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雾峰林家
大清光绪二十一年初夏,台湾。
清冷的海面上,数艘张着满帆的海船趁着夜sè离开了台湾中部的小渔港梧栖,这些大船载着雾峰的林氏大部分族人离开了他们生活几代的故乡。
月sè蒙蒙夜未尽
周遭寂寞宁静
桌上寒灯光不明
伴我独坐苦孤零
人隔千里无音讯
未曾遥问终无凭
请明月代传信
寄我片纸儿慰离情……
船外海风阵阵,黑暗的船舱内,海面上时而闪现的银光,一个黑衣少年凭窗而坐,望着半空中的一弯残月独自发呆,口中则轻知为什么轻声哼唱起这一首歌来。
不知不觉间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流下,林铄长叹一声,天下之大,可自己的心事却是永远不能向人述说!已经近两年的时间,莫名其妙中自己的灵魂从二十一世纪中来到晚清,附身到这个与自己同名的少年体内,渐渐与他的思维和情感溶合在一起。前世今生,今世前生,不知道同时拥有两世的记忆对自己来说到底是幸运还是一种不幸?
记忆中前世的自己曾是福州水下考古队的一名潜水长,多次参加过国家水下考古所的水下勘查工作。由于平rì爱好修理机器和电器,小就喜欢鼓捣电器的林铄,有时也负责水下考古队里所有仪器设备的cāo作、维修和保养。在对厦门附近海域一艘明代古沉船进行水下勘测时,被一道诡异的蓝光击中,当再次清醒过来之后,自己的灵魂就附身到光绪年间台湾雾峰林家这位与自己同名失足落海的少年体内。
位于台中的雾峰林家发迹始于第三世的林甲寅,与板桥林家迁台的第一代林应寅仅一字之差。林甲寅生于乾隆四十七年,同年其父林逊逝世,享年22岁。后因“林爽文之乱”,家业大受影响,林家从大里乡迁居雾峰,在祖父林石的主持下,开辟土地,重建家园。林甲寅识时务,开垦种田,伐木烧炭,置产兴业,家业渐兴,岁入稻谷4000石,成为一方巨富。这时林家已有近3000公顷的土地,可谓超级大地主。后人为纪念林甲寅,在雾峰立有“甲寅村”。
道光十八年十二月,林甲寅去世,享年57岁,其子林定邦与林奠国继承祖业,发扬光大。分产时,林定邦以长子分得1700公顷,林奠国分得900公顷。
当时台湾处在开垦时代,抢劫、械斗时有发生。林定邦在一次冲突中被杀,二儿子林文明被虏。定邦长子林文察为父报仇,杀死凶手林和尚,救出弟弟林文明,然后向官府自首,却被清朝看重,用来对付内乱,让他率众大破基隆匪贼,后又平定闽中大盗受到重用,被封水师提督,以参将职督办台湾军务。后来,林文察在与太平军李世贤的战斗中身亡,受到左宗棠称赞,林文察卒后清廷赠太子少保衔,赏骑都尉世职,准建专祠于漳州。
林文察死后,弟弟林文明又被彰化知县王文启暗害。这时林家为彰化豪族,有“家勇”3000多人,但在林母拦阻要求下未进行复仇,而是向běi jīng清zhèng fǔ打官司,为林文明伸冤。由于八年的诉讼未果,林家开始走向衰败。
林奠国的三子林文钦,即林献堂之父,不仅继承林家遗风,垦种习武,还有经世致用之抱负。在光绪十年法军进犯台湾时,林文钦不仅率众支援官军,还提供粮草器械,堂兄林文察之子林朝栋也率兵与法军作战。在紧要关头,林朝栋之妻杨水萍率家将与乡勇3000余人北上支援,在基隆大败法军,林家在台声望更加高涨。林氏杨夫人后被清廷封为一品夫人。
光绪十一年,刘铭传任台湾巡抚,由于在抗法战争中对刘的支持,刘铭传对林氏家人予以重用,委派林朝栋任抚垦局局长,主持全台的抚番开垦工作,因开拓土地数百里,功绩卓著,清廷赐以“劲勇巴图鲁”称号。不久,刘铭传又授予林朝栋全台樟脑的专卖权及允许林氏家族在中部山线与海线开垦,林家开始步入近代产业经营时代,由此成为一代巨富。
马关开始议和,就传出清廷要割让台湾的消息,林朝栋召集族人公议,老夫人果断决定族人内渡,举家迁往厦门,林朝栋在护送母亲及家眷在厦门安顿后,这才又匆匆返回台湾。
中法战争后,刘铭传将林朝栋所部改编为栋军,隶属淮军体系,最初设三营,后又扩充至六营,负责台中地方的地方治安和平乱,由抚署供给粮饷,林家的“家勇”摇身一变而成为朝廷的正规军。
由于拥有那也叫林铄的少年人的记忆,林铄在被救活之后并没有表现得特别异常,他很小心地掩饰着自己,在旁人看来林家的三少爷不过是因为经历生死之劫,xìng情大变,变得沉默寡言,行事也小心谨慎罢了。
林铄由于六、七岁时父亲去逝,与母亲相伴度rì。还好,家中产业由大伯和叔祖代为经营,加之祖母自幼视其为掌中明珠,随着林家的rì益兴盛,自己这一房名下的家产也变成了数十万两白银。
林家由军功起家,族中子弟自小习武,林铄的身体还算十分强健,十二岁时就和族中的兄长那样就加入到栋军进行磨练,到了十五岁,又跟着叔祖开始学习料理家族中的生意。
自重生以来,林铄逐渐显露出经商方面的特异才能,到了十六岁,大伯林朝栋终于放心将三房的产业交给他独自打理。
林铄初掌家业,便赶上了甲午年间的中rì战争。
从后世对历史的记忆里,林铄已经知道战争的结果,而且台湾也会被**的朝廷轻易地割让给rì本。但知道有什么用?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根本无力改变这一切。
前世做为一个考古队员,林铄的历史知识还算是很丰富,虽然有些具体的细节不是很清楚,但大致的脉络走向还是很清楚。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甲午战争后台湾被割让,雾峰林家举家迁往大陆,几年后rì本人没收了林家在台湾的大部分财产,下厝林家这一脉在台湾富可敌国的财富故事就会在这里终结。
可是这一世因为有他的存在而显得有些不同,林铄在甲午战争前未雨绸缪地开始将其名下的大部分产业变卖成现银,之后又利用林家掌控着福建和台湾的大部分樟脑生意的权势开始大量囤积樟脑。因为作为世界主要的樟脑产地,台湾在经历战争的两三年内,樟脑生产都无法恢复正常,由于产量锐减,整个的樟脑市场行情势必会暴涨。林铄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趁着这个机会,从洋人手里多捞些银钱罢了。
有时看着栋军装备的用铁钎子从枪口装子弹的前膛枪,他也很想让这支军队都换上先进的后膛连发步枪,但这种想法在林朝栋那里就行不通。第一,每支最新的后膛枪连子弹市场上要卖四十六、七两白银,栋军四千多人,全换成后装枪要近二十万两白银,林朝栋舍不得花那么大的价钱。第二,栋军手中的武器负责地方治安已经绰绰有余,如果换成最新式的枪支弹药,颇有几分“造反”的嫌疑,朝廷对这支由乡勇组成的“私军”可真算不上十分放心。
林铄也想如有些小说中那样自己出面从洋人手中悄悄订购几千支步枪,后来发现这条路根本就行不通。首先步枪和火炮是违禁物品,海上的稽查就很严格,大笔交易只能由官府或军队出面,私人购买几乎没有可能xìng。就算能够走私,那也只能是小量的一部分。而且自己一个少年有事没事买上数千支步枪,本身这事就太过惊世骇俗,搞不好被人举报反而掉脑袋的可能xìng还是蛮大的。
来rì方长,何必急于一时,林铄只能这么劝慰自己。
按道理说自己这条小命还是蛮值钱的,万一挂在鬼子手上可就亏大发了。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囤积些樟脑。
朝廷已经开始与rì本人进行和谈,而且有消息传出台湾和辽东半岛将被割让给rì本人。林氏族人商议起今后的出路,林家的老夫人果断地决定举家迁往大陆。林家在厦门和漳州等祖地本身就置有大量的产业,今后的生活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想到今后的出路,林铄一夜没怎么睡意,天明后,船队抵达厦门,大家开始忙着安顿,林铄在向祖母请安后,却找又到了林朝栋。
现在林朝栋坐在鼓浪屿新宅大厅内,由于在年青时练武时弄坏了一只眼睛,头上戴着一个黑眼罩,外形极象传说中的西洋海盗,独目中jīng光闪现,令人望而生畏。
“大伯还要返回台湾?”林铄明知故问。
林朝栋看了看林铄开口说道:“目前的形势你也清楚,要么大家去做倭奴,要么就如当年一般拿起刀枪拼死保卫家国!我们林家世代忠良,还不想卖身投靠去做倭奴。而且林家要想在大陆立足,我不能不回去!”
林铄说道:“北洋十数万淮军都打不过rì本人,台湾的情形就更是凶多吉少,但那些在台湾的部众和想回大陆的乡民咱不能放手不管。”
林朝栋并不说话,栋军仅兵勇就有十营四千多人,如果再加上跟着林家的数万乡民,这些人的安置是个很大的问题。
“那些人大都是林家的子弟,这么多年来对林家也算是忠心耿耿,而且这些人也算是林家富贵的保障。咱们林家靠军功起家,栋军可是林家的根本,手里要是没有了栋军我们什么也不是。”
林朝栋有些动容,沉默良久,这才抬头说道:“那好吧,这事得找洋人,得想办法用他们的船,最好还是由洋人出面,就算多出点钱都成。我还得去台北,接运人员返回大陆的事情就由你出面去办!”
林朝栋将一块乌木制成的令牌交给林铄,手持这个信物,林铄在紧急情况下可以调动栋军的兵力以配合他的行动。
几天后,林朝栋乘船返台,林铄则留在厦门联系洋行的商船,以备从台湾接运人员。
二、风起台湾
台北抚台街的台湾巡抚衙门。
在布政使任上干了三年多的唐景崧在他的老师张之洞的极力保荐下,终于坐到了台湾巡抚的宝座上,不过此时必里却是忧虑多于喜悦。
自甲午战争开始,老jiān巨猾的前任巡抚邵友濂预料点火将会蔓延到台海,便开始在běi jīng跑关系,并上书朝廷称病请辞,想方设法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而把这一摊子事扔给了唐景崧。
唐景崧并不是怕事的人,相反,他对于刚开始的战争还是蛮有些期待,想当初若不是他在广西冒险行事,策动着中法战争,也不会有今rì的官场风光。
战争,向来是搏取功名的最好时机,老唐连法兰西老虎身上的胡须都动过,还能怕了这东洋的倭寇不成?
可是,辽东前线传来的消息让他越来越感到不安,老唐也算是经过阵仗的人,直觉告诉他这次可能真走了眼,黄海一役,曾是大清国的骄傲,李鸿章一手重金打造的北洋水师几乎全军尽墨,而朝鲜战场上,号称大清国最jīng锐的淮军则是望风而逃,一溃千里,战事愈发显得不可收拾。
从rì军掌握了制海权后,就开始派出军舰,觊觎台湾,唐景崧也预感到了局势的危险,一面向朝廷和自己的老师湖广总督张之洞求援,一面派出自已的亲信吴国华回广东招募兵勇。
现在唐大人正眉头紧皱,在署衙内不住地长吁短叹,感慨世事不公,好容易自已熬到了巡抚的位置,正是仕途通畅,chūn风得意之时,不料,却是时rì维艰,又跳出一群倭寇与自己为难。
唐大人也想学着那前任邵大人一般索xìng称病请辞,可又舍不得刚到手的荣华,他又没有人家邵大人那样的靠山。思来想去,弄得自己心里烦燥不堪,索xìng端起几上的凉茶,一口气猛灌了几口下去,碍怎样就怎样,他发狠地想道。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时,赖鹤年拿着一份名贴进来:“抚台,前工部主事丘逢甲求见。”
唐景崧一楞,这个丘逢甲他是认识的,此人出身彰化旺族丘氏家族,光绪十五年进士,朝廷曾授工部主事一职,这料他却无意在京做官,辞官后曾助前巡抚刘铭传修建台湾铁路,与他也相处过一阵时rì。后来丘回台中衡文书院出任山长,在台民众中影响巨大,虽然他没做几天官,但岛内居民大多以“丘工部”称之。
现在这种情形,他来台北求见,肯定是有什么要事。“快快有请!”唐景崧说道,见赖鹤年出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穿着便服与这位“丘工部”相见,以显示自己的拢络之意。
丘逢甲跟着赖鹤年进到内堂,见到唐景崧后深施一礼:“晚生末学丘逢甲见过抚台大人!”
唐景崧见此连忙伸手相扶:“吉甫老兄如此岂不折杀老夫,你我兄弟何必如此多礼。”客套了一番两人就坐,做为唐景崧的心腹,赖鹤年也在一旁相随。
丘逢甲xìng情直率,很快便说明来意:“天下正值多事之秋,虽然rì本正与淮军在辽东作战,但倭寇野心勃勃,早已垂诞台湾久矣,如今兵船窥视台海,不知大人有何打算?”
唐景崧倒也不加隐瞒,将自己的担心和已作的准备对丘逢甲和盘托出,在邵友濂还在任时已经奏请朝廷调遣福建水师提督杨岐珍并三营人马赴台北,统领基隆各军,以老将南澳镇总兵刘永福率所部入台负责台南防务,同时调总兵廖得胜、副将佘致廷率部赴台,负责台北守备。
但唐景崧也面露难sè,由于饷械不足,台湾的兵力还十分薄弱。
丘逢甲听此自告奋勇,主动请缨,愿出面召集乡民组织团练,以备守战,并说不要唐景崧一文钱的粮饷。
唐景崧大为高兴,随即任命丘逢甲为台湾团练总领,由其筹集饷械,召集义民进行军事训练。
丘逢甲得到抚衙颁发的文告,回乡四处召集义民暂且不提,但说中rì甲午战争的形势是rìrì恶化。rì军在辽东进展顺利的同时,转而在山东半岛登陆。北洋水师在刘公岛内避不出战,任由rì军在半岛从容登陆。
rì军登陆后从侧背攻入防卫严密的威海卫,北洋水师全军覆灭,水师兵船一小半自沉,大半由rì人虏走,反而平白增添了rì军的力量。
满清朝廷面对战场失利已经吓破了胆,慈禧出面重掌朝政,当时旅顺失守,慈禧太后害怕rì军进犯京津,便不顾光绪皇帝等人的反对,先指使奕?委托田贝秘密向rì本疏通,后于1895年1月14rì正式派户部侍郎张荫恒、湖南巡抚邵友濂为全权大臣,并请美国国务卿科士达为调解人,赴rì求和。当时rì军正在猛攻威海卫,由于军事上的胜利,它的侵略胃口非常大,气焰极为嚣张,它觉得使清zhèng fǔ无条件投降的机会还未到来,因此借口“全权不足”,将清zhèng fǔ的这两位求和代表侮辱一番,驱逐回国。
rì本虽然在战场上连战连捷,但毕竟财力有限,战争带来的巨大消耗进一步加重了rì本民众的负担,自1894年底以来,rì本不少地方都爆发了农民暴动,社会动荡不安。所以rì本首相伊藤博文于2月2rì向清zhèng fǔ提出了和谈的要求。但rì方公开指定要李鸿章充当全权代表,并向清zhèng fǔ提出,必须以割地、赔款为“议和”条件,否则就无需派代表前往rì本。这时慈禧等人十分害怕战争继续下去,为了求得停战,决心不惜任何代价达成和议。于是1895年3月,赶忙按照rì本的旨意,改派李鸿章为头等全权大臣,带着美国前任国务卿科士达为顾问,前往rì本与rì本首相伊藤博文、外务大臣陆奥光宗进行谈判。3月20rì双方在chūn帆楼会见,正式开启了和谈。
在和谈的同时,rì军出动军队和军舰,攻占了台湾门户澎湖。4月17rì,李鸿章代表清zhèng fǔ与rì本签订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条约中规定割让辽东半岛和台湾、澎湖给rì本,并赔偿rì本zhèng fǔ军费白银二万万两。
《马关条约》签定的当天晚上,清zhèng fǔ签约割台的消息就通过台北的外国洋行很快传遍全岛。台湾巡抚唐景崧立即发电清廷询问实情。第二天,群众齐聚台湾省巡抚衙门,台湾士绅、工部主事丘逢甲代表台湾民众起草了反对割台的电文:“和议割台,全台震骇。自闻jǐng以来,台民慨输饷械,不顾身家,无负朝廷。列圣深仁厚泽二百余年以养人心士气,正为我皇上今rì之用,何忍一旦弃之?全台非澎湖之比,何至不能一战?臣等桑梓之地,义与存亡,愿与抚臣誓死守御。设战而不胜,请俟臣等死后再言割地,皇上亦可以上对祖宗,下对百姓。如倭酋来收台湾,台民惟有开仗!”
4月19rì,朝廷复电台湾巡抚唐景崧,正式告诉他割台一事,并给他解释了割台的苦衷:“台湾虽重,比之京师则台为轻。倘敌人乘胜直攻大沽,则京师危在旦夕。台湾弧悬海外,终久不能据守。……不可因一时义愤,遂忘以前所陈种种患害于不顾也”
21rì,台北商民鸣锣罢市,拥入巡抚衙门,哭声震天。唐景崧电奏光绪皇上,请求保住台湾。他在电报中说:“祖宗缔造之艰,史册俱在,传至二百余年,失自皇上之手,天下后世,谓皇上为何君?他rì更何以见祖宗于地下?臣为祖宗守土,惟有与台为存亡,不敢奉皇上之诏。”
为了保全台湾,一些官绅希望依靠欧美列强向rì本施加压力,清廷先后向英、法、德提出将台湾归他们保护,但列强不愿与开罪rì本,都拒绝了。特别是德国zhèng fǔ斥责清廷是在鼓动台湾民变,破坏协定,向清廷提出jǐng告,如果中rì再开战,不仅台湾不能保,而且割地赔款会更多。李鸿章也认为,rì本方面态度强硬,如果收回台湾将导致重开战端,危及京畿和辽沈。已经被战争吓破胆的清廷反复权衡,最终决心放弃台湾。5月20rì,下令“署台湾巡抚布政使唐景崧,著即开缺来京陛见;其台省大小文武官员,并著饬令陆续内渡。”而李鸿章也专门向伊藤博文拍了电报,称“rì本自应派遣水陆各军,以资弹压,保持平安。”
清zhèng fǔ已经决定放弃台湾,但台湾的官绅百姓却不甘心就此成为rì本人的顺民,但今后该何去何从,上到名为最高军政长官的唐景崧,下至普通百姓,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没有什么底,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唐景崧现在也是进退两难,布政使顾肇熙和台湾兵备道陈文騄已经借机逃回大陆,二、三把手的出逃更弄得岛内人心惶惶,大批官员也开始纷纷出逃。但他走不了,朝廷让他守在台湾办理交接,但这可能么?
