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赔罪
徐氏都这么说了,安笙自然是要好生答应下来的。
见安笙哭哭啼啼的,情绪明显不好,徐氏还又拉着安笙安慰了好一会儿,才叫徐嬷嬷将安笙送回去。
安笙刚一走,盼夏立即就跪下了。
“老夫人,奴婢知错了。”盼夏伏地哭道。
她是真知道错了。
她不该自作聪明,胡乱出主意,现在事情变成了这样,她只求徐氏念在她还算忠心的份上,从轻发落她。
徐氏听到盼夏认错,又见她哭的可怜,心里的气也消了一些。
但是,这丫头犯了这么大的错,险些将她害到没有退路的地步,不罚肯定是不行的。
“念在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办事还算尽心的份上,这一回,我就只将你降为二等丫鬟,若是再有这样的事,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多谢老夫人,多谢老夫人,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盼夏连连磕头谢恩。
只是降为二等丫鬟,那还好,只要老夫人没有将她撵出去,情况就还不算糟。
盼夏也不敢再奢求什么了,现在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
她明白,徐氏这还是念着她的好,否则的话,早将她赶出去了。
发落了盼夏,徐氏就摆摆手,叫她先出去了。
盼夏不敢多待,忙爬起来灰溜溜地出了徐氏的房间。
不多时候,徐嬷嬷回来了。
徐氏问了些安笙的情况,徐嬷嬷一一答了,徐氏才狠狠地叹了口气。
好好地一件事,谁能想到,最后会成了这样?
难道,真是老天爷看不过顾家起复,在打压他们家么?
......
次日一早,安笙起身梳洗后,草草用了早膳,徐嬷嬷便亲自来了玉笙居。
安笙收拾了一下,就带着青葙和郑妈妈,跟徐嬷嬷出了门。
毕竟要在山上住下,安笙身边,怎么也要带着个管事妈妈,这样行事也能方便些。
徐氏本来想安排个自己的人,跟着安笙的,不过,被徐嬷嬷劝回去了。
安笙此行,是去赔罪的,既是赔罪,总要有个赔罪的态度才行。
若是带太多的人,再惹得普云大师不喜,那事情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徐氏一听徐嬷嬷这话,觉得也有道理,便没有再安排人。
不过,庵堂那里,是由徐嬷嬷打点的,所以,徐氏也不担心安笙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一行人快马加鞭上了山,普云大师果然没有见安笙。
但是,倒也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只叫她们回去。
安笙哪里肯就这么回去?
遂真的如自己所说一般,到普云大师的禅院里面,跪下了。
这日天气极晴,才刚到辰时,便已经是旭日高照了。
徐嬷嬷见安笙迎着日头跪在地上,心里也有几分不忍。
于是,便趁着没人注意,跑去前面大殿,借了个蒲团过来,悄悄地递给青葙,叫她给安笙垫着。
青葙接过来,为难地看了徐嬷嬷一眼,徐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没人看见。
青葙这才走过去,将蒲团放在安笙膝旁,让安笙垫着。
但是,安笙却摇了摇头,不肯起身。
青葙无奈,只得又去看徐嬷嬷。
徐嬷嬷见安笙态度坚决,也只能叹息一声,对青葙招了招手,让她将蒲团拿回来了。
“二小姐心诚意笃,想必大师一定会感觉到的。”
青葙听了徐嬷嬷这话,也叹了一声,但是脸色却很是愁苦。
徐嬷嬷见她这样,有心说些什么劝一劝,又觉得自己实在没有立场。
又过了一会儿,徐嬷嬷才又对青葙道:“我先带着郑妈妈去庵堂那边打点一下,待会儿,我就不过来了,你照顾好二小姐,记着,二小姐若是受不住,万万要劝她别勉强,她身子骨一向也不强健...唉,总之,你多留心着点儿吧。”
“奴婢知道了,嬷嬷您先去忙吧,奴婢会照顾好小姐的。”青葙红着眼圈,应了徐嬷嬷的话。
徐嬷嬷带着郑妈妈走了,青葙看着她们俩的身影消失后,立即跑到安笙身边,小声道:“小姐小姐,徐嬷嬷走了,您快起来吧。”
这大日头底下,人站着都不舒服,何况小姐这么跪着。
就算今早她给小姐在膝上绑了厚厚的棉花袋子,也够遭罪的啊。
可是,让青葙意外的是,安笙却没起身。
“再等等,今日这一跪,是我应该的。”
安笙这一跪,确实是跪的师傅。
她让师傅帮她做戏,累师傅破戒,只是跪一跪,实在应该。
“小姐......”青葙这会儿是真想哭了。
“我没事,我哪有那么娇弱啊,你别跟我在这儿站着了,去树下吧。”
“奴婢不去,小姐在这跪着,却叫奴婢去树荫下头乘凉,奴婢不去。”安笙不肯起,青葙也不走。
安笙见她态度坚决,也是无奈,只得由着她了。
半个时辰之后,慧通出来了,说普云大师请安笙进去。
安笙这才拖着两条发麻的腿,靠着青葙的搀扶,站了起来。
青葙一见她这样,就一阵心疼。
可是,小姐坚持要跪,又跪的是大师,她也没有办法。
这么长时间,又跪在青石板上,小姐膝盖肯定受伤了,晚上回去得用药油给小姐揉一揉才行。
安笙进去之后,便见普云大师正在诵经,也不打扰,自顾坐下,静静候着。
慧通给安笙端了茶上来,安笙笑着道了谢,倒出一杯茶,一饮而尽。
在外头待了这么久,她着实渴了。
小和尚这茶,送的可是及时。
慧通欲言又止地看着安笙,似乎有话要说,但又似乎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安笙又喝了一杯茶,才注意到慧通的异常,遂问他,“怎么这样看我?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谁知,慧通听了她的话,却用力摇了摇头,说没有。
安笙虽觉得慧通此举有些奇怪,但慧通不肯说,她也不好强问。
普云大师这一场经,直诵了一个时辰,方才停下。
转过头来,就见安笙和青葙,还有慧通,都歪在地炕上头,昏昏欲睡呢。
普云大师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笑了。
罢了,他心道,有些事情,还是不可强求啊。
第三百七十九章:装病变真病
安笙上山请罪,用的是替长辈祈福的由头。
所以,她这边一上山,徐氏那头,就“病”了。
这场病,可谓来势汹汹,突然而又迅猛,直接惊呆了一众看客。
别说外面人看不明白,就连永宁侯府自家的奴才们,也少有明白到底怎么回事的。
午后,主子们都歇午去了,永宁侯府的下人们得了闲,凑在一处谈论府内大事。
老夫人突发急病,这算是顶顶大的事了,下人们对主子的生活,都是有些窥伺欲的,徐氏这病来的突然,大家能不揣测纷纷么。
可是,说来说去,一切都只是大家的猜测,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怕是只有松鹤堂里的人,最清楚了。
但松鹤堂里伺候的人,嘴巴最是牢,又有徐嬷嬷看着,因而,想从她们那打听出什么消息,基本不可能。
可是,这越猜不着,大家心里就越好奇。
明明昨儿还好好地,能说能笑,怎么今儿一大早,人就病了呢?
难不成,是因为接帖子接的太多,太高兴,反倒高兴出病来了?
要真是这个原因,那,老夫人这也算是乐极生悲了吧......
这么一想,怎么忽然间就觉得,老夫人,似乎有点儿可怜呢?
别人接帖子接到手软,都是件高兴事,到了老夫人这里,倒累出病来了,这也是够坑人的......
......
松风苑。
宋氏听完贴身丫鬟兰英的话,便嗤笑了一声。
“老夫人这哪是病了,要我看,是被吓得,不得不病了吧,昨晚上普云大师才来了封信,老夫人就病了?这天下间,哪有那么巧的事,不过,这些奴才说老夫人这是乐极生悲,倒也没说错,要我看,正是如此,要不是她们先往外散消息,将老夫人吹得那么厉害,哪有后头这些事!贪心不足,哼!”
“夫人英明。”兰英听了宋氏的话,也觉颇有道理。
宋氏又哼了一声,唇角略勾了勾,又道:“不过,她这一病,倒是方便我们行事了,你传过话下去,叫咱们的人动作快点儿,趁着这个机会,能安插人就安插人,能夺权就夺权,必要让方氏再无翻身的可能才行!”
“是,夫人,奴婢知道了。”兰英颔首应下。
......
松鹤堂。
徐氏对外说自己得了急病,虽多是借口,但实际上,她确实也不舒服。
只要安笙一日得不到普云大师的原谅,她这身子,怕就一日不能舒服。
近来天气越来越热,今儿又格外的闷,一早起了还暖阳大作,不到午时,天却又阴下来了。
熟悉天色变化的人都知道,这多半是要下雷雨了。
天气闷热,徐氏心里不舒坦,便叫人将屋子里的窗户都打开,想让透些风进来。
可是,偏今儿守在房里的丫头心粗,在徐氏午间小憩的时候,也没将对着软榻的那扇窗户关上。
徐氏本来只是想眯一会儿,哪成想,这一眯,倒真睡过去了。
这一睡不要紧,醒来便觉头重脚轻,眼睛发花,心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闷的她喘不过气来。
徐嬷嬷吓得,赶紧叫大夫来看。
折腾了一通才知道,是午睡吹风伤了身子,得了风寒了。
这下子,装病成了真病,徐氏病怏怏地,彻底管不了府里的事情。
故而,这沈氏和宋氏,算是彻底当了家。
徐氏真病了,徐嬷嬷便想着,得给安笙送个信儿去才行,可是,徐氏这头又离不开她,故而,徐嬷嬷只好招来一个办事比较利索,眼力见儿也不错的婆子,叫她上山去给安笙送信。
婆子得了徐嬷嬷的吩咐,立即就动身上山去了。
申时半,到了弘济寺。
婆子拿着顾家的帖子,请知客僧人帮忙引路,要见安笙。
郑妈妈一直守在大殿与后院交汇的地方,见到徐氏身边的婆子来了,忙先一步跑回去,给安笙送信儿去了。
安笙得知徐氏身边来人了,便叫青葙带着蒲团,又去院里跪下了。
遂,徐氏身边的婆子来了之后,见到的,就是安笙孤零零地跪在普云大师禅院中的景象。
婆子一见这个情景,不免也动了几分恻隐之心,但是,这个念头也仅仅闪过一瞬,她便又记起了自己的任务。
于是,赶紧跑过去,将徐氏重病的消息,说给安笙听。
安笙一听说徐氏真病了,急的立刻就要下山回去。
婆子一见,赶忙拦住,然后又将徐嬷嬷交代的话,转达给安笙了。
徐嬷嬷能说的,自然也就是让安笙安心在山上给普云大师请罪,家里的事情,老夫人的身子,自有她们照顾,请安笙放心云云。
安笙听了这话,也只好“无奈”答应,继续留在山上,赔罪。
那婆子任务完成了,也不敢再耽搁,匆匆福身行了个礼之后,就赶紧离开了。
她离开后,青葙便将安笙扶起来,然后,不高兴地嘟囔道:“老夫人这是何必呢,小姐您都答应上来请罪了,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么催着您,是觉得您面子太大,还是觉得,普云大师面子太小了啊?”
