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买凶
张天师听完郑氏的话,无比确定,这女人当真是疯了。
既然都知道陆铮身边有贵人相帮,又来求什么符咒呢?
一次不行,再来一次,难道就行了?
再说了,他哪能真给郑氏什么取人性命的符咒,这般损阴德的事情,他才不做呢!
可是,郑氏这副样子,若是不给,怕是也不好善了啊......
张天师心内思绪急转,忽然间,想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
他轻咳了一声,捋了捋胡子,故作高深莫测地道:“夫人,非是贫道不肯帮您,只是,您也说了,陆世子身边有贵人相扶,贫道的符咒,怕是对他起不了作用啊,这下符咒害人,本就损害阴德,若遇贵人灵气冲挡,十有**,便无甚作用了,所以,非是贫道不帮您,实乃是,有心而无力啊......”
好一个有心无力,玄乎乎的一句话,就将问题推回给了郑氏。
郑氏一听,竟然连张天师都没有办法,便无力跌坐了回去。
张天师这般道法高深之人都没有办法对付陆铮,难不成,真要眼睁睁地看着陆铮娶妻生子,继承国公爵位,荣耀一生......
不,绝对不行!
娶妻生子……郑氏目光忽然闪了一下。
对,陆铮不能娶妻,只要不娶妻,他就无法留后,不留后,将来这国公之位,必然还得回到她的铭儿身上!
只要,只要陆铮还像从前一样,克死未婚妻,不就行了!
思及此,郑氏忽然站起来,连招呼也顾不得打,便行色匆匆地向外走去。
郑氏此番动作着实突然,将其他几人都吓了一跳。
江妈妈率先回过神来,扔下一袋银子给张天师后,便匆匆追了出去。
芳翠见状,赶紧也跟了出去。
张天师看了看桌上的钱袋子,又看了看郑氏离开的方向,漠然地叫小徒弟去关了门。
至于魔障了的郑氏会做什么,张天师表示,跟自己并无多大关系。
反正又不是自己给郑氏出的主意,就算郑氏做了什么,与他何干?
只要银子按数给了,不就行了。
郑氏主仆三人匆匆离开张天师家,却并未回护国公府,反而去了西市。
江妈妈和芳翠一见郑氏命令去西市,便隐约猜到了,郑氏要做什么。
不过,二人都没敢劝说。
郑氏此刻实在有些不对劲,这会儿若是劝说,保不齐,她们也要跟着遭殃,有了这个顾虑,二人自然不敢多言。
郑氏去了西市,便直奔一家赌坊的后院而去。
赌坊不大,却开在西市正中,前面临街,很是热闹,但是后院,却清净得很。
郑氏叫江妈妈去敲门,江妈妈不敢不从,只得哆哆嗦嗦地下了马车,敲响了后院的院门。
很快,便有一个刀疤脸,虎目阔口,身材十分敦实的大汉出来开门。
大汉见了江妈妈,谨慎地问了一句,“找谁。”
江妈妈答说:“我家主子有事,想要跟你家老板见一面。”
说着,便递去一个柳叶状的铜牌。
那大汉见到铜牌,便叫江妈妈稍等,然后,将院门打开,请郑氏她们进了院子。
郑氏进了院子后,便下了马车。
那大汉扫了她一眼,见她一脸阴鸷,也没说话,直接将她们带到了一间厢房内。
......
半个时辰后,郑氏从此地离开,回了护国公府。
郑氏离开不久后,赌坊里的一个打手,匆匆去了胡家饼店。
胡大听了那打手的话,便点点头,让他先回去。
那打手离开后,娜宁慌慌张张地从后面出来,迎着胡大便道:“你快去通知安笙姑娘呀!”
有人要害安笙,娜宁十分着急。
胡大沉着脸点点头,说:“我这就去,你在家中小心些,将店门关上,今日再不做生意了,反正这会儿也没多少客人了。”
“我知道,你不必担心我,快去吧。”娜宁颔首应道。
胡大略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门,直奔紫霞山而去。
他脚程本来就快,又因为着急给安笙送消息,所以,比平日走得更快一些,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弘济寺。
不过,胡大并没有走前门,而是绕去后山,然后趁着寺里僧人不注意,寻了个空子,翻墙进了普云大师的禅院。
胡大刚一落地,禅房内诵经的普云大师便睁开了眼。
“施主既然来了,就请进来说话吧。”普云大师的声音幽幽传了出去。
安笙闻言一愣,下意识地便往门口看去。
不光是她,青葙和慧通,也一样惊奇地向外看去。
他们都没听见外间有什么动静。
正疑惑呢,便见胡大走了进来。
胡大进来后,便向普云大师行了个佛礼,“胡大失礼了,实在是有急事,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大师勿怪。”
胡大?
安笙惊讶地看着来人。
普云大师摇摇头,道:“无妨,来者是客,施主请坐吧。”
胡大闻言,便走了过去,在地榻上坐下了。
安笙觉得,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胡大一定是来找她的吧。
果然,胡大坐下后,也顾不得喝茶,便对安笙道:“今日仓促而来,是因为听到一个消息,是有关姑娘的,所以才急着过来。”
“跟我有关?”安笙奇道。
“不错,”胡大点点头,接着道,“方才我的朋友送消息来,说有人买通了西市的杀手,想要在你下山的时候,将你截杀了。”
安笙听了胡大的话,整个人都愣住了。
青葙忍不住惊呼一声,“截杀小姐,是谁,为何要这样做!”
胡大摇摇头,面色凝重,“这个我尚且不知,我的朋友所知有限,能知道这些,已经不容易了,姑娘是要三日后下山吧,他们就打算在那日动手。”
安笙听到这里,也顾不上惊讶了。
她确实是准备,三日后离开。
竟然连这个都知道,难不成,是永宁侯府的人?
不,不对。
这个念头刚一划过脑海,便被她否定了。
若是永宁侯府的人想要她的命,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何况,永宁侯府有这个心思的,也只有方氏一个罢了,方氏现在满心都等着她被陆铮克死,应该不会冒险买凶杀她。
第三百九十四章:帮忙
可是,若不是永宁侯府之人,那会是谁,想要她的命呢?
她来邺京时日不算长,自问也没有特别得罪过谁,就算有言语冲撞过哪位,也不至于让人冒险要她性命吧?
何况还是买凶杀人,这样粗暴直接的方式。
天子脚下,又是弘济寺附近,谁这么大胆子,敢雇凶杀人?
一旦出了事,很难不被查出来吧。
这得是多大的深仇大恨,才值得那人这般不管不顾?
难道,她什时候得罪了人,却不知道吗?
“小姐,这可怎么是好,要不咱们赶紧回去吧,否则总不能一直在山上待着吧?胡大不是说三日后那些人才会动手吗,咱们这就下去,他们堵不到人,也就伤害不了您了!”青葙坐立难安,急的不行。
“躲过了这次,还有下次,还有下下次,这次有胡大送消息,那下次呢?”安笙却不觉得,一次躲避能解决什么问题。
胡大也觉得安笙此言有理,缓缓点了点头。
青葙见安笙和胡大意见一致,更是急的不行,“可是,总不能就这么冒险下去吧,人家那可是杀手!”
胡大刚要说话,却又被青葙抢了先。
青葙见安笙和胡大都不应她,又去求普云大师,“大师,大师您快劝劝小姐吧,小姐明知道有危险,还不知道躲避,这可怎么好?”
“那些人算不得什么真正的杀手,只是些地痞流氓,聚集起来,弄了一处窝点,所以看着有些气候而已,跟江湖上那些真正的杀手,是不能比的。”胡大终于将自己要说的话,抢着说出来的。
青葙:“......”你不早说,害我吓个半死。
胡大:“......”可是姑娘你也没给我机会说啊。
普云大师问安笙:“你打算怎么办?”
“既躲不过,自然要迎上去了,他们能顾杀手,我也能请打手啊!”安笙一脸的理所当然。
既然躲不过去,那就只能勇敢地迎上去了啊。
青葙:“......”这也行!
胡大倒觉得安笙这个办法可行。
地痞流氓行事,也有地痞流氓的规则,拿钱杀人的事情,他们一般不敢做,顶多也就是吓唬吓唬。
不过,收了钱,事情却没办成,他们也要承担来自雇主的怒火。
但是,胡大想,既然这些人敢收钱,怕是也摸准了,即便事情不成,这位雇主也不敢将他们怎么样。
能买凶杀人,又找到西市来,事情不成,又有顾忌不敢迁怒赌坊的人,这人的身份......应该也比较特殊,会是谁呢?
“胡先生,找打手的事情,我拜托给你,可使得?”安笙问说。
“这个没问题,姑娘放心吧,我必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胡大拍着胸脯保证下来。
别的他不敢应承,但是这事,他确实敢拍着胸脯跟安笙保证。
“我还想请先生帮个忙。”
“姑娘请讲。”
“这件事过后,我想请先生帮我探探消息,到底是谁,想要我的性命。”有人这么惦记着自己这条小命,要说完全不在乎,那是不可能的。
说实话,安笙对这个人,也着实“好奇”得紧啊!
胡大一听安笙的话,便明白她的意思了,于是点点头,答应道:“姑娘放心,包在我身上了,定帮你打听出确准的消息。”
他刚才也是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一时慌神了,竟然没想到这些。
那些地痞流氓事情没有办成,必然得通知雇主,只要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还愁查不到雇主是谁吗?
“那便有劳先生了。”安笙垂首谢道。
“姑娘不必与我客气,应该的。”胡大应完这句话,却忽然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安笙。
安笙笑了笑,说:“先生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
胡大又看了看安笙,才似下定了决心一般,道:“我听说,姑娘与护国公世子,定亲了......”
胡大这话,明显没有说完,但是他却不肯再说下去了。
安笙略一思索,便明白他的未尽之言,到底是什么了。
于是,便又笑了笑,问说:“先生也信那些话?”
胡大听了安笙这话,似有些犹豫,但还是答说:“我并不信,只是姑娘......”
“先生都不信,我又怎会信呢?”安笙笑得一脸温和。
青葙和慧通看了看安笙,又看了看胡大,觉得这二人对话的场景,莫名有些熟悉。
对了,安笙跟普云大师说话的时候,时常就是这个样子,叫人听不明白。
青葙和慧通没听明白,胡大却听懂的,也笑了,“姑娘大才,是我着相了。”
安笙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是胡大着相,只不过,是被世人所扰罢了。
当所有人都认为陆铮克妻的时候,那一两个不这么认为的,反倒显得奇怪了。
所以,胡大才不敢随便说话。
因为他不能确定,自己是如何想的。
送走了胡大,普云大师忽然问安笙:“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安笙闻言,略有为难。
普云大师宝相庄严,慈悲一笑,“如实答了便是。”
安笙问:“如实答了,师傅不生气?”
“为师不会生气。”普云大师继续宝相庄严笑。
安笙立即便答:“那自然是,谤他、欺他、辱他、笑他、轻他、贱他、恶他、骗他了!”
难不成,真要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安笙自问,自己觉悟绝对没有这么高,做得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顾自忍让。
重活一世,她深谙一个道理,那就是,别人叫你不痛快,你就得照单还回去,叫他更不痛快,才行!
