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云涌
这夜的月光极淡,天上似有乌云,将月光都隐在了云层中,有清风偶尔吹过,树叶随风沙沙作响,送来阵阵花香。
安笙数日不曾出过门,便是再喜静的性子,也隐隐有些烦躁。
总觉得今夜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心里怎么也静不下来。
在房中来回走了两圈,安笙决定还是去习字。
师傅曾教过她,习字静心,她也确实这样做过。
果真,写了会儿字,躁动的心,慢慢地便静了下来。
她习字的时候,一般不会特意想自己要写什么,常常是心随意动,随意想到了什么,便写些什么。
刚写了一首小诗,正待准备欣赏欣赏呢,忽听青葙一声低呼,抬首望去,便见陆铮忽然出现在了房间里。
见到陆铮来了,安笙倒是很淡定。
许是在自己房中突然见到这人已经习惯了,便也没有什么吃惊的感觉了。
“将军漏液造访,可是宫里有什么消息了?”不光不吃惊,安笙甚至连陆铮此行的目的,都猜的差不多。
当然,能猜到这些,倒也不是她真能未卜先知。
只不过,是根据最近发生的事情来看,能让陆铮这么着急而来的,怕也只有宫里的事情了。
而事实,也果真不出她所料。
陆铮听了她的话,眼中便露出些许惊讶。
那目光似乎就在说,你怎知道?
安笙没回答,只好整以暇看着陆铮,等待陆铮回答。
陆铮缓缓走过来,道:“确实是宫里有消息了,方才太子殿下身边的人来了,同我说,宫里今夜,只怕有变。”
安笙闻言,微微点了点头,表示了然,继而又问:“荣贵妃那边?”
陆铮沉吟了片刻,道:“只怕不止。”
安笙有些惊讶,转瞬却又有些不解。
消息是太子殿下命人传出来的,想来也是从皇后娘娘那里知道的,这样说来,难不成,是说皇后娘娘那里也会有变故吗?
思及此,安笙不由有些担心,“难不成,皇后娘娘那边,也会有什么问题?”
皇后娘娘是太子生母,陆铮又明显是太子一派的,这么说来,也可以说是皇后娘娘一派的人,若皇后娘娘有事,太子必然不能独善其身,那么,陆铮怕是要受影响吧?
许是安笙的担忧太过明显,陆铮也看出来了,于是忙说:“皇后娘娘并没有什么事,太子的人跟我说,皇后娘娘抓到了一名匈奴的内应,而今夜,皇上本是要召幸匈奴公主的,也就是昭妃,此前,昭妃却与荣贵妃见过两次面,听说,还相谈甚欢,甚至有引以为友的迹象。”
陆铮这么说,安笙便明白了。
“皇后娘娘是觉得,荣贵妃对昭妃这般友好,怕是有什么阴谋?”
“不错,”陆铮慎重地点点头,“这匈奴内应与昭妃私下见过面,她与那匈奴使者,想要打探南诏的兵力,所以我猜测,西北,怕是平静不了多久。”
他一直都不认为,新任的匈奴王会真的想要与南诏和谈。
但是,惠帝答应和谈,他身为臣子,自然不可违抗君命,除非,他已有异心。
可他并没有。
所以,自然是要遵从惠帝的安排的。
但遵从归遵从,他自己心里却一直都明白,匈奴的野心,从未停止过,他们不会放弃进犯南诏国土,所为的和谈,不过是一时麻痹南诏的幌子而已。
现如今匈奴内忧未平,一旦内忧解决了,他们早晚会卷土重来。
皇后娘娘今夜抓到的这名内应,就是最好的证据。
若无野心,又何必费心找内应,探查南诏兵力部署的情况呢?
“匈奴狼子野心,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安笙没有说让陆铮小心的话。
她明白,一旦西北起了战事,陆铮势必是要奔赴战场的,这是他的使命,也是他的决心,她虽谈不上如何大义,但至少也知道,守卫疆土,捍卫国土之责有多么重。
陆铮也明白,一旦西北战事起了,他必然要离家去打仗。
可是,看见安笙的面色沉沉,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一种英雄气短的感觉......
思及此,陆铮赶紧摇摇头,将这奇怪的念头从脑海中挥走。
安笙可不是小气之人,她那小小的身体里所蕴含的能量,很多时候,是自己都不能及的。
这一点,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既知道,又缘何还会乱想些有的没的,实在不该。
陆铮心内的小波动,安笙并未发现,方才提到西北战事,她的全副注意力,便不由地转向那边了。
自古以来,战争最是残酷,有战争,就意味着有流血和牺牲,陆铮再勇猛,再熟知匈奴战术,却也不能避免受伤,更甚者......
想到那个让自己揪心的可能,安笙赶紧咬牙闭了下双眼,阻止自己再乱想下去。
再睁开双眼,安笙眼中清明了许多,她转头,对陆铮说道:“这几日,我便闭门不出,若到必不得以之时,我亦可再装作病重,如此的话,即便荣贵妃真要让我去瞧病,总也不好勉强与我,我自可平安躲过,不过,若宫中之事牵扯到两国邦交,你怕是也不得闲,近日你多加注意宫中动静,不必担心我。”
陆铮听了安笙的话,眉眼微弯,眼中似有柔情倾泻。
“你放心吧,宫里自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若有什么不对,太子殿下会派人给我递话的,皇后娘娘这几日亦会留心荣贵妃的动向,若荣贵妃有异,皇后娘娘一定会派人给太子殿下传话,届时太子殿下再通知与我,我便来找你,那,你自己多加小心,我便先走了。”
安笙点点头,温言道:“你也是,多加小心。”
陆铮颔首作应,然后,转头离开了。
十月的夜里,天气已经微微有些凉意,安笙轻轻推开窗,迎面送来夜风,吹得她不由瑟缩了一下。
就这一下的工夫,陆铮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幕里了。
彼时,皇宫之中,却“热闹”了起来。
惠帝今夜召幸新册封的昭妃娘娘,原本,一切都好好地,可谁又会想到,就在这位昭妃娘娘躺上龙床的那一瞬间,异变突生。
第四百九十六章:密告
惠帝自问自己乃真龙天子,寻常邪祟皆不得近身,而自己遇到突发状况,亦应该沉着以对,冷静自持,方不失天子龙威本色。
可是,眼下碰到的这个状况,实在是让惠帝无法做到冷静自持。
面对如此骇人景象,什么龙威,什么冷静,什么身份都已经顾不得了,他只想离床上这个怪物远一些。
惠帝几乎是从龙床上滚下来的,生平第一次,他发出了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尖锐叫声。
临华殿的宫人们听到内殿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喊,起初都以为听错了。
不过,内监大总管常公公却分明听出了,这乃是惠帝的声音。
常公公很小的时候,就跟在惠帝身边伺候了,何时见过惠帝如此大惊失色过,闻声忙快步跑进了内殿。
“皇上,皇上,出什么事了!来人啊,护驾,护驾!”一边跑,常公公还一边朝外面的大内侍卫们喊道。
很快,大内侍卫就跟着常公公一道,跑进了内殿。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串儿的宫人。
众人一进去,就见惠帝跌坐在地毯上,正手脚并用地往后退着。
不远处龙床方向,明黄的纱帐后面,似乎有道人影晃动,却因为纱帐阻隔,并看不真切。
常公公扶住惠帝,大内侍卫迅速将惠帝围成了一个圈,个个抽出刀刃,严阵以待地看着周围。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常公公吓得忙问。
惠帝指着龙床之上,大声喝命大内侍卫,“快,快将那妖孽给朕拿下!”
大内侍卫闻言,立即颔首应是,然后,两人举着刀,快速接近了龙床。
随着侍卫们的走近,龙床上纱帐后面的影子,似乎也在后退。
很快,大内侍卫便逼近了龙床,二人对视一眼,互相使了个眼色,一人用刀挑开纱帐,一人举刀对准龙床,准备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大内侍卫都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武功反应皆为个中好手,可此刻却仍然觉得心跳加速,手脚微微发凉。
毕竟,惠帝可是说,这床上的是个妖孽。
妖孽啊,不是人,哪个正常人面对妖孽,会不害怕呢?
随着纱帐缓缓撩起,隐在纱帐后头的“妖孽”,也渐渐露出了真容。
饶是早有准备,两名大内侍卫,仍然是被骇了一跳。
只见,那龙床里面,正有一满脸血肉模糊的“人”,围着明黄锦被,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看着他二人。
二人心头顿时一跳,险些吓退回去。
正在这时,惠帝又指着龙床厉声道:“快将这妖孽杀了!”
两名侍卫闻言,不敢再耽搁,忙举刀相向,准备砍杀了这似人似鬼的怪物。
正在他们的刀将要落下的时候,忽听床上之人大声喊道:“别杀我,别杀我,我是昭妃,我是昭妃娘娘,你们怎敢杀我!我乃匈奴公主,你们要挑起两国纷争吗!”
昭妃!
两名大内侍卫一听这话,更是惊得愣住了。
这怪物说,她是昭妃?
对啊,今夜陛下,不正是召幸了昭妃娘娘吗?
方才,他们亦是亲眼看着昭妃娘娘,被送进内殿的啊?
可昭妃娘娘,怎么会变成眼前这副样子呢?
惠帝也愣了。
随即,好像想到了什么,眉心紧紧地皱了起来。
是啊,他是亲眼看着,内监将昭妃送进来的,刚送进来的时候,昭妃,确实还是原来的昭妃,可是下一刻,原本充满异域风情的昭妃,却变成了一副恶鬼模样,将自己吓了个半死。
他好像,真的是亲眼看着昭妃的脸,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在惠帝犹疑之际,外面忽然来人报说,荣贵妃有急事,此刻正在殿外,想求见天颜。
惠帝心里正不安呢,亦不想面对床上那个恶鬼脸,闻言,便应了内监所言,答应去见荣贵妃了。
常公公闻言,忙将惠帝从地上扶起来,然后,便听惠帝吩咐大内侍卫说:“你们先看着她,不许她乱走,亦不许出声,今夜之事,没有朕的吩咐,谁也不准透露半个字,若是有人将这件事透露出去,别怪朕无情!”
“是,陛下。”众人忙垂首应是。
惠帝这才在常公公的搀扶下,带着两名侍卫,去外殿见荣贵妃。
惠帝跟荣贵妃几乎前后脚到了外殿,一见到惠帝,荣贵妃便急匆匆地走上前来,福身行礼问安。
惠帝虚扶了一下,免了荣贵妃的礼。
他此刻已经勉强镇定下来了,亦觉得方才实在有失威仪,便故意端着,想找补找补。
故而,便沉声问荣贵妃,“爱妃这个时辰过来,所谓何事啊?”
