙一句话说得分外艰难,还未说完,便支撑不住,面白气喘地靠进了青葙怀里。

    郑妈妈等立即反应过来,然后在红姨娘和她身边的几个人还未动作之前,飞快上前去将顾安雅半架着扶了起来。

    顾安雅被郑妈妈和紫竹雪禅架着扶起,气息不由更急。

    “二姐姐,求......”

    一个求字才冒出了点儿声音,就见门里头站着的安笙头一歪,瞬间昏在青葙怀里了。

    “小姐!”青葙急呼。

    郑妈妈等也跟着惊呼。

    然后,再顾不得顾安雅这头,甩手将人往红姨娘身边的婆子手里一塞,立即飞奔到安笙面前去。

    顾安雅本就腿软,又被郑妈妈等推了出去,登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好在,身边的婆媳还算眼疾手快,忙一把托住了人,才让顾安雅免于跟脚下的青石板来个亲密接触。

    红姨娘见此,也跟着大喊女儿名字。

    一时间,玉笙居正堂门前乱作一团。

    叫喊声、呼唤声此起彼伏。

    嗓门一个赛一个的嘹亮。

    安笙趁乱在青葙后腰眼儿上轻捅了一下。

    青葙肩头一僵,随即又一软。

    紧接着,只见她视线一转,目光掠过玉笙居院门口。

    只见院门口那株绿芭蕉宽大的叶片后,正巧随风飘过一片石青福纹裙角。

    青葙反应极快,立即将嗓门提高了两个八度,哭声一下子就盖住了红姨娘等人。

    红姨娘和心腹婆子丫鬟见状齐齐傻眼:“......”

    这丫头哭的这么大声,待会儿将老夫人引过来可如何是好?

    红姨娘最害怕老夫人徐氏,当下连女儿也顾不上了,忙给心腹婆子打眼色,让她过去先看安笙到底是死是活。

    哪知婆子一只脚才刚抬起,还未来得及落下,便听院门口传来一道威严的女声。

    红姨娘闻声浑身便下意识地一抖,紧接着,两条腿也渐渐软了。

    老夫人,老夫人怎么会来?

    老夫人这个时候过来,总不会是特地来看顾安笙这个小贱人的吧?

    可若不是,那...那不就是冲着她们母女来的?

    思及此,红姨娘本来粉里透红的一张娇颜,刷地一下就白了。

    僵着脖子,认命般地回头向门口望去,正见到,老夫人徐氏幽深冷厉的目光。

    那目光,就好比淬了毒的寒铁尖刃,一下戳中了她的心脏。

    红姨娘后背心一凉,接着又一紧,吸进去的那口气,迟迟没敢吐出来。

    等到再看见徐氏身边站着的那位宝相庄严的大和尚,红姨娘眼前更是阵阵发黑。

    怪不得,老夫人会突然过来,怪不得,老夫人方才会那样看她......

    原来都是因为普云大师......

    老夫人是觉得,自己和女儿在普云大师面前失了体面,所以才会那般生气吧?

    可这怎么能怪她呢,谁知道普云大师会突然过来啊!

    “阿弥陀佛,老夫人可否先容贫僧替小徒诊脉?”普云大师念了声佛号,似乎对眼前的乱象并未看见,眼中只有安笙。

    徐氏怎会拂了大师的意?

    闻言忙说:“先给安笙诊脉要紧,这孩子身子还未大好呢!不过,这样诊脉到底不大合适,不若先叫他们将安笙送进房中,大师再切脉如何?”

    “老夫人做主便是。”普云大师对此并无意见,颔首还了佛礼,全看徐氏安排。

    徐氏忙让郑妈妈等将安笙送回房间,然后亲自引着普云大师往房内走去。

    刚走出不远,强撑了这么久的顾安雅,终于也晕了过去。

    不早不晚,不偏不倚,正好晕在徐氏的眼皮子底下。

    徐氏脸色变了一瞬,眼中寒气森森。

    红姨娘此时早没了求医的心思,见状便想赶紧带着顾安雅离开,少碍徐氏的眼。

    刚准备悄莫声地抬人走,却听普云大师对她道:“阿弥陀佛,小徒一心向善,若醒来得知自己姐妹病着从自己院中离开,必然不安,况出家人慈悲为怀,如若这位女施主信得过贫僧,贫僧愿为这位小姐诊治一二,你看如何?”

    普云大师给她闺女看诊?!

    红姨娘迟疑了。

    那可是普云大师,这京中多少贵裔之家亲自上弘济寺求大师看诊,都求不来,大师竟然会主动提出替女儿看病。

    这诱惑实在太大,红姨娘实在舍不得拒绝。

    可不拒绝,又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那么大脸。

    主要是,老夫人没发话,她不敢应啊......

    思及此,红姨娘偷偷地将目光转向老夫人。

    徐氏看也没看红姨娘,转而对普云大师露出感激的笑容。

    “大师慈悲,老身也很想让大师帮忙看看安雅的身子,只是老身怕耽误了给安笙瞧病,安雅身子一向不错,从没有什么要紧病症,要不,老身另请了大夫来,给安雅看诊吧?大师事忙,老身不敢占据大师太多时间啊。”

    红姨娘闻言,眼中的热度瞬间降了下去。

    她就知道,女儿在老夫人眼中,根本就不值一提。

    她哪是怕耽误普云大师给顾安笙瞧病,是怕大师在此耽搁久了,不能去佛堂给她讲经吧!

    假慈悲!

    红姨娘心中涌上一股怨气。

    然后便听得普云大师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无妨,老夫人且将人先送进小徒屋里吧,既碰上了,贫僧正好一并看了就是,耽误不了什么工夫。”

    红姨娘一听这话,心中又有了希望,双眸也亮了起来。

    普云大师都这样说了,徐氏自然不会再找借口推拒。

    一行人都进了安笙的房间。

    屋内只一张床,已经躺了安笙,徐氏便叫人将顾安雅先安置在软塌上。

    普云大师先进去看了安笙,凝神诊了一会儿脉,才出来。

    徐氏忙迎上去,急问:“敢问大师,安笙如何?”

    普云大师双手合十,道:“急火攻心,还好并无大碍,待贫僧开个方子,吃些药,便没事了。”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徐氏拍拍胸口,长吁了口气,一副终于放下心来的模样。

    红姨娘急着想让普云大师替女儿看诊,一时没忍住,便唤了大师一声。

    这一喊,正将徐氏慈爱长辈的戏码,给打断了。

第三十七章:毫无眼色

    其实红姨娘那一声并不大,更像是不小心将呢喃声放大了。

    可堂中此时除了徐氏自说自话外,并无人出声,因而乍然出现年轻的女声,就有些明显。

    徐氏脸色一僵,但顾忌普云大师在此,所以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随即又笑了一下。

    “那就劳烦大师,替我们安雅也瞧一瞧吧,老身在此先谢过大师了。”

    普云大师念了声佛号,然后走向顾安雅。

    刚一转过身,徐氏就在身后冷了眼。

    红姨娘见普云大师朝女儿走过来,精神早都被吸引过去,便没注意到徐氏的冷眼。

    她身后的周妈妈倒是见到了。

    不过,因顾忌徐氏威慑,周妈妈也没敢在徐氏眼皮子底下跟红姨娘打眉眼官司,故而只能在心中期盼,她家姨娘能早些发现老夫人眼神有变。

    可惜了,她这希望,大抵注定要落空了。

    在普云大师的手搭上顾安雅腕间那一瞬,红姨娘的注意力就已经全部被吸走了。

    普云大师看诊搭脉,有几个人享过这等尊荣?

    大师可是开了天眼,得了道的高僧,那是随随便便就给人看诊的么?

    若大师不愿,你就是捧着金山银山也没用啊!

    可大师今儿竟然主动开口替她闺女看诊了!

    这,这得是多大的福气啊!

    女儿以后就靠着这福气,想要嫁一户高门,做那当家太太,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她算算啊,这京都里面有多少人家的夫人老夫人是信佛的来着?

    哎哟哟,不得了,好像就没有一家是不信的!