这想法偏激了些吧,可被人欺负怕了呀,她知道,越是忍让,别人就越是得寸进尺,没人会真的因为你的忍让和大度,就自己往后退的!
她前世忍了让了退了,最后怎么着?
普云大师听了安笙的回答,深深地叹了口气,闭上双眸,道了声佛号,却不再问了。
罢了,命数如此,命数如此啊,一人之力,终究改不了天道......
第三百九十五章:“刀客”(加更)
安笙知道,自己的回答,怕不是师傅心中所想要听到的。
但是,她不能为了迎合师傅的意思,就去欺骗师傅啊。
她心中就是这般想的,自然要如实回答师傅。
她可以欺骗任何人,但是唯独面对师傅,不行。
隔日,胡大又上了一次山,照旧从后山翻墙进了普云大师的禅院,将人手安排跟安笙说了一下,才离开。
三日后,安笙收拾行装,下山。
普云大师临时改了主意,要下山化缘,遂与徒弟同行。
安笙:“......”师傅你这样跟着我,别人还敢动手吗?
普云大师不理会徒弟,自顾自走在前面。
青葙和郑妈妈却高兴得很,有普云大师在,小姐又多了一重安全保障,甚好甚好。
安笙见师傅没有要改主意的意思,只得追上去,问说:“师傅,您也要化缘吗?”
像师傅这样德高望重的大师,也得亲自下山化缘?
普云大师目视前方,语气无波,道:“化缘也是修行的一种。”
安笙只得默默跟上。
为了给“杀手”动手的机会,安笙带着青葙和郑妈妈,步行下山,且刻意与普云大师,保持了一些距离。
虽然只有几步,但是也算是有些距离的。
相信那些“杀手”,应该不会在意这个。
反正也不是真要取她性命,普云大师在或不在,对那些人应该没有太大的意义。
山风轻拂,风景甚美,安笙他们一道从弘济寺上下来,路遇上山的香客,见到普云大师,皆停下行佛礼问候。
虽说大多数的人,并不识得普云大师真面目,只觉得这个大和尚慈眉善目,宝相庄严,所以不由地心生敬畏,故而都停下问候。
普云大师一一回礼,并不多言。
安笙跟在后头走了一阵,只觉今日格外的风平浪静,一点儿都不像是有“杀手”会出现的样子。
又走了片刻,就在她已经要完全放松下来的时候,山道两旁,忽然起了一道劲风。
安笙心念一动,暗道一声,来了,便停下了脚步。
前面的普云大师也停下了,回头看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安笙停下的一瞬间,从两旁的山林中,忽然蹿出了几个蒙面刀客。
郑妈妈和青葙,下意识地就挡到安笙前面去了。
安笙忙将郑妈妈拉回来。
郑妈妈又不会武,不像她跟青葙,好歹还有几手功夫防身呢,怎么能就这么冲到前头去。
“小姐!”郑妈妈被安笙拉回来,立即焦急叫道。
话音刚落,前面的刀客们便提刀冲了过来。
安笙丝毫不紧张,还拍了拍郑妈妈的手,叫她安心。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几名刀客冲过来的时候,安生身后不远处,又突然冲过来七八个刀客。
前面冲过来的刀客见到后头的人,就齐齐愣住了。
然后,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在商量,还动不动手了?
安笙见状,思索着这时候是不是应该捂着额头叹上一声?
就这素质,还来拦路杀人?
刀都拔出来了,竟然还临时商量要不要动手了?
这可真是......
郑妈妈和青葙显然也有些没料到,面前这群人竟会这般表现,一时间,紧张情绪不由得也散了大半。
不过,前面这群人犹豫,后头的人可没有片刻犹豫。
高手过招,分毫之差便可致人落败,虽说这两拨人远远称不上是高手,但是身手大概也属于旗鼓相当那一种,因而,率先动手的,便占了先机。
这占了先机,局势便立刻不一样了。
本来还一脸凶恶地想要威胁安笙的那拨人,很快便被胡大找来的打手给揍趴下了。
安笙见时机差不多了,便“不小心”歪了下身子,然后,不轻不重地叫了一声。
打手们瞬间停手,然后向她聚拢过来,一个领头模样的男子立即问安笙怎么样,要不要紧。
安笙摇摇头,说没什么,就是一时没站稳,扭了下脚。
这一来一往的功夫,那几个被揍趴下的刀客见机不可失,忙爬起来,撒腿跑了。
安笙这边的人立即要追,被她拦住了,说自己害怕,先不要追了,让他们保护自己要紧。
打手们受雇于她,自然是听她的调遣,便都没有追出去。
那些逃跑的刀客经过普云大师的时候,还稍微停顿了一下,看了普云大师一眼,然后,才又继续跑了。
很快,便又钻回山林,不见踪影了。
片刻后,林中传来一阵鸟鸣,安笙明白那是胡大在给自己传信号,便放心下山去了。
普云大师在山脚下与安笙分别,顾家的马车,就停在茶摊边上,安笙凝神一看,马车边上除了有吕婆子,竟然还有徐嬷嬷。
想着方才与师傅分别的那一幕,安笙心道,徐氏这下应该是能放心了些。
徐嬷嬷迎过来,将安笙请上了车,姿态格外的,恭敬。
安笙似乎有些疲惫,一上了车,就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
徐嬷嬷见状,也没多问,安静地坐在一旁。
半个多时辰以后,马车回到了永宁侯府。
下车后,安笙便要去见徐氏,徐嬷嬷忙道:“老夫人这几日身上不舒坦,奴婢走之前,才睡下的,要不,二小姐还是晚些时候,再去瞧老夫人吧?”
安笙闻言,面上不由露出忧色,“祖母身子还未好吗?怎么也没人通知我一声呢。”
“老夫人知道二小姐孝心,不过又怕扰了您跟大师修习佛法,因而,才不叫人送消息给您的,二小姐万别怪下面人。”徐嬷嬷忙解释道。
“原来是祖母一番苦心......”安笙听徐嬷嬷这样说,也就不再坚持了,让青葙扶着回了玉笙居。
徐嬷嬷看着安笙走后,才动身回松鹤堂去。
徐氏确实身上不舒服,外面谣言传的那么难听,徐氏身上能舒坦就怪了。
但是,她也没有睡着,之所以不让安笙过去,也是她特地交代徐嬷嬷的。
说实话,徐氏现在有点儿不想看见安笙。
因为看见安笙,她就忍不住想到那些流言,想到那些流言,她这心里,也就更加不舒服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推测
徐嬷嬷回到松鹤堂,直接进了徐氏的房间。
徐氏躺在软榻上,听见门口传来声音,便转头看去,见是徐嬷嬷,便问:“怎么样?”
徐嬷嬷不敢耽搁,忙快步走过去,答说:“回老夫人的话,二小姐跟普云大师的关系,应该是缓和了,奴婢看到二小姐是跟普云大师一道下山来的,普云大师应该是要去化缘,在山脚下,便与二小姐分开了。”
徐氏闻言,心里总算松快了些,叹息道:“还好,总算没浪费她在山上住了这些日子。”
徐嬷嬷想了想,还是说:“奴婢见二小姐似乎十分疲累,想来应该是很用心给大师赔罪,才换得大师宽宥的。”
徐氏听了之后,半晌没有说话。
就在徐嬷嬷以为徐氏没有听清自己的话时,徐氏才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道:“还算她是个有心的。”
徐嬷嬷闻言,目光微微一动,再没有出声。
......
西市,赌坊后院厢房内。
这里刚刚结束了一场争吵,双方显然都气得不轻,各有各的理,坚持己见,不肯退让,互相瞪着眼睛,好像这样,就能不输阵似的。
片刻后,赌坊的老板大概觉得,自己一个七尺昂藏的爷们,跟个女人吹胡子瞪眼睛,也不是什么大丈夫所为,因而,便将凶恶目光收了回来。
不过,目光不凶了,老板说话可分毫不让。
“郑郡君,小的知道您身份高贵,不是小的这种泥腿子能比得了的,可您也别忘了,正因为您身份这样高贵,所以这件事若被捅出去了,怕是有些不好吧?小的泥腿子一个,要什么名声,又不能当银子使,可您不一样啊,您的名声,可值钱着呢吧?您说,小的这话,对么?”
赌坊老板这话,带着一股子浓浓的嘲讽意味,郑氏焉能听不出来。
可是,可是她不得不承认,这该死的泥腿子说的没错。
他们不要名声,自己却不得不顾及。
若是这件事被捅出去了,她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不仅是她,她的一双儿女,怕是都要受牵连......
自己如何不要紧,可是儿女的前程,那就是郑氏的命!
面子什么的要不要不要紧,可是命,没有人会愿意轻易允出去吧?
思及此,郑氏不得不让了步。
当然,真要让郑氏说什么软话,那也是不可能的,她能放开手,不再对赌坊的人不依不饶,就不错了。
因而,郑氏一甩宽大袖袍,愤然离开了赌坊。
上了车,郑氏才恨恨地骂道:“下贱胚子!老娘便当这钱拿去喂狗了!”
江妈妈一听郑氏这话,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夫人多高贵的人啊,如今怎么连这样的粗话,也说得出口了呢。
郑氏走后,赌坊老板吩咐手下说:“往后这女人的生意,再不接了,什么东西,自以为身份高贵,就不拿人当人看了!明明是她先坑的我们,现在又来倒打一耙!老子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贵夫人!”
手下们齐声应是,因见老大在气头上,也没人提醒,说老大您也没见过几位贵夫人的事。
他们原本就是西市里的一群地痞流氓,全靠着老大费力周旋,用心筹划,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可不能惹恼了老大。
要不然,这吃香喝辣的日子,可就没了。
房内的赌坊老板还在骂骂咧咧地数落郑氏的不是,房外,胡大脚尖一点,悄无声息地飞上了院墙,从旁边的一条小胡同中,离开了。
是夜,永宁侯府的人大都歇下了,安笙的小院,却迎来了一位客人。
来者正是胡大。
他根据安笙描述的永宁侯府的地形,成功躲过府卫,来到了安笙的小院。
小小的院落里,静悄悄的,下人们住的倒座房里,隐隐传来鼾声。
胡大学了两声鸟鸣。
正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青葙四周看了看,才冲暗处招了招手。
胡大飞快闪身进了屋,青葙见胡大进来,立即又关紧了房门。
屋内,安笙正坐在桌边,等着胡大。
见人来了,安笙便将人让到桌边坐下,又倒了杯茶给胡大。
胡大本来只想送了消息就走,奈何得到的消息太过让人震惊,他思忖着,怕是还要再与安笙商量几句,便坐下了。
顾不上喝茶,胡大便道:“查到背后的雇主了。”
“是谁?”安笙问说。
胡大看了看安笙,道:“是护国公府那位郑郡君。”
郑氏,胡大也不算陌生了。
他与安笙能结识,说来还是因为郑氏,所以,胡大对她也不算陌生。
只是,胡大如何也没想到,雇凶杀安笙的人,会是郑氏。
郑氏之前,不是还想让自己的儿子,将安笙娶回去吗?