安笙听了青葙的话,却笑着摇了摇头,“我猜,她这回多半是真病了。”
“小姐您说,老夫人是真的病了?”
“多半是的。”
“那小姐,您不会这就心软了吧......”青葙害怕安笙一听说徐氏真病了,就心软了。
“不会。”幸好,安笙肯定地摇了头。
她当然不会心软。
她对徐氏心软,徐氏可不会对她心软。
她这次费心安排了这一出戏,可不能半途而废了。
这次要是心软了,往后就是数不尽的麻烦,等着她。
不光是她,师傅也要受累。
青葙听到安笙说不会心软,就放心了,又扶着安笙回去了。
酉时刚到,天边炸雷突起,接着,狂风大作,漫天乌云自西北边向着邺京城上空,席卷而来,普云大师怕安笙主仆回去会遇上雷雨,便叫她们即刻动身,去后面庵堂。
安笙没有回绝师傅好意,带着青葙和郑妈妈,挥别师傅,由慧通引领,从弘济寺后门离开,去那庵堂了。
第三百八十章:梦由心生
弘济寺后山不远处,有一间小小的庵堂,名唤水月庵。
因其地处偏僻,地方又不大,故而香客不算很多。
不过,水月庵有一别的庵堂没有的优势,那就是,正靠着弘济寺。
因为靠近弘济寺,所以,虽然水月庵的香客不多,但却常能接待到弘济寺中祈福敬香,却因各种因由无法及时离开的夫人小姐们。
靠着招待这些夫人小姐们,水月庵虽香火不盛,但是维持庵内姑子们的生活,还是不成问题的。
因为白日里徐嬷嬷与郑妈妈已经到水月庵打点过了,因而,安笙一到庵堂,便有姑子过来招待。
水月庵的姑子们,显然已经习惯了招待安笙这样身份的人,将安笙一行引到收拾好的厢房后,便不再多留,十分守礼地退了下去。
安笙主仆刚一进到厢房,外面大雨便倾泻而至。
青葙跟郑妈妈赶紧关紧门窗。
青葙一边将窗户上的拴扣扣好,一边说:“还是大师警醒,叫我们早些离开,要是再晚上一会儿,准得赶上大雨。”
“可不是么,这么大的雨,小姐若是被淋到了,准得受寒。”郑妈妈关上门,走过来附和道。
安笙却好像没有留意到郑妈妈和青葙的话似的,一个人坐在床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郑妈妈跟青葙见她这样,便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姐从午后跟大师谈过一次话,就一直这样,经常一个人愣愣地发着呆。
郑妈妈跟青葙接连劝了几次,但是都收效甚微。
青葙倒是没怎么多想,只以为安笙的担心陆铮那边的情况。
可郑妈妈,却留了个心眼。
青葙年纪小,不过才知事的年纪,可能还没开窍呢,所以,见到安笙这般,也没往别的方面想。
可是郑妈妈却觉得,安笙这样担心陆铮,怕是,生了什么别的心思啊。
思及此,郑妈妈目光微微动了动。
她又仔细地看了看安笙,从安笙轻轻蹙起的眉宇,看到微微抿起的樱唇。
视线流连了几个来回,郑妈妈的心略沉了沉。
看来,小姐也到了思嫁的年纪了啊。
可是,陆铮却实在称不上良人啊......
郑妈妈心中有些忧虑。
她这样说,倒不是陆铮不够优秀,配不上安笙,相反,陆铮的外在条件十分优秀,单只论出身的话,反倒是安笙配不上陆铮。
可是,陆铮却有一样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克妻。
可别小看这两个字,要紧起来,那是真要命的!
郑妈妈只要一想到陆铮前头定的几个未婚妻,都不幸去了,心中便忧虑不已。
她本想劝一劝安笙,但是,又怕这事是自己想岔了,误会了。
若是安笙本没有那样的心思,她那么问了,岂不叫安笙尴尬?
可是不问呢,郑妈妈又担心。
陆铮外在条件是真不错,只说那长相气度,便足以吸引女孩子们的倾慕之心,郑妈妈就怕,安笙也会被这些表象所惑,自己芳心暗许。
那样的话,事情可就难办了。
不过,转念一想,思及陆铮的家世,郑妈妈又有些放心。
陆家是何等尊贵荣耀的身份,怕是不会给陆铮娶庶出的姑娘为妻吧。
这般一想,郑妈妈心里便又松快了不少。
青葙看看安笙,又看看郑妈妈,只觉得两个人今天都怪怪的?
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又想到安笙还未用晚膳,青葙便出去取晚膳去了。
用过水月庵准备的晚膳后,略作收拾,主仆三人便各自歇下了。
窗外雨声淅沥,不见月光,屋内油灯轻闪,透出微光。
安笙躺在床上,有些疲惫,但是睡意却并不浓。
今日午后,她与师傅说了一下前儿的那场梦。
师傅听后,只说了一句话,梦由心生。
安笙听了这话,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又好像并不明白。
故今日午后开始,她就一直在琢磨师傅说的梦由心生这四个字。
梦由心生,顾名思义,就是说人的梦境,多半来自心境自造。
可是,安笙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怎么想起陆铮,可为什么,她会突然做那样的梦呢?
还有,师傅说她梦由心生,又是否是在暗示,陆铮那边,并没有什么不妥呢?
本来以为,跟师傅谈过之后,心中所惑应该能得到解决才是,但是,安笙后来发现,跟师傅谈完之后,她心中的疑惑,反而更多了。
“小姐,您睡不着吗?”青葙今夜就睡在安笙身边,因而安笙一动,她就察觉到了。
青葙坐起来,披上外裳,道:“时辰还早,要是小姐实在睡不着,奴婢将灯拨亮些,小姐看会书吧?”
安笙听了青葙的话,便点点头,道:“也好。”
她确实睡不着,与其这样干躺着,倒不如起来看会儿书。
青葙得了安笙的话,便起身去将油灯拨亮,然后拿到床边的小几上放好,又去她们带来的小箱子里面,给安笙找书看。
因为是要上山给普云大师赔罪,所以,徐氏叫人给安笙准备了不少佛经带着。
青葙在里头插着放了些,安笙平日喜欢看的志怪奇谈之类的杂书,就是为了防止安笙晚间无聊,打算给安笙解闷用的,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安笙接过青葙拿来的书,靠在床边翻看起来。
青葙闲着无事,便拿出在府里时打了一半的绺子,继续往下编。
这会儿外头的雨似乎小了些,雷声也已经停了,淅淅沥沥地雨声从窗外传进来,并不闹人,反倒衬得有几分意境。
安笙看了一会儿手里的《奇志录》,渐渐被里面所记录的志怪故事吸引,早前一直压在心头的那些心事,似乎都淡了许多。
看了半个时辰左右,安笙才起了些睡意,便搁下书,叫青葙灭了油灯,躺下睡了。
这场雨,一直下到夜里戌时三刻方停,大雨初歇,整座邺京城似被水洗过一般,格外幽静。
皇城,宣华门附近,两名守门的禁卫吹了大半夜的冷风,淋了大半夜的冷雨,实在是又冷又饿,心里无比期盼,换班的人,能早一些过来。
第三百八十一章:死劫与赐婚
亥时正,皇城守卫的禁军们开始换班。
守着宣华门的两名禁卫,远远地看到同僚过来替换,当下喜得连规矩也顾不得了,直冲着来人招手。
待换班的另外两名禁卫走过来,一直守在这里的一名禁卫便冲同僚抱怨道:“这鬼天气,可把老子折腾死了,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可得回去好好洗个热水澡,蒙头睡上一大觉才行。”
过来换班的禁卫听到他的话,也笑着附和说:“今日这天气,守门确实辛苦,你们快些回去吧,这里有我们呢。”
当是时,大雨虽停,但夜风却不止,雨后风寒,吹在人身上,那滋味可绝对不好受。
更别说,原本在此守卫的两名禁卫,身上还穿着湿哒哒的蓑衣。
故而被风一吹,都齐齐打了个寒噤。
这下子,二人也顾不得再抱怨了,忙与同僚做了交接,匆匆离开。
他二人离开后,前来换班的两名禁卫忙站到宣华门两侧,尽职地做起守卫宫门的工作。
不过,就在这时,二人忽然觉得头顶一阵风过,可抬头看去,除了尚有些阴沉的天空,并无其他异常。
兴许只是刮风吧,二人心想。
一刻钟后,一道黑影,潜进了太子寝宫。
......
次日,寅时初,太子起身,准备上朝。
刚梳洗罢,近卫忽然走近太子,在太子耳边说了几句话。
太子听罢,便挥退左右,等伺候的宫人们都离开了,方道:“出来吧。”
话音方落,只见太子寝殿之内,忽然出现了一名玄衣男子。
那男子出现后,便单膝跪下,拜道:“属下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摆摆手,道:“不必多礼,说吧,是不是文韬要你传话给孤?”
那玄衣男子闻言,便颔首答说:“文二公子让属下给殿下捎个口信。”
太子闻言,便叫那玄衣男子起身回话。
那男子依言站起身来,走到太子近前,方放低声音,将文韬交代的事情,跟太子说了一遍,末了,又将文韬交代他送信一事,也报与太子。
太子听罢,略沉吟了片刻,说:“孤知道了,你将信留下,先下去吧。”
暗卫闻言,立即将两封信件拿出来,呈给太子。
太子近卫接过信件,那暗卫便身影一晃,又消失了。
太子这才又对近卫道:“安排两个靠得住的人,将信送去文家和陆家。”
“是,殿下。”近卫颔首应是。
......
一个时辰之后,这两封信,分别被送到了文国公府,还有护国公府。
文国公府收到的,是文韬报平安的信件,自是欢喜。
可护国公府收到的却是“报忧”信,想当然耳,自是高兴不起来的。
林氏听说宫里有密信传来,忙放下手边的事情,让人将信赶紧拿给她看。
宫里的密信,还是太子传过来的,林氏还以为是什么朝局大事,结果打开一看才知道,这信不是太子写的,乃是文韬写的。
当然,信到底是谁写的,这会儿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自然是信的内容。
陆铮受伤了!
林氏的心,当即就乱了。
虽说,林氏早知道战场上刀枪无眼,陆铮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伤也受过不少,可是,每一次听到陆铮受伤的消息传来,她都觉得,自己着实没法淡然对待。
最让她不淡定的是,普云大师前些年曾给陆铮批命,说陆铮今年有一死劫。
这一劫,若是过了,从此以后,一生无忧,可若是过不去......
下面的话,就算普云大师不说,林氏自己也猜得出来!
既是死劫,那过不去,自然就是活不成了!
