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放开(加更)
陆铮急着将药材带去给普云大师,便也没在文韬这里久留。
略坐了会儿,商量了些事情,便起身告辞了。
文韬知他现在要忙的事情多,也没留他,将人送走后,便吩咐文管家向东宫递牌子去。
文管家领命出了府。
听风问文韬,“那,少爷,您将虎骨给了陆世子,德郡王世子那里,您要如何回他呢?”
德郡王世子,大小也是个郡王世子,算是皇家人,就算不受重视,身份毕竟摆在那里,也不好太过敷衍的。
提起德郡王世子萧良,文韬便冷了脸。
“他?”文韬说着,冷哼了一声,“再随便拿个什么稀罕点儿东西打发了他就是,少爷我还得巴结着他不成?反正交不长的,何必费心!”
想到萧良向他讨要虎骨时,那副猥琐的样子,文韬就打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厌恶感。
用虎骨泡酒补身,亏他想得出来!
小小年纪,竟然都得需要饮用大补之物了,可见这人底子亏损成了什么样儿。
就他那副德行,还妄想见安笙的面,若不是那日陆铮出手教训了萧良,他也必定不会放过萧良的!
“少爷,德郡王世子,毕竟,还算是皇家之人,您......”想到文韬与萧良相交的目的,听风不免有些担忧。
“安心吧,你家少爷是那种冲动行事的蠢人么,我要做的事,必然不会叫他怀疑到我身上!”
听风还想再说什么,不过见文韬眼神有些冷,便没有再说。
罢了,如少爷所说,少爷若是打定主意算计一个人,还真就很难让别人察觉。
这一点,自小到大贴身伺候少爷的自己,可是深有体会。
别看少爷外表,总给人一种温和有礼的感觉,可实际上,他若存心算计起人来,那人多半都是,被少爷卖了,还乐呵呵地替少爷数银子呢!
就德郡王世子那副,光凭着家世嚣张,但实际上根本没有多少心计的人,还真不是少爷的对手。
思及此,听风心里的担心,也就少了许多。
陆铮和陆文带着药材离开文国公府后,便直接去了弘济寺。
在城内的时候,骑马走不快,不过出了城,往京郊方向走时,这速度便提上来了。
待到了紫霞山脚下,陆铮和陆文将马寄存到山下的茶棚摊子,付了银钱,叫他们代为照看马匹,便提着药包步行上了山。
他们二人都是自小习武,又长得身高腿长的,所以,步子迈得也大。
人家迈一级台阶,他们俩就能迈两三个,所以上山的速度很快。
路上也有不少香客上山下山,见了这么两个身量高挑,仪表堂堂,器宇轩昂的少年英才,自然多关注了一些。
尤其是,一些尚未定亲的姑娘家,目光就更是大胆了。
南诏民风尚算开放,也不是没有女子家中,向男子家中提亲的。
而且,还真有几段佳话传了下来。
所以,这未婚的姑娘们,见到优秀的适龄男子,多倾注些目光,倒也没人会刻意说什么了。
即便说,也多是带着善意的调侃。
姻缘事,在何时何地,哪朝哪代,都算是大事,甚少有人会在这件事上,故意说坏话,坏人姻缘。
尤其是,百姓们大多迷信。
大家相信,坏人姻缘的,是要遭天谴的。
通往弘济寺的山道上,听说还真就成就了不少良缘,有些大胆的姑娘,已经打算拦下陆铮和陆文二人的去路,问一问二人的姓名了。
不过,才刚有人要问,便另有人认出了陆铮的身份。
陆铮的大名,在邺京,还真就少有人不知。
且不说这人家世显赫,本身又极为优秀,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身上可是跟着个挥之不去的恶名的。
克妻。
单就这一样,再显赫的家世,再优秀的条件,也叫姑娘们望而却步了。
毕竟,什么能有命重要呢?
若是命都没了,再好的家世,又如何享受得到?
唉,真是可惜,这陆铮,是真优秀啊。
先抛开家世不提,单单就看陆铮这身条,这长相,这气度,就足够让南诏的未婚女子们趋之若鹜了。
这明明就是个,甚为合乎心意的优秀夫婿人选啊。
可偏偏,这优秀的人,他克妻。
真是可惜了啊......
“将军......”听到周遭不停地传来的可惜,天妒英才之类的窃窃私语,陆文不禁担心地看向陆铮。
“我没事,走吧,大师还等着我们送药材过去呢。”陆铮面色平静地,不能再平静了。
若说从前,他对这些话,还有那么点儿在意,今日听完普云大师一席话后,他就是彻底地不在意了。
不过,陆铮看开了,不在意,陆文却是不知道的。
他也没听到普云大师那番话,还只以为,他家将军是在硬撑,于是,不禁心疼了。
陆铮敏感地察觉到陆文的变化。
转过头去,就见自家副将一副心疼,姑且算作是心疼的表情看着他。
吓得他忙道:“我是什么性子,你也清楚,我是不屑扯谎的,尤其是,对这件事,我就更没必要了,我说不要紧,就是不要紧,你也别当回事了,走吧,快些上山去。”
说着,陆铮便不再管陆文如何,径自加快了脚步。
陆文听完陆铮的话,愣了一瞬后,随即回过神来,忙跟了上去。
听将军方才之言,确实语气甚为轻松,不像是刻意说出来,叫他放心的。
那就是说,将军真的放开了。
将军能看开这些,倒是好事。
不过,将军看开归看开,可不能是由于失望了,才看开的啊。
“将军,将军你听我说,你这定是缘分还未来呢,等到缘分到了,自然会结成良缘的,现在,确实不必在意这些。”陆文追上去,低声劝道。
“我知道。”谁知陆铮这回并没有回避他的话,反倒一本正经地答应了。
这回轮到陆文吃惊了!
他家将军方才,是应了他的话吧?他没听错吧!
“你没听错,赶紧走吧,你再磨蹭,我就一个人去了。”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陆铮丢下一句话,便又加快脚步走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失望(加更)
陆文见陆铮几步将自己甩在了身后,怕他真自己走了,忙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待到了山门前,陆铮和陆文跟知客僧人道明情况,便由知客僧人引着,去了普云大师的禅院。
知客僧人将他们送到院门口,便离开了。
小院中静悄悄的,陆铮和陆文没停留,直接去了普云大师的禅房。
一进去,就见大师背对着他们,坐在蒲团上诵经。
陆铮和陆文见状,便刻意放轻了脚步,打算先将药材放下,等大师诵经完毕,再来说配药的事情。
谁知,他二人才将东西放下,普云大师便起身了。
“阿弥陀佛,陆将军,陆副将来了。”转身面对二人,普云大师念了一声佛号。
“大师。”陆铮和陆文立即也回了一个佛礼。
“二位随贫僧这边坐吧。”
普云大师将陆铮和陆文请到方几前坐下,然后,给二人分别倒了杯茶。
“粗茶一杯,解解渴,望二位不要嫌弃。”
“能得大师亲手倒茶,可是福气,哪里能嫌弃啊。”陆文说着,便笑嘻嘻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然后,又似模似样地砸吧了一下,说好喝。
普云大师笑了笑,又给他添了一杯。
陆文赶忙道谢。
陆铮却一直没有动。
或者说,他看上去,好像有点儿不在状态。
普云大师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说。
陆文是连喝了两杯茶后,才发现自家将军不对劲的。
他看了看陆铮,就发现陆铮似乎在找什么。
心里奇怪,陆文便顺着陆铮的视线,也望了过去。
可是,并未发现什么奇怪之处。
“将军,您找什么呢?”趁着普云大师低头倒茶的功夫,陆文靠近陆铮耳边,低声问。
陆铮听见陆文这话,才收回视线。
“没什么。”垂下眸子,敛去眼中的失望,陆铮摇了摇头。
陆文虽觉得陆铮有些不对劲,但是,陆铮不说,他也不好猜测,而且当着普云大师的面,他也不敢多问,于是只好也闭口不言。
陆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后,对普云大师道:“大师,您要的药材中,还差一味龙涎香和九死还魂草,龙涎香我已经托人给太子殿下传信儿了,相信最迟明日,便能拿到,至于九死还魂草,我记得紫霞山上便有,明日我自己去采了,再送来给大师。”
普云大师点点头,“阿弥陀佛,将军费心了。”
“大师客气了,这话该是陆铮说才对。”
普云大师是替自己配药,他哪里算是费心呢,该是大师费心才对。
“药材便先放在贫僧这里,贫僧会加紧时间制药的,出征前,将军来取就好。”
“多谢大师,那,陆铮过几日再来叨扰。”既然想见的人不在,他也不好再在这里打扰大师清修了。
普云大师听到陆铮告辞,也没多留,起身将人送出了禅房。
“陆将军,陆副将慢走,恕贫僧不远送了。”
“大师请留步。”
陆铮和陆文对普云大师行了个佛礼,转身离开了。
普云大师看着陆铮和陆文走远后,才又转身,去了他禅房旁边的耳室。
那里,安笙几人,正在忙碌着。
普云大师去的时候,就见几个半大孩子,围着一个大木盆,正在给药藤抽丝。
许是忙得入神,几人并未发现他过来了,还在心无旁骛地忙着手上的活计。
普云大师欣慰地笑了笑。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眼角还有抽搐的趋势,手里的佛珠,也有扔出去的冲动。
罪过罪过,出家人最忌爱恨贪嗔,他可不能破戒。
普云大师暗暗劝说自己,默默念叨起了清心咒。
而普云大师为何这般“生气”,那也是有原因的。
谁叫他本来以为勤劳踏实干活的几个孩子,原来是在“玩”呢。
一个大孩子,领着三个小孩子,玩的可真热闹!
还以为他们几个转了性了,今天这么老实,原来都是“假象”!