而两江总督张之洞却给他拍了封电报,让他尽力守住台湾两、三个月,哪怕手中有一府一城之地,就能引起列强出兵干涉,最终rì本人不得不放弃台湾。而且法国人也表示愿意租借台湾之地,又让他心底燃起一丝希望。
经过一番商议,陈季同向唐景崧提出拯救台湾的新计划:仿照西方惯例,宣布台湾自主,成立一个临时抗rì政权,由义军和和守台清军联合作战,领导台湾军民抗rì保台。这样就能够名正言顺地进行抵抗,又免得将清zhèng fǔ牵扯进来,同时还可以争取到列强的支持。
在台湾一些留台官员和台湾绅商的支持下,5月25rì,台湾民Z主国正式成立。台湾绅商林维源、林朝栋、丘逢甲等人共推唐景崧为民Z国总统,以台湾巡抚署为总统府,改国号为“水清”,寓永远隶于清朝之意。
这一天,台北绅民数千人,在丘逢甲等人的带领下,在唐景崧的衙门前,举行台湾民Z国总统就职典礼。唐景崧从内衙走出,先向běi jīng行九叩大礼,然后转身南向,接受丘逢甲和台北民众的两跪六叩大礼,并接过了丘逢甲献上的国玺和总统大印。这时,炮台上升起了台湾民Z国国旗,井鸣礼炮11响,在台的外**舰和船只也升旗鸣炮表示祝贺。
随后唐景崧宣布台湾民Z国的内阁任命台北时期zhèng fǔ组织:
大总统:唐景崧,军务大臣:李秉瑞,内务大臣:俞明震,外务大臣:陈季同,义军总兵:李惟义,团练指挥使:丘逢甲,游说使:姚文栋,议长:林维源,台中镇守使:林朝栋,台南镇守使:刘永福。
台湾总统唐景崧当天向清廷电告此事,并称自己不情愿当这个总统的,是被台民强留下来的,等台湾事稍定,如果能够脱身,一定赴京请罪。
由台湾人自发组织的抵抗战争就此开始。
1895年5月10rì,即烟台换约后的第二天,rì本zhèng fǔ为以武力割占台湾,下了一道命令:“兹将海军军令部部长桦山资纪晋升为大将,任命其为台湾总督兼军务司令官,即rì赴台。”
5月13rì上午,rì本zhèng fǔ从东京致电美国驻běi jīng公使田贝并转给清zhèng fǔ,要求派员去台湾办理交割手续。其电文如下:“rì本朝廷业已派水师提督子爵桦山资纪作为台湾、澎湖等岛巡抚,并授以钦差大臣之职,准其按照马关所立条约之第五款末节办理一切事宜。该抚约于两礼拜之内赴任。抵任时,即行办理特委事件。rì本zhèng fǔ即希中国zhèng fǔ立派钦差大臣一员或数员进行交割。
给事中谢隽杭上奏,指名要李鸿章父子亲赴台湾交割。谢隽杭的奏折这样写道:“此事即系李鸿章、李经方主谋,岂有功届垂成,反自逍遥事外之理?且该大臣等即能定割地请和之策,自必具有用夷变夏之才。请旨饬派李鸿章、李经方等迅速亲赴台湾,依限交割。”军机处认为谢隽杭的奏折极有道理,反正你们父子惹下的麻烦,屁股还得你们自己擦,总不能让别人再背上“卖国”的骂名吧,反正你们父子怎么也洗不脱“卖国贼”的名声了。
5月18rì朝廷将谕旨电寄李经方:“著派二品顶戴前出使大臣李经方前往台湾,与rì本派出大臣商办事件。钦此。”?李经方接到这个谕旨大吃一惊,心想如果此次去台湾,非但事情难办妥,而且恐怕连xìng命也会不保,还是装病不去为妙,便请父代奏请个病假。
李鸿章写了一个奏折,致电běi jīng说:“李经方自马关随同回津后,因忧劳成疾,回南方就医。商交台湾事体繁重,似未便令对情形隔膜、资浅望轻之员搪塞外人,必至贻误。李经方实不胜任,请旨收回成命,另行简派。”
然而,李鸿章非但代奏无效,还吃到一番训斥。光绪帝下谕旨说道:“李鸿章身膺重任,当将此事妥筹结局,岂得置身事外?现倭使将次到台,仍著李经方迅速前往,毋得畏难退避。倘因迁延贻误,唯李经方是问!李鸿章也不能辞其咎!钦此。”
李鸿章读毕这个上谕,深知严旨不可违抗,便一面上奏朝廷,要求命科士达同往襄助;一面打电报给在上海的儿子说:“赴台交割之事万难辞退,俟各员到齐后刻rì前往。”这两份电报发出后,想到如李经方如果登上台湾岛,非得给人活活打死不可,李鸿章为其子的安全计,想出一个在澎湖交割的办法。当天又给伊藤博文发了一份电报,全文如下:“台湾主权已经交给rì本,rì本自应派遣水陆各军以资弹压,保守平安。李经方拟即前往澎湖,与rì本特派大员会晤。”
伊藤博文收到李鸿章的电报,读后知道中国大员是害怕去台湾有危险,便想出一个办法,让中国大员先来长崎,然后乘rì本船一同到台湾。5月22rì,伊藤的复电到天津,其中说:“如中国特派大员先来长崎,带同rì本国家船只前往,以资护卫,更为稳妥。”
李鸿章认为这个办法虽能确保安全,但会招致议论,本来自己被看做倭党,如果这样做,更要被骂为卖国贼了。他想来想去,最后想出一个办法——在台湾海口会晤。23rì李鸿章的办法得到朝廷的批准。
5月30rì,李经方偕道员马建忠,顾问科士达,外文翻译伍光建,rì文翻译卢永铭、陶大均,文官张柳、黄正,武官吕文经、高轩chūn等,还有jǐng卫40名,登上德国商船“公义”号,从上海启航。6月1rì凌晨“公义”号驶抵淡水海面,由rì舰“千代田”号护送至基隆以东海面的三貂澳附近,在rì本大员乘坐的“横滨丸”右舷抛锚。是rì下午4时30分,李经方派陶大均前往“横滨丸”,告知中国特派大员到达,并商定会商时间。
6月2rì上午,李经方带领rì文翻译卢永铭、陶大均坐小船登上“横滨丸”。桦山资纪等人亲自在甲板上迎接,然后引其进入专门准备好的舱室内。
待双方落座,桦山资纪便开口说道:“我这次奉命来台,以为和约批准,交接十分容易,不料到淡水后派小兵轮进口,清兵开炮阻挡。因而转道基隆,又遭清兵炮击,不得已暂泊三貂澳。不得已只能采用武力,现在我国陆军1万多人已经开始登陆,数rì内即可攻取基隆。”
李经方说道:“我奉命来此与阁下办理台湾交接事宜,究竟如何处置,还先听听贵方的要求。”
桦山资纪看了一眼李经方:“那等我军攻克基隆,大家再一起去台北办理交接事宜。”
李经方怎么也不肯亲自登岸,于是双方讨价半天,他在“横滨丸”上匆匆与桦山资纪办理了交割手续,当夜就乘“公义”号客船返回,宝岛台湾就这样被满清zhèng fǔ轻率地舍弃掉了。
5月29rì,rì本近卫师团避开台湾防守严密的基隆、淡水等地,并炮击金包里附近海岸,造成将要登陆的假象,突然袭击了位于基隆东北的偏僻渔村澳底。澳底附近只有清军两营人马,而且大多是唐景崧刚刚从广东招募不久的“广勇”,根本没有经过什么训练,双方刚一接触,清军立即溃散,rì军在澳底顺利登陆。
随即rì军即越过三貂岭,直扑基隆侧后。
经过rì军海陆军数rì围攻,6月3rì,防卫严密的基隆要塞随即失陷,rì军转而向台北北部的狮球岭进攻。
林朝栋闻听台北告急,立即率栋军五营前往增援。
6月4rì,清军溃兵逃入台北,唐景崧等人逃往淡水,清军溃兵将藩库抢劫一空,随后在街头任意劫掠,并纵火烧毁藩库和总统府衙。
6rì,唐景崧等人乘外轮逃往厦门,9rì,丘逢甲下令解散台勇,匆忙内渡广东,刚刚成立的台湾mín zhǔ国主要官员一逃而空。
台北数rì内即告失守,形势急转直下。
林朝栋带兵行至新竹,即接到台北失守的消息,感到大势已去,不禁仰天长叹:“吾尽力守台,朝廷未必容我,若拼死奋勇杀敌,倭人必视我族人如仇寇,何必如此!”遂给属下支付了所带饷银,后连夜带着一营亲兵乘船返回厦门。
三、张謇
由于乙未战争的原因,作为世界樟脑主产地的台湾生产几乎停止,造成樟脑价格的暴涨,原本在台湾一担只卖十六两白银的樟脑在香港市场上涨到了一百四十多两,到了九月初,林铄将手中囤积的三万多担樟脑处理完之后,台湾的形势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虽然自己手中的资产暴增到了四百多万两白银,可是林铄并不觉得怎么开心,彰化沦陷的消息还是让他觉得十分失落。
此时正好原来台湾按察使陈仅如从台湾内渡时将隶属台湾商务局“驾时”、“斯美”等四艘轮船驶回厦门,林朝栋出面,从陈季同手上暂借了两艘客轮,其后又在厦门的德国宝记洋行雇了两艘轮船,这些商船挂着德国国旗赶到梧栖,从台湾陆续接回了大约7000多名愿随林家内渡的义勇。rì本人也默许了林家的行动,对他们来说少一些乱民对他们维持台湾的统治很有好处,当然前提是得交出手上的武器。
但这些人的安置成了大问题,林朝栋找到了赋闲在家的刘铭传,重病之中的刘铭传写了封信请已经回任两江的刘坤一加以照顾。在刘坤一的支持下,栋军得以重建,编制为五营,其余数千被裁汰人员刘坤一特准林家在两江购置山林荒地进行垦植。
光绪二十三年二月,两江总督刘坤一在南京总督署衙西花厅内召见从台湾撤回的栋军统领林朝栋。
“请坐吧!”在林朝栋行过礼后,刘坤一说道,由于腿脚不好,他斜靠在一张长榻上面,其长子刘能纪则侍立在身后。
“是!”林朝栋后退一步,依旧恭敬地站在那,他也从来没见过大过巡抚的官儿,老头子很客气,这反而让他觉得有点手足无措。
“坐下来才好多说会儿话,你是省三临终前托付过来的,今后也算是老夫的人,不必这么拘束!”刘坤一拿着一根竹筒做的水烟杆咕噜噜地吸了两口,随后说道。
“是!”林朝栋这才小心地坐在一旁一张红木太师椅角上。
“什么时候来的?”刘坤一问道。
“下官正在合肥为壮肃公守制,接到大人的信就连夜赶来,上午刚到,直接就到院上来了。”林朝栋答道,在家养病的台湾首任巡抚刘铭传听到台湾被割让,气火攻心,不想竟然就此病故,刘氏对林家有大恩,林朝栋最近一直在合肥刘家帮忙料理后事。
“唉,省三一辈子心血一半用在了台湾建设,对于割台一事自是痛心疾首,不料就此仙去,却是死都不能瞑目。”刘坤一叹息道,“今后你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老夫。”
“一切全凭大人吩咐!”林朝栋说道。
刘坤一点了点头,“我这次叫你来,是有件要紧的事想交给你去办。”脸sè变得郑重起来,“甲午一役,朝廷花费巨资建立起来的北洋水师尽丧,加之辽东和胶东陆地上也接连吃了败仗,李合肥与rì本人签订了《马关条约》,不光失去了朝鲜、辽东和台湾,还要赔偿给rì本人二万万两白银。老夫是极力反对在这个和约上签字的,二万万两白银,嘿,都够买一百条定、镇那样的大舰了,有这些钱,不如跟rì本人继续打下去。”刘坤一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如今各约都已经签啦,说这些都已经没什么用。朝廷把这些赔款分摊到两江头上最多,加上今年又增加了三千万两的‘赎辽费’,今年摊到两江的费用加起来足有一千三百万两白银。这些钱哪里来?只能想法整顿各地的厘金、盐课和捐税,不能象过去那样敷衍,才可能凑足这些摊派下来的款额。”
“下官有什么效劳的地方,大人尽管说。”林朝栋心里嘀咕,自己刚向朝廷捐了二十万两银子,这才保住了林家和栋军如今的地位,刘大人该不会又让自己捐钱罢?
只见刘坤一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继续说道:“这江南税赋,以两淮的盐税为一大宗收入,如今私盐泛滥,财税流失极多,如今各处巡防营都不中用,或与盐商勾结,或是军纪涣散,堂堂官兵居然常常在盐枭手上连吃败仗,任由其横行不法。”现下的情形让刘坤一不住摇头,大清国原来所依恃的八旗及汉军绿营早就不堪大用,后来称之为劲旅的湘、淮军各练营也迅速腐化堕落,如今也变得和那些八旗老爷兵差不多,满朝上下,居然没有多少可用之兵。“我派人查验了一下,这栋军各营兵员也足额,训练也很好,荫堂可谓是良将,难怪省三在世时不住夸奖。”
“大人过奖!”
“没什么过奖不过奖。”刘坤一摆了摆手,示意林朝栋继续坐下,“老夫准备大力整饬盐务,要调栋军稽查私盐,打击这些盐枭的气焰,你去做扬州城守备。荫堂,你还要帮老夫这个忙。”
荫堂是林朝栋的字,刘坤一这么称呼他表示把他当成自己人,而且还说到“帮忙”,林朝栋不能推辞,虽然知道此事艰难,也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下官遵命便是!”林朝栋站起身来抱拳说道。
食盐是人们生活的必需品,盐税实际上相当于人头税,自汉代以后就成为历代封建王朝主要的财政收入之一。历朝以来盐课都甚为沉重,倘若有人逃漏盐税,贩卖私盐,之间利润极大,就如后世制贩假烟一般。
贩卖私盐历朝都是重罪,属于提着脑袋干的营生,但其间巨额的利润,依然吸引着为数众多的亡命之徒参与其中。这些私盐贩子成群结伙,走私贩盐,偷逃盐税,却是屡禁不绝。各地盐枭都人数众多,个个凶悍至极,大多时候以武力对抗官府,遇到大队官兵围剿时便分散逃亡。
这些盐枭时聚时散,其中很多人还是朝廷任命的大盐商,与官府相互勾结,自洪杨之乱后,朝廷控制力rì衰,各地官员更是贪墨不法,私盐泛滥也更为厉害。
由于甲午战争后给rì本两亿三千多万两白银的赔款,各地方财政压力骤增,新栋军被刘坤一安排分另驻扎在苏北缉查私盐。这个年代大多数盐枭贩卖私盐都是通过水路,栋军中又分出一部分人马重新组建了两营水师。
林朝栋在离台后心灰意冷,大部分时间呆在厦门,只是为了原来手下一帮兄弟的生计着想,这才挂名栋军统领一职,实际上已经不太管营中事务。至于两江总督要求组建水师营一事,全部交由林铄全权打理。
栋军水师营设在了海门的崇海镇附近,林铄从栋军中抽调了一营人马,另外又从离台的乡民中征召了300多名十六、七岁的少年参加军事训练,为了将这些人变为自己的亲信,林铄决定亲自负责水师的指挥和训练。
崇海本来有一个很小和木质渔码头,另外还有一些修造渔船的私人作坊,林铄在确定了水师营的地址后就将这个小渔港买了下来,随即对码头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附带着还建了一个简易的修造船厂,当然这家造船厂只能修造一些小型的木质渔船,至于用蒸汽机作动力的轮船,那却是只能想想而已。
转眼就到了光绪二十四年秋天。
秋风秋雨,人更愁。
出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大门,张元济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
自戊戌政变的消息传出来后,他就没安心睡过一宿觉。满大街都是朝廷派出的兵勇在搜捕康有为、梁启超等人,许多参与维新的官员都被捉了起来,接着就传来谭嗣同、杨锐等六君子罹难的消息,一时间京城但凡参与了维新的官员心里都十分恐慌。
张元济也知道凶吉难卜,总归自己名列新党,与皇上推动变法有洗脱不去的干系。不过他并没有选择逃亡,仍照常到署值班,静候逮捕。
还了,重掌朝政的慈禧在盛怒之下杀了谭嗣同等人后,没有再大开杀戒,只是判徐致靖永远监禁,将张荫恒流放的xīn jiāng外,其余新党分子只是下旨革职永不叙用。
这样,怀着辛酸与庆幸的心情,张元济结束了自己的京官生涯,带着家眷一起离职南下,从天津乘船前往上海。
在船上,张元济遇到了甲午科的状元,南通人张謇。
张謇当上瀚林后,觉得在京做官不能施展自己的抱负,反而离职回乡办起了实业。此次上京销假,没想到正赶上戊戌政变,愈发绝了仕途的念头。
两位进士出身,又都有一腔报国之必,却失意官场,言语之间话正投机,相谈甚欢,大有相知恨晚之意。
轮船行了大半rì,傍晚时分,正经过威海附近海面。
“黄海碧波恨满天,刘公岛外夕阳残;跨海东征知何rì,邓公像前意黯然。”
两位正在甲板上闲谈,却见一旁不远处一位年青人,手扶栏杆,望着海面上刘公岛方向,满脸萧瑟之意。
张謇是大才,见这青年穿件淡蓝湖绉长衫,外罩绛紫缎面马褂,头顶一黑绸汪帽,上坠一块碧绿的闪玉帽饰,一看就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这年青人面带稚气,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但刚才所吟诗文却似饱经沧桑,隐隐还有些杀伐之气。
张謇觉得好奇,向那青年一拱手说道:“好诗,不知小哥刚才所吟是何人所作?”
这个青年正是林铄,此时远远望见刘公岛处却为英国人所占,往来兵舰都悬挂着大英帝国的圣乔治旗,不禁感慨北洋水师的结局,将前世自己参观甲午战争纪念馆时所作的一首小诗随口吟了出来,不想惊动了身旁两位。
林铄转过身来,不好意思地拱手笑了笑:“适才见到刘公岛内尽是洋人兵舰,不由想象当年北洋水师盛况,小子心生感慨,随口吟出,却是贻笑大方。”
张謇不由动容:“没想到老兄大才,在下南通张謇,不知小兄弟是哪位先生的门下高足!”
林铄眼中一亮,“原来是状元公,却是久仰大名!在下漳州林铄,却没有什么功名,蒙祖上荫德,现任栋军充任守备一职,只是个武人,班门弄斧,让两位耻笑了。”说罢重新与两人见礼。
三人又攀谈起来,林铄将台湾如何被割让,林家怎样离台内渡,原原本本叙述了一遍,林铄年纪虽小,却是见多识广,一席故事说得其他两人不胜感慨。又谈起当前时政来,林铄话虽不多,偶尔几句,却是正中时弊,让张謇大感可惜,此等人物若是留心制艺,必将是个经济良才,真想将其纳入门下。
后来转念一想,自己都绝了仕途之念,这世道一门心思读书有又有何用?何必再误人子弟,这才作罢。
三人直聊到晚饭时间这才各自散去。
一夜无话。
林铄倒是有意结交张謇等人,不过簧夜拜访,太过冒昧,大家又不是熟人,怕留下反感,也就没动这心思。
第二天早上,船已行至吴淞,林铄这才找到张謇两人,留下自己的住址,告诉他们自己在上海经商,如果大家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林铄此行是陪伯父林朝栋进京觐见皇上,没想到正遇上了戊戌政变,在京城耽搁了一个多月,这才得以启程返回江南,船到上海,林铄等林家子弟自回租界,而张元济则要安顿一家老小,张謇则径自回到南通。
四、大通纱厂
南通长江边上的唐家闸,这里已经建成了一大片厂房,在大生纱厂的公事楼内,刚回到南通的张謇就遇到了困境。
掌管纱厂财务的银钱董蒋锡坤抱着工厂的帐目找到了张謇,“四先生,那批旧官机光清理锈蚀和购进配件、维修,再加之这向个月建厂房的开支,一共是八万七千多两银子,算上之前的开支,建厂集股的十五万两银子已经花得差不多,而现在连试机的棉花都没钱买了。”
张謇皱起了眉头,没想到自己辛苦了两年多办起的纱厂还无法运行,纱厂想要正常开工最少还得需要十几万的银子,可上哪去弄到这么大一笔钱呢?他想了了一会这才说道:“江宁商务局总办桂嵩庆答应给咱们六、七万两银子,而且当初盛宣怀在分官机时也答应给筹借十五万两银子,明个我就去找他们!”
张謇开办大生纱厂是想办成完全的商办企业。他在1895年12月在咨呈两江总督转奏清zhèng fǔ立案的兴办实业章程明确:由广东人潘华茂、福建人郭勋、浙江人樊芬,通州人刘桂馨、海门人沈燮均、陈维镛六位董事集股办厂。后来由于集股很不顺利时,江宁布政使桂嵩庆托人与通州董事商议,决定以先前张之洞为筹建湖北纱局所订购而放置于上海杨树浦江边的40800枚纱锭,折价50万两作为官股入厂,另招商股50万两。将“大生”改为官商合办。潘华茂、郭勋担心官股干预厂务,不久就反诲。
桂嵩庆急于将这批机器售出,还答应另为大生纱厂集股白银6~7万两。后来,上海的官僚买办盛宣怀为了取走官股的一半即作价白银25万两的纺纱机,自己另行办厂,答应帮张謇一起共筹新股15万两。
但是到了光绪二十三年冬天,大生纱厂开始破土动工兴建时,张謇屡催桂嵩庆答应筹集的股金到位,惧无回应,又多次向盛宣怀告急,盛宣怀也开始赖帐。
张謇先到了南京,桂嵩庆听到他来的消息后避而不见,他找不到人,只好转回到上海去找盛宣怀。
张謇冒雨在盛家花园见到盛宣怀,盛宣怀说当时我是签了协议帮你筹股,但上海的商人都不看好开纱厂这一行,集股不易,找不到人投资我有什么办法?
“那你自己的纱厂怎么就集股开了起来?”张謇气极,起身质问盛宣怀。
“那些商人们相信我,非得把钱投到我的厂子里,那有什么办法!”盛宣怀摊开两手,谁让你的后台翁大人倒台了呢?你的命不好,这又怪谁,现在我可不怕你。
张謇愤而离开盛家,回到客栈时发现手里所剩的旅费连坐船回到通州都有些困难,腹中饥饿,只好到路边要了碗阳chūn面吃了起来,想到自己堂堂一个状元郎,为了筹资办厂,竟然沦落到如此境地,不由得心中涌起酸痛。
回到客栈,张謇翻动随身所带皮包,里面只剩下两块银元和几十个铜板,心底感到困苦,不知回到厂里能做何交待。正在烦恼间,见两枚银元边从包中掉出一个纸片,拿到手中看了一下,将其扔到一旁。
忽然想起这是船上所遇见的那叫林铄的年青人所留地址,不由眼前一亮,那青年一身打扮就知出身富贵之家,而且他也与自己讲过是在上海经商,说不定自己能说动他家中长辈往厂里入股投资。
张謇又连忙从地上将那纸片小心地捡了起来,仔细地看了那上面的地址,又将纸条放到包里装好,随即起身出门,按照纸片上的地址找到了位于法租界恒丰路上的林家花园。
“您要找谁?”门房中几个壮汉正在闲坐,见到张謇过来,一个脸上有两道伤疤,显得神sè狰狞的大汉走过来问道。
张謇吓了一跳,没想到这林家少爷谈吐斯文,家中看门的却个个如同凶神恶煞一般模样,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请问这是不是林安华林公子的公馆?”
“啊,您要找少爷,可不巧的是少爷出远门了,最近不在家。”
张謇感到很失望,“你家主人在不在?还劳烦通禀一声。”他见门房内有笔砚,遂写了张拜贴想请门房递进去。
“我家主人?哦,老夫人长住在厦门,这里就我家少爷一人。”那门房接过张謇所写纸条,“林家尊鉴在上,兹有南通张……”
“俭,这字念俭。”张謇连忙说道。
“哦,就是点检校尉的检。”旁边一人也插口说道。
张謇有点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的名字和点检校尉还能联系到一起,也惊讶这林家的门房居然也略晓文字,不由感到好奇,见其中一人拿了他写的拜贴进到内院,于是开口问道:“没想到几位也都能读书识字,张某佩服!”
那几人一听张謇夸赞,顿觉浑身舒坦,立马挺起胸脯:“当然啦,少爷说过咱这些当兵的也得读书认字,否则就不知忠义为何物,更不知为何打仗,到了战场上一见敌人,自然要那个望风……那个……”
“披靡!”旁边一人插口说道。
原来都是些兵大爷,我说怎么看着象土匪呢?张謇不禁暗暗点头,能让手下这些当兵的读书识字,这林家的主人见识自然不凡,“恐怕各位识起字来十分辛苦?”
“这个自然,直娘贼,真不如每天叫咱举着石锁在校场跑几圈痛快!”刚进门时那刀疤汉子仿佛遇见了知音,终于能够一舒胸中闷气。
“可是军法无情,若每天不能识得十个字,少爷就会叫人按到地上打板……”另一个大汉苦着脸顺口说道,自觉失言,立马打住,神sè甚为滑稽。
张謇不觉莞尔,顿觉这些长像凶恶的兵丁却显得很是淳朴可亲,比那盛怀宣之流言而无信的狡诈商徒要可爱百倍、千倍,心中也畅快了许多,却见从内院匆匆走出一虬髯大汉,来到他面前深施一礼,“原来是南通张季直先生,不知先生光临,未能远迎,还请勿怪!小可本姓黎,乃是林府管家,可惜家主人不在,还请先生屋内说话。”
“你家主人也不在?”张謇问道。
那姓黎的大汉一楞,旋即开口说道:“我家老主人早已过逝,主母久居厦门,一直以来都是少爷在执掌家业。先生有什么要事,可容我代为传达。”
张謇没想到这林家诺大的家业竟然是林铄在执掌,我说怎么老觉着此子在谈吐时气势不凡,原来是久居上位者自然流露而出。他想了想,现在自己也确实有些走投无路,于是写了封信,告知自己目前的困境,看看林铄能不能施以援手。
心中略有失望从林家出来,张謇发现自己住行都很困难,只好找到在《申报》的好友汪康年,请他在报上登了幅广告:南通状元张季直在四马路摆摊鬻字三天,机会难得,勿要错过!
