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爬墙
“你是说,叫我送礼物给她?”陆铮听了陆文的话,心中不禁一动。
“当然啊,这难道不应该么?”陆文一脸理所当然。
未婚夫妻,送送礼物,这不是应该的么?
再说了,就他家将军这副不会讨女孩子欢心的模样,若是再不知道送些礼物,顾家二小姐怕是得嫌弃死将军吧?
所以说,他这也是为了将军好!
陆铮似乎真将陆文的话听进去了,拉着陆文就走。
陆文一时不防突然被陆铮拉走了,差点儿没左脚绊在自己右脚上,好容易稳住了身形,赶紧问:“将军这是要做什么去?”
“送礼!”陆铮回了两个字。
不是陆文说的,要他送礼么,现在他去了,陆文怎么还问。
陆文听到陆铮这样说,还以为自家将军的榆木疙瘩脑袋终于开窍了,不由心怀大慰,赶紧调整脚步跟了上去。
他不知道的是,他家将军此刻心里真正的想法,却是,终于有借口去见安笙了!
本来,陆铮正愁着该找个什么由头去见安笙呢,陆文这就给她送了一个过来,真是懂得替上官分忧的好副将!
陆文跟着陆铮出了府,本以为,陆铮是去买礼物的,结果走了一段路,他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不是去永宁侯府的路吗?将军这是要干什么?
等到了永宁侯府偏门外的窄巷里,陆文彻底懵了。
“等等,将军,你不是要买礼物去,怎么到这里来了?”他本来以为,陆铮将他拉出来,是要让他帮着挑礼物的啊!
可是,可是,他们现在怎么到永宁侯府外面来了?
还有,看将军这个架势,怎么好像要偷偷潜进去的样子。
是他想错了吧?他家英明神武的将军,怎么可能大白天到人家姑娘家里头,爬墙头?
陆铮:“我要进去一趟,你在这帮我望风。”
陆文:“......”将军你不要把这种话说的这么理所当然好不好?
陆铮交代了一句,也不管陆文什么反应,转身就走了。
陆文伸手想要抓人,可只抓到了自家将军的一片衣角。
偏偏,护国公夫人给儿子准备的新袍子布料甚是滑手,陆文刚摸到一片衣角,那衣角就顺着手心滑了出去。
陆文眼睁睁地看着,他家英明神武的将军,找了一处看起来非常隐蔽,甚至有几分荒败的墙头,就这么跳了进去。
陆文瞬间觉得,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他只是建议将军给顾家二小姐买个礼物而已啊,真的没有怂恿将军来爬人家的墙头,夫人知道了,不会揍他吧?
陆铮翻墙的这处地方,正是出征前夕那天夜里,碰见安笙的那处偏院。
他送安笙和青葙回去过,知道这处院子早已经荒败,没有人居住,所以,才敢从这里跳了进去。
其实,跳下去的一瞬间,陆铮自己也隐隐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此举实在太过冲动了。
但是,跳都跳了,要是再这么跳回去,叫陆文看了,他威严何在?
本着威严不能丢的原则,陆将军心一横,就小心地从这处偏院摸了出去。
陆铮曾暗中保护安笙回过永宁侯府,对这里还算了解,所以,很顺利地就找到了安笙的院子。
期望安笙在府中,并未出门吧。
玉笙居的小院一如既往的安静,午后府里的主子大都歇着,所以奴才们大都也跑去躲懒了。
安笙一向不喜人多伺候,所以,她房门前面,并未留人。
不大的小院中,竟然一个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没有。
这倒是给了陆铮机会。
以陆铮的身手,想要潜入安笙房中并不难,可是,他此刻却有些犹豫了。
就这么潜进去,怎么看,好像都不大好......
正犹豫着呢,忽闻身后不远处传来说话声,陆铮左右看了看,见玉笙居院中实在没有躲避的地方,只好心一横,进了安笙所在的正房。
一进去,就惊醒了趴在桌上打盹儿的青葙。
青葙见到门口的人,登时就瞪大了眼睛。
陆铮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青葙在自己差点儿叫出声的时候,伸手捂住了嘴巴。
这么做,不是因为看见了陆铮的手势,只是因为,怕自己叫出声来,给安笙惹了麻烦。
这陆世子,怎么来了?
青葙简直懵了,她赶紧揉了揉眼睛,想要看看,是不是自己睡迷了,产生幻觉了。
揉了两下,再看过去,那人仍旧站在那里。
“你...陆世子怎么来了?”青葙眉头皱的死紧。
陆铮只得小声解释说:“仓促前来迫不得已,敢问姑娘,你家小姐,可在?”
小姐当然在了,没瞧见她在这趴着么,很明显,小姐一定是在房里歇午呢啊,青葙暗道。
“可否请姑娘......”
陆铮再次开口呢,话还没说完,就叫青葙打断了。
“等着!”留下这句不大友好的话,青葙转身就进了内室。
陆铮摸了摸鼻子,心中有些尴尬。
他好像,大概,也许是被安笙的婢女讨厌了?
也对,这么毫无征兆地闯进来,安笙的婢女能给他好脸色,就怪了。
青葙跑进了屋,赶紧将安笙叫醒了。
非是她想要打扰安笙歇午,实在是,外面情况太复杂,她做不了主啊!
安笙被青葙一唤,就醒来了。
“怎么了?”安笙的语调还带着一点儿半睡半醒间的迷茫。
“小姐,陆世子来了!”青葙低声道。
安笙闻言,瞬间就清醒了。
什么?陆铮来了!
来不及多想,赶紧起身换衣梳妆,快速收拾了一下,安笙就跟青葙一起出去了。
一出去,果然就见自己房间门口,守着一个人。
不是陆铮,还有谁。
方才青葙进去的时候,陆铮在心里想了无数遍,见到安笙之后应该如何打招呼,但是真见到人了,他就发现,事先的那些设想和预演,均做不得数,因为,他现在根本就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陆铮在见到安笙的那一瞬间,彻底,哑了。
安笙也愣愣地,没说话。
二人相对无言了良久,直把青葙急的不行。
好在,安笙终于说话了。
“既来了,就请将军坐下喝杯茶吧。”
第四百零九章:龙凤配
陆铮听到安笙的话,心里一松,随即又一紧。
安笙邀他喝茶......
陆铮同手同脚地向安笙走了过去,自己却丝毫没有发现。
青葙和安笙见他这样,都忍不住笑了。
青葙忽然间就觉得,陆铮忽然闯进来的举动,也没那让人生气了。
“小姐,奴婢去泡茶。”青葙端起茶壶走了。
屋内只剩下安笙和陆铮。
二人静坐了片刻,还是安笙先开了口。
“听说将军打了胜仗,还未恭喜,今日先道声喜了。”
“没打胜。”陆铮却摇了头。
他不会欺骗安笙,既然安笙提到此事,他自然是要据实告知的。
安笙闻言一愣,随即便想到可能其中另有隐情,但是,涉及军事机密,她也就没有多问。
哪成想,她不问,陆铮自己倒是说了。
“不是我打了胜仗,是匈奴自己内乱了,新的匈奴王没办法,才递了止战和书给我,陛下同意了,我只能带着大军回来。”陆铮像是终于找到了能聊的话题,直接就将所有事情都跟安笙说了。
尽管他用词精简,但是,其中的信息量,可着实不小。
安笙一听,就听出了陆铮心中的不愿。
这人,怕是想要趁着匈奴内乱,直接打过去吧,这样一来,就算不能将匈奴彻底灭了,至少也能让他们消停几十年,这几十年,足够西北百姓休养生息,安乐度日了。
可是,君命不可违,就算陆铮不愿,仍旧得回来。
安笙不知该如何劝慰陆铮,一时便没有说话。
房中又是一静。
陆铮跟安笙说这些,自然也不是为了让安笙开解他的。
道理他都懂,也不是想不开,只不过,是因为安笙正好提到这件事,他觉得不好欺骗安笙,这才将实情说了一下而已,倒是没有别的意思。
又过了片刻,就在安笙想青葙泡个茶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的时候,陆铮突然从怀里掏出样东西,放到了安笙面前。
安笙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对白玉龙凤佩。
安笙似乎明白了什么,张了张口,刚要说话,便听陆铮道:“这是我出生的时候,母亲命人打造的一对龙凤佩,我,我想将这凤佩送给你,你可愿收下?”
陆铮说完,便难掩紧张地看着安笙。
他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也做不来那一套,陆文提醒他应该送定情信物,他就将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准备给未来妻子的玉佩送过来了。
陆铮想的很简单,既然是送安笙定情信物,自然是要送未来妻子才能佩戴的东西了,别的都不能算!
这对龙凤配,确实是陆铮出生那年,护国公夫人林氏命人打造的,龙凤配,顾名思义,这凤佩,将来自然是要给陆铮的妻子的,陆铮现在将这凤佩送给安笙,其意不言自明。
安笙略有些纠结地看着面前的那块凤佩,犹豫着该不该收。
陆铮一看安笙犹豫了,心瞬间就沉下去了。
安笙不愿收他送的东西,也就是不愿嫁给他了......
他就知道,一个克妻的天煞孤星,是不配娶妻的......
“你放心,我,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不愿,我,立即就进宫去求皇上,求太后收回懿旨,这门婚事,就不算数了......”陆铮这话说的分外艰难。
安笙一听这话,就叹了一声。
她就犹豫了一下,这人哪里又来了这么大的误会啊,再说她不是都说了,没有不愿意,不让他再提进宫求太后收回懿旨的事情了么。
“既是将军盛情,这玉佩,我就先收下了,不过,将军来的匆忙,我并未准备回礼,待哪日寻个机会,再补给将军吧。”安笙方才,就是在犹豫这件事。
她想的更简单,礼尚往来么,陆铮送她这块玉佩,一看就意义非凡,不是普通东西,她若收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回吧。
可是,她手边可没有什么一出生就打造的玉佩,总不能送陆铮一个镯子,几根金钗吧?
陆铮怕是也用不上啊。
所以,安笙才犹豫的,没成想,她这一犹豫,陆铮又误会她不愿意这门婚事了。
陆铮一听安笙要收下玉佩,还要给他准备回礼,一颗心立刻又飞扬起来了。
他这是来送定情信物的,安笙说要回他,那不就是说,安笙也要送他定情信物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陆铮就忍不住唇角上扬。
安笙收下那块凤佩,再看陆铮,莫名就觉得,这人笑得有几分傻气?
看着看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从前竟不知,陆铮也有这样一面,真是......
“青葙这丫头,怎么泡个茶,这么半天也不回来!”收了礼物,安笙多少也有几分不自在,便转移注意力。
结果她话音刚落,就听陆铮接道:“不急,我不渴,我就想来看看你。”
这话一出,二人都闹了个大红脸。
正尴尬着呢,房门被人推开了,青葙回来了。
陆铮和安笙视线对了一瞬,立即分开,一个望天,一个看地。
青葙脚步飞快地走进来,也没注意二人之间有何奇怪,忙先倒了杯茶给陆铮,然后,又给安笙倒了一杯。
忙完了这些,才走到安笙身后,悄声说了几句话。
原来,青葙回来晚了,是因为老夫人院里的倚翠来了,青葙为了应付人,这才回来晚了的。
倚翠过来,是奉了徐氏的命令,请安笙待会儿过去一趟的。
安笙一听,便猜到了,多半是为了前不久林氏送来的那张帖子。
陆铮回来了,林氏请自己去护国公府做客,什么用意,一猜便知。
徐氏应该是怕自己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失了体面,所以,叫自己过去交代几句,再安排安排该带什么礼物回去。
陆铮在安笙房里,青葙自然不敢让倚翠进来,因而只得说,安笙午睡未醒,等安笙醒了,她自会将这些话回给安笙。
安笙现在在府中的地位可非比寻常,徐氏都得哄着,倚翠哪敢不敬?
