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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离人望左岸     推棺txt下载     推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章 苦旅儒士唤泰西

    利玛窦本名玛提欧·利奇,人称泰西儒士,李秘对这些并不陌生,也知道利玛窦在抵达中国之前,曾经在印度和交趾等地方传教,见识过景教等多个教派的场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大明朝的时候,葡萄牙人在澳门获得了居住权,澳门也是个鱼龙混杂之地,这些个传教士通常都聚集在澳门之中地方。

    到了后来,有个叫范礼安的巡察使,本身也是个信教的,才想办法让这些传教士进入到内陆来传教。

    莫看他们只是外来和尚,但能够在各地建立耶稣会,并建造教堂,没有地方官员的支持,他们是如何都做不到的,可以说当时利玛窦已经是最成功的传教士,没有之一。

    他的人脉很广,这是毋庸置疑的,李秘并非要巴结这个老外,但既然遇到了,没道理会丢开这层资源,毕竟张孙绳今次让他来应天,可不就是想着给李秘找条出路,寻个出身的么?

    当然了,李秘也没有做出甚么惊世骇俗的举动来,一句知根知底的问候,一个简单的握手礼,都是寻常的举止,可若考究细节,又让人惊诧。

    这也是李秘此举的用意所在,既让人看不透,又无法让人轻视自己。

    利玛窦见得此状,果然露出惊喜之色,暗中朝罗儒望投去眼光,仿佛在说,老罗你果真没骗我,这个李秘还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两相寒暄之后,利玛窦便请了李秘坐下,李秘虽然只是个捕快,但也没有卑躬屈膝奴颜媚骨,堂堂正正便坐了下来。

    利玛窦虽然学习汉人文化,是真正的中国通,但终究是老外的性子,见得李秘如此,也很是欣喜,仿佛遇到了知己一般。

    久离家乡之人,能够从客人的身上感受到家乡的气息,或者能从客人的一些举动之中,勾起自己对家乡的熟悉与思念,这就已经是非常让人开心的事情了。

    只是利玛窦如何都想不明白,给自己带来这些感受的,并非大胡子鹰钩鼻的西方人,而是李秘这么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大明土著。

    “李秘先生今次过来,不知有甚么事?”利玛窦毕竟是主人,让奴婢端上银质茶具来,一边给李秘斟茶,一边朝李秘问道。

    李秘看了看,也不回答,却是指着那茶具道:“利奇,这茶叶倒是上好茶叶,但茶具可不对,用银器是喝不出好茶的味道的,银器嘛,用来喝咖啡倒是不错的。”

    利玛窦听闻此言,不由脸色大骇!

    李秘也没想到只是这么一句话,引起了利玛窦如此剧烈的反应,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想来是自己说错话了,难道这个时代还没有咖啡?

    利玛窦此时终于缓和过来,深吸一口气道:“请恕我冒昧,不知先生是哪里人?今年贵庚?”

    李秘一听,心说只怕自己真要说错话了,也不回答,反而故弄玄虚地朝利玛窦问道:“我听说泰西儒士未进入大明之前,曾经游历世界,难道就没听过咖啡?”

    利玛窦有些坐不住了,朝李秘道:“我游历世界,听说过,也见识过,可李秘先生又是如何得知的?”

    李秘只是笑而不语。

    其实李秘并不知道,非洲才是咖啡的故乡,15世纪的时候,大批非洲奴隶被贩卖到也门和阿拉伯世界,咖啡也就被带了过去。

    阿拉伯世界有摩卡港,可算是当时最大最繁华的世界大港,可阿拉伯人严禁外人带走任何一颗咖啡种子,一直到十六十七世纪,咖啡才被荷兰人带了出去。

    也就说,便是西方世界,眼下仍旧还没有流行喝咖啡呢!

    利玛窦不远万里传教,四处游历,他研究神学,但也并不局限于耶稣会,所以才会到印度等地去,他也是在游历的途中,有幸得到了一些咖啡。

    这种神奇的作物,初时品尝,或许不会带来如何强烈的感觉,可渐渐入迷之后,就很难再改口。

    他自打品尝过咖啡之后,这一路上便尽力搜罗,一直都没舍得喝,偶尔才会和罗儒望等人拿出来解解馋。

    如今李秘这么个大明土著,竟然知道咖啡,这又如何让他不吃惊!

    他之所以问李秘的出身来历,就是猜想李秘或许来至于广东或者澳门,亦或者福建之类的地方,时常与海商交往,所以才会知道。

    可罗儒望早先已经给他透露过李秘的底细,此人不过是中国guan chang食物链的最低层,区区一个捕快,连官吏都算不上!

    利玛窦深知传教是神圣却又危险的事情,所以他每每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只要跟中国guan chang沾边的人物,他从来都不会得罪。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性子,他才站得住脚根,并渐渐发展起来,也正因此,他才会如此亲切平和地接待李秘。

    可李秘的表现实在让他太过意外,今次连他都不得不由衷地将李秘当成贵客了!

    见得李秘笑而不语,利玛窦便招了招手,将身边的西洋奴叫了过来,耳语了几句之后,那西洋奴果真将银器端走,过得片刻,李秘便问到了热咖啡的浓郁香气!

    李秘见得咖啡,也难免流露出恍如隔世的感觉,虽然咖啡是舶来品,却真正让李秘感受到一些后世的现代气息了!

    利玛窦见得李秘竟然流露出这等表情,真真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惺惺相惜之感,与李秘瞬间便拉近了距离!

    与利玛窦罗儒望喝着咖啡,闲聊了一阵,利玛窦也将自己的见闻拿出来分享,但凡说到一处,李秘都没有惊讶,反而也能够接上一两句,虽然于细处不甚详述,却总能说一些大概,更是让利玛窦和罗儒望暗暗称奇。

    李秘也并非刻意卖弄,所谓交浅言深乃是大忌,他也不可能抖露自己的底细,毕竟财不外露,韬光养晦才是真正的处世之道。

    无论如何,这样的聊天,实在让利玛窦和罗儒望感到非常的惬意,因为他们可以学习中华文化,可以学习文人礼仪,可与文人士大夫交往,始终有着一层无法跨越的隔阂。

    而这种隔阂,却并不存在于李秘的身上!

    不知不觉之中,这一聊就是一上午,李秘更是将自己的烟枪拿出来分享。

    利玛窦和罗儒望虽是教士,但周游世界,那是非常有见识的,他们的经历也堪称chuan qi,对烟草自是不陌生的。

    只是到了大明,诸多规矩束缚,他们渐渐也融入到文人士大夫的生活之中,此时李秘分享的一口烟,仿佛将他们带回了充满艰辛和神奇的航行之旅!

    到得吃饭的时候,李秘见得时机成熟了,才有些意味深长地朝利玛窦问道。

    “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叫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神爱世人,即便你是罪人,只要忏悔的,都能够得到原谅,利奇司铎以为如何?”

    许是罗儒望早已跟利玛窦说起过李秘的种种,又许是适才的交谈与相处,利玛窦已经经历过太多的惊讶,此时听得李秘说出这些教中经典来,利玛窦也没再诧异,而是点点头道。

    “没错,神爱世人,散播仁爱,只要忏悔,便得救赎。”

    李秘也点了点头,朝利玛窦道:“既是如此,我也就直话直说了,今次我过来,就是想让利奇司铎原谅一个人……”

    利玛窦微微一愕,但很快纠正道:“我没有原谅的权柄,这是我主的权柄,我们只是天主的伺奉者,真心忏悔的,便能够得到上帝的原谅。”

    如此解释完,利玛窦不禁问道:“到底是甚么人,能让李秘先生亲自来求情?”

    李秘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开口道:“我早先已经问过应天府尹张孙绳大人,他说厄玛奴耳会发回耶稣会,由你们自行裁决,我想,以后能不能让他跟着我做事?”

    李秘如此一说,利玛窦和罗儒望顿时相视一眼,尽皆流露出惊讶且为难的神色来。

    利玛窦最终还是说道:“诺尔曼是堕入了黑暗的人,凡人之中无人敢妄称厄玛奴耳,他犯了重罪,必须接受裁判所的惩戒。”

    李秘早就料到没有这么容易,毕竟这个自称厄玛奴耳的诺尔曼,简直就是邪恶与黑暗的化身。

    不过李秘已经将他镇住,心里头也有他感兴趣的东西,却不怕他再为非作歹,即便不能劝他从善,也绝不会让他作恶,与其让他烂死在裁判所里,倒不如变废为宝。

    李秘便朝利玛窦道:“利奇,诺尔曼的罪恶,绝不仅仅只是忏悔就能够消除的,想要得到救赎,必须让他造福人类,他虽有万恶,但我有办法劝诫他……”

    “我也不敢相瞒,好教泰西儒士知晓,这诺尔曼有着一手精湛的解剖才艺,若运用在尸体检验之上,能够帮助万千含冤受屈之人,洗冤昭雪……”

    “儒士想必也知道,尸体解剖这等事,便是在大明朝,也是见不得光的,但诺尔曼却是最合适的人选,我立志要成为神探,要为百姓洗冤昭雪,要为天下伸张正义,诺尔曼能够给我ti gong很大的帮助,还望泰西儒士成全我的心愿!”

    李秘是发自肺腑的诚恳,便是旁边的罗儒望,都恨不得替利玛窦给答应下来。

    可利玛窦却仍旧在迟疑,过得许久,这位大传教士才朝李秘道:“把他教给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李秘一听,顿时知道,有戏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登门拜访也坚毅

    利玛窦虽然已经动摇,但终究还是要提出交换条件,这种事情也是无可厚非,李秘当即朝利玛窦答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若力所能及,必不敢推辞。”

    利玛窦才缓和了严肃的神情,朝李秘道:“想必你也知道了,我想着到燕京去面圣,只是眼下却有些艰难,苦无门路,若你能为我引荐些达官贵人,我便把诺尔曼交给你。”

    利玛窦如此一说,李秘倒有些愕然,因为在他看来,利玛窦应该结识了不少大官才对,怎会没有门路入京?

    利玛窦见得李秘这等表情,也知道李秘并无作伪,便朝李秘摇头叹息道。

    “我虽刻意交游,但朋友都是地方官府的,想要进京,还需一些比较有分量的才行,毕竟我不是使者,若只是去京城游玩,随意便去了,只是想要传教,却是不容易的……”

    利玛窦如此解释,李秘也就了然,不过利玛窦倒是有些问道于盲的嫌疑,他李秘不过su zhou府吴县的一个小捕头,能有甚么办法给这位大传教士铺路?

    李秘正想开口婉拒,却又忍了下来,毕竟诺尔曼此人,李秘是志在必得的,若拒绝了利玛窦,只怕这人就只能烂死在宗教裁判所里头了。

    “行,这事儿交给我,不过可能要等待几日。”

    利玛窦自然知道李秘的身份,一个捕快,能来应天府就不错了,哪里能找到甚么门路,若不是李秘常常有惊人之举,他也不会提出这一茬来。

    眼下见得李秘答应,他也有些期待,便朝李秘道:“那便恭候佳音了!”

    两厢应承下来,李秘也就暂时离开了利玛窦的住所。

    这利玛窦在南京的住所也是有趣得紧,虽然占地广大,却少有人过来,因为这里原本是位大司空的住处,据说闹鬼把人都给闹跑了,也无人问津,便让这群红毛鬼给贱价买了下来。

    本来阴森森的一处地方,改造成耶稣会之后,却变得光明正大,神光堂堂,所以文人士大夫们也是深深奇之,时常往来不断。

    李秘从利玛窦这处离开之后,也没有回府衙,而是拿着袁可立的书信,找到了大鸿儒王世贞的府上来。

    想要给利玛窦找门路,只能靠这位兵部尚书王世贞了。

    虽然南京衙门里头都是虚衔,没甚么大事,也没有捏着甚么大权柄,但在朝廷上到底还是有些影响力的。

    李秘本想第一时间寻找吕坤,免得让程昱捷足先登,把吕坤给灭口了,只是这两天向张孙绳打听了一番,便是张孙绳也不清不楚,李秘反倒有些安心了。

    吕坤好歹也是朝廷的中枢官员,而且已经做到了很大的级别,这样的人物,即便被贬黜,也不该籍籍无名,甚至杳无音讯,唯一的解释便是,他躲起来了!

    既然已经躲起来,连应天府尹都找不到,那么程昱也不一定能够这么快就把吕坤给挖出来。

    李秘想要找吕坤,寻求张孙绳的帮助,并不大可能,一来自己没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够说动张孙绳,动用应天府的力量。

    二来,若真要说服张孙绳,就必须牵扯到群英会,所有的秘密都要告诉张孙绳,漫提这位府尹大人相不相信,李秘都是不愿意泄露出去的。

    除了张孙绳之外,能够找到吕坤,又能够替李秘保守秘密的,李秘只能想到一个人选。

    这个人选本该排除在所有人的选项之外,但却恰恰又是最合适的人选,那便是王士肃!

    王士肃这衙内乃是南京城里的纨绔子弟,结识了不少狐朋狗友,人脉宽泛,能力广大,真要调动南京城里那些个山狐舍鼠,找个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无论是给利玛窦找门路,还是寻找吕坤的下落,都必须着落到王家来,李秘自然也就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有鉴于前番好几次登门拜访的遭遇,李秘也是吃一堑长一智,今番也不敢穿着捕快青衣,换了身士子岚山,虽然肚里没甚么墨水,但李秘两世为人,气质出众,倒也衬得上这衣服。

    到了门房来,李秘便投了帖子,那门子也是和和气气,通报了下去,更是让李秘到门房坐着等候,让人沏茶给招待着。

    这倒是让李秘有些受宠若惊,见得这老门子好说话,便问起缘由来。

    老门子呵呵一笑道:“我家老爷抬举天下读书人,只要是读书种子来拜访,必须以礼善待,遇到些个贫寒士子,便是不见,也会赠些盘缠,前段还闹出过不少是非来……”

    李秘也笑了,朝那门子问道:“王老名满天下,爱惜贤才,这是好事儿,又如何闹出是非来?”

    那门子摇头轻叹道:“有些个好吃懒做的,听得这消息,便买了身士子衣裳,专门到这府上来讨银子……”

    说到此处,门子便朝李秘投来一个眸光,这眸光可就让李秘很不舒服了。

    这人言外之意,想来是把李秘当成招摇撞骗,与那些讨银子的街头骗子联系在一处了!

    不过李秘若只是这么丁点肚量,也就做不成甚么事了,而且自己又不是骗子,何必对号入座,自是坦坦荡荡的了。

    门子见得李秘面色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叨叨絮絮了两句,也就到旁边候着去了。

    过得片刻,通禀的跑腿小厮便快步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封银子,分量也是不轻,朝李秘道:“我家老爷今日烦劳,不便见客,还请茂才谅解则个,这是我家老爷的一点心意,希望茂才能够好好读书,早已高中。”

    李秘一听,果然是被当叫花子这般打发了,眉头也皱了起来,朝那小厮道:“我与你家二公子是相熟的,老爷没空,便带我去见见二公子吧。”

    那小厮闻言,脸色也难看起来,颇有李秘不识好歹的感想,当即朝李秘道。

    “这位书生,不是我说你,我家老爷已经是远近驰名的好脾气,若换了别个府邸,哪里想要银子,便是这门房都不许你踏进来,我家老爷确实没闲处,你还是回去吧,莫在此处胡搅蛮缠了。”

    在他看来,李秘是真的在纠缠不清,老爷见不着就要见二公子,二公子不见,那便是三公子四xiao 激e,这么下去,可就没完没了的了!

    李秘想了想,看来终究还是要靠袁可立的书信,此时便将书信取了出来,递给那小厮道。

    “你把这信拿进去给王老爷瞧一瞧,若他不见,我果真就走,二话也不留。”

    那小厮倒是犹豫,想必也是信不过李秘,李秘便指了指那封银子道。

    “把信送进去,亲眼见着王老爷拆信,这封银子便是你的辛苦钱,若不愿意,我拿了银子走人便是。”

    李秘如此一说,那小厮赶忙笑了起来,将那银子揣入怀里,拿了信便屁颠颠又走了进去。

    那老门子瞥了李秘一眼,却也没有说话,李秘也就静静等着,又过得片刻,那小厮才转了回来,朝李秘道。

    “书生,你回去吧,我家老爷真个抽不出空来!”

    李秘见得他脸色愠怒,想来是挨骂了,心说不对啊,老袁的信从来都是一针见效,今个儿怎么哑火了?

    “王老爷可曾读信了?”

    “读了,不过是真没说要见你,你还是回去吧,莫让我等难做了。”那小厮也不似说假,李秘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说书信有问题?

    可他这行囊里头,只有两封书信啊,一封是袁可立……

    想起这一茬来,李秘猛然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今番可是把笑话给闹大了!

    袁可立确实写了封书信,但那封书信却是写给吕坤吕行简的,而适才呈递进去的书信,是简定雍所写,诚如简定雍所言,他不过是王世贞千百个弟子门生之一,人王大鸿儒认不认他这个学生,还是两说的!

    李秘此时醒悟过来,也是哭笑不得,心说自己到底是太过依赖袁可立和项穆等人,或者说,自己太过依赖别人的力量,以致于闹出这样的笑话来。

    今次登门拜访,也是折腾了大半天,若这般无功而返,明儿再来,可真的便是胡搅蛮缠了。

    李秘想了想,便将那小厮拉到一边去,又塞给他一粒银锞子,朝那小厮道。

    “小哥儿,大哥我确实有事要寻你家老爷,不知还有没有其他法子?”

    那小厮早先得了一封银子,也是吃到了甜头,虽然挨了骂,但李秘又是塞银子又是赔笑的,他也不能伸手赶人,当下便滴溜溜转了转眼珠,朝李秘狡黠一笑道。

    “你们这些读书人的心思,我这睁眼瞎的是不太懂,但是么,这法子倒是有的,早先有些个着实有才的,没得家主接见,也就不写这拜帖了,而是将自己拿手的诗词文章写个一两篇出来,家主是认才不认财的,笔墨才华入了法眼,家主也就见着了……”

    这小厮也是精明,这样既给了法子,便能名正言顺收你银子,但如果还见不着,那也只能怪你自己文才不行,没能得到王世贞大鸿儒的赏识,与他这小厮是半点干系也没有的。

    李秘听得此处,却难免心头一喜,早先他在su zhou府写的那首诗,经过这么多日,也该传到南京来了。

    再者说了,即便那首诗没能传到南京来,又或者尚未传到王世贞这里,就凭着这首当时震慑全场的诗作,难道还入不得王世贞的法眼?