怎么突然之间,就要杀了安笙了?
安笙听了胡大的话,也有些惊讶。
竟然是,郑氏?
青葙惊呼一声,“这女人不是疯了吧!先前还让无德老道乱批小姐八字,给她那个病怏怏的儿子冲喜,现在,又让人杀小姐,她别是疯了吧!”
安笙沉思良久,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她想,郑氏或许不是疯了,而是,执念太深了吧?
她可还救过郑氏的儿子一次呢,要说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显然不可能。
要是真有的话,郑氏之前也就不会动了,让陆铭娶她的心思了。
既无深仇大恨,也不可能是一时兴起,除非郑氏真像青葙说的那样,疯了。
看来也不像,前些日子,她才见过郑氏,还好端端的,除非是什么重大刺激,否则郑氏怎么可能突然疯了。
而最近也没听说,护国公府大公子陆铭有什么不好,郑氏应该不至于会被刺激疯了。
这个也不是,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因为陆铮。
不是安笙非要往这方面去想,而是时间实在太过巧合了。
郑氏早不派人杀她,晚不派人杀她,偏偏在她跟陆铮定亲之后,才找人要杀她,这两件事,怎么看,都不像是毫无关联。
若她这个推测没有错,那陆铮克妻的传言,怕是也就另有隐情了吧......
第三百九十七章:送信
胡大见安笙不说话,表情却十分莫测,心中不由一动。
“姑娘莫怪我多嘴,姑娘可是,想到什么了?”
安笙也没想隐瞒胡大,便将自己的怀疑说了。
胡大听后,脸色微微一变。
从前没往这方面上想过,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虽不信外面那些谣传,但是,同样也没有关心过,陆铮克妻的事情,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这毕竟是护国公府的家事,他与护国公府又无交情,自不会关心人家的家事。
不过,现在安笙跟护国公世子定了亲,他又发誓要全力护佑安笙的安危,那这件事情,就不得不想一想了。
照安笙的分析,是说陆铮克妻一事,怕不是巧合,而是人为。
胡大觉得,安笙这个分析,很有道理。
从前他们没有关注过这件事,只是听说,陆铮定下的那几个未婚妻,不是急病,就是意外死了。
虽然这些事甚少有人亲眼见过,但那几个姑娘没了命,这事却做不得假。
因而,这一来二去的,陆铮克妻的名声,便渐渐被坐实了。
而安笙今日若是也出了事,也就跟那几个死去的姑娘一样,成了被陆铮克死的未婚妻中的一员。
这样一来,陆铮克妻一事,就会成为再无回旋的实锤,就是再有普云大师批命,怕是别人也不会再对此事抱有分毫疑虑。
普云大师再德高望重,也比不过几条人命。
到时候,陆铮势必就真得打一辈子光棍了。
豪门深宅秘事多啊,想到这些,胡大心下不禁感慨。
摇摇头,整了整思绪,胡大问说:“那姑娘可要做什么吗?”
知道有人要害自己性命,胡大想,安笙总不会什么都不做吧。
安笙确实不能就这么算了。
先前郑氏乱批她八字的事情,她已忍了一回了,可这次,郑氏可是要她的命!
若是郑氏真是推动陆铮克妻流言的幕后推手,那么,一次害她不成,难保不会再有第二次。
面对这样大的威胁,安笙表示,自己着实没法大度容忍。
不过,这个麻烦到底要怎么解决,还是要仔细考虑考虑。
郑氏身份不一般,对付起来并不容易。
安笙凝神想了一阵,脑海中渐渐有了主意,遂对胡大道:“我想问先生,安全潜入护国公府送信,不被人发现的几率,能有多大?”
胡大闻言,敛眉思索了片刻,答说:“只是送信,应该有七成把握。”
护国公府戒备森严,他没有探过,所以不敢说完全有把握。
但是,这七成的把握,还是有的,且算是比较保守的估计。
安笙这样问他,莫不是,想要往护国公府送信?
可是,安笙现在来往护国公府,并不难吧,为何还要他帮忙送信?
除非,她这信,不是给护国公夫人的......
若不是给护国公夫人的,那必然就是......
“姑娘可是想要给那位郑郡君送信?”
“先生高见,确实如此。”
“那起码有八成把握。”胡大如是道。
护国公府戒备最森严的地方,一定是在外院,护国公世子的居所,尤其是,书房这种地方。
而郑郡君身为女子,住在内院,相比来说,守卫应该没有那么森严,只要摸准了内院外围守卫的换班时间,潜进去送封信,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先生确有这么大的把握?”安笙又确定了一下。
她并不想让胡大犯险,若是机会不大,那她另想办法就是。
胡大点点头,肯定道:“姑娘放心,若无把握,我必不敢应承姑娘。”
安笙对胡大的为人还算了解,知道他并不是诳语之人,也不会贸然犯险。
毕竟,他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当为娜宁和胡馨考虑。
“那,就请先生帮我送封信,给那位郑郡君。”
“姑娘放心,胡大定帮姑娘将信送进去,姑娘若是着急,我即刻就跑一趟,也是使得的。”
“不急,”安笙却摇了摇头,“待明日我去一趟护国公府,探清楚护国公府守卫换班的情况再说,不过如此便要劳烦先生明日再跑一趟了。”
“姑娘别客气,那我明日再来,姑娘切记小心。”武将世家的守卫情况,可不是那么好打听的。
“先生放心吧,我知道的。”安笙明白胡大让她小心什么,她既然敢这么说,自然也是想好了要怎么办的。
胡大见安笙确似成竹在胸,也就不担心了,起身告了辞。
安笙让青葙送胡大出去。
青葙将胡大送出门口,胡大示意青葙留步后,便快走了几步,身形渐渐隐入黑暗,接着,便几个纵身,离开了永宁侯府。
青葙确认胡大离开了,这才又关紧房门,回了安笙房间。
时辰已经很晚了,青葙回来后,便伺候着安笙先睡下了。
次日一早,安笙随众人一道去给徐氏请安。
徐氏身子不爽,并未见他们,只叫徐嬷嬷出来传了话,说心意领了,叫大家伙都回去。
这些日子一贯如此,除了不在府中的安笙,其他人早就习惯了,连要留下侍疾的人都没有,便都要听话离开了。
安笙却没急着走。
她还有事情得跟徐氏说呢。
可是她不走,众人竟也都不走了,都磨磨蹭蹭地等着看她要做什么。
安笙在弘济寺住了那么多天,大家心里可都好奇得紧,想知道她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眼下不就是打探消息的大好时机?
众人都以为,安笙之所以留下,乃是为了要跟徐氏说明这些日子,在弘济寺上生活的细情。
内宅里生活的女人,无论年龄大小,对别人的八卦似乎都天生有着一种浓厚的兴趣,因而,本该就此离开的众人,一见安笙不走,居然全都不肯走了。
安笙见她们这样,索性也不等她们走了。
不就是想要知道她要说什么么,那就让她们知道好了。
这些人要是知道她要做什么去,一定又有新的谈资了,怕是连她“滞留”弘济寺不回家的事情,都会即刻忘了。
这般一想,安笙便格外大方地对徐嬷嬷道:“请嬷嬷代为请示祖母,安笙想要去护国公府看望一下,还请祖母允准。”
第三百九十八章:探听
安笙话音方落,松鹤堂的庭院正中,便立即静了下来。
方才还互相使眼色递消息的众人,齐齐瞪着眼睛,惊讶地看着安笙。
安笙垂着头,留给众人一个柔美而温婉的侧脸,姿态娴静而美好。
众人:“......”她要说的,竟然是这个!
徐嬷嬷显然也是没有料到安笙要说的,是这个,也愣了一瞬。
不过,她到底是徐氏身边的掌事嬷嬷,还算见过大风浪,是以很快便回过神来了。
安笙在弘济寺住了这么多天,如今归家,按理来说,去护国公府看看,似乎也是应该的......
徐嬷嬷颔首应道:“二小姐稍侯片刻,待奴婢去请示老夫人。”
“多谢嬷嬷。”安笙客气地福了下身子。
徐嬷嬷走后,院中众人心思又都活络了起来。
宋氏最先出声。
“怪道老夫人常说咱们家的姑娘里头,最孝顺最懂事的当属二小姐,看二小姐不光知道孝顺自家长辈,连未来婆家长辈,也知道孝顺,真乃南诏世家女子德仪之典范啊。”
宋氏这话,明着听起来好像是在夸安笙孝顺,可实际上,一来是在众人面前替安笙刷了一波仇恨值,二来么,又暗讽了安笙有上赶着巴结护国公府的意思。
没听宋氏说,老夫人常日里最常夸安笙懂事孝顺么。
这意思,是说其他姑娘都不如安笙懂事孝顺了?
安笙轻轻扭过头,对宋氏展颜一笑,“三婶谬赞了,在祖母心中,顾家几个姑娘都是极好的,祖母寻常也是这么跟我们说的,难不成,我跟三婶听到的,还不一样?”
宋氏找茬找的这么明显,是因为前些日子向自己提出结盟的提议,被自己婉拒了吧?
后来,自己就上山住在了弘济寺,宋氏也没法再来烦她,所以现在,是在迁怒?
“二姐姐怕是误会三婶的意思了,三婶自然知道祖母对姐妹们都一视同仁,只不过,近来祖母时常夸赞二姐姐,三婶便听到心里去了,遂才有方才那一说的。”
安笙一看说话的人,眉心便微微动了一下。
看来,顾安雅还真是跟宋氏结盟了,这么明目张胆地帮宋氏说话,也就只有对着自己的时候,才敢吧。
这二人左一句徐氏夸她,右一句徐氏赞她,光想着帮她拉仇恨了,是不是忘了,此处,还是徐氏的地盘呢。
余光瞥到徐嬷嬷重新走了出来,安笙便略提高了些音量,道:“三妹妹所言极是,多谢三妹妹提醒,否则的话,我还不知祖母私下对我诸多夸赞,只是祖母慈心爱重,我却实在愧不敢受啊。”
顾安雅一听安笙这话,便隐约觉得有些不妙,正要回话,却听徐嬷嬷沉声道:“二小姐,老夫人允您出门去了,并嘱咐您路上当心,到了护国公府,要谨言慎行,切不可失了身份。”
“多谢祖母示下,安笙明白了。”安笙福身谢了恩,然后,又冲众人福了福身,这才带着青葙走了。
安笙一走,众人见再无热闹可看,自然也都离开了。
徐嬷嬷盯着顾安雅和宋氏的背影,看了良久,方才转身回去。
顾安雅一直没敢回头,因为知道徐嬷嬷在打量她。
她这会儿已经意识到自己方才失言了,可是,此时后悔,已经晚了。
看来下次表诚心的时候,得更加小心才是。
安笙回到玉笙居,略收拾了一下,便带着青葙出了门。
她没有预先送帖子,这样去护国公府,其实不太合规矩。
不过,安笙觉得,护国公夫人应该也不会在意这些才是。
果然,到了护国公府,林氏格外热情地将她迎了进去。
安笙先跟林氏道了歉,说自己失礼,仓促而来,请林氏不要生气。
林氏自然不会因这个生气,安笙愿意过来走动,说实话,她高兴着呢。
一盏茶喝完后,安笙有些忧虑地道明了来意。
“不瞒夫人说,我今日仓促前来,其实是因为昨夜做了个梦。”
林氏一听,就愣了,随即忙问,是什么梦?