因而,听说安笙午睡还没醒,就跟青葙闲聊了几句,套了套近乎,便离开了。
倚翠离开后,青葙又在院里等了一会儿,确定人真走了,这才转身泡茶去了。
一来一回,就耽搁了这么久,才回来。
第四百零七章:特殊喜好?
青葙倒完了茶,见陆铮和安笙对面坐着都不说话,终于察觉到气氛似乎稍稍有些凝滞。
不过,她并没有多话,而是选择无声地站到安笙身后去了。
这时候,主子都没说话,她一个丫头,哪能多话啊,说不定她家小姐有别的主张呢?
安笙:“......”青葙这丫头平日里不是挺爱说话的么,今儿是怎么了,一句话没有?
青葙见安笙眼神扫向她,立即便冲安笙点点头,眼神别提多坚定了。
那目光里分明写着:小姐您放心,没有您的吩咐,奴婢绝对不会多话的!奴婢也不会唤陆世子未来姑爷的!
安笙:“......”好吧,当她什么都没说。
不对,她本来也什么都没说。
......
陆铮看了看对面沉默不语的安笙,本能地觉得,自己此刻应该找点儿话说。
于是,陆将军略一思索,想到前些日子母亲信中跟他提过的一件事,便道:“我听母亲说,普云大师前段时日,有些恼你了?”
话一出口,陆铮便略有些后悔,恼自己不会说话。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怕安笙会生气,陆铮赶紧小心翼翼地看着人。
安笙自然是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生气的。
再说这事本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她跑到山上,去普云大师禅院外面跪着的消息,总是瞒不住的。
说是去给长辈祈福,但是大家多少都能猜得出来,怕是祈福是假,普云大师因为赠药的事情,生了安笙的气,才是真的。
没看连徐氏都再不敢提求药的事情了么。
现在这个话题在永宁侯府就是禁忌,谁也不能提的。
这个结果是安笙一手促成的,她怎会生气?
安笙莞尔一笑,道:“着恼倒是算不上,师傅心怀慈悲,哪会真跟我计较。”
她没有说得太多,既没刻意跟陆铮解释,也没说承认或是否认,但是,举凡有心的,大都能从她这话中参出些其他意思。
陆铮并不傻,听到安笙这样说,便明白了。
虽然安笙语焉不详,但其实,也是隐晦地回答了他。
真相到底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普云大师并未着恼,这就够了。
陆铮听到这里,也就没有再问下去。
他知道安笙有顾忌,现在也不能完全信任他,所以有些话,不能跟自己说的太明了,但是,他会努力的,努力让安笙信任他,愿意将什么事情都说给他听,甚至,依赖他。
想到终有一日,安笙会全心信任他,并且依赖着他,陆铮就忍不住高兴。
这一高兴,面上就忍不住透出些许来。
安笙见陆铮喝了口茶,便如此高兴,便误以为他是喜欢这茶。
可是,她院里这茶,都不是什么上品香茗,连永宁侯府各房主子房里的茶都比不了,就更别说,跟护国公府相比了。
她去过林氏那里几次,林氏招待她用的茶,可都是上好的,陆铮怎么会喜欢她这里的茶?
难道,是有独特喜好?
思及此,安笙又忍不住打量了两眼,见陆铮面上的喜色不似作假,便想自己的猜测多半是真的。
因而,略想了想,便对青葙招招手,小声吩咐了几句。
青葙听了安笙的话,不由惊讶,但还是照着安笙吩咐出去了。
片刻后,捧着个小罐子回来了。
陆铮见青葙在自己面前放了个小罐子,不由不解。
便听安笙解释道:“我见你似喜欢这茶,便叫青葙装了些给你带回去,不是什么好茶,难得你喜欢,便拿回去吧。”
陆铮:“......”他到底做了什么,让安笙误会了?
心中虽然疑惑,但陆铮还是伸手将茶罐拢了过来,放到自己手上,然后对安笙道:“多谢。”
安笙回以一笑,让陆铮别客气。
她没问陆铮是怎么来的,但是总归应该不是走的正经渠道,否则的话,外头怎么会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爬墙进来的陆铮,送出了心心念念的定情信物,又如愿跟安笙说上了话,安笙也没生他的气,也没说不愿嫁给他,更加没有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是个克妻的天煞孤星,陆铮满足极了。
满足过后,他便明白,自己得走了。
他是爬墙进来的,午后人都困乏,所以永宁侯府也安静,但是再过一会儿,主子们都醒了,府里就又该热闹起来了。
所以,他必须得走了。
要是让别人知道他大白天偷偷溜进安笙房里,就糟了。
“那,若没什么事的话,我,我就走了。”陆铮起身,磕磕巴巴地提出了告辞。
安笙含笑点头,“将军慢走。”
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将军小心。”
陆铮闻言,脸色不由又是一红,僵着脖子微微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青葙刚跟出去准备送人,陆铮却一下子就消失了。
快得,让青葙以为,这人好像就从没有来过。
院中静悄悄的,午后的微风轻轻拂过面颊,安笙抬头看了看天,对青葙道:“走吧,去松鹤堂。”
老夫人这会儿叫倚翠来唤她,多半是已经醒了,既然长辈都醒了,她这个做小辈的,自然也不好太贪睡啊......
就在安笙跟青葙动身去松鹤堂的时候,陆铮已经安全出了永宁侯府。
一直尽忠职守在外望风的陆文见到陆铮全须全尾地出来了,便长长的呼了口气。
他家将军总算是出来了,再不出来,他都忍不住也要爬墙进去找了。
生怕他家将军被永宁侯府的府卫,误当做宵小刺客什么的给抓起来。
不过,以永宁侯府的府卫身手,想要抓住他家将军,几乎也不可能。
但就算不可能,他们自己也不能放松警惕啊。
护国公府世子,镇北将军陆铮偷爬未婚妻府上墙头,这要是传出去,邺京臣民们便又有新的谈资了。
“将军......”
陆文迎过去,刚要说什么,便被陆铮给打断了。
“回府吧。”陆铮说着,便一马当先,大步走了。
陆文赶紧追上去。
这就回去了?
将军您那礼物呢?不买了?
陆铮捏了捏手里的茶叶罐子,想着待会儿回府之后,得让他娘安排一下,多备些好茶,明日给安笙带回来。
第四百零八章:洗尘宴
文国公府。
文韬今日回来的消息,早在几日之前,就已经传回邺京,传回文国公府了。
文国公夫人谢氏,一直盼着儿子回来,这一日,更是早早地便起了,坐立难安,什么事情都忙不进去。
儿子离家这么久,什么气都没了,一心只盼着儿子早日平安归来。
等了又等,盼了又盼,儿子终于回来了。
谢氏一见到儿子,就忍不住哭了。
西北走了一遭,文韬瘦了,也黑了。
不用多问,谢氏便知道,儿子过得不好。
什么话也不想问了,也不想说了,赶紧催着儿子去沐浴更衣,洗去一身风尘。
文韬见到母亲哭了,心中也是过意不去,酸涩难当。
但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母亲一样,大哭出声。
正好这时谢氏催他去沐浴更衣,文韬就赶紧先回自己院子去了。
临走的时候,余光扫见表妹谢婉容双眸含泪,文韬暗叹一声,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他现在心里乱的很,这种情况之下,他实在不想回应表妹什么。
他知道自己这样逃避不是大丈夫所为,可是,难道明知道心里有放不下的人,却还去回应表妹的感情吗?
这种事情,他更加做不到。
......
陆铮回京,朝堂上的形势必要被打乱,再重新组合。
太子这次借着汪昌平的案子,大大扫了汪家和大皇子的威风,但同时,也引得这些人记恨。
不光是太子,还有陆家,也成了汪家和大皇子一派的眼中钉肉中刺。
虽说汪昌平是因为郑氏闹的,才被皇上发配了,但是,郑氏是谁?是护国公府大房夫人,是陆家的人,所以说,汪家恨陆家,是在所难免的。
不过,就算没有汪昌平这事,汪家对陆家的敌意,也并不少,如今不过是拿到了明面上来而已。
早在决定将汪昌平扯进来的时候,太子和陆铮就已经商量过了,陆铮对太子的做法,并无异议。
他不是会躲避的作风,与其躲着,他更喜欢迎面对上。
难道他还会怕汪家不成?
何况汪昌平害死他大伯父,这件事,终究要有一个结果。
汪昌平为他的贪婪付出了应付的代价,陆铮不悔。
匈奴递了止战和书,若无意外的话,近几年,怕是不能有大战了。
但是,事无绝对,陆铮一直不相信,匈奴真的有讲和的心思,所以,他并不像惠帝那样乐观。
终有一日,与匈奴的大战在所难免,陆铮一直明白。
只不过,从前上战场,拼的毫无顾忌,可如今......
想到安笙,陆铮忽然隐隐生出了一种英雄气短的感觉。
不对,安笙可不是他的负担,更不是累赘,这次若非安笙编的药藤软甲,他怕是,真的就回不来了。
想到这,陆铮眼中不禁闪过柔情。
正出着神呢,司契来报,说时辰到了,林氏请陆铮去荣禧堂参加洗尘宴。
这洗尘宴,是老太君魏氏特地为陆铮办的,陆铮自不敢怠慢。
陆家嫡系两房人丁不旺,倒是庶出的三房,人丁甚是兴旺。
三老爷陆文安大能耐没有,但是就是特别能生。
哦,不对,是三老爷的夫人小妾们,特别能生。
陆文安的正妻蒋氏,生了两子一女,分别是,三少爷陆绍陵,十六岁,比陆铮小一个月,四少爷陆绍毅,十一岁,二小姐陆瑾瑜,十三岁。
然后是李姨娘生的三小姐陆毓茹,十二岁。
兰姨娘生的四小姐陆佩文,十一岁,五少爷陆绍辰,七岁。
这是三房所有的人,比大房和二房加起来,还要多。
按说给陆铮办洗尘宴,三房的人无事都应该到才对。
府里除了一个陆铭,因身子不好的缘故,大小宴会甚少露面,其他人无事,还是都要出现的。
可是这次,大房竟只有一个陆佳敏来了。
郑氏说是病了,起不来,但实际上到底是真病还是装病不想来,谁都明白。
但明白归明白,却没人会乱说。
没见上头坐着的老太君魏氏都没发话么,别人谁敢乱说什么?