“哎呀,师傅您来啦!”安笙弹完了慧通一个小脑崩儿,刚收回手,就见普云大师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屋外的日光照进来,普云大师逆光而站,周身仿佛都沐浴在佛光里,安笙便将普云大师的表情理解成”慈爱“了,特别高兴,又特别没眼力见儿地冲师傅摆了摆手。
打完了招呼,她又嘿嘿地冲慧通笑了,”那,慧通,你若诚心唤我一声师姐,我就让你赢一回,怎么样?“
原来,安笙她们几个”苦中作乐“,在比赛抽丝呢。
一刻钟里,看谁抽丝抽的又快又好,最快最好的那个人,可以弹一下最慢最不好的那个人,一个脑瓜崩儿。
可想而知,慧通这个佛寺里长大的小和尚,做起这种事情来,哪里是安笙她们这种,摆弄丝线,摆弄惯了的人的对手。
所以,这药藤的丝都抽了好多了,慧通还是一次都没赢。
虽然安笙她们不可能真的下力气打慧通,但是,小和尚也是被激起斗志了,怎么都不肯服输。
虽急的不行,但就是不肯认输,叫安笙一声师姐。
安笙本来看小和尚这般倔强,就打算放弃了,让小孩赢一回,谁知普云大师又来了,她一时没忍住,就又顺嘴逗了慧通一回。
说完以后,她就”后悔“了,吓得忙捂住额头,去看师傅。
果然,就见从”佛光“里走出来的师傅,脸色跟黑锅底似的,哪里有她刚才看见的那副”慈爱“样子啊。
”师傅,师傅您忙完了,您看,这药藤丝抽的怎么样,这种粗细,用来编软甲,您觉得行吗?“安笙赶紧狗腿地站起来,端过自己身边放药藤丝的小笸箩,给普云大师看。
普云大师作势哼了一声,见安笙笑眯眯的,也忍不住想乐,但又想忍着,于是便低头去看笸箩里的药藤丝。
安笙他们几个这会儿也没了玩闹的心思了,都不自觉地,紧张地站了起来,等着普云大师定音。
这药藤抽丝,可不是个简单活,才做了半个时辰,她们几人的手指尖就磨得厉害。
毕竟是自己辛苦劳作的成果,自然是想要得到大师的认可的。
第一百九十八章:承诺
面对着几张如出一辙期盼的小脸,普云大师还是很给面子地点头认可了。
“不错,辛苦你们了,这样粗细的药藤丝,用来编织软甲,正合适。”
得到普云大师的夸奖和认可,几人都非常高兴。
慧通大概第一次听到师傅这么直接的夸奖,甚至还红了脸,惹得安笙她们几个嘿嘿笑了起来。
她们一笑,慧通的脸就更红了。
小孩兀自害羞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小下巴,高声道:”再来比,我一定要赢一次!“
安笙听见小和尚这话,就不禁想捂额叹息。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师傅......“安笙讨好地冲普云大师笑了笑,企图揭过,是她带着慧通做这种带有”赌博“性质的比赛。
虽说,她们这实在算不上赌博,但是,慧通可是小和尚,要守戒律的,跟她们不一样呢。
她这样做,算不算带着慧通犯戒了啊?
正担心着呢,便听普云大师道:”陆将军把药材都送上来了,你先将这抽丝的活交给他们几个,跟我去处理几味药材。“
说完,普云大师便又转身离开了。
安笙愣了愣。
师傅都没提她带着慧通赌博比赛的事,那是不是,这事就算过去啦!
”磨蹭什么呢,还不快点儿。“正出着神呢,便听普云大师又催促道。
”来了,师傅!“安笙哎了一声,忙将手里的笸箩放好,让青葙她们三人先在这里抽丝,自己则追着普云大师出去了。
到了禅房,普云大师将几个药包放到临窗的小案子上,然后,说了几样药材,让安笙挑出来先处理一下。
安笙一边听师傅之命,挑选药材,一边小心地看师傅的脸色。
可惜,师傅一张脸跟平时完全没有不同之处,所以安笙也看不出师傅生气了没有。
”慧通虽自幼失怙,却是个至纯至善的孩子,他年少凄苦,又跟着为师,守在这青灯古佛之地,很少会接触到外面的世界,但师傅能看得出来,他对弘济寺以外的地方,心中也是有诸多向往的,人这一生,走什么样的路,实在是不好说,慧通虽被养在佛寺,但为师也不敢妄言,他此生都会侍奉在佛祖身边,我佛慈悲,亦不会强留任何人,为师知道你喜欢慧通这孩子,只有一句话要交代你,若慧通来日想要离开,望你替为师照拂他一二。“
安笙没想到,师傅会这样说。
愣了一瞬后,她立即颔首,应道:”师傅请放心,若真有那一日,安笙必会将慧通当做亲弟弟照看的。“
她不知师傅为何突然跟她说这些,但是,师傅既这样说了,总不会是没有理由的。
佛说万事莫强求,师傅没有解释,她自然也不会多问。
至于她做的承诺,俱是出自真心。
无论将来师傅说的事情会不会出现,她都会随时做好,兑现自己承诺的准备。
普云大师说完了那番话后,果然没有再多说,专心地分配起了药材。
他不说,安笙也不多问,师徒两个,配合默契,没一会儿,就将陆铮带来的药材,分拣好了。
在战场上,最有用的药品,莫过于治疗外伤的了,所以,普云大师主要要做的,还是这些。
当然,像是一些治疗内症的,也得准备。
比如治疗痢疾的药品,西北苦寒,一向缺医少药,所以即便只是痢疾,一旦处理不好,很多时候,也能要了人命。
还有寻常的解毒药,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多少不知名的危险潜伏着,所以这些药品也要准备着,以备不时之需。
当然,大军出征,这些药品皇上也会让人准备。
但是,寻常的军医,如何有普云大师的医术高。
其他的且不说,若论解毒的药品,寻常军医会的,确实跟普云大师比不了。
大师既算出陆铮此行有劫,自然就是准备在解毒的药品上,多下功夫了。
正好安笙对这个也算有些研究,所以,普云大师才叫她来帮忙的。
帮着普云大师收拾完了药材,安笙就被大师赶回去,给药藤抽丝了。
用大师的话说,这才是安笙要做的,最要紧的事,得分清主次。
师傅有命,安笙自当遵从,因而,便老老实实地又回了耳房那里。
忙忙碌碌的,时辰过得很快,转眼间,便到了午膳时间。
午膳是在寺里用的,清汤寡水的斋菜,青葙和紫竹都吃不惯,但是也知道不能随意浪费粮食,还是都吃光了。
安笙吃的倒是挺好,一碗饭很快就吃光了,白菜豆腐汤也喝了个干净。
吃过午膳,稍事休息后,大家就又回去忙了。
时间紧迫,陆铮出征在即,要赶在他离开之前,做好护身软甲,可不是个轻省活。
另一头,陆铮和陆文在外办完了事,便先分开了。
陆文回京郊大营,陆铮则回了护国公府。
普云大师让他跟母亲带的话,他还没带去呢。
他回去的时候,护国公府正准备摆午膳。
陆铮回到自己院子,略收拾了一下,便去了母亲屋里。
陪着母亲一同用了午膳后,陆铮便将大师的话,转达给了母亲。
护国公夫人一听完儿子的话,登时就愣住了,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神情。
好半晌后,林氏才回过神来,紧张地看着儿子,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大师,大师当真如此说的?“
”自然,母亲面前,儿子如何敢诳语。“陆铮颔首,肯定答道。
”阿弥陀佛!“林氏见儿子这样肯定,登时喜得道了一声佛号,”我佛慈悲,大师慈悲!“
陆铮见母亲如此激动,本想说,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但是,又有些不忍打击母亲,所以,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将这话说出来。
林氏念叨了半晌,谢了佛祖,谢菩萨,喜得在屋里来回走了好几趟,脸上尽是欣喜的神色。
走了一会儿,林氏忽然停了下来,说:”不行,我得去趟老夫人屋里。“
说着,也不管儿子了,抬脚就出去了。
陆铮刚要拦人,没想到,林氏竟然已经带着丫头出了外堂的门了。
想到祖母和母亲这些年,为了他的婚事,愁闷不堪,陆铮伸出去的手,最终还是又放下来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喜忧参半
林氏一阵风似的去了荣禧堂。
结果走到院门口,才想起来,这个时辰,老太君应该收拾午睡了。
按理来说,林氏现在应该立即转身回去。
若是在平日里,她也一定会这样做的。
不,若是平日里,她也不会,这个时辰跑到老太君院门口来。
可是,今儿个,不比平日啊!
心里藏着件大喜事,林氏站在荣禧堂院门口,犹豫了。
院里的丫头见到林氏的身影,忙行礼问安。
林氏摆摆手,叫了起,仍然没有动。
有丫头机灵,见状马上跑去老太君魏氏的屋子前,禀告去了。
正房门廊下,守着魏氏身边的二等丫鬟听兰。
一听报信的丫头说,二夫人站在院门口,不知有什么事,立即就回身去,给老太君身边的大丫鬟含玉递话去了。
含玉听了听兰的话,也没敢耽搁,忙进到内室去,跟老太君如实说了这情况。
魏氏一听含玉说,林氏在她院门口站着,似乎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进来后,便叫含玉去将人请进来。
林氏是什么性子,魏氏还能不知道么。
若不是要紧的大事,她绝对不会这会儿过来的。
含玉听命去请人了。
片刻后,林氏带着丫头进了魏氏的房间。
一进去,就见魏氏坐在床边,外衣已经脱下了,头上的重饰也卸下了,不由暗怪自己没有分寸。
”见过母亲,媳妇唐突了。“
”快起来吧,有什么事,坐下说。“
魏氏话音刚落,含玉便搬着小凳,放在了林氏身后。
林氏又福身谢了魏氏,才坐下。
”快说吧,我是知道你的,若没要紧的事情,你也不会这么急着过来。“魏氏见林氏似乎有些拘束,便先提了话头,好叫林氏宽心。
林氏听到魏氏问话,又想到既然都已经进来了,如何还不赶紧将大喜事说给魏氏听一听。
于是,便赶紧将陆铮跟她说的那几句话,跟魏氏说了一遍。
魏氏听完,也跟林氏当时的反应,差不多。
先是愣了,后又不敢置信,接着是满面欣喜。
”大师,大师当真如此说的!“婆媳两个连第一句话,说的都差不离。
林氏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了,忙喜得连连点头,”可不是么,大师亲口跟铮儿说的,说是叫铮儿,将话带给我和母亲呢。“
”好好好,“魏氏连说了三声好,然后双手合十朝着远方拜了拜,”佛祖慈悲,大师慈悲,陆家先祖有灵啊!老身,老身纵使明日去了,也终有颜面去见祖宗了!“
说罢这话,魏氏的眼眶便湿了。
林氏一见魏氏哭了,自己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魏氏身边的魏嬷嬷和含玉,还有林氏身边的扶冬,见两位主子哭了起来,吓得忙哄劝。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老太君,二夫人该高兴才是呀。“魏嬷嬷道。
”正是正是,老太君和二夫人再高兴,可也要顾念自己的身子呀。“含玉和扶冬也忙说。
好一通劝说之后,魏氏和林氏才止住了泪。
魏嬷嬷见二位主子止了哭,忙叫含玉喊人去准备热水布巾,伺候二位主子擦脸。
”哎,奴婢这就去。“含玉应声要走。
扶冬留了个心眼,知道这件事暂时不能让旁人知道,所以便喊住了含玉,跟含玉一起去了。
她们都是主子身边最得力,也最受信任的丫鬟,眼界心计自然不是一般丫鬟能比的。
含玉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但却没多话,带着扶冬一起去了。
片刻后,两个丫鬟各端着一盆热水和布巾等物进来,伺候了两位主子擦了脸,扑了些香粉,这才又将水端出去了。
魏氏擦完了脸,面上清爽了,心里也格外亮堂,精神头都好了许多。
”这件事,现在还不好说,毕竟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按大师的意思,是叫我们静候缘分来临,那咱们就不能急,兴许头几次,就是因为太急了,才坏了事,这一回,咱们一定得沉住气,还有,今儿这话,出了这个屋,就先别同其他人说了,你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
府里的一些事,魏氏不说全都清楚,但是也不能一点儿不知道。
正因为知道,所以才对林氏有了这番嘱咐。
”娘您放心,媳妇省得的,媳妇一定不说。“林氏知道魏氏是为陆铮考虑,哪里有不答应的。
”还有你们,今儿听见的这些话,不许对外多说一个字,若叫我知道谁乱说话,坏了世子的姻缘大事,可别怪我不客气!“魏氏交代完了林氏,又对魏嬷嬷等人吩咐道。
虽说魏嬷嬷和含玉都是她的心腹,扶冬也是林氏的心腹,都是稳妥忠心的,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得交代一声,否则的话,她心里不安。
”老夫人放心,奴婢等定不会多说一字半句。“魏嬷嬷等也立即表了忠心。
听到魏嬷嬷她们做了保证,魏氏也就不担心了。
她自认,这点儿威严还是有的,魏嬷嬷她们跟着她时日已久,也不会这点子忠心都没有。
”不过,虽有了大师这话,可是,老身心里总还是担心,你说铮儿这又要去打仗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想到孙子即将出征,魏氏心里又是忍不住担忧。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陆铮这还不仅是离家那么简单,是去打仗呢,怎能不叫人担忧呢!