    李秘如此一想,便朝那小厮道:“这法子好,你取纸笔来,我这就写!”

    那小厮见得李秘如此认真,便与老门子相视一笑,仿佛在看李秘笑话一般,虽说确实有这个先例,但他还有半截话没说完,因为写诗词文章非但没见着王世贞,反而被王世贞大骂狗屁不通,怒而赶出去的,大有人在,不少人还传成了笑话,往后都抬不起头来呢!

    李秘也总不能老是拿手指来写字,此时也就认认真真在桌边写起那首诗来。

    然而写着写着,小厮和老门子却都站了起来,因为王家的家主王世贞,许是想起简定雍这人来了,此时竟然来到了门房,就站在他们的后头!

第一百五十二章 对付大儒不经世

    李秘没想到登门拜访还遭遇如此麻烦,听得这小厮说还可以用诗词来自荐,李秘倒也想再努力一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前番也说过,李秘对古诗词并没有太深刻的研究,能背下来的大多是读书时候接触过的烂大街唐诗宋词,在明朝根本就用不上。

    早先那首“厚颜无耻”地用了鉴湖女侠的豪迈之作,心中已经有些羞愧,此时也不敢再写一遍,思来想去,能记住的也只有这么一首,便用毛笔小心翼翼地写了下来。

    “搴帏拜母河梁去,白发愁看泪眼枯。惨惨柴门风雪夜,此时有子不如无。”

    这是清代诗人黄景仁的一首《别老母》,说的是自己要外出河梁谋生,向老母亲辞别,看着白发苍苍的老母亲不住流泪,风雪之夜不能孝敬老母亲,养子也无用,倒不如没有。

    这是李秘刚出来工作的时候,连过年都没法子回家,心情抑郁,便在社交ruan 激an上发表心情,一个朋友给他的留言,当初看着这首诗,李秘还伤心了好久,所以记忆非常的深刻。

    此时也是没甚么拿得出手的诗词,脑子里便涌出这一首来,谁知道写到一半,想起过往的回忆,李秘也是情绪上头,到了最后,眼眶都湿润起来。

    按说好歹是登门求教,多少要写些应景的,亦或者拿出自己最有才气的,可李秘能想起的便只有这么一首,也只能将就了。

    写完之后,李秘心情也有些沉重,轻轻搁笔,正打算让那小厮拿了进去,扭头看时,却见得小厮和老门子都低头不语,一名老儒士却是站在了自己后头。

    李秘转身来看,便见得这清瘦矮小的黑脸老人,虽然须发花白,但双眸之中凝聚睿智与沧桑,此时胡须轻轻颤抖,老泪却是在眼眶中打转!

    李秘虽然没有见过王世贞,但这老人浑身浩气,想来也该知道便是王世贞本人。

    再者,王世贞对待寒门士子都如此爱护,颇有“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豪气,又怎可忘记简定雍这样的学生?

    想来他也是想起了这个学生来,便追到了门外来,而且虎父犬子,李秘虽然没见过王世贞,却见过王士肃,从眉眼面貌来判断,此人便该是王世贞无疑的了。

    王世贞显得很激动,朝李秘道:“这首诗是你所作?”

    李秘苦笑着摇了摇头,老实坦白道:“某只是区区捕快,哪里写得出这样的诗来,不过是抄人家的罢了。”

    王世贞显得有些失望,但又似乎有些欣赏李秘的直白和坦率,朝他点了点头,而后又问道。

    “写这诗的姓甚名谁,是何许人也,眼下又在何处?”

    李秘同样摇了摇头,这首诗给了他很大的触动,但他对诗人黄景仁却是不太了解,而且黄景仁是清朝诗人,眼下更不可能见到,便朝王世贞道。

    “此人是谁都见不到了……”

    李秘的意思是黄景仁还未出生,自然见不到,而王世贞却认为此人可能已经死了,所以李秘才不愿提及,此时也有些惋惜道:“天妒英才啊……”

    虽然李秘的毛笔字写得很难看,但王世贞还是指着那首诗,朝李秘道:“这首诗作可否送予老夫?”

    李秘自是点了点头:“在下字迹潦草,也拿不出手,少司马若是不嫌弃,尽管拿去便是。”

    这明朝guan chang也有不少尊称,比如礼部尚书被尊称为大宗伯,礼部侍郎则是少宗伯,刑部尚书乃是大司寇,户部尚书便是大司徒,而兵部尚书是大司马,王世贞如今是兵部侍郎,自然便是少司马了。

    当然了,早先郑多福也透露过,王世贞准备要升迁为刑部尚书,也就是大司寇了。

    王世贞将那诗作折叠起来,好生收纳,这才朝李秘问道:“你便是su zhou府吴县总捕李秘?”

    “是,冒昧拜访,唐突了少司马,实是不安……”

    李秘也知道,王世贞肯定是看过了简定雍的信,这才追出来的,此时也没甚么好隐瞒。

    王世贞点了点头,朝李秘道:“简定雍在信上说,你与犬子有些过节,今日是来寻仇,还是来和解?”

    李秘也没想到王世贞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估摸着他对士子文人很是赏识,可仍旧与寻常官吏一般,对胥吏捕快之流并无好感。

    加上李秘虽然坦诚,但抄别个的诗来充数,可不是甚么值得可敬的行为。

    李秘也知道,这些个文人都是卫道士,甚么经世大儒终究是要落在封建社会思想窠臼里头,到底是有着局限性的,眼下也不必跟他客气。

    “少司马所言差矣,在下今日前来,既不是为了寻仇,也不是为了和解,甚至不是来找贵公子的,而是寻少司马帮忙来了。”

    王世贞也没想到李秘如此直白,当下便皱了眉头,朝李秘道:“你我素无往来,更没交情,你还与我儿交恶,本官为何要帮你?”

    李秘呵了一声,有些无赖地说道:“在黄绫驿之时,我救过你儿子一命,他耍赖不还人情,子债父偿,在下只能着落到少司马这厢来了。”

    “你救过士肃一命?他可从未提起……”

    李秘也有些气恼起来:“知子莫若父,令郎是何等倨傲之人,难道少司马不知?似他这般高张,又岂会承认被我这小小捕快所救,既然你们父子都是赖账不还的角儿,今日便当我没来过罢了!”

    李秘丢下这句话,便作势要走,王世贞也是脸色难看起来,似他这样的大儒,最重名声,若真让李秘四处宣扬,说他父子知恩不报,那可就是他的人生污点了!

    “你且慢走,事情还未搞清楚,又岂能一走了之,你且在这里等等,我回去问问那逆子再说!”

    李秘也恼了,朝王世贞道:“你分明不信我,又何必再问,回头王公子死不承认,你是信你儿子,还是信我?”

    李秘如此一说,王世贞也哑口无言,只得叹气道:“这件事本官终究会调查清楚,你且说说,你想让我帮你做甚么?”

    李秘听得此言,也拿捏到了王世贞的软肋,可李秘终究是担心他出工不出力,此时便朝王世贞道。

    “你仍旧不信我,便是我说了出来,你敷衍了事,又岂能把事情做成,与其这般,倒不如不说罢了!”

    李秘完毕,转身又要走,王世贞这次果真是急了,拉着李秘道:“你不能走,这事儿你且说出来,本官若能办到,绝不皱眉,可不敢到处乱说话!”

    李秘这才停下,朝王世贞道:“你们父子都是不爽利的,跟你们打交道也是累人,你得空便问问你那宝贝儿子,若算我不是,回头便找我清算便是,若还念这个救命的恩情,便帮我引荐一个人。”

    “引荐一个人?你若想捐官买吏,算是找错人了,我王世贞半世清明,从来不做这等勾当!”

    李秘哼了一声道:“我自顾好好做我的捕快,当个劳什子捐官,城东耶稣会的泰西儒士是我朋友,今番准备了贺礼,打算进京,想找些门路,少司马若有相熟的,从中牵线搭桥一下便好,也不需你多说好话,能不能成事,都算你父子还了这人情罢了。”

    “泰西儒士?利玛窦?”王世贞乃是南京城中的大儒,自然是听说过利玛窦的,这些西学他也是偷偷了解过,只是碍于官身,并没有与利玛窦接触过。

    他也没想到,李秘这么个小捕快,竟然与利玛窦是朋友,搞了半天,对他这个南京刑部侍郎也没个客气,竟不是为了自己,若是为了一个红毛鬼意大里亚!

    念及此处,王世贞对李秘也有些缓和,朝李秘道:“既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老夫便帮你一回,明日王绍传王大人来我府上小聚,你便与利玛窦一并过来坐坐吧。”

    李秘对su zhou府倒是熟悉,可南京城里都是养老的大官人,他也不认得甚么王大人李大人,虽然明知道王世贞不会敷衍了事,但他还是刺激了一下王世贞。

    “李某只是小小捕快,也不认得甚么王绍传李绍传,只要能帮助泰西儒士引着入京也便好了。”

    王世贞也是被李秘气得不行,这王绍传名唤王弘诲,字绍传,号忠铭,眼下是南京吏部右侍郎,与他王世贞一般,都是文坛巨擘,这王弘诲在嘉靖朝之时,曾义挺海瑞,嘲讽张居正,可是个铁骨铮铮的人物,而且与王世贞一般,有着不少chuan shi之作。

    听得李秘言语不敬,王世贞也是气恼得不行,反倒是笑了,朝李秘道:“说的甚么浑话,明日带着利玛窦过来便知,何必无礼多嘴!”

    李秘听得如此,也就放心了,朝王世贞拱手道:“既是如此,便先谢过少司马,李某这便走了,不敢叨扰,少司马可记得跟令郎求证一番,省得我做了欺世盗名的行骗之徒。”

    李秘说完,也懒得再理会王世贞,出了这门房来,心里却难免叹息,虽然他得到了袁可立项穆乃至于姜太一的赏识,但看来并非所有人都能接受他李秘。

    袁可立之所以接受李秘,是因为李秘探案方面的才华,项穆接纳李秘,则是因为李秘知道很多有趣的新鲜事物,能带来好玩的创意,姜太一喜欢李秘,是因为李秘与他一样,都喜欢研究那些“学术性”书籍。

    但王世贞这样的正经文人,李秘果然还是没法相处,这也让李秘越发清楚自己的定位。

    心中如此想着,李秘便往府衙方向回去,到了半路,却又让人给拦了下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左右随行红白衣

    这午后的日头也冷清了不少,火烧一般的晚霞,照在身上便如披挂黄金甲,街道上人来人往,都在为即将到来的狂欢之夜而筹备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李秘走在街道上,前头却出现了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只是拖长的影子,衬得这人有些萧索起来。

    李秘本以为他不会跟来,没想到还是在这里见到了他。

    张黄庭脸色并不好看,甚至有些扭捏,毕竟他在李秘面前,曾经非常的强势。

    此时他却朝李秘道:“家姐让我来寻你……往后……往后……”

    李秘对他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恶感,毕竟他家可是民间抗倭的英豪门阀,张素问又是吕崇宁的妻子,是个值得敬佩的女侠,这张黄庭虽然脑子出了些问题,但确实是个少见的人才。

    至于这人格分裂的毛病,李秘不是医者,也不知该如何去治疗,但李秘学过犯罪心理学,知道一些人格障碍患者的通病,虽然不敢如何去疏导,但终归能够缓解他的症状。

    张黄庭目今的状况无外乎自我认知出现了差错,若能够强化他的自我定位,让他坚定自己的男儿身份,渐渐地也就能够淡化张素问人格的影响了。

    当然了,这是非常微妙的事情,李秘也不敢说一定有效果,只是他求到这里来,李秘也没法子赶走他罢了。

    念及此处,李秘也没有为难他,而是温和地笑了笑道:“行了,往后就跟着我吧,不过有一点,你必须与我同进同出,同吃同住,否则你还是尽早回家去吧。”

    “与你……与你同进同出,同吃同住?”张黄庭也显得有些慌张,脸上竟然有些羞臊起来。

    其实李秘也知道,这样难免有些难为情,但让张黄庭与自己亲近,也是为了坚定他男儿人格的法子,跟爷儿们相处多了,才知道自己是个爷儿们,若整日混迹花丛,岂不是要跟贾宝玉一样,变成娘炮一个?

    “你也知道,我只不过是个捕快,眼下在应天府也是寄人篱下,你也只能委屈着跟我住一处,若你有难处,那也不打紧,兀自回su zhou府享福便是了,只是浪费了令姐一片好心思则罢。”

    张黄庭本还迟疑,听得李秘最后一句,便抬起头来,眸光坚毅地说道。

    “不,我已无颜回su zhou,往后便多亏总捕照看则个了!”张黄庭如此说着,便朝李秘抱拳。

    李秘也笑了,走过去搂着他的肩膀道:“往后你我出双入对的,哪有这般多的客套,走走走,且回去再说。”

    虽然他是张黄庭的人格,只是身子纤瘦,细皮嫩肉的,李秘这么一搂,只觉着香风扑鼻,跟搂着个女儿家一般,感觉上也是有些怪异。

    不过既然决定要帮他坚定爷儿们人格,平日里是少不了大咧咧的豪爽做派,李秘也就没顾及这许多了。

    只是李秘却忽略了一点,在这个时代,便是铁打好兄弟,也极少有这等亲热的举动,古时男风盛行,历朝历代都有,要避嫌的,终归是要避嫌的,漫说男女授受不亲,便是男儿之间,也是少见这等亲热举动的。

    张黄庭虽然有些扭捏,但不得不说,张素问的人格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为了这个已经离世,却仍旧在他心中留着影子的姐姐,他果真老老实实跟着李秘,仿佛真的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治好自己的病一般。

    其实张素问已经死了,若他换成张素问的人格,李秘只需追问她是死是活,或许便能够让他面对这个现实。

    但李秘也非常清楚,这便是他的应激点,若将这个事情拿出来说话,张黄庭或许会彻底崩溃,成为浑浑噩噩的疯子,这种风险可不是随便能去冒的。

    回到府衙之后,秋冬也有些惊诧,虽然明知道李秘搂着一个男人,但她竟然生出一些醋意来,想来也是张黄庭与张素问极其相肖的容颜,即便是男装打扮,仍旧俊俏白皙,让人眼热。

    李秘先到利玛窦府上,通知他明日一道去拜访王世贞和王弘诲,后者自是欢喜,没想到李秘竟然如此快速便解决了问题,对李秘也更是刮目相看。

    这些杂事零零碎碎,也是繁琐得紧,利玛窦是个混迹文坛的老油子,想必明日的见面是没甚么问题的,只消给他引了路,往后就不需要李秘操心,李秘也没必要掺和进去。

    只是李秘还需要到王家府上,寻找王士肃,让他帮忙搜查吕坤的下落,明日之行那是避免不了的。

    离了利玛窦之后,李秘又回到府衙来,岂知张黄庭已经不见人影,竟又换成了张素问的衣装,上下婀娜,满身妩媚,与秋冬丫头巧笑倩兮,言笑晏晏,形同姐妹一般!

    秋冬这丫头说来也是奇怪,张黄庭男儿打扮之时,她倒是醋意大发,可换成了张素问,她竟然又与他有说有笑,实在让人费解。

    李秘也知道,这种人格障碍的患者,要比寻常人更具魅力,甚至更具吸引力,因为他们兼具了两种人格的优点,虽然多变,但也更加的丰富多彩。

    张黄庭切换成张素问之后,便对李秘一阵感激,又叮咛李秘好好照看自家弟弟张黄庭云云,搞得李秘都快精神分裂了。

    吃过晚饭之后,张素问要走,秋冬便留了她下来,与秋冬睡了一个房,这小丫头也留了个心眼,知道她其实是个男儿身,自然不敢胡来。

    到了半夜,张素问便不见了,没多时,张黄庭又敲开李秘的门,要与李秘睡作一处。

    李秘虽说同进同出,同吃同住,但也绝不是同床而睡的意思,只不过两人睡一间房罢了。

    李秘绝口不提张素问来道谢之事,也是尽量弱化张素问的存在感,张黄庭也没问起,进展倒也顺利。

    这反反复复的变化,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扭转过来的,李秘也并不着急,只是随他所欲罢了。

    到了第二日,李秘早早便醒来,谁知张黄庭比他更早,想必也是怕早起见面会尴尬,此时已经在院子里头打坐。

    李秘洗漱过后,便照常到院子里修炼刀法,干脆便让张黄庭来陪他对练。

    这可是爷儿们气十足的事情,张黄庭见得李秘耍刀,也是一脸不屑,毕竟他出身武林世家,身手不凡,又岂会看上李秘这等粗劣的刀法。

    两相对练了一阵,张黄庭却又有些新见解,毕竟李秘传承的是戚家刀,看似粗简,实则返璞归真,都是凝练出来的刀法精髓,他也不敢再轻视。

    如此一来,有人陪着修炼,李秘的刀法自然也是进步神速,而他与张黄庭之间的隔阂,也渐渐得到了消除。

    利玛窦是如何也没想到,李秘给他找的门路,竟然是金陵大儒王世贞,那可是梦寐以求的人选,而他可不像李秘,他非常清楚吏部右侍郎王弘诲是甚么人物,今番能够结识这两位,入京的门路算是妥妥的了!

