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怂恿
陆铮跟陆文快到申时才回到邺京城,再晚回来一会儿,城门都快要关了。
这个时辰回来,去见太子殿下是不能了,所幸陆铮将重要的事情都交代过暗卫,自有暗卫回去回话,等太子殿下那边得了信,会安排他见面的。
陆铮自然着急跟太子商量去找寒铁的事情,但兹事体大,他知道不能胡来,便也只能按捺下心中的焦急。
太子殿下那里去不得,安笙那里也去不得,陆铮回家的路上,忽然就郁闷了。
城中不能纵马,二人只得慢悠悠地骑马回府。
走着走着,陆文就发现,陆铮的脸好像越来越黑,不由咋舌。
明明前不久还一副死撑着不想露出荡漾脸的模样,怎么这么一会儿,就不高兴了?
陆文迅速地将当下可能引起陆铮不高兴的原因挨个儿分析了一下,然后得出结论。
想了想,陆文凑上前去,小声道:“将军,我有个主意,不知你想不想听?”
陆铮闻言,转头看陆文,脸上写着明晃晃地“有话快说”几个大字。
陆文自动屏蔽掉了后面那一句,又凑近了陆铮几分,将声音放得更低,“将军不若,再爬一次墙吧,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将军反正也去了一次了,也不在乎再多去一次了,是吧?”
陆铮听了陆文的话,脸色不由更黑。
竟然怂恿他再次去爬墙,可是,他莫名有些动心是怎么回事?
不行不行,这是不对的,他不能这样!
这种想法很危险,是不合乎礼教的......
“将军,人家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总得亲自说一声谢谢,才显得有诚意吧?难道就这么什么都不说,就过去了?”陆文继续“怂恿”道。
他知道陆铮着急去见安笙,但是又找不到合适的由头,身为好兄弟好下属,他自问是很能替陆铮“分忧”的,这不,眼下就替陆铮找了个很好的由头。
陆铮确实很心动。
亲口说谢谢什么的,好像确实是应该的啊?
可是......
“哎呦,将军,你什么时候也这么犹犹豫豫的了?你不是常说,大丈夫行事就是要干脆,有恩不思报,算什么大丈夫?”
陆铮瞥了陆文一眼,他怎么觉得,陆文好像比他还着急?
“将军您看我做什么?您应该看的人,可不在这。”
“回府。”陆铮扔下两个字,转头走了。
陆文头回摸不准陆铮到底是怎么想的了,只得先跟了上去。
小半个时辰后,陆铮陆文回到了护国公府。
林氏听说他二人回来了,总算放了心。
她是知道陆铮跟陆文去做什么的,但是做娘的就是这样,儿子再能干,只要是出了门,总归担心。
只有儿子好好地回到自己身边了,她才能彻底放心。
陆文虽只是养在陆家的,但是林氏早就将陆文当做自己的亲子一般了,她也确实是这么待陆文的。
陆文也明白林氏跟陆铮待他之心,否则也不会真将护国公府当家了。
陆铮跟陆文猜到林氏会着急,所以一回来,略收拾了一下,就去见林氏了。
将姬妙山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二人又去见了老太君,这才又回留樨院陪林氏用了晚膳。
晚膳用罢,天色也黑了下来,陆铮跟陆文不便在内院长待,便起身离开了。
回涵青堂的路上,陆文时不时地拿肩膀撞陆铮一下,意思很明显,还是在说回府之前那件事。
陆铮好像没什么反应,一直没搭理陆文,直到回到了涵青堂,才道:“我出趟门。”
陆文哦了一声,笑得促狭,“不用我帮你望风了?”
陆铮面上热了一下,亏得天黑看不明显,声音倒还镇定如斯,淡淡地对陆文道:“知道何必多嘴。”
说着,也不管陆文反应,闷头就往院墙那边走去。
陆铮这院里伺候的人少,能留下的都是心腹中的心腹,绝对可以信任的那一种。
但是,这种趁夜爬姑娘家墙头的事情,他还是不想让院里其他人知道。
别说不想他们知道,就连林氏,陆铮也没说。
总是怕影响了安笙的清誉。
就算他们自问问心无愧,半点逾矩的举动也没有,但是别人若知道了这事,定会误会。
但是陆文不一样,这件事陆文知道,陆铮也就没想着隐瞒陆文。
且陆文虽平日看起来不靠谱,但其实嘴巴严着呢,不该他说的话,他从不会多说。
他们俩自小一起长大,陆文了解他,他自然也是了解陆文的。
陆铮跟陆文夜里常有出门的时候,司契他们对此毫无怀疑,只当他们俩是出去做正经事去了,从不多问,但是却知道在府里帮忙打掩护。
发现陆铮他们二人都不在,司契他们也没声张,掌了灯,该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半点儿异样都没有。
......
见山楼。
陆铭的贴身侍女宛筠行色匆忙地进了陆铭的房间,许是在哪里走得急,裙摆上都沾了些草叶,她也没发现。
“大少爷。”宛筠进了内室,冲躺在摇椅上的陆铭福了福身。
陆文听到宛筠的声音,缓缓地张开了双眼,问说:“怎么样,查清楚了吗?”
宛筠闻言,赶紧又将身子福的低了些,“大少爷恕罪,奴婢无能,留樨院的人嘴巴都太紧了,奴婢只打听出来,二少爷跟文少爷似乎出了城,但具体去了哪里,实在问不出来。”
宛筠这话回的小心翼翼的,似乎生怕惹恼了陆铭。
陆铭听完宛筠的话,倒是没恼,但脸色绝对也算不上好看。
好一会儿,在宛筠身子都僵住了的时候,陆铭才终于又开口了。
“问不出来就算了,下去吧。”
说罢,便又闭上了双眼,靠着摇椅微微摇动起来。
宛筠抬头看了看陆铭,确定陆铭并未发火,这才敢拖着两条发麻的腿,小心地出了内室。
刚一出去,她便长长地呼了口气。
大少爷现在真是越来越吓人了,自从上次跟大夫人吵过一架,她总觉得,大少爷私下里,性子好像更加阴郁了。
从前那个温柔和善的大少爷,到底去哪了呢?
宛筠看了看外面的圆月,心中泛起一丝愁苦。
第四百二十一章:笨嘴拙舌
陆铮跟陆文离开护国公府后,便抄人少的近路去了永宁侯府。
还是上次翻墙进去的地方,陆文望风,陆铮熟门熟路地翻墙摸了进去。
陆文转头看见陆铮格外娴熟的动作,心中不由一哂。
面上好像不在意,其实心里比谁都着急,瞧将军这动作连贯的,顿都没顿一下。
顿都没顿的陆铮,翻墙进了荒废院子之后,便循着上次走过的路线,顺利躲过永宁侯府外围守卫,摸到了玉笙居外面。
靠在小院的院墙边上,陆铮清楚地听到倒座房那边有丫鬟婆子在低声说话。
本来他没想听她们说什么的,可偏偏赶巧了,他耳力好,就听了个清楚。
听清楚之后,陆铮脸顿时就黑了下来。
原来这些人就是这么伺候安笙的!
私下非议主子,永宁侯府好规矩!
陆铮如隼般的眸光扫向倒座房,又听了两句,里面却渐渐没了声音。
他压下不快,悄无声息地进了院子。
安笙门前仍旧没有丫头婆子守门,他很顺利就进了屋。
一进去,仍是跟青葙对面碰了个正着。
青葙只在看见陆铮的那一瞬间,惊了一下,随即就淡定了。
木着脸福了下身子,便进了内堂。
陆铮摸了摸鼻子,自顾等着。
片刻后,安笙出来了。
还未等陆铮说话,便见安笙莞尔一笑,问道:“将军可是找到那位高人了?”
陆铮这个时辰过来,安笙能想到的原因,也就是这个了。
陆铮愣了愣,然后道:“找到了,那位高人名唤姬妙山,自号散木居士。”
他虽不全是为这个而来,但是这到底也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寒铁一事是安笙最先发现的,所以,事情有了新的进展,他来告知安笙一声,倒也应该。
“果真找到了吗?那姬先生怎么说?可能找到这寒铁?”安笙听到陆铮说找到了姬妙山,也很高兴。
只要找到了人,那事情就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姬妙山既然能收藏那种书,说不定还真就对寒铁有所了解呢。
“姬先生帮了大忙,我已经给太子殿下传了消息,具体如何,还要等殿下示下。”陆铮如实答道。
“那就好,有了进展便比一筹莫展要好。”
“我今日来,除了要跟你说这件事,还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非常要紧的事......”陆铮忽然心里生了几分怯意,直接导致了,说出来的话,跟心里想得就有了出入。
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他忙又改口道:“不是,我要说的也是件顶重要的事情,我...是来向你道谢的,能找到姬先生,多亏了你的锦囊。”
话都说出口后,陆铮发现,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是这事啊,将军太客气了,能帮上将军的忙,是安笙是荣幸,何况我也只是随便出个主意,将军莫太抬举我了。”
安笙倒是真没觉得自己帮了陆铮多大的忙。
这件事能办成,总归还是陆铮自己的原因。
她私下问过师傅姬妙山的为人跟大概的性格,这才大胆猜测,陆铮的脾气秉性,行事方式,应该跟姬妙山是比较合得来的。
故而,这才写了那三个锦囊,让青葙给陆铮送去。
照她的估计,陆铮应该只打开两个锦囊,便见到了姬妙山。
而接下来,获得姬妙山的信任,就是陆铮自己的作用了。
她那句唯心而已,可不是白写的。
陆铮本性疏阔大气,为人真诚,只要他能用真心去请教姬妙山,她猜测,姬妙山肯定会帮陆铮的忙。
“这如何会是抬举?若没有你给的锦囊,我跟陆文定然见不到姬先生。”陆铮似乎对此格外的坚持。
安笙有些无奈,只好问他:“将军可是三个锦囊都拆开,才见到的姬先生?”
陆铮愣了一下,随即摇头答说:“那倒是没有,只拆开了两个,姬先生便被我们引出来了,但是......”
“那将军可看过第三个锦囊了?”安笙打断了陆铮的话,继续问道。
陆铮似乎有些明白安笙的意思了,也不再坚持说这都是安笙的功劳,只点头道:“离开姬先生家里,确实打开看过了。”
若不是看过那第三个锦囊,他又怎会这般激动?
陆文在山间说的那些话,又何尝不是他心中所想?
他最近常常在思索,缘分二字,到底何解?
如今,好像是明白了......
他以前从没有觉得,被人了解是一件这么让人幸福的事情,可如今,他却知道了。
朝中那么多人误解他,他从不在意,也不屑于解释。
所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不了解他的人,解释再多,又能如何呢?
而了解他的人,也不需要他解释的太多。
可是如今,他第一次觉得,有了解释和倾诉的**。
但是,真到了安笙面前,他却又发现,心里想的再多,却说不出口了。
他一向知道自己不善言辞,可是,他却从没有像此刻这般,为自己的笨嘴拙舌懊恼。
若是文韬,若是陆文,若是杜奕衡,此刻怕是都要比他会说得多吧?
“将军,将军?”安笙见陆铮说着说着,忽然面上闪过懊恼之色,不由奇怪。
难道,是事情不顺利吗?
陆铮听到安笙唤他,立即回过了神。
“我看过那第三个锦囊了......”
