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听君讲述妖书事
借助李秘的帮助,姜壁总算是调查出一些眉目来,不过李秘也指出了这种调查结果的一个最大lou dong。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就是这些资料都是姜壁从民间搜集汇总的,没有足够的权威性,想要证实,必须进行大量的走访,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毕竟这些是调查的基础,是他们最根本的数据库,如果无法保证真实性,那么后续的所有推测,都只是空中楼阁罢了。
姜壁自然也明白,可如今周瑜几乎被奉若神明,除了李秘和他姜壁等少数几个人,又有谁会去调查周瑜?
没有足够的人手,又如何满天下走访那些地方志或者传说野史札记的作者,却求证真假?
“这些个书家里头,哪一位权威最重,最是可信?”
李秘也是为了节省人力,先抓重点,找到里头最可信的一位去求证,应该是最明智的选择了。
姜壁被李秘这么一提点,也顿时来了精神,在桌上翻找了片刻,又跑到书架那边去了。
这书架也是项穆特地为他们准备的,他们会将姜壁所搜罗的书籍,照着时间前后的顺序排列起来,方便检索翻阅。
也正因此,姜壁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便找出了一部书来,只是当他看到作者之名时,却紧皱眉头了。
“此书数次提及群英会,记录详备,只是……只是这书家却未必好找……”
李秘也不由疑惑,能够出书的人,可都是有头有脸,有名有姓,除非已殁,否则又岂会难找?
袁可立也凑了过来,扫了一眼,不由轻叹了一声:“没想到竟然是他……”
李秘将那部书拿过来一看,作者名唤吕坤,这名字倒是有些时曾相识,只是一时半会儿也没能想起更具体的细节来。
“吕书简杂学百家,最喜摸索钻研这些奇闻异事,最近听说些了一部《*语》,也是旁征博引,满篇奇怪,能写出这样一部书来,也就情有可原了……”
袁可立如此说着,李秘不由恍然,没想到竟然是他!
早先已经说过,李秘对古时冤案可是非常熟悉的,也难怪他觉得吕坤这名字如此熟悉!
“这吕坤已经致仕了吧?”李秘如此一问,袁可立也点了点头,朝李秘反问道:“你不该知道这个案子啊,我记得你是今年才进的公门吧?”
李秘也生怕记载与史实不符,如今难得有个了解的机会,便摇了摇头道:“只是道听途说,内幕却是不得而知,还望贤兄解惑一二。”
袁可立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才开口道。
“吕书简乃当世大儒,早先是山西按察使,彼时我还在山西道当巡按御史,与他也是有过不少交往,只是没想到他遭了无妄之灾,卷入了妖书一案,不得不破落致仕了……”
姜壁闻言,也难免感慨,朝李秘道:“这案子也着实恼人,当初我也想过要上书言事,只是人轻言微罢了……”
二人如此一说,李秘也是心头激动,还果真是明末冤案之一的妖书案,真让他李秘给撞上了!
这妖书案说来也简单,但牵连很广,延续的时间太长,本身到没什么离奇之处,只是牵扯到东林党和国本之争,所以才造成了轰动一时的影响。
事情的经过也并不复杂,这吕坤是个文化人,喜欢写书,那段时间心血来潮,就采辑了历史上一些贤妇烈女的事迹,写了一本《闺范图说》,要教天下的女人如何做一个好女人。
这位老兄也果然是甚么都敢写,难怪会知道群英会这样的神秘组织了。
本来也没甚么,出书也就出书了,只是有个叫陈矩的太监出了宫,见到这部书,便带回了宫里,献给了郑贵妃。
郑贵妃也是个好面子的,当时皇后无子,她却给万历皇帝生了个儿子朱常洵,这女人估摸着也是想要把皇后挤下鸾台,所以就找了些人,加了几个好女人到书里,把自己也写到了书的最后部分,让她的伯父郑承恩和兄弟郑国泰重新刊印,这《闺范图说》也就成了她写的了。
若只是这样,那也就罢了,没来由惹出这么多事来,只怪这吕坤也是个多事的,当时他已经升任刑部侍郎,官儿也不小了,在朝堂上也能说上话了,便给皇帝上了个奏章《忧危疏》。
若是说的好话,也没后来的故事了,这吕坤自认为是忠臣,上书劝说万历皇帝不要乱捞钱,更不要乱收钱,否则大明江山不保云云。
吏科给事中马上站出来弹劾吕坤,说他居心不良,早先就写过一本《闺范图说》,偷偷送进宫来献给郑贵妃,如今又要说皇帝的坏话,绝对没存甚么好心眼!