洗尘宴到底是家宴,除了姑娘们大了需要避讳些,便跟主桌隔了个屏风之外,其他并没有那么多讲究。
护国公府是武将世家,规矩比照其他大家世族,一向没那么重。
每次家宴,看着人丁不丰的大房和二房,魏氏就愁得慌。
不过好在,这种情况马上就能被打破了。
连续克死了三个未婚妻的陆铮,护国公府的将来,终于找到了命定的有缘人。
魏氏早就想好了,待今年一过,就商量陆铮和安笙的婚事,等到安笙进了门,给陆家添了新丁,陆家嫡系的人丁,总会丰茂起来的。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着,至于那些让人糟心不快的事,罢了,今日高兴,那些事情不提也罢。
因为郑氏不在,洗尘宴上气氛还是比较轻松愉悦的,至少除了郑氏,没人会在陆铮面前说酸话。
洗尘宴过后,众人移步花厅喝茶,陪着老太君闲话一阵,齐齐告退。
老太君将陆铮和林氏母子留下了。
其他人也都识趣,老老实实地行礼之后,就离开了。
魏氏将孙子留下,自然是有话要说,有事情要嘱咐的。
因而众人一走,便带着孙子和儿媳妇移步内堂,说起了悄悄话。
赐婚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当时又是那样的情况,魏氏也不能跟孙子解释什么,幸而陆铮也不是个混不吝的,魏氏不提,他自己也就什么都没说。
魏氏一向知道这个孙子孝顺,见状不由心怀大慰。
赐婚的事情拿过去不提,但是,朝堂上的事情,到底还是要说一说的。
陆家如今还没有能顶得住门庭的壮年男子,有些事情,魏氏就不得不提点孙子一些。
她虽为一介女流,但是,到底虚长了这么多,怎么说,在一些事情上面,也有陆铮也没有的见识。
魏氏要说的,自然还是汪家的事情。
这个仇既然已经结下了,轻易也解不开,那么,就得商量商量,日后到底该怎么应对,才最得宜。
第四百零九章:黑面(加更)
次日早,陆铮早起准备一番后,去上早朝。
昨日是私下面见皇上,将大事小情交代一遍,今日,还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再说一遍。
匈奴递了止战和书,这种事情,多年不曾有过了,惠帝高兴,也实属正常。
能让匈奴递交止战和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侧面反应了南诏国力强盛,兵强马壮,连一向骁勇善战的匈奴人,也怕了。
至于匈奴到底为什么递交的止战和书,惠帝表示他并不在意。
这和书上面可是有匈奴王冒顿的亲笔签名,还有玺印,总不能作假吧。
只要这和书一签,匈奴就得履行诺言,十年内不再进犯南诏边境,还要给南诏进贡。
这么大的诱惑,惠帝不可能不心动?
朝中主和一派,也不可能不心动。
当然,主战的也不是没有。
但是,到了这时候,在明明白白看出惠帝并无打仗的心思后,主战一派,也都歇了声了。
君臣君臣,历来都是先有君,后有臣。
为臣者,想要走的长远,必须得学会看上位者的眼色。
又不是什么大乱年间,难道还真要死谏以正视听么?
是人都渴望活着,渴望好好地活着,谁没事成天想着挑战君威,作天作地作死?
因而,签订止战和书这件事,便在惠帝和朝臣们一致的意见下,定了。
从头至尾,陆铮都没有多说什么。
只在惠帝问起西北情况的时候,将实情上报了一下,多余的一句没说。
惠帝很满意,有些人却不满意了。
汪家一直等着,陆铮回来为西北的事情跟惠帝争上一争呢,结果现在,陆铮竟然什么都没说,就同意了?
这实在不像是陆铮往日的为人。
莫不是,因为汪昌平的事情,有所顾忌了?
汪德蒲眯了眯眼睛,满肚子阴谋诡计,一个都没用上,心里略堵得慌。
长子是被他从家族中除名的不假,但是,他那都是被迫的,是无奈之下的求全之举。
若是有可能,但凡有一点儿可能,他会不想保下唯一的嫡子吗?
太子,陆家,这个仇,他早晚要报!
大事既定,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商量了,惠帝便挥手让常公公叫了退朝。
群臣三呼万岁,恭送惠帝离开。
待惠帝走后,群臣陆陆续续地走出朝堂。
匈奴递交止战和书,甭管到底因为什么原因,陆铮的功劳,都是不可泯灭的。
大家都在猜,惠帝会如何奖赏这人。
官阶想要再进,怕是不行了,难道封爵?
可是,陛下早就应承过,只待陆铮成年,便袭承护国公爵位。
国公之上,难道要封王?
不大可能吧?
但是,若不晋封,又好像有些说不过去。
抱着一肚子猜测的群臣,状似不经意地凑到陆铮身边,企图从这人的口中套出些话来。
兴许,皇上已经私下应承过了,只是还没有说而已。
可陆铮天生一张黑面,任是谁问,都一个表情,也不多话。
他常年在战场,身上自有一股肃杀之气,武将们倒是还好,但是一些文臣,就有些受不了了。
总觉得站在这人身边,就跟进了寒冬数九似的,冷的紧。
然后,陆铮就靠着自己脸黑嘴又严,成功击退了一拨又一拨,企图从他身上打探消息的人。
最后,更是直接一抱拳,说亲娘等着他回府吃饭,抛下众人转身走了。
群臣心中再不甘,也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陆铮走了。
总不能拦着人,不让人家回去陪亲娘吃饭吧?
再说了,陆铮现在没派职,可以闲着,他们可还得去办公呢。
群臣之后,是太子和大皇子。
二人一左一右,身边都只跟着一个小太监,并无旁人。
大皇子扫了太子一眼,口气略酸,“陆将军回来了,皇弟这是又多了一大助力啊。”
太子并不接招,笑得从容不迫,“大皇兄玩笑了,陆铮是南诏的将军,是父皇的臣子,与孤何干?”
大皇子一听太子的称谓,顿时脸一绿,怒瞪了太子两眼,还是甩袖走了。
大皇子怒极甩袖,太子仍旧不生气,还是温温和和地笑着,也走了。
不多时,大皇子与太子在朝堂外说的话,便传到了惠帝耳中。
惠帝眉心一皱,脸上表情略有些不喜。
至于不喜的到底是谁,底下奴才们可不敢问。
但是很快,他们就明白皇上不喜的,到底是谁了。
皇上有命,午膳去皇后宫里用。
这个吩咐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妥,但是,在太监刚传了大皇子和太子殿下的对话之后,皇上这般吩咐,其用意就值得深思了。
宫里的奴才个个都是精乖的,能挤到皇上身边伺候,更是人精中的人精,哪能看不明白怎么回事?
皇上这是恼了大皇子了,从汪家那件事情之后,皇上对一向宠爱甚深的贵妃娘娘,都疏远了不少,现在连带着,对大皇子也不喜了起来吗?
宫里的消息有时候说隐秘,也隐秘,可是若说传得快,那真是比任何地方传的都快。
皇上一连三日都在皇后娘娘宫里用午膳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皇后娘娘是嫡妻,代表着正统,皇上宠爱皇后娘娘,乃是天经地义,就连太后娘娘对此都甚为欣慰满意,别人又岂敢说什么?
宫里除了荣贵妃成了气候,最得宠时可与皇后娘娘分庭抗礼之外,其他妃子都不敢,也没那个能力出头争宠。
是以,这次皇上弃了荣贵妃这个不算新的新宠,转而宠爱起了皇后娘娘这个不算旧的旧爱,谁也不敢说什么。
除了荣贵妃,在自己宫里连摔了两天东西,处罚了一堆宫女太监之外,别的宫里,都十分平静。
荣贵妃摔也摔了,打也打了,闹也闹了,终于慢慢地恢复了些理智。
她想,皇上的宠爱走了,这可不行,她得想办法,再拿回来!
皇上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思及此,荣贵妃招过心腹宫女烟若,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句话,然后,就阴沉着一张脸,摆摆手,让烟若照着她的吩咐出去办事了。
第四百一十章:交代
陆铮躲过一群拉着他明里暗里打探消息的大人,准备回家。
半路遇上在茶楼里坐着堵人的杜奕衡跟林子轩,陆铮毫不犹豫地将好友和兄弟的邀约,推后了。
给出的理由非常有说服力,美名其曰,回家陪亲娘用膳。
反正,他娘确实是这么交代的,他没说错。
杜奕衡跟林子轩听了陆铮的理由,互相对视一眼,特别不厚道的笑了。
“快别扯了,当我不知道呢,听说伯母今日摆宴邀请顾家二小姐过府小聚,你是急着回去作陪吧。”杜奕衡毫不犹豫地揭穿兄弟老底。
林子轩也点点头,一副非常赞同杜奕衡的话的样子。
陆铮见真实目的被猜到了,便大方承认了,“没错,我就是回去作陪的。”
应答完了之后心里又想,我回去陪未来媳妇吃饭怎么了,有何不对?
杜奕衡见陆铮应得这么痛快,反倒给堵得说不出其他话来,直接气乐了。
行行行,从前竟不知道,好兄弟脸皮还这么厚。
“唉,你这没成婚呢,都能把兄弟手足们往后推了,这往后要是成了婚,你说我们在你心里,不是更没地位了!”杜奕衡作势叹息。
其实,他们听说陆铮定亲了之后,都挺替陆铮高兴的,这么说,也不过是开开兄弟的玩笑罢了。
陆铮能找到命定之人,摆脱克妻的恶名,他们心里其实都替这人高兴呢!
陆铮自然也明白,杜奕衡不可能真的生气,遂一拍兄弟肩膀,特别“真诚”地说:“你别着急,等我今日回去就跟我娘说,让她跟你娘提一提,将你的婚事早些定下来,省得你羡慕我。”
杜奕衡一听陆铮这话,立马就将他手挥开了,“哎,你可饶了我吧,你跟云亭两个都定下来了,虽说云亭那里还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但是我娘早就明白,文国公夫人是什么心思,我娘现在见着我就提定亲的事儿,你还敢叫伯母去提?到底是不是兄弟你,快别坑我了!”
陆铮闻言,唇角略略上扬,又捶了杜奕衡一下,拍了林子轩一把,扬手,道:“走了,改日再约!”
说罢,便潇洒转身,大步走了。
杜奕衡跟林子轩见他走远了,互相对视一眼,摇头笑了。
杜奕衡方才所言虽有些玩笑,但也并非胡说。
陆铮跟文韬的亲事都定下来了,往后,他跟林子轩的日子,可就要难过了。
家里来来回回提了几次定亲的事情了,怕是也拖不了多久了,看来,自在日子就快要到头了啊!