    也是急着拜访王世贞,他早早便让人来府衙请李秘过去,李秘便将张黄庭也一并带上,在利玛窦这处吃了早饭,便再度来到了王世贞府上。

    那老门子认得李秘,见得李秘带了个红毛鬼儒士来,也是一脸的惊诧,不过家主毕竟是吩咐过,便领了李秘进去。

    张黄庭今日穿了件玄色道服,挽着道髻,飘然出尘,也实在是威风得紧。

    王世贞素知利玛窦之名,眼下两厢见面,也是寒暄起来,终究是个做学问的,探讨也是极具深度。

    不过并未持续太久,因为他的眸光也被张黄庭所吸引,这么一问起,张黄庭对答有礼,又文质彬彬,家世渊源说起来,竟是苏杭抗倭豪门张氏一族的子弟,王世贞自然也是另眼相看。

    倒是冷落了李秘这个小捕快,在一旁不咸不淡地喝茶,也是无聊得紧。

    过得小半个时辰,外头便来通报,说是吏部右侍郎王弘诲大驾光临,利玛窦便跟着王世贞出门去迎。

    李秘也懒得计较这些,与张黄庭留在茶厅里,坐了一会儿,便让那小厮带着,往后院去寻王士肃。

    想来也是外出惹是生非,王士肃这段时间让父亲禁足家中,又不曾外出,即便再不想见到李秘,也是躲避不过。

    李秘见得王士肃,也笑了,朝王士肃道:“几日不见,王公子倒是日渐消瘦,想来没少受教训了。”

    王士肃想起李秘撕咬厄玛奴耳的场景,仍旧心有余悸,不过李秘开起玩笑来,他也淡忘了不少,面色有些冷淡道。

    “你来我家作甚,我跟你可没那么好的交情!”

    李秘也不罗嗦,朝王士肃道:“都说王公子是世家子弟的魁首,最是急公好义,你我好歹也是患难与共了一场,李某人眼下有些难处,想着王公子能够高抬贵手,拉扯兄弟一把。”

    李秘本不是市侩之人,只是与王士肃这样的公子哥打交道,不装得像模像样,还真不能成事。

    王士肃也是不想见李秘,又自认家底丰厚,无非是打发些银两了事,便朝李秘道。

    “有甚么事紧着说起,莫要叨叨絮絮地聒噪,免得两厢不便,恁地不好看。”

    李秘也嘿嘿一笑道:“还是王公子爽快,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今番过来,是想借公子的势头,帮着寻个相好的熟人……”

    王士肃也不由嘲笑道:“你当我三岁孩儿不成,你这贱役也是头一回来金陵,能有甚么相熟的,想让我帮寻人便直消说个名号,何必扯些花头花脑的糊涂话来诓我!”

    李秘也不含糊,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我想知道前任刑部左侍郎吕坤吕叔简目今躲在何处!”

    王士肃听闻此言,不由变了脸色!

第一百五十四章 官途艰难需隐逸

    王士肃如何都没想到,李秘竟是让他帮忙寻找吕坤吕叔简!

    虽然王士肃是个浪荡二世祖,并未承袭父荫,在guan chang上有所作为,但他对guan chang消息并非一无所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早初妖书案闹得京师动荡满城风雨,天下皆知,他又岂会充耳不闻?

    眼下人人避只有恐不及,李秘竟然还想着要找吕坤!

    再者说了,他实在想不明白,李秘这么个小捕快,为何要找吕坤,这里头到底有些甚么牵扯,万一把他也拉进去,只怕要给父亲王世贞惹来da ma烦!

    李秘自然看得出王士肃的顾虑,此时朝王士肃道:“你且安心帮我找到他便是,我与吕大人有些私事要商量,不会把你老王家牵扯进去的。”

    王士肃到底是不愿再与李秘有任何的瓜葛,李秘早先前来拜访,父亲王世贞回头便找他寻根究底,王士肃也算厚道,并未否认李秘对他们有过救命之恩。

    事实上李秘对当夜黄绫驿里头的人,都有着救命之恩,若没有李秘,那夜的事情还不知该如何收场,也全亏得李秘让他王士肃坐镇中枢,左右调度,这才平息了事件。

    所以他并未否认李秘对他的恩情,既然认下了这份人情,他王士肃自然是要偿还清楚的。

    虽然他是个浪荡浮夸的纨绔衙内,但到底是恩怨分明之人,而且似他这等高傲之人,又如何能忍受赖着人情不还?

    若换做别个地方,或许他王士肃真没甚么法子,可在这金陵地方,他还真有那么三五分手段,想要找到吕坤的藏身之处,也不过三日五日罢了。

    念及此处,王士肃终于还是朝李秘应承道:“你回去等消息吧,只是有一点我必须警告你,若牵连到我父亲,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李秘也松了一口气,朝王士肃道:“说得好像你以前就认人一样,此事了结,你我便互不相干,只希望往后能够一笑泯恩仇罢了。”

    王士肃听得一笑泯恩仇,难免有些苦笑,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他本想帮范重贤吴白芷出气,只是眼下他竟然发自内心地惧怕李秘,对于他而言,这是从所未有过的一种感受。

    打小他便锦衣玉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便是治学严谨的父亲,也未能让他感到惧怕,可遇到李秘之后,他却体会到了这种感受。

    今番将李秘的事情应承下来,大半也是因为不愿再与李秘有任何牵扯,而不是为了感恩或者是帮忙。

    李秘自然清楚这一点,只是他也没想到,咬厄玛奴耳那一口,竟然能够带来如此巨大的震慑作用,王士肃只是个旁观者,都已经吓到了这等地步,厄玛奴耳作为亲历者,还不知道该如何惧怕他李秘呢。

    离了王士肃之后,李秘便与张黄庭回到茶厅来,此时利玛窦正与王世贞、王弘诲品茗闲谈,李秘也不好贸然进去打扰,便带着张黄庭率先回到了府衙来等候。

    这才刚坐下,张孙绳便让人来请,李秘便到内宅来拜见这位府尹大人。

    到了应天府,李秘才真切感受到,张孙绳这样的三品大员,到底能产生多大的威严与震慑。

    与南京六部官员不同,应天府尹掌控着整个金陵的日常事务,这是个极其有分量的官职,许多名臣乃至于宰辅,都曾经担任过应天府尹。

    便是王世贞和王弘诲,往后也是要经历应天府尹这一履历的,只是眼下,却让张孙绳先坐了这把交椅。

    虽然在黄绫驿之时,李秘推了张孙绳一把,救了他一命,可到了这应天府来,李秘对张孙绳反而毕恭毕敬,甚至从不在人前表露出任何的亲近感,这也让张孙绳感到非常的满意。

    他是真想提拔李秘,但李秘的出身太过卑贱,即便他是应天府尹,也有些难办。

    诚如前番所论,大明官制已经非常成熟,科举kao shi成了国家选拔人才最重要的方式与途径,没有参加科举kao shi,想要进入guan chang或许不难,但想要在guan chang上爬高走远,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在大明,想要做官,科举kao shi是最正经也是最受尊敬的一条路子,除此之外,当然还有其他门路,只不过都算不得正当门路,起码在官员们看来,是不太正经的。

    这其一嘛,便是通过恩荫入仕,如果你考不上,但父辈是做大官的,或者祖上有大功劳,拥有可以承袭的恩荫,那么你便可以凭借父辈的功劳,寻个小官或者没有实权的闲散官职,这也算是朝廷对有功之臣的抚恤和恩养。

    在大明中后期,恩荫入仕也非常的受追捧,因为正经科考需要十年寒窗,甚至有些人考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够高中。

    当然了,有些人考上秀才之后,发现自己再没办法更上一层楼了,便放弃了继续kao shi,而选择充当幕僚师爷,给官员们出谋划策或者协助处理政务等等。

    也有一些一边做师爷,一边温书kao shi的。

    而秀才往上一层,当你考中了举人,便已经有了做官的资格,但需要长时间候缺,也就是等官员被罢免或者挂掉,你才能补上,而且官职绝不会高,能做个县丞主簿之类的已经是万幸了。

    有些人之所以当师爷或者幕僚门客,也是奔着恩荫这条路子去的。

    这个恩荫是有名额的,但这个名额不一定要给自家的子孙,打个比方,王世贞如果是个平民,想推儿子一把,让王士肃当个闲散官员,便找到王弘诲,虽然两家没什么血缘亲情,但都姓王,王弘诲只消说王士肃是自家宗亲后辈之类的,便能够让王士肃享受他的恩荫名额了。

    这个恩荫名额早先确实是为了照顾用功之臣的家人,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读书种子,但事实上这些有功之臣,大多在朝堂上拥有着巨大的人脉关系和能力,不需要恩荫名额,也能够让自家子孙走上仕途。

    如此一来,恩荫名额也就变成了其他人想要进入guan chang所追求的一条热门路子了。

    张孙绳早先在云南担任左布政使,他已经是朝廷三品大员,按说是有恩荫名额的,但想让他把名额送给李秘,是不太可能的。

    李秘连秀才都不是,即便承袭恩荫名额,也只能往军方的路子走,可张孙绳是个文官,李秘做个军方的闲散小官儿,非但浪费他的才华,往后也没甚么出头的机会。

    除了恩荫之外,想要当官,也可以通过捐官,也就是花钱买个国子监的监生身份,而后再候缺补官,有了监生的身份,再花钱打点活络,自然也就能当官了。

    李秘不是图慕虚名之人,而且他一清二白,也没那么多钱捐官,即便有钱,他也不会捐。

    除开这些,剩下便只有举荐这么一条路可以走。

    这个举荐也有点“官官相护”的意思,比如张孙绳认为某人有大才,便举荐他出来当个官员。

    不过被举荐者通常都是有着大名声,却没有考取功名的,似柳永这样的人物,在民间有着莫大名声,被官员举荐,而后成为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在guan chang上被人欺负得头都抬不起来,最终郁郁而终,结果也是很难看。

    历史上被举荐做官的名人不少,但能做成好官大官,甚至落个好下场的,都是少之又少。

    而且大明的举荐很多时候局限于官员举荐官员,也就是说,这官员本来只是个刑部员外郎,但我觉得他能力出众,在刑部太可惜了,就举荐他去其他衙门做个更大一点的官职。

    为了给李秘谋个出身,张孙绳也确实下了一番功夫。

    但到头来他却发现一个极其尴尬的问题,他堂堂三品大员,竟然无法为李秘挣回一个正经些的官职!

    一来他与李秘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二来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他是应天府尹,李秘却是吴县捕快,若想提拔李秘,张孙绳应该借着私人关系,让简定雍或者陈和光来操持这件事,这是最为稳妥的。

    可他毕竟是从云南回来的,贸然与陈和光等地方官员私下授受,难免要落人口实,即便陈和光等人痛快答应,他也不敢提这个。

    再者,他希望能亲自给予李秘这份人情,因为他自认有识人之明,李秘绝非池中之物,这个人情他想亲自卖给李秘,否则也不必费那么大心思,让李秘押解浅草薰到应天府。

    若把李秘留在应天府,那是相当简单的一件事,以他的能量,随便给李秘安排个甚么职位都不是问题。

    那些个未入流的胥吏,从九品正九品的各库大使,课税方面的流吏杂员,乃至于按院州府照磨所的照磨或者司狱之类的,都是可以的。

    只是当他向李秘说起之时,李秘却摇头婉拒,他并不想来金陵,只是想留在su zhou府,这倒是让张孙绳感到有些惋惜,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南京是大明的南直隶,此时北京都不如南京,南直隶可以说仍旧是整个大明的经济与文化中心,虽然su zhou府也是繁华重镇,但又如何能与南直隶相提并论?

    然而李秘仿佛铁了心要留在su zhou府,张孙绳也不好多劝,毕竟自己是三品大员,李秘算是“不识抬举”,他也总不能强人所难。

    爱才归爱才,可也没到一个三品大员要求着一个捕快的程度,张孙绳提拔李秘,爱才固然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原因也是因为李秘抓到了厄玛奴耳,追回了耶稣会失窃的赃物。

    李秘身份卑微,朝廷无法给予更大的嘉奖,张孙绳便想着自家找补一二,眼下他该做的也都做了,往后问心无愧,受领这份功劳便是了。

    李秘也没觉得如何可惜,早先他是对guan chang不感兴趣,甚至对guan chang斗争有些畏难心理。

    可如今他已经深刻体会到,想要成为大明第一神探,光有脑子是不行的,还要有锤子,这锤子便是手里头的权柄,所以如果有机会,无论是恩荫、举荐还是捐官,他都想尝试着往上爬一爬,只是应天府绝不是个好选择罢了。

    婉拒了张孙绳之后,李秘又过了三两日清闲的日子,与张黄庭练练刀法,带着秋冬丫头到金陵城四处逛逛,当然了,也没敢去秦淮河体验人生。

    到了第四日的早上,王士肃终于派人送来了消息,找到吕坤的藏身之处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老道送了新消息

    自打来到这个朝代,李秘便如同游走于人间的第三人,既是个观察者,也是个参与者,他享受着这种游离局外的逍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然而遇到了周瑜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尤其调查到群英会的头上之后,这种感觉更是越发强烈起来。

    这个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庞然大物,或许只是徒有虚名,或许只是民间的传说,或许根本就不值一哂。

    但也有可能成了真,这个庞然大物或许真的掌控着这个帝国,乃至于整个天下的局势走向!

    无论如何,李秘调查到这一步,他就没想过要放弃,这是作为一个侦探的先天潜质,是好奇的**也好,是穷根究底的追索乐趣也罢,他李秘是终究不想,也不能回头的。

    也亏得顺藤摸瓜,终于找到了姜壁,并从姜壁那处,查到了吕坤这个知情者的头上来。

    眼下程昱也在暗中虎视眈眈,所以李秘也不能粗心大意,得了消息之后,便带着张黄庭,再度来到了王世贞的府上。

    诚如李秘所料,利玛窦是个交际能力极其出众的人,李秘只是负责牵线搭桥,给这个红毛鬼ti gong一个机会,剩下打交道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李秘去操心。

    那老门子对李秘是非常熟悉了,可对这个年轻人也有不知该抱着何种态度,太过恭敬了不行,太过轻视也不好。

    将他拒之门外,着实没道理,可邀请他进来喝茶,也是不可能,如此一来,李秘倒成了老王家最特殊的一个客人,他随便进来,门子也只是点头示意,没有阻挡,但也没有欢迎,仿佛谁也不想去在意这些礼节一般。

    若换到了su zhou府,李秘或许会和这门子打打交道,改善一下关系,可这里是应天府,王世贞又是经世大儒,拜访者几乎要踏破门槛,他也不想凑这个热闹。

    而且王世贞对他并不感兴趣,王士肃也只是想尽快打发他李秘,也就没必要热脸贴了冷屁股。

    虽说有些不冷不热,但后宅可不是谁都可以随便进出的,门子还亲自将李秘领到了王士肃这边来。

    到了这地方之后,李秘与张黄庭便在茶亭里坐着,王士肃惯熟了舞枪弄棒,附庸风雅也不过是为了讨好父亲罢了,底子里没什么真才实学,摆设甚么的也就外行了些,花花绿绿煞是好看,但也只能图个新鲜,经不起细看。

    王士肃见得李秘带着张黄庭,难免有些皱眉,可见得张黄庭面容俊俏,身材挺拔,一表人才,也就不多说甚么,将李秘拉到隔壁的书房,才与李秘说道。

    “这吕坤本是要送来南京养老的,只是刚到南京不久,还未来得及上任,朝廷又发了文,让遣回原籍,许多人都以为他已经回老家了,本公子也是多方打听,才知道他躲在了金陵城中,只是我有些好奇,你从未来过应天,又如何知道吕坤就躲在城中?”

    王士肃毕竟是个年轻人,好奇心重那是在所难免的,不过从他这句话中,李秘也听到了好消息。

    因为王士肃必然找到了吕坤,印证了李秘早先的推测,否则也不会这么发问了。

    不过李秘可不打算解释,只是朝王士肃道:“王公子,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否则牵扯上你王家父子,公子怕是又要来找我麻烦。”

    听得李秘如此一说,王士肃也就不再多问,朝外头招了招手,便见得一个山羊胡老道士从外头走了进来。

    “黄老,你给他说说吕坤的消息吧。”

    李秘放眼看去,但见得这老道士又黑又矮,道髻散落凌乱,身上也是脏污,可让人感到怪异的是,无论他的脸面和衣装多么污秽,一双眸子却清澈如泉,便如那孩儿的眼神一般,反倒给人一种极其纯净的印象!

    虽然不懂道家的东西,但直觉告诉李秘,这老道人应该是个有本事的,即便他是骗子,就凭着这卖相,也绝对是个不简单的骗子。

    念及此处,李秘也就一反常态,朝那老道人抱拳道:“有劳道长了。”

    王士肃也是愕然,但只是片刻之后,又开始嫉妒起李秘来。

    李秘对他王士肃可从未有过好脾气,这老道士虽然是府shang men客,但却是父亲王世贞请来的,他也只是临时请了这道人来帮忙罢了。

    李秘对王家应该是不熟悉的,王家这上百门客幕僚,时常往来,三日小宴,五日大请,客卿更是如过江之鲫,便是他王士肃,也分不出个好歹来,只是见父亲极其倚重这老道,才请了老道出马。

    谁想到李秘竟然眼光如此之毒,一眼便看出这老道的不凡,竟然变得如此客气!

    老道士上下打量了李秘一番,而后凝视着李秘的头顶,过得片刻才朝李秘稽首道:“可不敢这般,李总捕身具贵气,难得一见,老道可不敢说劳烦……”

    李秘也是笑着摆了摆手:“我李秘不过是个小小捕快,卑贱得紧,哪里有什么贵气,不过多谢道长吉言,李某也就盼着哪日能大富大贵了。”

    本来只是一句寒暄,过了也便过了,但那老道人却面色凝重地摇头道。

    “非也,李总捕可不是羡慕富贵的,若老道看得不差,总捕想来不日前才与一场大富贵失之交臂,该是另有所向……”

    老道人如此一说,李秘不由警觉起来,因为老道人所言,应该是在说李秘拒绝了张孙绳的好意这回事!

    这道家玄之又玄,李秘也不敢妄称有无,他不信神鬼,却不代表他不信玄学,李秘对玄学一直保持着敬而远之的姿态,但打心底来说,李秘并非完全否定玄学的人。

    所以对这个老道人的话,李秘是既惊诧又有些怀疑。

    要么是老道人含糊其辞,是他惯用的故弄玄虚,是招摇撞骗的手段,要么是老道人真的看出了李秘的经历,又或许这老道人一直在关注着李秘,那么他便该是程昱或者周瑜的人!