安笙便将自己的梦境与林氏说了一下。
这梦自是虚构的,不过,梦境预示的事情,却是确有出处的。
安笙跟林氏说,自己梦见族人有难,查解之后,竟是预示着家族或者亲近的长辈可能会遇到什么危险或是困境,因而心内不安,所以特来护国公府看一看。
林氏一听,安笙这是拿她当亲近的长辈了,这不是好事么。
就知道自己看中的儿媳妇不会错,不仅懂事,还孝顺,当然最重要的,是不怕她儿子!
这一点尤为重要,林氏深以为然。
不过,让孩子担心可不行,是以,林氏赶忙安慰说,自己没事,家里也都挺好的,让安笙放宽心,不要多想。
安笙自然是不可能因为林氏几句劝慰,就完全宽了心的。
于是,便在忧虑之下,“不小心”地问了些不该问的。
一时口快,问出护国公府内部守卫防备情况,确实不应该。
不过,问都问了,安笙觉得索性就全都问了吧,问清楚了,她心中的担忧,兴许也就没了。
林氏显然跟安笙想到一处去了。
要是别人来问这个问题,林氏自然是不会回答的,还会生气,可是这话是安笙问的,林氏心里就没有半分不喜了。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与你说了也不要紧,反正总有一日,这些事情你也都要知道。”林氏说着说着,就畅想了一下未来的情景,便不由自主地笑了。
笑过之后,林氏便将护国公府守卫安排的情况,细细地同安笙说了一遍。
林氏心里还是颇为骄傲的。
不是她吹嘘,护国公府的守备情况,比之王府也不遑多让,而儿子的院子,守卫之森严,更是堪比皇宫。
不过,这话过于大逆不道,就不能说了,自己心里清楚就好。
安笙问清楚了守卫的具体情况,果真不再忧心了,大赞护国公府守卫功夫做得到家。
林氏得到未来儿媳妇的夸赞,颇为高兴,觉得自己这也算是在无形之中,又替儿子刷了一波好感,甚为满意。
第三百九十九章:夜潜
安笙打听清楚想要的消息,也甚为满意。
就是,对于说谎哄骗林氏这事,让她有些过意不去。
不过,这个念头刚一闪过脑海,便被陆铮克妻之事可能存在隐情的念头,给盖过去了。
俗话说,大丈夫行事,当不拘小节......
虽然她不是大丈夫,但是,再怎么说,她哄骗林氏,其中部分原因,也是想要弄清楚陆铮克妻的流言,跟郑氏到底有没有关系。
所以说,她这也算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探听到了想要的消息,安笙也没有在护国公府多待,跟林氏一道去拜见了老太君,略坐了坐,便离开了。
郑氏听说安笙来了,脸都青了,不过这回却没摔东西,而是坐在椅子上不停发抖。
“她怎么会来?是不是,是不是来告状了......”郑氏一边抖,一边喃喃自语。
江妈妈听得心乱如麻,却还得劝说郑氏:“夫人您别多虑了,那顾二小姐,应该不会知道人是咱们找的......”
“不知道人是我找的,那她这时候过来,做什么!”郑氏眼神游离不定,想了想,突然惊叫道,“难道,保护她的那些人,是林之遥派去的,所以,所以她才会过来,难道,是林之遥察觉了什么......”
江妈妈一听郑氏这话,心中也是不安。
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
若是二夫人真的知道什么了,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什么都不做,任由世子克妻的恶名传遍邺京?
所以说,二夫人应该还是什么都不知道,至于昨日的事情......兴许只是巧合了吧?
思及此,江妈妈忙将自己的想法跟郑氏说了一下。
郑氏听罢,神思稍稍安定了一些,人也没有那么慌乱了。
半晌后,她才不大确定地问江妈妈,“林之遥,不可能知道那些事,对吧?”
江妈妈闻言,面上一怔,随即忙点头答说:“确实不大可能。”
这个时候,就算是真可能,也得答说不可能,郑氏情绪这般不稳,若是再不小心刺激了她,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
是夜,胡大依约再次来到安笙的小院,青葙将人迎到屋内,安笙亲手将已经写好的信,交给了胡大。
写信的纸张特地选的最普通的那种,凡是纸张铺子里面,皆能买到,笔迹刻意改过,就连写信用的墨,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松烟墨,便是郑氏想通过这信往下查什么,也难以查到。
安笙将信交给胡大,再三叮嘱胡大一定要小心,送完信立即便离开。
胡大颔首应下,将信揣进怀里,便又离开了永宁侯府。
此时时近戌时,胡大到了护国公府附近,根据安笙形容的护国公府地形,找了距离内院最近的一个方向,先隐藏了起来。
戌时一刻,护国公府内院外围的巡守府卫开始换班,胡大找准机会,几个轻纵,便摸进了内院。
郑氏住的栖霞苑,乃是除了魏老太君的荣禧堂之外,内院最好的院子了,一向是历代国公夫人的居所。
郑氏丈夫前护国公陆鸿武战死,护国公之位落到其嫡亲弟弟陆鸿文身上,而林氏也自然而然取代郑氏,成了新的国公夫人。
郑氏心中不甘,不肯搬离栖霞苑,魏氏心疼她丧夫儿子又不健康,便没有强硬要求她搬离这里。
魏氏都不发话,林氏自然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只得仍旧住在自己的留樨院,而郑氏也毫无愧疚地霸占着栖霞苑。
不过,郑氏不肯离开这里,今日倒是方便了胡大。
因栖霞苑是历代国公夫人居所,因而,院落位置自然显眼又夺目。
胡大几乎没费什么功夫,便找到了郑氏的栖霞苑。
这院子果真华丽又气派,占地也颇大,相对的,正房主屋也格外好找。
内院里住的都是女人,自然没什么功夫,因而,胡大很容易就摸到了郑氏房间外面。
这个时辰,郑氏早已经歇下了,只不过,因为今日心中藏着事情,睡得也不踏实。
不过,也正是因为睡得不踏实,所以,外面才传出点儿动静,郑氏立刻便醒了。
芳翠白日叫郑氏折腾了狠了,今夜睡得便有些实,郑氏听到外面有动静,却不见芳翠动弹,不由不喜,遂高声唤了一句。
芳翠听到郑氏唤她,忙一个激灵从矮榻上醒了过来,披上外袍便下来点上烛火,跑进了内室。
“夫人,怎么了?”
郑氏眉心皱的死紧,道:“外面有动静,你没听见么。”
芳翠闻言大惊,忙跪下求饶:“夫人恕罪,夫人恕罪。”
“行了,”郑氏不耐地摆摆手,“去看看怎么回事。”
芳翠听了这话,赶紧爬起来,又跑了出去。
片刻后,芳翠脸色煞白地进来了。
“夫人,有,有封信......”芳翠抖着手将信递给郑氏。
这大半夜的,房中突然多了一封信,她竟然还毫无所觉,真是......
郑氏一听芳翠说有封信,脸色登时也变了。
不过,她到底比芳翠一个小姑娘镇静多了,胆子也大多了,瞪着那信看了一会儿,便一把将信夺了过来,拆开来看。
才看了几行字,郑氏脸色陡然变了,双眼瞪得老大,表情活像见了鬼。
芳翠一见郑氏这个样子,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郑氏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跳下床,连鞋也顾不得穿,便快步跑出了内室。
芳翠愣了一瞬,赶忙跟了过去。
郑氏跑到房门前,窗前,一一看了个遍,看完之后,表情更加难看了。
门窗紧闭,丝毫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可是,房中却突然多了这样一封信。
郑氏双手用力地捏着信,不敢置信地连连后退了几步,直到撞上了芳翠,才停了下来。
“夫人......”芳翠见郑氏这样,登时慌得不成样子。
这信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能让夫人怕成这个样子?
郑氏听到芳翠的话,终于回过些神来,她突然转过头,一把拽住芳翠的手,狞声道,“快去将江妈妈叫过来!”
“是,是,奴婢这就去,这就去。”芳翠被郑氏骇了一跳,忙抖着唇点头应道。
第四百章:威胁
江妈妈很快便过来了。
因芳翠神情慌乱,声音惶急,江妈妈也没顾上整装收拾,随便将外袍一套,便跟着来了郑氏房中。
不过好歹算是在到达郑氏房间的时候,将外衣上的最后一颗盘扣,给扣上了。
“夫人,您唤奴......婢?”
江妈妈一进门,就见郑氏坐在高背椅上,旁边点了一盏烛火,火光不甚明亮,郑氏半边脸隐在暗处,半边脸映在火光下,瞧着,颇有些,骇人......
江妈妈暗暗咽了口唾沫,总觉得郑氏近日有些不对劲。
提着心走近郑氏,江妈妈又小心地唤了一声,“夫人?”
郑氏这才有了动作,她将那封信拿给江妈妈,让江妈妈自己看看。
江妈妈接过信,刚看了两行,便露出了跟郑氏方才一模一样的表情。
“这...夫人,这怎么会......”
“事实摆在眼前,妈妈还要跟我说,这件事,没有旁人知道吗?”许是屋内烛光不够明亮的缘故,郑氏说话的声音,总给江妈妈一种阴测测的感觉。
江妈妈的喘息声不由地急了几分。
她原本是以为,她们做的那些事,都没有别人知道的。
可是现在......
江妈妈又低下头看了看那封信,脸上不禁露出了惊骇的神色。
原来,原来她们做的那些事,竟然早就暴露了吗。
可是,江妈妈有一点不解,若是这些事情早就被人知道了,那那个知情人为何从来没有阻止过她们呢?
既然知道世子那几个未婚妻都是她们找人害死的,又知道世子克妻的流言是她们最先传出去的,为何从来没有,阻止过她们呢?
江妈妈实在是不解?
会不会,那个人也是刚刚知道这件事的吧,江妈妈大胆猜测。
很有可能,若非如此,为何不早些传信来警告她们,非等到现在才传信过来?
江妈妈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可能,于是赶紧跟郑氏说了一下。
郑氏听了江妈妈这话,理智稍稍恢复。
沉着脸思索片刻,郑氏道:“早知道晚知道,区别大么?现在,咱们的命脉捏在人家手里了,咱们竟然连人是谁都不知道!”
其实郑氏心里有个怀疑的人选,但是也不敢确定。
毕竟,如果这个知情人真是林氏的话,她觉得,按照正常反应,林氏应该直接拿着证据过来生撕了她才对。
反正要是她自己碰上了这种事,她绝对会去把林氏打死的。
只有将人打死了,才能出了心中的恶气!
这些年,若不是她在背后运作,陆铮克妻的名声,怎么会板上钉钉一样,被人坐实了?