    红姨娘一颗心瞬间荡漾起来,若不是老夫人徐氏在此,怕嚎上两嗓子,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徐氏还在,所以红姨娘也在收敛,在压印,没有乱来。

    是吧?可能是,她觉得自己是没有乱来的......

    徐氏站在稍后的位置上,看见红姨娘那副喜形于色的轻狂样子,就不由来气。

    到底是奴才秧子出身,就是比不得正经的官家小姐,眼皮子浅就算了,三十大来岁的年纪了,还是这么不长进,方氏真好谋算,净给她儿子房里塞些这种货色!

    普云大师诊了脉,收回手,面色略凝重。

    红姨娘心中一紧,吓得忙问:“大师,小女这是怎么了?”

    徐氏心里也咯噔一下,焦急望向普云大师。

    她倒不是多担心顾安雅的身子,而是,怕有什么不好的问题,会影响家声。

    她刚才之所以不想让普云大师给顾安雅诊脉,可不光是怕这头耽搁太久,普云大师没时间替她讲经。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她了解方氏。

    昨夜顾安雅突发急病,她心中就有些计较了。

    可她什么都没说。

    相比起来,顾凝薇这个侯府正经嫡长女的将来,自是要比其他庶出女重要多了。

    她在大事上绝不会糊涂,所以即便知道方氏的手段,也什么都没说。

    可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今日普云大师会忽然来府上,还正碰见了顾安雅娘俩大闹玉笙居。

    真是不省心!

    徐氏暗骂一声,脖子又不自觉伸长了几许,等待普云大师敲锤定音。

    普云大师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若贫僧看的不错,贵府三小姐,当是寒湿之邪,引起脾虚气胀,待贫僧开张方子,用上几日,便可痊愈,这期间,应多食些温软暖胃之物,清粥小菜最好。”

    话音方落,红姨娘和徐氏纷纷松了口气。

    普云大师开方子去了。

    方子一开好,徐氏就借口人多在此不利于安笙和顾安雅养病,让人送顾安雅回去之后,便将普云大师请了出去。

    红姨娘有怨不敢言,有气不敢发,在徐嬷嬷的“监视”下,老老实实地带人将女儿带回了落风轩。

    人群一散,玉笙居瞬间安静下来。

    郑妈妈关了房门,让紫竹雪禅在外守着,自己进了屋内。

    甫一进内室,就见原本昏迷不醒的安笙,正拢着锦被,坐在床上看信呢。

    当真憋屈!

    郑妈妈心想,这永宁侯府高门大院,大师想跟姑娘私下说句话都不得空,只能偷偷传信,留个只言片语。

    都是老夫人看得太紧了!

    郑妈妈走到床边,站定,看着安笙。

    安笙看完了信,折好,递给青葙,让她拿去烧干净。

    青葙颔首,忙拿着信去点了烛火,将那笺纸烧成一团青灰。

    安笙这才对郑妈妈道:“妈妈猜的没错,顾安雅,确实并非自己得了病的。”

    郑妈妈点点头,表情略凝重。

    既不是自己得了病,那怎么病的,就不难猜了,跟她们昨夜料想的一样。

    “不过,大师方才并未提及此事,只说是寒邪入体。”郑妈妈又道。

    “师傅是怕给我添麻烦,”安笙轻叹了一声,“是我累了师傅了,他本是方外之人,如今却为了我,屡屡踏足凡尘。”

    郑妈妈顿了一瞬,然后弯下腰去替安笙整了整背后的软枕,好让安笙靠得更舒服些。

    一边整,一边宽慰道:“大师是得道之人,修的是善念缘法,姑娘和大师有这份缘,该当随缘的。”

    她也知道,大师连番入府沾惹凡尘俗事,都是为了姑娘,她虽未读过几天书,不识得太多字,可道理却懂。

    若非无缘,大师不是谁人强求得了的。

    安笙听了郑妈妈的话,愣了一瞬,然后忽然笑了。

    活了两世,她竟还是这般看不透,还不如郑妈妈一个半路出家,跟她念过几天佛经的人通达呢。

    怪道师傅常说,她还需历练。

    郑妈妈见安笙笑了,也就放了心,便不再说了。

    青葙也处理好了灰烬,回来了。

    安笙想了想,对青葙道:“这会儿夫人还未回来,师傅还在给老夫人讲经,府里防备松懈,你趁机出去一趟,若有人问起,便说我清早时说想要吃如意糕,你现在去买,出门后注意身后是否有人跟随,若有,尽量将人甩脱,到约定地点,跟云大哥捎个话,也道个歉,就说我今日不便出门,咱们改日再约,我做东,请他吃顿便饭。”

    “是,小姐。”青葙颔首应下,转身出了房门。

第三十八章:跟踪

    三月阳春,天气渐渐回暖,白日里邺京城内几条主街上热闹极了。

    贩夫走卒,商家行人,往来如织,络绎不绝。

    因着天气回暖,不少姑娘家也不拘在家里头了,纷纷上街来,或是买些香粉胭脂,或是看看首饰样式,反正大都是闲逛凑趣。

    这些姑娘年纪尚轻,大都喜欢穿红着绿,鲜亮的花色也为仍带几分寒意的街道,带来更多春意。

    文韬和长风主仆俩进入宣武街后,远远地,便闻见一阵香风。

    主仆俩对视一眼,瞬间没了闲逛的心思,两脚生风地直奔云华楼而去。

    即便如此,也没能完全躲过那些眼尖的姑娘,在快到云华楼的时候,文韬便被人认了出来。

    尖叫声一起,文韬和长风便加快了脚步,恨不能使出吃奶的力气,一下子飞进云华楼去。

    一番混乱过后,文韬和长风进了云华楼。

    伙计眼尖,见到这主仆俩,忙甩着布巾迎了过来。

    “二爷,您来啦,包厢早都给你收拾利索了,您快楼上请。”

    文韬拽了下方才匆忙间跑乱的衣摆,提步跟小二上了楼。

    进了包厢,小二殷勤地请文韬坐下,然后询问何时上菜。

    文韬道:“不急,我的客人还未到,你到下头帮我留意着点,待会儿若有两个姑娘过来寻云亭云公子,你便好生带人上来。”

    说罢,便对长风使了个眼色。

    长风意会,忙掏出个重约二两的银馃子塞给小二。

    小二推拒了一下,见长风坚持,也就收了。

    后谄笑道:“小的谢二爷赏,您放心,小的这就下去盯着,必然将二爷的客人好生引上来。”

    文韬摆摆手,小二适时退下。

    过不多时,又送上香茶小点,然后便久久再未上来。

    文韬喝了两杯茶,不由有些着急。

    再喝了一杯茶,还没等见人来,实在坐不住了,便起身到窗边去看。

    长风张了张口,想说少爷您别着急,可见文韬面上掩不住的急色,到底没开口。

    又喝了一杯茶,门口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文韬登时站起身来,望向门口的目光,隐隐带上了几分喜色。

    门开了,小二的团福喜庆脸率先映入眼帘。

    “二爷,您的客人到了。”说罢,小二便闪身一让,请人进去。

    文韬看见了青葙,眼中喜色不由更重。

    可青葙进来了,小二关上了门,却不见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饶是镇定如文韬,也忍不住向旁抻长了脖子。

    青葙福身见礼,“奴婢见过云公子。”

    青葙礼数十分周全,对待文韬尤甚。

    文韬却满目失望。

    安笙,没来?

    “起来吧,不必多礼。”确定安笙真的没来,文韬只能将失望的情绪收敛了。

    青葙也确实没有时间跟文韬寒暄,方才出门时跟着她的那两个丫头,如今就快要赶上来了,她得赶紧下去才行。

    思及此,青葙直起身子,快言快语道:“奴婢受了小姐吩咐,特来给云公子道歉,小姐今日出门前遇上些麻烦,出不来了,这会儿人都散了,小姐赶紧打发奴婢来跟云公子说一声,让您好等,我们小姐心中十分过意不去,说改日寻了机会,做东好生请您一顿。”

    “麻烦?”文韬瞬间抓住青葙话中的要点,“是什么麻烦?安笙要紧么?可有哪里受伤?”