    李秘想过种种可能,但眼下两人之时初次见面,也不该把人想得这么复杂,或许他就只是个老道人,随口说了句故弄玄虚的话罢了。

    见得李秘沉思不语,那老道也自嘲地笑了笑道:“人都说天机不可泄露,看来是老道多嘴了。”

    李秘此时才朝他说道:“哪里的事,道长修为高深,境界超凡且目光如炬,若得闲暇,李某必定要请道长多指教才是。”

    老道听得李秘如此说,也笑了笑,旁边的王士肃却是有些不耐烦了。

    因为他毕竟是主人,可李秘和这老道打情骂俏好不亲热,反倒是将他这个主人翁给冷落了。

    “行了行了,也漫说这些个唠唠叨叨的话,把吕坤的藏身之处告诉他,让他滚蛋便是!”

    “是的。”那老道人应了一声,而后从身上的褡裢之中,取出了一个纸包来,递给李秘道。

    “这金陵城也是交杂得紧,百巷千陌的,怕是难寻,老道绘了一张图,总捕按图索骥,该是没有问题的。”

    李秘心里也正发愁,毕竟自己对金陵城的地形不熟悉,还想着能不能让这老道带带路,没想到对方竟然贴心地绘制了路线图,这就好办许多了!

    “还是道长熨帖周全,便先谢过道长了。”李秘一边道谢,一边给老道抱拳,后者也笑了笑。

    王士肃已经忍了很久了,不过是说个地点,这两人婆婆妈妈磨磨唧唧了半天,他早就忍不住要打发李秘滚蛋了,此时便朝李秘道。

    “东西你也拿到了,往后咱们可就两清了,各不相干,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河水不犯井水,井水也不犯河水,往后你也别到我王家来了,请吧!”

    王士肃也真是怕了李秘,巴不得赶走李秘,李秘收了地图,也正要走,此时却突然想起什么来,朝王士肃道。

    “王公子,有件事我还想劝一下你,听不听也由着你。”

    王士肃一脸的不耐烦,但却并没有说话,李秘便朝他说道:“你老王家是书香门第,王公子往后还是安心读书吧,千万不要耍弄刀枪,若有朝一日,时局动荡起来,可千万别募兵演武,切记我今日之言。”

    李秘在知晓王士肃身份之时,就已经想到了这桩万历年间的冤案,王士肃虽然有些顽劣,但本性并不能说坏,虽然他曾想要欺负李秘,但最终没能成功,如今到底是帮了李秘的忙,李秘想了想,也就提醒了他一句。

    然而李秘刚刚说完,王士肃和老道人却是相视一眼,皆看到了眼中的惊愕!

    李秘见得此状,心想只怕这老道人也曾经这般告诫过王士肃,所以他们才惊诧。

    不过老道人是王世贞的门客,王世贞一直想让儿子多读书,不要耍弄刀枪,门客投其所好,尽挑好听的来说,借着玄虚来劝诫王士肃,也是有可能的。

    李秘想了想,也就不再多说甚么,抱了抱拳,朝王士肃道:“王公子珍重。”

    朝那老道人点头示意之后,李秘便离开了书房,回到茶厅之时,却见得张黄庭不见了!

    茶厅里头还有个奉茶的奴婢,李秘便朝那奴婢问道:“随我同来的那位哥哥呢?”

    那奴婢有些羞涩地笑了笑,而后指着外头的花园子道:“那个哥哥与家里大xiao 激e游园去了……”

    “大xiao 激e?哪个xiao 激e?”

    “是郑家的大xiao 激e……”

    “郑多福?”李秘也有些哭笑不得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寻人之前找道士

    对于郑多福此女,李秘印象中倒是与吴白芷相差不离,都是官家大xiao 激e的脾性,不通人情世故,却又高傲造作,迟早要惹出事端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吴白芷与范重贤牵扯在了一处,不惜偷出家门,男扮女装左右跟随,郑多福又整日与王士肃黏在一路,这些个富家xiao 激e衣食无忧,又少了平民少女们的乐趣,自然是多事一些的。

    王士肃乃是王世贞的次子,是王世贞的妾室高氏所生,王世贞一共三子四女,长子和三子都是妾室李氏生的,正妻魏氏无所出,王士肃连继承王世贞恩荫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家中浪荡无形。

    郑多福是郑家的千金,父亲郑承恩乃是郑贵妃的伯父,本是指挥使,因为妖书案中,郑承恩指责妖书乃是戴士衡与全椒知县樊玉衡所作,害得两人被发配。

    皇帝陛下秋后算账,各打五十大板,皇亲郑承恩也被放到了南京来,当了闲散的指挥使,不再逗留京师,郑多福也就跟着过来了。

    她在北京过惯了得意日子,来了南京反而有些不适应,也好在认识了王士肃,才有了些乐子可寻。

    她的父亲郑承恩未发迹之前也不是甚么大人物,当了国亲只有也想着附庸风雅,提升自家身价,便主动结交王世贞这样的鸿儒,时常向寒士买些酸腐诗词,参加文人雅集,这一来二往,倒也相熟起来。

    女儿郑多福是个好动的性子,他又最是疼爱,时常扮成个假小子,四处游荡,没想到与王士肃顽耍到了一处。

    眼下郑贵妃正得宠,王士肃又是次子,王世贞对儿子与郑多福的往来胡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能成事,攀上皇亲也是好事,便是不能,儿子也没甚么损失,若出了甚么事,也不过是个妾室所生的次子罢了。

    也正因此,郑多福走动越发频繁,闹腾得越来越不像样子。

    李秘也不清楚张黄庭为何要与郑多福游园,想来郑多福觉得张黄庭比王士肃更加有趣吧。

    不过这里到底是王世贞府上,既然把张黄庭带来,李秘总不能把他丢在这里。

    张黄庭就是因为感情缺失,情绪不稳定,才得了人格分裂症,李秘好不容易取得他的信任,若把他丢下,这信任也就荡然无存了。

    念及此处,李秘便让那奴婢在前头带路,到花园子去寻张黄庭。

    王士肃一直想打发李秘,终究有些不放心,生怕李秘与父亲王世贞说起su zhou之行的事情来,便一路跟在后头,谁知竟见识到了这么一幕。

    他是见过张黄庭的,此子风流俊俏得不像话,听说郑多福竟然邀请张黄庭游园,顿时醋意大发!

    他可不是范重贤,郑多福虽然贪玩儿,但毕竟是皇亲之女,王士肃便是再多两个胆子,也不敢跟她亲热,平日里顽耍也是菩萨一般供着,对这位大xiao 激e是言听计从有求必应。

    眼下郑多福却在自己府邸,邀请另一个男子游园,即便没有正经名分,王士肃都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李秘跟着那奴婢走了一段,便已经发现后头跟上来的王士肃,心说好不容易与他两清了,可千万别因为张黄庭,再结下甚么梁子来了。

    于是李秘便催促那奴婢走快些,希望能够赶在王士肃的前头,提醒张黄庭一二。

    可到了院子里,李秘也是傻眼了。

    郑多福是个男装扮相,张黄庭虽是本色服饰,却因为面容娇俏,反倒也有些女扮男装的意思,两人闲庭信步,时而交谈,手臂身体有意无意磨磨蹭蹭,画面竟有些唯美!

    “咳咳!”

    李秘生怕他们做出甚么出格的动作来,便干咳了两声,张黄庭见得李秘过来,便朝郑多福道。

    “郑小兄弟,这位是……”

    张黄庭正要介绍,郑多福却白了李秘一眼道:“su zhou府吴县的捕快李秘嘛,我知道的。”

    张黄庭虽然没有参与黄绫驿的事件,但想想李秘的行事作风,又想想王士肃与郑多福的交情,当下也就释然了。

    “难得郑公子还记得在下,也是荣幸了。”李秘不咸不淡地微笑着回了一句,而后朝张黄庭道:“此间事了,咱们也不便打扰,这就回了吧。”

    李秘也是生怕王士肃过来寻衅,便催促张黄庭赶紧离开,可郑多福却不干了,朝李秘抱怨道。

    “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咱们都已经约好了,要留下来吃宴的,张家哥哥莫不成这么快要食言不成……”郑多福如此说着,竟有些像张黄庭撒娇的意思。

    张黄庭见得李秘皱眉,知道不可久留,正要开口婉拒,身后不远处却传来一道声音。

    “是啊,李总捕贵人事多,且先回去,这位张兄弟,便留下来吃宴玩耍几日又如何?”

    王士肃虽然说得客气,但李秘却听得出话中酸溜溜的醋意,张黄庭是人格分裂,并非犯蠢,事实上无论是张黄庭还是张素问的人格,都是极其聪明机灵的,他自然也听得出王士肃的不悦。

    但张黄庭是何等傲慢的性子,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若是好言好语,他也就回去了,此时却是朝王士肃道。

    “所谓盛情难却,既然公子这般热情好客,在下也就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

    张黄庭如此一说,郑多福便高兴起来,也是女儿心态作怪,下意识便挽起张黄庭的臂膀道:“太好了,张家哥哥留下,可就有趣多了!”

    李秘听得此言,也是默默捂住了额头,这郑多福该是想说张黄庭留下应该更有趣,只是口无遮拦的,却说成了这等模样,岂非在说他王士肃无趣?

    果不其然,王士肃脸色阴沉下来,但很快又咬牙咽下,换上笑容道:“说的可不是么,张兄弟留下来,自是更有趣了!”

    李秘仿佛感觉到王士肃愤怒的烈焰从眼眸之中喷射出来,撞上张黄庭的眸光,却如同撞上了冷冷的冰山一般。

    张黄庭朝李秘道:“总捕你且回去忙你的公事,小弟留下来盘桓叨扰两日,也好好与郑小兄弟亲近亲近。”

    张黄庭是故意在向王士肃挑衅,可郑多福却听不出来,一脸欢喜雀跃的样子,更是让王士肃妒火中烧。

    李秘也只能暗自摇了摇头,走出了这是非之地,毕竟吕坤才是他今次南京之行的最终目标!

    只是走出王家之后,李秘难免有些萧索。

    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孑然一身,必须独自寻找吕坤,这茫茫南京城里,虽然有着地图,但李秘孤家寡人的,也有些发虚。

    想了想之后,李秘又折了回来,朝那老门子问道:“我想见见贵府那位老道长,不知老哥能否引见一下?”

    老门子对李秘是敬而远之的,总觉得这年轻人有点邪乎,谁撞上谁倒霉,也不敢与李秘拖拖拉拉,朝李秘道。

    “这位道长名唤陈执悟,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他的师兄是道录司的大真人,师父更是……也亏得是我家老爷,别家可请不到他老神仙……”

    老门子说得如此玄乎,李秘倒是不信,虽然那老道看起来气度不凡,但在王士肃面前却实在有些卑微,再者,说得好听一些是门客幕僚,难听些便是鹰犬走狗,哪里有甚么高来高往的道骨仙风。

    “哦?贵府还真是卧虎藏龙啊,不知这位陈执悟的师父又是谁?”

    那老门子压低了声音道:“是嘉靖朝的大国师邵元节,这位陈道长的师兄正是主掌天下万千灵官的陈善道大真人!”

    李秘听得邵元节这名字,不由恍然。

    因为他是听过这名号的,万历皇帝虽然怠政不出,但并非因为崇信道人,在宫里炼丹养生,他爷爷嘉靖皇帝才是。

    嘉靖皇帝最信任的一个道人,便数这邵元节,李秘还是从姜太一那里听来的,因为姜太一也曾受过邵元节的点拨!

    古时道士可不是好惹的,比如严嵩,可不就是栽在了蓝道行的身上么!

    不过这老门子也不敢声张,因为嘉靖死后,到了隆庆年,朱载垕就把邵元节所有的封号都给剥夺了。

    作为邵元节的弟子,陈善道等人也是鸡犬升天,到了隆庆年,估摸着也受到了些牵连,万历年又渐渐好了起来,不过可能元气尚未恢复,这位陈执悟也就流落在了王世贞的府上。

    李秘想了想,便朝老门子道:“原来还是大真人的师弟啊,小弟我正好遇着本命年,最近也是霉运连连,劳烦老哥带路引见一下,也好让这位老神仙帮我指点一条生财发家的明路!”

    李秘如此说着,又塞了银子过去,那老门子可不敢收李秘的银子,横竖只是府上的客卿,他与王士肃一样,只要能尽快打发李秘走人就心满意足了,腿脚麻利起来,便把李秘带到了陈执悟这边来。

    这陈执悟就住在府邸后头的一座小院里,天井里头放了个染满铜绿的大香炉,正房里头供奉三清,远远便闻到一股檀香气味,显得有些气闷。

    老门子把李秘带到小院前头来,却不进去,朝李秘道:“这老神仙虽然好说话,但家主有交代,外人不得久留此处,你有甚么话赶紧问了便走。”

    李秘自是点头应下,待得老门子走了,便推门进去,到了天井里头,只觉得整个院子静悄悄的,仿佛能够听到香灰断落的声音一般!

    轻轻吸了一口气,李秘便稍稍提高声音道:“小子李秘冒昧求见,老道长可在家里?”

第一百五十七章 老道带路藏身地

    李秘也不敢确定此次前去寻找吕坤,是否足够安全,因为程昱极有可能已经布好陷阱,就等着他李秘往里头钻,所以李秘必须寻找一些个帮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早先姜太一将三六九找了过来,不过三六九主要是保护姜壁,今番没跟着李秘到南京来。

    而后谢缨络倒也出现了一阵,不过她心系张黄庭,平日里只怕没少暗中关注这位人格分裂的大少爷,与李秘虽然关系缓和了些,但还没到甘愿给李秘当保镖的地步。

    张黄庭的功夫倒是不错的,只是眼下又跟王世肃争风吃醋,无暇兼顾李秘,更不可能当李秘的打手。

    就凭着李秘这三脚猫功夫,加上半生不熟的刀法,冒冒失失撞进程昱这“吃人狂”的网里,可不是甚么好玩的事情。

    这陈执悟既然能够找到吕坤的藏身之处,又是邵元节的弟子,看着又有些本事,李秘自是想着让他带一带路的。

    到了这小院之中,李秘便提高声音喊了一声,过得片刻,陈执悟果然从正房里走了出来。

    “原来是李总捕,也是老道有失远迎了,不知李总捕过来所为何事?”

    李秘也开门见山道:“也是在下鲁莽了,多得道长帮忙,还未来得及道谢,眼下又要来麻烦道长了……”

    陈执悟听闻此言,也微微一笑,朝李秘问道:“总捕可是想让老道帮着引路?”

    李秘也老实笑道:“还是道长七窍玲珑,洞察人心,甚么都瞒不过道长。”

    陈执悟不置可否,朝李秘道:“老道是王家的门客,二公子吩咐着做事,老道便照实做,只是二公子只让老道找人,可没让老道带路,老道为何要帮你?”

    李秘早已料到,陈执悟过得也不畅快,否则又何必缩在王家,所以行事必定低调,不敢高张,出于谨慎,绝不会如此轻易就答应李秘的。

    也亏得早先在门房查探了一番,否则李秘早已掉头走人了,又何必过来自讨没趣。

    此时听得陈执悟发问,李秘也老实回答道:“我不敢相瞒,好教道长知晓,姜太一是我家长辈,若论起交情来,我该称您一声老师叔,小侄儿这才敢厚着脸皮求您帮忙来了……”

    陈执悟早先便觉得李秘有些不同寻常,毕竟他自诩深谙相人之术,此时听得李秘如此一说,不由恍然。

    “难怪老道总觉着你面善亲近,原来你竟是姜师兄的后辈,也是难怪了,不知你与师兄是哪样的交道?”

    这陈执悟是个识ren mian相的,察言观色的本事最是了得,李秘自然不敢当面扯谎,可若照实说了,也是不太妙。

    毕竟交浅言深最是忌讳,李秘尚未了解清楚此人底细,断然不可能全盘托出。

    李秘本想说姜太一之子姜壁因为仕途失意,得了疯病,让自己给治好了,可想了想,道士之流通常是懂得歧黄之术的,若他问将起来,自己便要当场露怯,毕竟自己确实不懂医术。

    若说自己是姜太一的弟子,也不太可能,说是宗族前辈,更是荒谬。

    这思来想去的,李秘便朝陈执悟道:“姜太一老爷子有个儿子姜壁,知嘉定县,遇着一桩极其棘手的案子,茶饭不思,落了魔怔,整日里疯言疯语,官儿也不做了,便锁了自己在房里,尽做些疯癫的事情……”

    “彼时我到嘉定县公干,也是机缘巧合,在案子上给了姜壁一些帮助,案子有了眉目,姜壁这心病也去了大半,老爷子是个心疼儿子的,为了儿子,多年未有续弦,连龙虎山的房中之术也都不练了,便要感激我,许了我一份人情,把我当成子侄后辈来看待。”

    李秘所言也绝无花假,只是隐去了当中关键,并未提及细节,可确实句句属实,也不怕这老道士看破他的心思。

    陈执悟果真目光如炬,盯着李秘的眼眉嘴角,仿佛在寻找李秘说谎的破绽,不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朝李秘道。

    “原来还有这层缘故,也不瞒你说,姜师兄虽是俗家居士,但对我师兄弟等照拂有加,恩情不小,既他把你当子侄后辈,我也不能袖手旁观,眼下带你去找那吕坤便是。”

    李秘闻言,也是心头大喜,莫看这陈执悟黑瘦矮小,但行走如风,龙骧虎步,双眸放光,绝非庸手,得了这道人的支撑,李秘也算有些底气了。

    李秘待得老道人收拾停当,便与他走了出来,经过那门房之时,老门子也是一脸愕然,想来也是没想到李秘竟然真就请动了这位老神仙,越是看不懂李秘了。

    眼看着就要寻到吕坤,李秘哪里会在意一个门子的心思,与老道人出了王家之后,却不往城外郊野之地行走,偏生往街头闹市里去了!

    老道人陈执悟挎着一个褡裢,手里举着一枝幡子,那幡子上头也无文字,便只是用金线在上头绣了一些个黄宫星宿的图案。

    李秘今日可不是捕快装扮,而是一身襕衫,十足的士子排场,可后腰却横插黑布包裹的戚家刀,便有些不伦不类的意思了。

    老道人这一路上也是东问西问,想来对李秘还是不太放心,李秘却是有问必答,这才消除了他的顾虑。

    因为李秘非常清楚,若得不到老道足够的信任,此人必定不肯出死力,若真的中了程昱的圈套,李秘还盼着这老道能够出手相救的呢。

    人都说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李秘此番也算是有了深刻的体会。

    老道人将李秘带到一家包子铺前头来,竟然停住了脚步,朝李秘低声说道。

    “便是这里了。”

    “包子铺?”李秘也有些难以置信,在他看来,吕坤与王世贞、王弘诲一般,都是名满天下的大儒,便是逃亡在外,也该当躲藏在深山老林,再不济也如姜太一那般,落户于农家小院。

    谁曾想到,昔日名满天下的大儒,又曾经是朝廷重臣,竟然躲在了金陵城中的一家包子铺里头!