因为克妻,陆铮就娶不上媳妇,娶不上媳妇,也就留不了后,再等上几年,她的铭儿身子大好,她再给铭儿娶一房妻子,到时候,留了后,这护国公的位置,兜兜转转,必定又回到她们手上。
她本来是这么想的,也确实为之努力安排筹划了。
事实证明,她的努力也没有白费,在弄死了三个姑娘之后,终于没有人再怀疑陆铮不克妻了。
就连老太君和林氏也都灰了心,不再想要给陆铮娶妻了。
一切都在朝着她预估的方向,稳定地发展着,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又出了什么命定良人,陆铮又定了一门亲不说,就连她做的那些事情,也被人知道了......
一旦那些事情被披露出去,她,她就完了,不仅是她,她的一双儿女,定也要受牵连。
不,绝对不行!
她做了这么多事,筹划了这么久,为的不就是一双儿女的前程吗!
绝对不可以,坏了他们的前程......
“必须,必须要查清楚,这封信,到底是谁送来的。”郑氏咬牙道。
江妈妈一听郑氏这话,心里便是一苦。
夫人这话说的容易,可是做起来,难啊。
怎么查?连个方向都没有,难道像无头苍蝇一样挨个儿碰过去吗?
这得多大的运气,才能正好碰正了呢?
不过,这个话,江妈妈实在是没敢说出来。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郑氏此刻的样子,明显就不是能听得进去这种话的样子。
“先从林之遥身边查过去!”即使明知林氏不太可能是送信之人,但是,郑氏还是不想放过任何可能。
主要是,她心里实在是没有别的方向可循,除了先碰碰运气查下去,她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夫人,您先别急,这信上不是说,只要,只要咱们安分守己,他便不会将咱们做的那些事情,公之于众吗?”江妈妈小心劝道。
郑氏一听到安分守己这四个字,脸上神色便分外扭曲。
好一个安分守己,她这辈子,还从没有这般窝囊过呢!
可是,她除了听话,还有别的选择吗?
“我知道了,近期什么都别做了,先让顾家那丫头多活些日子算了!”
江妈妈见郑氏听进了自己的劝说,总算稍稍放了心。
她们真不能乱来了,随时有暴露的危险啊,一旦这件事被扒出来,郑氏会怎样她不好说,可是她自己,却是必死无疑的。
不光是她,她的家人,怕是都活不成了。
她不能赌上整个家族的人命,所以,便只能委屈郑氏了......
主仆俩商量了一阵,得出了一致结论,郑氏便让江妈妈将那封信拿去烧掉。
江妈妈烧干净了信,亲自伺候着郑氏躺下后,方才又回自己的屋子。
只不过,这一夜余下的时间,她们怕是都难以入眠了。
胡大将信从郑氏房门的门缝间塞进后,并没有依照跟安笙约定的那样,即刻离开,而是跃上了房顶,悄悄揭开一片瓦片,听起了墙角。
他也是猜准了,郑氏看完信之后,必不敢声张,所以,才没有立即离开。
他知道,安笙写这封信给郑氏,一来是吓唬郑氏,让郑氏不敢再伤她性命,二来,也是为了确定陆铮克妻的事情,到底跟郑氏有没有关系。
所以,胡大才决定留下来的。
而事实证明,他留下,果真是留对了。
听完了郑氏主仆的话,胡大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护国公府。
虽然期间差点儿暴露了行踪,但是,胡大依然觉得自己这一趟,来的非常值。
第四百零一章:吓病了
胡大离开护国公府后,再没有耽搁,赶着就去了永宁侯府。
待他悄悄潜入安笙的玉笙居后,便躲在墙角暗处,学了一声鸟鸣。
片刻后,安笙房间的房门便被人打开了,胡大赶紧走过去,跟着青葙一起,又进了安笙的房间。
屋内点着一盏不甚明亮的烛火,胡大一进去,就见安笙坐在桌边。
“姑娘,确定了,陆将军从前那几个未婚妻,果真是郑郡君害死的。”胡大赶在安笙说话之前,就将什么都交代了。
他知道,就算自己不说,以安笙的聪明,一定也猜到他到底干什么了。
因为,按照他与安笙约定的时辰,早在两刻钟之前,他就应该回来了。
但是,他没有如期回来。
安笙只要稍稍一想,便能明白。
所以,胡大赶在安笙说什么之前,就赶紧先将自己探听到的大消息砸过去,以期安笙听到这个消息,就忘了他没有遵守约定的事情。
可惜,安笙并没有忘。
不过,安笙也并没有说太多,只是不赞同地看了胡大一眼,然后道:“先生往后切莫如此了。”
若胡大出事,她有何颜面去见娜宁和馨儿呢!
胡大见安笙什么都没说,忙道:“姑娘放心,往后再不会了。”
他自然也知道,自己一旦出了事,娜宁和胡馨会怎样。
不过,也正因为知道,所以,他才不会乱来。
若没有万全的把握,他今夜也不会留在那里听墙角。
有些话,彼此心知肚明,但是都没有说。
大家都不是稚子,心中都有分寸,点到即止,就可以了。
所以,安笙没有多说,胡大也没有过多的解释。
胡大带回来的这个消息,确实很大,足够让安笙欣喜。
她确实迫切地想要知道,陆铮克妻一事,到底跟郑氏有没有关系。
若是从前,她可能不会对这件事倾注这么多注意,但是现在,她不得不注意。
因为这件事关系到自己的小命。
郑氏能找人杀了陆铮之前几个未婚妻,绝对也能找人杀了她,而事实证明,郑氏确实已经这样做了。
不过,今夜这封信一去,郑氏怎么着,也要消停些时日。
这么长时间,足够她安排一些事情了。
她手中并没有确准的证据,能证明郑氏就是杀害那些姑娘的凶手,所以,自然不能贸然行事。
写信威胁郑氏,只是权宜之策,终究不能长久。
将来,她要嫁进护国公府,郑氏下手只会更加容易。
届时一个屋檐下住着,管是下药暗害,都方便的不得了。
都怪陆铮,要是没有他,自己何必随时担心自己的小命,也不知道这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还有,他的伤怎么样了......
记得师傅当初配制的药品中,是有极好的疗伤圣药的,想来用了那些药,陆铮应该会很快好起来的。
西北,正在与众将士商讨军情的陆铮,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众将:“......”主帅在他们面前打喷嚏,算是有损威仪吗?他们会不会被“记恨”?
片刻后,陆铮皱了皱眉,瘫着张脸,一挥手,道:“继续。”
众将:好吧,就知道他们将军不会在意这些小节。
胡大送完了消息,便离开了。
这一次,再没去别的地方,而是直接赶回了西市家中。
娜宁一直等着胡大,没有睡。
她知道胡大去做什么了,也支持胡大帮安笙做事,但是,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直到亲眼看到胡大平安回来,娜宁提了一整晚的心,才终于放下了。
“回来就好,快擦把脸,睡吧,明日一早,还得开店呢。”娜宁说着,便将手边的热棉帕递给了胡大。
胡大接过来,擦了擦手脸,又将帕子洗干净放了回去,然后,也不让妻子动手,自己将水端出去倒了。
娜宁也没坚持,转身将床铺铺好,等着胡大回来休息。
胡大倒完水,先到女儿房外听了听,确定女儿呼吸平缓,睡得香甜,才又回自己房间。
夫妻两个再没有多话,收拾一下,就躺下睡了。
次日一早,护国公夫人林氏便听说,郑氏病了。
林氏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以为郑氏又是故技重施,想要做什么,所以才装病的。
结果赶去栖霞苑一看,人竟然是真病了。
而且,还病的不轻。
林氏心中顿时一惊,心道这人昨日还好好地,怎么突然间,就病了?
魏氏一见郑氏病的这般严重,便以为是丫头们没有伺候好,让郑氏夜里受风了,狠狠地训斥了郑氏房里的几个丫头。
可是,郑氏生病了,总不能都怪到丫头们头上,还是得赶紧找大夫来看,才是正经。
魏氏一向心疼郑氏,便叫人拿着她的牌子,去请太医过来,给郑氏瞧病。
江妈妈和芳翠一听说魏氏要叫太医来,心里都是咯噔一声,吓得够呛。
实际上,郑氏从昨夜开始,就有些不对劲了,后半夜,这人说起了胡话,江妈妈和芳翠一听到郑氏说的那些话,根本就没敢叫大夫来。
郑氏说的那些话,要是被别人听到了,可不得了!
所以,江妈妈和芳翠只好私下里给郑氏敷冷帕子,想要给郑氏降降温,让郑氏先冷静下来。
谁知这一折腾,就折腾到了天亮。
不过好在,郑氏不再说胡话了,江妈妈和芳翠这才敢,派人去通知魏老太君。
郑氏这病,大半应该是被吓的,不过这一点只有江妈妈和芳翠知道,而且,她们还什么都不敢说。
所以只能借口说,郑氏可能是夜里着凉了。
很快,太医便来了。
太医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一把脉,就把出了点儿门道来。
“郑郡君这病,应该是风寒加上惊悸所致,老夫先开个方子,请老太君叫人照着方子抓药就是。”太医捋着胡子说道。
豪门深宅秘事多,太医知道,所以并不多嘴,即便心中有些猜测,仍旧只说了病因,其余一概不多说。
魏氏听到太医的话,也明白了什么。
不过,既然太医有心给她留面子,她自然不会自曝其短,因而,便也什么都没说。
第四百零二章:人定胜天
太医诊完了脉,留下了药方,便离开了。
魏氏谢过太医,命人好生相送。
太医一走,魏氏脸色立即就沉了下来。
江妈妈和芳翠一见魏氏脸色变了,都吓得不敢抬头。
魏氏见她二人这般反应,双眼便微微眯了一下,然后,指着芳翠厉声喝道:“芳翠,你说,大夫人这病,到底是怎么得的!”
芳翠被郑氏一吓,立即就慌了神,跪下磕头求道:“老太君恕罪,老太君恕罪。”
江妈妈见状不好,便想替芳翠回答。
谁知,才弯了膝盖,便被魏氏喝止了,“我没问你,你少说话,待会儿自有你说的时候!”
江妈妈一听,身子就僵住了,当下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蹲在那里,好不尴尬。
魏氏当然不会管江妈妈怎么想,接着又问芳翠,到底怎么回事。
芳翠心里慌得不行,哪敢回答怎么回事,一时间恨不得自己就此晕过去算了。
魏氏一看芳翠这般反应,便猜测有问题。
正在这时,郑氏忽然醒过来了。
郑氏一醒,众人忙都去看她。
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
郑氏刚醒过来的时候,人还有点儿发懵,没有搞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过,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问过来,又有女儿断断续续地哭诉,郑氏也就大概明白了。
既明白了,自然是不能让魏氏再为难芳翠的。
故而,郑氏便自行解释道:“母亲勿怪,是我下了命令,不许她们跟你乱说的。”
魏氏闻言,甚是不赞同,“你都病成这样了,如何还叫她们瞒着我呢!”
郑氏病了一场,脸色难看得厉害。
她躺在床上,神容憔悴,纵然魏氏此时心中有所不喜,也不忍心过于苛责了。
“你说你这是......”魏氏说着,便拿起帕子压了压眼角。
郑氏这才转过头来,面向魏氏,声调哀戚地道:“非是媳妇想要瞒着娘您,实在是,实在是......”