他在马路旁摆摊三天,还好靠着状元公的名声,挣到了百十两银子,这才凑齐旅费回到南通,个中辛苦酸楚,只有自己知道。
林铄现在正当涂境内的采石矶。
自打两江总督刘坤一准许林家自行在两江购地屯垦,林铄就自告奋勇担负起了这安置从台湾内渡义勇之责,谁让这事是他自找的呢。
林铄先在太湖西岸的宜兴、长兴等地购买湖边滩地,进行围湖造田,后来将目光转向了皖南,宁芜成矿带拥有丰富的铁、铜等金属矿产,这在后世是初中课本里学习国家地理时都应当知道的基本知识,但在清末之前由于可耕地少,却是江南的贫困区,大多数山林都处于荒置状态。林铄发现这里的大多数荒山只需200到300两银子就能买下时,立马处于一种捡到宝箱似的兴奋状态。
芜湖、宣州及徽州的山地原来大都开有茶园,但自同光年间印度、锡兰等地开始大量栽种茶树,作为中国大宗出口产品之一的茶叶出口开始出现停滞和衰退,到了甲午战争前,中国茶叶出口已经不足十年前的百分之六十。
出口锐减,价格降低,从而导致茶叶生产遭到很大破坏,茶农的破产又使得大量的山林茶园被荒置。
几年下来,林铄竟然购买了数万公顷的荒山林地,将原来荒置的茶园、桑园等又重新开辟整理,大多数地方开始人工种植油桐、樟树等经济林木,虽然暂时还没产生什么效益,但再过数年时间,这些林木就会到了收获的时间。
对于自己的发展,林铄大体有个整体规划,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国内贸易由于各种苛捐杂税的盘剥,加之交通不便,运输成本居高不下,再加之普通民众温饱都未解决,购买力十分有限,这方面做生意要冒很大的风险。
今后的重点还是要放在进出口贸易上,出口产品也主要是农、林、牧等初级农畜产品。这里面又以生丝、茶叶、桐油和皮毛为最大宗的几种产品。生丝贸易一直到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人造丝普及之后才开始逐渐衰退,在这之前一直处于上升趋势。
茶叶本来是中国最大宗的出口商品,最高时曾占到世界茶叶贸易份额的百分之九十以上,到了十九世纪八十年代,中国茶叶出口开始出现大幅衰落,到了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中国茶叶出口已经占世界茶叶贸易额的不足百分之十五。如果不在产品品质上严格管理,引进国外先进的生产方法,则很难扭转这一趋势。
另一大宗出口商品之一的畜产品由于产地主要在北方牧区,暂时林铄还没这方面的打算。
烟草作为一种重要的经济农作物也在林铄的考虑范围之内。
林铄首先是开办起茶行,毕竟购买的茶园在那放着,不过这方面生意的确不容易,幸亏林家与洋行一直保持着生意上的往来,在福建继续从事着樟脑生意,依靠这方面的关系,林铄开办的茶庄大体还能略微有点赢利。
林铄购买的荒山林地还包括大量的桑园,但这些桑园大多荒废已久,要想整理出来最少需要四、五年的时间,每年的蚕茧产量十分有限,但他已经开始做起了丝蚕生意,不过这中间各种厘捐也多的惊人,有时得依靠栋军正在长江一带稽查私盐的关系走私逃税才能多赚点钱。总的来说,生丝做起来还相对容易。
其实商业的根本基础还在于控制生产成本,只有真正地控制了产销的渠道,才能够获得稳定的收益。对于象中国这么以家产品出口为主的国家,只有真正加大农业的投入,加强科学技术的引用,才能能够保持在国际贸易中的份额。
可惜在这个年代没有几个人能真正认识到这一点。
林铄现在是一方面在扩大桑园的栽植,一方面在培训人员学习先进的养蚕和缫丝工业技术,为今后的发展做着准备。
从太湖和皖南巡视回到上海,林铄就看到了张謇留下的书信,立即乘船到了南通。记忆中的大生纱厂最初的发展十分惊人,林铄当然不想错过这种机会,另一个方面,林铄还想利用张謇的人脉关系,为自己今后的发展铺平道路。
所以这事他连想都没多想,锦上添花没多少人会感激你,但雪中送炭就不一样了。
当十六万两的银票摆到张謇面前,正在为资金问题急得都要跳河的张謇居然感动得流出两行老泪,
林铄的要求很简单,自己只要大生纱厂四成的股份,多余的部分算是送给张謇的一份身股。他这一提议得到了纱厂其余股东的支持。
由于林铄的投资,大生纱厂在1899年1月就开始正式点火调试锅炉,在新年前开始试车,这要比另一个世界的历史提前了两个多月。
机器开始正常运转,张謇总算是松了口气,而在一旁林铄看着一台台冒着白汽在转动的蒸汽机,必里却很不以为然,这个年代,电动机已经开始在西方推广使用了吧?而且内燃机也被安装到了汽车上,我们还是落后得太多!
五、海盗宝藏
林铄从上海麦边洋行手上购买了一艘排水量3600吨的“东亚”号老式商船,之所以买下这艘老式的蒸汽轮船,完全是看中了其附带的上海至长崎的航线。他在试图印证关于琉球群岛一带发现海盗威廉·金特巨额藏宝的传说。
威廉·金特是十七世纪末到十八世纪初美洲名声最响的大海盗。
17世纪末,在马达加斯加和马拉巴海岸间,大海盗威廉·金特船长劫掠了印度莫卧尔帝国奥朗普斯亲王的一支舰队,难以数计、价值约十亿马克的战利品落入他的手中。他留给后世的是充满神秘sè彩的数字组合:44-10-66-18,以及三张破碎的藏宝图。据分析,宝藏隐藏在东中国海和南中国海之间的某个岛屿上。
几乎每个水手都知道他在那距今已很遥远的18世纪初的生平故事,长久以来关于金特宝藏的故事并没有沉寂下来,直到今天,考古学家和那些相信自己运气的人还在寻找这个苏格兰海盗的战利品。这个宝藏不仅有金条、美丽绝伦的珍珠和闪闪发光的红宝石,而且有李子般大小的钻石和充满异域风情的极其炫目的珠宝首饰。这些无与伦比的珍品很多都曾属于奥朗普斯亲王——印度莫卧尔王朝的统治者。
威廉·金特是由马塞诸塞的皇家总督伯洛蒙特为了捕获海盗而雇佣的私掠者。没抓到海盗,金特自己却当上了海盗,1697年,威廉·金特让他的手下在他的船队桅杆顶部挂起了一面红sè的海盗旗,并在红海袭击了一支来自默卡的伊斯兰朝圣者船队,从此开始了他铤而走险的一连串海盗行为。在接下来的两年里,威廉·金特成了马达加斯加和马拉巴海岸线之间“海洋上的恐怖”,在此过程中他积聚了不计其数的财富,并为他们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寄存处。
1699年,金特在拉丁美洲的伊斯帕尼奥拉岛停了下来,同年7月到达波士顿港口后,他给在波士顿的贝洛蒙特勋爵写了一封信,希望得到这位勋爵的支持以期获得大赦,并答应为此他愿意向贝罗蒙特勋爵交付40万英镑。贝洛蒙勋爵口头承诺,保证金特在美国享有完全的zì yóu,但当金特和他的水手一踏上陆地,就马上被逮捕进了监狱。人们随即在他的驻地找到了价值约1000英镑的一袋金粉以及银币和一些其他金质品。
1700年2月16rì,金特船长作为大不列颠国王的犯人被带回了伦敦,他在英格兰监狱中度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最后以海盗罪和谋杀罪被判绞刑。当局同意他的妻子到监狱与丈夫做最后的诀别。会面中金特悄悄塞给他妻子一小块羊皮纸,然后又低声地说了些什么。在外面观察的看守们马上注意到了他们夫妻之间的秘密转交,并没收了那个小羊皮纸团。
纸团上只写着充满神秘sè彩的四个数字:44-10-66-18。
1701年5月23rì,金特被送上了绞刑架。在他死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考虑他留下的扑朔迷离的数字和传说中的宝藏。人们不断地尝试着解开金特下落不明的宝藏之谜。
很快,有人破解了他写下的数字,认为这是在暗示西经44度10分,北纬66度18分。按照这个坐标,在长岛的东部尽头、离纽约不远的地方,可以找到一个叫做“加地纳”的小岛。于是,寻宝者纷纷来到了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岛寻找金子、钻石以及大量的珠宝。
300年过去了,金特的宝藏始终没有线索,直到1932年,有个叫帕尔默的英国人在一家旧货店里买到了一个奇怪的钉着铁箍的旧水手箱。帕尔默在那只箱子里发现了一块奇怪的小木板,他掀开那条木板,里面有块羊皮纸掉了下来。
纸上是一个小岛的地图,在这张地图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在环礁湖旁有一个湖湾,然后是珊瑚暗礁,还有表示树木和明确的步伐距离的说明。同时在羊皮纸边上还有一个提示:“要想找到我的宝藏,必须沿着这条路走。金特船长,1696年。”帕尔默惊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冷静之后的帕尔默又陷入困惑之中,因为那纸上并没有写明这是哪座岛,哪个地区,哪片海域。帕尔默整天泡在图书馆、档案馆、老古董店,在那一团团发黄的破海图上看来看去,他不厌其烦地查询有关金特船长的资料,搜寻金特船长过去使用的遗物。他用一年多的时间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却并没有解开这个谜。
1933年夏天,他从一个古董商处买来一张金特使用过的斜面写字柜。
他非常仔细地检查了这个写字柜,在一个用松脂和沥青粘住的极其微小的洞里,找到了一个小羊皮纸球。帕尔默发现,第二张藏宝图上的一切都和第一张几乎完全一样,惟一缺少的就是对小岛名称的提示。帕尔默在展开的小羊皮纸团上发现了几个额外的字母,他辨认出是“中国海”几个字。
碰巧,在同一年有人向帕尔默出售了第二个金特使用过的古老木箱。在这个箱子的一个秘密抽屉的夹层缝隙里,帕尔默发现了第三张羊皮纸,上面同样画有一张藏宝图,它不但包括了那个神秘岛屿的轮廓,而且还标有地理的经度和纬度。
拿着这三张藏宝图,帕尔默激动得彻夜难眠,为了找到这个神秘的小岛,他决定远去伦敦,将他的三幅藏宝图与在伦敦大不列颠博物馆地形测量部中找到的上百张或新或旧的海洋地图进行比较。最后,这件事惊动了英国海军部。他们小心翼翼地检验了那三张藏宝图的真实xìng。确认之后,英国海军部同意为帕尔默提供一艘寻宝船和必要的帮助,但条件是帕尔默必须把全部宝藏的证明材料如实交给大不列颠zhèng fǔ。帕尔默拒绝了这一建议。
帕尔默这次下定决心,要跟随朋友去寻找这个小岛。然而,命运却捉弄了这位寻宝者,就在他为寻宝做着准备期间却突然死去,他的三张藏宝图和金特船长的宝藏再一次被陷入重重迷雾之中。
在帕尔默去世20多年后,1951年,一个名叫布劳恩雷的人用5000英镑将英格兰海盗船长的藏宝图从帕尔默从前的女管家和惟一继承人手中买了下来。
终于,一艘名位“拉莫纳”的两桅帆船载着布劳恩雷和来自5个国家的共12名寻宝者组成的寻宝队,浩浩荡荡地出海了。然而,没想到他们的快艇在海上遇到了飓风。他们在海上艰难地漂流了4天之后,遇到了英格兰舰队的供给船,结果只能被供给船托拽着行驶。布劳恩雷在无奈中结束了这次满怀希望的寻宝之旅。
1952年,一些rì本渔民为了躲避暴风雨来到了位于台湾岛和rì本九州岛之间的琉球群岛最北部一个叫做“净矿岛”的小岛上。在一个纯粹偶然的场合他们发现了带裂缝的石墙上十分罕见的山羊石画。
这件富有意义的发掘物给一位业余海盗宝藏研究者那贺岛带来了无限的遐想。那贺岛系统地踏遍了这个荒无人烟的岛屿,最终在最茂密的灌木丛后面发现了一个通往山洞的入口。于是那贺岛点燃了一支火把,一步步摸索着向前,通过了一道石门,来到一间更黑暗的石室中。他在那里停下来,急速地张大眼睛盯着满地的铁箱子。当他打开沉甸甸的箱盖时,奇异的景象呈现在他的面前:这里不仅有多的令人不敢相信的金币和银币在闪闪发光,更有美妙绝伦的首饰和珠宝。这就是威廉·金特的百万战利品——至今为止发现的最大宝藏之一。二百多年来,这些沉甸甸的藏宝箱一直放在琉球群岛那个偏远的洞中。
金特财富的物质价值对这位私人研究者那贺岛来说没有什么重大意义,他只想从rì本zhèng fǔ得到研究和寻找经费的补偿,甚至拒绝了发给他的奖金。宝藏在最严密的保护措施下被运往东京,其后rì本zhèng fǔ和军方又在这批藏宝附近发现了另一批价值数十亿美元的宝藏。有人甚至推断,rì本在二战后的再次崛起,和这部分藏宝有一定的关系。但最终,金特数以亿计的宝藏还是不知所终,金特的战利品再一次消失在充满了传说和逸闻的模糊不清的迷雾中。
作为一个考古工作者,林铄前世都曾经亲自参观过这两处所谓的藏宝地点,不管真假,林铄都想确认一下关于“净矿岛”上的这两笔宝藏的真实xìng,而且他的内心渴望得到这一大笔财富,因为在他内心里那个庞大的计划确实急需大笔的资金支持。
林铄将“东亚”号上的船员逐渐都换成了自己的人,在跑海运的同时故意偏离航向,从净矿岛附近绕过,以探查一下实情。
净矿岛是个毫无人烟的荒岛,即便有人上去,也是为了躲避风浪与暴雨。这样的小岛其实在琉球有很多,其中部分都是海盗藏宝的最佳场所。
1899年4月29rì,“东亚”号趁着夜sè抵达净矿岛,这次林铄是有备而来,带着手下两队水师营的官兵,轮船在净矿岛西南处抛锚,林铄亲自带着一百五十多人分乘小船登岸,之后,所有人在林铄的带领下直扑传说中的藏宝地点。
虽然一百多年前岛上的景sè与后世绝不相同,但净矿岛并不是很大,林铄很快就找到了指示藏宝地点的山羊石画,根据画上的指示,一行人在半夜时分在浓密的树丛中发现了一个通往山洞的入口。于是众人点亮火把,在黑暗的山洞中一步步摸索着向前,通过了一道石门,来到一间更黑暗的石室中。
进去之后所有人在那里停下脚步,眼前经过人工修整的石室内堆满了铁箱和木箱。林铄带着激动的心情新手打开一个沉甸甸的箱盖时,奇异的景象呈现在他的面前,箱子里装满了各式美丽绝伦珍珠和闪闪发光的宝石和充满异域风情的极其炫目的珠宝首饰。所有人的眼睛都花了,甚至怀疑是在梦中。
又开了几个箱子,林铄可以确定这里一大部分宝箱内都装着是西班牙人和荷兰人在十五世纪时铸造的金币和银币,另一部分是rì本古代使用的金锭和银锭,还有一部分中国明代式样的金元宝和银元宝,这让林铄对于这批宝藏的来历感到好奇,但可以确定这决不是所谓的威廉·金特的海盗宝藏。
另一个让林铄感到头疼的事情是这批宝藏按照他的估计黄金在一百六十吨左右,白银却足有八百多吨,搬运就是个很大的问题。
林铄让黎叔负责带人进行搬运,一部分人留守,而他则又带着十几人去寻找附近的另一外一批宝藏。
黎明时分,林铄一行人在不远处一个山洞又找到了另一笔宝藏,这次虽然不如石室中的宝藏那样丰富,但也有几箱珠宝和二百多吨金银。
寻宝的队伍足足用了三天的时间才将两个山洞中的藏宝全部搬到了货轮上,在这期间林铄一直担心有什么意外,还好,一切顺利,荒岛附近连一艘渔船的影子都没瞧见。
第三天凌晨,“东亚”号重新启航,林铄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林铄在船上仔细研究了一下这两批宝藏的来历,里面一些文字xìng的记述表明其中较大的一份宝藏是属于明末旅居rì本的中国海商李旦,另一批则属于李旦之前的另一个中国大海盗王直。
李旦是在明末郑芝龙之前最大的海商头目,控制着南中国海及rì本的所有航路达二十多年,后来因被郑芝龙谋害而暴卒,郑芝龙之子郑成功正是凭借着海上贸易积累下来的巨额财富最终能在清初时割据台湾。据史料记载李旦最强盛时期每年的贸易利润要超过一千三百万两白银,而当时大明王朝每年的财赋收入还不到三十万两白银,绝对是真正的富可敌国,难怪能积累下如此巨额的财富。
严格意义来说这两笔财富都应当属于中国,其后rì本zhèng fǔ当然要对其内容和价值严格保密,其一是怕中国方面索要这部分财宝,另一方面,这笔宝藏的隐藏地点也足以证明,琉球诸岛在明代中晚期就已经是被中国人开拓过的领土。
两天后,轮船终于安全驶回海门,在重兵的严密保护下,这一大批金银珍宝被临时转运到位于海门的栋军军火库内。等到所有的宝藏都被安全地搬入专门腾出的地下仓库中,累得差点虚脱的众人都欢呼起来。
经过清点,这批宝藏珠宝首饰共有一万三千多件,黄金三百八十七万两,白银三千三百六十万两,总价值超过一亿两千万两白银,而且还有许多堪称价值连城的珍宝及文物。
没有永远的秘密,林铄只不过不想让人太早发现而已。
六、萍乡煤矿
黄浦江西侧,在轮船招商局北楼和公共租界自来水厂之间,被开挖出两个长130多米,宽30米的基坑,一座3000吨和一座5000吨级新式钢筋混凝土船坞已经在开始浇筑底板,刚成立一年多的沪东造船厂一开始就显示出不凡的气魄。
林铄在去年初chūn花了4万银元买下了在英商耶松船厂和祥生船厂联手打压下濒临破产的发昌机器造船厂,这座近代中国第一家民间民族机械制造企业才得以继续生存下去。
发昌机器厂拥有二百多名能够熟练cāo控各种机床的熟练工人,但一直没有自己的船坞,这使得它在与外国修造船厂的竞争中一直处于劣势地位。林铄在接手这家工厂后,立即在杨树浦一带花费近二十万两白银购买了近千亩沿江滩地,开始规划将船厂从虹口迁到杨树浦江畔。
被革职赋闲在家的造船专家徐建寅被邀请出任沪东船厂经理,负责船厂的规划设计和施工建造。
最初徐建寅主张先建造两座二千吨的木质船坞,但林铄却固执地要求建成两座欧洲最新式的钢筋混凝土结构的永久式船坞,这让徐建寅很惊讶,这样的船坞他也是在督造海琛等军舰时在德国见过,具体如何施工也不清楚。
还好,徐建寅与德国各大造船厂关系一直很好,最终他还是在伏尔铿造船厂的帮助下,弄回了一整套施工图纸和几个德国施工技术人员。德国这一整套船坞图纸包括5000吨、8000吨两种图纸。一座5000吨的钢混结构干船坞的建造费用大约为三万两白银左右,8000吨干船坞则需要五万多两,每座船坞的配套设备大约需要五、六万两白银,除了一些大型设备需要从欧洲购买,原来发昌机器厂也能生产一部分小型设备,这样可以节省一部分投资。
按照规划,沪东造船厂扩大机器厂、木器厂、锅炉厂和铸铁厂的规模,其后还将新建一座炼钢炉,增加一台300吨大型zì yóu式水压机及一些配套的锻造设备,达到能自主加工生产建造船体主要部件的能力。
动力机器厂也将增加二百四十多台各种功能的机床,能够加工制造包括蒸汽机、主轴,曲轴、轴瓦、齿轮等绝大部分动力部件。
沪东造船厂最初的投资规模包括购地和建厂房的费用就达到了白银一百九十万两左右,这在晚清算是相当惊人的数字,在投产后,沪东造船厂将会成为中国最大的私营造船企业。
论资金林铄已经算是没有多少顾虑,更大规模的投资也没问题,但现在的情况是满中国缺少技术工人,而且国内的市场还需要培育,毕竟国内的航运现在还被轮船招商局和怡和、太古两家洋行所垄断。
在湖北的张之洞开办了湖北保安火药厂,不知怎么又想起了徐建寅来,派自己的女婿陈念礽来上海请他去主持火药厂。
徐建寅感到很为难,张之洞对他有恩,让他很难推脱,于是来找林铄。
“先生从江南制造局后,主持建造的兵工厂已经不下四、五家了罢?江南制造局、金陵机器局、福州机器局、天津北洋机器局、汉阳机器局,造出来的枪炮不比rì本人差,可是结果如何?”林铄掰着手指头给徐建寅算起他历年的功劳,之后话锋一转,“甲午一役,rì本陆军装备比北洋如何?怕是有所不如吧,平壤、辽东之役,库存枪炮尽以资敌所用。再说水师,大东沟一战,其实并不能算是什么败仗!”
“哦,为何这么一说?”徐建寅眼睛一亮,黄海海战后是由他主持调查的海战结果,第一次听人说那不算是场败仗。
“首先这场海战的真正战略目的是争夺制海权,如果没有制海权,rì军就不敢大规模地在朝鲜甚至是辽东登陆,战争只能说会限制在朝鲜境内,演变成一场局部冲突。rì本海军要夺取制海权,首要的目标是击沉镇、定两艘铁甲舰,可是他们在海战中并没有达成这一目标。至于海战中被击沉的五艘巡洋舰那也是非战之罪,老旧的木质军舰打不过最新的钢质军舰很正常不过,只要镇、定二舰还在,rì本海军就不可能取得制海权,而且海战过程中也显示出rì本海军军舰根本无法击沉镇、定两艘军舰。反而是海战后,镇、定二舰困守威海卫,坐视rì军从容在辽东登陆,丝毫不敢出海迎战,拱手将制海权让与rì本人,这才是真正的大失败。”
“镇、定二舰当时的状况实在是不能出海,当时国内没有船坞能对容得下这么大军舰进坞维修。”徐建寅说道。
“为什么没有船坞能容得下二舰?当这两艘军舰买回来时就应当要想到这艘军舰需要修理,难道打了一半的仗,军舰受损还想开回德国去维修?要说北洋没钱,为何能花两千多万修建旅顺、威海要塞和炮台,就不能花百十万两银子建两座能容下八千吨军舰修理的船坞?这是观念的问题,再好的枪炮,放到叶志超之流贪生怕死之辈手里,还不如叫花子手里的打狗棒管用!”林铄有些激愤,“我就说这么多,如果先生觉得造火药比建船厂有意义,晚辈也不能强留,但也请先生先将船坞建成再做决定!”