    虽说有些惊愕,但李秘很快便有些佩服起来,这也说明吕坤并非庸人,连他李秘都觉得难以置信,试问还有谁能想到吕坤会躲在包子铺里?

    李秘想了想,朝陈执悟道:“一事不烦二主,送佛送到西,劳烦道长帮忙开个道吧,我毕竟是su zhou口音,又是生面人,若是开口,必定要打草惊蛇,把吕坤给吓跑了……”

    陈执悟早知李秘是个谨小慎微的,这一路上诸多考问,李秘也都坦诚回答,他也就帮人帮到底了。

    但见得这老道走到了铺子前头的摊位边,见得那卖包子的老妇穿了一身黑衣,头上插了一支木簪,衣袖上却绣了一只阴阳鱼,知道也是个信道的,便朝老妇道:“无量天尊,敢问女居士一声好。”

    那老妇初时有些警醒,见得陈执悟道骨仙风,又见了陈执悟手里的幡子,登时有些欣喜起来,朝陈执悟道。

    “仙师过问,老婆子哪里当得起……”老妇人一边说着,便包了几个大肉包子,双手奉上,朝陈执悟道。

    “仙师游历天下,餐霞饮露,也是辛苦了……”

    在许多人眼中,和尚和道士都需要化缘,接受施主的布施,可事实上在这方面,道人通常是不太去做的,道人渴了便喝山泉,饿了便吃野果树叶,极少向人化缘。

    岂不见和尚通常是肥头大耳,而道人却精瘦清矍?

    不过在世俗人的眼中,道人与和尚一般无异,都是需要伸手化缘的。

    这老妇分明是个信教的,见得陈执悟气度不凡,便献上了肉包来,只是陈执悟却摆了摆手,朝老妇道。

    “女居士既然看得出贫道并非庸俗之人,又何必以俗礼来敬重。”

    老妇听得如此,也面现愧色,朝陈执悟道:“仙师教训得是,老婆子也是市井浑人,老糊涂了,还请仙师到里头坐坐,待老婆子烧壶好茶来伺候则个。”

    陈执悟闻言,这才点了点头,径直往店里走,跨过了门槛,才朝老妇道。

    “后头那个是我新收的弟子,看着油滑,也不必让他进来,便让他帮你看一看摊子吧。”

    陈执悟也是正话反说,那老妇见得李秘面容俊俏,一身正气,哪里有甚么油滑市侩,再说了,让李秘在外头看摊子,她也是不愿的,便朝陈执悟道。

    “仙师哪里的话,既然是小仙童,便当一应请了进来便是,如何能怠慢了在外头。”

    李秘此时也知这老道陈执悟,是个觑准了人心来做事的,心头不由佩服了三分,当下也不敢说话,故作老实诚恳的模样。

    陈执悟不咸不淡地朝李秘道:“既然女善人都已经开口了,便谢过了,进来喝口茶再走吧。”

    李秘可不敢得意,装作小心地点头道:“是,师父。”

    而后又朝老妇感激道:“谢谢妈妈。”

    那老妇也不知想起甚么来,见得李秘如此乖巧,眼眶却红了,应了李秘一声,便将李秘也请了进来。

    这铺子也不算太大,但有个hou men,早先从外头便看到是有后院的,想来那吕坤便该藏在后院里头。

    李秘也不敢坐定,看了陈执悟一眼,心里已经开始寻思对策来。

    稍后那老妈妈去烧水煮茶,自己务必要装个肚痛跑稀之类的,横竖要寻个由头,到那后院去走一遭,也不怕见不得那吕坤了!

    只是李秘很快就发现,事态根本就不似他想象那般,因为那老妈妈笑呵呵地朝二人道。

    “这外头也无人看管,老身且把门给关上……”如此说着,她便慢手慢脚地关起门来。

    可她将那六尺高的门板一块块拼起来之时,却呼吸顺畅,没有半点气喘!

第一百五十八章 老妪满身江湖气

    在王世贞府上客卿老道陈执悟的带领下,李秘总算是来到了吕坤藏身的包子铺,陈执悟也顺利取得了看铺子老妪的信任,眼看着就要进入内宅喝茶,谁知那老妪竟然已经开始关门打狗了!

    眼看这老妪不紧不慢地将六尺高的厚重门板,一块块拼接出来,却是粗气也不喘,便是李秘都看得出来,这老妪也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了!

    陈执悟脸色一变,往前了两步,朝那老妪道:“居士,咱们只是进来喝口茶,也没甚么见不得人,这关门闭户的是要作甚……”

    李秘见得陈执悟言语颤抖,心说这老道演技也是一流,竟如此惟妙惟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然而那老妪却扭头,诡异一笑道:“明人不说暗话,尔等便只是来喝茶这么简单?”

    此言一出,老妪的脸色陡然变得阴狠起来,陈执悟也是心头一惊,赶忙退了回来!

    可惜为时已晚,那老妪莫看有些佝偻,又是个驼背瘦小的,竟抓起那门板,呼呼便拍了过来!

    “嘭!”

    一声巨响,陈执悟被当场打飞出去,便如同拍苍蝇一般,仆倒于地,便再没响动了!

    李秘也没想到这老妪竟能爆发如此巨力,更没想到看似高深的陈执悟,竟是如此的不济事!

    李秘想要过去扶起陈执悟,可老妪已经将门板丢了过来!

    这门板六尺高,少说也有几十斤,打横了飞过来,李秘根本就没处躲闪!

    危急之时,李秘也是咬紧牙关,抓住那桌子腿,便挡在了身前!

    “喀嚓!”

    门板砸在桌面上,便如怒海狂潮拍打着沙堡,桌子被砸了个粉碎,也亏得两条桌腿撑住了门板,否则李秘都要被拍烂在墙上了!

    李秘这厢还在庆幸,那老妪已经快步而上,闪现到李秘身前,抓住李秘的裤腰带,便要将李秘掼在地上!

    这老妪虽然有着一身匪夷所思的怪力,但却终究是老朽了,速度跟不上,身材又矮小,那猝不及防的木板没把李秘拍烂,李秘也就有了喘息之机。

    此时被抓住裤腰带,李秘便顺势扣住了她的肩头,拇指扣住她的锁骨,那老妪的动作顿时僵硬起来!

    然而这老妪也是个见惯世面的,身形一矮,便往李秘怀里缩,膝盖顶在李秘的大腿上,竟然将李秘摔了一把!

    李秘趁势滚了出去,一脚扫向老妪下盘,那老妪却如掉毛的老猫一般,跳将起来,五指如铁爪,嘶啦一声便在李秘的大腿上抹开五道血痕!

    李秘吃痛之下,瞳孔收缩,猛然一看,却见得老妪五指上不知何时戴了五个鎏金指虎!

    那老妪也清楚自己的优劣势,出其不意之下,或许能够拿下李秘,可若长时间缠斗,迟早是要被李秘耗死,此时根本没给李秘喘息之机,挥舞着指虎又欺身而上!

    李秘滚落在地,想要站起来,大腿却有些吃紧,眼下也顾不得这许多,捏住后腰布包里的刀柄,锵一声便抽出胤字戚家刀来!

    “老妈妈,你再不停手,可莫怪小子无礼了!”

    这柄戚家刀乃是戚继光为了针对倭刀而发明的,据说后世的苗刀便是借鉴了戚家刀,刀身狭长,带着微微弧度,如凤羽一般美奂,寒光微亮,真真让人心颤!

    老妪见得此刀,难免变了脸色,李秘却已经挥刀劈砍,起手便是戚家刀的精髓,本意也并非砍杀,而是逼退老妪。

    毕竟这老妪没来由发难,还未来得及说话,虽说她下手极其狠辣,但李秘推想,此老该是保护着吕坤的,想来是产生了误解,认为李秘和陈执悟会威胁到吕坤的安危,这才先发制人。

    李秘展现出的善意也受到了回应,他与张黄庭每日里对练,戚家刀法也有了三分模样,那老妪见了之后,果真往后退了三步,朝李秘惊问道。

    “你如何懂得戚家刀法!”

    吕坤曾经是朝廷大员,堂堂正正的鸿儒高官,无论是文坛还是朝堂,都有着莫大声望,身边这老妇想来也不是甚么匪类,既然已经开口,李秘也想化干戈为玉帛,便表明身份道。

    “某乃su zhou府吴县的公捕,受艺于海宁吴惟忠吴将军,妈妈可认得戚胤将军的战刀,若再不停手,小子可真要动真格了!”

    这老妪闻言,果然停了手,朝李秘道:“这果真是戚胤的战刀?”

    李秘放眼去看,但见得老妪神色激动,身子轻颤,一双老眼竟是通红起来!

    李秘咬了咬牙,便收了刀势,掉转刀头,将刀柄上的胤字露了出来。

    老妪见得这胤字,终究是忍不住,那眼泪无声地簌簌落下,实是让人动容。

    李秘正要问话,那角落里的木屑堆突然喀拉一声爆开,陈执悟陡然跳起,伸手扣住老妪的后肩,唰啦一声便在老妪手臂上撸了一把,打手一挥,撸下来的五个指虎便被甩飞出去,铎铎铎钉在了墙上!

    “你是何人,竟如此伤人,若非贫道技高一筹,岂非要丧命当场!”

    那老妪对李秘已经转变了态度,可听得陈执悟的话,不由讥讽道:“适才也不知是谁,一下便仆倒了,还在这里装甚么高人!”

    陈执悟也是火大,哼哼笑道:“漫说一块烂木板,便是铁榔头,也伤不得贫道半分的!”

    陈执悟如此说着,李秘却是哭笑不得,因为陈执悟正说着话,头上还溜溜地流下一道血迹来。

    “也莫要乌龟颠床脚,在这里硬撑作甚,跟老身进去包一包才是正事。”

    老妪如此说着,便带头往后院走去,陈执悟也有些警惕,不过李秘倒是跟着走了进去。

    适才他已经看得清楚,这老妪见得手里这柄战刀,眼泪都流下来了,想必与这柄刀,或者刀的主人,有着甚么过往渊源恩情,该是相信李秘了的。

    到了后宅,李秘也在四处留意,这后宅很是干净整洁,与外头脏乱的铺面截然不同,也比较符合吕坤这种文官的调调。

    老妪将李秘和陈执悟留在厅里,自己走入房中,不多时便捧着一个木盒走了出来,取了伤药和布带,给陈执悟包扎起来。

    李秘也不敢开口发问,待得措置妥当,老妪才朝李秘问道:“说吧,一个su zhou府吴县的巡捕,来我这包子铺做甚么?”

    李秘也不隐瞒,朝那老妪老实说道:“在下正调查一起案子,有些质疑之处,需要向吕坤大人求证一番,所以才托着陈道长帮着打听到这里来……”

    老妪听得吕坤二字,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过得片刻却摇了摇头,朝陈执悟道:“你这老道也是精细,奈何你们终是来晚了一步,吕大人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甚么叫不在了?他启程回乡了?”李秘也是心头一紧,毕竟程昱还在暗处虎视眈眈,他早先也以为这老妪是程昱的人,好在老妪见到这柄戚家刀,才打消了李秘的顾虑。

    老妪摇了摇头,直视着李秘,正色道:“不在了就是不在了,老身也不知他是回乡了,还是如何了。”

    李秘难免有些不悦,朝老妪道:“妈妈,小子是真的没有恶意,若真要对吕大人如何,也不需假惺惺来看,直接闯将进来也便是了,妈妈又为何要遮遮掩掩地说话?”

    老妪也恼了,朝李秘道:“吕大人便是凭空没了,老身又不是公差,更非神仙,如何知道他哪里去了!”

    “凭空没了?大活人一个,如何凭空没了的?”李秘听得此言,也认真起来。

    老妪想了想,便朝李秘道:“既然你说自家是公差,这桩事还真要着落到你身上来。”

    “朝廷上那件案子发了之后,吕大人被发到金陵来,本想着做个闲差,整日里写写字读读书,也强过朝堂上明枪暗箭的,可朝廷临了又变卦了,直接罢黜了吕大人,大人便只能赋闲寓居起来。”

    “这早先也还好说,门庭冷落车马稀,无人问津倒也乐得清闲,可到了后头,渐渐有些不相干的人,三日两头来窥望,老身便提醒大人避一避风头,便到了这里安落下来了。”

    老妪说到此处,也坐了下来,想是回忆起来,颇为伤感,难免多嘴了一句。

    “老身年轻时候也是行走江湖,快意恩仇,只是遭了仇家赶尽杀绝,多得大人收留,眼下吕大人无依无着,老身有些眼力,自是要保得他周全,那些来探望的人,都是江湖上的狠手,老身还是看得出来的,只是不知这草莽中人,为何要来窥视吕大人……”

    李秘闻言,心头也凝重起来,只怕这些人都是程昱或者群英会派来监视吕坤的了。

    若真是如此,反倒说明一个问题,吕坤是真的知道群英会的内幕,否则群英会也不必这般紧张了。

    以程昱的为人,想要杀掉吕坤灭口,他应该不会皱哪怕一下眉头,估摸着吕坤刚刚遭到贬黜,朝廷方面又朝令夕改,若真要灭口了,到时难免节外生枝,所以他们才先把吕坤监看起来,待得事情平息了,再悄无声息地把吕坤杀掉。

    毕竟吕坤曾经是朝廷大员,即便不做官了,仍旧有着极大的文坛声望,突然遇刺身亡,终究要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李秘心中如此推断着,老妪却也终于继续开口道。

    “也就在昨夜吧,老身横竖是睡得少的,吕大人又有挑灯夜读的习惯,老身便一直看着窗格上的剪影,算是给吕大人守夜,只是没曾想,到了后半夜,吕大人竟是不见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仅剩的恶心痕迹

    李秘本以为能够顺利找到吕坤,通过吕坤能够揭开群英会的神秘面纱,从而摆脱周瑜乃至程昱的算计,只是没想到,吕坤竟然神秘消失了!

    这使得李秘感到非常沮丧,仿佛自己的每一步,都在对手的算计之中,如何都逃脱不出一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目前他还不清楚,无论是周瑜还是程昱,为何会对他李秘感兴趣,自己只是个捕快,虽然破案有些手段,但袁可立等人要名声有名声,要资源有资源,比他李秘更适合的人选也是遍地都是,为何偏偏是他李秘?

    难道说他们已经怀疑李秘的来历,甚至真的将李秘当成了先知先觉的神人?

    无论如何,眼下便是程昱这样的阴险之人,对李秘也是网开一面,并未威胁到李秘的生命安全,起码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只是想要彻底摆脱,李秘就必须做到知己知彼,必须要找到吕坤这个知qing ren!

    老妪还在叨叨絮絮地说着,李秘也渐渐了解到事情的整个经过。

    如这老妪所言,吕坤有挑灯夜读的习惯,而住在对面房的老妪,则通过窗户上的剪影,来看顾吕坤。

    吕坤昨夜照常夜读,那剪影也一直停留在窗纱之上,老妪甚至还能听到吕坤时不时传来的咳嗽声。

    然而到了后半夜,老妪到底是精神不济,打了个盹儿,睁开眼睛之时,吕坤的剪影已经消失了!

    她本以为吕坤暂时离开了,可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吕坤的身影,心里头也有些慌张起来,过去推了推门,却是反锁的,她便低声叫唤了两句,并无应答,只能挑开了门栓,吕坤已然是不见了!

    李秘问清楚了时辰,老妪打瞌睡,乃是被外头打更的梆子声吵醒的,所以非常确定,当时是夜里三更时分。

    而吕坤通常接近四更才吹灯睡觉,那时又亮着灯,吕坤自然不可能睡。

    诚如她自己所言,老妪年轻时候也是个行走江湖的游侠女儿,到了房前检索一番,并未找到任何足迹,便是吕坤的足迹也没有。

    虽然她打着瞌睡,但这数十年来她饱受仇家追杀,早已养成了惊弓之鸟一般的警醒,但凡有些动静,她不可能不被惊醒。

    这包子铺后院虽然不小,但书房除了门边的窗户,便再无其他出口,由于吕坤染了风寒,所以连窗户都没敢开。

    再者说了,如果是吕坤自己决定离开,不可能不辞而别,更不可能放着门口不走,偏生要钻窗户。

    老妪又到卧房去看过,吕坤的行礼衣物家产都好端端藏着,所以吕坤是不太可能自己离开的。

    若说让人给劫走了,也不太可能,实在让老妪感到非常的迷惑,为此她还漏液搜查了方圆街巷,只是仍旧一无所获。

    李秘难免要想起周瑜对自己的布局,这程昱处处透着一股邪乎,只怕与周瑜一个德行,眼下吕坤失踪,最大的嫌疑便该是这程昱了。

    不过这终究是李秘的推测,没有证据,也不能妄下断论,既然老妪让李秘来调查,李秘也就不再迟疑,让老妪和陈执悟在外头候着,自己先进行现场勘查。

    这老妪是贴身跟着吕坤的,自家又是有本事的,往常让仇家追杀,也时常隐匿,拥有极强的反侦查能力,所以对现场也进行过搜检,好在并未破坏现场的痕迹。

    李秘里里外外搜检了一遍,情况也诚如老妪所言,外头并无足迹,房门反锁,窗户也关严实了。

    根据老妪的叙述,能听到吕坤半夜的咳嗽声,可见吕坤感染风寒,不能开窗的情况也符合描述,这房中又无地道,更无其他出口,这吕坤难道还人间蒸发了不成?