你为何会这般了解我呢,这句话,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
“将军既看过了,就该知道,这件事成败与否,还在将军自己,我并未帮上太多的忙,所以将军不必再挂怀了。”安笙笑着宽慰道。
她确实没想到陆铮会亲自来道谢,这般郑重其事,倒叫她有些过意不去了。
诚如她方才所说,姬妙山到底会不会帮陆铮的忙,其实主要还在于陆铮自己,她的锦囊,不过也就是个提示作用罢了。
她相信便是没有她的锦囊,陆铮也一定会引出姬妙山,进而跟姬妙山搭上话,请姬妙山帮忙的。
陆铮知道安笙并没有懂他那句话背后真正的含义,但是,他自己又实在问不出口,千言万语,此刻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教训
想问的话问不出口,道谢也谢过了,然后陆铮便发觉,自己好像没有再留下去的理由了。
“我......”他想提出告辞,不过张口之后又发现着实有些舍不得。
安笙像是没看出陆铮犹豫似的,轻呼了一声,忽然吩咐青葙:“快去泡茶,拿上次夫人给的好茶泡上。”
说罢,又转向陆铮:“将军坐下喝杯茶吧。”
陆铮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告辞离开,而不是坐下喝茶,给安笙带来潜在危险,但是,他脚底下就像是生了钉子,挪不走了。
陆铮坐下了,青葙准备去泡茶。
将要走的时候,忽见陆铮冲她招手。
青葙心里顿时一惊,忙去看安笙,见安笙微微点了下头,她才朝陆铮走过去,微微弯下腰身。
陆铮在青葙耳边说了几句话,声音很小,安笙没听清说的是什么,倒是见青葙听完之后脸色有些难看。
青葙去泡茶了,安笙也没问陆铮跟青葙说了什么。
房里一时间有些无话。
所幸青葙很快就回来了,回来之后,还朝陆铮点了下头,脸上神色有几分痛快。
安笙见此,不由有些吃惊了。
陆铮喝了一杯茶,不得不起身告辞了。
安笙自不会说出挽留的话来,客气地做出相送的样子。
陆铮喊她留步,自己闪身出了房门,片刻后,便消失在了玉笙居的小院里。
陆铮一走,安笙便问青葙:“怎么回事?”
青葙自是明白安笙在问她什么的,便答了:“世子爷方才跟奴婢说,吴婆子刘婆子她们在屋里说小姐的坏话!”
青葙说起这个,仍旧气呼呼的。
她最见不得别人欺负安笙,主子尚且不行,何况是几个粗使婆子丫头!
欺负人,都欺负到她家小姐头上来了,太没规矩了,而且,还被小姐未来夫婿听了个正着!
“哦?她们都说我什么了?”
安笙自然知道底下人对她是个什么态度,刚回来的时候,别说背地里说她坏话了,就是当着面,这些奴才们也敢叫她难看。
青葙重重哼了一声,答说:“她们能说什么,还不是那些话,翻来覆去地说,可她们平日里说说也就罢了,偏挑着世子爷来的时候说,这不是成心叫您难看么!”
青葙最生气的地方,其实还在这里。
府里的奴才们都什么德行,她知道,小姐也知道,小姐平日里不喜欢跟他们计较,只要不犯到小姐跟前儿,小姐是懒得收拾他们的。
可是,这些人也太蹬鼻子上脸了,赐婚这事都过去多久了,还没完没了地说,背地里诅咒小姐,依她看,都是活得不耐烦了!
安笙见青葙这么生气,稍稍一想,就猜到了。
“还是说我活不到嫁人那天?”她好笑地问道。
“可不嘛!”青葙恨恨地出了口气,“这群老婆子嘴上没德,见不得别人好,什么恶毒话都说得出口!”
说着,她又哼了一声,神情忽然变得有几分愉悦,“不过,世子爷方才已经让我教训过她们了,小姐您还真别说,世子爷心里也是惦记您,见不得您受委屈,这样看来,总归人还不错。”
“你怎么教训她们了?”安笙有些好笑,前些日子,青葙还担心陆铮真会克她性命呢,这才几日工夫,竟然对人评价就这么高了。
青葙听到安笙问话,小脸上不禁闪过一抹得意,“小姐您说,背后嚼舌头的人,应该怎么教训呢?”
安笙听她这个口气,便了然了。
从前在庄子上的时候,开始时候,庄子上的人几乎都是方氏和徐氏的人,对她自然不好,别说背后嚼舌头,便是当面作践她的,都不知道有多少。
安笙那时候刚刚重回,心里憋着一口气,又跟普云大师学了制药的手艺,没少下手收拾作践她的那些人。
她那时候心里有怨气,有愤恨,折腾起人来也不手软,着实弄得那些人叫苦不迭。
当然,也正因为这些手段,让她成功收服了一大部分的人。
至于那些不听话的......
不听话的人,自然是不能留在庄子上的。
这些也算是陈年旧事了,虽不至于忘了,但是安笙现在确实很少想起来。
今儿要不是青葙提起,她都快忘了那些折腾人的药了。
安笙没怪青葙乱给人用药,重生回来,她没什么虚伪的良善之心,虽不至于睚眦必报,但是,犯到她头上来的,总还是要如数还回去的。
“下了多少药?”安笙问。
“小姐您放心吧,奴婢下手有分寸的,多不了。”
安笙听到青葙这样回答,便不再问了。
青葙跟着她这么久了,下手还是有分寸的,这点安笙不担心。
而且吴婆子她们确实也该得些教训了,见天儿地往外送消息,真当她是个死的不成?
陆铮离开玉笙居,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很快就出了永宁侯府。
陆文在暗处隐身等着,见到陆铮出来,方才现身。
“怎么样,将军,谢过人了?顾二小姐怎么说?”陆文有些贼兮兮地凑过来。
陆铮面无表情地看了陆文一眼,总觉得陆文今天特别八卦。
“回家。”留下两个字,陆铮便快步走了。
陆文被陆铮甩在后头,轻轻啧了一声,追了上去,不满地追问道:“将军你倒是说说啊,恁的小气,我是想问你顾二小姐可有什么新的见解没有?我也没问别的啊。”
陆铮跟没听见陆文的“抱怨”一样,自顾自地闷头向前走着,看也不看陆文一眼。
陆文见陆铮这么明显地摆出一副“过河拆桥”的架势,也没辙了,只得不再追问,也闷头跟在后面。
两刻钟左右,二人回到了护国公府,翻身进了院墙,躲过府卫,直接回了涵青堂。
陆铮留下一句“早些休息”,便自顾回了自己房间。
陆文自知是问不出什么了,也只好先回自己房间去了。
次日,陆铮接到太子殿下命人传来的口信,约他去文府小宴,并说稍后文韬的帖子便会送过来。
果然,这口信传来不久后,文韬的帖子便到了。
陆铮跟陆文收拾了一下,去文府赴约。
第四百二十三章:怪异
永宁侯府,玉笙居。
安笙早起去给徐氏请早安,临要出门的时候,还不见洒扫婆子丫头们出来干活,便问郑妈妈怎么回事。
这般小事,若是寻常,安笙也许不会多问,但是今日却问了。
郑妈妈自是知道实情的,闻言便福了福身,跟安笙告罪,说自己没有管教好这些人,马上就去问问。
安笙摆摆手,好似不怎么在意,带着青葙去松鹤堂了。
安笙这边才走,郑妈妈便去了倒座房,没想到,推门的时候,门却不开。
郑妈妈用力拍了拍们,大声喝问吴婆子等人为何不出来。
郑妈妈态度非常强硬,门板拍的震天响。
没办法,谁叫人家占着理呢?
谁家也没有这样的道理,主子都起身了,下人们倒躲在房里睡大觉。
郑妈妈没骂出来,已经算是给里面的人留面子了。
郑妈妈敲了会儿门,紧闭的门扉终于被人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个有些鬼祟的头来。
郑妈妈看到那包着布巾的脸,心中便是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吴婆子,你做什么呢?小姐都去给老夫人请安了,你们倒躲在屋里不出来,还有规矩没有?是不是要我去找二夫人跟三夫人说道说道。”
如今侯府二夫人和三夫人掌家,侯夫人方氏却被禁了足,说不得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家主母都换人做了,从前跟着方氏的奴才们自然就不那么受待见了。
吴婆子她们恰好都是方氏安插进来的人,方氏失势,她们也没了依仗,又知道三夫人宋氏跟方氏不睦,所以很是老实了一段时日。
不过,她们做那些传小话的活计久了,闲下来反倒难受,人闲了,嘴巴却不闲。
安笙寻常又懒得理会她们,以致于她们慢慢地胆大起来,晚上歇了之后便常凑在一起说是非。
最近府里最大的热闹,莫过于安笙被赐婚给护国公世子一事了,这热度当真是经久不褪,这么多天过去了,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昨夜,吴婆子等回到倒座房以后,便照例凑在一起说闲话。
不过玉笙居地方小,她们自然也不敢大声叫嚷,多是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谁承想,偏被个耳力惊人的陆铮,给听了个正着。
陆铮听到有人说安笙坏话,还那么恶意诅咒安笙,登时就不乐意了,便跟青葙“告状”。
当然陆大将军不可能真是存着告状的心说的那些话,他自己也可以出手教训那些婆子丫头,但又怕安笙怪他多管闲事,这才托付青葙,替安笙收拾那些多嘴的奴才。
青葙果真不负陆铮期望,好好地教训了一下吴婆子等人。
这些事情,郑妈妈一早便从青葙那里知道了,也知道青葙是怎么教训的吴婆子她们。
所以,才过来演这一出戏。
“吴婆子,你一大早的干什么呢?”郑妈妈说着,就要去扯吴婆子头上的布巾。
吴婆子见到郑妈妈的动作,吓得嗷的一嗓子叫了出来。
郑妈妈被她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啐道:“大清早地你喊魂呢!”
吴婆子哪敢摘下布巾,平日又多惧怕郑妈妈,因而便躬身赔罪道:“郑姐姐莫怪,我,我这是出了疹子,怕面容丑陋,污了二小姐的贵眼,这才,这才将头包上的,我这就去干活,这就去干活。”
说着,便要越过郑妈妈去院里。
郑妈妈却将人拦下了。
“等等,你说你出了疹子?别是传染的吧,不行,我得赶紧跟二夫人三夫人报告,找大夫来瞧瞧才行。”
说着,也转身要走。
吴婆子一听郑妈妈这话,顿时吓得心里一跳,忙一把扯住了郑妈妈。
“我这不传染,不传染,郑姐姐放心吧,我以前也出过这种疹子的,几日便能好,真的不传染,不用看大夫了。”
可郑妈妈哪里会信她这话,仍旧坚持要去找大夫。
吴婆子苦苦哀求,死死拽着郑妈妈衣摆不松手。
郑妈妈见吴婆子这样,气得都要笑出来了。
“你这人倒是怪了,病了不瞧大夫,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你这脸不是出了疹子,是有什么古怪?”