开玩笑,您要是去了汉阳一准会被炸死,林铄看过一篇文章,里面提到徐建寅主持汉阳钢药厂时,发现厂里使用的设备恰好是十年前他在德国学习时用过的机器,因为他在那机器上自己做过一个记号,而且这套旧设备购入的价格高得离谱。徐建寅为人刚正耿直,为此事大为恼火,非得要彻查谁在购买这些机器时上下其手,从中大肆贪墨。结果一帮从购买机器中受了好处的官员就联手设了个局,徐建寅遇难的爆炸事故实际上是人为的yīn谋。
林铄肯定不会眼看着徐建寅去送死,实在不行就是用绑架方式也得让老徐躲过那一劫,这样的人才哪里好找啊。
徐建寅见林铄话说得很重,船厂确实也建到一半,自己怎么也不能撂摊子走人,用林铄的话来说就算是自己再帮香帅建成一座兵工厂又能怎样?不一样让八国联军占了běi jīng,到现在还吓得皇上没法回家。
徐建寅找到陈念礽后说明自己确实有事脱不开身,只能婉拒香帅的好意。怕陈念礽不相信,又领着他到正在施工的船厂工地转了一圈。
张謇兴致勃勃地参观起林铄新开的船厂,由于生意很顺利,他也显得满面chūn风,神采飞扬,似乎原来花白的须发也变得黑了一些,不复当初愁容满面、四处求援时的凄惨模样。
“季直先生怎么到船厂来了,是不是纱厂有什么难事?”林铄说道。
“这次来不是为纱厂里的事,是有人找上门来有事相求,此人仲虎也很熟悉。”
“那是谁?”林铄一听徐建寅也很熟悉,猜测这人不是搞技术的就是原来维新派的官员。
“文廷式文芸阁。”张謇说道,“这文芸阁前一段时间被朝廷通缉,盛宣怀趁机落井下石,想把文家的煤矿弄到手,文芸阁家‘广泰福’煤号在盛宣怀的打压下快撑不下去,听说我的纱厂赚了钱,就跑上门来救援。”
“有意思,这文芸阁先生还开有煤矿,没想到还是我辈中人。”林铄笑道,这文廷式在光绪年也算是大大的名人,为岭南名士陈澧的入室弟子,曾入幕广州将军长善府中,与其嗣子志锐交往甚密,曾给后来成了光绪宠幸的瑾妃、珍妃当过家庭教师。是朝中“清流”和“帝党”的主要人物,与汪呜銮、张謇等人被称为“翁门六子”。由于珍妃的关系,文廷式受到光绪的赏识,被提拔为瀚林侍读,兼讲起居注,即每天都陪在皇帝身边,负责记录皇帝的rì常言行。
甲午后,文廷式被慈禧下旨革职,遣送回藉。因鼓动变法,戊戌政变后被朝廷密旨访拿,文廷式得到消息逃到了rì本。其后庚子年间文廷式回国,与容闳、严复、章炳麟等人在上海组建“中国国会”,唐才常发动自立军起义失败,文廷式又成了“乱党”,没想到这样一个人居然家中居然还开有煤矿?!
文家的“广泰福”在萍乡有数十座矿山和十几座炼焦炉,萍乡煤矿是南方数省为数不多的优质煤矿之一,盛宣怀做到汉阳铁厂总办后,即开始对萍乡煤矿动起了心思,起初还忌惮光绪皇帝及翁同龢与文家的关系,与“广泰福”签订了长期的供煤协议。庚子后,翁帝师早被革职,皇帝看样子也是帝位不保,被囚禁瀛台,盛宣怀再无顾忌,立即压低焦炭收购价,以致“广泰福”亏损严重,并想借此将文家的矿山全部吞并。
文廷式现在躲在法租界,最近风声有些吃紧,他只能在租界内租了一套房子,这地儿大清国还管不着,跟跑到国外差不多,不过看情形也是有些狼狈。
林铄陪着张謇一起到了法租界丰庆里的一处石库门小院前,文廷式听说是张謇后亲自跑到门口将两人迎进客厅,林铄倒没看出这位被人们称道的风流才子有什么特别来,反而感觉出主人的一丝落魄。
一开始文廷式只当林铄是张謇的学生,只是稍稍意外林铄看上去身体健硕,不太象个读书人。等张謇专门作了介绍,文廷式才知道这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年青人才是今天商谈的正主。
萍乡的矿山价格和皖南差不多,皖南是因为大多数山林有带有茶园、桑园等,而在萍乡则是因为多数下面有煤田,不过是因为人工开采不太划算,每吨优质煤在当地只能卖到二、三两银子,而且销路并不是很好。
汉阳铁厂虽然每吨焦炭出到了十六两白银的价钱,但这烧出的焦炭从萍乡将煤运到汉阳,船费、水脚和搬倒费用每吨就得需八两多银子,由于工艺落后,萍乡当地的炼焦炉每两吨才能烧出一吨多一点焦炭,而且煤焦油等副产品根本没有回收利用。
林铄听着文廷式详尽的介绍,逐渐弄明白萍乡煤矿陷入困境的原因,这也是近代中国工商业普遍遇到的难题,运输困难,这就是东南沿海和沿江地方经济发展较快,而越往内陆越困难的主要原因。
要致富,先修路。
后世的这个口号还是很有科学道理。
在没有汽车的时代,这路指的是铁路,而修建铁路需要大量的投资,每公里铁路的投资大约在三万两白银左右,想修路的地方拿不出这么大的资金,而比较有钱的买办们往往集中在上海、广州、天津等通商口岸,很少有人有在内地投资的远见和魄力。
盛宣怀在这个年代算是有见识和胆量的人,但他有个致命的缺点,实际上盛宣怀长袖善舞,花得尽是别人的资金。盛家出身官僚,本来也不是什么有钱的商人。
而且盛宣怀比较贪财,不能容纳股东一起致富。
比如华盛纺织总厂,1894年重建时改为招股官督商办,最初盛宣怀只有二成多股份,但在盛氏的主持下,财务连年亏损,盛宣怀通过出售、转租、更改厂名等一系列手法,并挪用他掌管的轮船招商局公产,将其他股东的权益侵吞为己有,逐步将华盛纺织总厂变成了盛家的私产。
盛宣怀正是利用自己的国企总办职位,靠着贪墨、挪用公款这才发家致富,但其对所掌管的企业发展却毫不关心。
北洋开办的上海轮船招商局当初在唐廷枢手中,每年能添置两、三艘新船,规模和效益都已超过了英商太古洋行和怡和洋行,但到了盛氏手中,十几年再没买一艘轮船,经营rì惭萎缩,每年上百万的利润都被挪作它用。就这么一个经营者,李鸿章却将其称为“商业奇才”,真乃咄咄怪事,也就是大清国才能出这样的人才罢。
盛宣怀贪钱越多,在官场的地位越稳固,这不,连湖广总督张之洞都将他当成宝似的请去主持汉阳铁厂,盛宣怀正是借着官势官威,逼迫萍乡地方的小矿主们将矿山卖给新成立的安源矿务总局。
名义让这家矿务总局属于汉阳铁厂的国有资产,最后只能变成盛家的提款机。
林铄看不上盛宣怀这样的国企贪官,最让人不能忍受的是盛宣怀为了捞钱不择手段,几年后将汉阳铁厂名下的大冶矿山大部分抵押给了rì本人,使得rì本人逐步控制了大冶铁矿,仅在一战期间依靠大冶铁矿的铁矿石差价,rì本人就从中赚取了近三亿美元的巨额利润。
rì本走狗!汉jiān!这些词戴到盛宣怀头上一点都不冤,每当林铄读到这些历史的时候,恨得都牙痒。
出于作为一个中国人的基本觉悟,林铄都要出手对付盛宣怀。
他此举是出于义愤,而文廷式则是与自身的利益有关,另一个张季直则是不耻盛氏的为人,但三人的目的和对付的人就只有一个。
“萍乡煤矿想真正运转,最少需要八百万!一座大型煤矿所需机器设备就得四、五百万,而建一条通到株洲的铁路,这段铁路也得要二、三百万。”林铄在心中盘算半天,这才抬起头来说道,“而盛宣怀手里并没有钱,就算是他有钱也不可能投入到矿上。”
“所以他只能集商股或是借洋债!”张謇说道。
“集商股很难,因为汉阳铁厂一直都在赔钱,没有什么吸引力,盛宣怀只有走借洋款一途。”文廷式道,“要大造声势,阻止盛宣怀从洋人那借款,朝廷对这方面还是蛮介意的。”
“不一定,自打庚子这一乱,朝廷可不一定敢管,你不见老佛爷连那些郡王、朝中重臣都依着洋人的意思给赐死了?”张謇说道,“但有商民愿意承办,朝廷还会先济着国内,这样张大人也不能说什么。”
“招商股的事我愿一力承担,这个还请放心,区区几百万两银子我自己都能拿得出。”林铄见文廷式面露难sè,立即为他打气说道,只见文廷式立马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还有一点,袁州是两江的地盘,两江方面要自办煤矿,量那张南皮也不好意思再伸手,砚帅那里还得请季老出马说项。”林铄将目光转向了张謇。
“这没问题,刘大帅那里由我出面。”张謇一口应承下来,“但袁州的乡绅那边还得请芸阁出面鼓动。”
林铄内心的真正目标是整个汉阳铁厂和大冶铁矿,这些他没说出来,拿下萍乡煤矿,等于是控制了汉阳铁厂的生路,到时还是让盛宣怀知难而退才好。
七、汉阳铁厂
chūn天的江宁府,秦淮河畔歌舞升平,一派繁华景象。
在原来太平天国天王府旧址上重建的两江总督署衙后花园正厅内,一脸病容的晚清重臣做了二十多年疆臣的两江总督刘坤一一身便服斜卧榻上,其长子刘能纪侍立身后,张謇、易顺鼎、福开森几个幕僚坐在下首,林铄却穿着一身五品武官补服垂手站立另一侧,神sè恭谨,心里却腹诽不已:“姥姥的,连福开森这洋鬼子都能有个座,就老子一人在这罚站!”
刘坤一却似睡非睡,眯着双眼偶尔将目光转到他身上,带着几分品味的意思。他面前的矮几上,摊着一幅张謇亲手绘制的书画:苍凉的塞外荒野,大军迎着朔风在行进,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将,站在山前唯一的枯树旁,伫立远望。
“老将扶梓出边关,复得万里旧河山;二百年后轮台路,左公柳下话当年!”刘坤一轻声读着画上的题诗,突然睁开双眼看向林铄:“这诗是你写的?”
“是,晚辈偶然所作,还望大人斧正!”林铄只得又向前探身子,作出一副请教的姿态。
“我还敢斧正什么,左文襄若是见到有人如此夸他,还不心里乐开了花,恐怕会将你引为知己呢!可惜他不能亲自读上一读。”刘坤一说道。
“晚辈说的只是实情,但凡过西北之人,定会述说文襄公当年亲率数万湘勇出边,规复xīn jiāng之事!晚生读史观及近人,唯服左文襄公一人!”林铄昂首正sè说道。
刘坤一将身子坐得直了一些,盯着林铄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道:“你怎么是个武官?”
“晚辈承蒙祖荫,以守备之职帮办栋军营务。”林铄躬身答道,心里嘀咕这老家伙该不会借着顶头上司的名义敲打我吧?
“哦,你不说我倒忘了,当初刘省三曾写信托我关照过这事来着,你是台湾林家的人?”
“是,栋军承蒙制台大人抬爱,得以在内渡后保存重建,雾峰林家和整个栋军上下对大人感激涕零!”林铄答道,栋军得以保留,虽然得利于刘铭传的保荐,但刘坤一却实是出了大力的。
“省三临终时托付我的事,怎能不给他办?”刘坤一想到当初一起打天下的湘军元勋如今只剩下他一人,不由神sè黯然。之后突然转了话题:“你怎么想起开煤矿来?”
“这主要是应袁州绅商之请,盛宣怀在上栗设官办矿务局,萍乡商民惧其侵吞民利!”林铄说道:“盛氏当初从香帅手上接过汉阳铁厂时曾许诺集商款一千万,如今三年已过,所筹商款不过十数万,而且经营无方,不过是挪用招商局官款以维持铁厂生计,今其办萍乡煤矿也不过是靠商借洋款一途,厂矿无论亏赢,总之是盛家得利。”
刘坤一并未说话,过了一会又说:“听季直说当初大生纱厂是在你一力支持下才得以开工,如今却生意兴旺,你眼光果然很好!”
“晚辈也是图利而已,只是相信季直先生的眼光和能力。”
“呵呵,商人图利,听季直一直夸你是商界奇才,我还没见过他如此夸赞一人,即使是做了山东巡抚的袁慰亭他都瞧不上嘞,听说做的几笔生意都发了大财?”
“晚辈只是运气比较好而已,这种投机生意不值得季直先生这么夸赞。”林铄低头说道。
“嗯,能明白这点就好,投机取巧总归不是长久之计。老夫就答应你所请,同意开办萍乡矿务局。”刘坤一脸上浮出一些笑容,难得这小子年少得意,头脑还这么清醒,“不过,这开矿之事,两江可拿不出这笔银子,甲午年的帐还没还清,这次听说那八国联军开口竟要十万万两白银,京城还让人占着,这回赔款又是免不了的,地方本就困难,这回更拿不出银子了。”
“这开矿款项不劳制台大人cāo心,晚辈一定将这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说到开矿,其他人则也插起话来,林铄的计划是煤矿投资在五百万左右,而且还要修建一条通往株洲的铁路,但这事还得张之洞同意,毕竟湖南是他的地盘。
“实在他不同意,就将铁路修到袁州,沿着赣江水运也成。”林铄说道。
刘坤一听了之后笑道:“张南皮可没你们说得那么不堪,你们修铁路不会有多大问题的。”
随即刘坤一让手下办理开办萍乡煤矿的公函和执照,并给新任江西巡抚李兴锐发公文请其协助办理。
过了几天,林铄从商务局领到萍乡煤矿的开办执照,又专程到总督署告辞。这次刘坤一独自接见,只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鼓励话语,林铄正要靠辞,却听刘坤一突然说道:“把栋军也带两营去袁州,那里的绅民可不好惹,再说你们这几年在私盐中也捞了不少,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年太后过寿,你就捐上三十万以当贺礼罢,也算是个孝敬!”
林铄听着冷汗都冒了出来,敢情自己借着栋军稽查私盐之机,伙同盐商贩卖私盐之事人家早就知道,这糟老头就一句话,自己几年来辛苦贩私盐所得一小半就打了水漂,还得装作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rì哦,敢情让人揪住小辫子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林铄只能乖乖地按刘坤一的意思,忍痛捐出三十万两白银。
chūn天的风轻爽的很,看着桌上林铄交出来的三十万两银票刘坤一心里更滋润,朝廷摊到两江的五十万两修缮皇宫的费用,自己转眼就给凑齐了。躺在竹制躺椅上,闻着园内的花香,他似乎就睡着了。
刘能纪将林铄送出门后,悄悄走到刘坤一身边。
“父亲大人,您这么待他不怕将您看低了?”
“屁,这小子从打心里就没瞧得上过老夫!”刘坤一眼都不睁,抬起手摸了摸桌上的银票,“这回总算是出了口胸中的恶气。”
“可他神sè间对您可恭敬得很?”
“那是他有事求着我,这小子心大着呢,他这是盯上了汉阳铁厂,老夫给他搭个台子,让他和盛杏荪唱戏,这回又轮到张南皮那老东西该头疼一回了。能不能扳走盛宣怀,还得看他自己的本事。”刘坤一把脸一仰,长叹了一声:“二百年后轮台路,左公柳下话当年。左文襄这辈子算是值啦,不知老夫何时亦能如此!”
此时在船上大骂刘坤一的林铄可想不到,自己若是能当面拍拍老刘的马屁,奉承几句好话,刘大人那一刀下来可不会下手得这么狠。
萍乡在光绪年间已经形成高坑、案源、湘东、上栗和赤山几个采煤区,每年的产煤量约在二十万吨左右,但都属于用土法开采的老式窿井,开采效率很低。
盛宣怀在戊戌变法后,见文廷式在朝中失势,即有垄断萍乡煤矿资源之心,以文家广泰福商号不能履行供汉阳铁厂煤焦合同为由,派出莫吟舫、卢洪昶为代表在上栗设立汉阳铁厂煤务局,开始利用官僚势力,公开兼并地方商户开办的煤井。
但最近一段时间,煤务局总办张赞宸发现,收购原来被矿务局挤压破产的地方商号已经变得十分困难,细细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两江方面又成立了一个新的萍乡矿务局,将这些原来已经破产的商户以矿井入股、矿山入股的形势都吸收进去,原来一些求着煤务局购买矿井和矿山的商户早已拿铁厂煤务局不当回事了。
张赞宸急忙跑到上海去找盛宣怀,但盛大人此时正陪着李鸿章在běi jīng与洋鬼子谈判庚子赔款的事儿,一来二去,等盛宣怀回到上海,时间已过去半年,萍乡地方的矿山和煤井大部分都落入到林铄开办的两江萍乡煤矿总局手中。
盛宣怀大怒之下,指使汉阳铁厂停购萍乡煤矿所产焦炭,反而使得本就不景气的汉阳铁厂雪上加霜,亏损更巨。
林铄反倒感觉轻松起来,反正煤矿需要改造成机器开采,安顿现有的工人不成问题,而且煤矿所属矿山上许多经济林象油桐、樟树、茶园、桑园等也需要开发。盛宣怀玩这一手却是正中下怀,这样的话汉阳铁厂用不了多久,其巨额亏损连张之洞都会无法承受。
果然,盛宣怀找到了张之洞,老张怒极,刘岘庄你这不是拆我的台么?于是向刘坤一去电报相诘,结果刘坤一回电说,他感觉盛宣怀借洋款开矿不妥,正好袁州绅商有意自主集资办矿,于是就同意商民自行筹款。随后老刘向张之洞保证,萍乡商户愿以比沪煤每吨低三两的价格向汉阳铁厂提供煤炭,以济汉阳铁厂之需,所采之煤及所煤炼焦炭,将优先保证汉阳铁厂之需。
言下之意是我这一切都是为了老张您打算,已经够意思了吧,你不能把手总伸到两江的地盘上。
张之洞碰了个软钉子,却也无话可说。
如此相持半年多,盛宣怀终于顶不住了,汉阳铁厂每月亏损十几万两白银,而且炼出的钢材还不合格,任谁也受不了。
盛宣怀主动向张之洞请辞,张之洞再三挽留,盛宣怀提出要不你把萍乡煤矿给我搞到手。
老张面露难sè,这事挺难办,那萍乡煤矿背后有刘坤一撑腰,这事得朝廷出面解决,没几年是办不成的,而且如今太后正忙着如何回宫,也没心思管咱这事。盛宣怀一见如此,只好放弃汉阳铁厂,虽然这个烂摊子对他来说也不是块肥肉,可在心里,却将林铄恨之入骨。
盛宣怀一走,汉阳铁厂再次停产,张之洞又被朝臣弹劾,说其所办汉阳铁厂花费甚靡,却是徒费钱财。老张给刘坤一去了封电报,汉阳铁厂到了今天的地步,有你刘岘庄扯后腿的原因,如今我这困难,你老刘总不能见死不救。
刘坤一将林铄叫到江宁,把张之洞的电报给他看,林铄你不是惦记汉阳铁厂么,现在机会来了,我已经替你作主,说你肯出面接收汉阳铁厂。
林铄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一句想接手汉阳铁厂啦,大人你可不能这么冤枉我。”
刘坤一道:“少给我来这一套,你当初想办萍乡煤矿时打得什么主意还当老夫看不出来?你去找张南皮诉苦吧。我先告诉你,现在张大人可对你是一肚子火。”
“总得拖上张大人一阵,让他心气下来,也好谈价钱。”
“拉倒吧,我怕张南皮过一阵急火攻心,派兵将你捉了去。”
“制台大人,咱手里也有兵啊。”
“哦,这事我倒忘了。nǎinǎi个熊,你小子胆敢造反不成?”刘坤一瞪起了眼。
“晚辈不敢!”
“知道就好,张南皮这人最是爱面子,你当面多说些奉承话,千万别跟他顶。”
林铄从江宁回到上海,还是觉得不太踏实,又找到张謇和徐建寅充当说客,这两人与张之洞的关系都算不错。
文廷式现在搬到了杨树浦梅泽在船厂附近新盖的一处公馆,两人商量了一下继续收购煤矿的事情,在林铄告辞的时候,却是龚夫人送他出来。到了门口,龚夫人拿出一封信,“林公子要去武昌见香帅?”
林铄点点头。
龚夫人将信交到林铄手中,“到了武昌后,将这信带给香帅手下的梁鼎芬,此人很得香帅信任,见了这封信,他也许会替您说上些话,但别在他面前提起芸阁的名字。”
林铄有些半信半疑地将信接了过来。
回到造船厂,林铄将这事说给了张謇听,张謇想了一会,开口说道:“你知不知道这龚夫人是谁?”
林铄摇了摇头。
“其实这龚夫人原本是梁鼎芬的妻子,文廷式和梁鼎芬都是广东名儒陈澧的弟子,两人交情菲浅。梁鼎芬科场得意,二十一岁就中了进士,当时可是出名的才子,中进士后就娶了现在的龚夫人为妻。龚夫人长得漂亮,又有才名,当时在京城这对才子佳人的姻缘不知要羡煞了多少读书人。梁鼎芬xìng情刚直,以清流自居,当中法战争时,李中堂一味主和,登时惹恼了这位梁瀚林,于是梁上书弹劾李鸿章,言其六大可杀之罪。结果那李鸿章没什么事,梁鼎芬却因言获罪,被太后下旨连降五级,罚到太常寺去做司乐。梁氏愤而辞官,离开京城。
梁鼎芬离京之时,由于衣食无着,将妻子先托付给好友文廷式代为照顾,不料文龚二人不知怎么rì久生情,龚夫人居然跟着文廷式回到江西过起了小rì子。梁鼎芬闻听此消息后大忿,一纸休书将龚氏休掉,与文廷式割袍绝交。但这也成全了文廷式,两人竟然就公开以夫妻名义住在了一起。
不过听说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梁鼎芬此后没有再娶,似乎一直对龚氏念念不忘。也有人说梁鼎芬生就残疾,不能行那夫妻之事,所以索xìng成全了文龚两人的好事。确实梁鼎芬似乎对文廷式没有赶尽杀绝,如果他将此事告官,文廷式的仕途肯定会就此葬送。不过,文廷式的为人终为天下读书人所不齿,毕竟朋友妻,不可欺。这件事上芸阁做得实在是出格。”张謇摇头叹道,文廷式久负才名,但仕途却一直不顺,大概与此有关。
“原来有这么一段故事,怪不得龚夫人告诉我不要在梁鼎芬面前提起芸阁的名字!”林铄这才明白。
几天后,张謇、徐建寅和林铄一起乘船到了汉口。
林铄将龚夫人的信件亲自给了梁鼎芬,不料这位张之洞的首席师爷看后却毫无表情,不知打得是什么算盘。
湖广总督张之洞正为手中的汉阳铁厂发愁,由于湖北藩库吃紧,无力继续往铁厂投钱,如今他主持建造的铁厂已经停工数月。盛宣怀执意辞职,连带着郑观应也辞去了铁厂总办一职,他只能叫自己的女婿陈念礽暂时兼起汉阳铁厂的差事。
张之洞正在督署的后花园内小憩,露出满头灰白而稀疏的发辫,口角还诞出口水。这时陈念礽走了过来,“岳父,那个林安华在署外求见!”