“陛下,”荣贵妃事情未说,倒是先跪下了,“臣妾发现一件大事,心下实在不安,这才急着过来,倘或扰了陛下安眠,还请陛下念在臣妾一片忠心的份上,饶过臣妾这次吧。”
荣贵妃甚少这般模样,见此,惠帝便也信了,她是真有要紧的急事要跟自己说,语气不由缓和了几分。
“爱妃请起,爱妃一心为朕,朕都知道,什么事情,你便直说吧,朕不怪你唐突就是。”
“是,陛下,”荣贵妃说着,竟微微抽泣了一声,面上也带上了几分惶惑,“陛下不知,非是臣妾一定要这个时辰来扰陛下清梦,实乃此事兹事体大,关乎陛下龙体,臣妾才不敢不来,方才臣妾本已准备就寝,忽然,福宣殿里的一名宫女跑来臣妾宫中,说有要事相报,臣妾身边的掌事宫女烟若,见那小宫女面上惶急,似有不安,担心真有什么要紧事,便带她来见了臣妾,结果,臣妾一问之下方知,这小宫女所言之事,竟是一件天大的事情!陛下,福宣殿宫女密告,说昭妃承宠之前,私自用了一种丹药,福宣殿宫女们皆不知其是何效用,恐会损伤陛下龙体,故此,臣妾才甘冒不韪,前来求见陛下,还请陛下明察。”
“你说,昭妃承宠之前,用了神秘丹药?”
惠帝闻言,脸色骤然沉了下来,声音里也透出了一股阴沉的味道,听得人心里直打突。
第四百九十七章:“怪物”
殿内伺候的宫人们,闻言皆低首噤声。
可荣贵妃,却好像丝毫没有听出惠帝语气的变化似的,只顾着回答惠帝的话。
“回陛下,福宣殿宫女是这般与臣妾说的,事涉陛下龙体,臣妾来不及等待求证,只得先来惊扰陛下了,臣妾以为,宫女所言虽不敢完全相信,但却也不能完全不信,事情关乎陛下龙体,容不得有丝毫的马虎大意,臣妾不敢以此做赌,纵然事后查明,乃是宫女无稽陷害昭妃,昭妃乃是无辜的,臣妾愿亲自向昭妃赔罪,却不愿见陛下涉险!”
荣贵妃这一番话,可谓是大义至极。
别说她所言之事,惠帝已经信了多半,就算是丝毫不信,也不得不为她话语中的拳拳情意所感动。
“爱妃快快请起,”惠帝亲自将荣贵妃扶了起来,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爱妃所言,朕已悉知,原本,朕还只是怀疑,现如今听了爱妃所言,朕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荣贵妃随着惠帝坐到了榻上,像是忽然之间,才听出了惠帝话中的隐意似的,轻轻嗯了一声之后,疑惑问道:“皇上的意思是,这件事是真的了?”
惠帝闻言,便冷哼了一声,回首看向内殿方向,道:“**不离十。”
他就说呢,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变成那副鬼样子,原来,是用了不知名的丹药之故。
如此说来,事情可就复杂了。
昭妃为何要用丹药?这丹药的作用到底是什么?昭妃的目的,又到底是什么?
若说昭妃用药,是想要获得圣宠,那么,这丹药怎么也不该将她变成那副样子吧?
他方才可是惊吓多过惊喜,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简直要被吓破胆子了!
等等!吓破胆?
惠帝脑海中,忽然多了一个想法。
昭妃虽是他的妃子,可同时也是匈奴公主,若今日自己一时不防,真被她吓出个好歹,那么,匈奴是否会借机发动战事?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往往经不起推敲,就怕多想。
若不多想,可能并不会觉得这件事有这么多奇怪的地方,可一旦深入地去想,怀疑的种子便会生根发芽,愈加壮大,直到,长成了参天大树,届时,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惠帝自问,自己并非是阴谋论者,可此刻,他仍然不得不想,昭妃在承宠之前忽然用药,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加宠爱她吗?
怕是不见得吧。
一个异族的公主,忽然来到南诏,难道会一点儿不为人知的目的,都没有吗?
谁会相信!
他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他可是一国之君,他身上能图谋的事情,可是不少吧......
“陛下,那您看,可要将那名宫女叫来,与昭妃对峙?”荣贵妃尽职尽责地表现着,对惠帝人身安全的忧虑。
任是哪个不知内情的人见了她这副样子,怕是都不会怀疑,昭妃会变成现在那副模样,跟她会有什么关系。
惠帝自然也没有怀疑。
他听了荣贵妃的话,略沉吟了片刻,招过常公公,吩咐道:“常亭,你带人去将贵妃说的那名宫女先带过来,看好了,然后,再叫御医过来。”
“是,皇上。”常公公福身应是。
刚要走,又听惠帝道:“等等,再叫人去找皇后,让她也过来。”
常公公闻言,抬首看了惠帝一眼,随即亦敛眉应了声是,然后,转身出了内殿,按照惠帝的吩咐行事去了。
荣贵妃在听见惠帝说,让常公公去找皇后过来的一瞬间,眼神闪动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又恢复了正常,面上只余单纯的担心之色。
惠帝转头,见荣贵妃一脸忧心,轻轻拍了拍她的柔荑,安抚道:“爱妃莫要担心,有朕在呢。”
“是,皇上。”荣贵妃恭顺地柔声应道。
她并没有问,原本应该在临华殿侍寝的昭妃此刻在何处,而是摆出一副万事由惠帝做主的姿态。
她这般表现,落在惠帝眼中,不由满意更甚,心中暗暗赞叹,荣贵妃虽平日里爱吃些小醋,但是真到大事面前,还是很能拎得清的,可谓颇识大体。
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堪为众妃表率,与皇后相比,甚至也并不逊色。
只是......
只是什么,惠帝没有再想下去。
有些事情,便是他为天子,亦不可强行为之,后宫与前朝紧密相连,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后身后的文氏一族,一直忠于皇家,他也不能为自己一时冲动,便让文家寒了心肠。
皇后来的很快,因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皇后穿戴整齐之后,才来的临华殿。
君前失仪,可也不是小事,皇后此举,也是顾念规矩,惠帝倒并未怪罪。
皇后刚到,常公公便也回来了。
朝惠帝轻轻点了点头,常公公便又退回到惠帝身边去站着了。
皇后亦被惠帝赐了座。
对荣贵妃与惠帝同坐榻上的不合宜举动,皇后并未多说什么,只问惠帝:“臣妾敢问皇上,深夜召臣妾来此,到底所为何事啊?”
皇后已经歇下了,忽然被召来临华殿,有这般疑问,倒也正常。
惠帝也没瞒着皇后,便将荣贵妃报说,福宣殿宫女密告昭妃承宠之前,用了神秘丹药的事情,跟皇后说了。
皇后闻言,忙起身请罪:“皇上恕罪,臣妾失察。”
惠帝摆摆手,叫皇后坐下,“此事也不能全都怪你,这后宫之大,你又如何能做到事事兼顾,面面俱到,何况,福宣殿宫女说昭妃乃偷偷用药,她亦是偶然发现,你又不会未卜先知,如何能知道,你也别急着告罪,朕叫你来,并不单单为了此事。”
“望皇上明示。”皇后忙说。
“昭妃她......”惠帝说着,忽然皱紧了眉头,面上浮现起一种厌恶加上惧怕的神色,“昭妃如今,有些问题。”
皇后和荣贵妃闻言,都焦急而疑惑地看着惠帝,似乎在说,您倒是快说啊,什么奇怪之处?
惠帝啧了一声,好像有些难以启齿似的,最后,还是一咬牙,说道:“她变成了怪物!”
第四百九十八章:眼见为实
昭妃,变成了怪物?
皇后和荣贵妃听了惠帝的话,皆面露惊诧,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只不过,若是再仔细些看的话,皇后的神情,乃是真真正正的惊诧莫名,无法相信;而荣贵妃,面上却又好像闪过了一丝窃喜似的。
但是,荣贵妃面上的那抹窃喜之色闪的太快,快到若不是不错珠地盯着她的脸看,很可能就会错过。
二人反应真假暂且不论,现在最要紧的是,惠帝的话。
惠帝说,昭妃变成了怪物,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好好地一个人,怎么就突然变成了什么怪物?
这话若是其他人说出来,皇后跟荣贵妃可能还会治他个危言耸听,造谣生事之罪。
惠帝曾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因而,在南诏宫中,一向是禁止谈论这些神鬼怪力之事的。
可今日,惠帝自己却说,昭妃变成了怪物,这便与其言行相悖了。
但惠帝毕竟是皇上,不是一般人,所以,即便他自说自话,打了自己的脸,皇后跟荣贵妃,也不会主动去揭惠帝的短处。
此时此刻,二人唯有配合而已。
因为,惠帝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神情着实太过正经了,正经到,皇后跟荣贵妃根本没有办法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
若惠帝所言非虚,那么,这昭妃,就当真是变成怪物了?
惠帝眼见自己说完那句话之后,皇后跟荣贵妃的神情由惊讶变成了惊惧,最后,再变为不解,便对常公公摆了下手,吩咐常公公带人,去将昭妃押出来。
常公公听命行事,很快,内殿中的昭妃,就被几名大内侍卫给押出来了。
她被押出来的时候,身上还裹着惠帝寻常盖着的明黄锦被。
皇后跟荣贵妃都看到,惠帝见到那被子被“昭妃”裹着后,面上便闪过一种极度的厌恶之色。
她二人似乎都很不解。
面前这裹在锦被中的一团东西,看轮廓,倒是能勉强辨认出,是个人形,可是,她整个人都被裹在被子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根本也看不见啊。
正疑惑着呢,便听惠帝呵斥常公公,“常亭,你怎么回事,朕不是让你将她押出来么,怎么叫她将朕的被子也带出来了!”
常公公闻言,忙行礼一礼,道:“皇上容禀,非是奴才不听您的吩咐,实在是,这昭妃娘娘有些不妥,奴才恐娘娘毫无遮掩的出来,有损皇家声誉,故而,才同意娘娘将被子带出来的。”
常公公这么一解释,惠帝就明白了。
昭妃今夜是来侍寝的,因而她此刻,应该是光着身子的,若是不让她裹着被子出来,确实影响不好,亦有损皇家颜面,看来还是他错怪常亭了。
思及此,惠帝朝常亭露出个赞许的目光,常亭见了,躬身行了一礼,却并不居功,又默默站回了惠帝身边。
常亭知趣,也忠心,惠帝一直知道,否则的话,他也不会留常亭在身边伺候这么久了。
皇后跟荣贵妃却没心思管常亭是否知趣,是否忠心,她们更想亲眼看看,惠帝口中变成了怪物的昭妃,到底是何模样?
就算是惠帝亲口说的,可也总要眼见为实吧?
昭妃乃匈奴公主,她若出了什么事情,是否会引起两国交战,这些都说不好。
皇后知道荣贵妃私下做过手脚,但是,却也没查到,荣贵妃做的手脚,到底是什么。
如今听惠帝所言,她心便不由一沉。
荣贵妃下手,必然轻不了,此刻,皇后不禁为自己前些日子的谨慎所庆幸。
若是她前几日便将匈奴的内应抓起来,荣贵妃又对匈奴公主下了狠手,那么很有可能,南诏便会因此而被匈奴反咬一口,即便是抓到了内应,也没什么意义了。
想到可能会因为荣贵妃一时的妒意而引发两国交战,皇后眼中便是一冷。
正在皇后心内思绪翻腾之际,便听荣贵妃开口问道:“皇上,这昭妃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臣妾与皇后娘娘,又如何能知她......”
下面的话,荣贵妃没说。
不过,皇上跟皇后却也都听明白了。
荣贵妃这意思,是在问皇上,眼下该怎么办呢。
确实,昭妃用被子蒙着头,任是谁也看不到她现在到底是何面貌。
都看不清真颜,又如何判定惠帝所言,是否为真呢?