林氏跟魏氏本来都不想让陆铮今年再上战场的,就是怕这死劫一说,在战场上应验了。
可是,君命不可违,陆铮又坚持要去,她们纵然担心,也只能眼看着陆铮又上了战场。
本以为,这次战事不急,陆铮应该没事才对,哪成想,这人真的受伤了。
虽然,文韬在信中说陆铮已经脱离了危险,只要好好养伤,应无大事。
可是,林氏还是忍不住联想到了陆铮的那个死劫。
越想越慌,林氏当下就拿着信,跑去找魏氏商量去了。
魏氏这边,一见到信,反应跟林氏差不多。
也直接想到那死劫之说了。
婆媳两个对视一眼,眼中都是一样的凝重。
片刻后,魏氏沉声道:“不行,陆铮的婚事,不能拖了,得赶紧定下来才行,大师一直说,他们缘分未到,缘分到了,这件事自然就成了,依我看,现在就是缘分到了的时候。陆铮的死劫,兴许就是这次,大师曾说,陆铮的死劫,要有贵人相帮,方能破除,这贵人是谁,我们并不知道,但是,这顾二小姐是陆铮命定的有缘人,你我可是都清楚的。”
“兴许,这位顾二小姐,不只是陆铮的有缘人,还是贵人呢!你没听文家小子信里说,陆文说,本应该夺去陆铮性命的那支毒箭,被陆铮身上穿的那件药藤软甲,给挡下来了,这药藤软甲的真实来历,别人不知,你我却是心知肚明,乃是那位顾二小姐给陆铮做的,虽说这姑娘做那软甲,是受普云大师所托,但是,焉知不是大师早已勘破天机,才这样安排的呢?”
“娘您的意思是......”
“我要去求太后娘娘赐婚!”魏氏这话说的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可......”林氏却觉得,这样突然去求太后娘娘赐婚,怕是有些不妥。
不过,魏氏显然主意已定,再不听林氏所言,直接就道:“你收拾一下,随我进宫,这件事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万一又有了变故,陆铮这辈子,怕是就真娶不上媳妇了,你也不想看着自己儿子,独身一人过活吧。”
林氏一听这话,心中一乱,瞬间也没了劝说的心思。
魏氏这话,可算是戳进她心里去了。
是啊,哪个当娘的,愿意看着儿子终身不娶,独身一人,凄苦一生呢?
魏氏是个行动派,当即说做就做,叫人传话免了晨省,便与林氏带着普云大师当初给的批言,一同进了宫。
第三百八十二章:求旨
魏氏跟林氏的身份,想要求见太后娘娘,并不算难。
递了牌子,等了没多少时候,太后那边就叫人来传了。
魏氏带着林氏,匆匆去了太后的寿安宫。
她们到寿安宫的时候,太后才刚用完早膳不久,便在偏殿见了魏氏与林氏。
魏氏和林氏见了太后,立即行礼问安。
太后笑眯眯地叫了起,又赐了座。
魏氏坐下后,也不等太后娘娘发问,直接便道:“太后娘娘,臣妇有一事相求,但请太后娘娘慈悲,允臣妇此事。”
太后一听这话,目光便微微闪了一下,随即笑问:“是什么样的大事,劳你这般恳求?你且说说,也叫哀家听听。”
魏氏话说的不清楚,太后哪敢随意答应下来。
虽说,这些年护国公府低调行事,甚少为着什么事进宫来烦她,但是,她也不能什么都不问,就先将话给允出去了。
她的诺言,可不比寻常妇人,轻易可不能说的。
魏氏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今日来,是本着想要求下旨意来的,自然得诚心相求。
遂,魏氏便将自己此行来的目的,如实跟太后说了。
太后听罢,眼中便露出几分讶然。
不过,随即便又敛去,转而不动声色地问道:“这门婚事,当真有普云大师批言?”
“这如何能有假?”魏氏立即回道。
说着,也不待太后再问,便叫林氏将普云大师曾经写给她的那一纸批言,呈给太后看。
太后接过来展开一看,便见上面确实是普云大师的字迹。
这字迹她绝对不会认错。
她手中可有普云大师亲手抄录的佛经,日日都要拿出来研读,如何能认错?
既是大师批言,那看来这二人,当真是天定的缘分了......
可是,陆铮身上背着个克妻的名声,若是就这么赐婚,永宁侯府那边,会不会有什么意见?
虽说永宁侯无论身份地位,还是对南诏的贡献,都比不山护国公府,但是,也不能因为这个,就随意下一道,叫永宁侯府寒心旨意吧?
许是看出了太后的犹豫,魏氏咬咬牙,抽身便跪了下去。
“太后,臣妇家中,只陆铮这一个男丁,能上战场了,若是陆铮无后,将来,陆家怕是没人再能带领镇北军了,陆家一心为国,陆铮更是心系家国天下,思君尽忠,他十岁出头,便随其父上了战场,外人都以为,他只在西北待了三年,可事实上,又何止三年?那是六年整啊!他如今,也不过才十六岁......臣妇也知道,外界对他有诸多误会,言他,克妻......可是太后,臣妇并不相信这些话,正如普云大师所说,陆铮他只是,没有遇到真正的命定之人,可如今他遇上了,臣妇实在不愿再看着这个孩子,错过这一段天赐的良缘啊,太后您一向慈心,故臣妇恳求太后,请太后全了臣妇这一番心愿吧!”
魏氏这一番话,真可谓是字字泣血,叫闻者无不动容。
诚然,她来求太后下旨,也是明白陆铮克妻的名声,会叫永宁侯府有顾虑,或者更往更严重的方面说,会不答应这门亲事。
若非是有这些顾虑,她也不会明知太后为难,还硬要来求了。
不到万不得已,她又如何想在太后面前,哭诉这些事呢?
陆家这些年,对南诏的付出,皇家会没有看在眼里?
可是就算看在眼里了,惠帝仍旧是对他们家诸多猜忌,对陆铮诸多打压。
在这样的情况下,魏氏又岂会愿意拿陆家的功绩来说事?
可是,若现在不说,真等到陆铮出事了再来说,那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陆铮十六岁的死劫,也不知到底过了没有,要是再抓不住这近在眼前的缘分,陆铮难道真不娶妻不成?
陆家嫡系一脉,如今只他与陆铭两个男丁。
陆铭那样的身子,此生,怕是很难有后。
可陆铮不同啊,陆铮自小,身子骨就好,几乎都没怎么生过病,要不是那个该死的克妻恶名,以陆铮的出身、长相、地位和能力,又怎么会娶不上媳妇?
不是她要吹捧自己的孙子,陆铮这般条件,别说娶个世家女子为妻,便是尚公主,那也不是不行的。
当然,真要让陆家尚公主,他们还不愿意呢。
娶了公主,虽说尊贵,可规矩能把人压死,陆家还不需要公主来抬高门第,自然不会想要给陆铮尚公主了。
况且,这些都是在陆铮没有那克妻恶名的前提之下,才能成立的。
陆铮外在条件再如何的优秀,如今仍旧面临着娶妻难的尴尬境地。
是以,好不容易出现了未来媳妇人选,魏氏自然不想错过。
谁知道错过了这次,还会不会有这样的人选出现?
这件事,越早敲定下来,她就越放心。
太后本来还有些犹豫,但见魏氏跟林氏婆媳两个,都捏着帕子哭得可怜巴巴地,也是有些于心不忍。
魏氏那些话,虽然有些以功相胁的意思,但是,也不可谓不是实情。
陆家这些年,为南诏流了多少血,太后也不是不知。
魏氏拿这样的功绩来求旨,太后当真不好不应。
永宁侯府跟护国公府相比起来,分量着实太轻了。
尤其是,陆铮现在还在西北替南诏打仗,这个节骨眼上,太后还真不好驳了魏氏的面子。
既然有普云大师的批言,那这个旨意,倒是也没那么难下。
思及此,太后凤目一转,便笑说:“这成婚本是好事,哀家也愿意促成一对有缘人,一道旨意么,既是二位亲自来求,哀家便帮你们跟永宁侯府牵个线。”
“臣妇叩谢太后娘娘慈心。”魏氏跟林听到太后应了,均是一喜,随即叩首谢恩。
太后闻言,便一脸慈和地笑了笑,随即又叫人将魏氏跟林氏扶起来。
太后既开金口,那这件事情便已经算是定下来了。
魏氏跟林氏婆媳二人起身后,便互相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掩不掉的喜色。
太后倒也痛快,既答应了魏氏婆媳,即刻便命人拟了一道懿旨,派人送去了顾家。
第三百八十三章:赌一把
太后的懿旨到了顾家,顾家上上下下,全都惊呆了。
除了因在山上没能亲自前来接旨的安笙,所有人,全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传旨太监却不管顾家众人如何惊愕,双手托着懿旨往前微微一送,便道:“顾老夫人,接旨吧。”
徐氏闻言,狠狠地打了个机灵,然后,在方氏和沈氏的搀扶下,晃晃悠悠地起了身,迷迷糊糊地接过了懿旨。
方氏给顾新海使了个眼色,顾新海意会,忙拿着丰厚的赏银,送予传旨太监,传旨太监接过赏银,这才满意地走了。
传旨太监走后,徐氏双手捧着太后懿旨,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徐氏一晕,也没人再有心思去管太后懿旨了,都去忙活徐氏去了。
又是找大夫,又是掐人中,又是灌药茶的,折腾了好一通,徐氏才醒过来。
刚一醒过来,徐氏就扬手要看懿旨。
徐嬷嬷忙将懿旨捧过来给徐氏看。
徐氏展开之后,看了半晌,都没有说话。
她不说话,房里其他人也没有说话。
尽管大家心里都有想法,但是,徐氏不开口,谁也不会多言。
永宁侯顾麟上朝去了,这会儿还没有回来,家里一个当事的男人都没有。
方氏早就安排世子顾琮去外头迎永宁侯去了,怎么说,也要在顾麟进家门之前,让顾麟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谁能想到,太后突然传了这么一道旨意下来。
按说太后赐婚,这可是顾家的荣耀,
可是,这赐婚的对象......
这里面,最高兴的,怕就是方氏了。
不过,大家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也不敢将自己的高兴表现出来。
尤其是,现在徐氏的意见尚且不明,她更加不能乱说话。
她现在尚且在禁足期间,今日若非太后传下懿旨,她本是不能出门的。
因而,这个时候,还是能低调一些,就低调一些吧。
至于高兴什么的,还是自己在心里偷着乐吧。
她就知道,顾安笙这个小贱人,斗不过她,不受自己安排了又怎么样?
还不是要受太后的安排!
太后可真是了解她的心意,知道她看这个小贱人不顺眼,直接就指了这样一门婚事。
那陆家小子,前前后后,得克死了三个未婚妻吧?
这还只是大家伙听说的呢,没听说的,谁知道还有多少呢!
只要一想到安笙即将成为那被克死的未婚妻中的一个,方氏心里就充满了近乎恶意般的痛快。
这段时日,就没一件让她高兴的事,如今可算有件让她心里豁亮的事情了!
这些个眼中钉,肉中刺,能拔掉一个,是一个么。
更何况,还如此的不费力气,方氏觉得,自己简直做梦,都能笑醒过来。
看来,她的好运道又要回来了啊......
方氏正暗暗偷笑呢,便听徐氏道:“快,派人去将二小姐请回来。”
徐嬷嬷忙颔首应是,然后出去叫人,去弘济寺请安笙回来。
“娘,您这是......”方氏一见徐氏这个态度,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她心道,徐氏不会不同意吧?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觉得,懿旨都下了,徐氏即便不同意,怕是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这般一想,她便又放心了。
徐氏明白方氏在想什么,不过,她现在也懒得理会方氏,所以直接就道:“你尚在养病期间,还是先回去吧。”
方氏一听这话,脸色顿时一僵,唇角抽动了两下,还是福身应了声是。
宋氏嘲讽地看了方氏一眼,那目光像是在对方氏说,谁不知道你那点儿龌龊心思。
方氏一见宋氏这个眼神,脸色不由更加难看,狠狠地一甩帕子,离开了徐氏房中。
方氏走后,徐氏又对沈氏和宋氏道:“你们也忙你们的去吧。”
“是,娘。”沈氏和宋氏闻言,也福身应是,然后退出了徐氏的卧室。
她二人走后,徐嬷嬷回来了。
徐氏见徐嬷嬷回来了,便对她道:“芳兰,你去各院都走一趟,告诉她们,谁也不许在二小姐面前胡说八道,若是被我知道,哪个长舌的在二小姐面前说护国公世子什么话,定不轻饶!”