“不认识!”张之洞摇了摇头,又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嘴边的口水。
“就是刘制台在电报上说的那个愿意接手铁厂的富商,另外同来的还有张季直和徐仲虎,记得年前我去上海,徐仲虎正是因为给这人监造船厂才脱不开身。”陈念礽大声说道,现在老头子记xìng不太好,刚说过没几天的事就已忘得干干净净。
“哦,既然是张季直和徐仲虎两人来了,那还不快请。”
张之洞知道刘坤一等人所说的林姓巨商很年青,但也没有想到会如此年青,他用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站立的林铄,不敢相信眼前这位二十多岁相貌普通的年青人就是刘坤一、张謇等人口中没口称赞的“大清国第一等的工商奇才”。
“你就是林安华?”
“晚辈正是!”林铄低着头回答,脸上却神sè恭敬。
“哼,正是你做的好事,逼得盛宣怀从铁厂辞职,老夫正要找你算帐!”张之洞厉声说道,“小小年纪,如此心术不端!”
“大人所说不错,我所做的正是要逼走盛大人!”林铄抬头说道,“盛大人接手汉阳铁厂已有三年多了,铁厂经营可曾有起sè?晚辈只是不忍见大人一片心血被人任意挥霍,才出此下策。”
“这么说你使出这狡诈手段还是为老夫着想?”张之洞重重哼了一声,“你先把理由全说出来,老夫倒要看你如何狡辩!”
“煤铁等项为近代工业之基石,大人设建汉阳铁厂,乃是一极英明之举措,非如大人一般极富远见卓识、又坚忍勇毅之人绝不能做成此事,此举开中华洋务之先河,后人若论及近代洋务工业,则非提及大人之名与汉阳铁厂,汉阳铁厂绝非李中堂数十年洋务开办之数十工厂所能相比。”林铄先给张之洞戴起高帽,见老头子的脸sè惭惭缓和,于是将话锋一转:“然大人在建厂之初决策草率,铁厂经营一如衙门,冗员充斥,铺张浪费、营私舞弊之风屡禁不绝,如此等等晚辈不能讳言。余观西洋铁厂,如汉阳铁厂之规模者,花费只三百余万足矣,何独汉阳铁厂需费五、六百万?浮费之款甚巨,大人无怪天下讥言谗谤者,斯言乃是实情。”
张之洞的脸sè又变得很差。
“自铁厂建成以来,想必大人也煞费苦心,已知所购炼钢炉不合铁厂所用,若想炼出合格之钢,铁厂需重新添置托麦斯法碱xìng钢炉,购买此种rì产一百吨炼钢平炉每座需银三十万左右,加之铁矿、煤矿等,总计需再投入八百万左右,钢厂才能维持正常,这也是大人为难之处。其实西洋各大铁厂却是规模越大、出产越多炼钢所花费越低,反而产量越小越不能赚到钱,我听说德意志国和美利坚国几大铁厂往往资产计有万万之数,非有如此规模而不得获利。”林铄也不理会张之洞,继续侃侃而谈,“晚辈仰慕大人建汉阳铁厂之气魄见识,不忍见铁厂rì益衰败,故请缨接办铁厂,愿倾尽全部身家共有千万之资,投资铁厂,如三年内炼不出合格之钢,铄不取一文,铁厂所有,大人尽可收回交给他人办理!”
“我要是不同意呢?”张之洞说道,林铄押上了千万身家让他大吃一惊,但却受不了这小子的嚣张劲,合着我老张成了要饭的了?
“中国之大,铁矿它处尽有。”林铄笑了,你不答应,我尽可去别处,不先把你弄服了,怎么和你再谈条件。
“狂妄!”张之洞一拍桌子,真想把这小子扔进大牢里治他个不敬之罪,但张謇和徐建寅两人还在一旁,只气得将茶杯一端。
“送客!”
得,林铄没说几句话就被这位张大帅给撵了出来。
“安华,今个你说话有点过了,香帅这人吃软不吃硬,这事多半要砸。”徐建寅出了署衙后埋怨道。
“哈哈,没有那么严重,老头子明白着呢,只要他想将这铁厂办好,不愁他过一阵不找上门来,我这是要向他提条件!”林铄笑着说道。
张謇却在一旁笑而不语。
总督署花园内,陈念礽却在劝说张之洞,“岳丈,那林铄年少狂妄,您别和他一般见识,保重身体要紧。”
“哈哈,念礽啊,老夫要真生气早把他的人头砍了下来。”张之洞说道,“你看他真张狂?这小子鬼着呢,装傻充楞是准备向老夫提条件,焉能给他开口的机会!”转过头来看着一旁默不作声的梁鼎芬,“节庵啊,你以为此时该如何办?”
“我听说张季直开办纱厂此子帮了大忙,而且在上海开办的船厂规模甚大,连徐仲虎都甘心为其所用,若没有几分真本事这两人哪会亲自做其说客。大人不妨将铁厂给他,到时他投进煤矿和铁厂的千万家资都在制台手里握着,还怕他不老老实实听话?”
“哈哈,还是节庵甚知老夫,我倒想看看此子有多深的道行!”张之洞笑道,“先凉他几天,过一阵就是他开口任何条件,老夫尽可先全都应了再说。”
数天之后,林铄再次应召到了总督府,这次张之洞客气了许多,其实他要求的条件并不算过分,一是如果铁厂所产钢轨如果质量合格,国内各铁路所购钢轨需优先选用汉阳所产。第二点就是为了运输方便,林铄能以铁厂之名建造铁路。第三点为铁厂经营悉由林铄作主,官方不得干预,铁厂所产钢铁每吨抽取一两白银以还官款,还完本金后作为官资生利。
张之洞一口就答应了林铄所提条件,让林铄觉得有些不太真实,老家伙不是动什么脑筋要算计我吧?
1902年秋,张之洞奏请朝廷批准,林铄正式出任汉阳铁厂总办,由于捐款修建皇宫又是办理工商有功,特旨改任其为江西后补道,加三品布政使衔,赏戴单眼花翎。
大清国又一位“红顶商人”出炉,不过现在朝廷实在缺钱,这红顶子已经是满天乱飞,实在算不上稀罕。
八、以农为本
“……chūnrì暄和,晴晖入室,匡床闲卧,清梦蘧蘧。梁间燕子呢喃,如老妪之说家常事者,主人朦胧睡眼,口吸烟筒,一室氤氲,宿云相似,呼僮垂帘,唯恐其去,何必远引深山,始有烟霞痼疾哉!”
林铄没想到小小的纸制卷烟,竟然给他带来丰厚的利润,自己在上海开办的这家规模并不算太大的卷烟厂,每月的利润竟也有五、六万两白银。
他在投资卷烟厂后才发现,烟草虽然从明代就传入中国,特别是福建、台湾烟草种植相当普遍,这种东西能为农民提供比粮食高很多的收益。但国内的烟草大多不适合做卷烟,林铄这又急忙从美国引种最新的烤烟品种。
林铄请到了翻译《淡芭菰栽制法》的福建老乡陈益如主持烤烟的引种,在福建和皖南的林氏义庄试种引进的美国烤烟品种。
没想到新式烤烟引种成功,用它与建烟、松烟混合制成的“红双喜”卷烟口感甚佳,比英美烟草公司生产的“海盗”牌香烟更适合中国人的口味,自投产之后,竟成热销商品。
林铄一边忙着在汉口、天津、厦门等地开设新厂,一面幻想着如何把后世“中华”、“熊猫”、“苏烟”、“大红鹰”、“大前门”等著名香烟品牌一网打尽。
林铄在丝、茶、林木等行业一直在推行一种类似后世农场化管理的方式,在各地建立林氏义庄,在林氏义庄雇工给够拿到保障最低生活的薪水,其后还能按照所负责管理的农地收成拿到相应的提成。这样义庄的雇工一直比较稳定,这个年头能得到一个能使一家人生活无忧的工作也是让人羡慕的事情。
这使得大多数林家的农工有很强的归属感,最少这里能保障每个人都吃上饭。
大规模的集约经营使得林氏义庄有着较强的抵御风险能力,比如这两年生丝行业市场低迷,大多数蚕农辛苦一年却有时连本钱都会亏蚀进去,但林氏义庄却能保持稍微的赢利,而且通过不断改良桑蚕品种,再加上自己开办的缫丝厂逐渐开工,林氏义庄的赢利能力越来越强。
国之富强,以农为本。
但林铄的这个以农为本却和封建统治者们所提出的口号从内容上相去甚远。实际上林氏义庄所出产大多为经济作物,粮食生产连维持自己都不可能。
林铄很是郁闷,自己花费巨资投入的工厂个个都见不到效益,沪东船厂在勉力维持,煤矿和铁厂离改造成功还遥遥无期,纱厂这两年行情也不好,反而是倒买生丝、桐油、樟脑等农产品一直生意不错,难怪这年头朝廷大力鼓动,还是没有多少人肯将资金投入到实业中。
还是做买办来钱容易。
办工厂困难的主要原因还是人才奇缺,管理人才、技术人才,甚至是连熟练的技术工人都不好找。
江苏沿海,由于长江和黄河古道河水带来的大量泥沙淤积,海滩每年都会按三、五十米甚至更高的速度延伸发展,形成大面积的沿海或沿江荒滩。张謇在甲午战争时由于督办地方团练,见到海门等地的大片荒滩就动过围滩兴垦的念头,不过当时由于财力不继,只得作罢。
现在张謇算是手中有了资金,而且还有林铄这么一个大财东在身后鼎力支持,在刘坤一的支持下,朝廷于庚子年秋同意其在通海等地围滩兴垦。
在林铄的支持下,张謇集资一百万两白银,创办“通海垦牧公司”,林铄这次不知怎么却一反常态,出资六十万,控股垦牧公司。经过一年多清理产权,通海垦牧公司取得了通海两地九万公顷沿江荒地的产权及崇明岛约两万亩滩涂之地。
林铄与负责勘测的江导岷等人骑马沿着崇明岛转了一圈,清末时的崇明比后世要小一半,大约有四百多平方公里左右,策马而行,岛上荒滩距江边约有三、四里地,土质还算肥沃,不过到处芦苇丛生。
要想将这些滩涂变成良田,需要投入很大的人力进行围堤造田,在这个年代,这一切都要人工手挖肩抬来完成。
林铄知道,仅仅一个崇明岛,后世的人口就有六、七十万,而不是现在岛上只一万余人,包括通州、海门和启东等地,可以养活上千万人口,如果将这些人口有效地组织起来,这将是一个且有很强大凝聚力的团体,如果运用得当,将足以左右天下。
数百万的垦民,足够提供二十万的合格兵源,林铄骑在马上,心底涌起一阵豪情,也许今后的道路,就将从这片土地上开始。
从吕四到通州,林铄整整转了一个多月,这才回到了唐家闸的大生纱厂。
见到张謇后,马上商议起了屯垦事务,两人对于屯垦的方式略有分歧,但经林铄详细讲解,张謇立马体会到了这种类似后世军垦的方式其中的优点来,人员统一管理调配,可以集中人力、财力做成更大的事情。
随后提及具体实行,便觉出头绪繁多,首先是招募垦民,好在现在大清国游民很多,这个倒不是很发愁,按照林氏义庄的方式,管吃管住还每月发给零用钱,只怕会有饥民打破头都想挤进来。但还是有许多准备工作要提前进行,比如开荒围堤所使用的工具、推车等,围堤需要的石料等,最为头疼的是数万公顷荒地,需要的耕牛骡马等牲畜就不是小数。
另一个方面是农业技术和管理人员的培训,这一方面张謇开办起了通州师范学校,其中就设有农学分科,林铄又答应每年再捐助二十万银元以将通州师范学校的规模扩大一半,另外还将在校内设立工业技术学堂。
百年大计,教育为先,这方面舍不得花钱是不行的。
二十世纪的第一个年头对中国来说注定是一个苦难的开端,从庚子年的四月开始,北方就闹起了“拳乱”,很快义和团席卷北方,最张酿成一场大乱。
在南方,除了偶尔有地方也闹起拳民,总的来说相对还比较安定。
正是chūn茧的收购季节,但各地丝行谁也不开门,朝廷要和洋人开战的消息弄得各大洋行纷纷暂时停业,有些洋行的老板索xìng就此离开了上海。
各大洋行停止收购,各地chūn茧卖不出去,每担上好的生茧已经跌到了二十七两白银,蚕农们连本钱都收不回来,损失惨重。
就这样的行情还是有价无市,因为没有人敢在这时候出手。
林铄知道战争很快就会发生,但战乱只会局限于华北,国内大部分地区只是在局外看看热闹。他打开金手指,开启了作弊模式。
他找到了大生纱厂的股东之一蒋锡坤,“蒋先生是湖州人?”
“嗯,有什么事?”蒋锡坤是南浔首富刘镛的女婿,原籍也在南浔,见林铄来到纱厂,颇有点意外。
“今年的新茧价格低得有些离谱,我想做一回大盘!”林铄开门见山。
蒋锡坤看了林铄一会儿,又想了一下,这才慢慢说道:“白老虎吃人,林东家心里可要作好准备!想当初胡雪岩诺大的家业,也都在这上面栽了跟头。再说我早已不干这一行,行情也吃不太准。”
“这事我已经决定了,就是想请先生帮忙联络一下,资金的问题我已准备好,这方面倒不用担心。”
“好吧,按理说行市这么低,也不会有什么大的风险,只不过怕洋行不收货,压不起啊。你既然说得那么坚决,我就暂且帮这一回。”蒋锡坤说道,“如今世道混乱,你得做好货在手上砸一两年的准备!”
林铄将手下各商行的人员都派了出去,利用蒋锡坤在丝行的人脉,在整个chūn茧收购期内囤积了近五十万担的生茧,这已经差不多是两江地方一大半的chūn茧产量。
到了六月中旬,英美等国与南方各省督抚达成“东南护保”九条章程,规定长江范围及苏杭地方各地督抚负责维持治安,禁止义和团在南方漫延。
六月底,慈禧下旨对十一国列强宣战,南方各督抚拒不奉诏,八月中旬,八国联军攻入běi jīng,西太后狼狈出逃,此后慈禧将脸一变,下旨各地平息义和团暴乱,“义民”转眼变成乱民,义和团运动很快被镇压。
林铄却在这段时间又囤积了大约二十多万担夏茧和大量的生丝。
到了九月初,当初因惧怕义和团而逃离的外国洋行又回到了上海,再开始进行往年的生意时,这才发现市面上的丝茧已经年剩不多。
由于庚子变乱和欧洲产丝区病害的影响,国际市场上生丝供应不足,造成丝价高企,每担生丝价格已经从平均六百多两白银暴涨到近一千一百多两一担,而蚕茧价格也从正常的六十两白银上涨到一百多两白银一担,这样的价格一直延续到辛丑年的新茧上市地开始逐渐回落。
林铄一直在缓慢的出货,即不让洋行能够轻易收货,又让其不至于断顿,一直忙到chūn节前,他才将手中的存货出尽,盘点下来,除却费用开支,每担生茧林铄要赚到六十多两白银,在今年的投机中,居然一下赚到了四千三百多万两白银,这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难怪这么多有钱的买办们不肯投资实业,投机生意的暴利是如此诱人。
在生丝销售中他又发现一个可怕的问题,产自中国的生丝在国际市场上无论是品质和价格都低于rì本的东洋丝,rì本生丝出口已经逐渐赶上了中国。
从明治维新开始,rì本就开始主抓生丝和茶叶出口,并在1890年左右取得了非常好的成效,平均的生丝质量就超过满清生丝,制茶业也全面采用机器化生产,逐步成为世界上第二大生丝出口国和第五大茶叶出口国。等到了1910年,rì本已经是世界上最大的生丝出口国,每年的生丝总产量达到了12460吨,出口总量为9462吨,占据了全球出口总量的75%。
rì本四大财阀在当时几乎都是靠生丝出口所赚取的利润来维持自己的其他工业,扶持重工业,慢慢过渡为一个工业强国。rì本的生丝业能够逐渐发展起来,并击败满清的生丝业,甲午战争的功劳占据了一半,另一半则属于rì本京都府。1868年,京都府设立了西阵物产会社,负责救济贫困的丝农和织户。明治三年,设立舍密局和授产所,相当于化学研究所和技术推广所。
1870年,设立养蚕场,推广新蚕种和新技术;1871年,设置畜牧场,推广新牛种和绵羊,派人前往法国学习新织丝工艺和西洋染sè工艺,购买新机器……七年,设置织工场,推广新型手工织丝机器和工艺。这些“场”全部将技术收集、研究、改良、推广等工作集中于一身,迅速使京都的丝业由衰转盛,并将成功的经验推广到整个rì本。尽管京都府也走了很多弯路,可和清廷各地zhèng fǔ的“无为就是无错”政策相比,实在是积极很多。
由于太平洋暖流和西亚利亚寒流在这里交汇,雨水充沛,使得rì本的桑叶资源异常丰富。这是rì本生丝业能够崛起的关键。为了发展丝业,rì本人砍伐了大量树木,种植桑林。随着京都丝业的发展,rì本较有实力的财阀都迅速以此为模板,利用zhèng fǔ的支持和自身的财力在整个rì本推广开。
1878年,rì本生丝出口量为726吨,总产量为1226吨清制205万斤,尚不足江浙两省一年产量的1/3。
1883年,rì本生丝出口量为1347吨,总产量为1682吨。
1903年,短短的十五年间,rì本生丝出口总量达到6750吨,无论是数量和平均质量方面都正式超过清国。
1910年,rì本生丝出口量为10462吨,达到了世界生丝出口总额的3/4,为清朝的六倍,而这就是rì本经济最为关键的出口物资,为rì本换取了大量外汇和黄金,支撑起rì本走向近代工业化国家的行列。
要想战胜rì本,首先要在生丝和茶叶贸易中提高竞争力,以抑制其发展的动力。
林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但只要自己全力以赴,多少都会有一些成果。
在中国现在推广机器缫丝目前还有很大的阻力,国内的养蚕人家,大部分是产销一体。除非有特殊情况,一般来说总是自家养蚕,自家缫丝,这就要养活一大家子许多人手,因为做丝从煮茧开始,手续繁多,缫丝以后“捻丝”、“拍丝”,进练染房练染,纬丝捻成经丝,还有“掉经”、“牵经”等等名目,最后是“接头”,到此方可上织机织成绸缎。
一旦出现了机器缫丝厂,茧子由机器这头进去,丝由那头出来,许多农村原来的手工工人,因此而失去了饭碗。更为严重的是,在广大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缫丝的纺车,妇女无分老幼,大都恃此为副业,如果机器缫丝盛行,大家都没了生计。
林铄选择了一种折中的办法,将一千多台缫丝机分散布置在蚕农集中的地方,每个加工点有数台到十数台机器不等,在缫丝期间雇佣那些农妇进行培训,然后由她们进行cāo作,这样农户也有一定的收入,也一定程度减小了蚕农对机器缫丝的抵触情绪。
另一方面他在大力招揽和培训人才,培育和推广优良蚕种的养殖,并与家户签订了供销合同,保证饲养优良蚕种的产量,并在收购价格上予以适当的优惠。
林铄以初级合作社的形式勉力进行着优良蚕种和科学养殖的推广,逐渐有了一定的成效,另一个附带的好处是他也渐渐控制了江浙地方的蚕茧源头。
这种方式又在茶叶的生产中逐步被采用。
经过数年的努力,原本一直在下滑的中国生丝、茶叶贸易额慢慢见到了一点起sè。
九、初见袁世凯
两江总督刘坤一在光绪二十九年秋天去逝,湖广总督张之洞暂时调任两江,而湖广总督刚由湖北巡抚端方暂时署理。林铄接到端方的电报,告知他北洋大臣袁世凯因回藉葬母,回程时将路经武昌,想参观汉阳铁厂。
林铄将电报拿给张謇看,张謇原来在吴长庆手下做幕僚时曾与袁有过师生之谊,袁世凯在给张謇的信中也一直尊张謇为夫子大人,不过道不同不相谋,张謇后来得翁书平赏识,得中状元,成为帝党一脉,袁世凯却属于北洋一派。
张謇仕途艰难,最后回乡办起实业,而袁世凯却官运亨通,在李鸿章失势后又得王文韶、荣禄等人青睐,几年间做到了山东巡抚。庚子之变,袁明哲保身,积极参与“东南互保”,李鸿章在死前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力荐袁世凯替其接任北洋。
如今袁世凯做到了疆臣之首,又兼领北洋,这是当初张謇万万没有料到的。
张謇知林铄想让他一起去见袁世凯,面露难sè:“我与袁慰亭久无往来,偶有书信也是泛泛之语,如此冒昧相见,似有巴结之意。”
“哪里哪里,季老肯给项城面子,他应感到荣誉才是,哪会是我们巴结他了,是他非要到我们这来。”林铄说道,不为了搭上老袁这条道,我找你干吗?
连哄带骗,这张季直总算答应与他一起去武昌。
袁世凯在请假回乡葬母之后,从信阳绕道江南,其实是有备而来。
原来在他出任直隶总督后,原来李鸿章的亲信谋士直隶按察使杨士骧给他献策说:在官场上能久居高位者,从曾国藩到左宗棠,再到其后的李鸿章,无一不是手中掌握兵权的重臣。如今公能入主北洋,也是因为手里有一支保存完整的新建陆军,如果公能竭尽全力,扩充编练手里的新军,用自己的人掌握这支军队,则就拥有了左右朝局的能力,隐隐如泰山北斗,天下莫不仰视!