她欲言又止,满面凄然,明显是有话要说,但却又顾忌着什么。
魏氏一看,这还了得,怎么在自己家里,还有话不敢说了?
于是就道:“你有什么事不能对我说呢,这府里,你又有什么顾忌呢?”
郑氏这些年,不说在护国公府横着走,也差不多了,到底是什么事情,叫她顾忌成这个样子?
郑氏闻言,张了张口,唇角抖了抖,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哭道:“非是媳妇不愿跟娘说,实在是,实在是媳妇昨夜梦到了鸿武,夜不安眠,这才,病了啊......”
郑氏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自己守着一双儿女到如今,府里人提起这个,都十分同情。
魏氏尤甚。
不光同情,魏氏还心疼。
所以这些年,她对郑氏所作所为,常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不算什么大的事情,就不管了。
这也就造就了,郑氏愈加霸道的性子和做派。
魏氏一听郑氏说,梦见了死去的儿子,心里便是一酸,顿时什么苛责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若是为着这个原因,郑氏吩咐丫头们不许跟她说,倒是因为孝顺了......
林氏一见魏氏的反应,就知道今日的问话,怕是多半到此为止了。
果然,下一刻,就听魏氏带着哭腔安抚郑氏道:“你也别多想了,鸿武他,他定然在天上保佑着你们的,你能梦见他,也是你的福气,我已经许久不曾梦见他了......”
说着,婆媳两个抱成一团,都哭了起来。
众人见状,忙都去劝。
直劝了好一阵,二人情绪才稳定下来。
林氏心里也难过。
她丈夫也没了,只不过,没的稍稍晚些,而且她儿子好端端的,所以,她就处处都要忍让郑氏,事事要以郑氏为先,不然的话,就会有人说她苛待寡嫂,老太君也会不高兴。
可是,她也没了丈夫啊,她儿子是好端端的,可是这些年,九死一生的情况还少吗?
大家心疼同情郑氏的同时,又想过她们母子没有?
可是林氏知道,这话是断断不能说出来的。
说出来就是错,有理也变得没理,没人会替她说话,都会数落她的不是,进而再数落儿子的不是。
儿子才又定了亲,好不容易找到了命定的缘分,万不能再出岔子。
郑氏成功用死去的丈夫,转移了婆母的全部注意力,心下稍安。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病的这么重,也是昨夜心里太乱了,否则的话,她应该更仔细交代江妈妈和芳翠,方才她二人也就不至于那般慌乱了。
送走了魏氏等人,郑氏又迎来了儿子陆铭。
一见陆铭来了,郑氏忙叫丫鬟们看座。
其实不必郑氏吩咐,郑氏房里的丫头们见陆铭来了,便都十分有眼色地,跑去将陆铭专属的那把椅子搬了过来,然后扶着陆铭坐下了。
因为陆铭常年生病,不是躺着,就是坐着,郑氏怕儿子坐久了不舒服,就连椅子,都是特地改过的,上面铺着厚厚的软垫,靠背也加了软靠,就是为了让陆铭坐着舒服些。
栖霞苑的丫鬟们都知道这些,所以,陆铭一来,她们就立刻去将椅子搬过来了。
陆铭问候了郑氏的身子,陪着郑氏说了会儿话,就被心疼儿子的郑氏赶回去歇着了。
回房之后,陆铭便吩咐宛筠,“去查一查,夫人怎会突然病了。”
陆铭并不信自己母亲的说辞,那些话,哄哄祖母那种老太太,还行,但是却哄不住自己。
“是,大少爷。”宛筠不敢违背陆铭的意思,忙福身应下。
宛筠走后,陆铭一个人坐在书案前出神。
前几日写信给那个人,让他向外传些话,现在看来,并无大用。
陆铮这亲事,是彻底定下来了。
怎么偏偏定的,就是那个丫头呢,难道,真有什么天定缘分之说?
转念一想,陆铭又摇了头,什么天道,什么缘分,若真有这些,自己此刻又怎会坐在这里,怕是早就去地府报道了!
天道缘分,他从前或许相信,但是现在,却再也不信了!
他现在信的是,人定胜天!
第四百零三章:有人欢喜有人愁
郑氏这一病,着实消停了不少。
可林氏却觉得有些奇怪。
按理来说,这往常,郑氏每次生病,都必是有所求的,可是这一次,竟然就真的像是单纯的生病了一样,消停地厉害,什么都不曾发生。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林氏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可是查来查去,又查不到什么。
过了几日,府里都风平浪静的,什么事情也没出,林氏开始相信,郑氏这次,可能真的只是病了。
郑氏这次病的比较重,好些天都躺在床上下不来。
人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话放在郑氏身上,果真没错。
大病了一场,郑氏消瘦了不少,性子,似乎也有些变了?
林氏颇为不解。
难不成病了一场,郑氏竟然换了性子不成?
这些天,也消停得有些过了头吧?
竟然什么都没要求,老老实实地待在栖霞苑养病。
林氏实在是琢磨不透,只得小心观察着。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她这边观察着郑氏,郑氏那边也同样观察着她。
与林氏的怀疑差不多,郑氏也觉得奇怪。
因为林氏真的好想跟送信的人完全没有关系。
前后派人探了几次,林氏丝毫没有露出半分破绽。
若不是太能做戏,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送信的人,果真不是林氏。
这个猜测,让郑氏既放心,又忧虑。
放心的,自然是林氏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可忧虑的,就是她同样也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被谁给知道了。
这种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郑氏病中忧思,一直也不见好,把魏氏忧心的不行,成日里好吃好喝好药不要钱似的往栖霞苑送,直把栖霞苑堆的满满的。
如此过了五日,护国公府的平静,才让一封信重新打破。
陆铮来信了!
匈奴退了!
要签订止战协议书!
这可是大好事,护国公府上下一片欢腾。
只除了栖霞苑。
郑氏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病又重了几分,险些没气背过去。
“若不是我的铭儿上不得战场,又有他什么事!”这自然是酸话,没人会当真,郑氏也不过在自己房里说说罢了。
陆铮十岁出头就跑去了西北,十三岁正式上了战场,三年来,打过大大小小战役无数,那一笔笔军功,都是实打实地,自己挣回来的。
这是拿命换来的军功,郑氏其实也明白,但就是不乐意。
她总是觉得,陆铮抢了原本属于她儿子的东西,所以心里总是不高兴。
不过这个时候,她高不高兴的,也没人在乎,也没人在意。
就连魏氏,都暂时将她忘到脑后去了。
“果真是贵人,普云大师诚不欺我辈,诚不欺我辈啊!”魏氏一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喜得就叫了出来。
林氏明白魏氏的意思,也高兴地附和道:“娘说的没错,安笙当真是铮儿的贵人,大师说他二人乃命定的缘分,果真错不了!”
林氏在意的,不是陆铮又挣回来多少军功,她在意的,永远只是儿子是否平安归来。
此次大胜归朝,林氏觉得,儿子十六岁的死劫,定是过了。
这死劫一过,此生可就是安乐无忧了。
纵再有小灾小祸,他们也不怕了!
得赶紧给安笙送个信儿过去,林氏打定主意,离开魏氏的房间,便立即差人去给安笙送信儿去了。
陆铮打了胜仗的消息传到永宁侯府,徐氏也甚是高兴。
陆铮身份越贵重,他们家往后的依仗就越大,她能不高兴么。
安笙也高兴。
不管怎么说,听到陆铮平安打了胜仗,且不日就要归京的消息,她心里总是替人高兴的。
“小姐,陆世子要回来了,这往后见了面,奴婢应该如何称呼陆世子啊......”高兴过后,青葙想到了一件事。
这从前小姐跟陆铮什么关系都没有,可是往后,就是未婚夫妻了,以后再见了陆铮,她该唤什么?
姑爷?不对,这还没成婚呢。
那叫未来姑爷?好像也不对,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原来唤什么,往后还唤什么就是了,这有什么纠结的。”安笙干巴巴地道。
话虽这样说,但是她自己心里也有几分不自在。
之前陆铮一直没回来,所以,即便明知道自己跟他定了亲,安笙依旧没什么感觉。
可是现在,陆铮要回来了,她心里忽然就有些乱了。
再见面,要怎么相处?总不能还跟从前一样吧?
想了想,安笙忍不住摇摇头。
罢了罢了,想这么多做什么,总归他不是还没回来么,等见到人,再说吧......
陆铮打了胜仗的消息一传回邺京,朝堂上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之前押回来的那两个人,到底应该如何定罪,可还没个定论呢。
事情交给刑部主理,大理寺跟都察院从旁协理,但是到了今日,竟然还没有个章程。
诸方一直就着这件事扯来扯去,惠帝初时暴怒,但时日一久,不免又有些不耐烦,就将事情给暂时搁置了。
现在陆铮打了胜仗,马上就要回来了,这件事,总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吧。
兵部右侍郎何鑫一听陆铮要回来了,立即就慌了。
之前派去截杀王延和杨业的人全都失败了,生死不明,何鑫担忧了好些日子。
但是,王延和杨业进京之后,却并没有交代出他来,这个案子又迟迟定不下来,证据总是不够充分,何鑫心里不由地抱了几分侥幸,想着兴许王延和杨业并不知他具体身份,因为见面的时候,他一直都没有露出正脸,只是给他们看了信物,他们才相信自己的。
何鑫甚至想,最好这个案子永久的,无限期的搁置下去,才好呢。
这样,就没人会查到他头上,查不到他头上,他就还是兵部侍郎。
可是,现在陆铮要回来了,他一回来,能容许这个案子再不清不楚地扯皮下去吗?
陆铮打了胜仗,带回了止战和书,这么大的功劳,若是他跟惠帝提出彻查此事,惠帝还会这样态度不明吗?
何鑫越想越担心,只好又去找了自己的恩师,兵部尚书汪德蒲。
第四百零四章:和书
何鑫这边刚一去找汪德蒲,太子殿下那头就得了消息。
太子微微一笑,对手下说:“时机一到,让人将证据全都散出去吧,务必要在陆铮回来之前,了结此事!”
“是,殿下。”属下颔首应声,然后,按着太子的吩咐,下去安排去了。
其实,证据不是没有,只不过,太子一直押着没让人放出去而已。
而多方扯皮的效果,也是他故意制造出来的,为的就是让汪德蒲一行放松警惕。
陆铮在外征战,这些小人趁此机会谋害他,太子绝对不会允许。
为了能让陆铮安心在外打仗,太子只得将这个案子暂时压下去,给汪德蒲一行以假象,让他们以为自己这边全部心神都放到这个案子上去了。
这样一来,一则让汪德蒲一行放松了些警惕,二则又同时是个震慑,让他们再不敢轻举妄动。
事实证明,太子的决策是对的。
他确实靠着这个案子,成功牵制住了汪德蒲,让他再不敢随意动手。
不过后来又出现的那个叛徒,也让太子十分在意。
汪德蒲这边他盯得很紧,确实没有见到他再动过手。
但是,太子跟陆铮他们一样,都不相信,叛徒当真只是为了金银财帛,才背叛南诏的。
可怀疑毕竟只是怀疑,想要定罪,一切都要讲证据。
不过,这件事查起来实在太难,这叛徒似乎跟邺京这边的官员毫无联系,因而,即便是查,怕是也查不出什么。
所以,太子的重心一直都放在王延和杨业的案子上面。
最后,查来查去,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想到最终查到的那个人,太子殿下很不厚道地笑了。
希望汪德蒲到时候还能得意的起来吧,他就拭目以待了。
......