惠帝听到荣贵妃的话,便对押着昭妃的一名侍卫摆了下手,示意他将荣贵妃头顶的被子扒下来。
侍卫得了惠帝的吩咐,自然不敢犹豫怠慢,尽管仍旧心有余悸,但还是伸手将昭妃盖在头顶的被子,扒下了一部分。
只扒下这一点儿,便也足够其他人看清被子下面的人,是何模样了。
皇后跟荣贵妃大概是都没想到眼前景象会如此骇人,登时都倒抽一口凉气,她们身后的宫女们,更是吓得叫出了声。
皇后跟荣贵妃听见侍女的叫声,忙都回过头去,狠狠瞪向发声之人。
她二人久居高位,驭下皆自有一套,侍女见到她二人这般目光,登时都吓得噤了声,不敢再发出一点儿多余的声音来。
皇后跟荣贵妃这才又转过头来,看向昭妃。
在转头的一瞬间,二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的相碰了一瞬,但随即,便又错开,只都盯着昭妃去了。
在她们不远处的那个人,与其说是昭妃,倒不如说,更像是惠帝口中的那个怪物。
皇后心里一阵发凉,她知道荣贵妃心狠,做得出这样的事情,但是,亲眼看见一个好端端的人,变成了如今这副血肉模糊的样子,皇后仍觉背脊一阵寒过一阵。
心惊肉跳之余,皇后又忍不住想到,荣贵妃这药是从何处得来的?
皇后总觉得,荣贵妃应该还有后手才对,否则的话,她不可能选在这个敏感的时机,来向皇上告状。
她既然敢告,就说明,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能将自己从这件事情中,干干净净地摘出去。
可皇后这些日子一直密切关注着荣贵妃的动向,除了见她命人给昭妃用药之外,并没有见到她做其他的事情啊?
第四百九十九章:“真相”
惠帝宫里出了事,动静还不小,很快,连太后娘娘都被惊动了。
不过,太后倒是没亲自过来,而是派了身边的管事嬷嬷福嬷嬷过来,询问具体事宜。
惠帝不敢隐瞒太后,便让常亭将事情跟福嬷嬷说了,还让福嬷嬷跟太后说,这件事他会处理好,请太后好好休息,莫要挂心。
福嬷嬷颔首应了惠帝的话,行礼之后,又离开了临华殿。
太后都被惊动了,这件事便不能再拖了,得早做决断才是。
按说后宫之事,原应由皇后做主,而荣贵妃有协理六宫之权,自然也有参与商讨处置方式的资格。
故,惠帝便问皇后跟荣贵妃:“皇后跟贵妃以为,这昭妃该如何处置呢?”
皇后闻言,略沉吟了一下,没有立即说话。
倒是荣贵妃,似乎非常着急,竟抢在皇后前头说道:“皇上,臣妾以为,昭妃变成这副样子,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她用了那种不知名的丹药之故,这个时候,自然应该先查明丹药的具体效用,然后,再视情况处置才好,故,臣妾以为,当去福宣殿仔细搜查。”
荣贵妃这话说的太笃定了,一时之间,皇后也有些说不清,荣贵妃是真想让皇上派人去搜宫,还是,只是做做样子,为了将自己彻底从丹药一事中摘出来,而故意这样说的。
惠帝却不像皇后想了这么多。
或许不是他不想想,而是真的只想找个借口,赶紧将昭妃带下去而已。
毕竟,昭妃的这张脸,怕是多看一眼,都要做上几日的噩梦,惠帝方才被吓得不轻,不想再看,也是情有可原的。
惠帝很快做了决定,甚至没有再等待皇后的意见,便应了荣贵妃所言,先命人将昭妃现带下去严加看管,再命人去福宣殿搜查,看是否能够找到宫女所说的那种丹药。
等到话全都说完之后,惠帝才好像又记起,皇后还未曾说话。
于是,惠帝又问皇后:“皇后以为,朕这样安排,可好?”
“皇上安排甚为妥当,臣妾并无异议。”皇后垂首答说。
惠帝的心思太明显,目的太明确,皇后又怎能看不出来?
既看出来了,此时又如何好违拗惠帝的意思。
荣贵妃有后手,她却也不是什么准备都没有,如今就看,谁的后手更多,杀伤力更大了。
常公公做事很有一套,搜查福宣殿的任务,惠帝正是交给了他。
有福宣殿那名告密宫女的带领,常公公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那个据说是昭妃秘密存放起来的锦盒,然后,从里面找到了只剩下一小块儿的丹药。
问过了宫女,在宫女再三确认看到昭妃吃的,就是这枚丹药之后,常公公便带着东西回临华殿去了。
回去之后,将搜查过程如实一说,然后,常公公便将锦盒呈给惠帝等人看。
惠帝微微探出头去,扫了一眼锦盒,也看到了锦盒中那赤红色的丹药残余。
显然,这枚丹药已经被吃的差不多了,只剩下这么一点儿,也不知道还查不查得出什么来。
“将今日当值的御医太医全都叫过来。”惠帝摆了摆手,皱眉吩咐道。
常公公领命而去,又过了两刻钟左右,带着一群御医和太医折返回来。
御医跟太医们并不知道惠帝突然将他们都叫过来,所为何事,因而一个个的,都表现的有些战战兢兢,似乎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被惠帝处罚。
惠帝却没心情看他们担心的样子,直接让常公公将丹药拿给这些御医,让他们瞧瞧这丹药的作用。
御医们不知到底出了何事,但是,惠帝让他们辨认这丹药的作用,倒也不算为难,一群人心下稍安,然后,便用帕子托着那丹药,仔细辨认了起来。
不过,大概是太过紧张,这些御医们凑在一起辨认了半晌,也没得出个确切结论。
倒不是没说话,而是说话的太多了,谁也说服不了谁。
不过,丹药的主要成分,他们倒是认的差不多了。
惠帝等的有些不耐烦,今夜又是惊吓又是没睡好觉的,他心里火气自然不小,见御医们迟迟给不出个确准的答案,不由皱起了眉头。
荣贵妃见惠帝面色不好看,忙伸手轻抚惠帝胸口,柔声劝道:“陛下别急,当心龙体。”
惠帝被荣贵妃柔声一劝,心头的火气稍稍降下去些许,但是,紧皱的眉心仍旧没有散开。
皇后侧首看了一眼荣贵妃,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荣贵妃的表现有些奇怪。
她似乎,过于镇定了......
按说这药是她给昭妃用的,就算是最后没查出来,可她又怎么能让这丹药,毫无破绽地变成是昭妃自己用的呢?
皇后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便有人给她解了惑。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争论不休的御医们,似乎终于有了共识。
这些人推出他们中官阶最高的御医站出来,向惠帝报告他们的发现。
丹药大体的成分已经可以确定,多数都没什么问题,皆是美容养颜的成分,但是,其中有一味药,极为特殊,乃是只有西北边陲才会生长的一种草药,有剧毒,只消一点,便能取人性命。
而且,这种有毒草药取人性命的方式很独特,需得经过汗液传播才能发挥效用。
御医说完,便垂首等待惠帝示下。
可是等了好半天,却都没等来惠帝的反应。
御医们不由有些奇怪,但是,却不敢随意出声,只得耐心等着。
那么,惠帝听完御医的话,为何一直没有反应呢?
若这些御医此刻抬起头来,往惠帝坐的方向看上一眼,他们便会明白,惠帝非是没有反应,概因太过愤怒,一时竟然做不出别的反应来了。
惠帝确实很生气,很恼怒。
跟来自匈奴的昭妃相比,他当然更加相信御医们的话,且御医们事先并不知临华殿出了何事,亦不知这丹药是谁的,又怎么会故意针对昭妃?
若不是御医故意针对,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昭妃,想要取他的性命!
第五百章:噩梦
想到昭妃意图谋害自己的性命,惠帝顿时怒火中烧。
这一刻,他脑中思绪不停的转动着。
昭妃乃匈奴公主,匈奴在和谈时,突然之间送来一名公主,而且事先还瞒的密不透风,本就不合常理,现在,这名公主在侍寝的时候,又意图谋害自己性命,要说她做这件事情,跟匈奴王丝毫没有关系,惠帝死都不信!
太子跟陆铮说的果真没错,匈奴狼子野心,根本就不是真心想要和谈。
也许,和谈只是幌子,他们意图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谋害自己的性命,才是真的!
这些生食血肉的野蛮人,其心当诛!
惠帝脸色阴沉的厉害,面上神情清清楚楚地表明了,所谓的山雨欲来风满楼是何模样。
荣贵妃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忽然起身跪在了惠帝脚边。
“皇上恕罪,臣妾愚钝,受了昭妃蛊惑蒙蔽,险些害了皇上,若皇上今日出了事,那臣妾当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啊,求皇上治臣妾轻信他人之罪!”
荣贵妃这番话说的恳切,不过,殿内众人很多都不明白,她为何要突然请罪。
只有皇上跟皇后知道,这是为何。
正因为知道,皇上才不会真的怪罪荣贵妃。
皇后暗暗哼了一声,心道荣贵妃演了一出好戏。
果真,下一刻,就见皇上亲手将荣贵妃扶起,就连刚刚高涨的怒气,似乎都因为荣贵妃的话,而降下了许多。
“爱妃何出此言,你又怎知昭妃有这等险恶用心,你放心吧,朕心里明白着呢,此事与你无关,自然怪不得你。”
荣贵妃似乎很为惠帝此言感动,当下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样,娇声喃道:“皇上......”
“爱妃别急,朕没事。”惠帝轻轻拍了拍荣贵妃的柔荑,以示安慰。
皇后冷眼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她现在终于明白,荣贵妃为何这般“有恃无恐”了,原来,这丹药竟是这般作用!
若是御医所言当真没错,那荣贵妃留着这样的丹药,原本到底是打算对付谁的?
这般想着的同时,一个人,骤然跃上皇后心头,但随即,便被皇后又压下去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她到底棋差一着,这一局,她已失了先机,后步更是不能走错,否则的话,连她都可能被荣贵妃算计进去。
皇后打起精神,不再胡思乱想。
昭妃所犯罪行,现在人证物证全都找到了,容不得昭妃再抵赖分毫。
惠帝已然是恨极了这个心如蛇蝎的异族女人,又哪里会对其心软?
“常亭!”惠帝厉声唤道。
“奴才在,皇上您有何吩咐。”常公公听出惠帝语气不善,忙躬身应道。
接着,便听惠帝冷声道:“你带人去,将昭妃带去内刑房,务必给朕问出来,她到南诏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常公公闻言,心头不由一跳,随即点头应是,然后,带着人下去了。
众御医听到这里,如何能还猜不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们这些人,本就常在内宫,对内宫里的事情,不说十分了解,到底也知之甚多,宫里秘密何其多,今日听见的这一样,并不新鲜。
御医们静静地垂手站着,皆不敢出声。
良久之后,才听惠帝对他们道:“今日之事,朕希望,诸位都能管好自己的嘴巴,莫要胡说,诸位可懂朕的意思?”
“臣等明白。”众御医皆道。
惠帝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正要挥手让御医们退下,便听皇后说:“陛下,让御医们替陛下诊个脉吧?”