见过了两个好兄弟,陆铮也就不急了,全心全意往家里赶去。
等回了府,便听丫头来报,说安笙已经到了,林氏让他回来之后,收拾一下就过去。
陆铮闻言,赶紧大步回了涵青堂,换下朝服,又特地选了一套新衣裳换上,才去了留樨院。
林氏看见儿子穿的这么精神过来了,心中便是一喜,暗道儿子终于算是开了窍,还知道特地换套新衣裳。
不错不错,知道在未来媳妇面前表现的,才是好丈夫么。
陆铮来了,安笙起身与之见礼。
寒暄过后,林氏又亲亲热热地将安笙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了。
却只叫陆铮自己在下面的凳子上坐着。
这差别待遇,简直让人怀疑,以为安笙才是林氏的亲闺女,而陆铮,倒像是个捡回来的便宜儿子。
陆铮当然不可能是林氏捡回来的,这唯一的儿子,林氏不知道有多疼。
正因为疼陆铮,她才想要更多疼安笙一些。
她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这小两口,往后将日子过好了,那她这辈子,就不算白活,将来死后,也终于有颜面去见丈夫了。
家和万事兴,林氏深谙这个道理,所以,她愿意对安笙好,也想要对安笙好,只求安笙能好好地跟陆铮过日子。
当然,将来安笙若能替陆家开枝散叶,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了。
不过这件事情不能强求,林氏不同一般女子,对待这件事,没有绝对要求安笙要做到什么样的心思。
她跟魏氏的想法不一样,她心疼儿子,也心疼安笙,所以,不愿拿那些事情,来影响他们的感情。
安笙在长辈面前,一向乖巧,林氏又是真的喜欢她,所以两个人聊得很投机。
她们俩聊得投机了,陆铮却插不上话了。
不过,即便插不上话,陆铮仍旧非常高兴。
看到母亲跟安笙相处的这般融洽,他就放心了。
只他们三人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林氏发现安笙和陆铮对不上话,便有意引导儿子跟安笙多聊一聊。
说着说着,就说到陆铮受伤那件事上去了。
“你说说,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文韬信里说的也不详细,具体怎么回事,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呢。”林氏指着儿子,叫儿子将受伤的事情老实交代了。
得了母亲吩咐,陆铮也不敢不说,遂只得尽量平实地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原来,那日夜里,匈奴突然夜袭,陆铮原本并未慌乱,这种事情也不是头回,他有经验,所以立即点兵,将一切安排妥当后,便准备应对匈奴的夜袭。
哪成想,一切准备好了,自己这边却出了奸细,战场上形势千变万化,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吃了败仗。
匈奴那头有个神箭手,可三箭连发,就连陆铮,对那人都很是忌惮。
他本以为,自己穿着护身甲胄,内里又有药藤软甲,该当万无一失才是,哪成想,最后还是出了事。
“到底是我轻敌了,以为自己应对夜袭颇有经验,便没想着防备身后,不想,就受了伤。”陆铮说起这事,多少还是有些懊恼的。
他确实没想到,自己会受那么重的伤。
那三箭连着射过来的,躲过其一其二,最后,那一支特质的重型箭矢,终究是没有躲过去。
不过幸好,前面有毒的那支箭,躲过去了,而第三支重矢,也因为药藤软甲的阻隔,并没有伤及要害。
事后又有普云大师给的疗伤圣药,他恢复得也很快,如今几乎就算是好全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寒铁
尽管陆铮说起这事的时候,语气不急不缓,平静无波,但是,林氏仍旧听得心惊肉跳。
这种事情,不管听多少次,她都没办法淡然对待。
“你呀,往后可小心着点儿吧,就算不为了我,也......”林氏说到一半,又顿住了,看了看安笙,摇了摇头,再没有说下去。
陆铮明白林氏那个眼神代表的含义,郑重地向母亲点了下头,应承道:“母亲放心,儿子往后定会更加小心的。”
安笙自然不可能像林氏那样,对陆铮所受之伤恨不得代而受之,不过,她也听得出,当时的情况有多么凶险。
可是,师傅当初跟她说,这药藤软甲,可挡有毒箭矢,甚至是暗器,那陆铮又怎么会受箭伤呢?
林氏见安笙听完陆铮的话,就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沉思,便以为,她不喜欢听到这些,不由懊恼,心说自己没事提起这个做什么?
安笙一个闺阁小姐,如何会喜欢听战场上那些血腥杀伐的事情呢?
她可真是糊涂了!
本想找个话头,让儿子跟安笙一起多聊聊,结果聊成了这副样子。
林氏暗悔失言,忙要说些别的,来转移安笙的注意力。
却听安笙忽然问陆铮:“敢问将军,当日伤了将军的重箭,是何模样?可否请将军详细描述一二?”
安笙发了问,林氏也不好再阻挠了,便只能暗中给儿子递眼色,希望儿子说话注意点儿,别拿那些血腥事来吓唬安笙了。
偏陆铮是个迟钝的,没看明白母亲的眼神,听到安笙发问,便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仔仔细细地,将自己记得的,关于那支重箭的一切细节,都跟安笙描述了一遍。
林氏听完,便忍不住想要捂额兴叹。
她就知道,儿子根本还是没开窍......
不过,安笙的反应,也十分出乎林氏的意料。
只见,安笙并无想象中厌烦害怕的样子,反倒显得有些兴致勃勃。
“将军说的这种箭,我似乎在师傅的藏书中见过,隐约记得,好像是由一种特别的寒铁制成的,传言说,这种寒铁所制之箭能穿墙破壁,十分了得,不过,我并未亲眼见过将军说的这种箭,因而,也不敢完全将确定,就是我见过那一种。”
陆铮听了安笙的话,双眼便是一亮。
安笙这话代表了什么,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若是,他们能弄清楚这种箭是如何制作的,那以后就不用害怕匈奴了,要知道,这些年,匈奴用这种重箭,可是杀害了南诏不少兵士。
但是,他们一直没能研究出这种箭应该如何锻造,若是安笙真的在普云大师的藏书中见过,那可真是,太好了。
“那支箭,我带回来了......”陆铮有些激动。
他是想要让安笙帮忙看看的,但是,又觉得突然提出这种要求,似乎有些唐突,因而便又犹豫了。
安笙一见陆铮这样,就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了。
见陆铮似乎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她想了想,便道:“那若是将军觉得还算方便的话,可否将那箭矢拿来,与我瞧瞧?”
大概是没想到,安笙会自己提出要看那箭矢,陆铮一时间,便愣住了。
林氏是有见识的,听到安笙跟儿子的话,稍稍一想,便明白安笙的发现对陆家,甚至对整个南诏来说,意味着什么。
见儿子发愣,林氏赶紧提醒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使人将那东西拿来,叫安笙好好看看。”
陆铮听到母亲的话,忙点点头,然后叫扶冬去找司契,让他跟陆文说,将他们带回来的重箭的箭矢,送过来。
扶冬快步走了,找到司契,将陆铮的命令传下去,也没回去,就在二门处等着司契回来。
房内,林氏看着安笙,真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满意。
就知道这孩子是陆家的福星,是儿子的福星。
这还没过门呢,就能帮着儿子排忧解难了,往后过了门,还了得?
司契很快就小跑着回来了,将东西交给扶冬,他才扶着院墙呼哧呼哧地喘气。
扶冬也顾不上跟他说话,拿着东西转身也跑了起来。
她跟在林氏身边这么多年,见识自然比一般丫头要高,虽然不能完全明白这东西的意义,但是,多少是了解一点儿的。
再说就算她不了解,单看林氏跟陆铮那般重视的模样,她也知道,这东西非常重要。
因而,一接到手里,她立即就赶着跑回去了。
扶冬将东西一拿回来,陆铮立即就交给安笙了。
安笙接过那支箭矢,认真地打量起来。
这箭矢比之寻常箭矢重很多倍,单就一个箭头,拿在手里都沉甸甸的,若非她有些功夫底子,乍然接过这箭头,兴许都要拿不住。
如此可见,陆铮说这箭是重箭,倒也名副其实。
这箭头黑中带红,隐隐泛光,确实跟她前世在书中看到的,那寒铁所制之箭别无二致,想来应该真是寒铁所造了。
记得那书中所载,说这种寒铁多在极寒地区才有,匈奴的地势她不了解,毕竟没有亲自去过,但是,据说西北一向苦寒,匈奴与西北接壤,想来气候环境应该也差不多才是,那么,他们那边有这种寒铁,倒也不奇怪。
陆铮看安笙拿着那箭头端详了许久,忍不住问道:“如何?”
安笙闻言,便将那箭头先放下,答说:“若我看的没错,应该就是我在书中见到的那种寒铁。”
“那,书中可提过这种寒铁的锻造方法?”陆铮又问。
安笙想了想,说:“书中提及的并不多,只是寥寥数语,但是,我记得最清楚的,是说这种寒铁的锻造,也需要在低温环境之下。”
传统的铁器锻造,都要在高温之下,可这寒铁,竟是要在低温下锻造吗?
这种方法,当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安笙见陆铮神情不怎么轻松,便猜到他在为此事发愁,便提议说:“不如,我们去问问师傅吧,师傅常年在外云游,见多识广,兴许会知道的更具体一些。”
第四百一十二章:心意
陆铮一听安笙的话,心中便是一动。
对啊,普云大师常年在外云游,去过不知多少地方,见识本就非同一般,且安笙又说,这种寒铁是她在普云大师的藏书中看到的,那么,也许普云大师真的对此有所了解,也不一定呢。
陆铮对匈奴所造的这种重箭“耿耿于怀”多年了,如今一听到安笙对此似乎有些见识,便不由地激动,当即就站起来。
“那咱们......”
“坐下,急什么,普云大师又不会这会儿就走了,总得吃完午膳,再去吧。”林氏赶紧叫住了儿子。
她一见儿子站起来,就知道儿子要说什么了。
可哪有就这么走了的。
安笙是她请过来吃饭的,哪有饭还没吃,就叫人帮着做事的道理。
陆铮听到母亲的话,也反应过来,自己太过着急了,于是忙又坐了回去。
母亲说的没错,这事急不得。
其实安笙倒是不在意这些。
她明白对陆铮来说,她的这个发现有多么重要。
所以,陆铮着急,也是正常的。
她理解陆铮的心情,因而并不会生气。
不过,林氏既然留她用膳,她也不好急着说走,便听林氏的安排,留下用了午膳。
这是安笙第一次,跟陆铮同桌而食。
老实说,当真有些不习惯。
她拘谨是正常的,可是当她发现,陆铮似乎比自己还要拘谨的时候,不知为何,她就忽然就有些想笑。
不过,这般场合之下,自然是不能笑出来的。
林氏大概也发现了儿子的拘谨,暗暗好笑地同时,心中也是感慨。
陆铮并不能常来陪她用膳,她在内院住着,陆铮在前院,总跑过来,也不大合适。
可是,常年自己吃饭,当真是寂寞得紧,而只有儿子陪着,仍然免不了觉得什么地方不完整。
今儿这顿午膳,让林氏明白了,一直以来觉得不完整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因为总是担心,陆铮往后要像她一样,成日里孤零零地一个人用膳、生活,她已经到了这把岁数,一个人也就罢了,可儿子还那样年轻,林氏实在不愿看儿子就这样了此一生。
不过如今好了,陆铮往后,再不会一个人了,她也就放心了。
用过午膳后,因知道儿子着急,林氏只让他们喝茶消消食后,便许他们出门了。
看着儿子跟安笙两个人相偕离开的背影,林氏笑得分外满足。
“安笙小姐跟咱们世子爷可真是相配,单看背影,就能看得出,是天造地设地一对儿。”扶冬最知道林氏喜欢听什么,也愿意说些林氏喜欢的话,叫林氏高兴。
林氏自然喜欢听这话,不过,她也知道扶冬这话夸大了些。
就是个背影而已,哪那么夸张,就看出天造地设来了。
不过,这并不耽误林氏对扶冬这话的喜欢。
......