“是,老夫人,奴婢这就去。”
懿旨已下,徐氏愿不愿意,其实都不重要了。
正如方氏所想,就算徐氏不同意,又能怎么样呢?
更何况,徐氏真的会不同意吗?
京中确实传说陆铮克妻,可是,谁又知道那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万一,万一陆铮克妻一事是假的,之前那几个未婚妻的事情,只是巧合,那安笙嫁过去,可就是护国公府未来的国公夫人!
安笙一个庶女,将来就是嫁得再好,也不可能嫁到护国公府这样的人家了。
徐氏想赌一把,赌陆铮克妻一事,是假的,那这场联姻,将来能给顾家带来的好处,就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了。
这场赌,她稳赚不赔。
赢了,是她的运道,输了,也不过是损失了一个庶出的姑娘,到底当不得什么事。
实在不行,再给顾麟和顾荣娶几房妾室,还愁生不出孩子么?
怎么想,这笔买卖,顾家都不吃亏。
即便克妻的事情是真的,陆铮真将安笙克死了,那陆家,可就欠了他们家一条人命,到时候,陆家还敢不任他们予取予求?
徐氏越想,越觉得这道旨意来的好,来的巧,来的妙。
她正愁顾家没有机会在朝堂上再进一步,现在跟陆家联了姻,那还愁以后没有机会么?
......
多半个时辰后,顾家的婆子上了山,说家里有大事,要请安笙回去。
安笙一听这婆子口气,就隐隐觉得奇怪。
家里出了什么大事,需要将她请回去?
徐氏可从没有这样注重过她的意见,莫不是,这件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多思无益。
安笙跟师傅说了一声,便带着郑妈妈和青葙,跟那婆子一道下了山,回永宁侯府去了。
她回去的时候,永宁侯顾麟刚刚回到府中不久,还在徐氏房里说话没有离开。
是以,安笙去徐氏那边的时候,便正好碰上了这位,平日里难得一见的亲爹。
第三百八十四章:见客
房中只有顾麟,却不见其他人的影子,安笙愈发觉得奇怪。
她福身向顾麟和徐氏行礼问了安,徐氏叫了起,又叫人搬来凳子给她坐。
“安笙啊......”徐氏脸色有些发灰,唇色淡白,可见之前说病了,是真的。
她开口唤安笙的名字时,中气仍有些不足,语气中似乎还有一种似慈爱,又似悲伤的情绪?
安笙有些莫名,不动声色地应道:“孙女在。”
徐氏微微叹了一声,才又道:“急着将你叫回来,实在是,出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必须得将你请回来才行啊,咳咳......”
说到这里,徐氏便咳嗽起来,话音便停了。
永宁侯顾麟见状,忙将床边矮几上的茶水,端给徐氏。
“母亲,您喝口茶,润润喉吧。”
徐氏接过茶水,轻啜了一口,然后又将茶水交给顾麟。
顾麟重新接过放好,神情姿态皆无比恭敬。
安笙看着这一幕,却愈发不解。
徐氏特地将她叫回来,连给师傅赔罪都顾不得了,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看她跟顾麟两个,是多么的母慈子孝吗?
恐怕不可能吧?
果真,下一刻,徐氏便接着道:“一个时辰之前,宫里来了一道懿旨,是关于你的,是以,祖母才不得不让人将你请回来。”
什么?
安笙听了徐氏的话,终忍不住惊讶了。
徐氏说,宫里传下一道旨意,是关于她的?
这......
“芳兰,将太后娘娘的懿旨,拿给二小姐看看。”
“是,老夫人。”徐嬷嬷颔首应罢,转身便去将那道懿旨拿过来,呈给安笙。
安笙双手接过来,展开一看,便愣住了。
她没看错吧?
赐婚?
徐氏一看安笙的表情,就以为安笙是吓着了,为怕安笙有什么反抗之心,徐氏立即便道:“太后娘娘听说你福泽深厚,这才下旨赐婚,这样的荣耀,一般人,可是得不到的,安笙啊,你要感念太后一片慈心啊。”
安笙听了徐氏的话,不觉有些好笑。
徐氏是真将她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了吧,连这样哄孩子的话,都说得出来。
太后无缘无故,会给她赐婚?
她不过永宁侯府一个小小庶女,太后只怕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吧!
可是,太后若真不知道她,又怎么会突然下旨赐婚呢?
这件事,实在是有些诡异......
正想着呢,外面丫头忽然来报,说护国公府,来人了!
徐氏跟顾麟一听,面上皆是一惊。
然后,徐氏立即命人将客人先引到花厅,又叫人去请方氏过来,跟她一道去见客。
不管怎么说,方氏现在仍然是永宁侯夫人,安笙又得叫她一声母亲,陆家来人,方氏必须得去招待。
徐氏忙着招呼人替她整装打扮,准备出去见客。
顾麟和安笙候在一旁,大眼对小眼,相顾无言。
顾麟其实是有心想要说些什么的。
这个女儿,虽说他不算在意,但是,总归是自己的女儿,现在女儿得了一个不知是福是祸的赐婚,顾麟这心里,也有些疙瘩。
可是,父女两个太久没有面对面说过话了,如今又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顾麟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好容易,等顾麟酝酿出了一句话,想要说,却被徐氏给打断了。
“麟儿啊,你公务繁忙,就先忙你的去吧,娘先带安笙出去见见客人。”
南诏对有了婚约的男女,约束不深,是以,徐氏说要带安笙出去见客,倒也没什么不妥。
顾麟听徐氏这样说,也只好先应下来,出去忙自己的去了。
徐氏则带着仍有几分困惑的安笙,出去见客。
来的是护国公夫人林氏,和老太君魏氏,着实将顾家众人又惊了一跳。
太后的懿旨刚下来,陆家老太君和当家夫人,就上门来了。
看来这婚事,是真没跑了。
安笙跟着徐氏一路去往花厅,沿途接收了数道充满同情,和隐隐嘲讽的目光。
她略一想,便明白了。
陆铮克妻,这件事,怕是京里少有人不知道吧。
所以,她得了个看似光鲜的赐婚,担着别人几辈子可能都求不到的荣耀,能不能有命挺到成婚,还不一定。
所以,这些人既同情她,又带着一点儿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看好戏的阴险心理。
很好,安笙将这些目光一一记下,准备找机会好好回敬回敬。
咒她死什么的,这个绝对忍不了!
她好容易重活一次,是那么容易就能死的么!
徐氏跟安笙,在快到花厅的时候,跟方氏对面碰上了。
方氏一见安笙,就笑成了一朵花,“安笙啊,母亲还未恭喜你,许了个这么好的人家呢,将来你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母亲啊。”
“母亲说笑了。”安笙淡淡地看了方氏一眼,福身答道。
她的神情不卑不亢,语气不悲不喜,跟方氏现在的摸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徐氏在安笙垂首福身的时候,狠狠地瞪了方氏一眼,示意她闭嘴别乱说话。
方氏在心里将徐氏和安笙翻来倒去地骂了几遍,这才不甘不愿地跟在了徐氏身后。
安笙跟在徐氏另一边,也不看方氏,几乎将方氏忽视了个彻底。
方氏见安笙这般态度,便暗暗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她心想,且让这死丫头得意几天吧。
她现在定然以为自己找了个好婆家呢,所以才敢这样尾巴翘到天上去,等她知道自己找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婆家,看她还笑不笑得出来!
很快,徐氏她们便到了花厅。
两家人一见面,便亲亲热热地问了好。
安笙向魏氏和林氏福身见礼,魏氏跟林氏忙都叫了起。
抬起头来的时候,安笙的目光,正好与林氏撞到了一处,便见到,林氏眼中似有歉然。
她轻轻敛下眉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本来就怀疑,太后突然赐婚,这件事太过蹊跷,看来,果真是有原因的。
观林氏之反应,这门婚事,怕应该是护国公府,一力促成的吧。
前些日子,林氏对她态度那样亲和,又是邀她做客,又是送东西与她,是不是,就已经在考虑这件事了呢?
第三百八十五章:纳征
魏氏跟林氏来永宁侯府,其实,是带人来纳征的。
因有太后赐婚,这门婚事就相当于已经算是定下来了,所以,诸如纳彩、问名、纳吉之事,便都可以省略,直接跳到这纳征一步。
魏氏认为打铁需趁热,既然懿旨已下,陆家也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时候,她更加不怕别人知道她的心思。
安笙既然是普云大师批下的,陆铮的命定有缘人,那么,他们成婚,就是天经地义。
她亲自带人过来纳征,更是对安笙的看重。
顾家不该不愿意才是。
顾家确实没什么不愿意的。
懿旨已下,谁愿意与不愿意,都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看陆家这般重视这门亲事,徐氏又怎会不高兴?
徐氏高兴了,方氏和安笙自然也就没有插嘴的余地了。
何况,方氏也不想插嘴。
她可是还等着看,安笙被陆铮给克死呢,这时候,哪里会多嘴?
陆家将阵仗闹得越大才越好呢,等安笙死了,他们还能从这件事中得些好处,何乐而不为?
按理说,陆家来纳征,顾家也应该将嫁妆单子列出来才是。
可是,陆家来的太急,根本也没给顾家准备的时间。
不过,魏氏也知道自家理亏,遂就跟徐氏说,今日是她们来的匆忙,准备不周,请徐氏不要着急,改日再叫人补过去就是。
魏氏这态度,明摆着是叫人知道,她着急安笙嫁过去。
可是,这也实在有些太着急了吧?
安笙见魏氏这般态度,简直忍不住怀疑,莫不是陆铮有了什么不妥?
她才做了那样的梦......
思及此,安笙心中顿时一惊,难不成,陆铮真的出事了!