杨士骧的这番话正中袁世凯的下怀,决定借朝廷编练新军之机扩充自己的军权,以保障自己的权位。
但扩编新军花费巨大,除了朝廷拨下的军费,按照袁世凯的计划,还差数百万的经费需要自己筹措。而且要想确实保住军权,还得不停对京城的权贵大佬们进行打点笼络。这些都需要钱,而且袁世凯还想推行“新政”,修建铁路、开办实业、设立新式学堂等等,都需要大笔的银子。
如何广辟财路,成了袁世凯能否成功的主要因素。
在办理完生母的丧事后,袁世凯特意从江南绕道上海,一为考察江南洋务实业情况,另一方面是要从盛宣怀手中夺走属于北洋的轮船招商局和大清电报局控制权,这两家企业每年都有着丰厚的利润。
袁世凯轻车从简,只带着三十多人,到了武昌后由湖北巡抚端方陪同先是参观了枪炮厂和张之洞开办的棉、麻、丝、呢四局,第二天,又兴致勃勃地来到规模宏大的汉阳铁厂。
汉阳铁厂自林铄接手后就开始了改造,重新订购的四台炼钢炉还未到货,但原有的一台马丁炉已经投产,能够轧制出合乎质量的钢轨,铁厂恢复了部分正常生产,虽然产量有限,但基本上已经能够做到保本。
袁世凯兴致很高,更让他高兴的是张季直也出现在这里,这位原来一直对他看不上眼的老夫子竟然出乎意料地对夸赞了他几句,让他内心感到十分满足。嗅觉十分敏锐的袁世凯从端方的言语间就知道面前这位年青参将就是汉阳铁厂真正的首脑,他并不是太在意林铄的年岁,继承家业的富家子弟并不少见,他所认识的内阁待读学士刘锦藻据说身家也有一、两千万。
这个年代世家子弟大多是守着祖业,不思进取,买房置地玩古董字画的都有,一般从商者也是做买办、开钱庄等,肯不辞辛苦办实业的还真不多。另外一点就是袁世凯注意到林铄是武官打扮,这个年头重文轻武,一个三品的参将见了五、六品的府县都得低头,这让袁世凯很好奇。
张之洞一手建立的汉阳铁厂从规模上来说算得上是亚洲第一大厂,共有生铁厂、贝sè麻钢厂、西门士钢厂、铁货厂、钢轨厂、熟铁厂六个大厂和机器厂、铸铁厂、打铁厂、造鱼片钩钉厂等四个小厂,从远处望去厂房相连,烟筒林立。
生铁厂建有两座比利时制造的炼铁高炉两座,每天可产生铁二百吨。,贝sè麻钢厂装有两座购自英国的贝塞麦酸xìng转炉,由于大冶所产铁矿石含硫、磷等杂质较高,而酸xìng炼钢炉不能除去炉内的硫、磷等杂质,这两座炼钢炉根本炼不出合格的钢材,只能当成摆设。幸好当初汉阳铁厂建厂时,驻英、德公使薛福成在替铁厂订购设备时成多长了个心眼,又从德国西门子公司订购了一座碱xìng“马丁炉”,才使得铁厂不至于炼出的钢全都不合格。
汉阳铁厂就靠西门士钢厂这座rì产五十吨的小平炉免强维持着生产,但开工不足也影响着铁厂的效益。
林铄从接手铁厂到现在已有大半年,从德国订购的四座炼钢炉还没造好,虽然心急却也无可奈何。制造一座炼钢炉最快也需要一年时间,再加上海上运输又得近三个月,再要安装、调试,新的炼钢厂最少要到后年才能投产。
这还是现在和欧洲通有电报,如果再早一些,建成一座大型钢铁厂没有五、六年的时间是想也别想。
林铄陪着袁世凯先参观了炼铁厂,正赶上一号高炉将要出铁,一行人站在离高炉不远处的铁架出铁台上,等待观看铁水出炉的场面。这个时间,林铄给大家讲解了高炉的构造和简单的工艺流程,并仔细给袁世凯说明了炼铁和炼钢的不同之处。袁世凯眼睛不时盯向出铁口,心中却在暗赞林铄神态不卑不亢,颇有大将之风。
随着cāo作的四名工人用手中的长钎转动炉门,猛然之间,一片耀眼的的红光从炉口亮起,随即炽热的铁水如同岩浆般从炉内喷涌而出,顺着场内的铁水沟快速流淌,闪着光芒流向一旁的铁水包,铁水四溅,如同礼花般灿烂。
在场的众人无不惊叹如此壮观的场面,在口中惊叹现代工业所创造出的神奇。
袁世凯正值壮年,居然在铁厂参观一天,兴趣十足,所看到新鲜之处,必向林铄仔细询问,他这一转,可苦了一班陪同而来的湖北大小官吏。到了下午四点,署理湖广总督端方见有人实在是走不动了,遂向袁提议先去晴川阁,他在那里已经摆好酒宴。
晴川阁位于离铁厂大约五里处的龟山东端,紧靠江边。山脚处有巨石突兀嶙峋,直劈长江波浪,这便是禹功矶,晴川阁就建于其上。风和rì丽之时,登晴川阁,眺望对岸高耸的黄鹤楼,眼中江水浩荡,一泻千里,随风起伏的波涛上白帆片片,江鸥点点,令人心旷神怡,豪情顿生。
袁世凯换了便服后显得十分随和,在入酒席时特意拉着张謇和林铄坐到了他的身旁,让林铄感到有点不太习惯。
袁世凯不喝酒,等到开场寒喧一过,竟自顾自大吃起来,端方无奈,只得与张謇等书生文士一起行起酒令。
“安华老弟,果然是少年有为,今rì一见,老夫觉得甚为投契。”袁世凯吃饭的速度很快,林铄瞠目结舌地看他如风卷残云般将一只烤鸭不知怎么就吞下肚里,却见他拿起手巾擦着油乎乎的双手,与他套开了近乎,“老夫如你一般年岁时,还在庆军之中帮理营务,什么都不会呢。”
“大人客气了,当初大人在朝鲜带兵平息壬午之乱时,比晚辈现在还年青呢。”林铄笑道,“若不是甲午之后将朝鲜割让给了rì本,大人此举却好比汉时班定远,足以名垂青史了!”
花花高帽人人戴,袁世凯果然脸上笑意更盛,“安华啊,现在朝廷yù行新政,富国强兵,老夫也yù在直隶兴办工商,不知有何好办法?”
“兴办工商乃富国强兵之根本,说到这里,晚辈倒还真有些心得。yù强工商,首要一点是修路造船,沿海沿江地方为什么工商发达?无他,只因占着交通便利之故。我尝听洪江商人所言:十人不如驮,十驮不如一车,十车不如一船,此语正如商道。晚辈在北方天津、张恒、归化等地也开有茶庄,常贩茶于此地,就拿贩卖砖茶一事来说罢。晚辈设在芜湖的茶厂每块三九砖茶出厂时不过银一钱二分左右,如一次贩十万块砖茶到天津时,出厂价为一万二千两,由芜湖装船,到天津运费不到二百两,加之杂费捐税等六百两,成本不过为一万三千两,如果卖到归化,每块砖茶能卖到三钱银子,这十万块砖茶能卖到三万两白银,大人以为我能赚到多少?”
袁世凯想了想,这中间的差价是一万七千两,刨去相应的费用,应该还有不少,于是说道:“难道这里面能赚到一万?”
林铄笑了笑继续说道:“我给大人细细分析其中的费用,从天津将这批货物运到京城,走铁路也好,走运河也罢,基本上人工和捐费加一起约一千两不到,而到了京城,只能换成骆驼驮运,每峰骆驼从京城到归化正常费用约是十五两,由于我这茶庄常年在归化、张恒经商,属于大客商,熟识的驼队一般只要十二两左右。但每峰骆驼最多只能负重二百块砖茶,这批货光驮运就要500峰骆驼,这就是八千两左右,加上路上几处厘捐局,雇佣保镖等,这又是七、八千两,实际上这批货我若能赚到二千两就算是已经很不错了。”
看到袁世凯被雷到的复杂表情,林铄继续烧火,“yù兴工商,先治交通。这就是说大部分原本应当赚到的利润都因交通不便,被消耗到了路上,这也是交通便利的地方工商兴旺的原因。在农业经济时期,这种影响并不明显,但到了工业时期,就极大地阻碍了经济的发展。国内工商业很难与洋人匹敌,税收不平等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由于这交通的阻碍,使得商人很难聚集剩余资本,投入到开矿办厂之中。
比如在西北收购羊毛,每担不过二、三两白银,在天津卖给洋行可到十六、七两,有时甚至超过二十两,可是贩卖羊毛的利润并不大,其中大部分差价也都是消耗在了运输上,民不富,无力缴纳税赋,哪来国力强盛?又比如山西煤铁,吾闻山右之煤止二、三两一吨,铁矿石如用机器开采,也只三两左右,炼一吨铁,耗煤一吨有二,矿石不到三吨,原料只十二、三两,加上人工不过十六、七两,为何我无意在山西开办铁厂,盖因无铁路之便,如用车马,每吨钢铁仅运到天津就需十数两白银,又何来利益?如有山西至天津之铁路,盖每吨铁运价只需不足一两,即使洋铁又如何能与之相敌?若是这种价格,即便是出口外洋,也不是不可能!人都说商人好利,其实是金钱资本好利也,若有足够的利润吸引,大人兴办工商,即使yù集资数千万乃至万万,实是易如反掌之事!”
袁世凯是聪明人,稍加思索,即明白其中道理,随即兴奋说道:“安华高才,听君一席话,老夫茅塞顿开!这开矿办厂,先得考虑生利问题,若有利可图,资财自动来投,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老夫明白了。今后还请多到北洋,老夫还要多加请教!”
“大人过奖,不过如今后如有用得着晚辈的地方,大人尽管吩咐一声,晚辈自当效劳。”林铄也在犹豫,袁世凯笼络之意已经很明显,但若是自己轻易就投靠到其手下,岂不让其感觉得到的太容易,不太会重视。
袁世凯亦深知凡事不可太过着急,于是微微一笑,转过了话题。
一席长谈,林铄却让他算是又开了眼界。
十、招商局之争
袁世凯第二天乘建安号兵轮抵达江宁,登门拜访暂署两江的张之洞,见面之前他还有些担心张之洞会威胁到他如今的地位,但两人相见之后,他明白这个已至垂暮之年的倔老头已经不足为虑。
所以他对老张客气的很,就连张之洞有些失礼的言行也毫不为意,何必去跟一个不成对手的老头子去斗气。
兵轮驶离了江宁下关码头,袁世凯望着江水出了会儿神,突然对身旁的杨士琦说道,“我很不明白,以林安华之jīng明,怎么会投靠张南皮这样迂腐的老头子门下?”
杨士琦笑道:“我当宫保大人为何事烦恼,原来是为北洋的财路。这个林铄并不算是香帅夹袋里的人物。台湾林家能在内渡后又兴起,所赖刘忠诚公出力不少,这林家也一直仰仗岘帅为靠山。如今刘大人已逝,大人有个绝佳的机会将其收入北洋。”
袁世凯转过头,看着杨士琦,“哦,说来听听。”
“大人有些奇怪林安华为何穿一身参将官服吧?”杨士琦见袁世凯点点头,继续说道:“那是因为栋军的缘故,这支勇营原来是由林家在台湾的乡勇组成,后来林家内渡,想方设法让一部分人也撤回了福建。但这数千人的安置成了问题,林家虽然家大业大,但要养活这么多人也成问题,于是林朝栋就找到了回藉的原台湾巡抚刘铭传公。当时壮肃公业已病重,便写信给岘帅请他代为照顾。岘帅确是重情义之人,受了刘省三所托,便奏请朝廷由林朝栋在两江重新组建栋军勇营,饷额由江苏协饷中负担。林朝栋便以原来栋军乡勇为班底,重新组建了五营新栋军,其部驻防泰州、通州,协助两淮盐运使稽查私盐。林安华此时在通州组建栋军水师营,负责长江海口的私盐缉查。”
“这林安华能拥有如此财力,难道是从私盐所得?”
“这缉查私盐,难免会上下其手,与盐枭有所勾结,但每年顶多也就是二、三十万两银子的进项,林安华绝大部分财富还是得益于其独特的眼光。在甲午之前,林安华就已经变卖了在台湾名下的所有家产,反而全部囤积成樟脑,据说为此还惹得林朝栋大发脾气。可事实证明林安华确有先见之明,乙末割台,樟脑价格骤涨近十倍,林安华因此获利数百万两白银。庚子之变,上海等地租界纷纷谣传拳匪要攻打租界,上海沙逊洋行的两船鸦片被劫,码头货栈莫名起火,还死了几个洋人,吓得洋人纷纷出逃,连沪上的富绅也不敢住在租界里了,一时租界内地价房产暴跌,林安华趁机以极低的价格悄悄大量吃进,等到与洋人签了《东南互保条约》,租界内形势这才逐渐平稳,辛丑之后,租界地价每年数涨,林安华却成了租界地最大的地产主其中获利不下三千万两白银。租界当局也曾怀疑这其中有林安华做了手脚,但查无实据,最终也不了了之。”
“这若是真有其事,林安华倒是个人物。”袁世凯笑道。
“也有传言林安华曾在海上找到一大批海盗藏宝,价值总有数千万之巨,但这种话是肯定无法证实的,但林安华手上的资产肯定不下四、五千万两银子。不过,如今有个极好的机会,这新栋军遇到了极大的困难,逼得林朝栋辞职缷任,暂由这林安华充任统领,但如此却也恐怕难已保全。”杨士琦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因为林朝栋曾得罪了如今朝中正当红的一位大臣,人家现在正盯着要将这新栋军给裁撤掉。”
“嗯?林家得罪了谁?”袁世凯问道。
“正是香帅的姐夫鹿传霖鹿军机!”杨士琦笑道,“庚子年间,七国联军要攻打běi jīng,时为江苏巡抚的鹿大人心热的很,yù带兵北上护驾。当时鹿大人先下令要栋军随其北上,但林朝栋却毫不领情一口拒绝,说除了岘帅,栋军概不奉他人之令。你想岘帅等人其时正在搞东南互保,可能下令调他们北上么?鹿传霖没办法只得带了三营新募兵勇北上,等他赶到济宁时,两宫已经西狩。说起来鹿军机命好得很,要不然也得和那李忠节一般在běi jīng城外殉国,但他这一耽搁,只得转道西安护驾,反而得到太后的青睐。但鹿大人从此算是记恨上了林朝栋,自岘帅去逝,林家失了依仗,而鹿大人却入值军机,正是当朝红人,你想林朝栋会好过么。鹿大人借编练新军之名要裁汰栋军勇营,林朝栋心灰意懒,辞去栋军统领,回福建养老。现在这栋军却由林安华接任,他希望能凭借与香帅的关系得以保留。不料香帅对此事却很是为难,尽力推脱,让林安华对他很是心冷。”
“原来如此。”袁世凯恍然大悟,“杏城的意思是想让老夫帮他们一把?”
“正是如此,大人如今正在编练新军,如能借故保住林家手下的栋军,这林铄必为北洋所用,而栋军亦归宫保所有,大人何乐而不为?”
袁世凯点头说道:“如此甚好,但还要等到合适的时机。”
轮船招商局和电报局是盛宣怀掌握最久,也是他手中唯一利润丰厚的两家官办企业,在李鸿章时期,盛宣怀还算是兢兢业业,但李鸿章在甲午之后失势,而继任的北洋大臣王文韶、荣禄基本上不懂洋务,盛宣怀逐渐把这两家北洋开办的企业控制在了自己手中,到袁世凯就任北洋大臣时,轮、电两局实际上已经脱离了北洋的控制,这几年产生的利润大多被盛宣怀挪做私用。
袁世凯自从接手北洋,就盯上了这两块肥肉,一直在等待机会夺回这两家原属于北洋的产业。
机会很快就出现了,1902年10月,盛宣怀的父亲盛康病逝,按照惯例,盛宣怀得辞去所兼各项官职,为其父“守制”三年。盛宣怀不想放弃他手中所控制的企业,但又不能违背“开缺守制”的规定,只得上书朝廷准予开缺他所兼各差,另一方面却致电袁世凯请他帮忙希望能保留轮、电两局职务。
清廷此时由于财政紧张,也想将轮、电两局收归户部,于是下旨除仍然着盛宣怀保留铁路的督办一职外,其他所兼各差均准予开缺,另外还准备派张翼出任轮、电两局督办,以便“归入户部筹饷”之用。为了对付朝廷,盛宣怀很想争取到袁世凯的支持,于是就轮、电两局归属和人事任命等问题,电请袁世凯来沪相商,不料却是正中袁世凯的下怀。
袁世凯当天下午就到了上海,上海道袁树勋带着上海的一众官员到江南制造局码头上迎接这位北洋大臣的到来,当晚,袁世凯住在江南制造局。
第二天,袁世凯在袁树勋等人陪同下前往盛府拜祭盛康,随后便与盛宣怀谈起轮、电二局的管理及人事安排。
“杏荪啊,你现在因为守制,不能兼管轮、电二局,现在许多人都在打这方面的主意,其实你应该清楚,一旦让这些人得手,将来再想拿回来便十分困难了。你给我的电报我仔细想过了,还是先将两局收归北洋比较妥当。一来轮、电二局本就是北洋的产业,现在交回,名正言顺。二来你本是北洋的老人,现在这样安排也是暂时的,等今后复起,仍可继续督管北洋的各项洋务。”袁世凯一开始就表现得志在必得,表面上表现的象是很关心,实际上是劝盛宣怀老老实实地交出手上的权力。
盛宣怀心中极不情愿,推脱说招商局现在有一半是商股,关于人事安排需要召开董事会才能决定。
袁世凯早就胸有成竹,于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那好啊,原来招商局会办朱宝奎正在北洋商务局做总办,我让他回来与你商量怎么召开董事会的事情。”
盛宣怀一听,浑身冷汗都被吓了出来,这朱宝奎是盛宣怀的常州同乡,与唐绍仪等是同一批留美幼童,后来被盛宣怀网罗到手下,极得盛宣怀信任。朱宝奎跟随盛宣怀经营轮船招商局和电报局多年,对盛宣怀利用办理洋务的机会聚敛钱财、中饱私事囊之事十分清楚。现在袁世凯特意提起这个名字,是在jǐng告盛宣怀你有小辫子在我手里,我是不想整你,否则轻易就能将你弄得家破人亡。
盛宣怀在老袁的逼迫下,只能乖乖地将手中的轮电二局交给了袁世凯。老袁轻易地就将轮、电二局弄到了手上,遂不再纠缠盛氏贪污轮、电两局公款之事,省得让朝廷清楚轮、电二局每年究竟能赚到多少钱,他也没了从中上下其手的机会。
老袁心满意足地乘船北去,不久即任命杨士琦出任帮办电报大臣兼招商局总办,这一趟江南之行算是满载而归,只有那盛宣怀恨得咬牙切齿,但也只能暂且忍耐,徐图报复。
林铄此时因到了年前,遂返回厦门与母亲团聚。
时有闽清人黄乃棠在召集乡民在南洋垦荒,林铄听说此事后即上门拜访。
黄乃裳是光绪二十年举人,在当时读书人中算是比较另类,因为他是个教民,就读于闽清教会学校,这样一个从小接受西方教育的读书人能够在朝廷的八股文考试中得中举人,也算是奇人。
黄乃裳由于从小就和教会接触,接受西方式的思想和科学知识,思想上本就属于新派人物。光绪二十三年,黄乃裳到běi jīng参加会试不中,加之其三弟黄乃模在致远号上任二副,于黄海海战中壮烈牺牲,甲午战争的失败和黄乃模的牺牲激起他积极寻求政治革新、富民强国的热情,参加入维新派的政治活动中。
戊戌变法失败后,黄乃裳受到朝廷的通缉,逃回福建,其后为躲避追捕而去了南洋。黄乃裳在南洋见到很多地方地广人稀,土地肥沃,即动了从国内召集失去土地的流民在南洋垦殖荒地的念头。
光绪二十六年,黄乃裳与沙捞越王正式签订垦约,以“港主”的身份,承包了诗巫的垦殖权,并把这块地方命名为“新福州”,同时成立新福州开垦公司。他一面筹办公司,一面又亲自回国,招募以农民为主的各种人去南洋进行垦殖。
黄乃裳此时遇到的最大困扰是资金问题。
黄家本就出身寒微,后来由于兄弟几人做了官才略有积蓄,但终归财力有限。林铄见到黄乃裳后表示愿意向新福州公司进行投资,这无异于雪中送炭。最终双方商定,由林铄投资二十万银元成为新福州公司的东家,而黄乃裳则作为大掌柜在公司拥有两成的身股。
林铄与黄乃裳合作迈出在南洋进行屯垦的第一步。
十一、从自行车起步
位于杨树浦的沪东造船厂终于建成投产,但在英商耶松船厂和祥生船厂的联手挤压下,rì子并不好过,但林铄还是决定再建一座一万五千吨的新船坞。
徐建寅实在想不通花费三十多万银元建成那么大的船坞能用来干什么?满打满算现在来往中国航线上的最大商船排量不会超过6000吨。
林铄却劝他将眼光放得长远,现在欧美航线上万吨以上的巨轮已经十分常见,排水两、三万吨的商船也有十几艘,从经济效益来考虑,商船会越造越大。另一方面,如今各大国海军主力战列舰排水量都已经接近一万五千吨,如果有战列舰经过远东,也只有沪东船厂一家能进行维护,目前东亚地区就是连rì本人都干不了,独家买卖岂不是很好做?