说起这个,林氏也是满面忧色。
”媳妇,媳妇已经命人准备上好的伤药,给铮儿带走了。“
她自然也是担忧陆铮的,可她跟魏氏都明白,即便再担忧,她们也阻止不了陆铮的远行。
陆铮是去打仗的,是得了皇上的授命的,她们再担忧,又如何阻止得了呢?
皇命不可违。
魏氏自然也是知道这些的,所以,也只能跟林氏说:”多准备些药材,给铮儿带走,尤其是,那上好的金疮药,可要备的足足的,西北那个地方,唉。“
刀剑无眼,战场无情,她们能做的,除了准备和祈祷,还有什么呢?
因想到陆铮即将出征,本来高兴的婆媳俩,又同时陷入了担忧的情绪里。
第二百章:平安
将门之家的女人,一生做的最多的,大概就是送人,和等人了。
从将家里的男人送走,就开始日日祈祷、期盼、忧虑、等待。
直到亲眼看见男人们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她们才能真正地松一口气。
在生死面前,甚少有人会真正的看淡。
大多数人,还是惧怕死亡的。
每一次送家里的男人上了战场,陆家留下的女人们,都要经受这样一次折磨。
怕他们回不来,回来了,又怕受伤。
为国捐躯固然光荣,可是,谁家不期盼着,合家团圆,人人平安康健呢?
这想法若说出来,必会有陆家的政敌,指责他们大逆不道,所以,陆家女人就连哀伤和担忧,都不敢表现在外人面前。
这也算是,名门望族的一种悲哀了。
富贵繁华,又岂是那般好享受的!
林氏在魏氏房里没待太久,怕扰了魏氏休息。
所以,服侍着魏氏躺下后,她便告退了。
林氏走后,魏氏躺在床上出神。
魏嬷嬷和含玉见了,也没敢多劝,只都放轻了动作,尽量不发出声音。
好在,过了一会儿,魏氏还是睡着了。
魏嬷嬷和含玉见魏氏睡了,这才放心。
林氏回去后,见儿子还在她屋里等着,这才想起来,自己将儿子晾在这,就走了的事。
”娘一时高兴,忘了叫你先回去了,忙了一上午了,累了吧,也回去歇歇吧,这件事,不能瞒着你祖母,你明白母亲的意思吧?“
”儿子明白,本来也该告知祖母,这几年,为了我的事,祖母没少操心,是陆铮不孝,让祖母和母亲担心了。“
”嗯,你明白就好。“林氏看着英武俊逸的儿子,欣慰地笑了。
她儿子这么优秀,终于不用再愁找不着媳妇了。
老夫人有句话说的对啊,儿子的终身大事有了着落,她们往后,才能有颜面去见陆家先祖啊。
儿子克妻的名声,刚被传出去那段时间,她成日里吃不好,睡不好,每次睡着了,都能梦见国公爷来质问她,为何让这样的名声,落到了儿子身上。
如今,终于好了,这日子,也终于有了盼头呀!
若陆铮是个女孩,这会儿,定要扑进母亲怀里,撒撒娇,宽慰宽慰母亲。
可陆铮是男子。
是铁铮铮的男子汉。
这样的事,他自然是做不出来的。
所以,便只能看着母亲,郑重道:”儿子此去,定会安全回来,请母亲放心,儿子一走,家里就交给母亲劳心了,母亲辛苦。“
林氏听了儿子的话,眼眶又热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赶紧笑道:”这孩子,娘不辛苦,只要你平安,娘就不辛苦。“
”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安全回来的。“
”嗯,你是个有主意也有本事的孩子,娘知道,战场上那些事,娘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明白,所以帮不上什么忙,娘只嘱咐你一句,刀枪无眼,你拼命的时候,多想想,娘和祖母,还有护国公府一大家子,都等着你回来呢。“
虽说府上有些人,可能未必真心挂念儿子,但是,至少大部人心里,还是都想得一样的。
陆铮听了林氏的话,目光便微微闪了一下,随即颔首应道:”儿子谨记母亲教诲。“
”多的话,娘也不说了,这次陆文也要跟过去吧?那孩子本事不小,但人躁进了一些,你可千万看住了他,莫叫他有什么事。“
”儿子记下了,娘您放心吧。“
”好,我儿有分寸,娘自然放心,我儿可是威震西北的陆少将军呢!娘不担心!“许是觉得气氛有些沉重,林氏说着,便开了个玩笑。
听林氏说起这些,陆铮也勾唇笑了。
气氛这才轻松下来。
母子两个又再说了会儿话,陆铮便离开了。
陆铮离开林氏的留樨院,也没再去别的地方,直接就回他的涵青堂了。
他并没有午睡的习惯,便去书房里头,研究战报去了。
......
未时末,安笙挥别了师傅和慧通,离开了弘济寺,下山回家。
仍旧是与昨日一样的时辰,回到府中,依然先去了徐氏的松鹤堂。
跟徐氏说了会儿话,其实主要是徐氏问,安笙答。
答得好了,让徐氏满意了,安笙才离开。
还未等回玉笙居,便在半路上,遇见了方氏身边的荷芸。
说方氏请她去坐坐。
主母有请,安笙哪敢”耽搁“,于是又赶着去了听雪堂。
方氏说话,可就没有徐氏那么委婉了。
问得也更直接了一些。
甚至问到了,是否有在普云大师面前,再提起顾凝薇的伤情一事。
果然,就知道方氏打着这个主意呢!
安笙暗暗哼了一声,故作不解地看着方氏,”母亲不是说,不许我在别人面前,提起大姐姐的事情吗?“
方氏一听安笙这话,就被噎了一下。
再看安笙,一脸懵懂无知,又隐隐带着些惧怕的模样,真是又生气又无奈。
确定了安笙是真的”缺心眼“,方氏只好强迫自己笑得和蔼又可亲一些,然后提醒道:”普云大师,自然不能算是旁人,你跟大师说一说,大师慈悲,说不定,还会再替你大姐姐寻几个好方子呀,母亲知道你跟你大姐姐一向姐妹情深,自然也是非常惦记她的,是吧。“
”哦,这样啊,“安笙恍然地点点头,然后笑着应了方氏的话,”母亲放心,安笙明白了,待明日上山去跟师傅诵经祈福时,安笙便将母亲托付的事情,跟师傅说一说。“
”不是我托付,是你自己要问的,不是么!“方氏急着纠正安笙。
”哦,是,是安笙自己要问的。“安笙极其配合,方氏说什么,就应什么。
”这才对么,这才是好孩子,好了,母亲知道你也累了,快回去歇着吧,待会儿母亲叫人给你送甜汤喝。“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方氏就放心地撵人了。
安笙多有眼力见儿啊,听到方氏说要给她送甜汤,就乐呵呵,美滋滋地应了,然后福身离开了听雪堂。
安笙一出去,方氏脸上的笑容立即就淡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阴狠和不屑。
第二百零一章:皇命
安笙主仆三人回了玉笙居,关起门来说话。
青葙和紫竹攒了一肚子气,刚才在听雪堂不敢说什么,这会儿回了玉笙居,关上了房门,可算是忍不住了。
”还再求几个药方,亏她好意思说出来,她当小姐的药方,是大风刮来的呢!“紫竹努努嘴,一脸的不高兴。
别人都以为药方是普云大师给的,但她们几个却知道,那药方是小姐自己出的。
这样的好方子,放到铺子里,那是要替小姐赚钱的,可如今,就这么白白给了大小姐。
没想到,那母女俩还不知足,还想再要方子,真是得寸进尺!
”这种人,是没什么廉耻可讲的。“青葙嘴巴更毒,直接就说方氏不知廉耻了。
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这两个丫头有多生气。
她们两个,加上雪蝉和郑妈妈,都是直接卖身给安笙的,所以并不属于永宁侯府。
因而,对永宁侯府里的主子们,自然没有太多敬畏感。
她们是只认安笙为主的,所以,心里自然是向着安笙。
主要是,方氏母女几次三番坑害为难安笙,所以,青葙她们,对方氏母女,实在是没有好感。
对没有好感的人,又在气头上,说话自然就不能多好听。
不过,尽管如此,有些话,还是不好多说。
若被有心人听了去,青葙和紫竹,包括安笙,都难逃重责。
”好了,有些话咱们关起门来,悄悄说一两句,也就得了,都收收气,为这样的事,生气不值当,你们还真当我会再给她们药方啊!“安笙对着二人安抚道。
”可,小姐,您方才都答应大夫人了,要替她问大师说方子的事呢?“青葙和紫竹听了安笙的话,皆有些不解。
方才,她们可是亲耳听到,小姐答应要帮大夫人再问普云大师讨要药方的,可小姐这会儿怎么又说,并不会再给了?
安笙听了二人的疑惑,也不急着解释,反而笑了一下,然后问她们,”你们忘了,明日我们要去做什么了?“
”明日?“青葙想了想,”对了,明日我们要上山去,给药藤抽丝。“
”是啊,还有一大半没弄完呢,明日可得弄出来了,那软甲编起来可不容易,早一日抽完丝,就能早一日开始编了。“紫竹也附和道。
”师傅说,明日会给祖母写信,你们难道也忘了。“其实,安笙真正想说的,是这个。
她都可以想到,当徐氏接到师傅的信以后,会是个什么反应。
定然是将她叫过去,一番殷殷嘱咐,让她好好跟着师傅,做这为国为民的大善事。
为前线的将士们配药呢,这可不是大善事么!
最重要的是,还能有仁善的美名传出去,顾家怎么也要跟着长脸的,徐氏怎能不乐意。
到时候,徐氏必定要让她抛除一切”杂念“,只管安心跟着师傅配药。
既然是抛除一切”杂念“,那方氏要求的那些事情,也就必然做不到了。
即便非要做,那也得往后推推。
师傅这些日子,可得忙着给前线的将士们配药呢,哪有那个闲工夫,替她闺女找美容的药方?