    见文韬着急,青葙忙答说:“劳云公子惦记了,小姐没事,有事的是我们三小姐,她突然到我们小姐院里求小姐给她看病,这里头事情颇多,奴婢一时间也说不那么清楚,总之就是一堆人在小姐院里闹了一通,小姐无奈只得装了病,躲过去了,可这麻烦躲过去了,人却出不来了。”

    文韬听罢放心一些,只要安笙没事就好。

    知道安笙因有事出不来,文韬便对青葙说:“我知你出来亦不方便,便长话短说,既然安笙不得空,你且回去叫她别着急,什么时候得空了,让她再给我去信就是,铺子的事情不急,总归就在那里,何时都能去看。”

    “是,奴婢知道了,回去定将云公子的话转达给我们小姐,”说话间不知想到了什么,青葙抿着唇笑了一下,然后才又道,“云公子人就是好,处处都替我们小姐考虑,奴婢托大,先替小姐谢过您了。”

    文韬听了青葙这话,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面上也带出了笑,“那就劳青葙姑娘替我跟你们小姐带句好了。”

    “公子折煞奴婢了,奴婢定会说的。”青葙忙福身又行了一礼。

    文韬点点头,“行了,快回去吧,倘或回的晚了,你们小姐还要担心。”

    青葙颔首福身,然后转身快步走了。

    刚下了楼,方才引着她上楼的小二便迎了过来。

    “姑娘下来啦,”小二满面堆笑地到了青葙面前,然后将一个油纸包递了过去,“这是姑娘要的如意糕,小的都包妥了,您拿好。”

    “多谢小二哥。”青葙含笑接过,道了声谢。

    眼角余光一扫,云华楼门口瞬间飘过两片水粉色的裙角。

    轻哼了一声,青葙挥别小二,向着门口走去。

    方才一闪而过的两片裙角,霎时间又是一甩,带起了一圈粉色波纹,再没出现。

    青葙故意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数着走到了门口。

    默念了一声,才提着裙摆出了云华楼正门。

    出去后,宣武街上仍旧那般热闹,方才出现的粉色衣裙,也已经隐没在人流中了。

    青葙暗笑一声,提着手中的如意糕,步履轻快地回永宁侯府去了。

    跟着青葙的两个丫头先青葙一步,一前一后回了永宁侯府。

    一回去,便分向两个不同方向,急匆匆地去了。

    不多时,二人分别回了松鹤堂和听雪堂,将青葙的行踪报告给该报告的人之后,才自去忙了。

    青葙慢悠悠地回了永宁侯府,比那两个丫头足足晚了两刻钟。

    刚一回去,就碰见了老夫人徐氏身边的倚翠。

    倚翠手中提着个小食盒,笑意融融地冲青葙走了过来。

    “青葙姑娘回来啦,那正好,我同你搭个伴,一道去玉笙居。”

第三十九章:飨宴散罢

    青葙扫了一眼倚翠手中的食盒,颇为亲昵地笑道:“倚翠姐姐要去玉笙居呀,可是老夫人有差事要姐姐去办?”

    倚翠闻言眼角微微眯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脆声笑道:“可不是么,今儿松鹤堂的小厨房做了云片糕,老夫人知道二小姐爱吃甜的,所以一做好,就遣了我来给二小姐送上一些,青葙妹妹,这是出门了?”

    “是啊,刚出去了,”青葙含笑点点头,“小姐今早醒来的时候,说是想吃如意糕,我特地跟厨房里的春莺姐姐打听的,说是云华楼的如意糕做的最好,想着小姐醒来或许想吃,所以就赶紧出去了一趟。”

    “原来是春莺说的。”倚翠喃喃低语道。

    “姐姐说什么?”青葙故作不知,一脸娇憨。

    “没什么,”倚翠忙含笑摇摇头,“咱们快些走吧,兴许二小姐这会儿已经醒了呢。”

    “姐姐说的极是,那咱们快些走吧。”青葙笑着点点头,反手挽住倚翠的手臂,二人一道回了玉笙居。

    到了玉笙居后,紫竹说安笙还在睡着,尚未醒来。

    青葙请倚翠进去坐坐喝杯茶,倚翠笑着婉拒了。

    “今儿就不了,老夫人只差我来送点心,若知道我在此躲懒,定要责罚的,改日我寻了机会,再来给二小姐请安吧。”

    “也好,那我送送姐姐。”青葙没有强留,含笑将人送出了院门。

    送走了倚翠,青葙折返回来,这才进了安笙的房间。

    一进去,就见安笙正在床边靠着,郑妈妈坐在一旁绣鞋面。

    “小姐,”青葙走到床边,低声道,“奴婢已经将消息给云公子送过去了,云公子让奴婢给您带话,说是不必着急,铺子何时都能去看,况且苏远还未上京,铺子也没法开张不是。”

    “我知道,”安笙含笑点点头,然后才问,“可知道有几拨人跟着你?”

    青葙颔首答道:“知道,就是老夫人和夫人院里的两个丫头,看来并不是惯常跟踪人的,手法实在不够高明,才刚出了府门,就让奴婢发现了,后来奴婢在快到云华楼的时候,就使个小计,将人甩脱了,等她们追上来,正好看见小二给奴婢拿如意糕。”

    安笙想到那个情景,笑了笑,道:“凭你的功夫,甩脱这样两个深宅里的丫头,还是绰绰有余的。”

    青葙得了安笙的夸,颊边一红,然后露出个有些羞涩的笑容,“小姐谬赞,都是您教的好。”

    话音刚落,主仆俩就相视会心一笑。

    若有旁人在此,定要做出瞠目结舌状。

    面前这位笑得一脸坏水的小美人,当真是永宁侯府那位传说中素手施银针,形如九天玄女下凡尘的顾二小姐吗?

    郑妈妈抬头看了一眼,又无奈地暗暗摇了摇头,继续绣自己的鞋面去了。

    这两个小坏蛋哦,肯定又是折腾人了。

    老夫人和夫人都以为能将小姐捏在手心里摆弄,到底是太小瞧小姐了!

    ......

    因为安笙无法出门赴约,文韬也没了吃饭的心思,可又不想现在就回去,因而想来想去,草草用了些饭,便带着长风去国子监寻杜奕衡和林子轩了。

    没办法,谁让太子殿下和陆铮都是有正经差事的人,他也不能打扰。

    那就只有这两个跟自己一样的闲人,可以打扰了。

    这般一想,文韬便十分没有心理负担的,带着长风去打搅好兄弟读书做学问去了。

    ......

    与此同时,文国公府的赏花宴,也渐渐接近尾声。

    文韬这个让各家千金趋之若鹜的正主不在,打扮得再娇艳也无人欣赏,各家千金头一回没了竞相比试的心思,又不敢在文国公夫人面前太过殷勤,怕让谢氏觉得自己轻狂,倒是安生不少。

    用过了飨宴,文国公夫人谢氏便带着儿媳送客人们离开。

    方氏母女缀在人后,不肯先走。

    可她们没想到,跟她们母女俩存了一样心思的,还真不少。

    礼部尚书徐子谦的妻子秦氏和嫡次女徐颖,也放慢了脚步,渐渐落于人后。

    方式和顾凝薇发现秦氏和徐颖跟她们一样走在人群后头,瞬间便明白了那对母女的心思。

    两对母女四双眼睛一对,瞬间火光四溅。

    顾凝薇俏脸一凝,双手下意识地用力,将方氏的手臂捏得紧紧的。

    方式拍了拍女儿的手,轻声安抚道:“薇儿不必担心,王嬷嬷都说,你是她教过的这些女孩子中,极为有灵性的一个,规矩礼仪什么的都是一学就会,说你是天生的贵气命,日后必然不凡。”

    顾凝薇听了方氏这话,捏紧的手又慢慢放松下来,颊边也溢出了自得傲然的笑容。

    秦氏母女在旁一听这话,脸色陡然变了。

    王嬷嬷是宫里退下来的教习嬷嬷,颇负盛名,京都里面有姑娘的人家,都想要请她去做姑娘的教习嬷嬷。

    徐家自然也不例外。

    徐家找王嬷嬷给徐颖做教习嬷嬷,已找了三次了,可次次都被人半路劫了去。

    前两次,一次是因为护国公府的大小姐陆佳敏,徐家被拒,第二次,是右相府的嫡长孙女杜婉菁,徐家再次被拒。

    可这两次,徐家被拒绝的毫无怨言,也不敢有怨言。

    一个护国公府,一个右相府,哪一个也不是徐家得罪得起的。

    可顾家呢?