惠帝知道皇后这也是关心他的身子,便点头应了。
皇后见惠帝答应了,忙叫御医上前来,替皇上诊脉。
诊脉的结果还是比较好的,惠帝除了受了些惊吓,并无其他问题。
至此,惠帝也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皇上没事,这可太好了,佛祖保佑,真是佛祖保佑。”荣贵妃抢在皇后前头,对着空气拜了又拜,一副虔诚至极的模样。
皇后懒得跟她计较这些,听到惠帝没事,她也放心了不少。
折腾到了现在,时辰已然晚了,惠帝不想再睡在临华殿,可一时之间,又拿不定主意应该去皇后宫里,还是去荣贵妃宫里更好一些。
这个时候,他性格中的拿捏不定的缺陷,便又表露无遗。
因为实在做不出选择,惠帝只好不说话。
最后,还是皇后替惠帝做了决定。
“皇上今夜也累了,又受了惊吓,明日又是大朝,还是早些休息为好,荣贵妃,你可要好好伺候皇上安寝才是。”
听到皇后这话,惠帝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其实也是比较想要去荣贵妃宫里的。
因为,出了这种事情,荣贵妃那种闺阁内特有的温存小意,更加能抚慰他的心,而皇后太端庄了,端庄到他在皇后面前,实在不好意思露出惧怕胆怯的样子。
荣贵妃当然也希望惠帝去她宫中休息,但是,这话被皇后提出来,她就忍不住多想了。
皇后会不会,是有什么别的打算,才将皇上推给她的呢?
可不管她怎么想,皇上都必得去她宫中了,除非,她自己愿意将皇上再推出去。
可她不愿意!
好容易收拾了昭妃这个妖艳的异族货色,她才不想将皇上再推给皇后呢!
那是傻子才会做的。
反正不管皇后还有什么打算,她自问自己的安排都是万无一失的。
只要能将昭妃彻底清除,她也不在乎皇后还有什么心机。
反正这一回,她就是针对昭妃,又没打算对皇后做什么,所以,并不怕皇后私下去查。
她就不信,皇后真能大度到,容得下昭妃这个异族女人,与她们一同争宠。
惠帝同荣贵妃回了昭阳宫,皇后却没急着回去,而是留下来替惠帝善后。
再者,她也想好好查一查这件事,她总觉得,荣贵妃做的,不止这些而已。
惠帝到了昭阳宫后,在荣贵妃的伺候下,重新净了面,便上床去睡了。
只是,大抵是真的被昭妃吓得不轻的缘故,所以,刚睡了没一会儿,惠帝便被噩梦惊醒了。
第五百零一章:关心则乱
被噩梦惊醒的惠帝,异常恼怒,甚至直言要杀了昭妃泄愤。
最后,还是荣贵妃好生劝说,才让惠帝渐渐消了怒火。
荣贵妃劝说惠帝,倒不是想要替昭妃说情,乃是也明白,昭妃不能就这么杀了的缘故。
她虽妒意强烈,但是,也不是真的毫无脑子。
家国大事,她怎么着,也是了解一些的。
南诏跟匈奴纷争不断,自前朝起,战争就未曾停过,但交战的大多数原因,皆是因为匈奴企图侵入南诏国土。
荣贵妃跟在惠帝身边这么多年,哪能一点儿都不了解惠帝,她知道,惠帝并不喜欢打仗。
可若是惠帝此刻杀了昭妃,那么,两国之间一场大战,应该是在所难免的了。
到时候,惠帝冷静下来,必然又要后悔。
后悔了,兴许就会埋怨她,在他当时发火失去理智的时候,没有尽力劝阻。
荣贵妃不想事后被惠帝埋怨,所以,此刻才尽心劝了。
而惠帝听了她的劝说之后,果真渐渐冷静了下来,还赞了她懂事大义,荣贵妃不由暗喜,心想自己这一步当真是走对了。
惠帝被噩梦惊醒,总归难受,荣贵妃便命人点上安神香。
许是安神香的作用,惠帝后来,再没有被噩梦惊醒,只不过,即便是睡着了,他紧皱的眉头,也没有一刻松开过。
由此可见,昭妃的事情,对他的影响,还是十分深重的。
就在惠帝于昭阳宫安寝的时候,太子也收到了皇后派人送出来的消息,知道内宫里发生的事情。
太子毕竟是储君,在接到这个消息以后,最先想到的事,亦与政治有关。
荣贵妃这一步棋走得可谓是惊险至极,若御医说的没错,那一旦昭妃真跟惠帝接触上了,那么,惠帝必死无疑,这件事一旦查出来,那就是灭九族的大罪!
可是,荣贵妃走成了,惠帝没有受伤,好像只是受了点儿惊吓,而昭妃,确实彻底不中用了。
其实,现在都不必内刑房的人再审问什么了,惠帝从心底深处,已然认定了昭妃就是要谋害他。
谋害帝王,这一重罪名,就已经大过天了,还需要再有别的罪名,来给昭妃定罪吗?
也许是需要的,太子心想,父皇可能也想知道,昭妃此举,是否真的是受了匈奴王的示意。
若是真有匈奴王授意,那么,匈奴的野心,就非常清楚明白了。
与此同时,南诏与匈奴的一场大战,也在所难免,再不想打仗,也不代表父皇能容忍匈奴人意图谋害他的性命。
又或许,父皇让内刑房审问昭妃,就是想要得到一个,出兵匈奴的理由。
不过,这个可能性还是比较小的。
照他对父皇的了解,父皇对战争的态度,向来是能躲则躲,躲不过,也多数是被动迎上,让他自己先发动战争,实在不容易。
可匈奴如狼,时时刻刻紧盯着南诏这块“肉”,让狼看着肉不吃,这可能吗?
他总觉得,父皇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是装作不明白罢了。
夜风袭来,吹散太子心中的沉思,听说了这个消息,太子已经睡不着了,他独自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对空中摆了下手。
随即,一道黑影自黑暗中掠出,转瞬,便跪在了太子身后。
太子并未回头,只沉声吩咐道:“你去一趟护国公府,将这件事跟陆铮说一下,再告诉他,母后提醒,让他的未婚妻仍要小心行事。”
身后之人并未回答,只是对着太子行了一礼,便再次消失于黑暗之中了。
......
三刻钟左右,太子身边的暗卫到达护国公府,小心避开府卫,摸到了陆铮的院子。
陆铮院中亦有几名亲卫守着,他们对太子身边这名暗卫都知道,明白他是来给陆铮送消息的,所以并未阻拦。
陆铮一向浅眠,暗卫一入院中,他便醒了,随即起身下了床。
刚站到地上,暗卫便从窗口闪身进到了他的卧房。
暗卫的使命,就是送消息,送完了消息,便即刻离开了。
暗卫走后,陆铮却有些犹豫。
此时已近丑时,大部分人正在酣眠,他一时便有些犹豫,到底该现在就去找安笙,还是等明日下了朝再过去。
想了一会儿,陆铮还是决定,即刻动身去见安笙。
此事非同小可,若耽搁了时辰,恐生变故,若安笙就因为他这一时的耽搁,而被卷入了这件事情中去,他会恨死自己的。
皇后娘娘既然能让太子提醒他,要安笙小心,那必然不是无故这样说的,他必得重视起来才行。
事关安笙,容不得他不小心。
很快,陆铮便穿戴整齐,出了门。
他没有惊动府里其他人,亦没有带着亲卫,而是只身去了永宁侯府。
一路顺利,很快,便到了玉笙居。
玉笙居的小院里,静悄悄的,仔细听的话,陆铮甚至可以听到隐隐约约的鼾声,这些迹象,无不表明,这座院子里的人,皆在深眠当中。
陆铮没有敲门,而是动手撬开了安笙的房门。
一边撬门的同时,它还忍不住想,一定要提醒安笙,这门还要再加固才行,只这样插着门闩,可挡不住别有用心的人!
今儿来的是他,改日若有贼人也来了,可怎么办!
可他也不想想,哪个贼人能这么轻易的,就摸进永宁侯府的内院。
就算永宁侯府的府卫们的身手,比之护国公府的差上身多,但是,也不是一般人家的护院能比的啊。
再说了,哪有那么多罪大恶极的贼人,这个时辰,还会特地到侯府来撬门?
所谓关心则乱,陆铮这也是,想得太多,才处处都觉得不放心。
撬门并未用多少时候,门闩落地的一瞬,陆铮已经推门而入,在门闩即将掉到地上的那一刻,猿臂一伸,将其捞住了。
转身轻轻关好房门,陆铮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青葙睡在外堂的榻上,陆铮先走到软榻前,拿过青葙放在枕边的帕子捂住了青葙的嘴巴。
几乎在这一瞬,青葙便醒过来了。
陆铮忙轻声道:“别叫,是我。”
第五百零二章:心生欢喜
屋内并未掌灯,一片漆黑。
青葙在黑暗中瞪大了双眼,满眼惊恐,直到听出陆铮的声音,才放弃了挣扎。
陆铮慢慢地松开了手,青葙一下子从踏上跳了起来。
她简直要被陆铮吓死了,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她记得睡前自己插门了啊?
陆铮似乎明白青葙的疑惑,直接就说:“我挑开门闩进来的,这门闩并不把握,以后要注意。”
青葙:“......”现在叫她注意了,那您进来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该不该注意呢!
青葙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狂跳的心,然后,才压低声音对陆铮道:“姑爷,您这时候来,怕不适合吧?小姐已经睡了。”
“我知道,”陆铮沉声道,“情况特殊,我必须得来,你进去,先将安笙叫醒,我怕我突然进去,再吓到她。”
青葙闻言,忍不住暗叹了一声。
好吧,总算姑爷还知道心疼小姐,怕吓着小姐,至于自己受的那点儿惊吓,就算了吧,这几日情况特殊,她也不计较了。
青葙拿过油灯,将灯芯轻轻拨亮,然后,用手拢着这微弱的火光,往内室走去。
至于陆铮,青葙忍不住小心眼地想,先叫他那么摸瞎站着吧,谁叫他大半夜吓唬自己来着......