    李秘走进这书房来,桌案上放着一叠书籍,笔架上的毛笔还没来得及洗,捻了一下笔头,墨迹并未干透,说明吕坤夜里曾经用过,想来也有读书写笔记的习惯。

    经过现场勘查,李秘也愣住了,这倒是有点探案小说里头密室消失的意思了。

    只是密室消失通常都并非真正的消失,大部分机关会布置于门锁,比如用鱼线之类的东西,预先绑在门栓上,出了门之后,再拉动鱼线,制造出密室的状态,亦或者在窗户上做手脚,而后抹掉痕迹等等。

    李秘仔细检查了窗台,上头并无痕迹,吕坤感染风寒多日,这窗户也并未开过,上头落了灰尘,很好辨识与确认。

    至于门栓,李秘也仔细检查过,上头并没有残留鱼线亦或者其他痕迹,倒是门栓下方的地板上,残留了一滩蜡泪样的污迹,极有可能是吕坤吐了一口浓痰。

    除此之外,这房里便再无古怪,李秘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这吕坤还真的消失了不成?

    李秘有搜查了床底等等,几乎将整个房间都翻了个遍,房中并无藏人之处,这便是古怪了。

    搜检完了之后,李秘走出房间来,老妪和陈执悟便迎了上来,李秘也只能沉默不语,因为他实在没甚么头绪。

    这房间没甚么古怪的地方,就仿佛吕坤从来没在里头住过一般,又让人如何调查?

    李秘又询问了一番,向老妪求证了一些细节,不过与老妪先前所言一般无二,也没甚么有价值的东西。

    老妪本就没抱甚么希望,见得李秘眉头紧锁,便朝李秘道:“发生这等事情,老身也是难辞其咎,不过吕大人身边便只得老身一人,也没法请帮手,你们帮不上忙,这就离去,莫要阻碍老身做事了。”

    陈执悟也没想到会撞上如此离奇的事情,他出身龙虎山,又是王世贞都尊敬三分的客卿,遇到这等事情,他是如何也不愿就此罢手的。

    “你这婆子也是倔气,你一个人能有多大作为,这李秘乃是公门中人,万万不会害了吕坤,又是巡捕,多少能够帮你三分,又何必如此不近人情地逐客!”

    老妪也是气急,指着李秘道:“这等毛都没长齐整的黄口小儿,能做出甚么样的大事来,没碍了老身的大事就谢天谢地了。”

    李秘一直在沉思,也懒得与她争辩,此时陡然睁开双眸来,正色问道。

    “妈妈,我且来问你,吕大人这风寒数日,可曾咳痰?”

    老妪也不明所以,没头脑听得这句,便没好气地朝李秘道:“吕大人咳不咳痰又有甚么关系,你就莫要故弄玄虚了,没法子也没人怪你,若打肿脸充胖子,那才真是笑话人。”

    陈执悟正要反唇相骂,李秘却拦住,直视着那老妪道:“这个问题很是关键,你若想找回吕大人,有问必答便是,你若真有本事,又何必在这里唉声叹气,你若真有本事,吕坤藏身于此,又如何让我等得知?”

    “目今干系到吕坤的生死,你却仍旧妄自尊大,自以为是,待得吕坤真个儿没了,你才知道懊悔么!”

    李秘到底不是甚么黄口小儿,他也经历过不少大事,见过无数大人物,与周瑜这等千年妖精一般的人物对局,此番呵斥之下,那老妪才长叹一声,终究是服了软,朝李秘道。

    “吕大人感染风寒数日,为求隐秘,也未曾延请郎中来看望,便自己照着医术的方子,让老身去了药铺,抓回来熬汤吃,几日也不见好,确实咳痰了好些日子。”

    李秘所想也是无奈,这房间里头一干二净,书桌下面便有个痰盂,床底下有个夜壶,吕坤是读书人,最讲斯文,便是胸中有痰,也不会随地乱吐。

    既然其他地方全无疑点,那么剩下的即便再不可能,也是唯一的da an了。

    李秘听了老妪之言,便走回到房门处,在老妪和陈执悟那犯呕的神色之下,捻起了地上那小坨污渍。

    李秘自己也觉着恶心,因为这污渍油油腻腻,与浓痰结硬了无异,但李秘心中已经有了猜想,便也不觉得如何,此时将凝结物捻开,又放到鼻子下嗅闻了一番,不由双眸发亮起来!

    李秘自家固然知晓,可老妪和陈执悟却不明所以,见得李秘捻起地上的“浓痰”又搓又闻,便是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

    然而李秘却没有理会,而是站了起来,又仔细观察了门栓,洗净了手,擦拭干爽,又将那门栓摸了一遍,手上果然有些油腻腻的!

    “我知道了!”

    李秘哈哈大笑起来,而后又在房里四处翻找,终于在床底靠墙的角落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老妪和陈执悟面面相觑,也不知李秘发甚么疯,正待发问,李秘又兴匆匆走了过来,朝老妪道。

    “这一片的更夫在何处,快带我去!”

    “更夫?”老妪更是摸不着头脑,可见得李秘神色欣喜,知道这个小捕快该是有所收获,适才经过李秘呵斥,她也晓得事体干系到吕坤的生死安危,哪里敢再怠慢,便领了李秘,寻那更夫去了。

    这一路上,她与陈执悟都是满头雾水,几次三番想要问起,可李秘却又陷入沉思中,他们也不敢胡乱打搅,便径直来到了那更夫的破落院子前头来。

    老妪对这一片也是烂熟,上前去打门,好一阵却未见有人回应,正巧有个邻里泼妇走了过去,便拉住问了一句。

    那泼妇扫了李秘和陈执悟一眼,而后才朝老妪道:“这更夫也不知怎地,今早背了个行囊,急匆匆往城南渡口去了,与人说是回家省亲,可神色慌张,也不知做了甚么亏心事,那包囊倒是硬朗,想来是昧了谁的银子,要跑路去了!”

    也亏得街坊邻里的泼妇爱嚼舌根子,听到此处,漫说李秘,便是老妪和陈执悟,都知道里头大有文章了!

第一百六十章 更夫招供得新机

    古时也没有钟表之类的计时器械,远些用的是日晷之属,近些则用更漏,百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夜里也没甚么娱乐,听着打更的响动,便知道到了歇息的时辰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更漏这种东西,也不是家家户户能有的,通常会放在县衙里,有专门的房间存放,也有专人管理。

    由此也催生了一门行当,便是更夫了。

    这些更夫,也唤作打更的,通常都是昼伏夜出,尽是晚上的勾当,这夜里若是不太平,偶尔也会传出一些个妖魔鬼怪或者鸡鸣狗盗的谈资来。

    一些个奸夫夜里私会,一些个浪荡捣子入室偷家等等,更夫也都心里有数,所以这是个既被人看轻,却又话题十足的一个行当。

    更夫需是巡夜,每隔一个时辰便打一次更,有人敲梆子,有人打鼓,也有人敲锣。

    单是敲敲打打,难免让人错过,更夫有时还会吆喝,渐渐也就形成了一些约定俗成的号子。

    比如影视作品里时常能够见到,更夫挑个灯笼,敲着铜锣,嘴里却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云云。

    这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通常是在一更戌时,也就是晚上七点到九点,所以电视里头深更半夜喊什么小心火烛,纯属是扯淡。

    老妪所说的三更时分,便是夜里十一点到一点,也叫子夜,通常说明是夜已深沉,大家都睡下了,这个时候阴郁之气最重,更夫为了壮胆,也为了祈福,通常会喊“平安无事”。

    这关于更夫的闲话也就不提了,且说老妪带着李秘来到这更夫住处,得知更夫竟然卷铺盖跑路了,心知事态不对头,便心急火燎往城南码头去了。

    莫看南方地区水路纵横,但并非时刻有船,若是平头百姓,想要搭载船只,也是要看时辰的,并非随到随走,眼下还不到中午,那更夫是早上离家,运气好些的话,估摸着还能赶上!

    李秘也不多说,老妪和陈执悟也没多问,三人急赶慢赶,终于是到了城南码头来。

    也亏得老妪是个行走江湖的,到了码头,一亮暗号,便有人来接洽,船帮的兄弟拿了银子,不多时便将那更夫给追讨了回来!

    那更夫没想到自己会被抓回来,见得老妪,整个脸色都变得苍白起来,畏畏缩缩,也不敢发声。

    李秘按住刀头,朝那更夫道:“打更的,你拿了人家银子,故意打错了更,难道还想逃不成!”

    李秘此言一出,老妪和陈执悟不由惊愕,心说打更的便是打错了更,也不是甚么滔天大罪,又何必逃走?

    这时辰本来就不是很精准,打更的有时候犯浑犯困,亦或者偷懒懈怠,打错时辰也是情有可原的,这更夫为何要跑路,也是没个道理。

    再说了,李秘又为何如此笃定,这更夫打错了时辰?

    那更夫闻言,赶忙抬起头来,挺起胸膛道:“这位小爷,虽然小的不知你甚么路数,可也不能凭空污人清白,老儿我本本分分地打更,也有十几年了,又怎会打错,即便错了一两个分刻,也是说不出坏处的,那是极正常的事情,你又何必来污蔑老儿我!”

    李秘可不管这些托词,因为这更夫都要跑路了,再迟些的话,线索可又要断了,此时便凑了过去,逼视着那更夫,冷肃地问道。

    “我懒得理你这些腌臜勾当,我只想知道,那个给你银子的是甚么人!”

    那更夫还想抵赖,可李秘已经手按刀柄,他个小小更夫,哪里承受得住李秘的威严,当即委顿下去,朝李秘道。

    “是是个年轻姑娘,也就二十来的年岁”

    “年轻姑娘?”李秘也不由沉思了片刻,而后又朝更夫道:“你打更也有十几年了,莫告诉我你是个老实忠厚的,那人给你银子,你又岂能安心受领,必定暗中跟随了一番,你且告诉我,那姑娘住在甚么地方,若有半句虚言,也不需坐船,本捕头直接送你回老家!”

    李秘亮出身份来,那更夫听说是捕头,也被吓住了。

    这厢问答如流,也是快人快语,李秘仿佛尽在掌控之中,那更夫是步步后退,全无保留,然则旁边的老妪和陈执悟却是看呆了!

    他们与李秘一道行动,李秘又如何知晓更夫收人银子打错更?这打错更与吕坤失踪又有甚么关联?

    仅仅只是凭着一口“浓痰”,李秘又如何得知这许多东西?

    这些也就暂且不提,单说李秘看起来像个愣头青,却知道更夫是个老狐狸,推测出更夫收人银两也放心不过,心里头探听别个私密的心思发作,便要跟踪给银子的人。

    单凭这一点,李秘就绝不是个初出茅庐的雏儿,而是洞察人心的老妖怪一般!

    此时无论那老妪还是陈执悟,对李秘都已经有了全新的认识与改观,只是李秘并没有在意这些,他的心思全都放在了给银子的那个姑娘身上!

    在李秘看来,吕坤失踪,必定与程昱有关,可程昱手下都是些甚么人,李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眼下有了关键线索,若能够抓住这姑娘,说不定就能够顺藤摸瓜,找到吕坤不说,指不定还能抓到程昱!

    那更夫早就让李秘吓住了,他也没想到,李秘便如同亲眼所见一般,将他的所作所为都看了个通透,此时哪里敢隐瞒,便朝李秘如实交代道。

    “老儿确实偷偷跟了一段,那姑娘就住在城西的乐康坊青牌馆里头应该是借住的一个姐儿,面生的紧”

    李秘先前也没来过金陵,但他却知道,青牌馆之类的地方,绝不是甚么正经会所,姐儿也该是失足妇女的称呼,金陵乃是烟花之地,不少外地的头牌,都想着到金陵来混出路,有时候便会借住在楼馆里头,若是做得好,便安生下来,往后说不定还能够独当一面。

    这蛇有蛇路,蚁有蚁路,李秘不是内行中人,也只是知道个模糊大概,并不需要细究。

    得了这线索,李秘也没理会那更夫,便要往青牌馆去拿人,那更夫却是忍不住,朝李秘道:“你我素未谋面,小爷是如何铁定了老儿打错更?”

    李秘扭头笑了笑,朝他说道:“遇着我算你好运气,这事儿你不说,我也就不追究了,我非但知道你打错更,而且还足足打错了两个时辰,是也不是?”

    那更夫脸色大变,深深埋头,也不敢再说话,待得李秘要走,才朝李秘道:“谢谢小爷放我一马,往后有机会,必定报答小爷一回!”

    李秘也不与他再作计较,让老妪领着,往青牌馆这边走。

    老妪终于是忍不住,朝李秘问道:“这更夫打错更,与吕大人失踪有何牵扯?”

    李秘本不想回答,毕竟还未抓到人,可老妪与陈执悟便是自己的帮手,若他们稀里糊涂,办起事来终究没底气,此时便朝他们说道。

    “其实很简单,吕大人早在一更时分,便已经让人劫走了,你看到的剪影,不过是另有其人,趁你打瞌睡之时,让更夫打了三更的梆子,你便误以为吕大人熬到三更,实则并非如此,不过是迷惑你罢了。”

    “也就是说,老身一直盯着的,并非吕大人,而是假扮的?这不能够的,老身对吕大人熟悉得紧,那人身影像了个十足,又怎会”

    李秘想起程昱来,朝老妪道:“这天下能人异士多了去,寻个与吕大人身量相肖的,又有何难。”

    陈执悟此时也疑惑道:“若那人早早便在房里假扮吕大人,他又是如何出得房间的?”

    李秘笑了笑道:“自然是走出去的,不过此人精细,并未留下痕迹罢了。”

    “这门锁紧闭,难道此人还会穿墙的邪法不成?”老妪今番倒是与陈执悟达成了一致。

    李秘却摇了摇头,朝二人解释道:“适才你们也看到了,那门栓下是一滩污迹,此处正是关键所在了。”

    “一坨浓痰能做甚么用?”老妪和陈执悟都有些难以置信,李秘的言语听起来也是荒谬之极。

    然而李秘却摇了摇头,朝二人道:“诚如老妈妈所言,吕坤大人是个爱惜斯文的君子,又怎可能随地乱吐,那并非浓痰,而是牛油!”

    “牛油?”

    “正是!”李秘仿佛回想早先自己得出猜测结论的激动,此时也是握了握拳,朝二人继续道。

    “那人离开之时,先把一小块牛油,卡住了门栓,将门关严实,老鼠把牛油啃掉之后,门栓便会掉落到栓槽之中,如此一来,便造成了反锁房门的迹象!”

    “所以你适才在床底一番查找,就是为了寻找老鼠钻进来的鼠洞?”陈执悟也反应了过来,只是听起来仍旧有些匪夷所思,试问谁又能想到,竟可以借助老鼠来完成这等精妙的设计!

    然而李秘却点了点头,朝二人道:“能够布下这个局的人,在咱们看来或许处心积虑,然则于他而言,却不过是不值一哂的小伎俩,若我说此人曾经煮了一大锅人肉饭,喂饱了好些不知情的人,你们信是不信?”

    “这天底下又岂会有如此恶毒之人!”老妪和陈执悟难免惊诧地感叹,然而他们看着李秘的神色,内心却已经知道,李秘所言非虚!

    若果真是这样的人物,将吕坤给劫走了,那么他们必需要争分夺秒,把吕坤给寻回来,否则真不知道此人会如何对待吕坤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青牌馆中遇旧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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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秘揭破了更夫的把戏之后,顺利取得了进展,终于是问出了幕后女子藏匿于青牌馆的消息,便在老妪的带领下,火急火燎来到了青牌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秦淮河畔可是馆楼林立,只是此时中午,街上却非常冷清,两侧的青楼楚馆静悄悄没个响动,时不时会有些商贩,用独轮车推着肉菜酒米之类的东西,在伎馆的hou men卸货。

    青牌馆名气不算太大,但也不是甚么籍籍无名的地方,此时还未开门,几个小厮从hou men溜出来,四处洒扫,想来已经开始为晚上的营业而做准备了。

    那老妪心忧吕坤的安危,到了hou men来,便要径直闯进去,却被李秘拦了下来。

    虽然这里不是甚么正经地方,但也是受到官府保护的,私闯民宅到底是要吃官司,若真要闹将起来,也不好收拾场面。

    “老妈妈,你与陈道长将前后出路都守住,我进去看看,若将那人逼出来,万不能让她跑掉了。”

    李秘如此安排也是合情合理,一来三人都未见过那女子,虽然把更夫也拉了过来,但总不能带着这更夫进去辨认,否则那人早就跑了。

    二来李秘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在这件事上,李秘拿主意也是稳妥。

    老妪已经意识到李秘并非吕坤的仇家,更不是来害吕坤的,自然对李秘言听计从了。

    这二位分头行动之后,李秘也便来到了hou men,但见得门前巷口的桂树之下,放了一张藤椅,一条络腮胡好汉子,便坐在那里守着,手边是一把酒壶,以及一碟茴香豆,触手可及的地方,竖着一条铜头硬木棍。

    李秘二话不说,便无视了这汉子,往hou men里头闯。

    他可没打算好声好气,这青牌馆太大,姑娘太多,只怕他刚走进去不久,就会被发现,那人若是藏起来,他也不可能四处搜查,即便搜查,又知道哪个才是正主儿?

    所以李秘早就已经做好了打算,他要闹大了声势,逼着那人逃出来,只有这样,老妪和陈执悟才能抓住她!

    毕竟三人当中,李秘武功最弱,若那女子武艺高强,自己是拦不住的,再者,三人当中,只有李秘是公差,便是在青楼里头闹一场,也不怕吃官司。

    更关键的是,那女子极有可能是程昱的人,或许李秘不认得她,但她一定会认得李秘,只要李秘冒头,她肯定会逃走!

    想通了这些之后,李秘便再无顾忌,走到这hou men来,那汉子果然从藤椅上站起来,抓起铜头棍,便朝李秘喝道。

    “嘿!这位朋友,青牌馆眼下还没开,寻乐子且等到晚上!”

    李秘并未穿公服,一身襕衫,却又横插一柄长刀,扭头看了看那汉子,便笑着道。

    “你这大乌龟恁地不认人,我相好就在里头,小爷大把大把银子泼洒到你这堂子里,来见见相好的又打甚么要紧!”

    李秘故意大声说着,而且开口便是一句大乌龟,虽然这妓馆里头的男仆都被叫惯了,有叫茶壶的,也有叫乌龟的,但他可不是扯皮条的烂货,他只不过是个护院,那是靠着拳头吃饭的,又岂能让人轻易辱没了名声!