    顾家有什么?

    不过一个没落的侯爵之家,子孙后代最出息的一个永宁侯才做了个兵部侍郎,还是托了关系才谋上的,到底多大的脸,也敢在她们母女面前摆这等谱!

    真是好大的脸!

    秦氏母女越想越生气,看向方氏母女的眼神也愈发不善起来。

    文国公夫人谢氏和儿媳李氏正在前面送客,也没注意后头的动静。

    大部分官家太太和小姐们,家中显贵些的,都忙着抓紧时机同文国公夫人寒暄,不够格儿的,也都老老实实地上马车离开。

    故而后面气氛如何紧张,她们也都没注意过。

    而秦氏母女和方氏母女到底不敢在文国公府闹出难看,因而除了互相飞射眼刀子之外,连句噎人额酸话也没敢多说。

第四十章:请人

    秦氏母女和方氏母女暗中较劲,互别苗头,最后的结果就是,谁也没捞到好处。

    文国公夫人谢氏火眼金睛,又有人精一样的儿媳李氏在旁提点,焉能看不出这些世家夫人小姐们背地里那些小心思。

    她们在府里摆下赏花宴是为了替文韬择媳不假,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入了眼的。

    文家的儿媳妇,可不是漂亮就行了。

    最重要的,自然还在品行,在心性。

    因着互不相让,谁也不放心让谁落在其后,所以秦氏母女和方氏母女几乎是同一时间离开了护国公府。

    客人都送走了,文国公夫人谢氏和儿媳李氏才转身回了内府。

    谢氏没有直接回自己的院子,而是转道去了一趟文韬的水砚堂,叫过文韬身边的大丫鬟思慧交代道:

    “二少爷一回来,你马上差人去报给我知道,若迟了一步,再叫那臭小子躲了出去,我定唯你是问!”

    思慧见谢氏真动了气了,哪敢不应,忙福身低头应道:“是,夫人。”

    谢氏这才又带着儿媳李氏离开。

    ......

    而此时此刻,永宁侯府的马车内,顾凝薇正在绞着帕子暗生闷气。

    方氏心疼女儿,怕女儿气坏了身子,忙抚着顾凝薇的鬓发软言开解。

    “薇儿莫气,那徐家丫头样貌出身规矩没一样比得上你,不必放在心上。”

    顾凝薇听了方氏的话,气稍渐歇,但心中气恨仍然难消。

    故恨恨道:“女儿知道,可正因如此,女儿才气不过,娘您说,就她那般容貌,怎敢与女儿相较!”

    方氏眼神闪了闪,搂过宝贝女儿,轻拍着她的肩头,安抚道:

    “既知她小家子气,你便更不能同她计较了,没的失了身份不是?你忘了娘跟你说的了,要喜怒不形于色,才能让文国公夫人更高看你一等,你的容貌在京中这些世家小姐中,虽不说拔得头筹,也是数一数二的,所以,才更要在规矩上下功夫。”

    “能迈进那道大门且留住的人,才是笑到最后的,你且看那世子夫人,是不是对谁都端着副笑脸,可却谁也不敢轻视,更加不敢得罪,这呀,才是真正的手段高明,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方氏暗叹一声,又抚了抚顾凝薇的鬓发。

    女儿什么都好,就是性子略急躁了些,想来还是历练不够,应该再多磨一磨才行。

    否则真入了文国公府的大门,怕是很难能斗得过那位八面玲珑的世子夫人!

    顾凝薇听了方氏一番话,心中郁气渐渐散了。

    “娘,女儿知道了,您放心吧,女儿会好好跟王嬷嬷学规矩的。”顾凝薇靠在方氏怀里,软言道。

    方氏被女儿这糯糯的娇声一唤,心瞬间就软了,抚着女儿的鬓发满是爱怜。

    马车辘辘地行着,约摸着半个时辰后,才回到了永宁侯府。

    方妈妈亲自在门口等着,安排好了软轿,直接将方氏母女抬回了听雪堂。

    到了听雪堂后,母女两个下了软轿,顾凝薇跟方氏行了个礼,便先回觅月阁去了。

    顾凝薇一走,方氏便屏退左右,独留方妈妈和袭香两人。

    “说吧,出什么事了?”方氏坐下后,啜了口茶水,便问。

    “夫人慧眼,”方妈妈行了个礼,道,“是落风轩那头,红姨娘和三小姐,不大安分。”

    方氏闻言细细的柳眉一挑,将茶盏重重地搁在包金桌几上,沉声问:“哦,怎么个不安分法?”

    方妈妈敛眉答说:“今早夫人和大小姐一离开,红姨娘和三小姐便偷偷去了玉笙居,吴婆子说,三小姐跪在堂前请二小姐给她扎针治病。”

    方氏纤手霎时一紧,眉眼一冷,“好大的胆子,玉笙居那个应了?”

    这些个贱皮子,当她是死人不成?

    一个两个都想翻了天了,还有没有规矩,将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方妈妈见方氏面色阴冷,忙摇摇头,“没有,您也知道,二小姐根本没将养好,床都下不来多大一会儿,哪里能给三小姐扎针?不过大抵是三小姐闹得难看,所以二小姐强拖着身子出来见了人,结果话没说上几句,便晕了过去。”

    方氏轻哼一声,“算她识相!”

    方妈妈脸色却有些苦。

    二小姐是识相,可识相也没用啊?

    架不住时机赶得巧,赶得不好啊!

    想到老夫人那头,方妈妈不敢再耽搁,忙又接着道:“可不巧的是,二小姐晕倒的时候,正逢普云大师和老夫人去了,正撞见了那一幕,据吴婆子说,普云大师好像还替三小姐诊脉了。”

    “什么!”方氏闻言一惊,拍着桌几就站了起来。

    还没等方氏再问仔细些,荷芸便跑进来,福身道:“夫人,老夫人身边的徐嬷嬷来了,说是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荷芸脸上惴惴的,透着几分不安。

    徐嬷嬷很少会来听雪堂请人,可每次一来,都不是小事。

    也不知今日前来,是谓何事?

    方妈妈脸色也是一变。

    她是知道内情的,所以也明白老夫人为何差人来请方氏过去。

    看来,她的猜测果真没错。

    只不知,这一回老夫人会否责罚夫人啊?

    方氏咬了咬牙。

    若是方妈妈刚才没有跟她说那些事,她可能还猜不透徐氏请她过去做什么。

    可刚听了那些话,徐氏的目的,便不难猜了。

    这是准备敲打她呢,还是责罚她?

    方氏眉眼又冷了冷。

    “夫人......”

    方妈妈见方氏迟迟没有反应,便想劝上一劝,刚张了口,便被方氏打断了。

    “妈妈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你放心,我有分寸。”方氏摆了摆手,示意方妈妈稍安勿躁,随即招过袭香,带着她出了门。

    刚至厅堂门口,便见徐嬷嬷带着两个丫头在院中站着。

    “奴婢给夫人请安,夫人请吧,老夫人等着您呢。”徐嬷嬷笑容可掬地行了礼,便不再废话,伸手请方氏先行。

    方氏没有与徐嬷嬷为难,颔首笑了笑,率先走了。

    方妈妈站在堂厅门口,看着方氏等人走远,双手情不自禁地绞紧了。

    希望夫人莫要冲动,好生应付老夫人才是。

第四十一章:处置

    方氏被徐氏请到了松鹤堂的消息,很快便传遍内府。

    几人欢喜几人愁。

    红姨娘担忧了一上午,这会儿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该来的总会来。

    思及方氏往日的手段,红姨娘狠狠地叹了口气,脸色变了又变。

    转头又见女儿面无人色地昏睡在床上,红姨娘一颗心跳得更快,呼吸也愈见急促。

    最后,更是不安地在女儿房内走来走去。

    “姨娘稍安勿躁。”周妈妈见状忙扶着红姨娘坐下,然后低声道,“若奴婢猜的不错,老夫人这一回必不会责罚夫人,既不会受罚,夫人也就不能将您和三小姐怎么样,您忘了,普云大师可是说了,三小姐是寒湿之邪入体,您觉得老夫人会让这病再变成别的么?”