方氏得多大的脸,多看不开事,才能再张口讨要药方。
退一万步说,即便方氏真豁出去,不要脸了,还有徐氏在那挡着呢,必然不会让方氏胡来坏事。
况且,就安笙对方氏的了解,这么有**份的事情,方氏也不会做。
等到给前线的药品配制完了,陆铮带着人出征走了,顾凝薇脸上的伤,也该好的差不多了。
她给方氏的那个药方,可是对祛疤甚为有效的,方氏又舍得给她自己闺女花银子,顾凝薇的脸,想好慢些,怕是都难。
到时候,方氏还拿什么借口,让她去讨要药方?
若真舍下脸说了,那也真够贪心的了。
届时,怕是流言的唾沫星子,都能将方氏“淹死”。
方氏没那么蠢,不会做这种自毁脸面的事。
所以说,这件事的最终结果,就是不了了之。
既如此,又何必生气?
青葙和紫竹听了安笙一番解释,都恍然大悟。
原来小姐早就打算好了啊,那就好,那就好。
可不能白白便宜了大夫人和大小姐。
次日,早朝。
惠帝钦点了陆铮为主帅,陆文和另一名青年将军为左右先锋官,命他们率领两万军士,八日后,开拔,出征西北。
此次西北战况,并未紧急到,立即就得点兵出发的地步。
一大部分的镇北军,还留守在西北,这几日的工夫,陆铮并不担心那边出什么乱子。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两万人出征,自是要准备一番的。
八天已经算是很短了,陆铮明白。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此前,一直对他任出征主帅,持反对声音的兵部尚书汪德蒲,这一次,竟然也默不作声了。
难道,是因为皇上亲口下了圣令的缘故?
可汪德蒲好像并不是,这么唯唯诺诺听话的臣子吧?
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思及此,陆铮便侧头,往汪德蒲那边看了一眼。
这一看,就见太子殿下,也正回头。
二人的视线对上了一瞬,随即分开,快得似乎并无交汇一般。
但他二人都明白,对方那个眼神,代表了什么。
接下来,主要就是围绕着出征的事情在讨论了。
群臣各抒己见,说的似乎都是为国为民,为前线将士们考虑的好点子。
惠帝圣心大悦,当即夸赞了好几位能言的臣子。
一时间,朝堂上,一派其乐融融。
可正因如此,才显得奇怪。
自古,朝堂之上,都是个争议不断的地方,什么时候,这文武百官,竟然都长着一条舌头,脑子里都是一个想法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陆铮和太子几乎都确定了,这其中必然有事。
不过,眼下他们没有证据,所以,也不能乱说,便只好先按兵不动。
但是,也都打算好了,待下朝后,要用心查探一番。
汪德蒲这个老狐狸,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必须得弄清楚才行。
出征在即,可别还未跟敌人对上阵,就先被”自己人“,拖了后腿!
第二百零二章:忧虑
朝堂上的事情,各家内宅里的女人们,知道的并不多。
所以,大都还是风平浪静的。
唯有几家知道内情的,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也不会多说。
世家大族里头,都没有接到消息,平民百姓们,就更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安笙早起给徐氏请安过后,便照例出了门。
马车走上街道的时候,两旁的商家大都已经将铺子开起来了,街边卖朝食的摊子,更是热闹得很。
处处都是一派祥和安宁的模样。
纵然西北兵戈扰攘,可毕竟距离邺京太远了。
富足安宁的邺京臣民,是感受不到,战争真正的残酷之处的。
安笙想到师傅说,太子和陆铮亲自上山请他帮忙出批言,才说服了天家下令,命陆铮为主帅出征西北。
不免有些心凉。
西北战火纷飞,可有些人,竟然还能为了一己私利,置百姓们的苦楚于不顾,置国家的大义于不顾,只为了,谋取自己那点儿私利。
当真可恨又可恶!
她虽是一介女子,不在朝堂,但也明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
今日他们能不顾西北的战事,一心要为自己谋私利,那么,若来日邺京也有了兵乱,那些人,又会怎么做呢?
虽说她不在朝堂,又人小力微,但是,想到这些事,也不免有些忧虑。
“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今儿起得太早了,不舒服了?”青葙敏感地察觉到安笙情绪不怎么高,仔细一看,就见安笙果真面色不大好,于是忙问。
“没有,我就是想到些事,并未有哪里不舒服。”安笙摇摇头,冲青葙笑了一下。
有些事,即便说出来,青葙她们也未必能理解,再说,她们也不可能有法子解决那些事情。
朝堂争端,各为其主,自古如此,她虽未亲眼见过那些不流血的政治手段,但是,前世看过那么多史书与兵书,自然也是明白的。
若想要改变这些,还真不是她一介女子能够做到的。
这天下,还是要有一位贤明的君主来领导,方能内外清明。
如今的皇帝,其实也算是位明主了,只不过,明主也有老了的时候,英雄迟暮,到底不如年轻时候,虑事周全,眼光长远了。
特别是,这几年太子殿下和大皇子都渐渐大了,皇上对自己座下的那把椅子,大概也看得更重了。
这一点,从太子如今的处境并不明朗上,就能看得出来。
若不是为难,太子又何必请师傅出面,帮他推举陆铮出战?
安笙虽未见过太子,但是,前世却也听过不少太子的传言。
若她记得没错,三年之内,惠帝龙体便渐渐不行了,至于为何不行,这等内宫秘辛,就不是她能知道的了。
不过,她倒是记得,惠帝龙体欠佳后,便将监国大任交给了太子,太子自接了监国任命后,便下达了不少利国利民的政令。
别的她不算了解,但是,太子命人开设药庐,专供穷苦百姓们抓药治病的事,她却是知道的。
说来,她还跟着师傅,去太子命人开设的药庐义诊过呢。
她不知道,太子是否真的将百姓们放在第一位,但是,她至少知道,能为普通百姓做到这一点的,将来必然会是一位明君。
不过,前世的她,还没有机会等到太子登基,便被梁无道跟马氏害死了。
所以,也就不知道,太子最后到底有没有荣登大统,又是否是一位真正的明君。
但就目前来看,能让陆铮这样的少年英才甘心追随的太子殿下,应该还是有成为明君的潜力的。
至于为何从陆铮甘心追随上总结出了这些来,安笙倒是没有细想。
大概是几次三番被陆铮相救过,所以,在安笙心中,已经不自觉地,将陆铮划进可靠那一行列中去了。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么,靠谱的人追随的人,多半应该也是靠谱的。
马车晃晃悠悠地到了紫霞山脚下,然后在茶摊旁停了下来。
赶车的婆子说地方到了,请安笙下去。
安笙这才从沉思中抽回神,理了理头发,然后下了马车。
因着安笙要在山上留到未时,体恤赶车的婆子等的辛苦,便让她将马车,赶到她小儿子家里去歇歇,待时辰差不多了,再过来接自己。
这婆子小儿子家就在京郊不远,婆子平时在侯府当差,哪有机会常去儿子家里,如今听到安笙说,让她去儿子家里歇歇,婆子当时就喜得不行。
不过,她可没敢立即应承,一直推说不敢这样。
“妈妈不必拘谨,郑妈妈说了,她头回出门的时候,不认得京里的路,就是妈妈好心,帮忙指的路呢,我这里一时半会儿也下不来,待会儿日头就烈起来了,总让妈妈这么等在外头,我也于心不忍啊,这里没有旁人,我不说,你不说,又怎会有人知道妈妈离开过呢?”
原来二小姐是记着她的情呢。
赶车的婆子一听安笙这话,当即就笑了,“二小姐客气了,奴婢就是顺便帮着指个路而已。”
“即使只是顺便,却也帮了我们呢,如此,妈妈就更不该推辞了,这欠人情的滋味,可不好受呀。”安笙顺势笑笑。
“那,那奴婢就承了二小姐这个情了,您善心,奴婢明白的。”
“妈妈客气了。”
打发走了赶车的婆子,安笙带着青葙和紫竹上山。
这会儿时辰尚早,又不是初一十五的大日子,所以上山的人并不算很多,只偶尔能碰到几个农家百姓而已。
安笙她们主仆三人走在边缘,三人行事低调,也没有穿金戴银的,所以并不惹人注目。
四下看了,这会儿没有旁人,青葙才问,“小姐,您为何对这吕婆子这般好?”
安笙脚步未停,轻轻勾唇笑了一下,道:“这吕婆子,是荷香的表姨母,不过,府里少有人知道罢了。”
“荷香!”青葙惊道,“奴婢听说,荷香已经被大夫人赶到庄子上去了,您怎么忽然想起她来了?”
荷香就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小丫头而已,小姐忽然关注起她来了,是要做什么?
第二百零三章:巧合即是缘
安笙听了青葙的话,只笑了笑,跟她说回去再说,却没有替她解惑。
确实,现在是在外头,虽说这会儿山道上看似没什么人,但毕竟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明白事情的轻重,青葙也就再没有问下去。
主仆三人继续往山上走。
拐过前面的石壁,便到半山腰了,再往上走一点儿,有一处可供休憩的小亭子。
不过,安笙她们也没累,就不打算去亭子里歇着了。
主仆三人直接绕过石壁,打算一口气爬到山上去。
不想,一个转弯后,却碰上了熟人。
“陆世子!”短暂的愣神过后,安笙冲站在自己上面几级台阶的人,福了下身。
没错,她们碰到的熟人,正是陆铮。
因在外面,安笙便称呼陆铮的封号,而没有如昨日那般,唤他将军。
一个称谓而已,陆铮却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同。
总觉得,二者之间,亲密度是有差别的?
“你是要上山帮大师制药吗?”陆铮问。
这话问得,实在有些没水平。
不过,安笙还是笑咪咪地点点头,应道:“正是,陆世子这是......”
说话间,安笙暗暗地打量了陆铮一眼。
只见他身后背着一个药篓,里头似乎有一抹绿色的草尖儿露出来,仔细看,上头还挂着晨露,而陆铮脚下的靴子上,也沾了些泥土和草叶,若她猜得没错,多半应该是上山采药去了。
陆铮亲自上山采药?
察觉到安笙的视线,陆铮立即解释道:“昨日大师给的药单上,还差几味,其中便有这九死还魂草,我记得,这药草是挂着晨露时,入药最佳,因而便一早来采了,打算给大师送过去,没想到,正碰到顾二小姐也上山去,真是巧了。”
没错,他就是赶巧碰见的安笙。
绝对不是,起了个大早,采完药之后,却故意在这儿等了好一会儿,才碰上的人。
巧合就是缘分,是挡不住的么。
“陆世子辛苦了,这九死还魂草,确实是带着晨露入药最佳,没想到,世子对草药也有研究,真是博学多才。”安笙倒是真没多想,还客气地夸了陆铮一句。
“顾二小姐谬赞了,我不过是,知道些皮毛罢了,跟你和大师,是没法比的,班门弄斧,都是你跟大师不嫌弃。”陆铮听见安笙夸奖他,便觉得通体舒畅得很。
不过,他这人常年板着一张脸,所以即便是欢喜,也不易叫人察觉。
所以,安笙也没发现他情绪有变。
“陆世子客气了,术业有专攻,世子做的,是保家卫国的大事,又岂是我跟师傅能比得了的。”
这句话,安笙说的倒是真心实意的。
她真心敬重那些,为了保卫疆土浴血奋战的将士们,他们做的,才真是大事。
能为了一国国民,拼上性命的人,本就值得所有人,真心敬而重之。
所以,安笙对于陆铮,是真心敬服的。
但同时,她也心疼。
这种心疼,在很多人看来,可能是妇人之仁。
但安笙却觉得,这是身为一个人,应该有的怜悯之心。
大家只看到陆铮他们在战场上杀敌如何英勇,可又是否关注过,他们会不会害怕?