“人家战列舰跑这么远来干吗?”徐建寅道。
林铄一怔,自己总不能告诉他明年rì俄战争就会爆发,那岂不让人当成妖怪,“你看,俄国人在旅顺不就有几艘战列舰么,说不定过一阵英国人、德国人也会派大舰来,对,还有美国人!”他只能找了这个理由。
林铄现在每年在农林畜产品贸易中能赚到近二百万左右银元,钱庄虽然每年的利润只有十几万元,但却能吸纳近三百万的存款。另外在烟草、火柴、粮油加工方面也能有七、八十万的利润,基本上能维持对汉阳铁厂、萍乡煤矿和沪东造船厂的投资,现在的情况是投资纺织、缫丝、制茶、桐油等还都能找人招股合作,但一说到投资钢厂、造船,立马就见不着人,这方面只能自己勉力维持,而且几年下来,铁厂、造船一直也没赚钱,每年还得需要一、二百万的投资继续进行改、扩建。
林铄知道象钢铁、造船这样的重工企业必需有足够的规模才能产生效益,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追加投入。
沪东船厂的规划又重新进行变更,船厂将新增一座大型干船坞,一座三千吨船台和一座六千吨船台,与之配套又将扩建四个车间、三座大型仓库和两座舾装码头,船厂进行扩建一是为了今后着想,另一方面,林铄也想保住这一千多有船厂施工经验的建筑工人。
重新规划的沪东造船厂厂区面积就扩展到了一千三百多亩,包括运输码头在内拥有一千六百多米江岸,船厂在两年后将拥有各种重型起重设备二十余台,二十七台冲压锻造设备,金属加工机床四百六十多套,翻砂、热处理设备14套,两台五十吨炼钢炉,一千一百多米运输轨道,另外还计划修建一座船厂自备的火电厂。
实际上对于眼下象大清国这种缺少现代船厂建设经验的国家,最好的方式就是照搬西方现成的设计规划和建设方案,这样会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风险。恰好此时位于斯德丁的德国伏尔铿造船厂因为产能的原因要在汉堡建一座新的船厂,而徐建寅和这家曾替大清国建造过定远、镇远两艘铁甲舰和三艘海容级巡洋舰的德国造船厂关系一直不错,林铄以沪东船厂所有大型造船设备都向伏尔铿船厂订购的条件得到了汉堡伏尔铿船厂在汉堡新建分厂的全套规划。
伏尔铿造船厂还承诺将派出一流的工程技术人员来中国指导设备的安装和cāo作。
在对汉阳铁厂进行的改造计划中,新增了一座船用中厚钢板的轧钢分厂,两年后这座分产投产后,将会形成每年两万吨中厚板的生产能力,扭转现在国内不能生产钢板的局面。
萍乡至株洲的货运铁路已经开工,但预计要到1904年秋才能通车,林铄现在唯一能想的办法就是将往来汉口之间的运煤船改成机器动力,但蒸汽动力整套设备实在太过庞大,连锅炉带蒸汽机加起来十几吨的自重使得其在湘江航道上行驶受限颇多,水位稍低就不能通行。
其实在大清国几十年的洋务运动中,已经建成了不少的近代企业,这其中包括钢铁、煤炭、造船、纺织、水泥和军工制造等等,不过没有形成完整的工业体系,使得生产成本居高不下,效益都不太好。
以后世的眼光看,目前世界各国的工业水平还都处于相对较低的水平,其中的技术含量并不高。电动机和内燃机虽然已经出现,但在工业上的运用并不广泛,绝大多数工厂依然是以蒸汽机为主要动力。
虽然蒸汽轮机刚被发明,但还处于试验阶段,世界上所有的轮船,包括商船和军舰,无一例外全部都是使用的蒸汽机作为动力。
林铄将目光投向了内燃机和电机,在这个新的领域,大家基本上处于同一起跑线上,他很清楚自己没有能力制造出超越时代的东西,电子计算机是好东西,但现在你就是将全世界的jīng英们都集中在一起,投入再大的人力物力也不可能造出一支实用的晶体二极管来。
在电灯和汽车刚刚进入人们生活的年代,没有多少富翁能够预见到这两个产业所包含的巨大市场和财富。在电气领域,虽然老摩根将爱迪生电气、汤姆逊-豪斯登等公司合并成为通用电气,但他也只是看中了在输电领域的巨额利润,对于电器制造业并没有深刻的认识。
而在汽车行业,此时卡尔·本茨手下不到三百人的汽车工厂刚刚注册成本茨父子汽车公司,而戴姆勒则由于得到了奥地利商人以小女儿命名的36辆“梅塞德斯”汽车订单,从而使陷入困境的工厂起死回生。
在美国,福特汽车公司的总资产不足三万美元,而克莱斯勒则刚刚从马车行转向了汽车,虽然用钢材制做的车身获得了专利,但汽车的主体结构仍然在使用木材。
沪东船厂的机器厂一间厂房内,摆着林铄从世界各国淘换到的七辆“汽车”,无一例外都是黑sè的木质车身,敞开式车厢,带辐条的车轮,这里面居然还有两辆是使用的木质车轮。
怎么看这些“汽车”都象是将两辆自行车用架子连接在一起。
如果自己投资一百万开办一家汽车厂的话,绝对能称得上是这个行业的老大,沪东机器厂绝对有能力仿制出中国第一台内燃机出来,至少现在机器厂镗出的蒸汽机缸筒jīng度并不比从国外进口的蒸汽机差。
机器厂的总程师卢义金告诉林铄仿制出这些汽车基本问题不大,但要造出马达来,最少也需要数年的时间。
“现在能不能大规模生产其他的机械产品?”林铄问道,“船厂到投产还要近两年,工厂的工人也需要培养,总不能让大家都没活干。”
“市面上现在出现一种脚踏车,每辆能卖到80多元,我算了一下成本,大概只要不到18元,其中利润相当可观。”卢义金想了一下说道。
“自行车?”林铄眼前一亮,“我看可以试一试,如果能够生产,销路估计还能打开,这中间还有什么困难。”
“技术倒不是很发愁,洋行里现成的,买回来进行仿制问题不大,问题是那胶皮轮胎,不知怎么弄的。”卢义金说道。
“哦,那不成问题,一开始先从洋行进口,南洋有很多橡胶园,不过加工方法还得派人去西洋学习。”林铄说道,过几年自己在南洋开辟的胶园就能供应原料,只记得生胶需要硫化后才能使用,具体怎么干就不得而知。
真正第一辆具有现代意义的自行车是英国的斯塔利设计定型的,这位机械工程师在1886年从机械和力学的角度对早先出现的自行车样式进行了重新设计,其主要特点是采用菱形车架,使得车身有更高的刚度和强度,后轮用链条驱动,并通过前叉直接把握方向还首次使用了橡胶的车轮,从此就为自行车的大量生产应用开辟出了广阔的前景。因此,斯塔利被后人称之为“自行车之父”。
凑巧的是,斯塔利的自行车发明与卡尔·本茨制造出第一辆汽车都在同一年,这是不是预示着人类在此后已经能够跑得更快,走得更远?
此时的骑自行车在中国人眼中不仅是件时髦的事情,在很多人心目中还是代表一种西化、文明、进步的标志。有人曾惊叹自行车的速度,在报上写诗赞叹道:“前后单轮脚踏车,如飞行走爱平沙。朝朝驰骋斜阳里,飒飒声来静不哗。”
对于那些富家子弟来讲,骑着自行车穿行于大街,左顾右盼,犹如后世开一辆玛莎拉蒂招摇过市,是一件很拉风的事情。自行车可不是后世的那种大众交通工具,这个年代每辆售价七、八十元的自行车可不是普通百姓能够消费得起,还是属于富人手中的玩具。
对于象沪东机器厂这样拥有数百台机床的大型机械厂来说,自行车的制造并不十分困难,实际上西方的产品大多也出自手工作坊。经过一个多月的分解和仿制,第一辆国产自行车很快就组装出来。
之所以要一个多月,主要是对一些车床进行专门的改造,另一方面就是车架钢管的焊接,这个年代电焊刚刚成型,使用的电焊条药皮配方很有问题,最初只能使用气焊工艺。再一个就是飞轮的强度根本达不到要求,再使用高碳钢制造后勉强能够使用,但却很容易损坏。
这没办法,这个时代的钢材质量只能达到这种水平,更高强度的合金钢似乎还没人能生产出来。洋行进口的自行车在宣传中也将保证能够使用两年做为质量优良的证明,意思是两年以后这东西就会变成一堆废铁。
还好,沪东机器厂每月能卖出300多辆自行车,加上制造蒸汽机和仿制纺织机、面粉机、缫丝机等,每月能有近一万元的利润,更为重要的是,这家工厂培养出两千多名熟练的机械工人。
这已经让林铄感到十分满意。
十二、锑业公司
一座建成不久上海郊区常见的高门楼宅院,院中移种了几株海棠,正堂上,几人闲坐品茗。隔着半敞的朱漆大门,青砖砌成的院墙之外却是一大片绿油油的烟田,陈益如的家就在这里。
“此心安处即吾家,瞥眼前尘雾里花。剩得相知人几个?淡芭菰酽压新茶。”林铄看到如此景致,脑中浮现的诗句随口而出。
“哈哈,这烟草本乃俗物,可经安华口中这么一说,却是别有景致!”王寿昌放下手中茶杯,不由赞赏道。林铄倒是脸上一红,心想只好对不起老朱了,谁让他老人家如今才四、五岁,还作不出这诗来,自己只能抄袭。
王寿昌毕业于福建船政学堂,和陈益如都是船政第三批的旅欧留学生,此番从汉阳机器局缷任,却被林铄招揽到沪东造船厂出任机器动力厂总办,听说陈益如就住附近,还没上工即拉着林铄等人前来拜访。
林铄此次找到陈益如,是与其商量商务印书馆准备编辑一套新式教科书一事。
在后世鼎鼎大名的商务印书馆,此时还是一家小型的印刷工厂,由于总经理夏瑞芳眼光独到,其出版的以印度英语教材改编的《华英初阶》和《华英进阶》系列外语教材畅销一时,从而渐有名气。
1902年,商务印书馆扩大规模,成立股份公司,林铄经主持商务印书馆编译局的张元济介绍,出资四万元,占总股本百分之四十,成为商务印书馆第一大股东。前不久印书馆再次增资10万元,建立印刷厂、编译所和发行所,引进西方先进的印刷技术和机械。
此时,朝廷已经决定要废除科举,要求各地开办新式学堂,但朝廷方面却没有出面主持编撰新式教科书,于是商务印书馆决定自行编辑全套适合小学堂使用的《新式教科书》。
由于毫无经验,夏瑞芳聘请了两名rì本专家,但林铄建议应当博采众家之长,由编译局翻译英、法、德、美、rì等国小学教科书,取各国教材之优秀篇章,将新教材分为国文、算数、自然、地理、音乐、美术、历史等科分类出版,内容由浅入深。他这一设想得到包括两位rì本专家在内大多数同仁的认同。
由于陈寿彭在英、法等国多年,林铄就借与王寿昌同来之机想请其去编译局主持英、法文的教科书编译工作。
陈益如听完林铄的介绍后面露难sè,“这编译教材之事,失之毫厘,则谬以千里,否则误人子弟,岂不成了千古罪人。此事非通晓中西学识者才能尽善,益如自知在西方所居rì短,若是我兄长或能担之。”
“哦,令兄是哪一个?”林铄问道。
“家兄名敬如,与魏瀚、陈兆翱、刘步蟾林泰增五人原来是船政第一期往欧洲的留学生。家兄学成后一直在驻欧使馆出任参赞有十几年有余,后来因李中堂之事与洋人惹上官司,这才被罢职回国,如今却闲住在上海。”陈益如说道。
“是不是出任过台湾民Z主国外务衙门督办的陈敬如先生,我原来刚内渡时在厦门随伯父见过他的,当初曾帮过林家的大忙。”林铄听后说道。
“正是,我倒忘了安华也是从台湾回来。”陈益如也笑道。
“如此正好,我们一起去请敬如先生!”
“家兄现在倒是没什么事,不过如今却有一件麻烦事缠着,得先解决这事他才能抽出身来。”
“什么麻烦?”
“安华可知道贵州的青溪铁矿?”
“我倒还真去看过,不过那个地方交通实在不便,不适宜如今就开铁厂。”林铄点点头说道。
“安华果真眼光不一般,但当时贵州办铁矿时,潘藯如却没这样的眼光,只想着怎样快些开矿办厂,改变贵州地脊民贫的状况,见青溪一带有煤有铁,便立志要办起一座史无前例的大厂出来。不料千辛万苦办起的铁厂刚刚投产便困难重重,最主要一点就是运输不便。潘巡抚虽然几经努力,但铁厂还是终于破产,其弟因办厂之事积劳而逝。潘巡抚自感愧疚,因办铁厂前后亏损三十多万白银,又觉着无颜面对黔省数百万绅商百姓,却是含恨自尽,一腔热血终究换回一场悲剧。”陈益如略微停顿,继续说道:“家兄当时受铁厂所托,从中牵线从瑞记洋行借过一笔洋款,后因青溪铁厂倒闭,遂与洋行经理戴玛德一起去黔省清理欠款,不料这中间又做出一件糊涂事。原来两人去贵州清理账目期间,从湘省矿务局欧阳和朱姓委员手上替瑞记洋行购买到水口山和新宁之锡矿,这事在国外属常见,但却为国内不容。结果有人告发,湘省矿务局两委员受巡抚申斥,愿赴沪上具结毁约。不想家兄却串通洋人与其争讼,虽然他想借洋款做一番事,但如此不谙国情,如何能成?”
说罢,陈益如不禁摇头叹息。
林铄听罢笑道:“若是瑞记洋行和戴玛德,此事却容易,我正托瑞记洋行代办数百万马克的设备,此时瑞记洋行的阿诺德兄弟正有求于我。”
陈益如一听大喜,遂与夫人一同随林铄乘马车前往法租界陈敬如家中。
林铄没想到陈敬如也住在恒丰路的一处庭院,离自己家不远,不过由于自己常年在外奔波,却很少回租界内林家花园,所以根本没有见过。
陈敬如刚刚五十出头,面sè白净,留着漂亮的胡须,看得出年青时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他的夫人爱玛依却是个地道的法国美人,不过却穿着一身满洲袍服,显得多少有些不伦不类。
陈益如先将林铄的来意对其说了一遍,敬如听说林铄是雾峰林家的人不由多看了他几眼,然后提了一些当年在台湾的旧事。
话归正传,陈敬如说道:“林公子愿从戴玛德手中接手采矿权自是再好不过,我只不过痛恨国人不讲信誉,随意撕毁合同,害得我名声受累。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而已,所以才要替洋人打这官司。”
林铄只觉得好笑,这陈敬如也好歹在官场上混迹多年,却依然如此天真,可能是在西方呆得久了,思维方式都有些象西方,难怪在国内不受待见。
陈益如和王寿昌又在一旁劝解一番,陈敬如这才答应劝说戴玛德将手中湘黔两省十几座矿山的开采权转让给林铄。这方面困难倒不算大,林铄有的是办法让瑞记洋行的老板阿诺德兄弟将手中的这些采矿权交出来。
随后林铄将话题转到编译最新的西方教材一事,陈敬如倒是很爽快地应承下来。
新任湖南巡抚赵尔巽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见引起民愤的洋行愿将矿手中矿山转给汉阳铁厂开办,正是求之不得,指示商务局尽快发给执照,了结纠纷。
林铄很顺利地拿到了包括水口山、锡矿山等在内十几座矿山的开采权和湘省的探矿权,这其中最重要的是号称“战争金属”的锡矿山锑矿。
湖南矿务局于1895年由时任巡抚的陈宝箴创立,随后开始了大张旗鼓的招股建矿工作。自1896年先后建起了常宁水口山铅锌矿、新化锡矿山锑矿、益阳板溪锑矿、平江黄金洞金矿等大型官办企业,其中以水口山铅锌矿为第一,铅锌产量呈逐年上升趋势。
由于正赶上1898年的经济危机,国际市场上金属价格下跌,湘省的矿业招股困难,营业不佳,各矿山处于停顿状态。
林铄找到了经营板溪锑矿的梁焕奎,这位民初时的“湖南财神”如今也举步维艰,勉力维持着久通公司的生产。这也是中国民族工业起步时的真实情况,由于资金少、规模不大和分散经营,造成技术力量薄弱,加之又缺少国家的扶持,大部分的矿产资源最终都沦落到洋商手中。
林铄提出由他出资二十万两入股,占板溪锑矿四成的股份,但公司仍由梁焕奎打理,自己并不干涉其经营。,林铄相信梁焕奎的能力,所以提出的条件十分优厚,梁焕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林铄投资工厂、矿产,一般并不参与经营,顶多偶尔提点建议,其实国内并非缺少经商的人才,而是缺少扶持与合作,现在自己所做的只是帮其渡过难关而已。只要迈过最初的一道坎,大部分企业就会走入正常的发展渠道。
一个人能有多大jīng力,所以他很少管具体的事务,他的投资是让更多的人参与经营,而不是将别人排挤出去。
这反而让林铄赢得了不错的口碑,他不会象别人似的侵占小股东的权益。
所以梁焕奎很快就答应与林铄合作,一同开发湖南的矿产,并将新公司取名为华昌矿产公司,这个民初时很著名的矿产公司提前了五年出炉。
十三、日俄相争
中rì甲午战争后,按照双方签订的《马关条约》,清zhèng fǔ割让辽东半岛和台湾给rì本,而朝鲜则成为rì本的保护国,此举引起正在觊觎东北三省和朝鲜的俄国人的强烈不满。在俄国主导下,俄、法、德三国以出兵威胁,迫使rì本人同意交还辽东半岛,但要由清廷赔偿rì本军费三千万两白银赎回。
其后俄国以干涉还辽有功,诱使李鸿章签订《中俄密约》,取得在满洲修筑铁路的权利。1898年又强迫清廷与之签订《旅大租地条约》,将辽东半岛的旅顺港辟为军事基地。随后俄国又趁庚子之乱,出兵东北,将整个满洲控制到了手中,并开始染指朝鲜事务。
这直接引发一直对满洲怀有野心的rì本人的强烈不满,在英、美等国支持下,rì本zhèng fǔ开始积极整顿军备,以期从俄国人手中夺取满洲的权益。
1903年8月俄国又悍然成立以旅顺为中心的远东总督区,任命阿列克塞耶夫为总督,实际上把我东北当成了俄国领土,接着又重新出兵占领奉天。这样,俄国人已摆出一副独占我国东北并且不惜为此一战的架势。
战争已经不可避免。
rì本统治集团看到,战争准备的时间越长,结果对国力弱小的rì本越加不利,因此断然决定利用俄国战争准备不足的时机首先挑起战争。
由于庚子国变,清廷明白旧式勇营已经不堪大用,准备效法西方重新编练组建新式军队。1903年3月,袁世凯向朝廷上了《陆军训练简易章程》一折,里面详细阐述了对督练全国新军的办法,请求朝廷设立练兵处,作为陆军的参谋本部,统一考察全国新军的编练情况。经过一番努力,慈禧太后终于同意了袁世凯设立练兵处的建议,以便有统一训练和指挥全国的军队。练兵处在běi jīng锡拉胡同成立,名义上奕劻是总理练兵大臣,袁世凯为会办大臣,但奕劻哪懂什么军事,只知贪财卖官,新军的大权实际上完全落入袁世凯手上。
就在朝廷明发上谕成立练兵处的第二天,rì本公使田康哉就登门拜会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奕劻,告知rì俄就朝鲜和东三省谈判几近破裂,rì本人为了遏制俄国人的扩张,也是为了中国的安全着想,已经准备和俄国开战,希望中国保持中立。
接着驻rì公使杨枢也来电报,说rì本外相已约见杨枢,所谈及内容和田康所述一样。rì本人要和俄国人打仗!奕劻吃了一惊,却又彷徨无计,只能连忙赶进宫里请太后定夺。
慈禧听奕劻说道rì俄两国又将打起来,良久不语,过了好一会才凄然说道:“老身五十岁生rì时法国人打仗,六十岁时rì本人又欺上门来,这眼见要过七十大寿,又出这么一出,难道我这辈子都不能好好庆上一回整寿?”说罢眼泪都流了出来。
奕劻连忙劝解:“说不定这也老天爷的安排,到您八十万寿时,都攒一堆儿让您老好好热闹一回。”
慈禧伤神:“还八十呐,老身也不知能不能等到那一天!”旋即大怒,指着奕劻大骂:“都怨你们这些奴才无能,只能眼瞅着洋鬼子在老祖宗的地盘上横行!”
奕劻吓了一跳,连忙跪倒在地:“是,是,奴才该死!”
慈禧瞪了一眼跪在面前的这位庆王爷,却也无奈:“还不快传袁世凯和张之洞两人进京,看看他们有什么好办法!”
袁世凯从běi jīng返回天津北洋大臣行辕时,正好杨士琦也从上海回来。
他将rì俄两国在关外即将开战的消息说给杨士琦听,看看这位心腹谋士有什么好主意。
杨士琦听后抚掌笑道:“妙啊,大人正在发愁如何扩充新军规模,如今正是个绝好的机会!”
庚子年之后,朝廷再三下令各省对原有旧军队进行整顿,汰弱留强,编练适应近代化战争的新军。朝廷出台的这个政策给了袁世凯扩充自己军队的机会,他担任直隶总督后,立即派人赴各地招募壮勇,以补充到自己手下的武卫右军。
在原来武卫右军的基础上,袁世凯编成北洋常备军左镇,其后又与铁良合作,挑选旗兵按西法cāo练,编成京旗常备军一镇。常备兵的平时编制,以镇(镇相当于rì军师团)为最高编制单位,全镇官兵共12512名。每两标为一协(一协共有官兵4038人),每标三营,每营四队。每镇还辖炮队一标(官兵1756名)、马队一标(官兵1117名)、1个辎重营(官兵754人)、1个工程营(官兵667人)。步、炮、工兵每队均为三排,每排三棚;马队两排,每排二棚;辎重队三排,每排三棚。常备军所谓镇、协、标、营、队、排、棚相当于后世的师、旅、团、营、连、排、班。其编制与中国传统的营制完全不同,已成为一个适应现代战争需要的步、骑、炮、工、辎各兵种协同作战的现代作战单位。
北洋常备军可以算做中国现代陆军的开始,袁世凯计划先编成北洋常备新军左镇和常备新军右镇两个军制。1902年当年,北洋常备军左镇首先练成,袁世凯羽翼rì丰!北洋常备军建立后,王士珍任第一协协统,其后又成立了第二协。当时袁世凯有个新规定,是“用人唯才”,因此新军所有高级将领必须经过考试,成绩最佳的出任高职。第二协成立后,举行了一次考试,得分最高的是冯国璋,因此便由冯出任第二协协统。
袁世凯当初在小站练兵时,手下的三个重要大将是:王士珍、段祺瑞、冯国璋,号称是北洋三杰。袁对这三人一视同仁,不分轩轾,这也是统御之术,要他的三个互相牵制,才能很好地控制。常备军的协统由考试选拔时,王士珍和冯国璋都顺利当了协统。而那个合肥人段祺瑞似乎很不善于考试,等到北洋常备军第三个协(右镇第一协)成立时,袁怕这位考试成绩不佳的段祺瑞,仍然考不上,就在考试前把试题偷偷告诉了段,这才使段当上了协统。
这件事使段一直念念不忘,常常对知己的人说他受袁宫保私恩太重,难以报答,也让其一生基本上死心塌地肯为袁效力。
此时,袁世凯手上的常备军已经有一镇三协,两万多人,再想扩充肯定会引起满人权贵的猜忌,杨士所指绝好的时机就是为此。如今rì俄两虎相争,朝廷防备空虚,万一谁打着打着兵锋一转,势必会长驱直入,这běi jīng城还不再次让人给端了。
眼下提出扩充北洋军备,没人会说出个不字。
袁世凯会意,但还是满脸忧愁,“现在库储一贫如洗,这编练新军花费甚巨,到哪才能找那么多银子。”
杨士琦说道:“国事为重,现在关外军情紧急,大人可奏明太后要求将各省协饷共济北洋。”顿了一下他又说道:“大小是否还记得督办汉阳铁厂的那个林安华?”
袁世凯点了点头,有些不解地看着杨士琦。
“此子数月前在上海与我闲谈时就料到rì俄必有一战,如今来看,果然料事如神。其人乃经商奇才,据说岁入有数百万金,前一段在上海新设一船厂规模甚巨,投资不下千万,如今连洋人都让着他三分。”杨士琦将眼睛一转,“现在有个法儿,可将此人收入囊中。”
“什么办法?”