郑妈妈说着,轻呼了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一把扯开了吴婆子脸上的布巾。
她这动作委实太快,吴婆子正苦苦哀求她呢,哪想到她会突然出手,是以一时不防,这布巾便被郑妈妈被扯掉了。
这布巾一掉,郑妈妈立即被吓得惊叫出声。
郑妈妈这一声叫的,连玉笙居院里躲懒的鸟雀都被惊起来了,别说其他人了。
紫竹跟雪蝉出来的最快,出来以后,还没等问出了什么事,就先被吴婆子的脸吓了一跳。
三人齐声尖叫,这声音可传的够远。
一大早的,玉笙居可热闹了。
安笙才刚到松鹤堂不久,就见松鹤堂的丫头匆匆跑进来,在徐嬷嬷耳边耳语了几句。
然后,就见徐嬷嬷面色凝重地去跟徐氏回话了。
安笙见状,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戳了口茶,面上波澜不惊。
徐嬷嬷这一套动作下来,屋里的人都猜到应该是出了什么事,于是都不动声色地跟自己的心腹丫鬟交换眼色,询问可有异事发生。
丫鬟们当然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的。
于是各房主子便都只好去看徐氏反应,想从中窥探一二。
可徐氏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低声吩咐了徐嬷嬷几句,再没有过多的表示了。
总之,就是叫人看不透。
这里面唯一知情就也就是安笙了,但她又要装作不知情,以免引来众人猜疑。
她原本是没想将这件事闹这么大的,但是后来一想,有些事情,与其放任不管,不如一次解决了,更好一些,是以,便有了今早的那些安排。
她就是要借着吴婆子等人的下场,来警示府里这些一直背后议论不休的人。
她会不会被陆铮克死,不该由这些人来臆测。
既已认了这门婚约,她便看不得有人再拿这件事做文章。
便借着这次机会,永远地堵上那些人的嘴巴好了,有的时候,惧怕还是会让人选择闭嘴的。
第四百二十四章:中风?
老夫人徐氏没多大表情,是因为觉得这件事本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不过是一个粗使婆子病了,找个大夫来瞧瞧,开服药就是了,难不成还要各房主子亲自去看不成?
那得多大脸!
徐氏本来以为,这件事叫了大夫过去看过,再打发她房里的丫头去瞧一眼,嘱咐两句,也就没什么事了。
可是没一会儿,倚翠又慌慌张张地回来了。
事闹大了,她一个二等丫鬟压不住。
倚翠毕竟年轻,从前松鹤堂的大事又多是盼夏去办,轮不到她来掌管,是以稍微麻烦点儿的事情,倚翠就办不了了。
徐氏瞪了倚翠一眼,心里也是觉得倚翠不当事。
她还不信了,一个粗使婆子病了,怎么就闹大了,解决不了了?
徐氏气得站起来,要自己亲自去看。
其他人见徐氏起身了,忙也跟上一起去。
经过安笙身边的时候,徐氏皱眉看了安笙一眼。
安笙不解回望,懵懵懂懂地福了下身子,懵懵懂懂地跟了上去。
一行人去了玉笙居。
还没到地方,就见不大的小院四周围满了人。
全都是看热闹的。
一群人对着院中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徐嬷嬷得了徐氏示意,快步上前,厉声喝道:“都做什么呢,一大清早的,差事不上了,聚在这里想要干什么!”
众丫鬟婆子听到徐嬷嬷的声音,都吓得闭上了嘴巴,回头一看,徐氏等人都来了,忙福身见礼,退到一旁。
徐氏这才往玉笙居院里走去。
安笙等人匆忙跟了上去。
院子里现在倒是没什么异常了,不过倒座房那里门开着,很明显,人是在那里边的。
徐氏不能纡尊去倒座房看个奴才,可又不放心丫头们,遂叫徐嬷嬷去。
徐嬷嬷领了命令,去了倒座房。
进去一看,也是倒抽一口冷气。
不过,徐嬷嬷到底算是见过大世面的,并未叫出声来。
郑妈妈见徐嬷嬷来了,忙过来见礼。
徐嬷嬷脸色沉沉的,摆摆手,让郑妈妈别客气,然后问说:“怎么回事?”
大夫已经来了,正在切脉,现在具体怎么回事,郑妈妈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但是不知道,却不耽误说起事情经过。
于是,郑妈妈便将今早的事情,一五一十跟徐嬷嬷学了一遍。
“方才二小姐去老夫人院中请早安的时候,随口问了奴婢一句,说今日怎么无人来打扫院子,奴婢本以为吴婆子等故意怠工,便来相问,谁知吴婆子出来的时候,蒙着脸不肯示人,奴婢奇怪,便问其为何这样,吴婆子说自己出了疹子,恐面容骇人,冲撞主子们,奴婢一听出了疹子,怕会传染,便说要请示二夫人三夫人,请个大夫来瞧瞧,哪成想,吴婆子死活不肯,奴婢觉得奇怪,便动手掀了她头上的布巾,结果,结果就见吴婆子这样,奴婢当时一惊,没忍住,便叫了一声,结果,其他丫头们听到了,也出来了,见了吴婆子的脸,也吓得尖叫不止,后来,就引来了许多人,这件事是奴婢没有做好,还请徐嬷嬷责罚。”
说罢,郑妈妈便作势要跪下。
徐嬷嬷伸手拦了一把。
这事真要说起来,郑妈妈也不能说有多大错。
虽然在府里喧哗是有错,但是,她是二小姐身边的管事妈妈,这个脸,徐嬷嬷还是要给人留的。
更何况,这吴婆子的脸确实骇人,也真是怪不得郑妈妈她们尖叫出声。
她方才都险些叫出来。
再退一步说,郑妈妈的做法并没有不对,瞧吴婆子这副样子,她也觉得不是什么好病,别真是传染的就糟了。
思及此,徐嬷嬷下意识地抽出帕子掩住了唇角,皱眉后退了一步。
郑妈妈见了,心里暗笑一声,又苦着脸报说:“后来大夫来了之后,奴婢才知道,不光是吴婆子这样了,还有刘婆子和玉容,也是这般模样,徐嬷嬷您看这......”
郑妈妈脸上闪过惧怕。
徐嬷嬷不禁又后退了一步。
“大夫瞧完了没有?”
郑妈妈忙说:“奴婢去问问。”
徐嬷嬷摆摆手,示意郑妈妈快去。
郑妈妈见状忙走过去,询问大夫可诊出什么结果没有。
老大夫收回手,捋着胡子直皱眉,“老夫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病症,不过依照老夫经验判断,这应是中风所致。”
“中风?”郑妈妈愣了愣,显得比较惊讶。
“不错,正是中风,这医书上有云,中风的症候中,便有这口舌歪斜,面红目赤之症。”老大夫语气又笃定了一些。
郑妈妈闻言,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装死的吴婆子,心道,好像还真有那么点儿意思。
至少,这老大夫的诊治对上了吴婆子两个症状,所以也不能算是不对。
中风啊,中风好啊,能引起中风的原因可多了。
郑妈妈冲大夫福了福身,对紫竹跟雪蝉使了个眼色,让她们俩赶紧伺候大夫开药方,自己则去跟徐嬷嬷回话。
“中风?”徐嬷嬷听了郑妈妈的话,眉心也是一皱,显然对此抱有同样的怀疑。
郑妈妈做为难状,“不错,大夫是这么说的,说是吴婆子这口舌歪斜,面红目赤的症状,正合中风之症。”
徐嬷嬷又看了一眼床铺,然后赶紧收回目光,像是怕再多看一眼,就会长针眼似的。
这吴婆子可不仅仅是口舌歪斜这么简单吧?
那舌头都快伸到下巴尖儿了,涎水都流出来了!
中风之人她也不是没有见过,有这么重的吗?
再说了,她那一脸红色的凸起疙瘩,也是中风所致?
徐嬷嬷皱眉站了一会儿,先出去回话。
回到徐氏身边,徐嬷嬷将自己所看所听依言报给徐氏。
徐氏听罢眉心也是紧皱。
“中风?好端端的,怎么会中风?”这都快进六月里了,天气一日暖过一日,竟然还能中风?
“先叫大夫开两服药吃吃看,叫外面人都散了,告诉他们,谁敢胡说八道,别说我揭了她的皮!”
“是,老夫人。”徐嬷嬷福身应下,然后转身出了院门。
第四百二十五章:风言风语
徐嬷嬷办事利落,不久之后,外面的人就都散干净了。
一般情况下,自家下人们的嘴都好堵,都不用威逼,站那冷脸训上几句,就都老实了。
徐嬷嬷当时是那么以为的,徐氏也是那么以为的,除了安笙主仆其他人也都是那么以为的。
问清楚了情况,徐氏留了个心眼,跟徐嬷嬷交换了个主仆俩心领神会的眼神之后,就带人回去了。
大夫诊断也出了,她也不能去看个粗使婆子,自然要回去。
回去之前,安笙被“禁足”了。
也不能算是禁足,徐氏就是说了一句,看安笙脸色不太好,想来应当好好歇歇。
安笙还不傻,看徐氏表情神态,听徐氏语气,知道这是不让她出门了。
更别说,临走之前,徐嬷嬷还特地暗暗嘱咐了一句,应该是怕她真听不懂。
安笙听懂了,其他人自然也听懂了,看安笙的眼神,多少都带着点儿同情和幸灾乐祸。
安笙垂着头也不在意。
徐氏走之前,将大夫一并带走了。
安笙不明所以,眨巴着两只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人走,那小模样真挺可怜。
等人一走,安笙一转头,可怜巴巴立马就没了,快步回屋,关门,安排下一步。
大夫的诊断下了,不过信的人看起来还真不多。
要是真信的话,徐氏也就不会将大夫又带走了。
怕是想要再问一问,抠出点儿什么来。
不过,徐氏注定要失望了。
老大夫行医多年不假,但是医术么,真的只能说平平,她敢说,当今邺京城里能看出吴婆子她们到底怎么回事的大夫,不超过五人。
这还是将她自己跟师傅算进去充数。
余下那三位,都在宫里呢。
永宁侯府想请一名太医过来倒也不是不能,但是请太医来替家里粗使婆子丫鬟看病这种事情,徐氏是绝对不会做的。
当然了,也没那么大脸面。
所以安笙有恃无恐。
经过上次讨药的事情之后,徐氏对她师傅讳莫如深,平日少有提起的时候,再不敢随意让她去师傅那里讨要好处了。
徐氏心里尊卑等级观念还是很深的,这一点,从她都没让自己去看吴婆子她们,就能看得出来。
这倒是正合安笙心意。
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徐氏回到松鹤堂,问了老大夫不少话,这才命徐嬷嬷将人送走了。
难不成真是中风?
徐氏心里总觉得哪里好像有点儿不对劲,但是又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很快,徐嬷嬷送老大夫回来了。
徐氏又拉着徐嬷嬷问了一遍吴婆子等人的症状。
徐嬷嬷一一答过。
徐氏眉心紧锁,脸色愈发难看,“瞧上一两日,若是还不见好,你就料理了。”
徐嬷嬷闻言微微一惊,随即颔首答说:“老夫人放心,奴婢明白了。”
她就知道,老夫人不会相信吴婆子她们是中风了。
其实她也不信。
怎么瞧,吴婆子她们都像是恶症或是过敏。
中风,并不是这般样子。
按郑妈妈所言,吴婆子行动自如,口齿清晰,怎么可能是中风了呢?
别真是什么传染的恶症吧!
因有了徐氏的吩咐,永宁侯府的丫鬟婆子们一时并未敢随意议论此事。
不过,私下里交好的凑在一处暗戳戳地谈论的,也不是没有。
毕竟,哪里都少不了好事的人么。
但是也没起多大波澜就是了。
徐氏听徐嬷嬷报说府里并未有乱说话的情形,这才满意一些。
吴婆子跟刘婆子都是方氏的人,徐氏确实没放在眼里,就如她交代徐嬷嬷的一样,若是见势不好,直接打发了就是,她也不心疼。
奴才么,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如何能差了这几个。
便是官伢那里再买几个也使得。
徐氏真正在意的是,吴婆子等人的病症到底传不传染。
只要不过人,那就没什么大事。
不过,吴婆子她们却是不能再待在玉笙居了。
安笙跟护国公世子定了亲,万一真出个好歹......