    “你要找相好的*,夜里过来便是,白日里不待客,若再往前一步,莫怪我不客气!”

    李秘知道自己惹恼了这护院,便又火上浇油,朝他挑衅道:“小爷花了银子,想甚么时候来就甚么时候来,出来卖还分甚么时候!”

    虽然青楼也有皮肉姑娘,但档次要高一些,许多人来青楼不过是喝酒听曲儿,与姐儿们笑闹一场,皮肉享受倒是其次,若单纯只是为了满足*,多半要去窑子,既便宜又干脆。

    所以这些青楼的,从来都看不起那些荤窑子的,李秘此时这么一说,便是把青牌馆当做那种毫无情调,只知道发泄的肮脏暗窑子了!

    李秘对这些失足妇女和人生导师其实并无鄙夷之意,只是为了演戏,也只能说些粗鄙的污言秽语了。

    果不其然,那汉子听完,也是心头大怒,举起木棍就打了过来!

    “你这狗辈分明就是来闹事的,且看我一棒!”

    这妓馆的护院能有多大本事,李秘心里也是不怯,见得他举棍打来,李秘便顺势撞开了hou men,落到那院子里,护院后脚追上来,李秘却直接往里头跑!

    此时后院有些老妈子在洗衣服,也有厨娘在洗菜,不少小厮睡眼惺忪,在树下纳凉,有摸肚子的,有抠脚的,也有掏耳朵的,也有偷偷摸厨娘屁股的。

    见得李秘闯进来,这些人也惊愕当场,那护院却跳脚道:“这狗才是进来踢场子的,还不操家伙!”

    那些个婆娘们自是惊叫起来,纷纷往房里头躲,小厮们也是血气方刚,顺手操起家伙什儿,甚么条凳柴刀扫帚之类的,能拿的全都拿起,前堵后围,便把李秘给笼了起来!

    这后院的动静也闹大了,还在补眠的姑娘们纷纷叫嚣起来,打开了窗户来看,一个两个只穿着亵衣,迷糊糊的眼神,嘴里嘟嘟囔囔,也有往院子里丢绣花鞋的,直以为这些个龟奴们又在胡闹了。

    反正院子里大部分时候也没得清静过,这些姑娘们也习惯了,本不想理会,只是动静实在太大了些。

    李秘见得此状,知道时机成熟了,便从腰带里取出一块膉iu ping矗谌肆亮肆恋馈?br />

    “尔等且看好了,我乃应天府的差人,今次是进来查案子的,有个嫌犯便躲在你们的院子里头,识趣的赶紧都给我躲开!”

    这牌子不过是张孙绳给他的通行证,虽说他是捕快,但却是su zhou府吴县的,今次上来虽然是公干,身上也带了牌票,但哪里抵得上应天府的名头好使!

    这开妓院的必须交游广阔,必须有人照看,上下打点清楚,眼力价儿是没人可比的,那护院自然也是认得应天府的信物,此时也皱了皱眉头,不敢再往前来。

    “这位差爷,要办案子也好说,咱家院子与府衙户房的典司有来往,典司老爷也没少往这里跑,差爷既是办案,便是下人们冒犯了,请差爷坐下来喝口赔罪茶再仔细说话如何?”

    这护院果然是个老油子,此时也是将语气放软,可李秘根本就不是来查案,只是想“打草惊蛇”,让那幕后女子跑路的,此时便故作蛮横道。

    “案情火急,喝甚么茶!那贼人hui 露更夫,夜里搞怪,劫了人,眼下是如何都找不着,府衙已经发了大批人手,差爷我来打个先锋罢了,漫说是你家院子,整个乐康坊都要戒严封锁,挨家挨户的搜查,你还不晓得事大么!”

    李秘如此一说,楼上那些个姑娘也惊吓了,纷纷关起窗户来,窃窃私语,也有赶忙去找老鸨儿和掌柜的。

    也才片刻功夫,果真有个员外模样的老板走了出来,板起个脸来,便朝护院和那些个小厮道。

    “你们这些狗东西,眼睛都长后脑勺上了么,还不快放下家伙!”

    那些人闻言,也赶忙丢了东西,见得掌柜的使眼色,一个个便退了下去,只留下那拎着棍棒的护院。

    这五十多岁的老掌柜便走过来,也没点头哈腰,反而有点老儒士的风采,朝李秘拱手道。

    “这位差爷看着有些面生啊,听口音可不像金陵人士,是刚调派到应天府的吧?”

    姜还是老的辣,这掌柜的也是见多识广,听得李秘口音,便如此应付起来。

    李秘也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收敛了起来,那人既然是程昱的手下,必定是警觉的,李秘这么闹腾,她又岂会不走!

    眼下便朝那老掌柜道:“大当家好眼力,好教当家的知道,往后这片地儿就是我在巡视,今日便是过来看看,只是你手下这些个莽汉子没个礼貌,我才吓唬吓唬他们,好教他们知道怎么待人接客!”

    李秘如此一说,那老掌柜也就明白了,朝身后使了个眼色,便有个小厮跑了回去,过得一会儿便取来一封银,老掌柜接了过来,便递给了李秘。

    “差爷也是辛苦,这趟是他们不对,这大中午的也是暑气重得紧,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权当喝个凉茶的钱,往后还请差爷多关照老朽这小院才是……”

    这老掌柜果真将李秘当成收保护费的新捕快了,李秘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朝老掌柜道。

    “当家人果是豪爽,既是如此,我也就不叨扰了,你这院子是不错的,只是这些个打手,往后可要安分些才是。”

    李秘掂量了银子,又怼了那护院一句,这才收了银子,在老掌柜的目送下,往hou men走去。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李捕头且慢走,说了是来找相好的,奴家已经出来了,你就不想见见,与奴家亲热一下再走?”

    李秘听得这声音,心头陡然一紧,因为这声音他实在太过熟悉了!

    李秘猛然扭头,但见得说话之人仿佛年轻了十几岁,却又并不稚嫩,满身红尘风韵,单薄的衣衫遮掩不住她的丰腴,头发高高盘起,红唇似血,许是盘了头发的缘故,她的五官变得极其漂亮,与当初那个小寡妇完全判若两人,可声音却是变不了的!

    “姚氏!”

    李秘早知道姚氏并非单纯的寡妇,他也曾以为她是周瑜的人,李秘也没想过她会被沉尸江底,但也同样没想到,她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否意味着,她是程昱的人?亦或者说,程昱与周瑜本来就是一伙的?

    无论如何,她既然出声阻拦李秘,便说明她早已识破了李秘的计划,知道李秘派人在外头守株待兔,此时却是主动出击,要拿住李秘再说了!

    (ps:今日有事,更新要推后,大家等晚上再看吧,抱歉。)

第一百六十二章 哭笑不得次甄姬

    人常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又说ren mian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也单道这物是人非,实是感慨良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李秘再见这姚氏,却又是另一番风情,便是姿容都发生了改变,可以肯定的是,当初她wei zhuang成寡妇姚氏,想必也是别有所图了。

    只是这人可以换衣服换脸皮,眼睛却终究是换不了的,李秘是如何都忘不了那双曾经与他一并沉浸于欢愉之中的眼睛,是以只消一眼,便认出了她来。

    李秘可以肯定她那姚氏的身份铁定是假,却又说明一个可悲的事情,她的真实身份又是甚么?

    李秘看着眼前这既陌生又熟悉的女子,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起来。

    她假扮姚氏之时,便是丰腴健硕的村妇模样,如今扮作头牌魁首,却又风姿摇曳,婀娜动人,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充满了诱人的风韵。

    “原来是你,我该唤你一声姚家娘子呢,还是别的名号?”

    姚氏款款走了过来,朝李秘妩媚一笑道:“总捕想怎么叫唤奴家,都是不错的,人不都说一夜夫妻百夜恩嘛,就怕总捕提起裤子不认人了呢。”

    虽然她说得极其轻佻,但眼下她是烟花女子的身份,便是再轻浮也不过一句调笑罢了,虽然掌柜闻言,也没想到她会与李秘是旧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旧识,但对于她的言语,却也并未觉得过分。

    李秘对姚氏是有着微妙感情的,并非一时冲动才促成了那桩欢乐之事,眼下听她如此放浪地说起,心中也颇不是滋味。

    不过李秘很快就警觉起来,这个女人极其善于wei zhuang,言语误导想来更是拿手好戏,对于她所说的话,李秘也知道,认真便是输!

    所以李秘也笑了笑,朝姚氏道:“难得娘子还记得这情分,总算没白费李某人对娘子的日思夜想,不知娘子叫住在下,又是为了哪般?若只是想再续前缘,也只能改日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的。”

    姚氏听得李秘如此不在乎,脸色也有些不悦,仿佛跟李秘赌气一般,走到李秘前头来,贴着李秘的耳朵道。

    “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想活命就老实呆在这里,别出去送死!”

    李秘闻言,心头陡然一紧,难道说那程昱是要黄雀在后不成!

    若果真如此,李秘倒是安然无恙,可外头守株待兔的老妪和陈执悟可就危险了!

    念及此处,李秘捏住刀柄就要往外头走,可这个时候,姚氏却脚下一个踉跄,跌扑到了李秘的怀中,趁机压低声音,朝李秘警告道。

    “你是猴儿么,听不懂人话还是怎地,都说了外头凶险,就你这样的身手,出去不过送死罢了!”

    她说得很轻,也很快,但趁着扑入李秘怀中的空当,挡住了李秘抽刀的动作,在李秘耳边警告着,倒也隐秘。

    “唉哟,总捕可不能这么猴急,一点情调也无,实是羞死人啦!”姚氏故作娇羞,捶打着李秘的胸口。

    李秘四处扫视了一圈,虽然没见得甚么人影,可总觉得这院子四处总有好几双眼睛在盯着他!

    “你到底再搞什么鬼!”李秘也趁机搂住姚氏,在她耳边低声问道。

    姚氏白了李秘一眼道:“你自投罗尚且不知,眼下是出不去了,跟我进房再说!”

    李秘想了想,若姚氏想要对他不利,早就揭穿翻脸,也不必逢场作戏,此时也搂住姚氏,哈哈笑道:“老子又不是甚么风流人,哪里来甚么情调,你我到屋里说会儿亲热话,情调也就来了!”

    姚氏见得李秘装出色迷心窍的模样,也不由红了脸,轻轻推开李秘道:“你一会儿说有公务在身,一会儿又要进房,把奴家当成甚么人了,奴家虽然离了su zhou府,但好歹还是个头牌,就你这穷酸样子,奴家房里还有你的坐处?”

    姚氏故意撩拨,也是风情万种,李秘就坡下驴,拿出适才掌柜孝敬的银封,拍了拍道:“你这势利眼可看清楚,你相公已经调到应天府来了,往后还愁没银子受用?”

    青牌馆掌柜见得李秘与姚氏如此,也是真相信了。

    他是知道姚氏没借过来之前,是在su zhou府当花魁的,这李秘又是su zhou府的口音,只怕往日里还是姚氏的老相好恩客,这他乡遇故知的,你情我侬也是人之常情。

    李秘适时地朝掌柜道:“大当家,某初来乍到的,也只能拿你的银子嫖你家的姑娘了。”

    这句话说得着实难听,却是符合李秘的形象,毕竟他早先便是过来敲竹杠的,那掌柜虽然心中厌恶,但也更相信李秘的身份了。

    姚氏戳了戳李秘的额头道:“果真还是这副死相,说这么难听作甚,这叫借花献佛懂不懂,你跟我进来,我好灏教一教你!”

    李秘还未来得及演戏,已经让姚氏拉上二楼来,推入了房中,一股淡淡的幽香顿时扑鼻而入,这女儿闺房,果是甜丝丝地诱人。

    “这里是程昱的一个档口,你没事撞进来作甚!”

    姚氏如此一说,信息量可就大了,可以确定的是,她对程昱是知情的,而此处是程昱的档口,便说明那个hui 露更夫的人,果真在这里!

    “是你hui 露更夫,让他故意打错更,借此劫走吕坤的?”李秘不由冷下脸来,朝她逼问道。

    这女人虽然与李秘有过肌肤之亲,可也差点害得李秘被沉死在猪笼里头,李秘心头始终有着一股怨气。

    “你也真真是个狼心狗肺的,我若是程昱的人,还用得着费那么大工夫把你拉进来?”

    姚氏也是气恼,挥了挥袖子,便气呼呼地坐在了床上。

    “你既不是程昱的人,那便是帮着王佐的了?”姚氏听得王佐二字,并未露出诧异之色,可见她对李秘的调查进度也是非常清楚的。

    李秘既然能够查到吕坤头上,知道王佐之名,也就不足为奇了。

    “甚么王佐,妾身可是没有听说过的,我看你还是老实待在这里,少说几句又不会死!”

    姚氏越是这般说,李秘便越是坐不住,走过来两步,俯下身子来,直视着她的眼眸,低沉着声音问道。

    “想让我信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姚氏咬了咬下唇,朝李秘道:“都这个节骨眼了,你还问这个,又有何意思!”

    李秘也有些发怔,是啊,都这个情况了,自己为何还要问她姓名?难道自己真的对这女人动心了么?

    然而没等李秘反驳,姚氏便已经开口了。

    “我叫甄宓,你可以叫我甄夫人。”

    “甄宓?让曹植写下洛神赋的那个甄姬?”李秘想明白之后,不由恼怒了,连这姚氏,竟然也搞起周瑜和程昱那一套来,竟然还有个甄宓的身份!

    甄宓本是袁绍的儿媳妇,袁绍被曹操打败之后,甄宓被俘,曹丕与他老爹曹操一样,都是个控,对别人的老婆有着特殊癖好,见得甄宓倾人城国,便收入房中,不过后来甄宓还是死于宫斗,谥号文昭甄皇后。

    这姚氏虽然姿色也属上乘,可如何都称不上倾人城国,堂堂甄夫人,竟然又是假扮寡妇,又是躲在妓馆里头,根本就是瞎扯淡啊!

    李秘的神色实在太过明显,甄宓也恼怒起来。

    “你是如何都不信对不对!”

    李秘心说信你才有鬼,不过也懒得跟她吵,便转移话题问道:“适才我为了逼出那人来,已经表明了身份,你把我拉进来,岂非要暴露?”

    甄宓此时才哼了一声道:“现在才知道妾身为你冒了多大的险么!”

    李秘也是心有所想,不知甄宓是顾念一夜之情,还是担心李秘被程昱所伤,或者为程昱所用,这才把他扯进来的。

    无论如何,眼下已经暴露,这里若是程昱的秘密档口,接下来可就是da ma烦了。

    “眼下该怎么办?”

    李秘如此一问,甄宓也笑了,朝李秘道:“奴道你不会怕,原来咱们总捕也有怕事的时候,哼!”

    李秘也撇了撇嘴,朝甄宓道:“我怕甚么,早先我就要杀出去,是你硬要拉我进房的好么。”

    甄宓又气恼起来,朝李秘道:“是啦是啦,是本姑娘卑贱,把你强拉进房来,你可捂好裤裆,免得清白不保!”

    李秘听得如此,也是哭笑不得,难免要嘲讽一句。

    “就你这样,你说你是孙夫人我倒是信,说是甄夫人,我实是不信的。”

    “孙夫人?哪个孙夫人?大乔么?我怎么可能”

    李秘见得甄宓欢喜的模样,不由笑了:“你想得美,是水浒传里的孙二娘还差不多!”

    这水浒传成书与明初的洪武年间,眼下却是明朝中后期,市井之人对水浒故事早已耳熟能详,甄宓听得李秘说自己是孙二娘,当即一脚踩在了李秘的脚面上!

    “你这死相的,早知道让你出去卖死的好过!”甄宓也是气急起来,然而此时,那房门却嘭一声炸开,撞进三五个人来!

    那护院拎着铜头棍,浑身上下气度却是变得更加凌厉,竟让李秘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胁,仿佛站在他前面的是一头牙口滴血的猛虎!

    “都这个关头上了,二位还能打情骂俏,也着实羡煞旁人,可惜啊,周瑜自诩聪明,手底下怎地都是些个草包货色,若不是这小差捕,大爷还抓不出你这狐狸精来!”

    护院与几个小厮分开一条道来,那掌柜地阴测测笑着,一边说话,一边走了进来!

    李秘见得这阵仗,当下也暗道不妙,这可糟糕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同仇敌忾又怄气

    见得青牌馆掌柜令人打进来,李秘也是叫苦不迭,若适才跑了出去,外头天高地阔的,想逃也不成问题,如今缩在房中,反倒让人瓮中捉了鳖!

    李秘难免拿眼睛去瞅甄宓,后者却是白了李秘一眼,抱怨道:“你看我作甚,还让我打出去不成!”

    李秘心说,这是哪门子的甄姬,简直就是毁三观的货色,若非她风情万种,还真要敬她是条汉子了!

    也亏得李秘做事谨慎,手中有戚家刀,绑腿上还藏着斩胎刀,身上更带着老古董火枪,对面虽说穷凶极恶,可李秘也不是必死无疑的绝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时李秘也是咬紧了牙关,这些天与张黄庭修炼刀法,已经初见成效,正跃跃欲试,今番被逼到这等境地,只能拼死一搏了!

    如此一想,李秘便按住刀头,微眯双眸,朝那掌柜道:“掌柜的,你们是生意做腻了啊。”

    那掌柜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朝李秘道:“你真以为咱们这里是做皮肉生意的?”

    李秘也不由心头一紧,心说这里是程昱的地头,以这哥儿们的作风,只怕做的不是皮肉生意,而是人肉生意,背地里不知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杀他一个小捕快,又算得了甚么事!

    李秘还在思量,甄宓却冷哼一声道:“就你个老乌龟话多!”

    这话音刚落,她却是闪身而出,错掌拍向了那护院!

    李秘也没想到甄宓会率先出手,稍稍惊愕之时,那护院已经反应过来,挥舞铜头棍便迎了上来!

    “来得好!”

    这铜头棍也着实沉重,呼呼生风,甄宓一双肉掌,娇柔细嫩,若是火并做一处,哪里还有好果子吃!

    眼看着就要打着,甄宓却是陡然变掌,一把抓住那棍头,左手往水袖里摸出一个香包来,啪便拍在了那护院的额头上!