    红姨娘一怔,然后心中又是一松。

    对啊,普云大师只说了女儿是湿寒之症,可并没有说别的啊!

    既如此,老夫人必然不会让别的话传说去才是。

    顶多也就私下敲打敲打夫人罢了。

    思及此,红姨娘心稍稍定了些。

    只要夫人没有受罚,那一切就还好办。

    待会儿夫人回来了,她到夫人跟前一哭一求,想来这事也就过去了。

    反正女儿一直没醒,夫人也不能教训女儿什么。

    只要女儿无事,她挨些骂也是无妨的。

    反正从前做奴婢的时候,也都习惯了。

    她本就是依附方氏过活,被方氏骂上几句,又有什么打紧?

    只要方氏能消气就行。

    打定主意之后,红姨娘再不惴惴不安,打发了她的贴身丫鬟珍珠去听雪堂附近盯着,打算只要方氏一回来,她就过去请罪认错。

    ......

    玉笙居。

    安笙和青葙也刚听郑妈妈说,方氏被徐氏叫走的事情。

    安笙听罢点了点头,并没有急着说话。

    预料中的事情。

    徐氏将管家权交出去后,一直不大快意,总爱寻着方氏的错处将人拎过去敲打,如今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不过,也就只是敲打敲打罢了。

    今日师傅没有将顾安雅病的真实原因捅破,为了顾家的名声,徐氏就更不会说了。

    所以说,方氏并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青葙可没安笙看得那般透彻。

    她听完了郑妈妈的话,面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快意。

    “大夫人这回定要被老夫人责罚。”

    安笙笑着摇摇头,“未必见得。”

    青葙懵然看向安笙,目露不解。

    小姐说未必见得,怎么会呢?

    今儿闹得那般难看,还正被普云大师撞见了,难道老夫人会轻纵了夫人吗?

    别人不知道实情,她就不信老夫人也不知道!

    既知道夫人做了什么,老夫人又怎能不狠狠地惩治夫人呢?

    安笙敛眉轻笑了一声,没有立即替青葙解惑。

    青葙见状不由着急,不自觉地撒娇唤道:“小姐......”

    安笙颊边笑意更深,抬起头来看了青葙一眼。

    能让她家青葙露出这种娇憨的表情,实在难得呀。

    郑妈妈见安笙一脸兴味,就知道她玩心又起。

    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对已经急得不行的青葙道:“你莫不是忘了,大师替三小姐诊脉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了?”

    青葙一愣,随即回过神来。

    对呀,大师说的是,三小姐寒邪入体,并无大碍......

    而不是说,三小姐是被人下了药的......

    也对,大师是为了小姐才没有说出实情。

    若是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老夫人面上定然过不去,老夫人过不去了,这府里就谁也别想舒坦。

    夫人若受了重责,小姐必受牵连,无论如何,嫡母对上庶女,总还是嫡母占着更多理。

    唉,当初若是不回来就好了。

    在代州的庄子上,多好啊!

    她们自给自足,铺子开得又红火,小姐万事都能做得了主,不必小心翼翼地防备别人,也不必看这些人的脸色过日子!

    这京都繁华是繁华,富庶是富庶,可小姐却不自由了......

    思及此,青葙默默地叹了口气,再没了闲话的心思。

    跟安笙说了一句之后,便到前院去打听消息了。

    稍晚些时候,青葙回来了。

    面上表情颇有些复杂。

    安笙一见她这样,便知道,方才她们猜测的,都一一应验了。

    果然,青葙走到床边来,对安笙福身道:“小姐,大夫人果然好好的从老夫人院里回来了,什么事也没发生。”

    虽然早就猜到会这样了,可真到见了这个结果,青葙还是忍不住失望。

    安笙倒是看得开,反还劝青葙。

    “这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无论是顾安雅还是我,都只是个不足轻重的庶女罢了,若是母家有些势力还好,若没有,自然不能指望老夫人多将我们放在眼里,就更别提替我们出头教训正房夫人了,方氏可是永宁侯府正经的当家女主人,老夫人要打她的脸,还是要掂量些的。”

    青葙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明显是替安笙抱不平。

    安笙缓缓勾起唇角,眼角微微眯起,神态自得。

    “更何况,你家小姐我若真想要出气,又何必借着老夫人的手呢?”

    青葙闻言眼中一亮,脸色微微缓和。

    说得是啊,小姐若想出气,自有法子,又何必指着老夫人那里?

    再说了,夫人就算明着没有被老夫人责罚,可背地里,一通责骂必是少不了的。

    毕竟,大家都在说,自夫人去了之后,松鹤堂的院门就紧闭了,直到夫人出来,才又打开。

    若不是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又何必避着人呢?

    ......

    方氏离开松鹤堂后,便直接回了听雪堂。

    刚进了院子,就见红姨娘畏畏缩缩地站在正堂门口。

    方氏刚刚压下去的一腔怒火,瞬间又烧上了头顶。

    “夫人......”

    红姨娘抖着唇,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方氏一眼。

    方氏没有理她,只拿两颗黑沉沉的眼珠子定定地盯着她,将红姨娘盯得头皮发麻。

    “夫......”

    红姨娘暗暗咽了口唾沫,刚张口发出了一点儿声音,就见方氏收回了视线,抬腿进了正堂。

    红姨娘惴惴地站了一会儿,想了想女儿,一咬牙,也跟着进去了。

第四十二章:留后路

    红姨娘跟着方氏进了堂厅,脚步未停,赶着又跟着进了内室。

    方妈妈深知方氏心意,将房里的人都打发出去,只命袭香一人守着门口,不许旁人靠近。

    之后,方氏正房的门,便关紧了。

    青葙回来的时候,将红姨娘去了方氏屋里的事情说了。

    安笙点点头,说了声“知道了”,便再没了下文。

    青葙也没有再说。

    听雪堂院门紧闭,防备甚深,她们现在也没有那个能力,能将听雪堂里头的事情都打听清楚。

    既打听不到,再说也是浪费口舌。

    大夫人关起房门同红姨娘计较,就是不想消息传出去,别说她们这头了,怕是老夫人那边也难知道什么。

    小姐正是深知这个道理,才没有再多问的。

    红姨娘这一待,就待到了晚膳时分。

    出来的时候,眼角没红,脸上更是连个巴掌印子都没有,神态自若,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留在听雪堂附近打探消息的一众人等,见状不由大失所望,皆悻悻地离开,回去向自家主子汇报消息去了。

    安笙并未叫人盯着那头的动静,但消息却也来的不晚。

    毕竟前院奴仆众多,总是有那嘴巴不牢靠的,愿意说些是非。

    是以青葙去取晚膳的功夫,就已经将该听的都听全了。

    回来同安笙和郑妈妈一说,主仆三人交换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再没提起这事。

    意料之中的事情,再提无益。

    晚膳用罢,郑妈妈端着药进来,待了一会儿后,才端着空碗出去了。

    郑妈妈并不防备院里的几个人,端着空碗大大方方地经过几人身边,回了小厨房。

    放下药碗,看着没多少烟火气的小厨房,郑妈妈暗暗叹了口气。

    也不知什么时候,他们才能自己在小厨房做饭吃呢?

    日日的清粥小菜,都将小姐吃瘦了。

    虽说实属无奈,可看着安笙一日日清减下来,郑妈妈到底心疼。

    ......