她心跳骤然快了几分,目光一动,扫向林氏。
方才瞧得不够仔细,心里又想着别的事情,她还真没注意林氏的神情。
可如今看来,却发现,林氏眼中果真有忧色。
什么事情,能让林氏这般忧虑,在外人面前,都有些遮掩不住?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陆铮出事了。
想到这个可能,安笙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她甚至已经忘了再去想赐婚的事情,满脑子都在想,陆铮到底怎么了,以致于,徐氏她们说了什么,她都没听进去多少。
安笙这边想的出神,徐氏那边也跟魏氏聊得火热。
“老姐姐放心,安笙是我们永宁侯府的姑娘,这嫁妆上头,我们必然不会亏待她的。”
魏氏大手笔,直接六十四抬聘礼抬过来,她就算拼不过魏氏财大气粗,可在气势上,也不能太过输人。
魏氏其实并不在意安笙能带多少嫁妆过去,她在意的,是安笙这个人,能平平安安地嫁进陆家。
不过,徐氏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也不会不应。
她明白徐氏什么心理,也愿意替徐氏全个面子。
这件事情,总归是她们理亏,若还要在气势上压人,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在魏氏有意的抬举下,徐氏聊得非常开怀。
徐氏这么高兴,魏氏也就放心了。
家里长辈同意了,这门婚事,也就算彻底定下来了。
不过,安笙如今尚且年小,今年怕是成不了婚了,再怎么着急,也得明年才能商量此事。
魏氏知道,这个是没办法的事情,再着急,也只得再等等了。
不过等等也好,正好也看看,安笙跟陆铮订婚之后,到底会不会出事。
要是成婚之前,安笙一直都没出事,那就说明,这姑娘当真是陆铮天定的有缘人,她也更加放心,陆铮将人娶回来。
收下定礼,这门亲事,就算完全定下来了。
魏氏跟林氏也没有在永宁侯府多待,拿到了安笙的八字,交换了双方信物,便离开了。
林氏其实是有心跟安笙私下说几句话的,不过,眼下的情况明显不合适,便打消了念头,想着还是等改日再寻个机会,将人请到府中去,再说吧。
魏氏跟林氏离开后,徐氏便命人,将陆家那六十四抬的纳征礼,送到了玉笙居。
这么多东西送到玉笙居去,这一路上,不知引来多少艳羡的目光。
陆铮克妻是不假,可护国公府鼎盛荣华,也不是假的。
能嫁进这样的人家,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只要能平安嫁进陆家,那这辈子,可就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这样一想,众人又觉得,安笙的命,真是好的不像话。
方氏听到下面丫鬟婆子们传的这些话,当即便冷哼出声。
命好?
这些眼皮子浅显的东西,见着点儿好东西,就忘了,那陆家小子是个什么命数。
三个未婚妻都死了,难道安笙真就能平安嫁过去?
做梦去吧!
她倒要看看,安笙是怎么让陆铮给克死的!
聘礼都抬到了玉笙居,直接将玉笙居的小院给堆满了。
安笙不得不让郑妈妈带人将东西分拣出来,收拾妥当,挑出贵重的,都送到松鹤堂,让徐氏做主安置。
折腾了好一通,才将东西都分好。
这一忙活,便到了午膳时分。
郑妈妈趁着这个时候,才敢问安笙,“小姐,您当真要嫁到护国公府去吗?”
安笙听到郑妈妈的话,便抬头看了过去。
“太后娘娘赐婚,这门亲事,不是我能选的。”这是实情。
“可小姐,您若是当真不想嫁过去,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要不,要不咱们逃吧,您不能......”
“郑妈妈,您也相信,陆铮克妻?”安笙打断了郑妈妈的话。
她明白郑妈妈担心什么。
果然,她这话刚一问完,郑妈妈脸上的忧色,就更重了。
不光郑妈妈,就连青葙脸上,也是一模一样的忧虑。
安笙缓缓笑了笑,对她二人道:“我却不信,这世上,哪有谁是天生克谁的命数?若真有,只要找到互相相克之人,便能将人杀死了,还打什么仗呢?你们也别担心了,再说我正好命硬,你们也都知道啊,所以我不怕这个。”
虽然,安笙这样说,但郑妈妈显然也很难说服。
“可是小姐,若是陆将军克妻是假,那他那三个死于非命的未婚妻,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第三百八十六章:反应不一
“谣传罢了,妈妈应当明白,这世间没什么是比谣传,更能蛊惑人心的了?”
“可是......”
郑妈妈还要再说,话刚出口,却被安笙打断了。
“这门婚事,我并没有什么勉强不愿,妈妈放心就是了,我亦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妈妈信我的吧。”安笙语调软软地道。
安笙都这样说了,郑妈妈又能再说什么呢?
“是,小姐,奴婢知道了。”郑妈妈暗叹一声,敛眉应了安笙的话。
小姐既已下了决定,那她也只能听从了。
她在心底暗暗发誓,无论前路如何,她一定会尽力护小姐周全的!
青葙亦在心底起了个,郑妈妈相同的誓言。
不管前路如何,她们一定会拼尽全力,护小姐周全!
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安笙今日怕是不能回山上了。
于是只好在玉笙居待下了。
不过,她待下了,却不见人,对外只说要给普云大师抄经。
徐氏一听,立即不许人去打扰安笙。
虽说跟护国公府联了姻,可是,普云大师这条线,也不能放。
能把人哄回来,自然是好的。
既然安笙有这个心,徐氏自然支持。
安笙关起门来在房里吃好睡好,可其他的地方,就不这么平静了。
太后懿旨降下来,不光永宁侯府上下震惊,护国公府上下,也是齐齐惊愕。
郑氏一听说太后给陆铮指婚的人选,更是当即摔了屋子里那只斗彩如意耳尊。
这耳尊是皇上从前赏给郑氏丈夫,前护国公陆鸿武的,值不值钱另说,单这份金贵,就不可比拟。
幸亏郑氏身边的鬟婆子眼疾手快,飞扑过去,在耳尊落地之前,将东西给接住了。
看着脚边上叠罗汉一样缠在一起的丫鬟婆子们,郑氏胸口一阵疼。
“孽畜,孽畜!我就知道,他什么都要抢我儿的!”郑氏一边咬牙切齿地说着,一边将胸口捶地咚咚直响。
江妈妈见郑氏这样,不由心疼,连要规劝的话,也忘了说,忙爬起来,将耳尊交给芳翠,让她拿去摆好,自己去劝慰郑氏去了。
“夫人消消气,您忘了,那丫头跟大少爷可是天生相克的命格,大少爷若将她娶进来,才真是招惹祸端呢,现在人叫那位娶了去,不是正好么。”
江妈妈说这话的本意,是想叫郑氏宽宽心。
那成想,郑氏听了她这话,宽心没有,气倒更大了。
“正好?这怎么能正好?本来陆铮就克着铭儿,现在又添了那丫头,这二人凑到一起,铭儿如何能好!”
“哎呦,夫人,您快别说这样的话,叫老夫人听了,可不得了。”江妈妈一见郑氏越说越没边儿,吓得脸色都变了,赶紧劝道。
郑氏一听江妈妈提到魏氏,当即双眼怒睁大,吼道:“老夫人怎么了!她偏心,眼里心里都是陆铮那个孽畜,怎么还不许我说了!”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夫人您想啊,您气坏了自己的身子,谁来照顾咱们大少爷啊,您说是不。”
果然,陆铭就是郑氏的软肋,一提到陆铭,郑氏的火气,瞬间就散了。
“对,我的铭儿,我若是气出个好歹,谁来照顾铭儿呢,老夫人偏心,我若去了,林氏会虐待我儿子的!我不能有事,不能......”
郑氏这明显是有些魔怔了,江妈妈等见她这样,也都不敢再乱说话了,生怕哪句话没说对,再刺激到她。
......
见山楼,陆铭房间内。
陆铭听宛筠说完太后赐婚的消息后,双眼便微微眯了起来。
宛筠一见陆铭这个表情,心便一缩。
大少爷每每露出这个表情,定然是要......
宛筠赶紧暗暗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了。
房间里静的吓人,宛筠大气也不敢多出。
过了好一会儿,陆铭才道:“扶我起来。”
“是,大少爷。”宛筠闻言,忙走过去,将陆铭扶下了床。
片刻后,陆铭写了一封信,密封好,交给宛筠,道:“送去那个地方。”
宛筠接过信,然后立即将信揣进怀里,贴着胸口放好。
果然跟她猜的一样,大少爷又给那个人传信了。
上一次传信,是叫人在二少爷行军路上设伏,对付二少爷,这一次,不知大少爷又要做什么。
宛筠捏着胸前的衣裳,心跳如雷一般。
“还不快去!”陆铭见宛筠接过信后,迟迟没有动身,不由皱眉。
宛筠闻言,忙垂首行了一礼,然后快步跑了出去。
陆铭静静地站着,看着宛筠身影消失的方向,目光幽冷而漠然。
林氏跟魏氏回了护国公府,便写了一封信,叫人送去西北,交给儿子。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说,都得给儿子去个信儿。
不过好在,林氏是知道,儿子也是中意安笙的。
早些定下婚事也好,省得儿子一上了战场,就跟不要命似的,拼起来不管不顾,总是受伤,叫人跟着悬心。
兴许成了家,这人就沉稳了,也知道该小心保重自己。
信走得陆家自己的路子,一路快马加鞭,相信到西北,应该也用不了几天。
安排人送了信,林氏又想着明日得请安笙过府坐坐,她想跟安笙解释一下,为何这般匆忙去太后那里请旨赐婚。
但愿安笙听了她的解释,不会怪她们才好啊。
扶冬见林氏写完了信,仍是一脸忧虑,稍稍一想,便明白林氏为何这样了。
想了想,扶冬低声劝道:“夫人宽心,顾二小姐是个至纯至善的好姑娘,她会理解夫人跟老夫人的苦心的。”
林氏听了扶冬的话,轻叹一声,道:“但愿如此吧......对了,你差人送个帖子给安笙,我明日想请她过来坐坐。”
扶冬一听林氏这话,便明白林氏要做什么,于是忙颔首应下,叫人送帖子去了。
半个时辰后,林氏的请帖送到了顾家。
想当然耳,这份帖子一到顾家,又引起了众人议论纷纷。
说什么的都有,羡慕的,嫉妒的,说酸话的比比皆是,安笙倒是挺淡定,接了帖子,就叫人回话给陆家仆役,叫她给林氏回话,说明日定会准时赴约。
第三百八十七章:解释
安笙这边才接到林氏的帖子,徐氏那头就差人来请她过去。
其实不必过去,安笙也知道徐氏想做什么。
无非就是提点自己,明日去陆家,要少说话,不能失礼,不能给永宁侯府丢脸云云。
而结果也不出安笙所料,徐氏将她叫过去,果真是耳提面命地交代了许多,让她要注意的地方。
安笙垂首听着,好似很认真,实则神思早就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徐氏长篇大论了说了一通,才满意地停了口,端起茶杯呷了口茶,问安笙:“祖母说的这些,你记住了没有。”
安笙立即颔首答说:“记住了。”
徐氏满意地嗯了一声,然后又笑着道:“你也别怪祖母多事,只是你年纪尚小,许多事情,若没长辈提醒,你自己也想不到。”
“祖母说得极是。”安笙点点头,一副听话模样。
徐氏见安笙这般听话,不由大为满意,接着又说:“明儿你回来后,祖母安排人去给你量量尺寸,夏装也得赶着做出来了,你母亲如今病着,怕是没精力管这些事,你二婶和三婶连日事忙,兴许一时也有疏漏,你也别怪她们,祖母都记着呢,忘不了。”
“多谢祖母惦念。”安笙老老实实应下,绝口不提前几日府里来了绣娘裁缝,给姑娘们量尺寸做夏衣,却忽略了她的事情。
徐氏对安笙的识趣显然十分满意,赞了几句,才叫安笙回去。
回到玉笙居,青葙就气得嘟着唇说:“老夫人这话说的可真轻巧?府里统共几个姑娘,量制夏衣,怎么单就将小姐给忘了?老夫人前几日都绝口不提此事,如今倒是想起来了,别是怕小姐穿的不好,叫外人笑话吧!”