安笙原本并不是睡意深沉的人,但是,这个时辰,再浅眠的人,一般也都在深度睡眠中,所以,青葙进来的时候,安笙并未察觉。
直到青葙轻轻推动了她,安笙才懵然醒来。
不过,睁开眼睛以后,安笙的脑子便很快清醒过来了。
“出什么事了?”她一边问青葙,一边下床来穿鞋子。
青葙将油灯搁在安笙床边,转身去将安笙的外裳拿过来,替安笙披上,然后,低声对安笙道:“小姐,世子来了。”
安笙一听,就知道一定是宫里出事了。
而且,这件事肯定还不小。
所以,陆铮才不顾夜深,这时候过来找她。
她迅速穿好外衣,便带着青葙去了外堂。
油灯的光线太暗了,几乎只能照到面前一尺见方的地方,其他的地方,还是一片黑暗。
不过,再黑,一个大活人站在屋里,安笙也不至于看不见。
再者就算她看不见,可她跟青葙身边有光源,陆铮自然也会看见她们。
看到了陆铮,安笙一句多余的话也没问,直接就让他说出了什么事。
她并未让青葙再点亮烛火,这个时辰,屋里亮了灯,反倒隐人注意,好在油灯光线十分之弱,她们也没坐在窗边,所以还算安全。
陆铮心里着急,也是一句废话没有,赶紧将太子殿下让人传出来的消息,跟安笙说了一遍。
安笙听罢,思索了片刻,便明白皇后娘娘为何要让陆铮提醒自己当心荣贵妃了。
荣贵妃给昭妃用了药,这药让昭妃变得面目全非,如今药又被太医查出来,是用西北边陲独有的有毒草药制成的,荣贵妃已经成功让皇上怀疑到了昭妃,不,不只是怀疑,皇上现在甚至从心底里已经认定了,就是昭妃想要谋害他。
可尽管一切证据都指向昭妃,但是,荣贵妃仍旧有可能想要个万无一失。
若有人觉得御医太医的话可信度还不够高,那么,就再加上一点儿可信度上去。
而能给这件事加重可信度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师傅,另外一个,勉强应该算是她吧。
师傅身份不一般,太后皇上都礼遇有加,荣贵妃一般情况下,可能请不动,或者说请动了,她也绝对不敢威胁师傅帮她做什么事情,那么,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了,那就是她。
之前,皇后娘娘让陆铮提醒她,要小心荣贵妃可能会召她进宫去帮忙瞧病,应该是因为皇后娘娘当时也不确定,荣贵妃给昭妃用的药,到底是什么。
而今夜事发突然,皇后娘娘看到昭妃的样子,才知道荣贵妃用的到底是什么药。
在这种情况下,皇后娘娘也明白,荣贵妃再找自己进宫去帮忙瞧病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唯一还能将自己扯进这件事情中的借口,大概就只有进宫去辨药了。
自上次给荣贵妃瞧完病之后,安笙知道,荣贵妃对她的医术,还是挺看好的,而全邺京的人又都知道,她是普云大师的俗家弟子,专门跟普云大师修习医术的,所以,找她去辨药,正合适。
当然,会出现这种结果,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荣贵妃事情没有做干净,必须要找人帮她扫尾,亦或者“替罪”,才会将她扯进去。
一旦她被扯进去,那么陆铮就有可能也被牵扯进去,陆铮被牵扯进去,太子恐怕也很难独善其身。
尽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事情关乎到太子,皇后仍然不敢小视,这才急忙命人给太子传话,又叫太子提醒陆铮,让她小心荣贵妃。
想明白了这一切,安笙不禁想要叹气。
宫里的事情,真是太复杂了。
或者说,牵扯到政治的事情,就没有不复杂的。
不过,陆铮如今已经深陷其中,她自然不能抽身事外,再复杂的情况,小心应对就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铮见自己说完话之后,安笙久久未言,以为她心里害怕,便安抚说:“你别担心,这些只是皇后娘娘预先做的准备而已,你是我的未婚妻,而我又是太子的人,荣贵妃知道这些关系,轻易也不会拉你入局,即便是真被她拉进去了,你也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呢,你只做你想做的,就够了。”
安笙听了陆铮这话,先是一愣,继而忍不住笑了。
起先,还只是抿着唇微微笑着,到后来,笑容越来越大,竟是无声大笑了起来。
陆铮不明白安笙怎么突然笑成这样,心说这不会真是吓着了吧,所以人都不对劲了?
“你......”
“我没事,只是觉得,将军这话甚为动听,心里欢喜,一时没忍住,便笑出来了,还望将军莫介意。”
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有人跟自己说,别怕,一切有我,你只要做你想做的,就够了。
她心里,怎能不欢喜?
第五百零三章:别后悔
陆铮见安笙不是被吓着才笑的,也就放心了。
而且,安笙说喜欢听他说话,心里欢喜才笑的,这可是好事啊。
他娘常说他嘴笨,不会说话,担心他讨不了安笙的欢心,可现在看来,娘说的也不一定全都对啊,安笙这不是,挺喜欢听他说话的么。
“你喜欢,我以后便常说与你听。”陆铮这其实并非是在故意说情话,而是心里真这么想的,便这么说了。
可越是这样,才越叫安笙欢喜。
不过心的情话说的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只有这样发自内心的,不经意间说出来的“情话”,才最叫人动心。
青葙也抿着唇偷偷笑了。
到底是谁说她们姑爷不会说话,不会讨女孩子欢心的?依她看,这明明做的很好嘛,她都许久没见到小姐笑得这么开心了,可见姑爷这话,着实是说到小姐心里去了。
“宫里出了这种事情,昭妃身份特殊,难保匈奴那边知道以后,不会有什么异动,将军......”安笙是想问问,是否会打仗,不过,话刚一出口,便想起这好像有刺探军情的嫌疑,便停下来了。
不过,她停下了,陆铮却未停。
“荣贵妃动手了是不假,但是,皇后娘娘亦不是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娘娘近日抓了匈奴的那名内应,只待明日找个合适机会,将人送到皇上面前去,有了这两个人的存在,匈奴就算想有什么异动,怕是也不敢了。”
这些事情,安笙一直都知道,陆铮也从未想过要隐瞒她,所以,自然是什么都说了。
“若我估计的没错,寒铁矿藏一事,匈奴怕是也要将这个哑巴亏吃下去了。”
听陆铮这么说,安笙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匈奴此番突然送公主来和亲,主要目的,是为了在南诏宫廷内安插眼线。
但现在这眼线意图谋害南诏皇帝,这件事,非同小可,就算公主的事情,匈奴可以搪塞,说公主所作所为,皆出于自身,非是匈奴王的示意,可内应一事,匈奴却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的。
这样一来,匈奴即便发现那隐秘的寒铁矿藏被南诏收回了,也轻易不敢乱来。
除非,他们想要现在就挑起大战。
不过,按照陆铮所说,匈奴现在内忧未平,所以,应该并不具备发动大战的条件。
故而,他们便只能自认倒霉,吃了哑巴亏了。
要这么说来,荣贵妃此举,倒是无形中帮了南诏的忙了......
安笙皱了皱眉,不再想荣贵妃,而是对陆铮道:“寒铁的事情,能不起波澜,自然是最好的,不过,按你所说,与匈奴一战在所难免,我还是希望,你能小心些。”
她不能阻拦陆铮,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叮嘱他小心一些而已。
“我知道了,我会的,你放心吧。”陆铮颔首应道,眼底有温情流淌。
要紧的事情都说完了,二人一时之间,忽然像是没了话,室内陡然便静了下来,只余微微的呼吸声。
片刻后,陆铮站起身来,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低声道:“时辰也不早了,今日还有大朝,那,我便先回去了。”
安笙闻言,也站起身来,颔首应道:“好,将军慢走。”
陆铮点点头,没让安笙送他,自己闪离开了。
他走后,安笙让青葙重新将门拴好,青葙应了。
只是一边插门闩的时候,一边忍不住小声说:“看来将军说得对,这门闩是不把握,改明儿得在里面上道锁才行。”
“你一个人嘟囔什么呢?”安笙见青葙拴个门还自言自语上了,不由奇怪。
青葙插好了门闩,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才重新走回到安笙身边,小声对安笙解释道:“奴婢是说,改明儿得在这门里头加道锁才行,方才将军进来的时候,跟奴婢说,这门只插着门闩,不把握,奴婢一想也是,将军方才就没有惊动奴婢,便撬开门闩进来了,所以说,是得加道锁,小姐您说呢?”
安笙听得有些想笑,“陆铮跟你说,这门闩不把握?”
“是啊,是将军说的,特地嘱咐奴婢的。”青葙却没察觉出哪里好笑了,还一本正经地朝安笙点头呢。
安笙又看了一眼门边的方向,失笑摇了摇头,说:“行,那往后就加道锁,找个好一些的锁匠,弄个撬不开的锁才好,省得以后有人趁夜摸进来。”
“小姐您说的太对了,奴婢明儿就跟郑妈妈说,叫郑妈妈找锁匠打一把最结实的锁来。”青葙十分赞同地点点头。
安笙更想笑了。
她心道,这话可是陆铮自己说的,但愿,他往后别后悔。
......
此刻,正在跳永宁侯府院墙的陆铮,不知为何,脚下忽然一滑,险些踩空,幸亏他反应快,及时提气,脚搭在别的地方,才没有直接从墙上掉下去。
稳了下心神,陆铮一个纵身,跳下了高墙,站定后,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侯府内院方向,才转身走入夜幕里。
次日早,大朝。
文武百官一早起了,收拾过后,便都出门上朝去了。
结果,等他们到了宫中,才被告知,惠帝突染急症,今日的大朝会,取消了。
文武百官们接到这个消息,皆面面相觑,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不过,眼下出了什么事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乃是惠帝生病了。
皇上病了,可不是小事,往重了说,这可是要关系到国本的。
因而,百官们纷纷向内官打听,皇上到底什么病,病情如何之类的消息。
不过内官们都得过交代,多余的话并不说,只说太后下了旨意,让百官们各司其职,朝政大事,暂时交由太子主理,大皇子从旁协助。
太子本就有监国之权,惠帝生病,太子主理朝政,倒也说得过去,大皇子亦是成年皇子,协助太子,也并无不妥,百官们见太后安排得当,明白朝局短时间内不会生变,心下不由稍安。
安抚了朝臣,内官们便退下了。
很快,太子跟大皇子便来了,百官们见过太子跟大皇子,在太子的命令下,各司其职回去忙了。
第五百零四章:突发急病
安抚了朝臣们,太子跟大皇子也没心思再说话,忙马不停蹄地赶往昭阳宫。
惠帝突发急病,他们亦是才接到消息不久,忙就赶过来了,如今亦未曾见到惠帝的面。
第一次,大皇子也没了对太子说挑衅的心思,只闷头往昭阳宫赶去。
荣贵妃派人给他送信,就说惠帝寅时初起身的时候,忽然发了高热,接着人便昏睡不醒,御医们各种法子都试了,却仍然没有用。
大皇子对惠帝到底还是有父子真情在的,退一步说,即便没有这父子真情,只为他的大计,他也断不会希望,惠帝在此时出了事。
现如今,他手中的力量并不足以将太子拉下马,他若想要创建大业,就必须依靠惠帝的力量。
而这一切,都得惠帝还活着才行。
所以,大皇子心中着急。
而太子焦急,便真的是身为人子对父亲的担忧了。
惠帝做的再不好,也是他的生父,更何况,相比于那些史上昏君来说,惠帝还远远没有做到那样。
惠帝或许不是明君,但也不能说是昏君,且他对太子,虽说不算偏爱,但是也没到厌恶回避的地步。
于情于理,太子都真心忧急惠帝的身体状况。
很快,太子跟大皇子便到了昭阳宫。
太子跟大皇子急匆匆进了正殿,寝殿内的情形,一目了然。
惠帝躺在床榻上,面色潮红,双眸紧闭,头上搭着棉帕,整个人宛若只是睡着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而太后坐在床边,正望着惠帝双睫含泪,皇后站在太后身边,眼眶亦是红彤彤的,正在低声劝慰太后。
而荣贵妃,却跪在太后脚边,正嘤嘤哭个不停。
殿内还有许多御医,正凑在一处,似乎在讨论如何医治惠帝。
昭阳宫乃荣贵妃居所,惠帝在昭阳宫突发重病,荣贵妃多半是被太后责骂,才跪在内殿,这个情况并不难懂。
太子脚步顿了一瞬,随即快步走向床边,匆匆跟太后和皇后行了一礼,然后便急着问惠帝如何了。
大皇子见到自己的母妃跪在地上,脸色瞬间便难看了下来。
正要发作,却见荣贵妃暗暗给他递眼色,意在叫他隐忍不发,赶紧去看惠帝。
大皇子见此,只好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转而跟上太子的脚步,也去了床边。
太后显然是没心情说话的,因而,皇后便将惠帝的情况,简单地跟太子和大皇子说了一下。
惠帝这病来的突然,且十分凶险,这么多御医接连诊断皆束手无策,大家怎么能不着急?