    房内,郑妈妈刚走,安笙便叫青葙去一趟落风轩。

    白日里她晕过去了,如今醒了,总该关心关心自己的姐妹才是。

    毕竟,人都求到她跟前儿来了,还晕在了她院子里,就是做做样子,她也得派人去问上一问。

    青葙虽有些不愿,但道理却明白,所以行了个礼,便听安笙的吩咐,去了落风轩。

    到了落风轩,青葙话刚说了半句,还未道明来意,红姨娘就先出来了。

    青葙忙福身见礼,红姨娘假意扶了一把,叫青葙别客气。

    青葙行礼后,顺势站起,直接道明了来意。

    然后,便见红姨娘脸色僵了一瞬,目光闪了闪。

    不过很快,红姨娘便又扯出笑脸,客气道:“劳二小姐惦记,姑娘回去跟二小姐说,三小姐这会儿刚醒,人还虚弱着,待改日痊愈,必然亲自去谢过二小姐关心。”

    “姨娘客气了,您放心,奴婢定将话带到。”青葙含笑点了点头,没有戳破红姨娘的谎言。

    三小姐虚弱是真,可道谢,恐怕未必吧。

    红姨娘听了一下午的训,想来应该明白大夫人心意才是。

    若她猜的没错,大夫人必然是不许三小姐跟她家小姐走得太近才对。

    不过,这话也没必要跟红姨娘说,她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应就是了。

    反正谁也没诚心冲着谁!

    又寒暄了几句,红姨娘亲自将青葙送出了落风轩。

    青葙一走,红姨娘的心腹婆子周妈妈就走了过来,略弯了些腰,凑近红姨娘,语气有些忧虑。

    “姨娘可要小心,您忘了夫人说了,不许您和三小姐接近二小姐,您又何必跟二小姐的丫头客气,若被夫人知道了,又要您好看,您的膝上可还伤着呢。”

    红姨娘侧首看了周妈妈一眼,目光沉了沉,低声道:“我知道,可妈妈,正因如此,我才不想将人得罪绝了,你也瞧见了,夫人哪里是拿我当知心人看?我好歹也算是老爷的姨娘了,她竟还拿我当奴婢一般对待,跪了两个时辰,若不是我机敏,去之前就先在膝上做了手脚,如今只怕成了个半废之人!这样的人,我如何还能不留个心眼,为自己留条后路!”

    周妈妈张了张口,觉得红姨娘所言也甚有道理,便没有再劝,而是扶着红姨娘,慢慢地回屋去了。

    青葙回了玉笙居,将红姨娘的话转述了一遍。

    末了才说:“奴婢看红姨娘似乎有些不利于行?”

    安笙眉尖一挑,细细想了想,道:“怕是跪的。”

    方氏最会在暗处折腾人了,这点安笙深有体会。

    晚膳前夕青葙回来说,前院的奴仆们都说红姨娘离开听雪堂时没有一点不对,她就觉得有些蹊跷。

    按照她对方氏的了解,吃了这么大的亏,方氏决计不会善了才是。

    既然明着不能教训人,那就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可了劲儿的折腾。

    这才是方氏最厉害的地方。

    打巴掌骂人算什么?

    那些别人都能看得见听得着,以后还得背地里议论她方氏不慈。

    随便找个寒气大点儿的地砖按着人跪上几个时辰,那才好么。

    红姨娘是奴籍出身,又不是没吃过苦的娇小姐,跪上一阵,绝对不会像千金小姐一样,支撑不住。

    更何况,红姨娘本就是去请罪的,就是真支撑不住,也得硬撑着!

    方氏这是摸头了红姨娘的心思了。

    不过,红姨娘对青葙这么客气,倒是很值得玩味。

    安笙缓缓勾起唇角,轻轻笑了,这家里,许多事都跟前世不大一样了呢......

    月移中天,繁星当空。

    玉笙居同往日一样,早早地便熄灯歇了。

    毕竟安笙是个“体虚气弱”的病人,早些休息,也实属正常。

    玉笙居里的人,都觉得在此伺候十分轻松,天刚一黑,就能躲进房里闲聊磕牙,没一会儿,就能安心大睡,好不畅快。

    自从来了玉笙居,她们这睡眠质量就蹭蹭地往上涨,每夜里都睡得香甜极了。

    今夜,亦然。

    确定倒座房里的两个婆子三个丫鬟皆睡熟之后,趴在小窗根儿底下的青葙和郑妈妈,才小心地回了正房。

第四十三章:契机

    一回去,就见安笙坐在桌边,支着下颌,目光幽深,不知看向哪里。

    屋内只点了一盏小灯,光线特别暗,从外面看进来,甚至都瞧不见光。

    郑妈妈和青葙也不大能看清安笙的表情,便加快了脚步,走了过去。

    “小姐,都安排好了。”郑妈妈俯首道。

    安笙点点头,站起身来,对郑妈妈道:“那这边就劳烦妈妈费心,我跟青葙会尽快回来的。”

    郑妈妈面容整肃,神情略有些紧张,“小姐您放心,奴婢一定会注意的,倒是您和青葙,可千万小心。”

    安笙面色也颇为凝重,正经地点头应了之后,才带着青葙出去了。

    主仆二人走得还是上次那条小路。

    因走过一次,青葙胆子倒是大了些,没有再哆哆嗦嗦地扯着安笙的袖子,不敢松手。

    她们俩脚程快,很快便到了那处偏门...旁的洞口。

    青葙转头看了看安笙,欲言又止。

    安笙抬了抬下颌,示意青葙不要犹豫,麻利地上。

    青葙无奈地暗叹一声,任命地蹲下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挪了出去。

    安笙也紧跟着出去。

    青葙看着一脸坦荡从洞口出来的自家小姐,深觉无力。

    别人家的小姐,都是在屋里头绣绣花,弹弹琴,作作画,写写诗,动不动就脸红气喘,娇弱如花。

    可她家小姐,怎么就能大半夜的带着她爬洞出门,却毫无心理负担呢?

    只能说,小姐果真不是一般人......

    “想什么呢,咱们得快着点,若回来晚了,郑妈妈要担心的。”安笙站起身来,就见青葙不知在想什么,遂提醒道。

    青葙被安笙一唤,即刻回过神来,忙跟着安笙走了。

    今日是安笙跟胡大约定的日子,她必须得去给胡大的女儿治病。

    所以,才又有这漏夜出门的一遭。

    若有可能,安笙自然也想正大光明地出去,可现情实在不许。

    且不说她现在还在“养病”,就单说徐氏和方氏对她那副防备的样子,就绝对不会给予她应有的私隐权。

    时间不多,安笙和青葙不敢耽搁,竭力加快脚步前行。

    好在今夜不行宵禁,否则安笙也不敢这时候出门。

    若不小心被巡夜的士兵逮着了,她就是长着八张嘴,也说不清。

    因为抄了近路,所以两刻钟后,安笙和青葙便到了西市入口。

    拢了拢头上的帷兜,安笙低声嘱咐青葙,“待会儿跟紧了我,遇见什么都别慌,别抬头,只管走自己的路就是了。”

    “是,小姐。”青葙低低地应了一声,将头垂得更低。

    夜晚的西市,可比白日里热闹多了。

    每逢不行宵禁的日子,这热闹,就更重了。

    尤其是,西市里那整整两排的秦楼楚馆,更是张灯结彩,客源盈门。

    胡大的店铺在西市中段位置,想要去那里,无论如何,也必得经过几间青楼门子。

    青楼门前,最不缺的,就是醉鬼。

    安笙不怕别的,就怕碰上了不讲道理的醉鬼,是以极为小心。

    远远的,还未进去,就能听见莺莺燕燕招揽客人的娇声软语。

    安笙轻轻吸了口气,拉紧了青葙的手,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她们主仆俩都乔装过,应该不大容易引起别人注意,只要脚程再快些,别惹上麻烦,很快便能到胡家饼店。

    安笙和青葙一路提着气,眼见就要过了这些青楼门子了。

    谁知刚要松一口气,麻烦果真就来了!