徐氏又招过徐嬷嬷,吩咐道:“你带人去一趟玉笙居,将吴婆子几个带出来,寻个偏些的地方,先安置了,瞧上一两日再说。”
“是,老夫人,奴婢这就去办。”
徐嬷嬷带人去玉笙居,跟安笙回话说,要将吴婆子等人带走,安笙懵懂又害怕地答应了。
徐嬷嬷抬头看了安笙一眼,就见人神情有些呆,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怎么回事。
宽慰了安笙几句,徐嬷嬷就带着人走了。
将吴婆子等安置好,徐嬷嬷又回去回话。
很快,按照大夫开的药方煎好了药,徐嬷嬷吩咐人亲自盯着吴婆子等用药。
一上午倏忽而过,吴婆子等的症状毫无起色,但是也不见加重。
盯着她们的人去跟徐嬷嬷回话,徐嬷嬷听罢,又如实上报给了徐氏。
徐氏听罢,沉吟片刻,命她们再观察观察再说。
徐嬷嬷领命下去,然后将徐氏的命令又传达下去。
日升日落,一日光景很快便过去了。
晚膳前夕,盯着吴婆子等人的婆子又来回话,说吴婆子等两回药喝下去,仍不见好。
徐氏心中怀疑更甚。
吃了药却一点儿起色都没有,要么是病症太重,要不,就是药不对症。
“再看一晚,若明早仍不见好,你便安排人处置了吧。”徐氏吩咐道。
“是,老夫人,奴婢知晓了。”
吴婆子等吃了药却不见好的事情,到底还是没瞒住,很快府里就差不多都知道了。
大家有些乱了,尤其是今早跑去玉笙居看热闹的,心了就更不安了。
就在这时候,不知哪里传来风声,说吴婆子她们这种症状,似乎从老一辈人口中听到过。
说这不是病,乃是上天降罚。
值此人心惶惶之际,这样的声音就显得格外不同了。
大家心里正没底呢,听见这种话,哪里能不想追根究底?
没成想,这一追问下去,还真问出来点儿,“有用的”。
等徐氏听到消息再想命人控制的时候,府里风言风语已经传个不断,再遏制不住了。
徐氏恨的当即就让徐嬷嬷将吴婆子等人赶出了府,言明永不录用!
第四百二十六章:平安脉
吴婆子等是夜里被赶出府的,徐嬷嬷亲自带人动的手,虽然没闹出太大的动静,但是也不少人都看见了。
府里一下子就都噤声了,再没人敢胡说八道。
不过,之所以这么老实,到底是被徐氏威吓了,还是因为见到吴婆子等非议主子的下场害怕了,就不得而知了。
安笙尚在“禁足”中,按说是应该不知道外面的动静的。
不过,郑妈妈能干,不出门也将外头的事情打听清楚了。
次日早,玉笙居来了两名京中颇有名气的大夫,据说,是来给安笙请平安脉的。
这借口寻得好。
徐氏说,暑热将近,怕府里有人不舒服,所以特叫大夫来都瞧上一瞧,有病治病,没病强身。
安笙老老实实地叫人诊平安脉。
两个大夫与安笙都曾有过一面之缘,安笙跟着普云大师在紫霞山下义诊施药,他们那日也在。
公侯之家内里有些事情说不清,两个大夫虽是普通出身,但是到底年岁不小了,人情世故颇懂。
一见玉笙居有别于其他院子的安静,便明白了些什么。
二人均未动声色。
说实话,给安笙诊脉,他们还是颇有压力的。
这可是普云大师唯一的俗家弟子,还是亲自传授医术的那一个,听说,这位给宫里头的贵妃娘娘都看过病,医术那自然是不容小觑的。
他们给人家看病问诊,是不是,有些班门弄斧了?
两位大夫一一诊过脉象,都去看安笙。
安笙叫人看茶,冲两位大夫笑得分外和善。
“二位先生看,我这身子骨如何?”
徐嬷嬷在卧房门口站着,闻言便竖起了耳朵,等着大夫回答。
两位大夫互相对视一眼,实话实说道:“小姐身子虽有些弱象,但是并无什么大碍。”
“那可需吃药?”安笙又问。
两位大夫摇摇头,“无需吃药,平日里适当进补些便可。”
他们虽不敢说医术比安笙高明到哪里去,但是这点儿弱症,还是看得分明的。
安笙身上所带的弱症,明显是胎里带来,生下来之后又未养好才造成的,不过如今看着倒确实没什么大碍了。
至于没有养好的原因么,这个大家就心照不宣了,这也不是他们该关心的事情。
两位大夫的话,徐嬷嬷听得真切。
安笙就见,徐嬷嬷明显地松了口气,想来是在庆幸吧。
虽说吴婆子等的病症,被传说是为天罚,非是疫病,但徐氏仍旧放心不下。
否则,也不会安排今日这一出了。
徐嬷嬷亲自看着两位大夫写了药方,嘱咐了郑妈妈和青葙几句,这才放心离开。
人都走后,青葙将大夫写的药方呈给安笙看。
安笙瞧了两眼,点了点头,让青葙照着方子熬药去了。
这两个大夫倒是乖觉,方子开的很是温补,吃上两日,不会有什么事。
青葙拿着方子熬药去了,徐嬷嬷送走了大夫,回去跟徐氏回话。
徐氏听徐嬷嬷说,这两名大夫都说安笙没什么事,也算是放了心。
要是寻常,她也不至于这么紧张,可现在安笙跟护国公世子定了亲,要是人真就突然出事了,那护国公世子克妻的名声,可就真是洗刷不掉了。
她还指着二人成亲之后,陆家能多多提携顾家呢,哪能让安笙出事!
她知道府里私下说什么的都有,本来她也没在意,那护国公世子陆铮克妻一事,是多少年的旧事了,哪就那么容易将所有人的口风都扭转过来。
只要这陆铮跟安笙一日没有成婚,陆铮这克妻的帽子怕就一日摘不掉。
不光府里传,外头也都这么传,她自然不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可是谁能想到,会出了吴婆子她们这个事。
徐氏对鬼神之说,多少还是信一些的,心里就有些犯了合计。
否则也不会当机立断将吴婆子几人赶出府去了。
“心兰,你说这件事,当真是因为吴婆子她们自己不修口德,所以才被上天惩罚吗?”若非这样,怎么府里其他人都没事,偏就这几个成了那副样子呢?
吴婆子和刘婆子是方氏的人,对安笙自是没什么忠心真心,怕是背后真的没少议论安笙的亲事。
而玉容同屋住的玉珠也说了,玉容常常跟着吴婆子和刘婆子凑在一处,说府里的是非,尤其是,安笙的是非,结果,就跟那两个老婆子一样,面目全非了。
徐嬷嬷听到徐氏的话,心口登时一跳,尔后斟酌着答道:“老夫人您别多想,是不是天罚的,这事也都过去了,纵是天罚,那也是她们几个自己造的口孽,,与旁人无关,现如今她们也受到应有的惩罚了,您也别为这事再费神了。”
徐嬷嬷伺候徐氏这么久,自然明白徐氏想听什么。
出了这种事情,徐氏自然是想听别人说,这件事跟她毫无关系,甚至于,跟顾家毫无关系,都是那几个奴才胆大包天,自己造孽。
现如今,她们也算是自吞苦果了,这件事,也该告一段落了。
徐氏确实这般想的不假。
“再看几日,要是那丫头真的什么事情也没有,就让她出门走动吧,这两日对外仍说她体弱,身子不舒服,需要静养几日。”
徐氏这说的是谁,再明显不过,徐嬷嬷自然明白。
“奴婢知道了,老夫人您放心,奴婢会亲自盯着的。”说到底,徐氏还是没有彻底放心。
其实不光徐氏不放心,府里很多人也都不放心。
毕竟,吴婆子等人的摸样,太过骇人,那日“有幸”见到吴婆子等真面目的,都心有余悸,自然也就都有顾虑了。
大夫的诊断很快传遍永宁侯府,众人在松了口气的同时,有些人,不免也生了疑虑。
人总是这样,在知道自己的生命安全不受威胁时,就能腾出空来想别的事情了。
阴谋论者处处都有,而内宅,最不缺少这样的人。
吴婆子等的症状见所未见,那所谓的天罚一说更是闻所未闻,诸方派人打听下去,竟然没有找到这话的源头从何而来,怎能不叫人心生怀疑?
第四百二十七章:急人所急
对于吴婆子等的事情,各房主子都有自己的猜测,但是,猜测毕竟只是猜测,谁也没有证据,所以这话,自然是不敢乱说。
安笙如今到底不一样了,未来护国公世子夫人,将来,将来若不出意外,就是护国公夫人了。
这样的身份,众人便是要说什么,也必要掂量着来。
宋氏早就歇了拉拢安笙的心思。
沈氏仍旧不动如山,看似并不关心这些事情一样。
方氏禁足遥遥无期,顾凝薇更是被拘在房里什么消息也得不到。
徐氏这次,是真下了狠心了。
觅月阁大换血,里面超过半数,都换上了徐氏的人,徐氏不许人在顾凝薇面前胡说,哪个又敢胡说八道?
也是徐氏这般雷霆手段,让方氏认识到,自己的手段,还远远不够。
至少,现在的她想要跟徐氏抗衡,是不可能的。
更别说,她如今式微,宋氏又起来了,她就更加不敢妄动了。
要是连徐氏最后一点儿欢心都失去了,她就真的没有在起复的可能了。
有了吴婆子三人做例,永宁侯府终于是彻底“安静”下来了。
不管是真心的,还是惧怕的,再没有人敢大张旗鼓地谈论安笙跟陆铮的婚事。
也没人敢不怀好意地臆测,安笙到底什么时候被陆铮给克死。
......
护国公府。
昨日,陆铮跟陆文在文府与太子见了面,太子跟文国公的意思,都是要将此事上报给皇上。
事情太大,纵然他们想瞒,也瞒不住。
与其日后被有心人挖出来狠参一本,倒不如现在就上报给皇上,让皇上圣裁为好。
起码还能博皇上个信任。
陆铮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就是,在安笙的事情上面,请太子与文国公做了隐瞒。
说他私心也好,胆小也罢,他总觉得,这件事情,不能将安生牵扯进来。
安笙是普云大师的弟子不假,但毕竟不是普云大师本人,且如今又成了他的未婚妻,若是叫皇上知道,他将军中事与安笙商量,还不知要如何多想。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便只能隐瞒不报了。
所幸太子殿下跟文国公都理解他的苦心,对于他不想将安笙牵扯进来的请求,都郑重答应下来了。
军中要务,自然不能在家宅里随意谈论,这件事若被外面知道了,可大可小。
有些人正愁着没什么可参奏陆铮的呢,他们自然不能自己凑上去,让人弹劾。
不过,这件事陆铮事先没有与安笙商量,所以回府之后,一直有些担心。
怕安笙生气......
陆文喝了口茶,见陆铮手里捏着一杯茶,一口没喝,却满脸心事,便问:“将军可是在担心寒铁的事情?”
寒铁一事一旦报给皇上,变数就多了。
若皇上私下安排亲信做这件事还好,可若是要拿到明面上来跟百官讨论,那其中变数可就多了。
虽然太子殿下说,会尽力跟皇上争取这个差事,但是,现在皇上的决断还没有下,他们都不敢妄下结论。
只能期盼太子殿下靠点儿谱了......