    这香包碎裂开来,白色的粉末糊了那人一头一脸,空气中弥散着一股石灰硫磺的刺鼻气味!

    “啊!”

    那护院惊呼一声,便往后退,诸多打手也是脸色大变!

    这江湖绿林中行走,时常有些下三滥的手段,甚么撩阴脚戳眼睛投毒撒石灰等等,都是为人所不齿的。

    谁又能想到,似甄宓这么个看似娇弱的女子,一出手竟是如此阴毒狠辣!

    见得伴当吃亏,打手们也是怒起,那护院更是又惊又怒!

    他本是个深藏不露的,早先与李秘作对已经是忍气吞声,如今却遭一个*偷袭,哪里能忍得住!

    他也是个见惯手段的老江湖,知道这石灰粉可不能随便抹,只能紧闭眼睛,否则遇水就发,这双招子可就要烧瞎了!

    此时他便听声辩位,挥舞着铜头棍便朝甄宓当头打落下来!

    李秘正待出手,那甄宓却又抢先一步,手袖一翻,手里便无中生有般,出现了一对唱曲儿打拍所用的牙板。

    这牙板可就有些眉目了,寻常牙板,乃是唱歌唱词之时打拍子用的,但里头也是有分别的。

    古时有个典故是这么说的,说是苏东坡在玉堂署做官的时候,有个幕僚善歌,便问:“我的词比柳七如何?”

    意思是问,我苏东坡的词跟柳永的相比怎么样?

    那幕僚答曰:“柳郎中词,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

    这里头的红牙板和铁绰板便都是打拍子用的,不过女人通常用红牙板,而铁绰板则是给男人用的。

    甄宓此时手里头拿的,并非红牙板,而是玄色铁绰板,非金非木,厚重而淳朴,看起来便有些趁手。

    那护院一棒打落,甄宓竟只是拿出铁绰板来,李秘都替她捏了一把汗!

    然而甄宓将那铁绰板一敲,竟迸出一串火星子来!

    “是火镰!”

    火镰乃是旧时取火之物,打造成月牙儿镰刀的形状,上面刻着麒麟吐火之类的图案,与火石,也就是燧石相击,便能产生火种,用艾绒之类的引燃,便能够生出火来了。

    谁也没想到甄宓手中的铁绰板,竟然还是火镰一样的玩意儿,那火星子溅射开来,护院身上便轰一声被引燃了!

    在场所有人都认为甄宓泼洒的是石灰粉,没想到竟然是*粉一类的东西,此时护院被烈焰吞噬,铜头棍落地,便四处打滚,房间里头也是乱成一团!

    那些个想要冲上来的小厮打手们,一个个手忙脚乱,一时乱了分寸,反倒不知该如何救助那护院,李秘甚至见到其中一人已经开始解裤腰带,想来是要撒尿灭火,也是让人哭笑不得!

    甄宓此时拉起李秘道:“还不走,看甚么热闹!”

    虽说对方大乱,可李秘也没想能冲破出去,甄宓拉着李秘便往窗户这边来,李秘当即紧张起来!

    “你不会是想跳楼吧?”

    虽然只是二楼,但李秘可不会飞檐走壁的轻功,如此跳下去,即便做好缓冲,估摸着也要受到很大的冲击。

    甄宓见得李秘迟疑,二话不说,抓住李秘后腰的裤带,便将李秘丢了出去!

    “走也!”

    李秘叫苦不迭,就差没大声叫喊起来,眼看着要栽个头破血流,李秘又觉着后背一紧,竟然让人如拎猫儿一般给拎住了!

    这下降速度缓了下来,李秘趁势打滚出去,卸掉坠落的力道,滚了好几圈才稳了下来,抬头一看,甄宓已经从二楼飞落,那裙摆如伞一般散开,李秘见得两条雪白修长的mei tui,难免要更加深入地用眸光探索。

    甄宓显然早有准备,双腿并拢,左手轻轻压住裙子,虽然露出两条大长腿,但好歹是保住了更往上的春光。

    这才刚落地,见得李秘就差没喷鼻血,甄宓也是好气又好笑,朝李秘道:“没出息!”

    李秘赶忙扭头,甄宓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抓住李秘便往前滚作一团,原先站立之处,竟噗噗插着几柄短刀,想是楼上之人投掷下来的!

    此时院子里头仿佛苏醒了一般,那些个老妈子厨娘等,全都变了模样,仿佛扒掉了ren pi,露出恶魔的本质一般,手持利器便围杀了过来!

    李秘被甄宓压着,也没处施展,后者一拍地板,便跃将起来,手中铁绰板便飞了出去!

    原来这铁绰板与她腰间束带是连作一处的,便如软鞭标枪一般,甩动起来,灵动如飞蛇,铁绰板如炮弹射出,当场把一名厨娘的脑袋给打破了!

    李秘得了空闲,便跳将起来,挥舞戚家刀,与甄宓往hou men冲了出去,后头则跟着青牌馆的凶徒!

    “别让他们跑了!”

    那老儒士一般的老掌柜也从二楼下来,朝这些人发号施令,一群人约莫十来个,便这般将李秘和甄宓追到了巷子里头!

    李秘放眼一看,把守hou men的老妪和陈执悟,此时也陷入苦战之中,也亏得甄宓把自己拉入房中,若自己贸然走出来,只怕也要遭殃了!

    “老妈妈!道长!这边走!”

    李秘虽然被追杀,但也不忍丢下此二人,一声大呼,老妪和陈执悟也逼退了对手,汇合到李秘这厢来。

    一行四人也只好且战且退,往巷子深处逃亡,身后的追兵却是越聚越多!

    甄宓见得此状也是对李秘破口大骂:“老娘在这窑子里躲得好好的,你个丧门星来搅个甚么局!真是前世没修,欠了你的!”

    李秘也来气,朝她回骂道:“这天底下这么大,躲哪里不好,偏生躲在窑子里,又能怪谁来!”

    两人一边逃走一边骂仗,也是看得老妪和陈执悟满头雾水。

    他们本以为甄宓就是李秘想找的那个女子,可此时见得李秘与这女子似乎是熟识,一时半会儿也搞不清楚状况,只能逃脱升天再计较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往前疾奔了十几步,他们很快就发现,前头竟然是个死胡同!

    李秘又骂道:“你个疯婆娘又不是睁眼瞎,这金陵城你没逛过还是怎地,竟带咱们到了死路里头!”

    甄宓也回骂道:“你倒是长了眼睛,便只知道盯着本姑娘两条白腿,除了打滚逃命,你还能做个甚!”

    李秘闻言,便站住脚步,不再往前,横竖也逃不了,眼下也只能拼死一搏了!

    李秘耍了个刀花,而后朝甄宓道:“漫说我只会打滚逃命,现下便让你看看老子的刀法!”

    李秘也是受够了,吴惟忠早先传授刀法之时,便告诫过李秘,刀法最重气势,若气势输了,刀锋便无法做到所向披靡,便是招式记不住也不重要,气势上一定不能输半分!

    想起这刀法要诀来,又许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激发了李秘的潜能,与张黄庭练刀的一幕幕涌上来,李秘此时竟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那戚家刀便是自己生长出来的一截手臂那般!

    李秘左脚一抬,左手抽出绑腿里头的斩胎刀,左手横短刀于前,右手拖长刀在后,便如反弹的炮弹一般,往追兵方向逆流而上!

    甄宓虽然嘴上不说,可看着李秘此时发怒的背影,她也是怦然心动,毕竟与李秘有过肌肤之亲,人说的一夜夫妻百夜恩,并非虚言,她心中也是泛起了阵阵涟漪来!

    就在她失神的这瞬间,老妪与陈执悟已经跟着李秘的脚步,撞入了人群之中,当下便展开了混战!

    李秘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左右开弓,双刀挥舞起来,一长一短也无所挂碍,竟然如行云流水,却也无人敢近身!

    然而正当此时,一声暴喝想起,追兵的后头,又出现一层黑压压的人头,只怕是敌人的援兵来了!

    这程昱乃是群英会里极其吊诡的一个匪类,阴险狡诈不说,心思又最是狠毒,这金陵城也不知潜伏了多少人手,只怕李秘今日是要栽在这里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火起火灭追踪迟

    李秘与甄宓被追杀出来,又拉上陈执悟二人,谁知竟然跑到了死胡同里头,无奈之下,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长短双刀在手,冲敌人反杀而去!

    可李秘也是帅不过三秒,这紧要关头,追兵后头竟然援兵将至,李秘也是叫苦不迭!

    李秘毕竟是个后世人,对冷兵器时代的斗杀多少有着抵触,然则眼下生死拼杀,他也无法心软,靠的就是一往无前的气势,很多时候甚至如同闭着眼睛一般,也不知自己杀伤到敌人没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也是李秘为何大开大合地施展刀法,戚家刀本来就是战阵冲杀的刀法,简单粗暴,全凭一口气,并无太多花哨,这些人也不敢靠近李秘,也正好合了李秘的心意。

    然而紧随其后的陈执悟和那老妪,可就没那么xing 玉n了,他们毕竟年纪大了,若论单打独斗或许还成,可眼下被围攻,便有些左支右绌。

    好在甄宓就在后头,她虽然穿得单薄,可也不知如何藏了不少火粉包,每丢出一个,便用铁绰板擦燃,那些人又如何敢靠近!

    眼看着就要冲破重围,援兵也已经围拢过来,不过这些援兵竟然没有停滞,而是直接撞进了人群之中!

    李秘放眼看去,为首一人白衣飘飘,挥舞着一柄修长秀剑,剑影如朵朵银花般绽放开来,可不是留在王世贞府上的张黄庭么!

    也说句心里话,张黄庭留在王世贞府上,与郑多福等人结交,李秘心中多少是有些酸楚的,可眼下张黄庭竟然与王士肃带着援兵过来,李秘也是惊喜万分!

    这些人都是王士肃养在府上的能人异士,因为王士肃喜欢舞枪弄棒,这些都是行走江湖的厉害角色,杀将进来之后,很快就帮李秘解了围。

    青牌馆的掌柜眼见事态不妙,便带着几个亲信折回青牌馆,不多时这青楼便燃起了大火来!

    此处乃是程昱的隐秘档口,此人也是担心秘密见光,横竖要逃,便捡了要紧的东西藏好,剩下带不走的便也就一把火全烧了!

    王士肃是个浪荡公子哥,这秦淮河畔的秦楼楚馆,哪有他不熟络的,此时见得火起,赶忙让人敲锣打鼓,又有人通报了巡检铺,诸多坊丁和巡检等,将水龙车都拖了出来,手忙脚乱四处奔走地展开灭火。

    巡检铺的人见得此状,赶忙急报应天府,公差衙役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周遭街坊也都纷纷出动,所幸火线并未蔓延,也算是大松了一口气。

    此时李秘也总算是安心了,只是程昱的人早已跑个没影,难免有些惋惜。

    虽说如此,但甄宓还在,此女必定知晓吕坤的下落,今次也算是没白跑了。

    然而李秘陡然醒悟过来,这甄宓可是周瑜的人,而吕坤极有可能掌握着群英会的秘密,她又怎么可能让李秘找到吕坤!

    张黄庭此时带着王士肃和郑多福过来,王士肃脸色并不好看,而郑多福竟自然而然地牵着张黄庭的一小块衣角,也难怪王士肃的脸色比死了爹还难看了!

    “李秘大哥,今次多亏了郑姑娘,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才是呢!”

    张黄庭已经改口称呼郑多福为姑娘,可见两人之间又有了升温,而王士肃则有些不满道:“这些可都是我家的奴仆,李秘你欠我一个人情了!”

    王士肃和郑多福有些得意地昂着头,仿佛在等待李秘低声下气给他们道谢。

    可李秘此时正想到甄宓的重要性,哪里管得这许多,朝张黄庭道:“一会儿应天府来人,便与府尹大人说一声,我晚些会跟他解释清楚,眼下却是来不及了!”

    李秘丢下这么一句话,便急匆匆离开,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三人,王士肃咬牙切齿,好不气恼!

    李秘也着实没时间理会这些,从巷子出来之后,便四处扫视,也好在甄宓经过这一番折腾,并未走太远。

    更重要的是,无论是看热闹还是救火的,方向都非常一致,甄宓想要逃离现场,必是逆流而走,李秘跳上一户人家的石狮上,只消一眼,便望见了匆匆而走的甄宓!

    李秘也顾不得这许多,三步并作两步,紧赶慢赶也总算是离开了人流,不远不近地跟着甄宓,加快速度跑了起来!

    出了乐康坊的街尾之后,甄宓便走过一座红桥,沿着河岸往下游而去。

    李秘本想堵住她的去路,可思来想去,终究还是决定悄悄跟踪她,毕竟她极有可能知晓吕坤的下落!

    即便她不会将李秘带到吕坤的藏身之处,起码李秘也能够探查到她的落脚之处,说不定就能掌握周瑜这方的藏匿点了!

    若说打架斗嘴,李秘或许不是甄宓的对手,可若说跟踪,李秘可是高手中的高手!

    虽然甄宓的反侦查能力极强,中途兜兜转转好几回,甚至钻入成衣铺里,换了一身衣服,可李秘仍旧没有跟丢,终于跟着她来到了秦淮河畔的一艘画舫前头来。

    这些个画舫虽然也能游湖,但多半停靠在岸边,不少已经形成了固定的地点,画舫改造成青楼,只有在放灯或者重大节日,才会放开了缆绳,让船儿在河里游一圈。

    甄宓到了这画舫前头,也不需敲门,便钻入了船舱之中。

    李秘可不敢冒头,蹲守了许久,发现甄宓没有出来,画舫之中也再无他人,这才悄悄潜伏过去,耳朵贴在舱门上,仔细偷听船舱里头的动静。

    因为实在太过安静,李秘的耳朵嗡嗡作响,也听不到甚么动静,正考虑该推开舱门进去,还是先检查这画舫一番之时,舱门却陡然打开,甄宓闪电出手,一把抓住李秘,便将他拖入了船舱之中!

    “嘭!”

    李秘的脑袋磕碰到船板,也是头昏眼花,他的反应也是极快,一把抓住甄宓的手臂,托住她的手肘便要反扭!

    贴身肉搏可是李秘的拿手绝活,更何况甄宓是个女子,如此纠缠多少有些忌讳,李秘便占了便宜,又岂会落入她的手中!

    然而李秘终究还是低估了甄宓,被李秘反扭之后,甄宓竟张开双腿,绕过李秘的头顶,整个人都翻转了过来!

    李秘没想到甄宓如同泥鳅一般,双腿便要反剪她的腰肢,两人你来我往,如交尾的雌雄双蛇一般,到得最后,两人都是动弹不得了!

    一股幽香扑鼻而入,李秘的脸贴着一团温热,这船舱里头昏暗无光,也不知是哪个部位,只感受到甄宓浑身发烫。

    “你,你倒是好占便宜!还不放开!”甄宓虽然言语轻佻,作风浪荡,可此时却羞臊得声音都发抖,想来她的本性也未必如表面那般放浪。

    李秘哪里肯放,对付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需要讲风度,否则最后只有害死自己!

    “想让我放开也好说,只要你告诉我吕坤在哪里,我马上就走,绝不纠缠你半分!”

    甄宓闻言,也是气恼,朝李秘道:“我我好歹跟你难道就比不上一个老头子要紧么!”

    甄宓提起这一茬来,李秘也心旌动摇,毕竟她可是李秘在这个时代占有的第一个女人,若说李秘浑不在意,那根本就是骗鬼的了。

    如此一想,李秘也就松开了些,没想到刚刚放松,甄宓一只脚挣脱开来,鞋底直接踹在了李秘的下巴上!

    李秘也是猝不及防,牙齿咬合,舌头顿时剧痛,一股温热腥甜灌入喉咙,差点把半截舌头都给咬下来!

    被她摆了一道,李秘也是气氛,手脚并用,又把她给锁了起来,这一次李秘倒是感受得非常清晰,甄宓的头,就在他的下腹往下,脸就贴着李秘的要紧处!

    “你个王八蛋!你你卑鄙!你无耻!”

    李秘也火了,吐出一口血沫来,朝甄宓恶狠狠道:“你再恶言恶语的,可莫怪我堵住你的嘴!”

    甄宓气急了,朝李秘反驳道:“你又来吓人,你我手脚都不能动,你拿甚么来堵我的嘴!”

    此话刚刚说完,她便觉得脸颊被顶了一下,就好像布袋里不断跳动的青蛙一般,她顿时醒悟过来,脸都羞得快要滴血,又气又急,眼泪都落了下来!

    “你不得好死!”

    李秘也不再动作,而是朝她说道:“你再多嘴我可就管不住那玩意儿了哦!”

    甄宓闻言,果真老实了下来,李秘这才朝她问道:“吕坤是不是在你们手里?”

    甄宓不答话,李秘也恼了,又顶了顶她的脸,然而甄宓也是发狠,此时张开樱桃小嘴,竟然一口咬了下去!

    这种痛楚或许只有生孩子的女人才能体会,李秘被咬了一口,哪里还能坚持,当即放松了手脚,甄宓顿时挣脱开来,一脚便踢在了李秘的头上!

    “嘭!”

    李秘的后脑重重砸在船板上,耳朵嗡嗡作响,眼前又是一片漆黑,感觉自己就像躺在一朵乌云里头一般,渐渐也就没了知觉。

    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似乎听到了甄宓的身影,含含糊糊,也不知说些甚么,不过李秘可以确定一点就是,落在这甄宓的手里,自己只怕如何都没有好果子吃了。

    虽然两人有过最为亲密的接触,但李秘尚且搞不懂她的动机,不知那次她为何要这么做,许是她生性放荡,又许是周瑜另有安排,亦或者还有别的阴谋,李秘不得而知。

    但李秘知道,这甄宓对他并没有手下留情,当初在蔡葛村把他用猪笼沉入江底如是,在青牌馆也如是,现在更如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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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棺介绍:
更漏为何倾斜 掩盖罪恶的黑夜 是谁子时把琉璃盏打灭 带红泥的绣花鞋 牡丹又染了谁的血 在滂沱的雨夜 有人亡命,有人喋血 而我推开沉沉棺盖,写下尸格的第八页推棺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推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推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