护国公府门外,陆铮等着安笙和青葙上了马车,确定了她们主仆坐好了之后,才转身上了马。
一行人往弘济寺而去。
时下已经进了五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如今午时刚过,日头正是烈的时候。
若非真的急着上山,陆铮是万万不愿让安笙此时出门的。
到了山脚下,马车停靠在茶摊边上,陆铮将马拴好,交给家里的仆从,让他们在这里等着,自己带着司契,跟安笙主仆上山去。
他本想让安笙坐着软兜上山去,奈何安笙不愿,他也不想强迫安笙,但又见朗日当空,怕安笙晒伤了,左右看了看,正见到不远处有一个摊子,正是卖纸伞的。
陆铮眼前顿时一亮,让安笙等他一会儿,自己快步向那摊子走了过去。
卖纸伞的是个老妇人,陆铮问了价钱,选了一柄天青色杜鹃花样式的纸伞,拿走了。
安笙见他去卖伞的摊子上时,大概就猜到了,这人要做什么。
果真,不过多时,陆铮回来,将纸伞撑开,遮在安笙头顶,道:“咱们走吧。”
安笙点点头,跟着陆铮一道走了。
青葙见状,暗暗点了点头,对陆铮的印象又好了不少。
原以为陆铮是个粗犷性子,如今看来,倒也细心知道疼人,这就行了,也不枉小姐不顾那些流言,应了这门婚事。
陆铮跟安笙之间保持着一人的距离,给安笙撑着伞。
其实,他们如今的身份,倒也不必顾忌如此之多。
但是,陆铮总怕自己做错了什么,唐突安笙,是以相处之间,便不自觉地小心起来。
安笙见了,倒也没说什么。
她是想,她跟陆铮乍然有了婚约,于二人来说,都是突然,总要有个过程慢慢地适应彼此,一下子走得太近,倒也不好。
上了青石台阶,就清爽多了,午后微风轻袭,甚是舒爽。
山道两旁的蔷薇已经开了,远远望去,尽是粉白一片,霎时好看。
这个时辰,无论是上山还是下山的人,都不多,所以,他们一路走来,倒是安静得很。
陆铮跟安笙时有交谈,倒也不算尴尬。
待到了山门前,安笙便让陆铮将纸伞收起来,给青葙拿着了。
陆铮依言照做,将伞收起来,然后递给了青葙。
四人一同进了山门。
道明来意,知客僧人便将他们带到普云大师的禅院之外。
很快,慧通便出来,将他们迎了进去。
陆铮见到普云大师,先恭敬道了谢。
普云大师受了礼,请他们一同坐下喝茶。
待喝了一杯茶,安笙便直明来意,将寒铁的事情,跟师傅说了。
普云大师听安笙说完这事,便定定地看了安笙一眼。
许是普云大师那一眼的目光太过特别,安笙心里顿时一突,忽然间就觉得,师傅好像知道了什么?
安笙心中顿时有些不安。
这寒铁一事,其实是她前世看来的,但今生,却还没有发现。
难道,师傅手中并无此书吗?
正当安笙担忧之际,普云大师道:“这本书确在我这里,慧通,你去将书拿过来,此书便放在三排六列的书格里。”
“是,师傅。”慧通得命,颔首应了一声,便起身找书去了。
片刻后,众人便见慧通拿着书,回来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高人
慧通手中的这本书,名曰《器物佚志》,书籍的原作者及年代均以不可考证,皆不详。
当初,安笙看这本书的时候,不过是打发时间,并未将它当成一本要紧书来看。
相比来说,那时候她对佛经和医书,更感兴趣一些。
但是,山间生活乏味,她身边又没有人陪伴,所以,每日看书学医,修习佛法,便成了她最主要的消遣方式。
故而,那几年,她看了很多书。
当真是多而杂,各个方面的都有,多少都有所涉猎,但很多其实已经记不全了。
这本书能记得一些,还是因为这上面记载的一些器物来源颇有意思,因而,她才有了印象。
倒是没想到,竟然间接帮上了陆铮的忙。
如此说来,当初这书倒也不算白读了。
普云大师从慧通手中接过书,然后,翻了几下,便停住了。
接着,他将书籍摊开,摆到安笙面前,问说:“你说的,可是这个?”
安笙低头一看,便点点头,说:“正是。”
陆铮闻言,也忍不住伸头去看,就见那泛黄纸页上,画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旁边写着两个字:寒铁。
下面还有一些小字,陆铮快速扫了一遍,发现果真如安笙所说,简单地记述了几句。
果真是有!
陆铮不禁欣喜,转而期盼地看向普云大师。
这书是普云大师所藏,那普云大师会不会真的知道,这寒铁该如何锻造呢?
不过,让陆铮失望的是,普云大师却冲他们摇了头。
“这本书,原不是我的,是当年云游的时候,一位有缘人转赠的,那人是个不世出的高人,喜欢机关术,这本书,本是他所有,所以,我对这里面记载的东西,也并不了解。”
陆铮一听普云大师这话,便不由地失望。
但是,他也明白有些事情不能强求,现在最起码他们知道匈奴那种重箭是用什么制作的了,总比一无所知要好。
安笙见陆铮有些失望,便问普云大师:“那师傅您可知道,这人应到何处去寻?”
说实话,她现在倒是也挺想知道这寒铁到底该如何运用。
原来不知道也就算了,可现在知道了这东西,却找不到,不会用,着实让人放不下。
普云大师看了安笙一眼,道:“他可不好找,此人脾性有些怪,不想见的人,轻易找不到他,他不光精通机关之术,于五行八卦上也有研究,住的地方,颇为隐秘。”
听普云大师这样说,安笙反倒更加好奇了。
“师傅,那他到底住在哪里啊?”
普云大师念了声佛号,道:“寒山村。”
寒山村?
安笙对这个名字颇为陌生,像是第一次听到。
陆铮倒是知道。
“大师说的,可是西郊的那个寒山村?”
普云大师点点头,说:“正是。”
安笙闻言,便去看陆铮,意在问他,你去过?
陆铮点点头,解释说:“母亲在那里有个小庄子,我少时曾跟陆文去过一次,有些印象。”
“那你听过那里有什么高人居住吗?”安笙颇为好奇。
陆铮摇摇头,说:“这个倒是从未听过,想来那位高人当真如大师所言,一般人难以得见。”
安笙点点头,明白了。
这人住在寒山村,但是可能村里人都不知道有这个人存在。
不过,安笙却不相信。
他既然住在寒山村,怎么可能一点儿踪迹都透不出来?
再高的高人,也总要吃饭生活吧,所以说,肯定有人见过他。
再说了,别人没见过,师傅不就见过。
“师傅......”安笙有意请普云大师帮忙。
不过,才张了口,便被普云大师回绝了,“为师要出门去了,明日便动身,怕是不能帮你们这个忙了,不过,为师倒是可以给你们指一条明路。”
“师傅您说说。”虽然听说师傅要出门,安笙颇为不舍,但是,她知道自己是拦不住师傅的,她也不想拦。
师傅有师傅的生活,她不能阻碍师傅的脚步。
普云大师道:“此人好酒,最喜陈年老酒,你们若是带着这个过去,兴许能引得他自己出来见你们。”
安笙听罢,不由失笑。
怎么这不世出的高人,多半都好酒呢?
不过,这人有偏好,对他们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正如师傅所说,兴许他们带着好酒过去,还真能将这人引出来,也不一定呢。
“师傅,您此次云游,要走多久啊?”问完了高人的事情,安笙便惦记起这事来了。
虽说她不能拦着普云大师,但是每次听说师傅要走,心中总归不舍。
普云大师只答了徒弟四个字:“归期未定。”
安笙听了,只得不再问了。
师傅说归期未定,应该就真的是归期未定,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问清楚了寒铁之事,安笙和陆铮便也没有在山上多待。
辞别普云大师,二人便动身下山去了。
出了弘济寺山门,安笙问陆铮,对前去延请那位高人,可有什么想法。
就算普云大师说那高人好酒,可也不能真的只拎着几坛酒,就过去吧,总得再做些别的准备才是。
而且,世上好酒多了,带哪一种,带多少,这些也都得事先安排好了。
不过这一点,安笙倒是不算担心。
护国公府底蕴深厚,想来陈年的好酒,应该还是有的。
“我打算去跟太子商量一下这件事,而且,宫里藏的好酒,别的地方喝不到,想来应该比一般的酒,更有吸引力才是。”早在听普云大师说完那高人好酒之后,陆铮便已经想好了,这酒,要请太子殿下帮忙。
堂堂一国太子,总不至于连几坛珍藏好酒都弄不出来吧。
安笙听陆铮一本正经地说要找太子去要酒,便不由失笑。
总觉得,陆铮这是故意跟太子殿下要东西呢。
不过,陆铮的想法倒是也对,这件事情,跟太子殿下商量,确实无可厚非。
寒铁一事,乃是大事,上升到军国天下的大事,确实不能隐瞒太子殿下。
至于太子知道以后,要不要上报给皇上,就不是他们要关心的事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挑拨
其实,陆铮是有心想请安笙一道去见那位高人的,但是,他心中又有诸多顾虑。
一来,西郊地处偏僻,他怕安笙跟着他舟车劳顿,怕人累着;二来,现在情况不明,也不知道去见那位高人,会不会有什么意外或是危险,故而,他虽有心,但是却又顾忌着不能说这话。
还是等跟太子殿下商量过后,再做决定吧。
陆铮将安笙送回了永宁侯府,便直接去见了太子。
出了汪家的事情后,陆铮跟太子见面,反倒少了许多顾忌。
现在怕是谁都知道,陆铮是太子的人,再遮遮掩掩的,反倒没有必要了。
太子听说陆铮来了,忙叫将人请进来。
陆铮跟着侍从进了内殿,向太子行了礼,便被太子叫了座。
“怎么这会儿来见我了,不是说回去陪你娘吃饭么。”太子笑着打趣道。
谁都知道,护国公夫人今日请了顾家二小姐到府上做客,因而,陆铮早朝后急着回府,大家其实都猜到一点儿原因,但是,却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就是了。
但是太子就没这么多顾忌了,私下见面,太子连称谓都没有用,也是跟陆铮亲近,故而开个小玩笑,倒也没什么。
陆铮自然也不会计较太子的玩笑,而且,他觉得,待会儿自己将寒铁的事情一说,太子一准就没心思跟自己开玩笑了。
果然,待他将寒铁的事情如实说完之后,太子顿时没了玩笑之心。
“陆铮,你这个未婚妻,不得了啊!”太子听完陆铮的话,便忍不住赞道。
面对太子盛赞,陆铮特别与有荣焉,唇角略扬,客气道:“殿下过奖了。”
太子跟陆铮也算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还不知道他的性子么,一见他这样,就知道这人现在心里准乐得不行,但面上却还故意端着。
不过,他现在注意力真不在这上面,也没心思再调侃陆铮了,赶忙问他:“普云大师所说的高人,怎么找?”
若他们能掌握寒铁的锻造方法,如何还会惧怕匈奴的重箭?
这可是非比寻常的重大发现,太子怎能不激动呢!