陆文这里正做忧国忧民忧天下状呢,却见陆铮忽然转过头,一脸紧张地问他:“你说,我就这么跟太子殿下和文国公说,让他们不要跟陛下提及安笙的功劳,安笙她,会不会怪我啊......”
这寒铁若真能找到,对整个南诏来说,可都是大功一件。
这么大的功劳,他就这么代替安笙做主,给推出去了,会不会,有点儿太过自作主张了?
他觉得此事宣扬出去,可能会给安笙带来麻烦,可是,到底也没问过安笙的意见如何啊?
陆文:“......”所以,现在他面前这个一脸纠结担心的男人,跟前些日子在西北战场上,杀敌如砍菜一般毫不犹豫的,是同一个人吧?
陆铮:“你说安笙到底会不会怪我?”
陆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试图认真回答他家将军。
“既然将军如此担心,不如亲自去问问好了。”
对,你亲自去问过了,就知道顾二小姐到底会不会生气了,自己在这儿纠结什么劲儿呢?
陆铮:“我去问?”
难道还爬墙,是不是有点儿不好啊?
陆文:不爬墙,难道将军打算大摇大摆地去顾家找顾二小姐谈心么?快别影响人家姑娘清誉了!
陆铮:“......”
正待陆铮跟陆文大眼对小眼之际,司契进来了。
向二人行了礼,司契对陆铮道:“世子爷,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陆铮只好先去了留樨院。
刚到林氏房里,就见林氏笑眯眯地冲他招手,陆铮快步走过去,给林氏行了个礼,坐在了林氏对面。
林氏笑呵呵地,显得心情极好。
“方才我命人送了帖子,明日请安笙过来吃饭,说来我也好几日没见这丫头了,怪想的,明儿你别出门了,在家里陪娘待客。”
陆铮一听,双眼登时一亮。
母亲真是急他所急啊!
安笙明日过来,那他今晚就不用去爬墙了!
“明日安笙过来,你记着将昨日跟太子殿下还有文国公大人说的话,跟安笙再说一遍,虽说这件事不该在家里说,但到底这事是因安笙指引才有了后面的发展,你就这么将功劳替人家回绝了,总要好好跟安笙解释解释,不过,娘估摸着,安笙应该不会在意这些,只要你实话实说,她必不会怪你,放心吧。”
“儿子知道了,让娘费心了。”陆铮颔首应道。
听娘的准没错,他明日定要好好跟安笙解释。
林氏见儿子痛快应了自己的话,满意地点了点头。
母子俩正说着呢,林妈妈进来了。
林氏忙招林妈妈来问话。
“怎么样,安笙接到帖子了吧?她这几日可好?”
林妈妈闻言,并未立即回话,反而有些犹豫地看了陆铮一眼。
陆铮一见林妈妈这般,便急了。
“是不是安笙出事了!”
林氏嗔了儿子一眼,对林妈妈道:“到底如何,妈妈但说无妨。”
林妈妈又福了下身子,轻轻哎了一声,答道:“回夫人、世子的话,永宁侯府的人说,顾二小姐病了,在府中静养呢,明日怕是不便前来赴约了,请夫人莫怪。”
第四百二十八章:上门
“病了!”陆铮一听林妈妈说安笙病了,当即就急地站了起来。
动作之大,将桌上的茶盏都碰出了响声。
安笙怎会突然病了,他们不过才一日未见,那晚他爬墙去找她,她明明还好端端地,还请他喝茶呢!
这才一日未见,缘何就病了!
林氏也甚是着急,忙问:“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病了?可问了是什么病症,瞧的哪家大夫?开了什么药?”
林妈妈答说:“这个不知,永宁侯府的人只说是体弱,需要静养几日,今早倒是有两名大夫去瞧过了,奴婢已经安排人去那两位大夫家中打听了,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林妈妈跟在林氏身边多年了,从林氏还是闺阁小姐时,就陪在林氏身边,待林氏嫁入护国公府,更是陪着林氏在府中上下周旋,眼界自不一般。
今日她奉命去永宁侯府送帖子,但是,却一个玉笙居的人都没见到,林妈妈当即就觉得奇怪。
知道林氏对安笙看重,林妈妈便多了个心眼,临出门的时候,便打听了一下永宁侯府的门房,哪位大夫来看过诊。
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永宁侯府的主子们也未曾特地交代门房,不许多说。
门房知道林妈妈的身份,以为林妈妈不过替自家主子关心多问一句,又收了银钱,得了好处,便如实告诉林妈妈了。
林妈妈听到两位大夫的名号,就知道来人是谁,所以一离开永宁侯府,就派人去两位大夫家里打听情况去了。
“妈妈做的很好。”林氏听说林妈妈已经派人去打探消息了,很是满意。
林妈妈跟在她身边多年,行事向来周全,也深知她心意,这件事办得十分妥帖。
安笙这丫头虽看上去有些弱质纤纤,但身体还是不错的,何况,这丫头自己就是大夫,还是普云大师亲传的弟子,便是医者不自医,但那也得分情况吧。
她就不信,安笙会突然得了什么重病,除非......
不,不会的,普云大师亲自批命,说安笙是陆铮命定的有缘人,怎么可能还会被陆铮的命格所克!
再说安笙亲口跟她说过,这些不过谣传,她不会信的,自己也不能信才是。
“娘,您说,会不会是因为我......”陆铮显然也跟林氏想到一处去了。
“不会的!”林氏斩钉截铁地摇了头,“普云大师说了,你们是命定的缘分,天赐的良缘,不会的!”
对,就是这样,若天赐的缘分还能出事,那......
“先等等,等林妈妈派出去的人得了消息回来,咱们看看情况再说。”
林氏都这样说了,陆铮再着急,也只能先等着了。
虽然他很想现在不管不顾地跑去永宁侯府,但是,怎么说都于礼不合。
况且传出去了,对安笙也不好。
他自己的名声如何他可以不在乎,但是事关安笙的名声,他不得不在乎。
好在,林妈妈派出去的人办事还算得力,很快就回来了。
陆铮一见到人回来了,就急问到底怎么回事。
来人看出陆铮着急,便省去经过不说,直接道明结果。
“回夫人、世子的话,据那两名大夫说,顾家二小姐乃是弱症,但是并无大碍,只寻常时候在吃食上适当进补即可。”
这人原也是陆家亲兵,因战场受伤不得不退了下来,便留在府里做事。
既是派人出去打听消息,林妈妈自是要找个信得过,又有些手段的人去,所以,这样的人最为合适。
手上有些功夫,又是沾过血的,气势上就压人一等,在国公府中做事多年,人情世故又还算达练,所以软的硬的都不拘。
去永宁侯府看诊的两名大夫在邺京也算小有名气,寻常手段自然是降服不了的。
软硬兼施,最为有效。
所以,这人便软硬兼施一番,问出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结果,然后回府复命。
两名大夫常在公侯之家游走,也算是懂得说话之道,虽在陆家亲兵威胁利诱之下说出了安笙的病症,但是,却没有肯定地说安笙其实并没有什么病。
不知道来问话的是谁,这话哪敢乱说。
陆家亲兵也没注意到这点,便也没揪着再问。
林氏却注意到了。
或者说,这是一个稍微在内宅浸淫些年头的女人,都会注意到的事情。
内宅里整治人的手段五花八门,其中有一种,便是没病,却要让你有病。
挥退亲兵,林氏略一沉吟,对林妈妈和扶冬道:“收拾一下,咱们去永宁侯府。”
她倒要看看,她未来儿媳妇犯了什么错,要被人这么关起来!
没病偏说有病,这个节骨眼上,是生怕外面流言传的轻么!
“娘,我也去。”陆铮提出要跟林氏同行。
林氏嗔了儿子一眼,倒是答应了,“行,你也一道去,自你回来之后,还没正经上门拜访过呢,今日休沐,想来你那未来岳丈,应也在府里才是,咱们一道去看看,你也正经去见未来岳丈一面。”
虽说此行突然了些,但是到底也没人能硬说错了。
知道未来儿媳妇病了,她这个未来婆母去看看,哪里又错了呢?
因要让陆铮打着拜访未来岳丈的名头去永宁侯府,林氏便叫林妈妈去库房挑了几样礼出来带着,也省得叫人说道他们家没有规矩,不敬重未来亲家!
收拾妥当之后,林氏便带着林妈妈、扶冬,还有几名府卫,以及陆铮出发去了永宁侯府。
他们此行突然,事先并未送信过去,是以待他们到了永宁侯府之后,永宁侯府的门房看着他们都愣了。
陆铮骑在高头骏马之上,气势十分逼人,永宁侯府门房哪敢多问,赶紧将人迎了进去,然后脚底生风地跑进去送信儿了。
永宁侯顾麟最先接到消息,得知陆铮跟林氏来了,心里顿时一惊,紧接着,便是眉心一皱,犹豫着没动。
女婿比岳丈官位高,家世显赫,想想这感觉略不好!
顾麟身边的管事顾长丰见状,忙提醒道:“侯爷,该当及时通禀老夫人,一同出去待客才是。”
第四百二十九章:探病
顾麟听到顾长丰提醒,方才压下心头的那一抹异样,吩咐让人安排待客。
然后,自己也带着顾长丰迎了出去。
按说招待护国公夫人这样的事情,应该方氏来做才是。
不过,方氏如今尚在禁足,这事就少不得要老夫人来代劳了。
徐氏跟儿子前后脚得了消息,动作甚至比儿子还快,赶紧就打发丫头亲自出来迎人了。
陆铮与林氏跟着徐氏身边的丫鬟进了府,在临近二门前碰到了顾麟。
翁婿两个一见面,都顿了一下。
然后,陆铮率先拱手行礼,“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顾麟:“......”
武将可能都这么不拘小节吧......
林氏也跟顾麟见了礼,一行人齐去老夫人徐氏院中。
到了松鹤堂,见了徐氏,陆铮跟林氏见过礼后,应徐氏之邀坐下喝茶。
永宁侯顾麟陪同。
闲话几许,林氏道明来意。
“老夫人莫怪我来的唐突,实在是,听林妈妈回去报说安笙病了,心下实在不安,所以特来瞧瞧,老夫人您看,可否让我见一见安笙啊?”
林氏面上忧虑特别明显,由不得人不多想。
徐氏目光不由瞟向陆铮,刚要说话,就听林氏又道:“还望老夫人成全我吧,哪怕只叫我瞧一眼呢,也好叫我安个心啊,老夫人您看......”