最让人不解的是,御医们诊脉过后,皆说惠帝脉象并无太大不妥,却不知为何一直醒不过来,无论太后她们在惠帝耳边如何召唤,惠帝皆毫无反应。
就算是睡得再熟,那这么多人叫了,惠帝也总该有个反应吧?
可这人就是双眼紧闭,连一丝一毫的反应都没有。
只除了偶尔急促的呼吸,若非如此,太后简直要怀疑,惠帝已经自睡梦中,去了......
御医们仍在小声讨论着,个个一脸的紧张。
若惠帝今日真的醒不过来,他们毫不怀疑,太后一怒之下,会先处决了他们,让他们给惠帝陪葬去。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确实可能发生的事情。
如此,这些御医又怎能不紧张,不着急?
可再紧张,再着急,想不出办法医治惠帝,仍旧于事无补。
太子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惠帝毫无反应的面容,觉得不能光这么等着,得再想些别的办法才行。
皱眉沉吟了片刻,太子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皇祖母,孙儿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太子想到了给惠帝治病的人选,却没有跟皇后说,而是直接跟太后提了起来。
太后一向看重太子,对太子的话也多能听得进去,闻言忙说:“你有法子,就快些说,你父皇他......”
说着,太后口中一顿,面露哀容,显是想到什么不好的结果,不忍再说了。
“皇祖母莫急,孙儿是想,父皇如今情况不明,咱们不能一味等待,总要多想些法子试试才行,普云大师医术超群,故孙儿以为,可以将大师请来替父皇瞧瞧,您觉得呢?”
普云大师的大名,在邺京,甚至整个南诏都不一般,太后笃信佛法,对普云大师更是信任礼遇有加,听太子提起普云大师,心中便是一动。
“对啊,哀家怎么就忘了大师呢,幸亏太子提醒了哀家,快,快叫人去请大师!”
“皇祖母,”在太后叫人去请普云大师的时候,太子拦下说,“普云大师乃得道之人,应受礼遇,此事又关乎父皇龙体,请皇祖母允许,孙儿亲去请大师前来,替父皇诊治。”
太后听了太子这番话,心内不由大慰,连连点头赞道:“好好好,总算你父皇没白疼你一场,哀家亦没白疼你这么多年,关键时候,还是你想的周到,既如此,你便快快去吧,哀家等你的好消息。”
“是,皇祖母,您放心,孙儿一定会尽快将大师请来的,那父皇这里,就劳皇祖母与母后,仔细照看了。”
“你放心去吧,有哀家在,谁也不敢再乱来!”说着,太后还意有所指地看了荣贵妃一眼。
荣贵妃被太后这么一瞧,顿时浑身一僵,有那么一瞬,似乎连哭都忘了。
大皇子咬牙看着这一幕,眼中冷芒飞快一闪,想要说话,却已经晚了,太子已经走了。
他已失了先机,如今荣贵妃又被太后怪罪,他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不说话,尽力将对惠帝的担忧表现出来,还勉强能挽回一些印象分。
荣贵妃大概也看出了大皇子心有不忿,又暗暗朝大皇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大皇子沉住气。
大皇子对荣贵妃微微点了下头,意在告诉她,自己明白,叫她放心。
他们母子自认为这一番眼神交流极为隐秘,可实际上,他们母子二人的表现,早已经落入了太后眼中,只不过,太后现在懒得理会他们罢了。
在惠帝清醒过来之前,太后没有心思再去管荣贵妃跟大皇子之间那点儿眉眼官司。
第五百零五章:中毒
太子离开皇宫后,一路疾奔上了紫霞山,直奔弘济寺而去。
到了弘济寺后,太子很快就见到了普云大师,待太子将情况一说,普云大师即刻收拾了药箱,与太子一同入了宫。
其中路途自又是一番折腾,这里便不作细表。
只说普云大师入了宫,见到了惠帝、太后与皇后等人后,便被太后请到床边,请其替惠帝诊治。
普云大师倒也未曾拘着虚礼,坐下凝神诊脉。
普云大师诊脉的时候,殿内安静极了,几乎已经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
所有人都屏气凝息地看着他,似乎都迫切的想要知道,他会怎么说?
名满天下的弘济寺得道高僧能,医术超群的普云大师,能否诊出惠帝这病的症结所在?
普云大师这一诊脉,足足诊了有一刻钟之久。
太后跟皇后,包括太子跟大皇子都在一旁静静等着,其他人就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了。
一刻钟后,普云大师收回手,面色有些凝重。
“大师,怎么样?皇上这到底是怎么了啊?”太后急忙问道。
普云大师沉吟了一瞬,向太后行了一个佛礼,道:“若贫僧猜的不错,皇上近几日,可是接触过什么毒物?”
毒物?
所有人一听普云大师这话,皆悚然一惊。
几名御医的脸色,瞬间就白了,眼中盛满了惊恐。
惠帝确实可以说是接触过有毒之物,且就在昨夜,他们还替惠帝诊了脉,当时,并未发现有什么问题啊,难道,竟是自己医术不精,没有发现么!
这下可坏了,若是太后知道,是他们的疏忽,才导致了皇上突发疾病,他们就真没活路了!
荣贵妃的脸色,也在听到普云大师话之后,瞬间变了。
她慌乱地想到,不应该这样啊,她是照着韩峰说的去用的药啊,韩峰不是说,只要不接触上,并不会有问题么,她昨夜已经问过了,皇上并未跟昭妃有过肢体接触,按理说,不应该会中毒啊!
可如今......
荣贵妃越想心里越慌,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自己事先安排得当,并未泄露出什么消息,只要没有人知道那药是她给昭妃用的,她就不会有事!
对,只要这件事没人知道,她就不会有事的,一定会的!
就算这个老秃驴看出皇上中了毒,却也怀疑不到她身上,药是昭妃下的,跟她无关!
荣贵妃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力图让自己更加镇定一些,以免其他人从她的反应中,看出破绽,届时就真的解释不清了。
当然,太后此刻的注意力,也并不在她身上,皇后虽然知道内情,但却没有直接证据,这个时候,也不好在太后面前揭发荣贵妃,若不能一击击败荣贵妃,反而还要引火烧身,被太后不喜。
太子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亦是什么都没说。
太后听普云大师说皇上是中毒了,登时就急了,“大师,那这毒可否能解?”
“太后娘娘莫急,若贫僧看的不错,皇上中毒未深,倒也可解,不过......”
“不过什么?有什么要求,大师您只管说,哀家一定叫人都满足了您!”太后这会儿,不止是将普云大师看做得道高僧,简直是看成了救命稻草了。
一听普云大师说,皇上中毒可解,太后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忙让普云大师帮忙解毒。
“还请太后娘娘稍安勿躁,皇上这毒贫僧一人,却解不了,需得再请一人来帮贫僧的忙才行。”
“要请谁?大师只管说,哀家这便派人去请!”
有太后这话,普云大师便也没了顾忌,直言道:“贫僧要请的,倒也不是旁人,乃是贫僧的俗家弟子,永宁侯府二小姐,顾安笙。”
太后听完普云大师的话,微微愣了一瞬,但随即便点头应说:“原来是永宁侯府的二小姐,这个好办,哀家即刻命人去请,大师稍后。”
说罢,太后便要命人去永宁侯府请人。
太子这时却说:“这样请人去又要耽搁不少时候,皇祖母您看这样可好,孙儿叫人去给陆铮传个话,让他快马去永宁侯府,将顾家二小姐请来?”
陆铮跟安笙是什么关系,太后知道的非常清楚,要说这二人能成就良缘,当初还算是太后给撮合的呢。
太后几乎在听到太子这话的时候,便明白太子的意思了。
“也好,那太子就快些叫人给陆铮传话,让他马上去将顾家二小姐请进宫来,这样,叫人带着哀家的令牌去,务必要快些。”
“孙儿明白,皇祖母莫急,孙儿这便去安排。”说着,太子朝太后等人行了一礼,接了太后的令牌,立即转身出去安排了。
太子叫来禁卫好手,命他们即刻去给陆铮传话,让他去永宁侯府接顾家二小姐入宫,然后,又将太后的令牌交予禁卫。
禁卫见太子面色凝重,又见太后令牌,哪敢耽搁,忙动身去寻陆铮。
陆铮如今只在京郊大营领了闲职,所以并不怎么忙,多数时候,还是在府里的时间居多。
今日惠帝突发急病,陆铮不知情况到底如何,又担心匈奴使者那边有什么异动,所以,从宫中出来以后,就直接回府了,并未去京郊大营那里。
如此,倒是省了禁卫的时间了。
禁卫快马加鞭到了护国公府,见到陆铮后,将情况一说,陆铮一刻不停,赶紧也去了永宁侯府。
陆铮未去京郊大营,但永宁侯顾麟却在兵部办差,因而并不在府中。
所以,陆铮到了永宁侯府,仍是由徐氏接待的。
陆铮也没瞒着,反正这件事情也瞒不住,他不说,顾麟总不会瞒着自己母亲,但这件事涉及皇上,所以,他并不担心徐氏会胡说什么,她不敢,永宁侯就更加不敢了。
听说是太后召安笙入宫,徐氏果真不敢多问,忙亲自带着陆铮去了玉笙居。
他二人匆匆到了玉笙居,倒是将青葙惊了一跳。
看着跟徐氏一同来的陆铮,青葙心里疑惑极了。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将军才走了没几个时辰吧,怎么这么快,就又来了?
第五百零六章:许诺
?'5?J???/_xL???0??`7??81?~U?C?j2?$??m?dk,?m7?_??k?_??尽管心中惊讶,但青葙却并未表现出来。
她当然明白,陆铮夜里来过的事情,是不能被徐氏知道的,所以,青葙收敛了心中的惊诧,不动声色地向二人行了礼。
没想到,不待她问好,徐氏便急着道:“快去将你家小姐请出来,世子有急事找她。”
青葙闻言,心中的惊讶不由更甚,但此刻明显不是问话的好时机,既然陆铮能通过徐氏来找安笙,那说明,肯定是不需要安笙再对外装病了。
青葙迅速思索了一下,然后朝二人行了一礼,匆匆进了内室。
片刻后,安笙出来了。
还未等她与徐氏和陆铮见礼,便听陆铮急道:“皇上有异,太后娘娘让我来接你入宫,普云大师说,需要你帮忙。”
陆铮言简意赅,几句话便将宫里的情况交代明白了,安笙一听,就大概猜到是何情形了。
既是师傅要她去的,那必然是不会有危险的。
想通了这些,但是,安笙却没有立即动弹,而是表现得比较惊讶,仔细看,似乎又有些害怕,以至于人都愣住了。
这才是她应该有的反应。
徐氏一见她这样,急忙催促道:“快别愣着了,太后娘娘可急等着你呢,青葙,还不伺候你家小姐收拾收拾,赶紧同世子进宫去。”
“啊?哦,是,老夫人。”青葙也愣愣地,似乎是听到徐氏这话,才反应过来,到底应该做什么似的。
安笙亦是如此,愣愣地朝陆铮点了点头,叫他稍后片刻,便匆匆又回了内室。
“安笙年纪尚小,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叫世子笑话了。”徐氏有些尴尬地朝陆铮笑了笑。
陆铮却没有笑,在徐氏说出这话的一瞬,他的眼底,甚至闪过一道暗芒。
徐氏说什么,安笙没见过大场面?