生死面前,又有谁,是真的毫不惧怕的呢?
死过一次的人,才更能体会,生的不易和珍贵呢。
思及此,安笙不自觉地,微微笑了一下。
这一抹笑,很短,很轻,但却似乎包含了无数涵义,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陆铮自然也是看到,安笙那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了。
这种笑容,他总觉得,自己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可每一次看到,心里都不怎么舒服。
每当这时候,他便觉得,他跟安笙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阻碍,让人隐隐有些心焦。
但转念一想,好像又有些不对。
他跟安笙之间隔的,怕不光是这一种阻碍吧?
且不说别的,就单说他克妻那个名头,就足够让他,想要做些什么,却迟迟不敢了。
这才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阻碍啊!
想到这一点,一向沉稳如陆铮,也不免失落。
许是因为在安笙面前,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缘故,所以,陆铮这失落的模样,便被安笙瞧了去。
安笙不明所以。
难道是她看错了?
好端端的,陆铮怎么忽然失落了起来?
难道,是刚刚自己说错了什么?
安笙迅速回想了一下,自己说的话,发现并没有什么,会让陆铮失落的。
越想越不解,鬼使神差般的,安笙便道:“战场凶险,刀剑无眼,还望世子多加小心才是。”
她也是忽然想到了,师傅说陆铮此行有劫的话,所以,才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但是,却没想过,陆铮听了她这话,会是什么反应。
陆铮听了安笙的话,双眸陡然亮了起来。
这些年,他每次出征,除了母亲和祖母,还有几位好友,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让他小心。
这话从安笙口中说出来,总觉得,跟别人说的,不一样呢。
“我......”安笙大概也察觉到了陆铮的反应有些不对,还以为自己多话了,忙要解释。
便见陆铮分外郑重地点了下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小心的。”
呃......
“是,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安笙笑得有几分不自然,忙点头掩饰过去,“时辰不早了,我得赶紧上去了,师傅定然还等着我呢,那个,正好顺路,陆世子可要同行?”
陆铮听了安笙的“邀请”,十分痛快地点了头,“自然要的,走吧。”
说着,便对安笙做出个请的手势,“小姐先请。”
安笙笑着还了个礼,提着裙摆继续往上走。
安笙不是多话的性子,据她了解,陆铮也不是话多的人,且她又不知与陆铮聊些什么,于是,便闷头向前走。
至少,这样不会因为聊错了话题,而闹得彼此尴尬。
殊不知,走在她身边的陆铮,几次想要搭话,但都由于没想好如何开口,而硬生生憋回去了。
他确实不是多话的性子,所以,碰上了只管闷头向前走的安笙,才更加束手无策,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第二百零四章:无心还有意?
过了半山腰,就能看到弘济寺山门的影子了。
古朴庄重的山门,掩映在苍松翠柏中,在绵绵碧空下矗立多年,不朽,不败,静看世间繁华纷扰,岁月洪流。
山上的铜钟,又响了,空灵的梵音,萦绕山间,听得人心自静。
安笙听到这梵音,不由得驻足了片刻。
陆铮见她停下,便也止了步,一同默听。
片刻后,梵音既停,安笙继续向上走。
“世子可知道,弘济寺,建寺多久了?”
陆铮似乎没想到,安笙会忽然问起这个,愣了一瞬后,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才回道:“若我记得不错,这弘济寺,是前朝所建,迄今,应该已有五百多年了,是座历史悠久的古寺了,寺内许多得道高僧,还是前朝遗老。”
这算是官家秘闻了,不过陆铮能知道,也不奇怪。
毕竟,他身份摆在那里,这种朝堂秘辛,自然是知道些的。
安笙听了陆铮的话,似乎也找到了适合闲谈的话题,遂也顺着道:“我倒是听师傅提起过一些,不过,师傅不肯说太多,所以具体的,我也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倒听说过,有一位大师,原来曾是享誉天下的大儒,特别博学多才,只是无缘见过,听说,那位大师不光擅长经史子集,就连兵法军事,也很有造诣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安笙这话状似无心,却叫陆铮听得心念一动。
“你说的,可是空净大师?”
“世子也知道空净大师?那可曾有幸见过这位大师呀?”安笙似乎对空净大师特别好奇。
陆铮听到安笙的提问,面色微微变了一下,然后才道:“少时,曾跟随祖父见过一面,但后来,就再没见过了。”
“这样啊,”安笙点点头,又道,“听说空净大师很少会见外人的,看来世子佛缘不浅,才能入了大师的法眼呢。”
安笙这话,本是带着些许欣羡的语气,没想到,陆铮听后,却苦笑了一声。
安笙不解,便听陆铮道:“哪里是我佛缘深厚,都是看祖父的面子,大师才愿意见我的,那时候,祖父想请求大师替我授课,不过,你也知道,大师自入佛门后,便不再收徒授课了,所以虽有祖父的面子,大师还是没有破例,后来,祖父去了西北...便再没回来过,拜师的事情,便也不了了之了。”
“实在抱歉,都是安笙多嘴,让世子想起伤心事了。”陆铮面上一闪而过的伤感,安笙又怎能见不到。
不过,即便如此,今日这话,她还是必须得说。
哪怕陆铮会觉得不快,她也得将话说到了。
此举,便权当还了,那次暗夜窄巷里,陆铮救她性命的恩情吧。
虽然,陆铮可能并不知道那次救的是她,可她自己却不能,将一切看成理所当然,轻描淡写地一笔抹去。
欠人情的滋味,可不好受,尤其是,欠的救命情。
她自然不会是无缘无故提起空净大师,但是,有些话,也不好说的太白了,无端惹人猜疑就不好了。
只盼陆铮是个有些心思的,能明白她的意思才好啊。
“祖父仙逝多年,没什么不能提起的,小姐不必在意。”陆铮显然,并未明白安笙的意思。
或者说,他是因为见安笙道歉,忙着宽慰她,才一时间没想到别的。
安笙也猜着这一点,故而又道:“安笙本也是无意间想起了空净大师,却不想,会引出老国公,到底是安笙的罪过了,不过,安笙还是要多嘴再说一句,老国公能带世子去拜空净大师为师,足可见眼光深远。”
陆铮听了安笙的话,便点了点头。
然后,带着几分怀念和孺慕,道:“祖父,确实是个谋虑长远之人,当年,他也是看重空净大师的博学,才想将我送到空净大师身边,多学些东西,可惜,大师已入空门,与尘俗间的联系,便也断了,祖父纵然与大师有些交情,却也不好强迫,再到后来,祖父身逝,这件事,便更加没人提起过了,我虽仰慕大师之才,却也不敢打扰大师清修。”
安笙听了陆铮的话,便知他本身,还是想要跟随空净大师学习的。
那事情便有门。
“师傅曾跟我说过一句话,”安笙一边慢慢地向上走着,一边道,“他说,这世间,根本就没有人,能真的与尘俗彻底毫无联系,所有的一切,皆唯心而已,只要自己的心静了,在哪,做些什么,都是修行。”
“空净大师入弘济寺的时间,比师傅还长,修行比师傅还高,世子觉得,空净大师的心,静不静?”安笙说着,忽然停下来,微笑地看向陆铮。
陆铮被安笙看得一愣。
随后,他的眼中,微微闪了一下,然后,小心地问安笙,“你是说,空净大师,可能会同意教我?”
“这话安笙可不敢说,”安笙闻言,便垂首笑了,然后,又继续提步向上,“唯心而已,世子心中如何想的,何不试着去做一做呢?试一试,即便不成,将来至少也不会后悔吧。”
是啊,他何不试上一试呢?