再说下去,林氏怕就要哀求了。
这请求并不过分,徐氏实在找不到理由拒绝。
看来她还是低估了陆家对安笙看重的程度。
“侄媳妇说的哪里话,你能来看安笙,是她的福气,既是你一片心意,我又怎好替安笙回绝?只是,安笙病中,恐过了病气与侄媳妇,还望侄媳妇莫要多待才是。”徐氏的辈分毕竟放在那里,如今两家又是这般关系,叫林氏一声侄媳妇,倒也使得。
林氏也没什么不愿意的。
尊老让贤么,应该的。
“如此,便多谢老夫人全我一番心意了。”林氏起身谢礼。
徐氏忙推拒,“既然侄媳妇有这个心,那老身便陪你一道过去吧,正好,我也不放心安笙,虽才瞧过了,但总归是没能时时刻刻看着,这心啊,就是放不下来。”
“老夫人慈心。”林氏三分浅笑,客气赞道。
徐氏笑呵呵地摆摆手,客气应下。
徐氏要去,顾麟看这情况,只好也说一道过去。
虽然他连安笙到底什么病,怎么病了的都不知道,但是这种情况下,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的。
陆铮听到顾麟这样说,忙也说想要一道过去。
林氏闻言,轻斥儿子如此于礼不合。
徐氏听出林氏这话非出自真心,又见陆铮沉默地抗议脸,就说:“什么合不合的,他们如今都定了婚约了,哪有那么多顾忌,何况咱们这些个长辈都在,哪里算得上于礼不合,世子重情,倒是安笙的福气,侄媳妇便当卖我老婆子个面子,允了吧。”
有徐氏“讲情”,林氏自然不再坚持,便顺势应了,又说陆铮,“还不谢过老夫人。”
陆铮忙揖礼道:“陆铮谢过老夫人。”
“这有什么谢不谢的,既如此,咱们这就走吧。”徐氏估摸着,徐嬷嬷这会儿安排的人,应该已经到了玉笙居,也就放心带着陆家母子走了。
方才一接到门房送来的消息,她就觉得事情不对,所以即刻就安排徐嬷嬷叫人去玉笙居嘱咐安笙,别胡说八道。
今早大夫的诊断,她可是亲自问过了的,不论怎么问,大夫都说安笙身子并无什么大的不妥,是她自己不放心,想要将安笙再拘在房里观察几日。
毕竟,那吴婆子几人的症状太过骇人,十分有疫症之象,如此情况之下,她哪敢小视大意啊!
哪成想,才下了命令,护国公夫人的帖子就到了。
接到帖子,徐氏能怎么着?
只能推拒说安笙病了,需要静养几日,待病好了,亲自过府去赔罪。
原以为,林氏接到这样的回话,会消停等着安笙亲自过府赔罪才是。
谁知道,林氏竟然赶着就来了!
还带着陆铮一起!
今日要是不让他们母子见到安笙的面,怕是不能消停了吧!
陆铮是外男,按说不该进永宁侯府内院,不过,事出有因,徐氏便提早安排人吩咐下去,叫姑娘们都避让开来。
此时倒是亏了玉笙居比较偏,平日从松鹤堂到玉笙居的路上就并无太多人,今日倒也方便了。
玉笙居陆铮自然是进去过的,连院中几盆花,几棵草都知道的清楚。
不过这样从内府走进去,还是头一遭。
林氏倒真是第一次来玉笙居。
不过她一下就看出来了,玉笙居的位置应该属于比较偏的。
等进了玉笙居才知道,不仅偏,还小。
林氏暗暗叹了口气,更加心疼安笙了。
这么好的姑娘,永宁侯府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不过不要紧,永宁侯府不珍惜,往后他们家定会好好珍惜,好好待安笙的!
以后安笙住的院子,一定要又大又舒服才行!
因有了徐嬷嬷提前招呼,玉笙居倒是不若方才大夫来时那般冷清了。
虽说郑妈妈等人仍是不得出门,但是也没有都拘在房里,连院子也不许多出了。
原本从外面锁上的院门,也打开了。
走到玉笙居院门前,徐氏仍是犹豫了。
尽管来之前做好了心里建树,但真到了这门前,她还是有些犯合计。
更确切的说,是有点儿膈应。
只要一想到徐嬷嬷形容的,吴婆子那日的惨状,徐氏就觉得自己舌头发麻,浑身发痒。
可再麻再痒,也得进去。
犹豫了一瞬之后,徐氏狠心踏进了玉笙居院门。
郑妈妈等在院中干活,见到徐氏等人,忙福身见礼。
徐氏扯出抹笑来,叫了起,然后问郑妈妈,“你们小姐怎么样了?”
问出这话的时候,徐氏私心里希望郑妈妈答说安笙睡下了,不便见客。
但她又明知这样不妥当。
而且郑妈妈应该也已经得到了徐嬷嬷的嘱咐,必不会这样回答。
果真,郑妈妈闻言,便福身答说:“回老夫人的话,小姐吃了药,这会儿正在屋里看书呢。”
第四百三十章:刺心
郑妈妈说的没错,安笙确实在房里看书呢。
徐氏拘着她不许出门,她总不能在房里干坐着吧,自要找些事情来打发时间。
绣花什么的安笙不愿做,倒不如看书。
猜到林氏她们大概要来,徐氏多半也要陪同,安笙便将手边的奇闻异志类杂书,换成了几本诗集。
当然她估摸着,若是自己此刻将女则女训摆出来,徐氏应该会更高兴。
但是安笙不愿意。
她本就不耐烦看那些书,也没必要做样子替徐氏全脸面。
听说安笙在看书,徐氏忙叫郑妈妈进去通报,说她们来了,让安笙准备一下。
其实方才徐嬷嬷已经派人来过了,该准备的也都准备过了。
徐氏当着林氏跟陆铮的面这么说,不过就是想让他们母子以为,此行突然,他们事先并未做过任何准备,所以,待会儿林氏跟陆铮所闻所见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毫无伪装的。
徐氏倒是不担心安笙,她有足够的自信,安笙还是不敢不配合她的。
况且这孩子向来听话,对自己的话尤其听从,这次自然也不会违背。
就算她现在跟护国公府定了亲,那永宁侯府也是她娘家。
嫁出去的姑娘所能仰仗的,无非就是娘家,安笙断然不敢不听她的话。
郑妈妈先将众人迎到了客堂,然后安排紫竹进去通知安笙,让安笙准备。
紫竹应声欲走,林氏却忽然叫住了她,当着众人嘱咐道:“你家小姐既身子不舒服,就别叫她折腾了,你跟你家小姐说,待她收拾妥当,我亲自进去瞧她,别催着你家小姐,慢慢来,我们不急。”
紫竹闻言,没敢立即应声,而是去瞧徐氏。
徐氏笑呵呵地道:“瞧老身做什么,护国公夫人安排得当,照做就是了。”
紫竹这才听命进了内室。
紫竹刚走,雪蝉便奉茶上来。
徐氏看着手边的冒着热气的茶水,有些不想喝。
但是当着林氏跟陆铮的面,她又觉得这样做不妥,犹犹豫豫地拿起茶杯,刚要说话,就见儿子没心没肺地端起茶盏跟陆铮让了一下,然后举杯喝了一口。
徐氏:“......”心口忽然疼怎么办!
她就少说一句话,儿子至于手这么快么!
玉笙居能有什么好茶,值得这么着急喝!
还不知道到底会不会有问题呢!
万一,万一要是......
正担忧着呢,便听林氏道:“这是我上次给安笙送来的茶吧,看来她还真喜欢,都拿出来待客了,扶冬,赶明再多包一些,给小姐送过来。”
徐氏:“......”感觉心口又被人插了一刀,错觉么?
林氏这话,莫不是暗示顾家亏待安笙了?
“老夫人也尝尝吧,这茶还不错,我喝的还算顺口,便给安笙带回来了一些,您尝尝,看可还能入您法眼?”
林氏举杯相让。
徐氏骑虎难下。
僵了一瞬间,徐氏抖着手举起茶杯,作势要喝,紫竹出来了。
“老夫人,亲家夫人,老爷,姑爷,小姐说请您几位进去。”
紫竹这话一出,林氏当即笑开了颜。
亲家夫人什么的,听着还蛮顺耳啊。
徐氏脸僵了一瞬,随即也跟着笑开了。
一行人一同进了内室。
安笙靠床坐着,着一套寻常的居家服饰,清淡得很,倒还算合乎她现在体弱生病的模样。
徐氏还算满意。
林氏一见安笙穿着打扮如此素淡,便觉心疼,忙迎过去,一下坐到安笙床边,拉住了安笙的手。
“好孩子,怎么突然就病了呢。”
林氏语气里的心疼太过明显,动作又太快,完全抢去了原本应该徐氏来说的台词,该做的动作。
林氏身为护国公夫人,见过多少大阵仗,行为举止按说不该有出格的地方。
可今日却......
徐氏目光微微一闪,双眼微微一眯。
林氏这些举动,怕是别有深意啊。
想到林氏突然造访的原因,徐氏明白了。
林氏这是不信她叫人回的话,才特地跑过来一趟。
早知道林氏对安笙会看重,但是,徐氏也没想到,会看重到这个地步。
也对,本来克妻的儿子终于找到了未婚妻,任是哪个做娘的,都得重视这个儿媳妇。
徐氏觉得自己这步棋走错了。
不过还好,还有挽救的机会。
“安笙啊,今日觉得怎么样?你看你病了,护国公夫人跟世子都特意来瞧,你可要快些好起来啊。”徐氏坐到林氏身边,一把抓住了安笙另外一只手。
安笙被徐氏一扯,身子离开软靠,只好直起腰身坐起来。
“都是安笙不孝,累了祖母跟夫人了,竟还累了世子跟爹爹,这实在叫我......”
“你又不想生病,这怎能怪你。”
徐氏正要接话,可惜又被人抢了白。
侧头一看,正是陆铮。
这一脸关切,看来对自己未来媳妇也甚是关心。
徐氏接连被噎,心气不免有几分不顺,却又不好在林氏母子面前表现出来,只得端出慈祥笑脸。
这个时候,慈祥的笑脸总是对的,挑不出错!
顾麟见陆铮说话了,少不得也要问上几句。
这是安笙回来之后,顾麟第一次这么带着关心,心平气和地跟她说话。
安笙心中已经没有波动了。
“多谢父亲关心,一点小症罢了,不妨事的。”
顾麟有心再说些什么,但是对上安笙淡淡的笑脸,忽然就觉得那些假惺惺地关心再说不出口。
总觉得,这孩子一双眼睛已经看透他心中所想似的。
想到这些,顾麟忽觉一阵狼狈,掩饰性地以拳掩口,轻咳了一声。
林氏当没听见顾麟的咳嗽声一样,仍拉着安笙心疼道:“明明前几日还好好地,这突然就病了,可叫我担心坏了,如今见你没什么大事,我也就放心了,这病了是有几日了?都吃了什么药,府里可缺什么药材不曾?若是缺,定要知会我,我叫人送来。”
“安笙身子向来弱,每年这个时候,都有些不大舒服,也不过吃些温补药材罢了,家里还是有的,侄媳妇放心吧,老身可不会苛待你未来儿媳妇。”
徐氏这话带着几分玩笑,说的林氏弯起了眉眼。
第四百三十一章:争气
林氏含笑转头,赞道:“瞧老夫人这话说的,谁不知道,老夫人待小辈最是慈心,又哪会亏待安笙呢?”
徐氏闻言笑得也更加开怀,直说林氏谬赞了。
安笙垂首做羞涩状,并不插言。
陆铮看着安笙露出的那一段洁白的脖颈,忽然有些失神。
顾麟隐约觉得母亲跟林氏的对话有些不太对,但是一时间还是没明白,内宅女人说话山路十八弯的习惯,因而也并未多言。
当然,顾麟这么沉默,也不排除身边站着个面瘫未来女婿的原因。
哦,对了,未来女婿官还比他大。
等十八岁以后,爵位还要再升。
他跟未来女婿见面的压力,大概就要更大了。
顾麟原本并未想着要通过嫁女来提升自己的官位,因为他明白这条路不把握。
这就好比是豪赌,押正了自然什么都好说,可若是押错了,害的他倾家荡产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安笙这门亲事来的太突然,且完全不容拒绝,顾麟自始至终,都没有发表过自己的意见,将事情全权交给母亲办了。
何况这些事情,本也是女人该操心的。
安笙自己亲娘没了,方氏又那个样子,除了徐氏,确实也没有再合适的人选了。
想到安笙的母亲,顾麟心里忽然一阵恍惚。
那个女子,那个温柔如水,满腹才华的女子......