何为大场面?
淮安的瘟疫算不算大场面?只身入宫给荣贵妃瞧病,算不算大场面?
徐氏竟然说,安笙没见过大场面,这话可当真好笑!
顾家人,到底是有多不拿安笙为重,才会在安笙稍微表现得有一点儿不符合她们预期的时候,便觉得是安笙的错!
陆铮心内思绪翻腾,隐隐有一股暗火,慢慢涌上心头。
不过,他也明白,此刻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顾家人不看重安笙,不疼安笙,没关系,以后他来疼!
安笙很快又出来了,青葙跟在她身后,身上背着安笙惯常用的小药箱子。
“祖母,那孙女就先同世子进宫去了。”安笙走到徐氏面前,朝徐氏颔首道。
徐氏连连点头,应道:“好好好,你小心些,进了宫,千万别说话,以免冲撞了贵人们,记得没有?”
“孙女记住了。”安笙垂首应了徐氏的嘱托。
徐氏又转向陆铮,朝陆铮笑了笑,道:“那就请世子多照顾安笙了。”
“应该的。”陆铮微微点了下头,面上神情有些莫测。
不过,徐氏这会儿心里也有些发慌,便也没注意到陆铮的神情变化。
送走了陆铮跟安笙,徐氏心里总是不安,想了想,还是叫人去给永宁侯顾麟,传了个话。
陆铮方才说起宫里的事情,说的并不太清楚,徐氏也没敢多问,不过,顾麟今日上朝去一直都没回来,所以,徐氏估摸着,顾麟应该也知道些什么。
安笙突然被太后召进宫去,说要给皇上治病,这治好了自然皆大欢喜,可若是治不好......
徐氏摇摇头,不敢再想下去了,忙叫人去给顾麟送信儿。
再说另一边。
陆铮接到安笙以后,便一路快马加鞭往宫里赶去。
到了宫门口,太子早已经安排好人等在那里了,陆铮跳下马,亲自去将安笙从马车上接下来,紧着着,便坐上车舆,继续往内宫赶去。
这是太后交代的,自然是想要安笙尽可能快的到达昭阳宫,协助普云大师,替皇上解毒。
活了两辈子,安笙还是头回坐宫里的銮舆呢。
不过,此刻她并无什么兴奋的感觉。
宫里是何情况她并不了解,皇上中了什么毒需要她帮忙解,她亦是不知,她唯一知道的,也就是师傅不会害她而已。
不过,知道这一点便也够了。
从宫门口到昭阳宫这一段时间,已经足够安笙稳下心神了。
待她与陆铮到了昭阳宫后,便见太子身边的内侍等在昭阳宫门口,见了他二人,忙躬身行礼,然后将他们请了进去。
一路行至内殿,安笙随陆铮一道,给太后等人行了礼,便被太后叫到身边去了。
“好孩子,今日你若能帮你师傅替皇上解了毒,你便是南诏的大功臣!”太后这话,其实跟许诺也没什么区别了。
谁都明白,安笙今日若真能协助普云大师替皇上解了毒,那就不是一般的功劳,可若是解不了......
若是解不了,太后纵然会看在护国公府的份上,不为难安笙,但是,心里总归会对安笙记没什么好印象的。
所以,这一次,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但安笙总觉得,师傅是不会害她的,既然师傅能让陆铮带她入宫,那就是一定有把握,自己能帮得上忙的。
思及此,安笙安下心来,又朝太后福身行了一礼,十分顺从地应了声是。
她这样不骄不躁,不紧张不逃避的态度,落入太后眼中,倒是无形中给太后心里增加了一点儿信心。
安笙这半大的孩子,若是没我真本事,焉能如此镇定?
思及此,太后心下稍安,又转头问普云大师:“大师,这姑娘也来了,您看......”
“太后莫急,待贫僧交代小徒几句,即刻便为皇上解毒。”
“好,大师您说,您说。”太后现在全部希望都放在普云大师跟安笙身上了,别说普云大师要交代安笙几句,就是要交代她几句,她也会恭敬听着的!
在太后眼中,没有什么能有皇上的命更重要的了。
太后说完这话后,殿内陡然间一静,其他人皆大气不敢多出,都小心翼翼地看着普云大师跟安笙师徒俩。
普云大师未管这些,只将安笙叫到自己身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第五百零七章:复使飞云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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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为了这个。
皇上中毒不深不假,但是,这毒却不是直接从口而入,而是随着汗液蒸干透进皇上皮肤里的。
原本,若是皇上一夜安睡,血脉畅通,这微乎其微的毒性,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可问题就是,皇上昨夜大概并没有休息好,兴许还做了不少噩梦,在梦中情绪紧张,导致血脉一时逆流,这才让那侵入皮肤内的一点点毒性,走进了经脉,后又有些堵滞心脉,这才昏睡不醒。
想要解毒,必得先疏通经脉,所以,普云大师才叫安笙来的。
因为,他需要安笙帮他用飞云针法,打通脉络才行。
之所以一定要用飞云针法,自是因为皇上所中之毒,乃女子所用之阴毒,普云大师虽也能用飞云针法,但却不如安笙用的妥当,故而,才叫了安笙过来。
皇上此毒并不凶险,只要经脉一通,即刻便能解毒,可这于安笙来说,却是一个难能碰见的机会。
如无意外,纵安笙医术再好,却也没有机会能替皇上治病。
这病一旦治好了,便是天大的功劳,于安笙以后,自是好处多多。
按说,普云大师这样的方外之人,本不该想这些尘俗之事,可是,事关安笙,普云大师便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听了普云大师的话,安笙也知道普云大师需要她做什么了,于是也不多话,忙将自己的小药箱子打开,取出了那十二根特制银针。
这里面,见过安笙用过这针的,就只有陆铮自己了,青葙方才便留在了外殿,不曾跟进来。
陆铮一见安笙拿出这针,不由地便想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安笙用这种针的情形。
那时候,安笙用完针之后,便晕过去了,可见这针法极为耗损精力。
可是,陆铮此时又无法拦着安笙,不让她用,心里简直都揪成一团了。
太子就在陆铮身边,似乎感觉到了陆铮的变化,于是,忙伸手按了陆铮一下。
手一放到陆铮肩膀上,太子便感觉到,陆铮肩上的肌肉绷得死紧,于是忙一用力,又按了陆铮一下。
陆铮这才慢慢放松了下来。
还未等他完全放松,便听普云大师又跟太后说:“贫僧小徒要施的这套针法,十分不易,还需得陆将军帮忙护航才行。”
太后一听,哪有不允的,忙又叫陆铮近前。
结果,还不等她话说完呢,陆铮已经急匆匆地过来了。
太后此刻也顾不得多想,更加没心思管陆铮此举是否有不敬之处,忙让陆铮站到安笙身边去,帮安笙的忙。
很快,安笙便准备完毕了。
她转过头,低声对陆铮道:“一切便拜托世子了。”
陆铮非常郑重地点了点头,道:“你放心。”
安笙这边准备妥当,普云大师那边亦准备周全,师徒二人对视一眼,互相点了下头,随即便开始动手。
此刻谁也顾不得规矩合与不合,皇后亲自上手,将惠帝的衣衫尽数除去,然后,让常亭等内侍将皇上翻转过来。
安笙下第一针的时候,殿内静的甚至连喘息声都听不见,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看着她莹白纤细的手指。
很快,安笙便落了第一针,接着,第二针,第三针......
与第一次一样,安笙一下针后,整个人便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沉静镇定极了。
太后等见她这样,不由心内更安。
扎到第十二针的时候,安笙额上已经出了不少汗。
陆铮这时候哪里管其他人怎么看的,便掏出自己的帕子,替安笙擦了额上了汗水,然后,催动内劲,小心翼翼地将内力输送给安笙。
背上一暖,安笙便知陆铮在给她输送内力呢。
其实,她想跟陆铮说,现在还不需要陆铮输送内力给她。
这飞云针法耗损内力,耗损的可不只是她。
陆铮这么给她送内力,待会说不定要耗费他多少内力呢!
可现在的情况,又不容许安笙拒绝。
她这第十三针,需得全神贯注,若稍微扎偏了一点,便前功尽弃了,皇上说不定还有什么危险。
她哪里敢分神?
于是,只得再次凝神,手起针落,好在,不偏不倚扎中了。
因为有了陆铮一直输送内力,又加之这段时间安笙身体好了不少,所以,并未像给陆铭扎针那次一样,眼前一时黑的不能视物。
不过,仍然是很费力就是了。
时辰一点一滴地过去,安笙额上的汗珠越来越多,陆铮腾不开手,皇后便让自己的侍女文鸳,去帮安笙拭汗。
安笙分不出神道谢,全神贯注地准备扎最后三针。
这三针,是最耗费内力的,她不敢放松。
直到二十四针全部扎下,安笙瞬间便脱力了,整个人都软了,幸亏陆铮及时托住了她。
“师傅,针已全部扎下......”安笙有气无力地对普云大师说道。
她那苍白的面色,满面的冷汗,任是谁见了,都知道,这套针法怕是极为耗损力气,所以,她才会这样。
御医中有见识深的,似乎已经猜出了安笙这施的乃是飞云针法,一时之间,众人看安笙的目光,都不对了。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医术,这将来,还不知能变成什么样呢!
看了会儿安笙,所以人的目光,又再次转向普云大师,有些人,目光里甚至带上了几分惊恐,他们忍不住想到,徒弟都这样,那师傅,该是如何的厉害呢?
普云大师对周遭的目光视若无睹,只跟太后说,请太后让安笙先去歇息一下,接下来,自己给皇上解毒就可以了。
太后闻言,忙叫人将安笙先送去偏殿,然后让人小心伺候着。
陆铮跟太后等告了声罪,便抱起安笙走了。
青葙在偏殿等着,急的坐立难安,一见安笙被陆铮抱出来后,登时骇了一跳,整个人几乎要傻住了。
还是陆铮跟她简短解释了一下,青葙才回过神来,忙跟陆铮一起,在文鸳和偏殿宫女的带领下,将安笙安置到了软榻上去。
第五百零八章:苏醒
其实这一次,安笙并没有昏过去,但是,脸色仍然难看得厉害。
文鸳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多年,看人最有一套,一见陆铮的样子,就知道他对安笙有多看重。
而太子殿下又对陆铮颇为看重,那么,文鸳自然也不能怠慢,于是,忙吩咐宫女去端来热水布巾来,又另命准备热水果品等物。
吩咐完了这些以后,再亲自去问,安笙可否需要叫御医过来看看,看是否需要用药。
安笙没什么力气,便示意青葙替自己回答。
青葙微微点了下头,然后,转身向文鸳福了下身子,答说:“回禀姑姑,小姐自己就是医者,倒也不需劳烦御医来看,只不过,小姐有吃惯了的药,但都放在小姐的药箱里了,您看这......”