“这便是我来找殿下商量的第二件大事,普云大师说,那位高人好酒,尤其是,陈年的好酒,我想,宫中藏酒不同寻常,想来定能吸引那高人注意,因而,才特来找殿下的。”
陆铮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就是来找太子要酒的。
不过,太子被人要东西,一点儿没有不高兴,反倒乐得很。
“好说好说,你等着,我就就差人去取些好酒过来,你直接带走就是。”太子答应的非常痛快,直接招来内侍总管,让他去取些陈年的好酒回来。
内侍得了吩咐,立即就出去了。
陆铮也没跟太子客气,他知道,太子还不至于连几坛子酒都拿不出来。
两刻钟后,内侍回来了,一同带回来的,还有四坛窖藏的佳酿。
陆铮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也就放心了,再没多留,起身向太子告辞了。
太子让人送他出去,陆铮也没推辞。
这几坛子酒可有大用处,不能出岔子,让人帮他拿出去也好。
正待要出宫门的时候,不巧,迎面碰上了正要进宫的大皇子。
陆铮脚下微微一顿,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身后内侍躬身跟着,不敢抬头。
大皇子一见到陆铮,脸就拉了下来,活像是陆铮欠了他百八十万两银子一样。
陆铮不以为意,走到近前,抱拳微微躬身,见礼问好。
大皇子阴着脸看了看陆铮,直到身后内侍提醒,才不阴不阳地哼了一声。
见到陆铮身后的内侍手中抱着酒坛,大皇子目光幽幽动了一下,一脸嘲讽地道:“陆将军这是到宫里讨赏来了?我那皇弟也是小气,怎么就几坛子酒就把陆将军打发了,连些珠宝器物也不送么?”
这话纯属无事生非,故意挑拨,陆铮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大皇子说笑了,太子爱惜赐赏,是陆铮的福分。”
“你......”大皇子见陆铮不接招,还不软不硬地将他的话推了回来,不由地更加生气。
“殿下,贵妃娘娘还在等着您呢。”大皇子身后的侍从见大皇子有要失态的迹象,赶紧出声提醒了一下。
大皇子听到侍从的声音,还算回过神来,冷哼一声,飞了陆铮几记眼刀子,这才甩袖走了。
陆铮见大皇子走了,便也大步离开了,再没看大皇子一眼。
大皇子走出几步,回过头来,怨毒地瞪了陆铮一眼,才又继续向前走去。
出了宫门,陆铮便让太子身边的内侍将酒坛子交给司契两个,自己拿着两个,然后,一只胳膊夹住两个酒坛,翻身上马,一手扯着缰绳,轻轻抖了一下缰绳,策马走了。
内侍见陆铮主仆走了,这才转身回东宫复命去了。
陆铮回到护国公府后,先将酒坛子都安置好,然后,差人去给林氏回了话,便叫司契将陆文请到他屋里来。
司契听命而去,很快,便跟陆文一道又回来了。
“将军,你找我。”陆文走进陆铮的房间,问道。
陆铮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椅子,对陆文道:“坐下说。”
陆文依言走过去坐下,便听陆铮道:“明日你跟我出门,去趟西郊。”
“去西郊?”陆文琢磨了一下,心想陆铮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去西郊,便又问,“难道,是跟将军让我拿去的重箭有关?”
两个时辰之前,陆铮让司契来找他要那重箭,他就猜测,陆铮应该是要做什么才对。
现在,陆铮又说明日要去西郊,所以,陆文才猜测,此行多半应该跟这件事有关系。
“不错,正是为了那个。”
陆铮自然不会隐瞒陆文,于是,便将安笙发现重箭是由寒铁所制,他们又从普云大师那里得知,记载寒铁的书籍持有者乃是不世出的高人的事,都跟陆文说了。
“明日你我前去,主要是请那位高人指点寒铁锻造的方法,切记,不可得罪人。”陆铮叮嘱道。
“将军放心,我知晓轻重的。”陆文颔首应道。
第四百一十五章:锦囊与寻人
次日一早,陆铮跟陆文早起收拾过后,便出门去了。
二人此行属秘,除了有太子殿下派去的暗卫在暗中跟随,其他人一概没有带。
出了府,正准备上马,陆铮忽闻有人唤他。
转头一看,竟是青葙。
陆铮赶紧向青葙走了过去。
“可是安笙让你来找我么?”陆铮说这话的时候,双目炯炯,熠熠生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青葙。
青葙也不废话,直接拿出三个锦囊,交给陆铮,“这是小姐让奴婢给世子您送来的。”
陆铮接过那三个锦囊,心中顿时一暖。
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安笙可有话要你带给我?”
青葙答说:“小姐说了,若是世子遇上无法解决的麻烦,便将锦囊拿出来,照着上面标注的顺序打开,未必能完全解了世子困惑,但兴许还能帮上忙。”
“我知道了,”陆铮郑重地点点头,然后,犹豫了一下,又对青葙道,“替我跟你们家小姐说声谢谢,待我回来,再亲自向她道谢。”
青葙颔首应下,然后道:“那若是世子再没什么要交代的了,奴婢便先回去了。”
陆铮点点头,让青葙走了。
青葙略一福身,然后,转身快步走了。
陆铮这才又回去,双脚一提,姿态潇洒地上了马。
陆文看了看陆铮收进怀里的东西,调笑道:“顾二小姐送来的吧?是什么呀,将军,也给我瞧瞧呗。”
说着,便伸头往陆铮怀里看去。
陆铮方才上马的时候,有个锦囊的一角露出一些,陆文正是要看那个。
陆铮见陆文伸头过来,立即低头,看到锦囊露出一角来,忙伸手又往怀里推了一推。
摆明了是不给陆文看。
然后,也不管陆文的反应,双手一拉缰绳,就策马走了。
陆铮“小心眼”地想,这可是安笙给特地给他准备的,不能给陆文看。
陆文见陆铮率先走了,忙也扯动缰绳,跟了上去。
走到陆铮身边,陆文还“不依不饶”地道:“将军你别这般小气嘛,给我瞧瞧。”
其实,他并非是真的想要看陆铮怀里的东西,只不过,是见陆铮反应有趣,忍不住想要逗他而已。
他跟陆铮虽是上下级关系,但其实跟亲兄弟没什么两样。
二人寻常相处起来,一向不拘着大小尊卑,早就习惯了,谁开谁一个玩笑,没人会在意。
陆铮当然也明白陆文是在跟他开玩笑,不过,他就是想要“小气”一回,打定主意不告诉陆文自己怀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陆文缠了一会儿,见陆铮丝毫不为所动,也就没兴致再缠下去了。
况且人家未婚夫妻互相送些小礼物,他也不能真的跟着看啊。
影响人家未婚小夫妻联络感情,多缺德啊,他这么有德行的人,还是不要做这种事了。
马匹在内城跑不快,陆铮跟陆文也做不出来在闹市策马狂奔的事情,便慢慢地骑着马,穿越街市。
在内城走了了半个多时辰,才将将到了西城门,等出了城门,在官道上跑起来,就快多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陆铮跟陆文到了寒山村的村口。
二人小时候都来过这里,所以,对这里还不算太陌生。
但是,毕竟好久不曾来过了,他们俩也不敢托大,便找了一位村民问了问村里的路。
村民很淳朴热情,见他二人衣着光鲜,气度不凡,还以为来了什么大人物,忙小心翼翼地给他们指了路。
陆铮跟陆文问清楚了路,便先去了林氏的那个陪嫁小庄子。
虽然他们二人确定这一路无人跟踪,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决定先去一趟庄子上,如此即便有什么意外,也好掩人耳目。
到了庄子上,陆铮跟陆文便弃了马,然后一人带着两坛酒,从庄子后门往山上去了。
出发之前,他们商量过,都觉得这位高人极有可能是住在山上。
所以,一到这边,二人便动身上山去了。
他们俩都不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走个山路自是没什么问题,就是,走了好一阵子,都没有发现这山上有高人活动的踪迹。
虽说他们对这里的路况不熟悉,但是,他们俩自问也算是对丛林山间有些了解,通过各种细节,判断山上有没有人居住,还是不难的。
可是,没想到走了这么久,除了一些上山砍柴打猎的人留下的行迹之外,竟然再无其他人活动的迹象了。
这可着实不妙啊。
又走了好一会儿,陆铮停了下来。
“这样走下去不是办法,普云大师说,这位高人不仅精通机关术,于五行八卦上也颇有研究,我们这样找,怕是找到天黑,也难以找到他。”
“那怎么办啊?”陆文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
来都来了,难道就这么回去了?
陆铮没有回答陆文,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锦囊,按照青葙所述,先打开了那个姜黄色的锦囊。
里面放着一张小纸条,陆铮拿出来一看。
只见,上面用娟秀的小楷写一行字:寻不见人,去高处,找一顺风开阔地,喝酒。
陆铮一看这句话,就笑了。
陆文看陆铮这个表情,就忍不住伸头去看,正好也看到了那行字。
“对呀,咱们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光顾着判断行迹了!”陆文一拍额头,一脸懊恼。
既然普云大师说那高人好酒,他们去找个顺风处,坐下喝酒,等酒香飘出去,说不定,还真将那人给引出来了呢。
有了安笙这锦囊的提醒,陆铮跟陆文也不再费心寻找什么行迹了,开始快步往山上走去。
走不多时,果真找到一处岗岩石,那石头颇为巨大,在半山腰上,观其附近的树木草丛,二人判断,那里应该是顺风的。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颔首,然后齐齐运气,施展轻功飞向了那处岗岩石。
片刻后,二人一前一后落下,细细感受了下风向,发现果真是顺风,便也不犹豫,立即打开一坛酒,坐了下来。
宫中珍藏的佳酿果真不一般,泥封刚一打开,便有一股清冽的酒香,飘了出来。
第四百一十六章:一计不成,再来一计
陆铮跟陆文都不是拘泥小节之人,酒坛泥封打开后,二人也不拿杯子来倒,直接举起坛子便饮。
山上的风一般都要比平地急上几分,如今这般月份,山风吹起来,并不冷,反而甚是清爽宜人。
陆铮跟陆文举坛饮酒,免不了要洒出些来。
山风一吹,酒香便更重了。
“这酒当真不一般,确实是好酒!”陆文畅饮过罢,朗声赞道。
因在外面,情况不明,他也没敢说得太多,讲话都比较隐晦。
陆铮也点点头,赞同了陆文的观点。
太子殿下准备的,应该不是普通的酒,宫宴他参加过多次,好酒喝过不少,但是这次的酒,明显还不一样。
他估摸着,太子应该是将真正的窖藏好酒拿出来了。
这也算是下了本钱了,这酒,多半应该是陛下私藏。
要是这样都引不出那高人,只能说,他们跟人家确实没有缘分,也不能强求。
山风送爽,酒香冽冽,陆铮跟陆文你一口我一口的,没一会儿,竟将一坛子酒喝光了。
不过,人仍旧没出来。
“将军,难道这招也不好用么?”陆文靠近陆铮,小声问道。
原以为靠着酒香,应该能将人引出来,结果还是不行吗?
陆铮低头看了看剩下三坛酒,想了想,只得又将锦囊拿出来,这次,打开的是绣着一个“贰”字的水绿色锦囊。
陆文现在也知道这锦囊是安笙特地准备的了,明白里面写的不是情诗乃是谋策,也不避嫌了,跟着伸头去看。
陆铮将锦囊中的纸条拿出来,展开来,只见上面写着:吹嘘造势,夸大其词。
陆文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顾二小姐这话,作何解释啊?”