“你既知道这些,又何必跟她们生气,几件衣服而已,我又不在乎。”
“奴婢知道小姐不在乎,奴婢也不是真在乎她们那几件衣裳,再说了,小姐难道缺银子吗?几件衣裳也做不起吗?奴婢是生气老夫人这般势力,如今见小姐跟护国公府定了亲,就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对待小姐了。”
安笙听了青葙这话,便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在替我抱不平,不过往后,这话不必说了,咱们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她们什么心思,我也知道,我又不会被她们这么哄了去,你就别担心了。”
“奴婢知道,奴婢就是一时忍不住,跟小姐絮叨几句而已,小姐别放在心上,是奴婢多嘴了。”
安笙有意逗青葙,便道:“去瞧瞧晚膳吃什么,这才是正经。”
青葙一听安笙说起这个,就忍不住笑了,然后福身应了一声,转身去小厨房了。
青葙走后,安笙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青葙方才说的那些话,她心里都明白,也看得真真的。
她跟青葙说,她不在乎,但心里总归不太舒服。
她不舒服,倒不是因为生气伤心,她只是不喜欢徐氏这种,拿她当傻子哄的态度。
徐氏当真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明白,她说什么,自己就应什么,做个听她话的应声虫吗?
是不是有点儿,太瞧不起她了!
虽然不在乎她们不重视自己,可是,却不代表,她会喜欢别人拿她当傻子哄!
徐氏,太过自以为是了......
次日,一早用过早膳,去给徐氏请了安,安笙便带着青葙出门了。
坐的仍是那辆宝马簪缨华盖马车,徐氏竟然还叫人备了礼,让安笙带着。
安笙在一众艳羡、嫉妒、又同情的目光中,离开永宁侯府,去了护国公府。
到了护国公府,仍是林氏身边的大丫鬟扶冬亲自出来相迎,将安笙主仆带去了林氏的留樨院。
林氏一见安笙,就将人拉住了,连礼也没叫安笙行全。
安笙见林氏这般态度,也就没再端着,顺从地跟林氏坐了下去。
房间里点着上好的熏香,桌上是香茗果点,都是永宁侯府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林氏招待她,向来不拿次品。
安笙之前没有注意这些,如今才觉得,也许这门婚事,早有迹象,只是她自己从来没往那方面去想。
林氏跟安笙说了两句不打紧的闲话,请安笙喝了杯茶,才渐渐步入正题。
“安笙,我唤你安笙,你可愿意?”
“自然,夫人不必顾虑。”如今身份不同,林氏唤她名字,倒也说得过去。
林氏见安笙并无不喜,这才接着道:“实不相瞒,其实,我早有这个心思,想要去你家里提亲,替陆铮求娶你过门,你大抵还不知道,其实,普云大师之前曾替你跟陆铮批算过,说你们乃天定的缘分,若非如此,我也不敢生出这样的心思,你应该也听说过,外界对铮儿有诸多臆测,言他......克妻,故而,若非是有大师批言,我是断断不会想要给你和铮儿定亲的,这话,原不该跟你一个姑娘家说的,可是,我知道你在家中处境有些难,几次接触下来,我又自觉你不是一般的姑娘,我想着,你应该是愿意替自己做主的,所以,即便不合规矩,这些话,我也想跟你说一说。”
安笙确实没想到,林氏一开口,就会跟说这样的话。
不过,林氏这般坦诚的态度,确实让她心中生出不少好感。
诚如林氏所说,这些话,确实是不应该跟她一个姑娘家说。
但是,她亲娘不在了,方氏对她又是那个样子,徐氏也不见得对她有多少真心,所以,林氏这话,还真就只能跟她说。
但是,林氏若是打定主意拿身份压人,不跟她解释这些,也是完全可以的。
可林氏没有,她确实是在真诚地,向安笙剖明自己的心迹。
这一点,着实难得。
单只凭着这一点,安笙就高看了林氏一眼。
说话做事如此坦荡磊落,林氏的心,不能坏到哪去。
而且,林氏说,之所以会生出想要给她和陆铮定亲的心思,其实是因为师父的批言,不过师父什么时候下的批言,她怎么不知道?
看来得好好问问师傅才行!
师傅这一纸批言,可是直接就将她的终身,给定出去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不自在
批言一事,安笙可以稍后自己去问普云大师,所以并不急着知道。
她现在真正着急的,是陆铮到底怎么样了。
“夫人,既然您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便也不藏掖着了,我想问问夫人,陆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林氏一听安笙的话,就忍不住,又叹了一声。
她就知道,这姑娘聪慧异常,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不错,陆铮那边,是出了些状况,”林氏脸色凝重了几分,然后,又吩咐扶冬,道,“扶冬,将那封信拿过来。”
扶冬闻言,忙福身应是,然后转身去将文韬写的信,拿过来,递给安笙。
安笙看了看林氏,见她点了头,便接过信,展开看了起来。
信不长,事情叙述的也很清楚,语气也不夸张,安笙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文韬的笔迹。
文韬去西北劳军了,所以,这封信应该没有问题,陆铮确实受伤了,而且伤得还不轻。
“云亭在信中说,本该致命的那一箭,被铮儿身上穿的药藤软甲,给挡下了,安笙,陆铮的命,是你救下的,我在这里,先替他谢过你的救命之恩了。”
说罢,林氏竟站起来,朝安笙深深地鞠了一躬。
安笙被林氏这动作骇了一跳,忙起身去扶,口中叫道:“夫人不可,您这是折煞我了!”
林氏直起腰身,摇摇头,眼中渐渐带了泪意,“这礼,你受得。”
“夫人,您......”安笙实在是有些不知说什么是好了。
她着实没想到,林氏会有这样的举动。
况且她给陆铮编那个软甲,也是听师傅交代,才编的,再说这其中还有青葙和慧通帮忙,绝不是她一人之力,林氏这样,她着实受不起啊。
林氏见安笙面上有些不安,忙将人又拉回去坐下,解释道:“你可能不知道,早些年,普云大师曾给陆铮算过,说他十六岁这年,有一死劫,需得贵人相帮才能化解,昨日我跟老夫人收到信,便都想起这件事来,这些年,陆铮这死劫一说,比他那名声更让我与老夫人忧虑不安,如今听说他本该中毒箭,却因你送的那个软甲侥幸逃过一劫,便想,你必然就是普云大师所说的,那个贵人了,原本,我是想着,等机会合适些,再去你家中提亲的,可是老夫人一听说陆铮受伤了,就顾不得这些了,急慌慌地就进了宫,我心里也实在担心铮儿,便跟老夫人一道去求了太后娘娘的懿旨,故而,才有了昨日的赐婚一事。”
“我知道,陆铮那名声,着实有些不好,京里的姑娘家,都不想嫁与他为妻,我跟老夫人这么做,等于是逼着你嫁他,可是安笙,你要信我,若非是得到普云大师批言,便是再担心陆铮,我也绝不对强迫你嫁给他的,我并不想害你的......”
让林氏亲口说出,自己儿子克妻一事,不必多想,安笙也明白,这有多难。
可即便为难不愿,林氏还是说了,且将一切都如实告知,安笙心中纵使有些怨气,也被徐氏这态度,给弄没了。
罢了,林氏也确实有苦衷,站在林氏的立场上,她也能理解。
“夫人的苦心,我明白。”不过,纵然理解,安笙仍是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多的,却是没有再说了。
尽管明白林氏她们是有苦衷的,但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她也仍然算是“受害者”。
她确实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这么被人“逼嫁”了。
她原本,并未打算再成婚的,可是如今,不成也不行了,太后懿旨已下,诸事既定,陆家连聘礼都直接下过去了,她愿不愿意,也必须得嫁进陆家。
在这种情况之下,她也没办法让自己毫无芥蒂地对林氏说,十分满意这门婚事,非常愿意嫁给陆铮。
她能体谅林氏的苦心,却无法完全让林氏宽心。
虽然,她若是真不想嫁到陆家,自有办法离开这里,但是,这些都不能跟林氏说。
难道要告诉林氏,自己若被逼急了,就诈死离开这里不成?
林氏又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说是逼迫她,但是事后又这么小心,这么诚恳地跟她解释,她也不能太过小气了。
林氏也明白,安笙能理解她的苦心,已经很好了,不过,她仍然害怕安笙为此对陆铮生了芥蒂,那日后即便成婚,二人也是一对怨偶。
若是那样的话,她就真的做错了,大错特错!
“关于铮儿克妻的事情......”
“这个夫人大可放心,我不在意这些。”这话安笙说的倒是并不犹豫。
似乎是下意识里,不想让林氏认为,她厌恶陆铮那个恶名。
林氏一听安笙这话,当即眼泪就下来了,忙拿帕子去擦。
“我,我这是...哎,叫你看笑话了,你别在意,实在是这些年,听了太多说铮儿不好的,如今乍然听到这样的话,我这心里......”林氏说着说着,便哽咽了,捂着唇说不出话来。
安笙见林氏哭得实在可怜,只好又安慰道:“夫人莫急,这些谣言,我一向是不信的,夫人放心就是了。”
林氏闻言,忙连连点了点头,然后又拿帕子擦了擦脸,说:“好好,我就知道,铮儿是个有福气的,才能遇上你这样好的…好的姑娘。”
林氏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拍了拍安笙的手,脸上尽是欣慰。
安笙却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对。
林氏方才说话的时候,说到那声姑娘的时候,是顿了一下,又转了语气的,是吧?
那林氏原本想要说的,是什么?
莫不是......
安笙想到那个可能性,眼角略抽了抽,此刻,才忽然有了一种,即将成为别人媳妇的诡异感觉。
没错,就是诡异。
说实话,这件事来的实在是太过突然了,突然到,她到现在,也没机会娇羞地想一想,自己也是有婚约的人了。
直到方才听到林氏那略显生硬的话音转变,她才突然惊觉,自己好像,就是林氏未来的儿媳妇,是陆铮,未来的媳妇了......
这感觉,来的突然又后知后觉,安笙忽然间,就有些不自在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棋局如人生
重生以后,安笙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她越是不自在或是紧张的时候,她面上就显得越是镇定从容。
因而,尽管内心翻江倒海一般,她面上却仍是一派从容,大方得体。
林氏见她这般,心中不由更加欢喜,将安笙从头到脚,又看了个遍。
越看,林氏就越觉得,安笙甚合她心意,也合眼缘,合该是她林氏的儿媳妇。
有了儿媳妇,虽然还未娶进门,林氏心里仍旧满足极了。
又想到儿子不日就会收到这个消息,林氏非常不厚道的,笑了。
她心想,让这个臭小子打起仗来不管不顾,就知道拼命耍狠,这下有了媳妇,看他还敢不敢乱来!
安笙见林氏笑得略有些诡异,不禁奇怪,心说护国公府夫人这是想到什么了,能笑成这样?