文鸳一听青葙这话,便明白了,颔首笑说:“我知道了,你别着急,我这就去替你家小姐将药箱取来,你们稍后片刻。”
说着,又朝陆铮福身行了一礼,才快步离开了偏殿。
文鸳刚走,被派去取热水布巾的宫女就回来了。
那宫女将铜盆放好,将棉帕交给青葙,便退到一旁去守着了,并不多话,可见规矩也是极好的。
宫里到底不比别处,纵然跋扈如荣贵妃,却也知道,在该约束手下人的时候,绝对不能手软,因而,这昭阳宫内的宫人们,规矩倒也都是极好的。
青葙将棉帕沾湿,轻轻拧了一把,正准备替安笙擦擦手脸,却被陆铮拦下了。
“我来。”陆铮说。
青葙闻言,微微有些惊讶,下意识地看向安笙,见安笙并未拒绝,这才将帕子交给陆铮。
陆铮接过帕子,亲手替安笙擦了手脸,期间动作之轻柔,连惯于伺候安笙的青葙,都忍不住要甘拜下风。
这可真是小心到极致,才能做到的。
青葙心道,姑爷这手,可是拿枪拿刀拿剑的,原来竟也是能拿起棉帕伺候人的么?
应该不是这样,真相应该仅仅只是因为,这需要伺候的人,是小姐。
姑爷是真将小姐放在心尖上了。
青葙会心笑了,眼眶忽然有些湿。
越跟陆铮接触下来,青葙便越觉得,安笙这门亲事,算是定对了。
旁人谣传再多,难道还能比得上,一个真正将你放在心上的如意郎君吗?
女儿家这一辈子求的是什么,不就是个美满姻缘么?
如今,小姐终于找到了,真的是太好了......
文鸳很快就提着药箱回来了,青葙接过来,找出安笙常吃的补气良药,然后,喂安笙吃了一颗。
药吃下去后,过不多时,安笙惨白的脸色就稍微红润了一些,可见这药确实是极好的。
见她脸色恢复了些许,陆铮高悬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些。
文鸳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便与陆铮和安笙告了罪,又叫其他宫女好生伺候着,自己便又回了正殿。
此时,正殿内,众人正在提气等着普云大师为惠帝解毒。
飞云针法是打通脉络的,最后这解毒的一步,还是要普云大师来做。
其实,也很简单,用烈酒洗针后,刺入阙中,即人们常说的印堂,然后,将些微毒素引出来,就行了。
只不过,这阙中不同寻常地方,万一扎不好,可是顷刻间要命的。
中医认为,印堂发黑,乃为危险症候,可惠帝的印堂并未发黑,脉象又没有什么大的异常,所以,御医们才一时诊不出惠帝症结所在。
当然,这也是他们中没有人会这套飞云针法的缘故。
惠帝如今印堂发黑显现出来,皆是因为这套飞云针法的原因,若是没有这针法辅助,便是普云大师,也不敢说一定有解毒的把握。
针入阙中,很快,积在惠帝印堂中央的黑气,便散了,而银针之上,却一点点变黑。
这时候,普云大师迅速将银针拔出,放到小火炉上仔细炙烤。
直烤到银针发红,他才将银针放在湿棉帕上,让人拿去埋到土里。
太后不放心荣贵妃身边的人,叫自己的人拿着,走远一些去埋了。
荣贵妃从头至尾都低着头,没敢说话。
大皇子纵然想说什么,却也明白此刻不是好时机,于是只得竭力隐忍着。
很快,一直昏睡着的惠帝,便有了反应,先是手指微微动了动,接着,忽然咳嗽了一声,人,竟是已经醒了。
太后和皇后见到惠帝醒了,瞬间就忍不住哭了,太后还直念叨着,说这都是佛祖保佑。
刚说完,便猛然想到,这佛祖可不就在她身边么,于是赶紧起身,朝普云大师躬身一拜,“大师大恩,哀家定永生不忘。”
普云大师从容地回了个佛礼,“太后客气了,救人之命,本就是贫僧的本分,太后无需言谢,皇上有真龙之气护体,太后亦可放心了。”
“放心放心,有大师出手,哀家如何能不放心,那大师,皇上这......”
“皇上余毒已清,请太后放心。”
听到普云大师这话,太后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皇上还有些懵然,显然是没有搞清楚状况。
他心想,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人都在,太后怎么也在这里,今日大朝,他不是应该去上朝么?
正想着呢,太后忽然扑到他身边,哭道:“皇上,你可吓死哀家了!幸亏太子机敏,请了普云大师前来,又有大师的爱徒帮忙,皇上这才转危为安,皇上以后,可莫要这么吓哀家了!”
普云大师?
惠帝艰难地转了转头,果真看见,普云大师正站在不远处的地方。
虽然脑子仍然有些乱,但是惠帝也听到太后的话了,似乎是说,他有什么不对,然后,太子请了普云大师,和普云大师的徒弟来,替他治了病,现在他才好的......
“有劳大师了......”惠帝哑声道。
“皇上客气了,这是贫僧应该做的。”
惠帝再想说什么,却忽然咳了起来,皇后忙命人端过温水来,然后,亲自伺候惠帝喝了水。
饮下温水后,惠帝总算不再咳嗽了,脑子也渐渐清楚了起来。
他视线一扫,便将房中的情形看了一遍,心中大概也有了计较。
第五百零九章:冲撞
惠帝入目所及,见到室内摆设都十分熟悉,正是昨夜睡的,荣贵妃的寝殿所在。
他突然想到,自己昨夜后来挪到了荣贵妃这里歇息,但是,一早似乎出了什么问题,这个问题应该还很严重,因为都已经惊动了太后,看太后的样子,自己多半是重病,因为太子请了普云大师,与普云大师的徒弟来,自己才清醒过来的。
惠帝此刻还没心情去管宫中的御医有没有用,正忙着理清眼前的情况呢。
太后跟皇后都在床边,而荣贵妃却跪在地上,关太后态度,多半是太后让荣贵妃跪的。
难道说,自己这病,跟荣贵妃有关?
还是太后在迁怒?
倒也不怪惠帝这么想,主要是,太后一向不大喜欢荣贵妃,若因为自己生病而迁怒荣贵妃,倒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惠帝却认为,自己这病,跟荣贵妃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
他坚持认为,自己会这样,皆因昭妃所致!
昨夜的噩梦,现在想起来,仍觉心惊,若非昭妃,他又怎会连夜噩梦,又突然病了呢!
昭妃这个祸害,不,匈奴这群狼子野心的野蛮人,他这次一定不会放过他们,势必要匈奴王给他个合理的解释才行!
短短的一瞬间,惠帝想了很多事情,不由有些头疼。
于是,便下意识地去捂额。
太后一见惠帝扶额,忙紧张地问普云大师:“大师,皇上这可是又有不对?”
太后是真被惠帝给吓着了,几乎都有些草木皆兵了。
普云大师又给惠帝诊了下脉,然后,冲太后摇摇头,说:“太后请放心,皇上已经没事了,皇上应该是昨夜未曾安眠,刚刚醒来多思,这才会头疼的,若太后实在不放心,贫僧可开个安神的方子,请御医们一同参详。”
“大师开就是,您开的方子,自然是极好的。”太后本就相信普云大师,又见普云大师真的替皇上解了毒,此刻哪有不信他的,再去相信别人的道理。
太后这么说了,普云大师倒也不多话,直接开了个方子,交给了太后。
太后看过一眼之后,便交给了皇后,然后,招过常公公等人,吩咐道:“即刻将皇上送回临华殿,在皇上休养期间,没有哀家跟皇后的旨意,这后宫之人,谁也不许去打扰皇上!”
这话明显是说给荣贵妃听的,荣贵妃又不傻,哪里能听不出来,是以脸色瞬间就变了。
不过,她此刻垂着头,所以即便脸色有变,别人也看不见,倒是个遮掩。
可她遮掩了自己,却忘了大皇子。
大皇子一向不太能控制自己的脾气,这些年,因为惠帝的偏宠,他本就有些自视甚高,今日眼见自己的母妃在自己眼前频频被羞辱,哪里能忍得下这口气。
就算,打荣贵妃脸的是太后,那也不行啊!
大皇子敬重皇上,那是因为皇上是他亲爹,又一向偏宠他,可太后自小就不喜欢他,对他也不好,偏偏宠他最讨厌最嫉妒的太子,如此,大皇子又怎么可能对太后有多少敬重之心。
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忍无可忍,势必是要爆发的。
大皇子倒也没爆发的太厉害,但是,说话口气也是不由重了许多。
“皇祖母,父皇如今刚刚苏醒,您立刻就叫人将父皇挪走,怕是不妥吧?”
大皇子这话一出,室内陡然一静,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太后惊过一瞬之后,都气乐了,“哦,你这是在质疑哀家的决定!”
“孙儿不敢,孙儿只是......”
大皇子还要辩解,荣贵妃忽然怒斥道:“混账,怎么跟你皇祖母说话呢,你都多大了,书读了那么多年,是都读到哪里去了!”
荣贵妃这一斥责,大皇子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
他不明白,他明明是在替母妃鸣不平,怎么母妃不说帮他说话,反倒跟太后那个老太婆一起,教训他呢!
知子莫若母,荣贵妃一见大皇子的表情,就知道大皇子想什么呢,忙又要劝他几句,不想,却被太后拦下了话头。
太后冷哼了一声,视线在荣贵妃母子中间扫了个来回,冷着脸说:“今日哀家就要将皇上送走了,哀家倒要看看,谁敢拦!”
太后都这么说了,自然是无人敢拦下她的。
这宫里,除了皇上之外,就数她说话最有分量了,她这么坚持,谁还敢说什么?
没瞧见皇上都白着脸,没说话么?
大皇子再忍不住脾气,此刻亦是不敢再冲撞太后了。
太后见大皇子和荣贵妃噤了声,冷哼一声,挥手叫人送皇上回临华殿了。
皇上其实是不想回临华殿的,但是,太后都这么说了,此时此刻,他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违逆他老娘的意思,于是,只得苦着脸任由常公公他们,准备銮驾,送他回去了。
好在,皇后心细,在伺候皇上穿衣的时候,小声在皇上耳边说:“皇上,临华殿昨夜臣妾便已经命人收拾妥当了,里里外外,皆仔细清扫过,皇上回去住着,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皇上一听皇后这话,心里还能稍微好受点儿,便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背,赞许的点了点头。
皇后微微颔首一笑,再不多话,仔细替皇上穿衣收拾起来。
很快,銮驾便准备好了,太后先让皇后送皇上回去,然后,又叫太子将普云大师跟安笙他们先带到自己宫里去,再叫御医们悉数撤出。
等人都走净了,才下了旨意,叫荣贵妃禁足。
事情没查清楚之前,她可不认为,荣贵妃真的无辜!
皇上还是太小看宫里的女人了!
昭妃的事情太后虽然知道,但是,她却不认为,这件事真的如表面上看起来那样。
从一开始,太后就没觉得荣贵妃清白!
所以,这件事,她必要查个清楚,怎么说,也要让自己心中有数才行。
说完了让荣贵妃禁足,太后便也离开了,从头至尾,都再没有管大皇子。
荣贵妃一听太后说让她禁足,便明白,太后这是在怀疑她呢,整个人顿时就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