陆铮想到,自祖父那次带他去见空净大师后,他便再也没有自己争取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渐渐地,也淡忘了这件事。
但如今听安笙提起,却恍然惊觉,这些年,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还记得,祖父当年带着他上山时,跟他说过,他们陆家,世代功勋,出过不少名将,但真正算得上惊世帅才的,却一个没有。
祖父说,他有这个资质,所以要送他去拜见一位名师。
但最终,师傅没拜成,祖父便急着去了战场,再然后,祖父便再没回来过。
拜师这事,便也不了了之了。
这么多年了,陆家所有人,几乎都忘了这件事了,不想,今日却从安笙口中,再听到了这件事。
回想安笙忽然提起空净大师,似乎便是意有所指。
陆铮心念电转,突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抬首望去,却见安笙已经走了一段距离,陆铮忙收起心中的念头,大步追了上去。
心里,似乎飘进了一团柳絮,轻轻柔柔地动着,撩得他心里,一阵软过一阵。
第二百零五章:旧事不堪
安笙和陆铮再未交谈。
二人一前一后,保持着两级石阶的距离,就这么一路走上了弘济寺。
不过有些事,彼此心中却是都有些思量的。
安笙敬重陆铮为人,知他不会因为自己提醒的这几句话,便怀疑自己的居心。
她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给陆铮提这个醒儿的。
关于空净大师,如今知道的人,或许不那么多了,但从前,可几乎可以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空净大师在入佛门之前,曾为南诏培养出了不少能为之士。
这些人,许多入朝为官,既有能言善谏的言官,又有驰骋沙场的武将。
他们的出身各有不同,脾气秉性更是千差万别,但有一点相同的便是,这些人为官后,皆成为了国之栋梁。
能为国家培养这么多有能之士,可想而知,空净大师那时候,在南诏该有多么高的地位。
就连先帝,都对空净大师给予了极高的敬意和尊重。
曾几何时,空净大师,也是意气风发。
想他在而立之年,能有此大成就,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可大概世人都逃不过那句谶言,太过得意,总有失意。
空净大师后来犯下了,他此生最不能释怀的错误。
先帝的时候,南诏边陲,便时有战事,不光在西北,别的地方,也是如此。
那一次,南诏的属国,幽国被陈国攻打,前来南诏求助。
先帝看清了局势,知道陈国真正想要侵占的,乃是南诏国土,而幽国,只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
所以,先帝当机立断,立刻点兵帮助幽国。
幽国接到先帝的帮助后,非常感激,两国兵将整合之后,便以破竹之势将陈**队赶出了近百里。
取得了如此大的胜利,幽国国君大喜,当即下令设宴犒赏三军。
哪成想,高兴得情绪还没持续多久,便听到陈国又卷土重来的消息。
而且,这一次,陈**士竟然都拿着制作十分精良的武器,当下打的幽国和南诏的军队措手不及。
这倒也不奇怪,陈国盛产铁矿,武器装备一向强过其他国家。
这也是,为何陈国领土并不算大,但却迟迟没有被别国吞并的原因。
对方气盛,己方匆忙落败,幽国君主和南诏被派过来的统帅皆是又恼又恨。
可一味恼恨,也不能将陈国的军队打退,还得寻求解决之法才行。
南诏这次被派过来的统帅,正是空净大师的一个徒弟,名唤孟仓。
这孟仓是个世族子弟,自幼也是得名师教导的,后又拜在空净大师门下,故而很有几分意气,常常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巧的是,他参加了几次战役,也都取得了胜利,并未尝过败绩。
如今在别人的地盘上输了,他自是不甘恼恨。
孟仓其实,只在空净大师身边学了半月兵法而已,可以说,连空净大师所会的皮毛,都没学到多少,就更别说精髓了。
他自命不凡,忽然失败,自觉不堪,求胜心便更加重。
思索一夜,派出自己的心腹,让他亲去求见空净大师,求得破除陈国边防重镇,遥都之法。
心腹快马加鞭,到了空净大师府上,将战事说了一番,然后,拿出主子的亲笔信,呈给空净大师。
孟仓也是个有心眼的,他信中并不说是因为自己求胜心切,才来求老师帮忙,只说看不得幽国百姓饱受战火之苦,故而特向恩情求得破城之法。
只要遥都破了,陈国必然无条件投降。
这样一来,战事就能结束了。
信的末尾,将遥都的地形和情况大致说了一遍,虚心求教空净大师,应如何破城。
空净大师看完了信,略一思量,觉得徒弟说的也有道理。
战火纷飞,百姓最苦,若能尽快结束这场战事,也算是为两国百姓做一件好事了。
打定了主意,空净大师果真给孟仓出了三个破城之法。
孟仓的心腹拿到破城之法后,立即动身回了大营,将锦囊妙计交给了孟仓。
前面说了,空净大师不光通晓经史子集,于兵法军事上更是有很深的造诣,所以,有了他给的法子,孟仓果真将遥都给破了。
本来,孟仓也是想,照着自己跟空净大师说的,破城后,便让陈国无条件投降。
可是,他没想到,遥都的百姓,竟然会如此硬气。
陈国领土面积并不算很大,但是,因其盛产铁矿,所以武器制造十分先进精良。
孟仓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打下了遥都,竟然会被一群在他眼中,本该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贫民百姓,又给揍了一顿。
听到属下来报,说遥都百姓奋力抵抗,伤了他手下不少士兵的时候,孟仓彻底恼了。
人在怒极的时候,大抵都是有些缺少理性的。
而孟仓,这种情况比一般人,还要更重一些。
或许是骨子里带着暴戾,孟仓竟然做了一个让自己,也让空净大师后来每每想起,都觉得罪孽深重,恨不能以身谢罪的决定。
孟仓竟然下令屠城。
要知道,在任何时候,任何朝代,屠城都是非常为人所不齿,所诟病的一种行为。
其残忍程度,实在令人发指。
孟仓刚刚下达这个命令的时候,属下也愣了,还劝了一下,问他是否再考虑考虑。
可孟仓正在气头上,早就失了常性,闻言不禁更加恼怒,喝命属下立即执行他的命令。
三军之中,统帅之命大过天。
所以,属下也不敢再劝,虽觉不妥,但也想,这毕竟是敌国,就算杀了一些百姓,应该也不至于有什么大问题。
后来的情况,可想而知。
遥都的百姓再骁勇,又如何是正规军队的对手。
单方面的屠杀,已经不能算作对战了。
常年刀口舔血,很多人,已经练就了冷血心性,杀着杀着,也就麻木了。
等到孟仓反应过来,命人停手的时候,遥都上万百姓,已经剩下不到一半了。
孟仓看着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心忽然也颤了一下。
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下令属下在此驻扎之后,自己回去,犹豫再三,写了一篇战报,命人快马送回了邺京。
第二百零六章:凡事无或许
孟仓的战报上,倒是没有太弄虚作假。
事情太大,就算他想要瞒,也未必瞒得住。
毕竟,他带的人,又不全是忠于他的。
所以,他也不敢做欺君之事。
但是,人在危险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趋利避害。
孟仓虽未隐瞒屠城之事,但在汇报的字眼上,却打起了机锋。
破城的主意,是空净大师给的,孟仓就是在这上头,做起了文章。
他是想,空净大师名震朝野,虽没有入仕为官,但却深受皇帝信任和推崇。
所以,将罪责稍稍往大师身上沾一点儿,应该会给自己留出些喘息的空间。
在生死大事面前,什么尊师重道,孟仓早已顾不得了。
他若没命活着,又何谈尊师重道呢?
况且,他的话,也没说错。
遥都之所以能被攻破,仰赖的,确实是空净大师的主意。
只不过,他将屠城的事情,也写在了这之后而已。
这样看起来,两件事似乎就有了联系,乍然一看,一般人都会觉得,孟仓的屠城指令,说不定,也有空净大师的授意。
可是,孟仓忽略了先帝对空净大师的敬意和信任。
收到孟仓的战报后,先帝雷霆大怒,立即宣召空净大师进宫觐见。
空净大师奉命进宫后,先帝便将孟仓的战报给他看了。
空净大师看后,登时就吐了血。
先帝敬重大师为人,也知道大师不可能授意孟仓下令屠城,见到大师气得吐了血,便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因而,立即让人叫御医来给大师诊治。
不想,大师却跪地阻止了皇上。
大师当时是这样跟先帝说的。
“草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草民而死,草民实在罪过,请皇上允许,草民一死以告慰亡灵吧!”
空净大师字字泣血,恸人心肠。
先帝自然不能同意。
且不说,先帝本就不是暴虐之人,况南诏此次出兵,只不过是帮助幽国而已,现在孟仓却下令,屠杀了人家陈国遥都半个城的百姓,这事,说出去实在不好听。
可不好听归不好听,这个风口浪尖上,皇上却不能认下这个错。
自古,只要是打仗,就免不了要有伤亡。
不流血的,那还是战争么。
孟仓下令屠城,是不对,可他屠的,毕竟是陈国百姓,而非是,南诏自己的百姓。
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深受帝王之道的影响,明白在这个时候,他不能立场不明。
他怕自己重惩了孟仓,会引来诸将寒心不满,所以,即使明知孟仓此举有违人道,却还是不能重责他。
既然孟仓都不能重责,那空净大师,就更不能责怪了。
所以说,空净大师要以身谢罪,先帝自然不能答应。
而且,为了怕空净大师离开皇宫之后,会自戕谢罪,先帝对大师可谓是,煞费苦心。
甚至最后,连威胁的手段,都不惜用上了。
空净大师也就是这个时候,才生出了遁入空门的心思。
活着无望,连死都不能自主,自觉满身罪孽,三日后,大师请求先帝,许他落发出家。
出家也总比昭告天下,说要以死谢罪强。
先帝还是敬重空净大师的,如此为难大师,也是没办法,现见大师一心要入空门,也不好再阻拦。
于是,便应了。
自此,大师在弘济寺落发出家,法号,空净。
一入佛门,尘俗往事,便再与空净大师无关了。
空净大师在弘济寺闭关修行三年,不见一人。
三年,能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比如,本来并未受到重责的孟仓,因为日夜受亡灵入梦侵扰,不堪其苦,身死平怨。
孟仓一死,遥都的事情,便成了禁秘,先帝亲自下了封口令,不许南诏臣民再妄议此事。
虽说悠悠之口,最难堵得住,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说的再多的流言,也总有被新的流言掩盖的那一天。
时间是味绝佳的良药。
再难愈合的疤痕,时间一久,总会结痂,脱落,再愈合。
孟仓以身谢罪了,谁又能再去追责他什么?
空净大师也遁入空门,不再涉足红尘。
直到先帝薨逝,遥都发生的那件事,更加没有人提起过了。
新帝即位,朝堂势力更迭,空净大师这位当年名动帝辇的大儒师,渐渐地,也被新人所遗忘了。
而少数的旧人提起空净大师,总是带着惋惜和遗憾的。
可再惋惜,再遗憾,有些事,也是不可挽回的了。
后来虽然也有不少世家,亲上弘济寺,想请空净大师教授家中的子孙,但是,空净大师连人都没有见。
彼时,空净大师已经是弘济寺内,数得上名号的得道高僧了。
自然无人敢勉强他。
因而,只得都悻悻而归。
久而久之,上山拜师的人,便少了,到后来,几乎再没有了。
所以说,陆铮当年随老国公上山,能有幸见到空净大师的面,其实已是很难得了。
或许,若老国公没有在战场上意外身亡,凭借他与空净大师的交情,兴许真能让陆铮拜下这个师傅。
但是,凡事并没有那么多或许。
老国公战死沙场,空净大师一开始,也确实没有答应收下陆铮为徒。
正因这样,陆家后来才没有再带陆铮去拜过师。
大概也是觉得,即便去了,也是做的无用功,既如此,还不如给陆铮请个别的师傅,好好教授课业了。
毕竟,身为陆家嫡出一脉的唯一健康的男丁,陆铮身上,可是被寄予了整个陆家的厚望。
若陆铮的大伯和父亲没有相继战死,也许,陆铮不会如今天这般,如此受重视。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陆铮现在肩上背的,又岂止陆家的兴衰荣辱?
还有陆家一手培养起来的,镇北军的兴衰荣辱呢!
年纪轻轻,便背负了这么多,安笙不知道,陆铮可曾觉得累过?
就她所想,应该是累的。
那么大一副担子压在肩上,谁能不累呢?
陆铮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这一点,从他十三岁就能指挥一场小型战役,还取得了不俗的战绩上,就能看得出来。
但是,想要成为一位真正的惊世帅才,陆铮还是差一些的。
第二百零七章:担心
安笙并不是个爱管闲事的性子,至少,她自己是这样觉得的。
重活一世,她可能比别人更加惜命一些。
所以在很多时候,她会选择明哲保身。
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也不知是怎么来的,稀里糊涂的,一觉醒来,像做了一场大梦。
可梦里的一切,又都在照着前世那般重演。
当再一次亲眼见到了,那一幕幕前世发生过的事情,再次上演,她才真的确定,前世种种,并不是一场梦。
她真的,是重新回来了。
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她无法跟任何人吐露,便只能埋在心底深处,然后,一点一点,努力扭转前世的败局。
虽然,现在她还没能从永宁侯府这座,华而不实、藏污纳垢的牢笼里跳出去。
但是,不急,总要一步步来,她要做的,可不仅仅是跳出去那么简单。
那些害她的,欠她的人,总有一日,她要让她们加倍偿还。
不过,这些都是她自己的事,她自会自己努力去完成。
今日说的,是陆铮的事。
她其实也不大明白,为何忽然就管了陆铮的“闲事”。
若是要还人情,可她做的也不少了。
难道真因为陆铮救过她,她这一辈子,无论做多少事,就都还不上这个情了?
也不至于吧。
可若不是为了还情,那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家国天下?
为了苍生百姓?
这么说,好像又夸张了些。
思来想去,好像还真就,只有还人情这个原因,最为靠谱了。
那就是这个吧。
既是还情,总也不嫌多么。
毕竟,人家陆铮可是实打实地救了自己一命的,那自己不过给他提个醒儿,也不算什么吧?