顾麟狠狠地摇摇头,强迫自己从往事中抽神回来。
他略显异常的举动没逃过陆铮的眼睛。
所以,当顾麟一回过神来,就见未来女婿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顾麟:“......”忽然觉得未来女婿目光好有压迫性。
好在陆铮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了,专注盯着安笙。
压迫感顿时消失,顾麟暗暗松了口气,也看向女儿。
这个女儿回来以后,他还不曾好好看过......
这眉眼间,倒是真有几分她娘当初的影子......
打住!怎么又想起那个女人了!
林氏跟陆铮说是来探病,但毕竟也不好久留。
林氏还好说,陆铮就实在不便待久了。
纵使南诏对未婚夫妻约束没那么深,但是男子在女子闺房久待,传出去总不好听。
林氏把握着时间,该说的都说了,便提出告辞。
陆铮听到母亲说要走,心里便暗暗叹了一声,满是遗憾。
不过,他也明白,自己再没有理由待下去了,只得随母亲一道离开。
送走了林氏母子,徐氏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地无影无踪。
林氏明里暗里说了那么多,她要是再看不出来是有心替安笙撑腰,她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顾麟见母亲这般,便关切问道:“母亲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大夫来瞧瞧?”
“我没事,你忙你的去吧。”徐氏没跟儿子说这些糟心事。
女人之间的把戏,没必要跟爷们说。
顾麟是侯府一家之主,是要做大事的,这些小事,就不用他烦心了。
顾麟听母亲这样说,也不好再坚持,行了礼之后,便离开了。
徐氏这才回松鹤堂。
她自问自己做的也够了,虽说顾家不比陆家尊贵,但是她到底高林氏一个辈分,她这般礼遇,就不信林氏敢再挑什么错!
回了松鹤堂,徐氏吩咐徐嬷嬷,“玉笙居的禁令,明日便撤了吧。”
徐嬷嬷闻言,并未惊讶,颔首应了下来。
护国公夫人今日上门来,不就是来给安笙撑腰的么,她都看出来了,何况老夫人?
看二小姐方才的样子,也不像是染病了,想来应该是没事的。
毕竟吴婆子她们被赶出府后,并没有其他人出现类似的症状。
也许,也许吴婆子她们真是天罚,并非疫症,所以,是不会传染的。
想来,府里的危机也能解除了吧?
......
再说另一头,林氏跟陆铮离开顾家之后,上了自家马车,一直没有放下来过的笑脸,也沉了下来。
要说来之前她尚且还带着几分猜测的不确定,那现在见了安笙之后,就是完全不怀疑了。
安笙根本就没病!
什么原因,没病要被说成有病,还被拘在府里不许出门?
那么好的孩子,犯了什么错,要被这般对待!
陆铮小时候跟陆文调皮捣蛋,摔了她最喜欢的古董花瓶,她也没拘着孩子不许出门啊!
安笙才多大,顾家怎么就这么不疼人呢。
林氏越想越心疼,一把撩开车帘,对骑马走在车旁的儿子道:“你争气些,明年赶紧将安笙娶回来。”
陆铮:“......”这事他争气能有用?那他肯定争气啊!
可这气该怎么争?难不成要抢亲?
林氏一看儿子愣愣地,便不由泄气。
她也是急糊涂了。
这事儿子再争气也没用啊,还得两家看日子呢。
所以说,儿子争气没用,得自己争气才行。
争取明年一开春就让老夫人打发人看日子,早些将日子定下来,就能将安笙娶回来宠着了。
顾家不宠,没关系,他们陆家愿意宠!
思及此,林氏瞬间又斗志昂扬了,高兴地放下帘子,不理会陆铮了。
母亲变脸如此之快,陆铮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母亲那所谓的“争气一说”,到底该如何,母亲就已经放下帘子不理他了。
陆铮:“......”总觉得被母亲嫌弃了?
林氏当然不可能嫌弃儿子,她这么操心,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儿子。
等陆铮的婚事一定,也得给陆文相看起来了。
陆铮成婚早,是没法子的事情,他肩负着护国公府的重任,又有那样一个恶名加身。
她跟老夫人都急得不行。
陆文倒是不用急,但是也到时候相看了。
改日找个机会,先问问这小子,看是否有中意的姑娘,可不能像陆铮这样,娶个媳妇能把她愁这么多年。
此时,正在护国公府内练枪的陆文,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手里的银枪险些脱了手。
陆文赶紧收招停下。
抬头看天,艳阳高照,阖眸仔细感受,和风习习,没变天儿啊?
那怎么会突然打喷嚏了呢?
难道是日头太烈,晃眼了?
有可能!
陆文心有戚戚焉,决定还是先不练了,遂将银枪放回架子上,回屋沐浴去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观莲节
隔天,玉笙居的禁令果真解除了,安笙的“病”,也在徐氏授意之下,好了。
再出现在府里,就发现,底下奴才们看她的眼神里,多少都带着几分敬畏和惧怕。
安笙暗暗点头,觉得非常满意。
很好,目的已经达到,效果看来甚好。
果真,自此之后,府里再没有关于,诸如她“何时被陆铮克死”这样的流言传来传去了。
即便是偶有那么几道不和谐的声音,到底不敢明面上再议论,只敢私下里说上一说,说一句,还要看看天,似乎生怕上天降罚。
神鬼之说历来莫测,但是威慑还是很大的。
耳根子一下清净了,安笙心情好了不少。
转天,收拾了一下,递了拜帖去护国公府。
护国公夫人听说她来了,忙派人出来相迎。
一见面,就欢欢喜喜地将安笙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了。
闲话几许,门口传来一阵略重的脚步声,安笙回头一看,是陆铮。
陆铮在安笙看过来的那一瞬间,收住了急匆匆的脚步,故作镇定地迈着整齐有礼的步子走进来,先跟林氏行礼问了安,又跟安笙打了招呼。
林氏拿帕子掩着唇才忍着没有当场笑出声来,然后让陆铮也坐下了。
午膳自然在护国公府用的,林氏叫人做了许多安笙爱吃的菜色。
林氏是真用心,不过跟安笙同吃了几回饭而已,便连安笙哪道菜多夹了几筷子都记得清楚。
反观陆铮,看起来好像就没有林氏那么尽心了。
实则不然。
陆铮犹豫了很久,想要给安笙夹菜来着,但总觉得于礼不合,后来这筷子到底还是没伸出去。
然后,再犹豫的时候,安笙已经吃饱了。
陆铮:“......”好了,这下彻底没有犹豫的机会了。
饭后丫鬟重新上了茶,三人移步林氏房间的客堂里说话。
扶冬亲自带着雪兰跟南琴守着门,谨防有人偷听。
陆铮将那日在文国公府,与太子商量的情况跟安笙说了一遍。
有关他私自做主,替安笙回了这次的功劳的事情,也丝毫没有隐瞒。
安笙若怪他,他无话可说,但刻意隐瞒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事实证明,安笙确实不在意这些事情。
“世子虑事周到,这件事本也不该我参与,日后也莫要再同其他人过多透露了,一切事宜,只说是师傅提醒便可。”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现在的身份,若是被人知道参与陆铮军中大事,不光自己麻烦,就连陆家也会因此惹上麻烦。
言官们可最喜欢这样的借口了,用来弹劾陆铮简直不要太合适。
军中要务,堂真镇北将军,护国公世子竟与内宅女子讨论吗?
这要是传出去,有些激进的文臣,准得跑到皇上跟前去告陆家的状!
而安笙少不得也要背上骂名。
所以说,陆铮此举并没有什么不对,反而十分妥当。
林氏冲儿子笑了笑,递给儿子一个,“看吧,为娘就说安笙不会在意这种事”的目光。
陆铮眼角微微弯了一下,面上神情柔和不少。
林氏见状,暗暗摇头叹息,这傻儿子呦。
三日后,太子殿下那头再次传来秘密口信。
皇上的决议下了,秘密派出心腹去了西北,并未知会其他人。
陆铮听到这个消息,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这样做都算是最大限度的减少了不必要的麻烦,好在皇上还不算糊涂......
等等,他这想法好像有点儿不对?
是不是太大逆不道了......
又过了些日子,六月二十四到了,南诏这里因为佛教盛行,故六月二十四是为观莲节。
这一日,百姓们多至荷塘泛舟赏荷、消夏纳凉。
入了夜,还能放荷灯许愿,是个很热闹有趣的节日。
安笙往年没有过过这节日,今年却不同了。
早在昨日,陆铮便亲自送了帖子过来,言明日想要请安笙一道出游赏莲,放荷灯许愿。
二人已有婚约在身,这是全邺京人都知道的事情,陆铮这请求也不过分,徐氏也不好不应,只得依了。
只少不得在出门之前,将安笙叫到松鹤堂讲了半晌规矩,才放人回去。
回到玉笙居,安笙略有些头昏脑涨。
灌了一杯青葙特质的花草茶下去,才缓过来。
徐氏这嘴,也真是能说......
六月二十四一早,用罢早膳不久后,丫鬟便来报,说陆铮来了。
陆铮昨日来请安笙出门的消息,永宁侯府上上下下都知道。
这会儿听说陆铮来了,好些人都跑出来看热闹。
去前院的路上,安笙竟见顾安雅跟顾菱都在后头偷偷看呢,不由好笑。
这些人可真是爱凑热闹,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陆铮她们头回见?还是自己她们不认识?
顾凝薇尚在禁足,顾安雅跟顾菱白日里能否出门安笙就不知道了,不过夜里应该是会去放荷灯的。
但是这就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她跟陆铮一道出去,自然是不必再跟顾安雅和顾菱一道了。
这般想想,还是跟陆铮出去更好一些。
自在多了。
安笙带着青葙坐马车,郑妈妈跟司契赶车,陆铮在一旁骑马。
告别了徐氏跟顾麟,陆铮轻轻一扯缰绳,策马前行。
司契见陆铮动了,也轻轻挥动马鞭,将马车稳稳地驾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他们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今日观莲节,街上游人如织,很是热闹,再往前,马车就走不进去了,陆铮下马,请安笙下车。
郑妈妈率先跳下来,打开车帘,放下脚凳,然后,请安笙下来。
一套动作娴熟无比,在陆铮伸出手之前,就已经将脚凳摆好了。
陆铮:“......”效率真高。
默默收回手,陆铮吩咐司契,待安笙下车之后,将马车送去拴好。
司契不是没看见自家世子爷的动作,不过,看在世子爷已经这么尴尬的份上了,他就不“火上浇油”,惹世子讨厌了吧。
安笙一下车,就见前头乌泱泱地全是人。
其实,她是不大喜欢太热闹的环境的,不过,节下么,总要热闹一点儿才有气氛,今日是陆铮头回约她出门过节,她也要好好配合才是。
第四百三十三章:偶遇
打定主意要好好配合陆铮,安笙转头冲陆铮一笑,道:“世子,我们走吧。”
陆铮被安笙的笑颜晃了下神,愣愣地点点头,然后,一马当先地大步往前走了几步。
他是武将,身量又高,腿又长,这几步走出去,果然将安笙稳稳地甩在了后头。
安笙:“......”
郑妈妈,青葙:“......”天哪,没见过这么呆的世子,世子这是白长了一副聪明样子么?