西北。
陆铮交代了手下将士们启程归京的事宜,便去找文韬了。
他总觉得,文韬这些日子,一直在躲着他。
他不知道文韬为什么要这样,所以,他想亲自找文韬问问。
这几日一直忙着打仗,也没有顾得上这件事,现在好不容闲下来了,自然是要问清楚这件事的。
陆铮问了人,得知文韬在营帐里收拾东西,就径自过去找他了。
一到文韬的营帐,就见人果真在里面。
“陆将军。”听风见到陆铮进来,忙停下手边的事情,行礼问好。
陆铮摆摆手,道:“你忙你的,我找你家公子说说话。”
听风应了一声,眼中有些忧虑。
陆世子找他们家少爷说什么呢?难道,是知道少爷的心意,所以来质问少爷的?
听风心不在焉地收拾着东西,文韬也有些不自在。
说实话,他现在还没想好,到底要怎样面对陆铮,所以,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躲着陆铮。
但是现在,陆铮找上门来了,他再躲,怕是真要伤了兄弟情分。
“你来了,军中的事情,都交代妥了?”文韬语气不甚自然地问了一句。
陆铮皱了皱眉,答说:“军中已没什么好交代的了,他们都不是头回跟着我出征了,都知道该怎么办,文韬,我来,是想问问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却瞒着我?”
文韬毕竟是头回来西北,西北环境条件又这么不好,陆铮就怕文韬受不住,却不肯跟自己说。
说实话,他很担心文韬。
但是,文韬毕竟是男子,所以,陆铮又有些不敢直截了当地问他是不是不适应这种地方,就怕伤了兄弟的自尊。
但是明日他们就要开拔回京了,若是文韬路上受不住,生了病,可就糟了,所以,陆铮也顾不上兄弟面子挂不挂得住了,赶紧过来问问。
文韬自然没有生病,便是病了,他这也是心病,而且,还是不能跟陆铮说的心病。
因而,文韬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转而说起了别的。
“你这次得胜回朝,陛下一定会好好赏你的!”说到这个,文韬也是真为兄弟高兴。
他这几日,心里其实挺矛盾的。
一方面,他好像觉得陆铮抢了他的心上人,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这想法着实龌龊。
他中意安笙不假,可是安笙却是对他无意的,在这种情况之下,陆铮与安笙定了亲,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不是道理明白了,心里就一定能想得通,放得开的。
若是真放得开,文韬也就不用躲着陆铮了,自可以大大方方地面对陆铮。
可问题就是,他想不开!
因为想不开,他才不知道要如何面对陆铮,只能一味地躲避。
陆铮听了文韬的话,便摇了摇头,“你又不是不知,这仗到底是怎么打胜的,并非是我赢了,而是匈奴自己递了止战和书。”
原来,前些日子陆铮受伤以后,匈奴那边就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陆铭等将士分别去叫过阵,但奇怪的是,一直以来好勇斗狠的匈奴并没有出来应战。
这实在不符合常理。
陆铮听到陆铭汇报这种情况,原以为,匈奴是在酝酿什么更大的阴谋,谁知,僵持了五日之后,匈奴竟然派人送来了止战和书!
陆铮收到和书之后,立即派人前去打探,这一探之下才知道,原来前几日匈奴出了内乱,新上任的匈奴王将旧的匈奴王给推翻了,自己登上了王位。
可是,王位登上去了,这内战却没有完全消停下来。
无奈之下,新的匈奴王冒顿不得不向陆铮提交止战和书。
陆铮收到和书,自是不愿意的,但是,他却不得不将这个事情如实上报给惠帝。
要是按照他的想法,现在就应该趁乱杀过去,就算不能将匈奴灭了,起码也能让他们消停几十年。
可是,惠帝却同意了签署止战和书。
君命不可违,陆铮没有办法,只得听命带领大军,班师回朝。
所以,听到文韬的称赞,陆铮根本一点儿都不高兴。
他想要的,不是奖赏,不是晋封,而只是能保证西北百姓,不受战火之苦。
可是,皇上有皇上的考虑,他再如何,也没有办法在这么大的事情上面,违抗君命!
第四百零五章:放不下
文韬大概也能明白陆铮心里的想法,说实话,他也觉得,这次陛下答应跟匈奴签订止战和书,有些欠妥当。
但是,圣旨已下,就算他们心里有什么想法,也无济于事。
“回京之后,这样的话,你可千万别说了。”文韬劝道。
这些年,弹劾陆铮的折子可不少,若是陆铮再为这件事跟陛下起了龃龉,那情况就更糟了。
“我明白,你放心吧,这话也就在你们面前说一说。”陆铮知道文韬的好意,自然不会不领情。
他当然不傻,也知道哪些文臣是如何看他的,言他杀戮过重,可是他们却不想想,若是没自己这个“杀戮”过重的人存在,谁来替他们守住西北门户!
不过,这样的话,陆铮从不愿意说。
懂他的人自然什么都知道,不懂他的人,解释再多,也不会有人想听。
所以他从不辩白。
就像那些人说他克妻,说他是天煞孤星,他也从来都不辩白。
不过,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他克妻的名声,就会不攻自破了。
想到母亲来信说,安笙非常惦记他,还特地去府上问他何时会归京,陆铮就有些忍不住想笑。
真好,这些年,终于有除了母亲和祖母之外的女子,惦记他了......
文韬见陆铮说着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连那万年面瘫冰山脸都好像有要融化的趋势,心里就忍不住一酸。
他想,陆铮定然是想到安笙了......
只有想到心上人,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原来,原来陆铮也那样中意安笙吗?
也对,安笙那么好的姑娘,陆铮又怎会不中意她呢?
只是,安笙也中意陆铮吗?
这门婚事,是太后娘娘赐婚的,安笙会不会,是被迫的呢?
若是,若是安笙真的是被迫的,那他......
正出着神呢,忽听陆铮唤道:“云亭,你想什么呢?”
文韬回过神来,见陆铮冲自己摆手,面上带着疑惑。
文韬赶紧摇摇头,说:“没什么。”
陆铮又忍不住皱眉了。
文韬实在是有些奇怪,他从前从来不会这样的,连自己说什么,都没有听见。
“你真的没事吗?”陆铮十分忧心。
文韬摇摇头,强迫自己笑得轻松一些,“我真的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我要是真有哪里不舒服,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不成?放心吧,我不会勉强的,你赶紧回去忙吧,明日就要回京了,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要忙。”
听到文韬这样说,又见他确实不像是病了的样子,陆铮也只好不再问了。
“那好,我先回去了,你若是有什么事,一定要来找我。”
“放心吧。”文韬含笑点点头。
陆铮见好友面上带笑,这才终于放心离开了好友的营帐,回去忙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一走,文韬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没了,脸色也垮了下去。
听风见文韬这样,心中实在是不好受。
有些话他憋了好几天了,今日不得不说了!
“少爷,您别怪奴才多嘴,可是,有些话,奴才实在是忍不住了,再不说,奴才怕您回了京,要出大事啊!”
听风忧心忡忡地道:“您看,安笙小姐跟陆世子现在,婚约已定,听说护国公府连聘礼都下了,永宁侯府也接了,这门婚事又是太后娘娘指的,再没有更改的可能了,奴才求您了,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您就放下吧,您忘了,您也是有婚约的人了。”
要是他没猜错的话,这次回京之后,夫人定然做主,将少爷跟表小姐的婚事,也定下来。
到时候,少爷跟表小姐也有了婚约,而安笙小姐跟陆世子也是命定之缘,少爷除了尽快忘了安笙小姐,还能做什么呢?
两门婚事,牵扯四个家族,更别说,其中还有皇家的力量,少爷可真不能再这么由着性子了,否则的话,早晚要出大事!
“我知道,你不必说了!”文韬听了听风的话,脸色十分难看。
他不是不明白这些。
可是明白归明白,他心中就是放不下,他又有什么办法?
若是他能说得动自己的心,他也不愿这样!
听风见文韬这样,便知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放开,可是,该说的都说了,能说的也说了,他实在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本以为,来西北走一趟,回去了,少爷心思也就定下来了,哪成想,这西北一行,竟然引出了更大的“祸事”来!
有句话,听风一直憋着,没敢说。
其实,他看见少爷颓废不堪的时候,特别想冲少爷吼一句,要不是您自己往邺京传的那封信,安笙小姐和陆世子的婚事,可能还不能定的这样早。
所以说,真正的幕后推手,是他们家少爷!
可是这话,就是打死听风,听风也不敢说。
每次心里一闪过这个念头,他都要将自己骂上好久。
少爷心里已经够苦了,他还是别给少爷添堵了。
可实际上,听风心里这个想法,文韬自己就没有吗?
怎么可能呢?
听风都想得到的事情,他又怎会想不到。
正因为想到了,他心中才这般纠结啊。
他也总是忍不住想,若是当初自己没有传那封信回去,是不是,安笙和陆铮就不会定亲了。
可是,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事情已经这样了。
更何况,若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必然,还是要写这封信。
难道明知道护国公夫人她们在京中如何忧思难绵,还要隐瞒陆铮受伤的消息吗?
这一次,是陆铮命大,有普云大师给的药藤软甲保住了一条性命,若是没有这个软甲,陆铮真出了什么事,他良心何安呢?
也许,这一切真是命吧,陆铮跟安笙,真的是天定的缘分,所以,他才没有机会......
退一万步说,就算安笙不跟陆铮在一起,难道就能跟他在一起了?
先不说安笙自己有没有这个心思,便是他娘那一关,首先就过不去。
他娘绝对不会同意,他娶安笙为妻的。
思及此,文韬重重地叹了口气,伸手掩住了双眸。
既然这些全都明白,他又何苦这般放不下呢……
第四百零六章:热闹
次日,陆铮带着匈奴王冒顿的止战和书,率大军归京。
若单人单骑,快马加鞭赶路,马匹等条件得利的情况下,从西北到邺京,有三日功夫差不多也就到了。
可是大军开拔,必然做不到那么快。
且又不是战时,陆铮也不能带着大家急行军,故而,这回京的时间就拖长了。
不过,再怎么长,十日之后,大军也到了邺京城外。
陆铮安排大军驻扎,自己带着一队亲卫,还有文韬等人进了城。
这十日中,邺京城可谓是热闹非常。
主要,是朝堂上闹得欢。
太子命人将手中掌握的证据全部都散出去,当真是打了汪德蒲一个措手不及。
好在,汪德蒲当初就已经决计要放弃何鑫,故而,虽慌,但是却没乱。
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太子的证据还不止牵扯到了何鑫,竟然还牵扯出了他的长子汪昌平。
儿子跟学生的分量当然不能一样,关键时刻,学生可以舍弃,儿子总不能说舍就舍了吧。
儿子虽不成器,但也是他唯一的嫡子,再说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次保不住儿子,下一个保不住的,说不定就是他自己了。
所以,汪德蒲奔走忙碌,跟大皇子一起,上下疏通,并联系荣贵妃,让她想办法稳住皇上,必要时候,务必要求皇上饶过汪昌平的性命。
汪昌平到底也算是皇亲国戚,皇上再怎么着,也要顾忌些自己的脸面吧?