应该就是这样。
说服了自己以后,安笙便不再多想了。
同陆铮一起去了普云大师的禅院,坐下同师傅和陆铮一起喝了杯茶,安笙便带着青葙和紫竹,去耳房那边,给药藤抽丝去了。
这个才是如今最要紧的事情。
方才听陆铮说,大军八日后开拔,时间紧,任务重,今日一定得将药藤丝全部都抽完才行。
安笙带着人给药藤抽丝去了。
自她走后,陆铮的目光,便一直不自觉地追着她而去。
直到安笙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再看不见了,陆铮才怅然若失地收回了视线。
普云大师静静喝茶,对一切置若罔闻。
一杯茶饮罢,陆铮忽然问起了,空净大师的事情。
普云大师放下茶杯,目光无波地看向陆铮,“将军怎么忽然想起,空净师叔了?”
陆铮在普云大师面前,也没有隐瞒自己的真实意图,遂将方才在来的路上,跟安笙提起空净大师的事情,跟普云大师说了一遍,然后,也将自己想要再次拜师的想法,表达清楚。
普云大师面前,陆铮不敢诳语,所以,安笙说的那些话,他也都如实交代了。
普云大师听了陆铮的话,沉吟了片刻,才问,“将军是说,师叔的事情,是安笙先同你提起的?”
陆铮闻言,微微有些不解地回望普云大师。
“倒也不是顾二小姐特地提起,不过是闲谈间,提到了,陆铮便多说了几句,都是些陈年旧事了,没想到顾二小姐不嫌烦,反而给了些建议,陆铮觉得顾二小姐的建议很好,遂才厚着脸皮,到大师这里来问上一问。”
他虽不明白大师为何会忽然那样问,但是,总觉得若承认是安笙先提起空净大师的事情,不怎么好,所以便换了一种说法。
而且,他也没有说谎,相信普云大师听了他的话,是不会生气的。
普云大师确实没有生气,但是也没有明确回答陆铮,只是道:“万事随缘,若将军与师叔真的有缘,自当有机会得师叔教导。”
“大师说的是,陆铮受教了。”普云大师既然这样说了,陆铮自然也不会再问下去。
“龙涎香,昨日傍晚,太子殿下已经差人送来了,现在将军也将九死还魂草送来,贫僧便可以开始配制药品了,将军五日后,可来取走。”
“有劳大师了。”陆铮听到大师说起制药一事,忙郑重颔首道谢。
“将军客气,”普云大师还了个佛礼,“战场凶险,贫僧多嘴提醒将军一句,遇事记得向后看一看,莫要一味向前冲,需知,惦记将军的人,会担心。”
陆铮听到普云大师这话,便愣了一瞬,随即颔首道:“大师教诲,陆铮谨记。”
他想,大师说的应该是母亲和祖母吧。
每次他出征前夕,母亲和祖母都要上弘济寺祈福诵经,大师自然知道,因而提醒他小心行事,也没什么奇怪。
普云大师见陆铮这般应话,便知他心中所想,但也没有故意纠正陆铮的想法,只是道:“将军记得就好。”
出征在即,陆铮要忙的事情很多,自然不能在普云大师这里多待,因而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了。
普云大师亲自将陆铮送出禅房。
陆铮对大师行了个佛礼,道:“有劳大师了,大师无须客气,请留步。”
“将军慢走。”普云大师含笑回了个佛礼。
陆铮对大师颔了下首,视线却似不经意地,瞥向了耳房那边。
有心想要去跟安笙道个别,但是,又觉得唐突,思来想去,只得怅然转身离开了。
陆铮临行之前那明显不舍的目光,自然没逃得过普云大师的法眼。
不过,普云大师并未多说什么,含笑注视着陆铮走远之后,才提步去了耳房。
耳房内,安笙她们正在忙着给药藤抽丝,一个个都认真得很,连普云大师来了,也未曾注意到。
普云大师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便转身回去了。
提笔写了封信,让人送到山下永宁侯府去,普云大师便去制药了。
一个时辰后,普云大师的亲笔信送到了永宁侯府老夫人,徐氏的手上。
徐氏接到信后,展开一看,登时眼角就爬上了喜色。
略略思索了一阵,徐氏将信小心地折好,又重新放回了信封中。
然后,立即让徐嬷嬷派人去给三个媳妇送信儿,就说自己召她们到松鹤堂来议事。
第二百零八章:另辟蹊径
徐氏命人叫几个媳妇来议事,三人哪里敢耽搁。
就算是尚在“病中”,不宜出门的沈氏,也都收拾了一番,去了松鹤堂。
三人脚前脚后出的门,正巧在松鹤堂院门口碰个正着。
互相见礼之后,方氏跟宋氏,都客气地问候了沈氏几句。
沈氏亦客气回了礼,柔柔一笑,说:“都是老毛病了,劳大嫂和三弟妹记挂,将养了这两日,已经好多了。”
沈氏这病来的突然,方氏跟宋氏本来不怎么相信,但派人去查,也没查出什么,故而后来便不了了之了。
更何况,沈氏这一病,便闭门不出,于她二人来说,反倒也算是件好事。
现如今方氏跟宋氏私下内斗不断,虽说大多时候,都是些小动作,但也是够闹腾人的。
这时候,她们也都怕宋氏坐山观虎斗,反而渔翁得利。
所以,甭管沈氏这病是真是假,方氏和宋氏倒是都乐见其成。
至少不用在互相斗法的时候,再分神去提防沈氏。
徐氏特地派人来,说有事情要跟她们商量,三人心中都急着想要知道,到底所为何事,也就没有心思寒暄来寒暄去的,故而说了几句话,便一道进了松鹤堂的院门。
盼夏亲自候在门廊下,见了三人忙行礼问安,然后将三人引到客堂去了。
一进去,就见徐氏坐在主位上,正在喝茶。
人逢喜事精神爽,徐氏高兴,面上自然要透出几分来。
方氏三人见徐氏面上带着喜色,不由暗暗惊奇,纷纷揣度是什么事情,让徐氏这样高兴。
“都来了,快坐吧。”徐氏笑着摆摆手,叫几人坐下。
方氏三人行礼之后,按次坐好,盼夏亲自奉茶上来。
徐氏也没故意拿褶,让方氏等费心猜度,而是痛快地开了口。
“方才,我收到了普云大师的亲笔信。”说着,徐氏便伸出食指,轻轻扣了扣,放在案几上的信。
徐氏这话一出,方氏三人眼神便都变了,都不由自主地,去看徐氏手指下头的那封信。
不过,信装着封呢,她们三人自是看不出什么的,于是,只好又都拿眼去瞧徐氏。
徐氏见三个媳妇眼露焦急,便勾唇笑了一下,“大师善心,又念着顾家,就连做善事,也不忘带着顾家呢。”
方氏等人听得心急,心道普云大师善心,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就不用徐氏你多说了,你还是快说正经事吧。
徐氏目光一转,语气带着三分神秘,“西北又起了战事,今日早朝,陛下钦点陆家世子出战西北,八日后,大军便要开拔去西北了,这件事,你们还不知道吧?”
方氏等人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解。
徐氏到底想要说什么?
西北要打仗,关她们几个妇道人家什么事?
再说了,这可是朝政大事,徐氏跟她们说这个,是不是有点儿不大好?
徐氏见三个媳妇一脸懵然,便有些气闷,心说这几个拙的,嫁进来这么多年了,关键时刻,却连她的心思也猜不出来!
因觉得方氏等心拙,徐氏也没了卖弄的心思,直截了当地道:“每次战时,弘济寺都会给前线的将士们准备一些药品,而这赠药之事,正是普云大师来负责的,这一点,你们应该也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我要说的是,从前,普云大师带着弘济寺众僧制药送予前线兵将,可从未带着旁人做过,不过今年,大师却首开金口,要带上别人,来做这件大善事了。”
说到这,徐氏停了一下,然后目光一一扫过三个媳妇。
她就不信,自己都说到这里了,这几个眼拙心盲的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徐氏虽有意试探,但方氏几人又岂是真的眼拙心盲?
听到徐氏这样说,几人几乎都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娘说的,可是安笙?”方氏小心问道。
尽管心中已经多半有了答案,但方氏还是不死心,想要问个清楚。
沈氏和宋氏也同样看向徐氏,等着徐氏揭晓谜底。
徐氏笑着点头,“不错,正是安笙,你们都知道,安笙是普云大师的俗家弟子,又是跟着普云大师学习医理的,所以,大师要给前线将士们制药,带着她,实属正常。”
就算这件事不正常,这会儿在徐氏眼里,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她看重的,当然不是安笙有多大能耐,出了多少善心。
这京里每年打着做善事的旗号,去博美名的人,多了去了。
她看重的,自然也是这个美名。
若不是为了仁善的美名,谁会将自家的银子撒出去,给那些不相干的人花啊,又不是傻子!
世家大族,拼的除了家世地位,不就是个名声么。
顾家才在右相夫人的寿宴上丢了面子,这会儿正是借机挽回受损声誉的大好机会啊。
所以,她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思及此,徐氏脸色严肃了几分,语气也郑重了许多。
“安笙能跟着普云大师做善事,是她有福气,有佛缘,可她再佛缘深厚,也是顾家的孩子,出了门,那可是要代表顾家的。”
说着,徐氏还顿了一下,意有所指地瞥了方氏一眼后,才又接着道:“有些事,不必我多说,你们应该也明白,顾家如今,相比京里其他大族,总是差着一层,那是咱们运道不佳,现在运道来了,咱们就得抓住,你们说,我说的是也不是啊。”
“娘所言极是。”方氏几人闻言,忙颔首应是。
徐氏满意地点点头,“既然你们都赞同我的话,那我就做个主,给前线兵将们准备药品这样的大善事,自然是不能落下我们顾家的,从前,虽说我们也在战时捐赠过药品,但是,无论是药品的数量,还是成色,都不能跟那几大世家相提并论,这次,我就想,咱们便不跟他们凑热闹了,他们财大气粗的,咱们总之是比不过的。”
“既然比不过,咱们不如另寻蹊径,直接将药品送到弘济寺,请普云大师代为转送,你们觉得,我这个主意,如何啊?”
第二百零九章:暗斗
徐氏这样问,方氏几人又怎能不应?
因而三人都颔首道:“娘举措英明,媳妇等叹服。”
徐氏虽说是在问她们的意见,但话里话外,哪一处不是透露出,“我已经做好了决定,你们只要点头附和就够了”的意思。
明白徐氏真正的心思,方氏等人哪里会自找不痛快。
不过,嘴上虽都同意了,但方氏等人心中,却是心思各异。
方氏从听到,普云大师要带着安笙给前线将士们制药的事情以后,便开始生气,以至于徐氏后来说了什么,她都有些心不在焉。
而沈氏和宋氏,听了徐氏那番话,则都有些不屑。
徐氏话说得好听,还另寻蹊径,将药品都交给普云大师,让普云大师代为转赠。
但实际上,她们都明白,徐氏就是想要厚着脸皮去蹭普云大师的名声。
弘济寺赠药给前线将士,那可是要记功德簿的,只怕这才是徐氏真正的目的。
到时候,只要稍稍放出那么一点儿风声,自然就会有人,替徐氏将至仁至善的美名传出去。
这可比平时给那些泥腿子乞丐们施点儿粥,要好听多了。
等到这美名再有幸传到皇上耳朵里,到时候,即便没有厚赏,也要得皇上几句夸赞的。
顾家现在最缺的两样,美名和官声,便都手到擒来,真是一举两得。
徐氏这算盘打得可真够精的啊!