“那林朝栋已经告老还乡,这林安华从其手中接过栋军统领一职,如今只是在苦苦维持着。不是说财力不支,而是鹿军机是想着法儿要裁了它,如今五营的编制,江苏协饷只给两营不到,其余则都由林安华自己筹措贴补。大人可借巩固边防之机,调其部北上驻防,一解林安华之忧,又可将其纳入北洋之中。”杨士琦脸上又露出一丝诡笑,“大人若想将这林安华绑瓷实喽,还有一个妙法。”
袁世凯看着杨士琦,“杏诚有话请直说。”
“这林安华到现在尚未婚娶,三夫人所生四女如今年已及芨,听说知书达理,而且正好是天足,正合那林安华择妻的条件。”杨士琦嘿嘿笑了两声。
“嗯,这事找谁去说?”袁世凯岂有不明白其中关节,略一思索,随即答应。
“找别人不妥,这事须大人当面提出,叫那林安华无可推辞。”杨士琦说道。
“你说那林安华会不领老夫的情面?”袁世凯道。
“这可说不准,万一人家真借口推辞呢?现在有钱的商人都和洋人有勾连,眼睛长到天上,有时还真不将朝廷的官儿当回事。”杨士琦说道。
袁世凯想了一会儿,下决心道:“好,就按你说的办,不信他敢当面驳了老夫的脸面。”
十四、纵论日俄
1904年2月6rì,rì本宣布与俄国断绝外交关系,2月8rì,rì本海军突袭了旅顺港内的俄舰,rì俄战争爆发。作为这场战争关系最大的一方,清廷却无奈选择了“局外中立”,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强盗在自己家里为抢东西而打起来。
耻辱的一幕再次上演。
其实眼下满清朝廷只能选择如此,唯有这样在战后或许才能保住整个满洲。
在经过庚子变乱后,一个拥有四亿五千万人口的大清国如今真正能够作战的近代陆军总人数不足五万,由于《辛丑条约》的限制,缺少工业能力的中国还要接受为期两年的国际军火禁运。在rì俄战争前,清廷连备战的能力也没有。
至于海军,重建工作只限于口头上。
由于国库空虚,又要偿还大笔赔款,清廷根本无力负担一场战争的巨额花费。
林铄接到朝廷的上谕,由于关外军务紧急,原驻防通、海地方的栋军即rì起全军北上,调至滦州驻防,归北洋大臣统一节制。
栋军被调至滦州布防,林铄却被袁世凯留在了天津。
原来李鸿章所建的北洋大臣行辕已在庚子年间被焚毁,现在袁世凯办公居住的北洋大臣衙门是原来光绪推行新政时准备为他到小站阅兵而新建的行宫,不过戊戌政变后,光绪被太后囚禁,估计此生再也没有机会到天津了。袁世凯做了北洋大臣后,奏请太后将这里改作了北洋大臣行辕。
袁世凯一年当中倒有一大半时间是住在北洋大臣衙门里,而设在保定的直隶总督署衙反而难得回去几次。
林铄到了行辕,将手本递给门房,“劳烦通禀一声,栋军从三品指挥使同知林安华应召参见宫保大人!”按例将包了几两银子的一个红包也递了上去。
不料那门房却将红包给递了回来,“大人这是要砸咱家的饭碗,您不知道大帅不许收门敬?”说罢进内通报。
林铄有些惊讶,历史书上袁世凯贪墨不法,怎么他的门房却蛮守规矩?
过了一会儿,杨士琦从里面出来,见到林铄笑道:“大帅正在里面有要紧的公务,不能亲自出来迎接。”
林铄道:“怎敢劳驾杨大人,您派人领我进去就成。”说罢跟着杨士琦一起进入行辕,只觉得那些门房看自己的眼光有些异样。
阮忠枢作公文有些累了,回房抽了泡大烟这才jīng神抖擞地又准备回去办公,走到院里见杨士琦正和一个穿一身从三品武官补服的年青武官有说有笑向后院走去,不觉有些好奇。要知道杨士琦眼高于顶,平时不苟言笑,向来瞧不上北洋那一班武夫,如今却陪着一个武将聊天,让人好生诧异。
“咦,杏城,今天怎么有空出来走走?”阮忠枢快走两步过去和杨士琦打着招呼,一面仔细打量着林铄,见其相貌倒也普通,不过举止却很沉稳,二十多岁就做到了从三品的武官,看样子大半是子承父荫。“这位小哥是谁,原来可没见过。”
“呃,这位是林安华林公子,就是从盛杏荪手上接办汉阳铁厂的那位,别看年纪不大,可是沪上很有名的富商。大帅如今专门请他来,想必是请教在北洋开办实业的事。”杨士琦说道,转过头来向林铄介绍说:“这位是阮斗瞻先生,在督署中负责文案,可是蔚帅面前的大红人,今后还要多亲近。”
“还请先生多加关照!”林铄穿着武服却学着文士一般给他行礼。
阮忠枢觉着可笑,“好说,好说!”心下却不以为然,这杨士琦在上海呆了多半年,如今却沾染上满身的铜臭之气,和那些买办商贾们倒客气得很。
杨士琦带着林铄到行辕西厢袁世凯的幕僚们的办公之地坐了一会儿,有下人过来通报,袁大人请林铄到签押房说话。两人一起去袁世凯办公的正堂,到了门口,却见几个rì本人从里面出来。
林铄看了他们几眼,却没有说话。
进到屋内,袁世凯显得很客气,亲自起身相迎,一把抓起林铄的手一边热情说道:“安华啊,自武昌一别都有一年多了吧,老夫对你可是念念不忘,怎么也不知道来看看我!”
林铄没想到竟会这样,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谢……多谢大人,晚生实在是俗务颇多,没想到竟劳大人牵挂,诚惶诚恐!”
袁世凯又将站在他身旁俩人向他作了介绍,那五十多岁穿一身深灰布衫的老者叫徐菊人,而另一位穿青sè长衫四十多岁的叫刘延军,这两人是袁氏多年的老友,现都在新军督练处办事。
待大家坐定,袁世凯又仔细询问了栋军的一些情况,林铄一一据实相告。
栋军现在共有五营二千六百余人,另外在崇海还有两营水师,虽然是勇营编制,但使用的枪械却是清一sè的德国八八式七九步枪,就是装备的火炮差些,只有十门法式五点七生步兵炮。林朝栋平时对cāo练很是注意,栋军的训练并不差,这在两江的勇营中堪称出众。
林铄期望换装成与北洋一样的新式军服,这点袁世凯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接着袁世凯将话题引向正在酣战的rì俄双方,此时rì军虽然突袭了俄国太平洋舰队的主要基地旅顺港,但并没有完全封锁住俄海军的行动。rì本陆军在朝鲜登陆,现在已经推进到了鸭绿江一侧。
战争刚刚开始,战场上的形势还显得扑朔迷离。
但袁世凯凭着直觉断定,rì本人很快占据战场的优势,“以有备攻无备,俄国人这次恐怕要认栽!”
“所以大人决定暗中助rì本人?”林铄突然说道。
“怎么,有什么不妥?”袁世凯说道,他知道林铄在门口遇见了rì本顾问青木纯宣等人。
“大人的判断没错,这次战争俄国人基本上要输。”林铄说道:“正因为如此,我反而认为更应当帮俄国人。”
“安华这是什么理由?”袁世凯感到好奇。
“对大清威胁最大的是哪个?实际上就现在打仗的那两家,俄国人已经占了大清数百万公里的疆土,而rì本人也从大清割占了朝鲜、台湾和琉球。其他列强英、法、德、美等国因为离得远,反而没有侵占我大清领土的野心。只有俄国和rì本一直在觊觎我国领土,妄图灭我中华者,唯有rì俄,此乃虎、狼之敌。”林铄看了一下其他人的反应继续说道:“经过甲子之役和庚子之乱两场大的变故,大清国元气大伤,国无可用之兵,其实现在无论rì、俄,若是真是派出十几万兵来,恐怕整个大清国就毫无抵御之力,只能任其长驱直入。庚子之乱,大清能得以保全,实乃是世界各列强相互牵制的结果。rì、俄两国还算不上是今世一等强国,犹惧英、法、德、美之故,所以不得轻举妄动。一俟其强盛比肩英、德,成为一等强国之时,必是其侵略中华之rì。”
“这么说rì、俄等国能有超过英、德之rì?”徐菊人问道。
林铄这才想起此人是徐世昌,不由多看了他两眼,然后说:“rì盈则亏,月圆则仄,想当初汉唐盛世,蒙元之强,即使我朝圣祖之时,尼布楚一役也迫得俄人不得不屈服,怎可想得到落得今rì这般田地!”
“安华言之有理,但这与暗助俄人有何相关?”刘永庆说道。
林铄一笑:“战争,打得永远是国力,消耗的是钱财。这rì俄两国倾力一战,所动用的兵力怕不下一、二百万,兼之海陆并举,每家不花费数十亿根本无法支撑。”
杨士琦在一旁抚掌,“妙,安华此计叫引虎驱狼,使其两败俱伤,打得越激烈越好!”
“可rì本人打赢,得到俄人赔偿军费,岂不更为强盛?”刘永庆继续说道。
林铄答道:“这俄人本xìng,实乃最为贪婪,想要其割地赔款,是门都没有。俄国人的根本在欧洲,圣彼得堡远在数万里之遥,就是放手让rì本人打,就算长了翅膀也到不了彼得堡。所以此战最终rì本获胜也只能是与俄人签订和约,两家平分东北而已。”
袁世凯点头道:“言之有理,但为何要助俄人?”
林铄说道:“其实此战之后,最危险的不是东北,反而是蒙古、xīn jiāng,俄国人在东北得不到便宜,便会转向控制蒙古、xīn jiāng,蚕食我大清。暗助俄人就是让他在东北不甘和谈,两边打得愈厉害越好,这样消耗国力越多,俄人今后的动作会小得多,只是为大清多赢得几年发展生息的时间罢了。”
袁世凯沉思,过了一会又说,“朝廷为筹措蒙地防务,已经解除了在蒙地屯垦禁令,而且也拟修建京张铁路。这样来看,铁路最好能修到库伦,可是哪里能凑出那么多钱?”
林铄说道:“晚辈也在西北做些皮毛、茶叶生意,实际上若铁路通车,西北皮毛茶叶等贸易每年可获益二、三百万,若朝廷肯批准在下专营西北贸易之权,每年所获利润晚辈愿全部投入到西北铁路上。”
袁世凯笑道:“贸易专营?这个可以去办,但须联合原来的商会,老夫可以鼎力支持。不过,朝廷重整军备也正急需款项,老夫保你在直隶和蒙地开矿、设厂及蒙地垦殖之权,但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每年安华在直隶开矿办厂所获利润须有两成要交给北洋。”袁世凯道。
“行,我答应大人,但今后若遇到难处还得麻烦您老人家出面!”林铄索xìng装得大方。
“好,哈哈!”袁世凯大笑,忽然面露关切地问道:“听说安华尚未娶妻?”
“是,这些年一直在外奔波,家母也一直催促。”林铄觉着老袁一下变得莫测高深。
“哦,安华是不是条件太高?”
“也不是,只是一直忙于商务,无暇分心。要说条件只也有两个,一是要知书达理,另一个是要天足。”
“这样啊!”袁世凯说道,然后装作恍然的样子,用不怀好意地眼光看着林铄:“这么一说老夫倒想起膝下尚有一女,尚未有婚约,正合安华的条件,不知……”
……
林铄糊里糊涂地走出大门,让凉风一吹,这才醒悟自己被老袁算计,NND,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真好意思拉下老脸来问老子要不要娶你闺女,你说我能不答应吗?
要是自己开口推辞,岂不当场就难已走出这北洋的大门?
姥姥,这回算是栽了!苍天保佑,千万别让我媳妇儿长得跟她爹那般矮冬瓜模样才好!
十五、拯救海天号
林铄急急忙忙从天津赶回到上海,原因是北洋海军最大的巡洋舰“海天号”在嵊泗外海鼎星岛外触礁搁浅。因为在上海的北洋水师提督电告袁世凯已联系洋商耶松船厂和林铄的沪东造船厂帮忙救助,所以袁世凯令林铄速回上海以协助北洋水师统领萨镇冰组织抢救。
他到上海后,马上组织了二十多名技师在船厂造船总监陈长龄的带领下乘船厂的拖船一同赶到鼎星岛。
原来因为rì俄战争,4月下旬,朝廷下令驻泊在烟台的“海天”号巡洋舰前往江yīn调运军火,以济辽西“中立”之需。“海天”号在管带刘冠雄指挥下起航。在绕过山东半岛进入黄海后,便遇上了大雾天气。也许因为公务紧急,刘冠雄一路催促着“海天”号以20节以上的航速在浓雾中快速行驶。
由于海面上大雾弥漫,“海天”根本无法参照海岸和天上的星图判定军舰的位置,只能根据航速推算出军舰所处的大概方位。由于对军舰方位计算出现偏差,“海天”号越过长江南口水道后进入海礁密布的嵊泗水域。约在凌晨5:30分时,随着一声巨响和一阵剧烈的震动,高速行驶的“海天”号撞上了位于浮标东南偏南21.5英里处鼎星岛外的礁石上。
“海天”号和其他防护巡洋舰一样,水线以下的舰底部分除了双层船壳以外,没有更多的防护设施。由于航速较快,半个军舰已经骑到了礁石之上,舰体与礁石之间的猛烈撞击和刮擦再加上军舰的重量显然是双层船壳所不能承受的。海水迅速从舰体的破口涌入舰内,再加上损管措施不太得力,到了当天夜间,除了舰艏高高地搁在礁石上而露出水面以外,舰体其余部分已经沉入11浔左右深度的水中。
在甲午海战败后不久,清zhèng fǔ决定重建北洋舰队。作为重建计划的一部分,在北洋大臣王文韶的主持下,于1896年向英国阿姆斯特朗船厂订购了2艘钢甲巡洋舰,分别命名为“海天”和“海地”号,“海地”号在建成后正式命名为“海圻”号。“海天”和“海圻”号为同型舰,舰长129米,宽14.2米,吃水6.1米,标准排水量4300吨,动力为17000马力,设计最大航速24节。军舰上配有阿姆斯特朗200毫米主炮2门,143毫米副炮10门,47毫米炮12门和37毫米炮4门,7毫米马克沁机枪6挺,鱼雷发shè管5具,全舰配备官兵445人,每舰造价328242英镑。
“海天”舰回国之际,发生了意大利强租我国三门湾事件。
1897年,英、法、德、俄各列强掀起了一股瓜分中国的狂cháo,威海、胶州湾和旅大等沿海优良港湾先后被他们强行租借。1899年,意大利也派出6艘军舰到华,向清zhèng fǔ递交最后通牒,要求强行租借三门湾。清zhèng fǔ不摸底细,十分紧张,于是征询海军的意见。北洋海军统领叶祖珪向朝廷进言:“意大利军舰从远洋而来,其劳我逸,形势对我们有利。而且现在海军拥有“海天”级和“海容”级五艘巡洋舰,完全可以与意舰一战。”清zhèng fǔ心里有了底气,断然拒绝了意大利的最后通牒。意大利本来就是虚张声势,看到中国方面态度强硬不惜一战后,知道恫吓无效,只好作罢。
这是清朝海军唯一一次令人扬眉吐气的表现。
1901年,八国联军迫使清zhèng fǔ与列强签订了《辛丑条约》。随后即有大臣提出,为了表明中国的“和平诚意”,保证今后永不进行战争,应将海军裁撤,“海天”、“海圻”2舰和从德国购买的3艘2950吨的巡洋舰“海筹”、“海容”、“海琛”号分别退还给英、德两国,以此顶部分庚子赔款,清zhèng fǔ打算同意这一主张。
叶祖珪和萨镇冰等海军将领得知这一消息后,据理力争,清zhèng fǔ最终同意将“海天”等5舰保留下来。
事件发生后,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袁世凯急令在上海的海军提督萨镇冰连夜赶往出事地点,指挥抢救,并调查事故原因。萨镇冰到达后,一面组织抢救,一面迅速向袁世凯报告事故详情。
“海天”舰触礁后,除了3名水手落水失踪,其他舰上官兵400多人获救。其中348人由招商局轮船送往吴淞岸上,舰上留下60人,由刘冠雄指挥,看守机器,拆卸炮位。萨镇冰从耶松船厂和沪东船厂借到六台大马力抽水机排水,希望能减轻军舰重量使其上浮。无奈“海天号”裂口过大,海水随抽随灌,毫无效果。
林铄带人赶到时,萨镇冰已经在“海天”号上,只见“海天”号半个舰身骑跨在一处礁石上,舰艏高高扬起,指向蓝天,而后半截舰身却没入到水中。军舰被留守水兵用绳索和铁链固定到了鼎星岛上,以避免舰体下沉,但实际的效果并不大。
一行人在鼎星岛上岸,之后沿着用绳索结成的软梯到了“海天”号上面。
见过了萨镇冰后,船厂总工程师陈长龄带领船厂的技师随“海天”号管**副陈兆锵下到船舱检查船体的破损情况,林铄这个外行则上到指挥塔陪着神情沮丧,心如死灰的刘冠雄,不时说些宽慰的话。
他还真有点害怕刘冠雄一时想不开跳海自杀。
萨镇冰则在舰长室询问舰上留守人员事故的详细情况。
约莫一个多时辰,陈长龄等人从船舱从回到甲板上,林铄和刘冠雄走了过去。
“怎么样?”林铄问道。
“船体破损十分严重,如果不借用外力,基本上无法整体打捞。我们刚才商量了一下,尽可能先将武器、机器、锅炉等先拆缷抢救,而船体损毁严重,即使能够打捞出水,其入坞重新修理也花费甚大,已经不太合算。”陈长龄说道,他曾奉命在英国参加“海天”级两舰的监造,对此舰的结构十分清楚。
林铄点点头,究竟该如何抢救,最终还得由朝廷来决定,便与几个一同去找萨镇冰,然后由他制定出详细计划报给袁世凯。
顺着舷梯刚到了舰长室门口,便听到里面“啪”地一声,接着就是萨镇冰在里面大声喝斥:“难道你就没有责任?刘冠雄混蛋你也跟着混蛋,那么大的雾,你在那学的可以将船速开过十节?做为大副你就没有责任提醒刘冠雄?滚,我不会说好话为你们开脱!”显然萨镇冰已是怒极,接着便见到“海天”号帮带刘传绶低着头从里面退出来,脸上赫然印着一个通红的掌印。
几人面面相觑,没想到看起来温文尔雅的萨镇冰会发那么大火,又等了一会儿,这才一起走了进去。
林铄带头将军舰的受损情况给萨镇冰汇报,只见他听后半晌没说话,最后长叹一声:“兵轮巨舰,弃之殊为可惜,大家尽可能想办法罢。”之后又狠狠瞪了在一旁低头不语的刘冠雄一眼。
回到上海,萨镇冰向袁世凯电告军舰受损情况,袁世凯很快就回了电报:“战舰存没,各国视之极重,但能设法,未便袖手,犹之军队被困,不得不竭力救援。现在设法捞起,非止希冀能有所获,亦便各国之环视者,皆知我于军舰绝非视若无足轻重之物,掷以不甚爱惜之思,其于中国声誉亦有关系。”袁世凯更多是从政治上考虑,要求尽可能对“海天”号进行打捞修复,不用考虑花费合不合算。
船厂的技术人员对于打捞都没什么经验,反而是林铄这个外行由于前世是学水下考古的,反而有丰富的打捞沉船知识,但一百年后的科技水平哪能用到现在,他也只能在脑中苦苦思索简单易行的办法。
最后林铄决定采用施工最为简单、方便的浮筒打捞法。
但现在哪里能生产这种浮筒呢?
正好窗外码头上,一艘美国货船正在从上面缷下煤油,林铄眼前一亮,立即找来陈长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陈长龄低着头算计了半天,林铄所提到的办法是将空的煤油桶盛满海水后沉入水底,其后在水下用钢缆和铁链将这些油桶与船身固定在一起,然后用空压机将桶内的水排出,这样就可以利用空桶的浮力将军舰浮在水面。
办法倒是可行,问题是军舰现在需要多大浮力,究竟需要多少油桶?
陈长龄估计军舰进水大约在七百多吨,要使军舰浮在水面大概需要一千二百吨左右的额外浮力。每个油桶大约能有一百五十公斤的浮力,这样需要八千只以上的空油桶。他拿起纸来仔细算着这些油桶的布置方式,如果太过庞大,就失去了实际cāo作的价值。
过了半个多小时,他抬起头来,“可以试一试,虽然cāo作起来有一定难度。”
林铄笑道:“不用那么严肃,反正死马当活马医,能捞起来最好,实在不行无非是多花费点力气,还就是想办法把收罗的旧桶卖出去,说不定到时候收来的旧油桶还涨价了呢。”
陈长龄神sè顿时变得轻松一些,随后他组织人员开始设计打捞方案,最终确定焊接一些支架将油桶先固定起来,然后再用铁链将这些支架进行连接。
萨镇冰同意按林铄提出的打捞方案实行,当然军舰上现在已经将能拆除的东西尽量提前拆除,以减轻舰体的重量。
前期的制作和准备大约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之后,开始进行水下施工。由于缺少潜水装备,施工进度一直进行得不太顺利,到了七月中旬,所有的八千多个简易浮筒这才安装固定完成。
林铄调集了十几台空气压缩机同时开始排水,但刚开始的两天军舰却没有丝毫的反应。到了第三天上午,当大家都觉得有些泄气的时候,突然有个水兵指着军舰后部说道:“看,快看,军舰动弹了!”
大家立马兴奋起来,往那个水兵指到的地方看去,果然原来陈旧的水痕离开了水面约有两、三公分的距离,众人的信心重新高涨。
萨镇冰干脆在不远外用望远镜一直盯着舰体和水面的变化,渐渐脸上也露出些许笑意。
到了第五天,“海天”号沉入水下的后甲板终于浮出水面,舰体在拖船的牵引下开始一点一点向后被拖离海礁,直到七天后,“海天”号终于在近万只简易浮筒的托浮下,重新又浮在了海面。
在四艘拖船的牵引下,“海天”号被缓慢地拖向上海,十几个小时后,这艘残破的军舰终于被拽到了沪东造船厂的八千吨二号船坞坞口,在船坞自带的牵引机和桥式起重机的牵引下,终于被拖进了船坞。
两天后,二号船坞内的水被排干,准备开始对“海天”号进行检修。
萨镇冰脸上刚有点笑模样,不料陈长龄从船底出来后面带严肃地对他说道:“军舰的主龙骨已经有些变形,即使修复也只能在近海活动,不堪作战之用!”只见老萨的脸sè立马变得如同是没收上租子的土财主一般。
林铄的心情也如同被浇了一瓢冷水,顿时变得“拔凉拔凉”的,没想到自己折腾半天却捞出一堆废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