    看见满面赤红,浑身酒气的梁无道向她们走来时,安笙的手不自觉地握得死紧。

    力道大的,将青葙都捏疼了。

    青葙忍着没有喊出声,咬紧了下唇,死死地盯着梁无道。

    怎么偏偏碰上了这个浑人!

    梁无道打了个酒嗝,令人作呕的酒气迎面扑来,安笙和青葙都不由地冷了眼。

    “美人,去哪...快...快来陪爷喝...喝一杯,呃!”梁无道晃晃悠悠地走到安笙和青葙面前,酒气熏人。

    “哎呦喂,我的少爷啊,您看错了,这哪是什么美人,就是两个过路的小子,咱到里面去吧,水杏姑娘还等着您呢!”

    小厮拼命地揪着梁无道,然后又不停地对安笙和青葙使眼色,示意她二人快些离开。

    安笙和青葙见状手上的劲道略松了松,然后向旁侧了下身子,准备提步离开。

    谁知刚迈出了一步,就被梁无道又阻了去路。

    “放屁,爷的眼力,能出错么,爷说是美人,就是美人,快,叫她们陪我喝一杯!”说着,就要伸出手来抓安笙的手臂。

    安笙眼中寒芒乍现,素手一番,三根银针立即现于指尖。

    刚要用力刺出,却见梁无道两眼一翻,轰隆一声倒在了她脚下。

    他身边的小厮正扶着人,也被带了个趔趄,向前耸了几下,到底没稳住身形,跌了个狗吃屎。

    梁无道大概是醉的不行,这会儿终于撑不住,睡死过去了。

    这样最好,安笙不欲跟他纠缠,见此赶紧拉着青葙快步走了。

    眨眼间,主仆俩便拐进了旁边的暗巷。

    走不多远,仍然能听见梁无道的小厮高喊:“少爷,少爷您醒醒,您可别在这儿睡啊,咱们回府再睡吧!”

    安笙恨恨地想,最好那厮永远别醒来!

    “真是倒霉,怎么偏偏碰上了他!还好他醉的不行,若他刚才真动起手来,引来了旁人,小姐的身份一旦曝光,可就糟了!”想起方才情形,青葙仍觉后怕,又实在气恨,忍不住嘟囔了几声。

    安笙没答话,只脚步更加快了些。

    梁无道此人一日不除,于她看来都是一个大威胁!

    她得加快动作了,若真等到方氏将这件事坐实了,才是真的糟了!

    方氏恨她那般模样,保不齐真会不顾一切要将她嫁给梁无道。

    一旦有风声传出去,她的名声就毁了。

    届时,老夫人徐氏也不可能为了她这个不足为重的庶女出头了。

    到时候,她怕是得一死以全孝道。

    可她不愿,她好容易回来了,许多事还没做呢!

    梁无道,梁贵人...

    等等,师傅说,宫中会有一位贵人请她去瞧病,还说这是她的一个契机。

    那这件事,会不会跟梁贵人有些关系呢?

第四十四章:暗探

    暗巷幽长,只有些许斑驳月光照在青砖墙面上,偶有风刮过,呜咽作响,甚是骇人。

    不过正在想事情的安笙并未注意到这些,只管拉着青葙闷头向前走。

    青葙向来害怕这种环境,更是连头也不敢多抬,颔首躬身地跟着安笙一路疾行。

    是以,主仆二人皆未注意到,她们入的这条暗巷入口处,闪过的两道黑影。

    也不对。

    便是安笙和青葙此时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留意四周,怕是也难以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概因,那影子闪得太快。

    若不仔细瞧,多半都会以为是阵风刮过。

    这条暗巷邻着的正是春风阁,方才梁无道的小厮口中所说的水杏,便是这里面的姑娘。

    春风阁与这周围的秦楼楚馆还略有不同,里面多是些歌妓和清倌人。

    因而在西市这一代,颇负盛名。

    不少官家子弟甚至当朝要员,下了职后,都喜欢到此处来,放松放松。

    毕竟不是大摇大摆的做皮肉生意,所以即便被人知道他们逛到此处,也不过会说些风流意气的话,倒不至于败了名声。

    不过,也有人到此处来,既不为听曲,也不为看姑娘抚琴。

    为的,是些不为人知的交易。

    春风阁后园皆是一水的挑高小楼,这些楼里,住的都是那些地位高,样貌好,才艺又过人的清倌人。

    这里的姑娘,每隔三日才在楼里留一位客人,还都得是熟客。

    这是春风阁的规矩。

    看似不近人情,可却一直没有人敢于打破过。

    大家都在揣测打听春风阁背后真正的主人,可这么多年了,却都一无所获。

    也因为这样,春风阁才更显神秘和高格。

    今夜,春风阁后园小楼中,来了一位极为特殊的客人。

    这位客人并未走前厅,而是直接坐着轿子到了后园门口,由春风阁的老鸨亲自接进来的。

    来人是个年轻男人,虽看不清面容,但却可辨其身形颇为伟岸。

    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缎绣便袍,只在腰间系了一块双鱼佩,再无其他赘饰,远远看去,似乎就是个有些身家的年轻公子哥,来此风流风流。

    可仔细一看,他足下却蹬着一双缂丝金线团纹官靴,行走间威仪赫赫,气势十足。

    陆铮带着陆文在春风阁外面的墙头上趴了一晚上,总算等来了要等的人。

    这双靴子,陆铮认得,正是瑞王肖珺仁早朝时穿的那双。

    既然衣服配饰都换了,怎么就不知道换双靴子过来。

    陆铮摇摇头,继续不错珠地盯着下面的人。

    只见瑞王上了中间一座小楼,不久后,老鸨便退出来了。

    陆铮目力惊人,在老鸨离开时正看到,小楼里面除了瑞王,还有另外一个年轻男人。

    陆铮拍了陆文一下,示意他跟自己过去。

    陆文颔首,转瞬间,只见二人几个纵身飞跃,便迅速消失在了墙头。

    再看时,人已经落在了瑞王方才进入的那间小楼的屋顶。

    陆铮和陆文趴好后,便轻轻挪开了一小块瓦片,然后顺着瓦片的缝隙,向下看去。

    ......

    夜晚的西市非常热闹,不少店铺都没有关门,还在做着生意。

    不过胡家饼店晚间向来是不开门的,大家都知道,也惯了如此,所以也没有谁会去敲响胡家紧闭的店门。

    可今夜,却偏有人敲响了胡家的店门。

    不过因着天色暗,胡家店门前也未曾掌灯,所以大家也没有注意到这头的动静。

    很快,店门开了。

    刀疤脸胡大铁塔般的身子探了出来,上下看了安笙和青葙一眼,然后放二人进去了。

    二人一进去,胡大立即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注意他这边,这才又关上了店门。

    店里面点着一盏油灯,灯火如豆,随着胡大关门带进来的一股清风,险些被吹灭。

    不过,到底是没有。

    那微弱的火苗晃了几下后,又顽强地挺立住了。

    胡大转过身来,还没说话,后堂的门,便被人推开了。

    一个高鼻深眼,波浪长发的女人举着一盏灯,走了进来。

    她没有跟安笙和青葙说话,而是直接走到了胡大身边,用眼神询问。

    安笙知道,她是在问胡大,是这两个人吗?

    胡大冲女人点点头,然后目光凛冽地看向安笙,“你能治好我女儿?”