陆铮想了想,忽然笑了,转头冲陆文招招手,示意陆文附耳过来。
陆文见状,赶紧将耳朵伸过去。
片刻后,陆文笑得直拍大腿,“嘿,这招好啊,这个我擅长,将军你就瞧好吧!”
说着,陆文便站起来,气沉丹田,运足了一口气,冲着山间高声喊道:“这宫中的窖藏果真不一般,这等美酒,终寻常人等一生,怕是也难饮上一口,想来当年酒圣杜康所酿之酒,也就这般了吧!当真是好酒,好酒,此酒只应天上有,人家哪得几回尝啊!”
陆文这话运足了气,一下子传出老远,又因为是在山间,本就有回音,故而,他这话说完,话音仍旧缭绕不绝。
陆铮听陆文吹得都快没边儿了,不由好笑,心说陆文还真是擅长干这个,都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反正要是他,这样的话,他是真说不出口。
正失笑摇头呢,忽听远处密林中有声响传来。
陆铮跟陆文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热切。
有动静就好,有动静,起码说明他们的法子可能已经奏效了。
陆文再接再厉,继续吼道:“此生有幸饮得此等佳酿,便是成仙也不想换啊!还......”
话说到一半,还没吼完,便听密林里面传出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
“黄口小儿,喝过几样好酒,便敢如此诳言!”
陆铮跟陆文听到这声音,便都勾唇笑了。
上钩了!
果然,又过了一会儿,便见从密林中走出一个天青色长衫的男子。
那男子身量颇高,但身材瘦削,约摸四十岁上下年纪,留着一缕长髯,行走间被山风带起衣袂,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
陆铮跟陆文,一见这人的模样,就确定,这人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位高人。
那人甩着袖子向他们俩走来,走到大石下面,就站住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陆文,满脸气愤。
“狂妄小儿,你饮的什么好酒,可敢叫我尝尝!”
他站在下面,需得仰头才能看见陆铮跟陆文,此刻又叉着腰,瞧着活像是个长颈茶壶。
这场景着实有些好笑,陆文险些没忍住,笑了出来。
好在及时忍住了。
听说高人脾气都有些怪,可不能将人得罪了。
否则的话,请不回去人,可就糟了。
“我们兄弟二人路遇此处,见山间风景疏阔,便留下饮酒畅谈,说到兴起,我这位兄弟不免有些夸大,不过,他这话倒也不能说是诳言,这位先生又没尝过我们的酒,如何就这样说呢?”陆铮冲下面站着的青衫男子道。
陆文一听陆铮这样说,就明白他的用意了。
陆铮这是想要再探探下面这人的底呢。
虽说这人瞧外表颇像是普云大师提起的那位高人,但是,他们又没有见过高人真面目,慎重一些,还是很有必要的。
那青衫男子听到陆铮这样问他,就鼻孔朝天哼了一声,“我喝过的酒,是你们两个加起来几倍那么多,你说,这话我说不说得!”
“口说无凭。”陆铮似乎并不相信。
那青衫男子被陆铮这态度惹急了,说了一句“你等着”,便开始手脚并用往他们站的这处石台上爬。
不过,他的动作实在笨拙,瞧着颇有些好笑。
陆铮跟陆文对视了一眼,暗暗发笑,但是,也并不看他笑话,直接飞身下去,将他稳稳地拉上来了。
那男子被陆铮扶着肩膀拉上来,倒是也没慌,落地后,还朝陆铮露出了“算你还有些眼色”的目光。
陆铮也不计较,直接示意陆文,再开一坛酒,给这个男子。
陆文动作麻利地拿起一坛酒,敲开泥封。
霎时间,一股浓香便扑鼻而来。
陆铮跟陆文都注意到,那男子闻见这香味,面上神情立即就变了。
变得那般享受与陶醉。
他摇头晃脑地赞道:“果真好酒!”
陆铮含笑道:“先生可要尝尝?相逢即是有缘,看先生这样,似乎也是爱酒之人,宝剑赠英雄,美酒遇知音,若先生懂这酒,倒是它的福气了。”
“你倒是会说话。”男子似乎对陆铮这话颇为满意,脸上总算不全是嫌弃了。
“先生谬赞,”陆铮抱了下拳,然后又道,“不过我们兄弟二人出来并未准备酒杯,不知先生......”
这话还没说完,便见那男子摆摆手,然后从怀里掏出个夔龙纹青铜爵,举到陆文面前。
第四百一十七章:故人
陆铮跟陆文都不是拘泥小节之人,酒坛泥封打开后,二人也不拿杯子来倒,直接举起坛子便饮。
山上的风一般都要比平地急上几分,如今这般月份,山风吹起来,并不冷,反而甚是清爽宜人。
陆铮跟陆文举坛饮酒,免不了要洒出些来。
山风一吹,酒香便更重了。
“这酒当真不一般,确实是好酒!”陆文畅饮过罢,朗声赞道。
因在外面,情况不明,他也没敢说得太多,讲话都比较隐晦。
陆铮也点点头,赞同了陆文的观点。
太子殿下准备的,应该不是普通的酒,宫宴他参加过多次,好酒喝过不少,但是这次的酒,明显还不一样。
他估摸着,太子应该是将真正的窖藏好酒拿出来了。
这也算是下了本钱了,这酒,多半应该是陛下私藏。
要是这样都引不出那高人,只能说,他们跟人家确实没有缘分,也不能强求。
山风送爽,酒香冽冽,陆铮跟陆文你一口我一口的,没一会儿,竟将一坛子酒喝光了。
不过,人仍旧没出来。
“将军,难道这招也不好用么?”陆文靠近陆铮,小声问道。
原以为靠着酒香,应该能将人引出来,结果还是不行吗?
陆铮低头看了看剩下三坛酒,想了想,只得又将锦囊拿出来,这次,打开的是绣着一个“贰”字的水绿色锦囊。
陆文现在也知道这锦囊是安笙特地准备的了,明白里面写的不是情诗乃是谋策,也不避嫌了,跟着伸头去看。
陆铮将锦囊中的纸条拿出来,展开来,只见上面写着:吹嘘造势,夸大其词。
陆文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顾二小姐这话,作何解释啊?”
陆铮想了想,忽然笑了,转头冲陆文招招手,示意陆文附耳过来。
陆文见状,赶紧将耳朵伸过去。
片刻后,陆文笑得直拍大腿,“嘿,这招好啊,这个我擅长,将军你就瞧好吧!”
说着,陆文便站起来,气沉丹田,运足了一口气,冲着山间高声喊道:“这宫中的窖藏果真不一般,这等美酒,终寻常人等一生,怕是也难饮上一口,想来当年酒圣杜康所酿之酒,也就这般了吧!当真是好酒,好酒,此酒只应天上有,人家哪得几回尝啊!”
陆文这话运足了气,一下子传出老远,又因为是在山间,本就有回音,故而,他这话说完,话音仍旧缭绕不绝。
陆铮听陆文吹得都快没边儿了,不由好笑,心说陆文还真是擅长干这个,都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反正要是他,这样的话,他是真说不出口。
正失笑摇头呢,忽听远处密林中有声响传来。
陆铮跟陆文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热切。
有动静就好,有动静,起码说明他们的法子可能已经奏效了。
陆文再接再厉,继续吼道:“此生有幸饮得此等佳酿,便是成仙也不想换啊!还......”
话说到一半,还没吼完,便听密林里面传出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
“黄口小儿,喝过几样好酒,便敢如此诳言!”
陆铮跟陆文听到这声音,便都勾唇笑了。
上钩了!
果然,又过了一会儿,便见从密林中走出一个天青色长衫的男子。
那男子身量颇高,但身材瘦削,约摸四十岁上下年纪,留着一缕长髯,行走间被山风带起衣袂,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
陆铮跟陆文,一见这人的模样,就确定,这人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位高人。
那人甩着袖子向他们俩走来,走到大石下面,就站住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陆文,满脸气愤。
“狂妄小儿,你饮的什么好酒,可敢叫我尝尝!”
他站在下面,需得仰头才能看见陆铮跟陆文,此刻又叉着腰,瞧着活像是个长颈茶壶。
这场景着实有些好笑,陆文险些没忍住,笑了出来。
好在及时忍住了。
听说高人脾气都有些怪,可不能将人得罪了。
否则的话,请不回去人,可就糟了。
“我们兄弟二人路遇此处,见山间风景疏阔,便留下饮酒畅谈,说到兴起,我这位兄弟不免有些夸大,不过,他这话倒也不能说是诳言,这位先生又没尝过我们的酒,如何就这样说呢?”陆铮冲下面站着的青衫男子道。
陆文一听陆铮这样说,就明白他的用意了。
陆铮这是想要再探探下面这人的底呢。
虽说这人瞧外表颇像是普云大师提起的那位高人,但是,他们又没有见过高人真面目,慎重一些,还是很有必要的。
那青衫男子听到陆铮这样问他,就鼻孔朝天哼了一声,“我喝过的酒,是你们两个加起来几倍那么多,你说,这话我说不说得!”
“口说无凭。”陆铮似乎并不相信。
那青衫男子被陆铮这态度惹急了,说了一句“你等着”,便开始手脚并用往他们站的这处石台上爬。
不过,他的动作实在笨拙,瞧着颇有些好笑。
陆铮跟陆文对视了一眼,暗暗发笑,但是,也并不看他笑话,直接飞身下去,将他稳稳地拉上来了。
那男子被陆铮扶着肩膀拉上来,倒是也没慌,落地后,还朝陆铮露出了“算你还有些眼色”的目光。
陆铮也不计较,直接示意陆文,再开一坛酒,给这个男子。
陆文动作麻利地拿起一坛酒,敲开泥封。
霎时间,一股浓香便扑鼻而来。
陆铮跟陆文都注意到,那男子闻见这香味,面上神情立即就变了。
变得那般享受与陶醉。
他摇头晃脑地赞道:“果真好酒!”
陆铮含笑道:“先生可要尝尝?相逢即是有缘,看先生这样,似乎也是爱酒之人,宝剑赠英雄,美酒遇知音,若先生懂这酒,倒是它的福气了。”
“你倒是会说话。”男子似乎对陆铮这话颇为满意,脸上总算不全是嫌弃了。
“先生谬赞,”陆铮抱了下拳,然后又道,“不过我们兄弟二人出来并未准备酒杯,不知先生......”
这话还没说完,便见那男子摆摆手,然后从怀里掏出个夔龙纹青铜爵,举到陆文面前。
第四百一十八章:脾性相投
陆铮跟陆文随着那人进了书房,入目便见一长形书案,案上依次摆着一方古砚,钧窑笔格,三松竹雕笔筒,冬青釉暗花大笔洗,花鸟胡斗,铜石镇纸,白玉书拨,还有几张夹宣,旁边放着一枚小印章。
那印章侧躺在宣纸旁,没有盖上,陆铮目力惊人,扫了一眼,正见到上印着“散木居士”四个字。
陆铮对这些研究不多,但是也明白,这是私章,多半,就是身边这人的。
那散木居士四个字,大抵是身边这位高人的名号。
散木居士?这人倒也有趣,是个雅致的人,取得名号也这样别致。
不过,说他雅致,又偏偏这样好酒。
陆铮忽然觉得,此人倒是蛮合乎自己胃口的,观其模样,是个值得相交之人。
更何况,这人还认识他父亲,听语气二人似乎还颇为熟稔,想来应是故交。
那人将陆铮跟陆文带进了书房,就径自往旁边的书架前走了,一边走一边说:
“鄙人姓姬名妙山,不过认识的人大都叫我散木居士,你们也可这般称呼我,你既是陆鸿文的儿子,这个忙我少不得要帮你,看看吧,这是你们要的书,有什么想问的,快些问。”
说着,便将一本古籍扔给了陆铮。
陆铮见姬妙山朝他扔东西过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正好将那本书接在手里。
这书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说不得有多少年头了,封面略有些陈旧,侧面的书脊跟书角甚至能看得到历经弥久后的毛刺感。
这样的珍本,一般爱书的文人雅士,不该是万分珍惜,舍不得别人乱碰的吗?