因今日是林氏私下请安笙过来,又是为了跟人解释道歉的,所以,便没有带安笙去拜见魏氏。
留着安笙吃了午膳,林氏才安排人送安笙离开。
走的时候,自是又拿了许多东西,安笙几番推辞不过,只得收下了。
所幸,林氏准备的都是些瓜果点心,和一些茶叶什么的,若是再贵重的礼物,安笙着实不敢领受。
回到永宁侯府,见了徐氏,将林氏送的东西留下大半,回了话,安笙才回玉笙居。
歇了个午觉,醒来之后,她便让郑妈妈跟青葙收拾了一下,回过徐氏的话,带着人又回山上去了。
徐氏乐呵呵地将安笙送走,根本没想拦着。
安笙这一走,府里议论声就更大了,徐氏起初还没在意,但是在听到有婆子私下传说,安笙早晚也要被陆铮给克死的时候,徐氏终于动了怒。
叫人拔了传话的婆子的舌头,赶出府去,永不录用,徐氏再一次用自己铁血的手段,堵住了阖府上下的嘴巴。
可是,堵得住自己府里奴才的嘴巴,却堵不住这京中的悠悠之口。
太后娘娘赐婚,这阵仗也够大的了,邺京城统共就这么大,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哪里藏得住?
更别说魏氏那么大阵仗去顾家纳征,这不出一日的功夫,京都里面就都传遍了,护国公府的世子陆铮,跟永宁侯府庶出的二小姐顾安笙,定亲了。
这世间从来就不缺少看笑话,说风凉话的人,陆家这些年,位置崇高,军功赫赫,不知招了多少人妒忌。
有些人盯着陆家,就跟那苍蝇盯着鸡蛋似的,恨不得见着一点儿缝,就赶紧往上叮。
这么好的能攻讦陆家的机会,那些人自然不想错过。
可是,太后赐婚,太过没规矩的话,又不敢说。
这顾忌来顾忌去,风头不知怎么的,就转到永宁侯府头上去了。
陆家家大业大,位高权重不敢说,这永宁侯府有什么?
一个没落的侯爵之家罢了,说几句,他们敢怎么着?
于是乎,这一时之间,关于永宁侯府卖女求荣,不顾庶出女儿死活,也要将人嫁给克妻的护国公世子,来攀上护国公府这座大山的流言,就甚嚣尘上了。
等徐氏等人听到流言之后,事情已经朝着一个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徐氏气得心口都疼了。
这些人嘴巴还有点儿德没有,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这亲事是他们家求来的么!
明明是太后赐婚来着,怎么到了这些人嘴里,就成了是她顾家主动巴上去的呢?
“查,快给我查!老身倒要看看,这话是哪个不要命的传出去的,太后赐婚,这样天定的良缘,他们也敢胡说八道,这是置喙太后娘娘不成!”徐氏反手一拍,将身边的梨花案几拍的震天响。
徐嬷嬷忙颔首应下,然后吩咐人赶紧去查流言的来源。
安笙虽在山上,但是有关山下的消息,却都知道。
苏远派人上来给她送信儿的时候,她正在跟普云大师下棋。
安笙捏着一颗白子,笑眯眯地看着师傅,道:“师傅,您这一纸批言,可是将顾家送到风口浪尖上了呀。”
昨日上山后,安笙并未急着问普云大师,有关那份批言的事情。
不过现在看来,她不急,自有人着急啊。
这流言来的太过蹊跷了,按说太后赐婚,就算有人有些想法,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议论出来才是。
可如今,这谣言不仅传出来了,矛头竟然还直指顾家。
要说这里头没点儿隐情,安笙不信。
外界谣传克妻的,是陆铮,可这定亲之后,大家的矛头却指向了顾家,太奇怪了。
普云大师听了徒弟的话,一脸高深莫测,宝相庄严,“你与陆铮,确实是天定的缘分。”
安笙看着师傅,等着师傅继续说。
结果,普云大师说完那句话之后...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安笙:“......”师傅你跟你徒弟是不是就别来高深莫测这一套了,快将话说明白点儿呀,非叫人抓心挠肝地等着。
普云大师看了安笙一眼,“该你落子了。”
说完,再也不看安笙,低下头,专注地盯着那方棋盘,似乎在专心研究棋局。
安笙见师傅这样,不由泄气,伸手,随意将手中白子落了下去。
有个高僧师傅,有时候也真是累,话都说一半,叫你不上不下的吊着,明白一点儿,却又糊涂大半。
普云大师看安笙落了子,便双眼微阖,道了一声佛号,说:“棋局如人生,你的心,已经乱了,这棋,自然也就没什么好下的了,再下下去,你也是必输无疑。”
安笙一听这话,便愣住了。
片刻后,她仔细地琢磨着普云大师这话,忽然间明白了什么,眼中一片清明。
她双手合十,冲师傅行了个佛礼,道:“多谢师傅点化,徒儿明白了。”
普云大师这才捻动佛珠,满意地笑了。
站在一旁观棋的慧通和青葙,互相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疑惑。
这就,完了?
这就,明白了?
也太玄乎了吧,他们什么都没听懂啊,怎么这就明白了呢?
普云大师和安笙接着下棋,并未去管旁边那如出一辙的,两张疑惑的小脸。
第三百九十章:震惊
下了半晌的棋,安笙终于赢了一回,双手一摊,再不肯下了,拽着慧通和青葙,直说饿了,要去用午膳。
慧通和青葙也早就饿了,闻言便跟安笙一道走了。
普云大师看着他们三人的背影,摇摇头,道了一声佛号。
用过午膳后,普云大师和慧通要诵经,安笙就带着青葙去隔壁小厢房里歇午。
青葙憋了半天,总算跟安笙单独相处了,忙问安笙,方才普云大师那番话,何解。
安笙被青葙揪着,也躺不下去,索性歪靠在软枕边上,道:“其实师傅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想要告诉我,无论世事如何,自己的心不能乱,守得住本心,那便什么都不用怕,流言而已,早晚会过去,有何可惧?”
还有一句话,安笙没有跟青葙说,师傅也没有这个意思,是她自己的想法。
山下的流言,指向又不是她,她有什么可着急的?
徐氏她们才是真着急呢,就让她们着急去好了!
她在这山上,多清净!
徐氏怕是也不会想到,当初本是想利用自己跟师傅的关系,替顾家挣些名声,现在名声没挣来,又将自己推到了山上来,躲起了清净。
不过,徐氏也不知道她是来躲清净的,只以为,她是上来赔罪的呢!
由着她们自己愁去吧,徐氏实在是,太闲了,手数度伸到她身边来,也该叫徐氏烦一烦,忙一忙了。
这般一想,她倒是要“感谢”那个传话的人了!
不管山下如何热闹,山上弘济寺里,永远都是一片祥和、宁静。
安笙在山上待了两日,险些都生出干脆剃度出家的心思来了。
不过,就算她要梯度,师傅大概也不会理会她,人家弘济寺又不收女和尚,不对,她也不能叫和尚,顶多算个尼姑。
所以说,还是算了吧,她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完,可不能就这么遁入空门了啊。
再说,她若遁入空门,陆铮可怎么办,这辈子怕是真娶不上媳妇,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安笙眼中的光棍陆铮,此时正在展阅母亲寄来的家书。
他是三日前醒来的,醒来之后,便知道文韬将他受伤的消息,送回邺京去了。
不过,好友也是一番好意,陆铮自不会怪他。
而且,他也知道,文韬是个有分寸的,就算传消息回去,也不会乱说话。
他本以为,祖母和母亲知道自己受伤的消息,即便无法泰然处之,也顶多叫人来数落他一顿,然后,再送上些疗伤的上好药材,嘱咐他小心保重之类的。
可现在......
陆铮用力捏着信,力气大的,手指关节都泛白了。
陆铮看信的时候,文韬也在,见他看着信一脸不敢置信,以为他定是被数落得不轻,便调笑道:“怎么样,我说的吧,伯母她们定然得数落你,你呀,往后自己可当心着点儿,别叫伯母她们提心吊胆的了。”
陆铮保持着错愕惊愣脸,转向文韬,语气木木地道:“家里又给我,定亲了。”
“你说......什么!”文韬听罢,也是大惊失色。
陆铮家里又给他定亲了!
转念一想,文韬便来了兴致,急问:“是哪家的姑娘,邺京的吗?还是别处的?你快同我说说,急死我了!”
文韬听说陆铮家里又给他定亲了,反应简直比陆铮这个正主还要大。
要说这些年,陆铮最让他们几个兄弟操心的,莫过于这婚事了。
前前后后定了几门亲,都没成,最后还招来一个克妻的恶名。
每每想起这个恶名,文韬几人都是既生气,又无可奈何。
他们不相信陆铮克妻没用,只要外面人信了就成了。
外面人信了,就没有姑娘再愿意嫁与陆铮为妻,眼瞧着,陆铮年纪轻轻,就要打光棍了,文韬等人都急的不行。
可陆铮本人却不着急,言明再不会定亲娶妻。
其实文韬他们都明白,不是陆铮真不愿娶妻了,而是不想再害了人家姑娘,尽管,那些姑娘意外身亡,可能跟他并没有关系,但陆铮心中,却不是那样想的。
他一直为此自责,觉得确是自己的关系,才害了那些姑娘家。
护国公府老太君魏氏,和护国公夫人林氏,大抵也有此想法,已经多年不曾提及过陆铮的亲事了。
现在,竟然又定了一门亲事,这......
文韬着实好奇,定的是哪家姑娘。
陆铮听到好友的话,喉头便上下滑动了一下,然后手指一个哆嗦,那张轻飘飘的信纸,便落了地。
文韬急的不行,跑过去将信捡起来,扬手问陆铮:“我可看了啊!”
陆铮点点头,文韬立即低头看了起来。
片刻后,文韬抬起头,露出了,跟陆铮方才别无二致的不敢置信表情。
怎么会是,怎么偏偏是......
陆铮见到好友的表情,便自嘲一笑,“你也觉得吃惊吧,似乎,我跟她,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身份好像也不够相配,可其实,是我配不上她才对......”
文韬双眼瞪得老大,喉间一片艰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陆铮继续道:“你可能不知,前些日子,母亲给我传来密信,同我说,普云大师替我与安笙卜算了一次,说我们是,天定的缘分,母亲她们定然是为着这个,才去求太后赐了婚,可安笙却什么都不知道,她,定会怪我的......”
陆铮陆陆续续说了好多话,像是在心里藏了许久的话,今日终于找到机会倒出来似的,说起来没完。
等到他停下的时候,才隐隐觉得好友似乎有些不对。
“云亭,你怎么了?”陆铮眉心轻轻蹙起,看向好友。
文韬却似根本没有听见陆铮的话一样,仍旧呆呆地站在那里,浑身上下,似乎都弥漫着一股,难以言状的哀伤......
不错,正是哀伤。
陆铮越看越觉得不解,文韬这是怎么了?
方才还好好地,怎么突然间,人就变成这样了?
好半晌过后,文韬才僵着身子,转向陆铮,就见陆铮蹙眉看着他,文韬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便一转身,跑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回信
文韬的反应实在有些奇怪,陆铮在他跑走之后,眉头便皱的死紧。
陆文看了一眼文韬离开的方向,对陆铮道:“我去看看。”
陆铮点点头,表情有些凝重。
二人走后,陆铮便陷入了沉思。
文韬方才的反应,前后差距实在太大,让陆铮不得不多想。
文韬似乎,是在看完信之后,才那般的,难道说,这信里有什么不对吗?