    他的声调并不高,但却总给人一种肃杀的感觉。

    青葙听了不由浑身一凛。

    安笙轻轻地拍了青葙一下,然后对胡大点点头,从容肯定地答道:“能。”

    只这一个字,就够了。

    胡大带着女儿不知看了多少大夫,听多了大夫绕来绕去的专业术语,什么都没有这一个字,来的有吸引力。

    也让他信服。

    安笙知道如何让胡大相信她,所以她并不害怕。

    果然,胡大听了她这话,一身肃杀的气势稍稍收敛了一些。

    他眯了眯铜铃大眼,定睛看了安笙片刻,然后道:“跟我来吧。”

    说罢,再不管安笙她们,直接搂着那女人向后堂去了。

    安笙赶紧带着青葙跟了上去。

    她倒是不怪胡大态度不友好,不客气,但凡有些本事的人,本就脾性多怪。

    更何况,胡大还有那样的遭遇,不与人亲近,也实属正常。

    不过,这些在今晚过后,就都会有变化了。

    安笙轻轻地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胡家饼店从外面看上去,就是个不大的小铺子,可进了后院才知道,原来另有乾坤。

    出了后堂房门,就到了后院,院中种着不少花草,虽因天黑不辨其形,却可闻见香味。

    邻着房前台阶下有一方天井,天井的旁边,搭着葡萄架子,架子下置着石桌石凳。

    不必亲自过去,安笙就知道,待入了夏,这葡萄架子下面,该是何等的凉爽怡人。

    生活在这样环境中,足可见,胡大还是个对生活有着希望的人。

    有希望就好,安笙心道。

    她最怕的,便是胡大对这世间充满了绝望愤懑。

    那样的话,她即便将人招揽到自己身边,也没甚用处。

    胡大夫妻带着安笙和青葙进了正房。

    一进去,便能闻见一股浓重的药气,久久不散。

第四十五章:诊治

    安笙和青葙跟着胡大夫妻拐进了内室。

    入目所见,是一间女儿家的闺房。

    珠帘锦帐,菱花铜镜,红木妆台,东北角置着一张绣床,床上掩着纱帐,隐隐约约能瞧见里面似有一人静卧。

    安笙注意到,胡大夫妻从进了内室后,脚步动作便都放轻了,显见是怕自己动作太大,会影响床上之人休息。

    安笙和青葙也自觉地放轻了脚步,几人来到床边。

    胡大指着床帐,刚要说话,便听里面传来咳嗽声。

    胡大夫妻当下也顾不得再说什么,忙掀开帐子,焦急地向内看去。

    透过撩起的纱帐,安笙得以见到胡大女儿的本貌。

    小姑娘年纪不大,瞧着也就七八岁的样子,整个人瘦弱不堪,面色晄白,发丝枯黄,许是因为太瘦,两只眼睛大的出奇,如今正泛着点点水光。

    随着咳嗽的频率渐渐加大,小姑娘的双颊也现出了一点不正常的潮红,好容易止住了咳声,却又喘息得厉害。

    尚未诊脉,安笙心里就有了些计较。

    小姑娘的咳嗽声止住了,胡大才直起身子,转过来看向安笙,“你替馨儿看看。”

    说实话,他并不算相信安笙。

    南诏最好的大夫,大都集中在都城邺京,能看的,胡大已经带女儿看遍了。

    那些行医多年,经验丰富的老大夫都没治好女儿,胡大实在不相信安笙能治得好。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女儿吃了那么多药,身子始终不见好转,所以但凡有一点儿希望,胡大都不想错过。

    反正已经这样了,再坏,还能坏到哪去呢?

    安笙没有错过胡大眼中的不信任,可她不在乎,仍然一派淡然。

    她慢慢放下头上的帷兜,一张精致无暇的娇嫩脸蛋,立即暴露在胡大和他的妻子娜宁眼前。

    胡大眉心皱了皱,但并没说什么。

    娜宁却忽然有些激动,转过头,冲胡大叫喊了几声。

    她说的不是南诏官话,叽里咕噜的一串一串,青葙一句没有听懂。

    不过,她还是敏感的察觉到,这个女人似乎有些愤怒。

    想到娜宁愤怒的原因,青葙纤巧的柳眉,紧紧地皱在一起。

    她侧过头去看安笙。

    一转过去,就见安笙面上淡淡的,一派从容。

    青葙原本有些躁动的心,瞬间就静了下来。

    然后,她便听到安笙也冲着胡大和娜宁的方向,说了几句话。

    青葙诧异地瞪大了双眸。

    胡大和娜宁也惊得住了口。

    霎时间,不大的内室里静极了,落针可闻。

    然后,众人只见安笙不急不缓地笑了笑,“先让我替她诊脉,可使得?”

    娜宁愣愣地看着安笙,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这小姑娘长得标致,一笑起来,浑身像沐着神光,就像是,就像是她们粟特人信奉的拜火教中的天神,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娜宁捂着胸口,默默祈祷了一声。

    也许,也许这个小姑娘真的是天神派下来,解救女儿的呢?

    绣床边上放着一张矮凳,安笙撩着衣摆坐了下去。

    小姑娘胡馨躺在床上,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她。

    安笙冲胡馨笑了一下。

    然后,就发现小姑娘整张脸瞬间就红了,大大的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水雾。

    接着,就见她眼皮轻轻地敛了下去,不再直视安笙了。

    安笙:“......”

    她的本意是想要让小姑娘放松放松来着,难道反把人吓着了?

    怔愣之际,只见一只细瘦的小手,伸到了自己面前。

    安笙定了定神,看了一眼手边的细腕。

    小孩子手腕细些倒也正常,不过胡馨的腕子,显然更加细瘦,甚至其上的青筋脉络,都清晰可见。

    安笙默默地叹了口气,然后伸手搭在那只细腕上。

    片刻后,安笙收回了手。

    胡大和娜宁情不自禁地凑近了几分,期许地看着安笙。

    这样的目光,安笙见过多次了。

    殷殷期盼,是父母对自己孩儿真心实意的担忧。

    这样的担忧,安笙却从没见过......

    暗暗摇摇头,将心中不该有的念头驱逐出去。

    安笙开口道:“先天不足,肺气虚弱,这是主要症结,能让我看看别的大夫开的方子吗?”

    胡大和娜宁闻言眼中的热度,又一点一点降了下去。

    又是同样的结语,这样的话,他们已经听了不下上百次了......

    不过胡大到底心性更坚韧些,还没有完全放弃,径自去取了最近这个大夫开的药方,然后递给了安笙。

    安笙接过来看了看,点了点头。

    方子没什么问题,皆是对症的药材,就是药性略温和了些。

    不过这也正常。

    胡馨年纪小,底子又不好,确实经不住烈性药材。

    幸亏,胡大给女儿找的,一直都是有医德的靠谱大夫,若真碰上个心黑的,几副虎狼之药下去,短时间内胡馨许会有所好转,可不过多久,必得支撑不住,香消玉殒。

    “大夫的方子没什么问题,但我有自己的用药习惯,待会儿我改一改,以后就照着我开的方子吃药,我知道你们不大相信我,所以我说得再多,也没甚用处,不如让你们眼见为实好些。”

    安笙的态度很是从容笃定,无端地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胡大和娜宁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便见青葙从袖袋中拿出一个小布包,交给了安笙。

    安笙接过布包,才又对胡大和娜宁道:“我的针灸功夫,师承弘济寺的普云大师,二位不信我,也该相信普云大师吧,令嫒的病比一般的肺虚之症更复杂了些,需得辅以针灸之法,方能根治,还请二位允许我,替令嫒行针。

    普云大师的名头,别说在邺京,便是整个南诏,也少有人不知,胡大和娜宁自然也听过。

    他们也不是没想过去求医。

    可大师行踪不定,常不在寺中,他们去了几次,皆没能见到大师的面,这医自然也就没求成。

    安笙说她师承普云大师,那就不怪她小小年纪,却敢说能治好女儿了!

    胡大和娜宁心中都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

    他们此时才真正开始相信,也许安笙真的能治好女儿的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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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5997/ 第一时间欣赏娇笙最新章节! 作者:南墨离所写的《娇笙》为转载作品,娇笙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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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笙介绍:
生于锦绣华庭,归于青灯古佛。
顾安笙上辈子命不自主,柔顺孝悌却落得个青灯古佛、死于非命的下场。
重来一世,她决定照着自己的意愿活一场。
什么渣渣、伪善、白莲花,她都不怕!
谁知好不容易从前世的已知坑中跳了出去,转头却又进了另一个大坑......
安笙不禁扶额,请问夫君家里坑太多怎么破?
某男摆出一夫当关的架势:娘子别怕,让为夫来破!
已有百万完结文,坑品良好,请大家放心跳坑^_^娇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娇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娇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