宋氏在心里暗暗撇了下嘴。
世人都道商人最精于算计,可她觉得,眼前的徐氏,简直比那最善算计的商人,还要精明百倍。
而且,脸皮也够厚!
就因为孙女被普云大师叫去跟着制药,徐氏就能立刻打蛇随棍上,抓紧一切能利用的机会,为家族谋名声,谋未来,真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不过,宋氏也不得不承认,徐氏此举,确实是对的。
顾家现在空有一个侯爵的名位,但却没有衬得起这个爵位的身家,顾家想要再上一步,确实得费心谋划才行。
她们老爷,是做不得大官了,她也不过出身商户,而且又没有儿子傍身,是指望不了什么了。
但是,顾家若是势力大了,于她自然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既没有坏处,她为何要反驳徐氏,惹徐氏不高兴,自讨苦吃?
这般一想,宋氏应话应的便也痛快极了。
只是,她这痛快的情绪还没维持多久,便被徐氏一句话,给弄不痛快了。
“老三媳妇啊,娘知道,你这些年为了咱们府上的兴旺,没少出力,家里人人都记着你的好呢,现在,正是用到你的时候,娘想,你是不会拒绝的,是吧?”
宋氏一听这话,心下顿时一紧,但是也没敢表现出来,只是道:“娘您太客气了,媳妇做的,都是应该做的事。”
这是既没答应,也没否决。
徐氏听出宋氏话里的不乐意,却装作没听懂,顾自笑着道:“娘就知道,你最懂事了,平日里,咱们府上施粥赠药,你都出力最多,娘想,这一次,你应该也不会让娘失望的,对吧?”
徐氏说完,便笑呵呵地看着宋氏。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宋氏要是再不应,也够没眼力见儿的了。
在徐氏面前,她自然不敢没眼力见儿。
于是只好也勉强自己笑着点点头,应道:“娘所言极是,这都是媳妇应该做的,为了顾家,媳妇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徐氏见宋氏应了,面上笑意不由更深,“很好,娘就知道你是个识大体的,既如此,这件事,你们三个就商量一下,先拟个单子出来,想好要送什么药品和药材,再来给我看看。”
“是,娘。”方氏三人闻言,都颔首应道。
“这可是大事,记得抓紧些,不如现在就赶紧回去商量吧,最迟晚膳时分,也要商量个差不多了,去吧。”徐氏笑眯眯地挥手叫退。
方氏等忙起身行礼,然后按照徐氏的吩咐,回去商量去了。
出了松鹤堂的院门,方氏和沈氏几乎同时看向宋氏。
谁都知道,宋氏名下有两间药铺,所以说,说是侯府赠药,说白了,大头还是要从宋氏的铺子里头出。
宋氏也明白这一点,但她就是不喜欢徐氏算计她的态度。
既要让她出东西,又不愿意开口求她,非要让她自己“主动”将东西拿出来,给她们做脸面,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三弟妹是要回去查点查点吧?那我就先回去看看咱们府里的私库,到时候,等三弟妹查点好了,看能拿出多少药品和药材来,咱们再商量拟单子的事情,你看可好?”方氏笑盈盈地往宋氏心上又扎了一刀。
她心里本来正不痛快呢,可是看见宋氏也不痛快,她这心里,瞬间就好受多了,也有心情刺激宋氏了。
宋氏哪里能听不出方氏这话是故意在给她添堵。
可她偏不遂方氏的意!
“我手里就那么点东西,就算查点,也用不了多少时候,不像大嫂你,掌着府库的钥匙,偌大的永宁侯府,东西全在你一手掌握呢,要查起来,可要费时了,还是等大嫂查完,给我来信,咱们再商量拟单子的事情吧。”宋氏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嘲讽。
永宁侯府是个空架子这件事,只怕没有人比她知道的更清楚了。
这些年,若不是她填补,永宁侯府对外还想维持着富贵的假象,做梦去吧!
所以说,方氏即便管着府库,掌着中馈,实际上,也是个穷当家的。
方氏最恨别人拿这事挤兑她,宋氏偏偏就说了。
方氏脸色不由难看起来。
沈氏本不想掺和她二人争斗,但是徐氏交代的事情若是办不好,她也要跟着受罚,所以只好站出来,做了和事老。
“大嫂和三弟妹都是能干的,娘最是倚重你们二位,这一点,府里无人不知,依我看,咱们还是先去将单子拟出来,等闲下来了,再细细叙话也不迟啊,大嫂和三弟妹觉得呢?”
方式跟宋氏闻言,目光都动了动,然后齐声道:“二弟妹(二嫂)所言极是。”
“那咱们便先走吧。”沈氏见她二人还算给面子,暗暗松了口气,笑着招呼她们一起走了。
第二百一十章:变风向
方氏跟宋氏,本也没想在人前闹得太难看,因而沈氏一出面调和,二人便顺势卖了她这个面子。
最后,三人决定,由沈氏跟方氏,去府库还有顾家名下的药铺中掉动所需药材和药品,宋氏自己去名下私铺查点。
三人分头行事,约定了最迟晚膳前夕,到前厅碰面。
毕竟徐氏方才已经说了,最迟晚膳时分,要她们将单子拟好呈上去,三人自然不敢耽搁。
未时末,方氏等的药品单子还未拟好,安笙倒是先回来了。
这一回,她也乖觉,还未等徐氏派人来叫,自己就带着青葙和紫竹,直接去了松鹤堂。
路上碰见了徐氏身边的丫头倚翠,笑得那叫一个灿若春花。
“奴婢见过二小姐,老夫人正念叨着二小姐呢,可巧了,二小姐就回来了,您可真是与老夫人心意相通啊。”
“是吗?”安笙笑了笑,“怪道我回来的路上,一直觉得心口热热的,原来是祖母她老人家念叨的,劳祖母挂心了。”
说着,便加快了脚步,往松鹤堂方向走去。
安笙明白,倚翠态度这般热情,多半是受了徐氏的授意。
即便不是徐氏亲自授意的,也是揣度过徐氏的心意,才这般对她的。
想想她初回永宁侯府,第一次到松鹤堂请安那日,倚翠明知她身份,却还将她晾在院里吹冷风,当真讽刺。
真是风水轮流转。
在这府里,你若没点儿用处,任你是个主子,也要被得脸的奴才糟践呢。
如今看来,她还是有点儿“用处”的。
思及此,安笙在心中讽然一笑。
到了松鹤堂,倚翠将安笙主仆请进去,福身行礼后,便退出去了。
徐氏坐在临窗的大炕上,见到安笙进来,立即笑呵呵地将人唤到自己身边。
安笙腼腆地谢过徐氏,然后顺从地坐到了徐氏身边。
徐氏一把抓过安笙的手,来来回回摸了几遍,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好好好,真是个好孩子,祖母就说你是个福泽深厚的,如今一看,果真不假,也只有你这样福泽深厚的孩子,才能跟着普云大师做大善事呢,好孩子,跟着大师制药,辛不辛苦啊。”
徐氏拉着安笙的手,絮絮叨叨的说着,俨然一副关爱孙女的好祖母模样。
“孙女不累,”安笙柔柔一笑,摇摇头,“能跟着师傅给前线的将士们制药,是孙女的福气。”
徐氏闻言,满意地点头笑了,“好孩子,祖母就知道,你最懂事了,这不光是你的福气,也是永宁侯府的福气呢!这可是天大的善事啊。”
要是旁的事,徐氏也许不会这么在意,这么高兴。
可这为前线将士们赠药,背后的说道可就多了。
往小了说,能博得个仁善的美名,往大了说,若能叫天家看到顾家的好,那顾家还愁不能更进一步吗?
这才是最最要紧的。
顾家不上不下这么多年了,缺的不就是个在天家面前露脸的机会么!
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了,徐氏如何能不高兴。
所以说,她现在看安笙真是再顺眼不过了,从来没有一刻,这般顺眼过。
看来当初将这丫头的命留下,确实是对的,徐氏暗暗点了点头。
徐氏正暗暗得意呢,却听安笙说:“孙女斗胆,请祖母恕罪。”
徐氏心中一惊,但面上却还笑得慈和,“这孩子,好端端的,你何罪之有啊。”
话虽这样说,但徐氏心中却在飞速思量,安笙为何突然有此一说。
正想着,便听安笙道:“师傅说祖母仁善,孙女本也知道,但刚听师傅说,要让我帮着制药的时候,孙女还是犹豫了,因怕祖母怪孙女自作主张,所以一时不敢应承师傅,后来师傅说,祖母向来以仁善治家,最是热衷做善事,叫孙女不必犹豫,又说要亲自修书一封与祖母,孙女这才应了师傅所言,如今见了祖母的态度,孙女自觉羞愧,遂请祖母恕罪。”
徐氏听完了安笙的话,登时就笑开了,“哎呦,你这孩子,祖母还当是什么事呢,你遇事知道顾忌祖母的意思,这是好事,祖母又怎能怪你呢?不过,这大师所言也甚是有理,祖母对于能为前线将士出一点儿绵薄之力,也是乐意之至啊。”
“祖母最是善心,孙女知道。”
“这孩子,你也是个孝顺又心善的,祖母也知道,”徐氏拉着安笙的手,语重心长地道,“既然应了帮大师制药,可千万要用心,知道吗?祖母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但这件事可不是小事,你一定要郑重对待,知道吗?”
徐氏连番嘱咐,安笙又怎能不应?
于是便恭顺地点点头,应道:“祖母教诲,孙女谨记。”
然后,又招过青葙,让她将手中的小药箱子打开,给徐氏看。
“因为战事吃紧,制药的时间比较紧,所以孙女便自作主张,将一部分药材带回来,想着先做些准备工作,好方便师傅制药,祖母不会怪孙女自作主张吧?”
说罢,安笙便有些紧张地看着徐氏。
徐氏闻言,立即笑着安抚道:“这都是应该的,祖母怎会怪你呢,好孩子,你做得对,哎呦,这么多药材,辛苦我的宝贝孙女了。”
“孙女不辛苦,祖母说的对,这都是咱们应该做的,孙女也不过尽自己一点儿绵薄之力罢了。”
徐氏闻言,便点头笑了,显然很是满意安笙的态度和说辞。
祖孙两个又其乐融融地说了会儿话,徐氏便放安笙回去了。
安笙一走,徐氏便吩咐徐嬷嬷,传令下去,说安笙这些时日要忙着要紧的大事,让底下人都精心着点儿,不论玉笙居有什么要求,都要尽力满足,而且,无事还不能去打扰安笙。
这道命令一下,可是惊掉了府里一地的下巴。
底下的奴才们不知细情,所以纷纷揣度,安笙是做了什么大事,让徐氏这般重视?
不过大家都有志一同地想,这府里的风向,怕是要变了。
玉笙居里住着的那位,今时不同往日了,再想敷衍对待,可得掂量掂量,是个什么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