默念了两声表象欺人,青葙虚扶着安笙,往前走了几步。
陆铮也意识到了自己走快了,忙停下来,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安笙。
其实心里特别后悔。
他刚才是吃错药了吧?要不然怎么一下子走那么快!
安笙倒是没计较这些小细节,赶上陆铮之后,便跟人一道往平湖方向走去。
平湖乃是邺京城内最大的观赏湖,占地颇大,且其上景致颇多,是不少文人雅客平日喜好聚集之地。
待到“观莲节”这日,更是人满为患。
当然无论什么时候,权贵阶层跟普通百姓都不可能真的处在同一阶层,便是游玩也一样。
普通百姓们这日顶多是在岸边观赏一下湖心的接天莲叶,映日荷花,可权贵阶层们就不同了,早在十日之前,平湖上的各式画舫小舟便都已经被定出去了。
到了正日,正好供这些权贵们泛舟游湖赏荷。
陆铮既约了安笙出门,自然不会让安笙同那么多人在岸边挤来挤去,也是早早便定好了画舫,好带安笙去湖心景致最好的地方,赏荷采莲的。
不过,这一日来平湖赏荷的人实在太多,纵然陆铮出身不同,却也做不出依仗家世欺人的举动,无奈,只得带着安笙越过层层人群,去渡口找他定下的画舫。
人虽然多,不过,因为有陆铮护卫得当,安笙并未被人挤到,反观陆铮,等到了渡头,衣衫都有些乱了。
司契从另一个方向过来,因为就一个人,因而反倒比他们先到,已经站在画舫边上等了。
郑妈妈跟青葙对陆铮方才全力护卫安笙的举动非常满意,这会儿看陆铮总算不觉得人呆了。
至于方才?那大概是她们一是错觉,看错了。
远远地,就见司契兴奋地冲他们摆手。
陆铮眼力过人,看到司契身边站着的那几个人,脸先黑了一半。
他开始考虑,待会儿撇掉几位好兄弟,独自带安笙游湖的可能性有多大?
司契身边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同来游湖的陆文、杜奕衡、林子轩,还有文韬。
文韬身旁还站着两个姑娘和一个妇人,正是文府表小姐,文韬未来的未婚妻谢婉容,跟她的丫头惠珠并管事妈妈。
双方见了面,自然少不得一阵寒暄。
文韬从见到陆铮跟安笙一道走过来,人就有些愣。
谢婉容是个心思敏锐的姑娘,文韬有了变化,自没有逃得过她的眼睛。
但是谢婉容一时间也没弄明白文韬这变化因何而来,又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得做不动声色状。
见到来者是安笙,谢婉容心里还是松了口气的。
她来邺京时日不久,没什么真心相交的朋友,唯一觉得投契的一个安笙,又不怎么出门,她又常被姑母表嫂带着出门赴宴,与诸家贵女结交,所以也没时间去找安笙。
但是,那些贵女们不是故意巴结她,就是带着莫名的敌意。
唯一相交起来舒服些的,也就是安笙和杜家小姐杜婉菁了。
今日杜婉菁没来,许是跟家人在一起了,杜奕衡方才没说,谢婉容也不好多问。
本来这里就她一个姑娘家,她多少是有些不自在的,现在见了安笙,哪能不欢喜。
“前几日听说你病了,我本想去府上看你的,可是一时又抽不出时间,后有了时间,又怕突然上门会打扰,便耽搁了下来,如今见你出门了,想来已经大好了,我也就放心了。”谢婉容拉过安笙的手,脸上的笑容关切而真诚。
“不是什么要紧的病症,已经没事了,劳你挂心了。”安笙也回了个安抚的浅笑。
此前生病的事情,她不欲多说。
说得多了,不知哪句话便要露出马脚来。
毕竟府里的事情,确实不好外传,对名声实在不好。
护国公夫人去府上探病的事情,倒是瞒不住的,所以谢婉容知道她病了也不奇怪。
如今见安笙大好,她也就不多问了。
虽然她年岁还小,但到底自小受的教育,皆是大家女所应该接受的,说话做事自有城府,便是面对好姐妹,也不能什么话都说。
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决不能多打听,这一点,谢婉容明白。
前些日子护国公夫人亲自登门探病的事情,一时间在邺京城的上流圈子里流传开来,不少夫人小姐提及此事莫不津津乐道。
但是文韬这个文国公府的少爷,却对此毫无所知。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安笙病了。
他竟然不知道......
如今安笙已经好了,他......
杜奕衡跟林子轩,是知道文韬跟安笙私下里一起做生意的事情的,但是他二人敢打包票,谢婉容绝对不知此事,所以,二人什么都没说。
不过,文韬这盯着安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是不是有些过于明显了?
杜奕衡向来心思比他们几个活泛,一见文韬这样,就有些奇怪。
他总觉得,再不说点儿什么,情况就会不妙似的。
因而,杜奕衡故意挪动了一步,恰巧阻隔了文韬的视线,挡住了安笙,然后,自然而然地对陆铮笑道:“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云亭跟谢小姐我们是半路碰上的,你跟顾二小姐么,是在这里碰上的,你说,咱们这是注定有缘吧,不如同游如何啊。”
他跟陆文还有林子轩自己也早就包下了画舫,说是要跟陆铮他们同游,但其实并不会同船,顶多靠的近些。
他这么说,大部分原因,还是为了调节眼下气氛。
果然,有他这么一“搅合”,方才还稍稍有些凝滞的氛围,一下子就变得轻松了起来。
第四百三十四章:采莲
最终,陆铮还是决定同意杜奕衡的提议,与众人同游平湖。
当然这不能说明他内心里是多么愿意的,他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没办法,谁叫今儿来平湖游船的人实在太多了呢,就他们说话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已经足足有十几条船开出去了。
看着远处越来越多的画舫游船,陆铮决定还是跟好友们一道走吧。
有熟悉的人在近前,总比陌生人要好吧。
不过,上船的时候问题又来了。
文韬提出想跟陆铮他们同船而游,理由么,看那边拉着手明显相谈甚欢的谢婉容跟安笙就知道了。
就两个姑娘家,还说得到一处去,同游倒也实在情理之中。
既然单独湖心泛舟已经做不到了,陆铮也就不纠结这些了,大方邀请文韬和谢婉容上自己的租用的画舫。
司契跟听风已经机灵地先跳了上去,然后放好长板,请郑妈妈她们扶着两位小姐上船。
待陆铮他们四人上了船后,陆文、杜奕衡和林子轩也上了另一条船。
而文韬租用的那只船,则弃之不用了。
两条船一同行进,湖面上波光粼粼,远处还有丝竹声传过来。
大概是有人租了花船,雇了歌妓弹琴唱曲。
陆铮他们都不好此道,更何况还有姑娘家在,便叫船工往远离乐声的地方撑船。
不过,今日游客实在太多了,纵使船工撑船技术过硬,仍旧无法躲过熙攘的群船,找到一处真正的清净之地。
杜奕衡倒是对此不甚在意,站在船侧,折扇一甩,对着湖面晃着脑袋酸了一句:“暖风熏得游人醉。”
陆文跟林子轩躲在里面喝茶,对他这副样子都敬谢不敏。
另外一条船上,陆铮与安笙,文韬与谢婉容四人两两对面而坐,气氛稍稍有些凝固。
陆铮不是善谈之人,但文韬却历来善于活动气氛,可今日,竟然也成了锯嘴的葫芦,一言不发了。
安笙还好些,可谢婉容便有些尴尬了。
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与陆铮见面,没有文韬从中调和,她一个女孩子,实在不好搭话啊。
可陆铮不是文韬最好的兄弟么?
文韬为何在陆铮面前,也这般寡言少语了?
难道,还是为着自己?
思及此,谢婉容心内不由苦涩,见到安笙的那一点儿高兴的情绪,也渐渐淡了下去。
她这个年纪,哪里能没做过往后与丈夫琴瑟和鸣,红袖添香的梦呢?
可现如今,文韬的冷漠狠狠地打了她一个又一个巴掌。
谢婉容不禁有些丧气地想,若是她跟家里说,不想结这门亲,家里会不会同意呢?
一个不喜欢,甚至讨厌自己的未婚夫,将来即便成了婚,也难保不是一对怨偶。
她虽不在邺京长大,但到底也是大家氏族里出来的姑娘,见识本不短浅,明白有些时候,有些取舍是必须做的。
可是,现在的她仍旧太年轻了,她觉得自己真的做不到生生忍下这些委屈。
今儿个回去,便跟表姑母说了吧......
谢婉容心里划过一丝浅淡的叹息,然后,将苦涩的情绪硬压下去。
她本也是个豁达的姑娘,这段时日,为了文韬,她屡次怀疑否定自己,现如今看来,不是她不够好,只是她与文韬缘分不够吧。
既是无缘,便不该强求。
想通了这些,谢婉容反而轻松了起来。
安笙多少察觉到一点儿谢婉容的变化,也感受到了她跟文韬之间有些奇怪的气氛。
不过,男女之情,历来不好外人插言,她便也没有说什么。
见谢婉容有些不自在,她便主动与人说起话来。
观莲节么,说的最多的,自然还是莲花。
莲花可是好东西,不仅好看,还好吃......
安笙说着说着,便提起采莲蓬的趣事,谢婉容听得有趣,含笑神往。
往年也有人在平湖里采莲蓬,不过那多是小舟才行,像他们这般大的画舫,撑近了,可要伤到荷花的。
陆铮见安笙说到采莲的时候,心生向往,心里便微微一动。
他转头看了看距离已经不远了的荷花丛,对司契招了下手。
司契见了,忙跑过来,弯腰问道:“世子有何吩咐。”
陆铮指着不远处的荷花丛对司契道:“叫船工将船停在那处。”
司契的视线随着陆铮的手指定住片刻,随即颔首应是,然后转身跑去告诉船工停船。
安笙也跟着看了一眼,见陆铮指的地方确实视野不错,那边已经停了不少船只了。
不过,她一向不爱凑热闹,且深知陆铮亦是如此,可陆铮如今却这般吩咐,便觉有些奇怪。
但是她并未说什么。
兴许陆铮是为了让他们有个更好的视野赏荷吧。
船工撑船技术很好,得了陆铮的吩咐,便将船稳稳地停在了他指的那个位置。
船停好之后,陆铮便率先站了起来。
安笙心想,这该是到外面去赏荷了,便也跟着站了起来。
文韬和谢婉容随后站起,四人一同出去,在船板上站定。
到了船板之上,视野就开阔多了。
平湖占地极大,站在他们如今这个位置上,甚至一眼望不到前面的边际在何处。
安笙跟谢婉容一到外面,二人的贴身丫头青葙和惠珠便一人撑着一柄油纸伞,站在了后头。
六月里的天气,日头晃人的很,不少夫人小姐们都同她们二人一样,撑着伞到外面来赏荷。
和风徐徐,送来阵阵暖香,这时候,倒是没人觉得杜奕衡方才那话说的不对了。
陆铮看了一眼距离不远不近地荷花丛,转头对安笙道:“等我一下。”
安笙一愣,还没来得及想陆铮是什么意思,就见那人足尖轻点,竟是朝着那荷花丛去了。
安笙不可避免地发出一声轻呼。
紧接着,像是为了应和她似的,四周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只见陆铮衣袂翻飞,足尖轻轻一点,竟犹如飞鸟掠水一般,到了荷花丛里。
然后,在一方小小的绿洲上站定,弯腰,采了一只莲蓬。
那一刻,安笙心头忽然炸开了一道光,如火树银花一般,炸得她整个人头脑发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