好在,疏通及时又得当,儿子的事情,算是暂时压下去了,汪德蒲和大皇子刚刚松了口气,没成想,突然又爆出了一向陈年丑闻。
汪德蒲一听到消息,人登时就气厥过去了。
他一向知道唯一的嫡子不争气,可是也没想到,这人不争气成这个德行啊!
私下跟外族人做买卖,这本身是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偏偏牵扯到了陆铮的伯父,陆鸿武当年战死那一役的真相。
汪德蒲这时候就知道,这件事,兜不住了。
果然,护国公府郑郡君不知哪里得来了消息,转天就抱着亡夫的牌位,要求面见皇上,要告御状。
护国公府跟汪家一向不和,但是,从来也没闹到过明面上。
郑氏是有功将领的遗孀,丈夫为了守卫南诏战死了,她来告状,皇上也不好不给面子。
查吧,彻查,且为了避嫌,大皇子再不能接触这个案子。
案子就这么,完完全全,从里到外,落到了太子殿下的头上。
太子殿下查案还真有一套,没过多久,就查到了确切证据,证明当年那场战役,确实是因为汪昌平插手军需,才间接害死了陆鸿武。
郑氏当场就疯了,闹着要汪家给个说法,让皇上给死去的亡夫做主。
这种情况之下,皇上也是没办法了,只得下令严惩汪昌平。
可是具体要怎么严惩,又有问题了。
斩首吧,还有荣贵妃和大皇子的面子在,不好定,可若是判轻了,郑氏那里不依不饶,动不动就拿着个亡夫牌位过来哭。
那架势,怕是六月飞雪,也不过如此了。
皇上为难的不行,汪德蒲为了整个家族,也推说病了,起不来床,还说病愈了即刻来请皇上降罪,责他管教不严之罪。
皇上愁得啊,只得将太子叫来商议,应如何处罚。
太子当然不可能给皇上出这个主意,这么得罪人里外不讨好的事情,他才不做呢。
于是,太子也跟着愁,忧国忧民,忧天下社稷,就是说不到点子上去。
可皇上也不能说太子就做错了。
但是,这个案子可是太子查出来的,太子真的没做错吗?
思及此,皇上再无心看太子,挥手将人赶出御书房了。
出了御书房,太子心内便嘲讽地哼了一声。
就知道,查清楚这件事,必得遭到父皇不喜。
可是真见到父皇不喜的目光,太子觉得,心里当真也不好受啊。
太子去见了太后娘娘。
皇上忧思过重,万一病了怎么办,太子非常忧心父皇龙体,遂请太后娘娘出马,劝慰皇上。
后宫不理朝政,但是,太后毕竟不是一般的后宫女人,从太子那里了解到了事情大致的经过后,太后娘娘整装去见了皇上。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太后自有一套劝慰方法。
软硬兼施,一套话劝下来,皇上就想通了。
也是,有什么可愁的呢,律法在那里摆着呢,律法上怎么写的,怎么判就是了。
于是,惠帝摆出律法,按照南诏律例,将汪昌平发配到遥州做苦役去了。
这遥州,一听名字就知道,离邺京得有十万八千里,汪昌平这一去,死活不论,今生想要再回邺京,怕是不可能了。
汪家一干女眷,包括嫁出去的荣贵妃和大皇子妃,闻讯都哭成了泪人。
汪德蒲却在这个时候,将儿子从家族中除了名,言说这样违法乱纪,无视国家大义的人,不是他汪家子孙。
皇上一见汪德蒲这样做,再加上荣贵妃连番哭求,也不忍再迁怒汪家了。
不过,不迁怒,这处罚,到底也省不了。
这时候将人除名,也抹不去汪德蒲管教不力的罪责。
所以,汪德蒲罚奉一年,留职查看。
这个处置结果,说实话,大家都不满意。
但是不满意,皇上命令也已经下了,这事也就尘埃落定了。
郑氏再不满意,也不能再闹下去了。
汪家这一次,可算是恨死她了。
当然这些郑氏也不在乎,没闹得汪家全部给他亡夫陪葬,是她没能耐。
只不过,郑氏为了这件事,跟儿子大吵了一架。
这个让她实在不能接受,也不解。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儿子怎么会不跟她站在一个阵线上,反倒让她不要揪着汪家不放?
汪昌平害死了她丈夫,她儿子的爹,现在儿子竟然让她别揪着这事不放了?
郑氏实在理解不了,生平第一次,对儿子说了重话。
那天母子两个情绪都不好,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陆铮述职过后,从太子殿下派来的心腹那里,简单地了解到了当前的情况,也知道自己大伯母跟汪家结了仇。
第四百零七章:放心
陆铮回京的时候,汪昌平之事已经过去了三日,汪昌平人都已经出发去遥州了,因而并没有跟陆铮碰上。
诸方势力看起来也归于了平静,大家和和气气的,好像也都不再闹了。
陆铮是带着止战和书回来的,惠帝闹心了近十日,总算来了一件让自己高兴的事情。
当即就赞了陆铮,直言陆铮能干,是国之栋梁,朝廷肱骨。
得此夸赞,陆铮却并不高兴。
他倒是宁愿惠帝不召他回来,直接让他趁势去将匈奴灭了。
可是,惠帝没有,惠帝看到止战和书,别提多高兴了。
他从来就不是好战的君王,他的野心不大,能做个守成的好皇帝,就是他最大的心愿了。
陆铮心内遗憾,却没有办法,领了赏,便回府去了。
这些身外之物,他本就不在乎,再多的金银财帛,也比不上西北百姓们几十年安定平和的生活,来的重要。
可这种话,陆铮不能跟惠帝说。
回了护国公府,魏氏和林氏早就安排全家,摆出大阵势迎接陆铮了。
陆铮大胜归来,她们是真心高兴。
前些日子因为郑氏的原因,护国公府内气氛一度低迷,今日总算又高昂起来了。
陆铮向来不喜欢这些形式主义,但是,祖母和母亲一片心意,他也不能说什么。
闹了好一阵,陆铮才回自己房间。
林氏早就安排好人备下热汤,让陆铮沐浴更衣了。
原本,这是应该在面见皇上之前,就做的,但是皇上急着看止战和书,所以,陆铮一到邺京城门口,便有太监传旨,让陆铮即刻进京,因而,陆铮也没来得及收拾仪容,便进了宫。
这好不容易回来了,林氏早安排下,让儿子好好地洗个澡了。
这一路风吹日晒的,把儿子吹的,都不俊了,这回人回来了,可得好好捯饬捯饬,省得未来儿媳妇嫌弃。
陆铮沐浴更衣,收拾妥当之后,林氏便来了。
看到儿子又恢复了仪表堂堂的模样,总算放了心。
陆铮见母亲看着自己,又是点头又是微笑的,最后才隐隐露出了满意神色,不由奇怪。
正疑惑着呢,便听林氏道:“还好还好,西北的风沙没将我儿吹伤了。”
陆铮听得有些好笑。
“娘,我又不是第一次去西北了,您这是怎么了?”
林氏闻言,就嗔了儿子一眼,“你懂什么,你以前还没有媳妇呢,现在有媳妇了,娘可不是得注意些么。”
大概是盼着儿媳妇盼的太久了,林氏都顾不得那些小节了。
陆铮也没想到林氏说话这么直白,也不知是不是害羞了,竟然罕见地红了脸。
不过,他脸黑,红了也不明显,林氏也就没注意。
陆铮见林氏没注意,赶紧用力将脸上的热意压下去。
不能想,不能想,陆铮默默对自己说......
刚默默劝了两句,就听林氏说:“今夜府里有洗尘宴,不适合请安笙过来,明儿下了早朝,你就别忙了,直接回府来,我请安笙过来,咱们一起吃顿午膳,安笙一直非常担心你的身子呢,对了,你那伤好全了吗?你下次可别这样吓唬我们了,这次险些将娘吓死了,不知道你十六岁有死劫么!”
陆铮脑子里全都是他娘说明日要请安笙过来吃饭,顿时心就乱了。
他该怎么面对安笙?如何相处?安笙会不会怪他。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砸过来,直将陆铮砸晕了。
......
永宁侯府。
安笙接到林氏派人送来的消息,知道陆铮平安回来了,登时便觉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青葙见安笙一脸轻松的样子,忍不住调侃说:“陆世子平安归来,小姐这下可放心了吧。”
早知道小姐一直惦记着陆世子的安危,不过那时候这种话不能说,现在却是没什么顾忌了。
那可是她们未来姑爷呢。
郑妈妈听了青葙的话,也忍不住笑着附和道:“可不是么,小姐这下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自从陆铮出征以来,安笙时不时就心事重重的,郑妈妈和青葙近身伺候,对此再了解不过了。
好在,如今人平安归来,安笙也就能放心地睡个好觉了。
安笙被郑妈妈和青葙说的,面上忍不住一热,口里却不愿意承认,于是便转移话头道:“午膳吃什么,我都饿了,你们还不去看看。”
郑妈妈和青葙焉能看不出,安笙是故意这样说得。
二人相视一笑,看出安笙害羞,也就没再逗她了,该干嘛干嘛去了。
因为要签止战和书,奖赏军士的事情,便被惠帝推后了,打算等签好了止战和书后,一并封赏,宫里不摆宴,护国公府自己却要摆宴,因而,午后开始,护国公府上下,就忙开了。
而陆铮这个正主,反倒一时间闲了下来。
陆铮在房里走了两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忽然间,特别想见安笙。
母亲说明日要请安笙过来,如此突然见了面,安笙若是怪他,可怎么办?
赐婚的事情,他还没有亲自问过安笙的意思呢,只写了封信,语焉不详的,如何能行?
这般一想,陆铮就再也待不住了。
刚出了门,迎面碰上陆文。
陆文拦下陆铮,笑说:“将军这是要去哪?”
“找我有事?”陆铮惜字如金。
“没事就不能来啦,我听夫人说,明日要请顾二小姐过来,是么?”
陆文脸上的调侃如有实质,陆铮着实忽视不了。
他顿了一下,继续保持严肃脸,颔首道:“确有其事。”
“我说将军,明日顾二小姐来了,你就什么都不做吗?”
“要做什么?”陆铮奇怪地看向陆文。
陆文啧了一声,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对陆铮道:“起码也应该送个礼物什么的吧?”
突然就赐了婚,将军连个定情信物都没送过人家,哪个女孩子心里会欢喜啊。
他就知道他家将军是榆木脑袋不开窍,这才特地过来问问,没想到,还真就叫他给猜着了,将军还真就什么都没准备。
这怎么行呢!
陆副将深深地替自家将军忧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