这般想着,陆铮又将信拿过来,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连他母亲写这封信的时候,可能会有的表情动作,他都猜了一遍。
结果,仍旧没发现什么不对。
要说这信中唯一跟从前的家书不同的地方,也就是说到赐婚的事情了。
赐婚......
陆铮心中微微一动,难道,文韬是因为这个,才变得奇怪吗?
可是,文韬刚听他说到定亲的时候,分明还是很替他高兴的样子,可转眼间,却......
陆铮左思右想,也没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
文韬跑出陆铮的帅帐后,便有些后悔,但是出都出来了,现在再让他回去,他只怕自己会更加控制不了自己,于是,他便直接去了营地北边的高坡上。
陆文追出来,见文韬去了北面高坡,忙跟了过去。
文韬在高坡上站定,看着远处的尘沙,这时候,一阵风涌来,卷起满地的尘土,远处的天与地,似乎都混成一片,看不清界限。
文韬愣愣地看着前方,觉得这茫茫无际的天地,像极了自己此刻的心情。
陆文缓缓走到文韬身边,没有问他怎么了,反倒问:“如何,这样的情景,也别有一番辽阔意境吧?”
文韬也没有回答他,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愣愣地注视着前方。
陆文也没催促,就在一旁站着,陪文韬吹风,看天。
良久之后,文韬才道:“我原以为,西北的天地壮阔无比,是我的救赎,原来......”
原来什么,文韬却停下不说了。
陆文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不完全确定,也不好多说,只静静地陪着他。
二人在此待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风都停了半晌,才回去。
文韬没有再去陆铮的帅帐,直接回了自己的小营帐。
陆文去见陆铮。
陆铮见他进来,便问:“他怎么样?”
陆文答说:“没什么事,就是吹了会儿风,现在已经回去了。”
陆铮点了点头,眼中有些担心。
陆文看了看陆铮,有些欲言又止,转头又见陆铮胸前尚沁着血珠的伤口,还是什么都没说。
希望,一切只是他多想了吧......
“待会儿我回封信,你叫人给母亲送回去。”
“是,将军。”
因为怕陆铮乱动会挣开伤口,不利于伤口愈合,陆文便端来一个小小的长形桌,放到了陆铮床上,然后,又取来笔墨,让陆铮坐在床上回信。
陆铮想了想,提笔开始给母亲写回信。
写完了一封信,便交给陆文,让他拿过去散干墨迹,然后,又接着写第二封信。
陆文也没问陆铮这信是写给谁的,明摆着的事,不用问,他也知道。
第二封信,陆铮写的慢多了,写写停停,写了足有两刻钟,方才停笔。
这封信,陆铮并没有交给陆文,而是放在自己这边,等着信上的墨迹变干。
没一会儿,墨迹便干透了,陆铮先将自己手边的这封信仔细折好,叫陆文拿来一个小些的信封,将信装了进去,然后,又叫陆文拿一个大些的信封,将陆文手边的那封信装进去,接着,又将自己这边封好的信封交给陆文,让他都装到那个大信封中去。
陆文依言照办,也不多问。
陆铮见他将信都装好了,便叫他拿蜡封好,将信送回邺京去。
信是家信,别人也不会怀疑。
他收到母亲家书,自要回信,只不过,那回信中,还夹着给另外一个人的信,而已......
陆文明白那信是给谁的,小心交代了来给陆铮送信的信使,让他务必将信完好无损地交到护国公夫人手上。
信使拿到信,连夜就离开了西北大营,一路快马加鞭,在三日后的清晨,终于回到了邺京。
林氏一早起了,便听说儿子给自己回信了,忙叫扶冬将信拿过来给她。
扶冬知道林氏这几日一直惦记着这事,于是,忙将那封信呈给林氏。
林氏一接过信,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
刚一打开,便发现了不对。
她慢慢地将信封的封口撑的更开一些,便看到,这信封里面,还有另外一个小些的信封。
林氏似有所觉,将那小些的信封先抽出来,便见,里面果真还有一封信。
林氏没去动那个封好了的小信封,而是先看了手上这封信。
信是儿子回的无疑,信上先是诚恳道了歉,说自己不该让母亲祖母担心,此为不孝,然后,又略说了些西北的生活,并不提军情如何,接着,才又提到赐婚的事情,最后,又说明了那另外一个信封里头的信,是写给谁的,请母亲帮忙代为转交云云。
林氏看到这里,便笑了,“这个臭小子,你不说,为娘也知道,你那信是写给谁的,真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娘啊!”
话虽这般说,但林氏面上可丝毫没有怪儿子的意思,反倒乐呵的很。
儿子知道跟未来媳妇亲近,这是好事啊,她就怕儿子像个木头似的,连讨好人也不会,那她才真要着急呢!
自己媳妇么,自然是要自己哄,自己疼了。
她这个做娘的,这种事情,可不能帮忙代劳。
好在,儿子也不是真是块木头疙瘩,还知道哄人,不错,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夫人可算是高兴了,还是得世子爷,才能叫夫人开怀起来。”扶冬见林氏高兴,便逗趣地说了一句。
林氏正在兴头上,也不生气,反倒笑说:“你可是说着了,他要是都像这回这么有眼力见儿,我日日做梦都能笑醒,好了,你去收拾一下,随我去一趟弘济寺。”
扶冬眼见林氏将那封没有拆开的信装进了怀里,又说要去弘济寺,哪能不明白什么意思呢。
于是赶忙应道:“是,夫人。”
第三百九十二章:望安
去弘济寺之前,林氏先去见了一趟魏氏,跟魏氏说了些陆铮那边的情况,才出门去。
之所以没将儿子的信直接给魏氏看,林氏也有自己的私心。
儿子私下传信给安笙,要是硬说起来,这事到底于理不合,林氏就不想让别人知道。
虽然,魏氏知道了,也许也不会说什么,但是,难保不会有什么意见或者不喜。
两个孩子走到今日这一步,着实不容易,陆铮这媳妇是好不容易才说上的,林氏生怕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再将人给弄没了。
所以,她才没有给魏氏看信。
但是以魏氏的精明,大概也不可能什么都察觉不到,只是,魏氏大概也明白林氏在顾虑什么,所以,并未提及要看信的事情。
林氏离开魏氏院子后,便出门去了。
郑氏听说林氏去弘济寺,便重重地哼了一声,“显摆什么,还不知道娶不娶得回来呢!”
江妈妈和芳翠听到郑氏这话,都垂首不言,装作没有听见一样。
郑氏坐了一会儿,觉得实在坐不住,也站起来,对将妈妈和芳翠道:“收拾一下,咱们也出门!”
江妈妈和芳翠对视一眼,都有些懵,不知郑氏这是要去哪。
郑氏眼一眯,阴测测地道:“我儿子身子不舒服,我去找张天师,卜卜卦!”
这世上会算卦的,可不止普云大师一人,硬要说起来,人家张天师才是此道正宗呢!
普云大师一介出家人,学人家卜的什么卦!
江妈妈和芳翠一听郑氏要去见张天师,心里都是咯噔一声。
前不久请的那道符,还压在她们院里呢,现在,现在郑氏又要去见张天师,不会又要做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吧......
“还不快去,都愣着干什么!”郑氏见自己吩咐完,江妈妈和芳翠都没有动弹,不由生气。
江妈妈和芳翠见她动了怒,哪里还敢再耽搁,忙跑出去安排出门事宜了。
......
紫霞山,弘济寺,普云大师禅院内。
林氏将儿子的信交给安笙,心里莫名有几分忐忑。
不过,安笙接过信来,倒是并未表现出任何不喜,这叫林氏又放心了一些。
林氏当面将信交给安笙,安笙也不好再背着人看了,只得当场将信打开了。
入目便见,写的是:“安笙小姐淑览”的抬头,那字迹苍劲有力,一见便知写信的主人腕力极佳。
信比较长,但是用词并不瑰丽,也不是刻意堆砌辞藻,所以看起来并不费力,安笙很快,便看完了。
总结来说,这封信的前半部分,是陆铮就赐婚一事,对自己表达的歉意,后半部分...应是剖明心迹之说,具体的,安笙就不细说了,不过,这封信最后的一句话,倒是看得安笙颇为动容。
陆铮说,若是自己当真不愿这门亲事,愿回京亲向太后娘娘陈情,回绝这门亲事,还安笙自由之身。
陆铮不是会花言巧语之人,因而,这样的话,皆是出自真心。
安笙确实也是感动的。
不过,感动之余,她却忍不住想要摇头。
回绝太后赐婚?哪那么容易。
就算陆铮真有这般面子,能劝得动太后收回成命,可是,他又准备将进宫求旨的老太君和国公夫人,放在何处呢?
她明白陆铮这样说,必然是经过一番挣扎的,是出自于不想强迫她,心意她领了,可是这话么,可不能应。
懿旨下了,聘礼也收了,这门婚事,是彻底定了的,想不想,愿不愿,都得认。
况陆铮信中字里行间透出的小心翼翼,也叫安笙心下有些酸软。
一看陆铮就不是惯会说这种话的,虽然小心再小心了,却还是一不小心,便流露出了铁血本性。
明明是个糙汉子,硬要学人家文人墨客,写这种信,也是难为他了。
安笙想到陆铮在写这封信时候的表情,突然有些想笑。
但是忆及护国公夫人还坐在自己对面,便生生忍住了。
整了整心情,安笙问道:“我想给世子回封信,夫人您看,可使得?”
“使得使得,你尽管写,陆家有专门送信的路子,三日之后,我保证铮儿就能收到。”林氏答应得痛快极了。
安笙愿意回信,这就是好现象啊,说明安笙并未厌弃儿子,也没有因为赐婚的事情迁怒,这可不是大好现象么!
安笙借了普云大师的笔墨,简单回了封信,主要是问候了一下陆铮的身子和伤情,再叮嘱了叫陆铮安心打仗,不必操心京里的事情,信的末尾,用秀丽的梅花小楷写着,“望安”两个字。
这两个字虽然简单,但是,看过的人,都该明白她的意思。
望安,自然是盼望陆铮平安归来的意思。
不过,陆铮若是连这个都看不明白,那安笙只能说,她也无能为力了。
信写好之后,安笙便封好,交给了林氏,林氏带着信,拜别普云大师,喜滋滋地下了山。
林氏离开后,禅房里其他三人都看着安笙,眼神如出一辙的,意有所指。
安笙被他们盯得有些挂不住,故作镇定地道:“都看我干什么。”
说完,也不待三人反应,便径自去拣了本佛经,坐下看了。
普云大师道了声佛号,转头坐下念经。
慧通也跟着师傅去念经了,青葙只好去伺候安笙去了。
......
北华街,窄巷,张天师家中。
郑氏坐在客堂,一脸狰狞地问张天师,“天师,您说,他怎么就没死呢?怎么偏偏命就这么大呢!天师,您再给我一道符咒吧,他现在受了伤,说不定再来一道符咒,直接就去了呢!”
张天师听了郑氏的话,只觉心惊肉跳。
他暗道,瞧郑氏这模样,怕是已经魔障了,竟然还要再拿符咒去害陆家世子,这......
郑氏见张天师似有犹豫,便哭求道:“天师,我求您了,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无人仰仗,再帮我一次吧,您上次给我的符咒,若非是那小子有贵人相助,定可直接了结了他的性命,可他不能次次都有贵人相助吧,只要再来一道符咒,我定可取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