可姬妙山竟然就这么随意地向他抛过来了。
这个姬妙山,可真是有趣得紧。
这人若是不动不说话,只站在那里,一定会让人觉得是个出尘物外的举世高人,可是他一开口,一动起来,偏又让人觉得莫名有些俗气。
不,不是俗气,该是不拘小节才对。
恰巧,陆铮正好喜欢这样不拘小节的人。
这大概也跟他是武者有些关系,天生就不喜欢文人那一套。
这个姬妙山,长得一副文人样子,脾性倒是格外地对自己胃口。
既然姬妙山让自己看,那陆铮便也就不客气了,直接展开书籍就看了起来。
姬妙山见陆铮连客气客气也没说,倒是笑了。
“真是陆鸿文的儿子,爷俩一个模样,都不知道什么叫客气。”
陆铮闻言,抬头看了姬妙山一眼,道:“我以为姬先生是真心让我看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带着些微疑惑,好像真的在问姬妙山,难道不是吗?
姬妙山见他这样,笑意不由更浓,点着头说:“看吧看吧,就是叫你看的,不光让你看,还许你问,你看不懂只管问我,只要我知道的,俱都告诉你。”
陆铮听到这里,也不急着翻书了,直接就问:“那先生可否能解我之前的疑惑。”
方才在山间时,陆铮曾问姬妙山,可知寒铁如何锻造,又可知南诏境内可有地方出产寒铁。
当时姬妙山没有回答,只说带陆铮跟陆文回来看看书。
现在陆铮又问了一遍,姬妙山倒是答了。
“南诏到底有没有寒铁,我可不敢确定,但是我曾在书中看到过这方面的记载,也是真的,所以具体有没有,还要找了才知道,那我也问问你,找这寒铁做什么?”
“先生是高人,陆铮不敢隐瞒,不瞒先生,我们找这寒铁,是为了打仗。”陆铮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欺瞒姬妙山。
既然姬妙山直言问了他找寒铁做什么,那他便也直言回答,这才不失大丈夫所为。
两军对战讲究兵不厌诈,可姬妙山并不是他的敌人,他不会将那一套用在姬妙山身上。
大概是陆铮的坦诚取悦了姬妙山,姬妙山听了陆铮的回答,捋着胡子笑了。
“你倒是坦白。”
“有所求,不敢隐瞒。”
“你找寒铁,是为了跟匈奴打仗?”
“不错,”陆铮点点头,目光澄澈而坚定,“匈奴屡屡进犯我南诏国土,滋扰西北百姓,陆铮身为镇北将军,无论为国还是为民,都该当将匈奴彻底驱赶出去。”
姬妙山对陆铮所言不置可否,只问:“你找寒铁,是想造兵器?”
“也不全是,”陆铮摇摇头,“因为不知道南诏到底有没有寒铁出产,亦不知如何锻造,是以不敢妄言,之所以找到先生这里来,概因普云大师指点,说那本《器物佚志》乃先生所藏,故特来讨教,实不相瞒先生,匈奴有一种重箭,屡屡伤我南诏军士,当年我爹,亦是被这种箭所伤才丢了性命,这些年,我一直苦苦寻求这种箭的锻造之法,但是都不得其解,因缘际会,在普云大师那里得知此箭乃寒铁所造,这才找到了先生这里。”
“你爹他......”姬妙山听到陆铮提起陆鸿文,脸上一闪而过些许伤感,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下去。
姬妙山不提,陆铮也没有多说。
他不是到姬妙山这里演苦情戏码的,他为的是南诏国民,他相信姬妙山不会坐视不理的。
姬妙山确实不会坐视不理,短暂的失神过后,他问陆铮,“可带来了那种箭矢?”
陆铮闻言,忙让陆文将他们带回来的箭矢拿出来,交给了姬妙山。
姬妙山从陆文手中接过箭矢,放在手中细细端详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陆铮没有催促姬妙山。
虽然他很着急,但是,却仍旧怕惹恼了姬妙山。
都说高人脾气有些古怪,他实在怕自己言行不当,会惹恼了眼前之人,便不帮他了。
他没催促,姬妙山倒也没故意吊着他的胃口。
“确实如书中记载,若我没有看错,应该就是寒铁所造,书中说,这寒铁是在极寒之地才会有的一种矿藏,匈奴与西北接壤,那里常年苦寒,兴许真有这种矿藏,也说不一定。”
这话倒是跟安笙所言别无二致。
“那先生可知道具体到哪里开采吗?”听到了答案,陆铮却是有些心急了。
西北那么大,他们总不能将西北整个翻一遍吧?
第四百一十九章:唯心而已
姬妙山听到陆铮这样问,略想了想,反问说:“西北可有终年积雪不化之地?”
陆铮少时就随父亲伯父他们在西北军营了,也算是对那里颇为了解,但要说常年积雪不化之地,一时间还真想不出。
“先生这倒是将我问住了,实不相瞒,陆铮当真不知西北可有这样的地方。”
“我曾在书中看到过,说这寒铁多在终年积雪不化之地才有,据说极北之地倒是有,但我并未亲眼见过,所以并不敢说这话,但是,我觉得事有共通,既然匈奴人能打造这种重箭,那就说明,西北一带,确有这种寒铁出现,极北之地从无人烟,便是匈奴人,也没有道理进得去那里才是。”
陆铮觉得姬妙山的话很有道理。
确实,他们去不得极北之地,没道理匈奴人就去得。
匈奴几辈都生活在西北一带,对周围的地形不可谓不了解,一定有什么地方是他们不知道的,但是,匈奴却知道,并在那里发现了寒铁,所以才能造出威胁他们的重箭。
看来,他得想办法回一趟西北才行。
要找什么由头回去呢?
他现在虽未派职,但无故离京,怕是要受到陛下猜忌吧?
陆文见陆铮听完了姬妙山的话,便陷入了沉思,面上似有些为难,稍加一想,便知陆铮在烦恼什么。
“将军,我去吧。”陆文自行请命。
他虽是陆铮的副将,在军中也有编制,但到底不像陆铮,随时都有人注意,更是不能随意离开邺京,所以,他去西北查探这个寒铁所在之地,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陆铮看了看陆文,没有马上回答。
陆文去当然合适。
此事乃属绝密,他也信得过陆文去查。
但是,陆文现在也身居要职,且大家都知道陆文是他的心腹,一旦陆文离京,诸方一定都猜得到,是受了他的指派,有心的,说不定还会派人跟踪查探,这样一来,无形之中便给陆文增添了许多麻烦。
这还不说,少不得,还会给陆文带来危险,陆铮并不想这样。
“此事容后再议。”陆铮这般回答道。
陆文听到陆铮这样说,便也没有坚持。
他明白陆铮的心思,也知道,此事到底还要与太子殿下商议,到底如何安排,太子殿下说不定有自己的意思,他们不好先做主。
“你们先派人去找吧,若真的找到了,可到此处来寻我,下次别拿酒引诱我了,这短笛你拿着,若要寻我,吹响就是,我自会出现的。”
姬妙山倒也痛快,承诺了会帮陆铮他们,便将一只短笛抛给了陆铮。
“先生大义,如此,陆铮在这里先谢过先生了。”陆铮接过笛子,抱拳谢道。
“客气了,你爹常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这也算是,听他的了吧......”
姬妙山摆摆手,然后,指着陆文手里的酒又说:“行了,话也问了,酒留下,你们走吧。”
陆文看了看陆铮,见陆铮点了头,便将余下的两坛酒放到了梨花小几上。
“今日多有打扰,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待来日寻到寒铁,再来请教先生。”陆铮与陆文抱拳拜谢姬妙山,然后,痛快地转身离开了。
姬妙山没有出去送他们,只懒洋洋地提醒道:“走时将门给我带好了,一路直行下山便是。”
陆铮跟陆文闻言,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快步离开了。
出了姬妙山的小院,二人照着他嘱咐的,一路直行向前,果真走不多时,便看见他们二人的马匹了。
“这人真神了!”陆文回头看向密林,惊道。
他们上山的时候,找了那么久,都找不到这人所在,可是下山,就一路闷头前行,竟然这么快就走出来了!
“姬先生乃高人。”陆铮收回视线,低声道。
“哎,对了将军,顾二小姐不是给了你三个锦囊么,你才打开两个,要不要看看那第三个写的什么啊?”陆文忽然撞了陆铮一下。
他对姬妙山好奇,对安笙写的那三个锦囊,也好奇得很。
毕竟,若是没有安笙给的锦囊,他们能不能将姬妙山引出来,还真就不一定呢。
即便最后真引出来了,也不知得浪费多少时候。
所以,他对那不曾打开的第三个锦囊,当真是好奇得紧啊。
陆铮其实也挺好奇,那第三个锦囊写的是什么的。
知道那上面是安笙给他出的主意,也不是什么悄悄话,不能给陆文看,他就也没藏着,见陆文提起,便拿出来了。
“快快,将军快打开。”陆文催促道。
陆铮拉开那第三个锦囊,然后,将里面的纸条拿了出来。
展开之后,二人皆是一愣。
只见那第三个锦囊上写的是:唯将军之心而已。
“这是......”陆文双目微瞪,看了陆铮一眼,忽然笑了。
陆铮也想到了什么,掌心一拢,将纸条收回手中,再不管陆文反应,大步向前走了。
陆文在后面愣了片刻,赶紧追了上去,一边追还一边叫道:“将军,顾二小姐也真神了,她可真了解将军,不愧是将军命定的有缘之人啊!”
唯心而已,说的不正是让陆铮随心而动吗?
陆铮什么为人?
陆文从小跟他一起长大,自是了解的。
可是安笙竟然也这么了解,这就不得不说,是有心才会如此了。
陆文追上陆铮,见陆铮眼中似乎带笑,不由大声呼奇,“我说将军,你想笑就大方点儿笑嘛,我又不会笑话你,知道你高兴,别这么端着了,啊。”
说着,还贼兮兮地又撞了陆铮肩膀一下。
陆铮刚要翘起的嘴角,听到陆文这话,迅速又压了回去,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面瘫脸。
他一手扯下缰绳,飞身上马,对陆文道:“快些回去了,正事要紧。”
说罢,也不等陆文,便策马疾奔起来。
陆文哎了一声,赶紧也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当先狂奔出去的陆铮,坐在马上,在陆文没有看见的地方,暗暗牵起了嘴角。
唯心而已,唯心而已,他对安笙,也是这般唯心而已啊,不知安笙,可否也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