吕坤听了也急火,赶忙给自己辩解,《闺范图说》只是教人怎么做个好女人,自己也没送进宫里巴结郑贵妃,恳请皇帝和文武百官明鉴,对比一下就知道了。
因为万历皇帝心疼郑贵妃,对这个事情也就装聋作哑,留中不发,懒得理会他们。
可这个时候,却有人给《闺范图说》专门写了一篇跋文,名为《忧危竑议》,以传单的方式,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这个跋文嘛,就是写在文章前头的序言,或者也可以算是后记,叫做题跋或者跋尾,就是对文章的内容做一些评价或者总结概括,有时候也会说一说写作的经过与心得之类的。
关键是这篇跋文,竟然将《闺范图说》与立储的问题联系在了一处!
当时万历皇帝的皇后没有生养,除了郑贵妃生了个龙子朱常洵之外,其实还要一个大皇子,名叫朱常洛,也就是后来的一月天子,只当了二十八天皇帝就驾崩了。
这朱常洛虽然在位时间最短,但也最具chuan qi性与戏剧性,因为明末三大案,几乎都与他有关联。
不过万历皇帝对朱常洛这个长子并不喜欢,因为他是万历皇帝一时冲动,临幸了一个宫女才生下来的。
以东林党为首的官员们,本着长幼有序的规矩,希望能够立朱常洛为太子,但万历皇帝却对郑贵妃宠幸到了极点,郑贵妃想要立朱常洵为太子,所以万历皇帝只能一直拖着。
这个太子之位的争夺,也就是明末三大案之一的“国本之争”,这一争就是十五年,当然了,这也是后话了。
说回这个跋文,把《闺范图说》跟立太子的事情搅和在了一起,说是吕坤等人包藏祸心,其实是想与郑贵妃等人勾结,讨好郑贵妃,是早已组成了党羽,目的就是要废长立幼,让朱常洵当上太子!
郑贵妃的伯父郑承恩得了消息,便怀疑是戴士衡和全椒知县搞的鬼,因为全椒知县樊玉衡早先就上疏请立皇长子朱常洛为太子,对郑贵妃大加指责。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万历皇帝也不能再袖手旁观了,于是便站出来,说《闺范图说》是他送给郑贵妃的,但又把戴士衡和全椒知县樊玉衡给打了一顿,说他们结党造书,妄指宫禁,妖言惑众,把他们贬谪到了雷州和廉州。
最冤的还是吕坤,因为这个事情,只能提前退休,回家继续写书去了。
所以说作为一个男人,千万不要随便写书,教女人怎么做个好女人,这是没有好下场的。
虽然妖书案算是告一段落,但里头参杂政治斗争,只要万历皇帝一天没有决定太子的人选,这桩旧案就极有可能被翻出来,所以也没谁敢再去找吕坤这个倒霉蛋。
别人或许不知道,李秘却是清楚的,不久之后,就会掀起第二次妖书案,牵扯更广,影响更糟糕!
对于妖书案这样的大案,案情经过并不复杂,也不需要太多调查,之所以如此恶劣,完全是政治斗争在作祟,李秘也不想掺和进去。
但吕坤既然知道群英会的消息,他就必须要去求证,若他是个朝廷官员,或许还有所顾忌,可他不过是个捕快,就算跟吕坤去逛窑子,只怕也没人会把他跟妖书案甚么的牵扯到一块来。
不过李秘也有些担忧,因为他已经通过秋冬得知,王士肃身边那个郑多福,就是郑贵妃的堂亲,眼下郑贵妃正当红得宠,这个郑多福姑娘若想要欺负他李秘,也实在让人头疼。
袁可立和姜壁将妖书案的内幕都讲完,本以为李秘会望而却步,毕竟他们是如何都不敢去找吕坤的。
然而李秘却好像没听进去一般,点了点头,表示已经清楚,而后朝二人问道。
“那吕坤目今在何处?”
袁可立也是摇头苦笑,正要劝说,姜壁却扯了扯他的衣袖,抢先朝李秘回答道。
“吕书简本是归德府宁陵人,早先皇上是将他贬到南京这厢来的,只是他受不了这个气,便ci zhi卸任了,眼下估摸着应该还留在南京,不过落叶归根,只怕很快就会回河南老家了……”
李秘自然知道袁可立担心他会因此惹上麻烦,但也理解姜壁急于调查王佐的真相,对二人的小动作也权当没看见,既然吕坤在南京,想来自己也该往南京走一遭才是。
无论如何,这吕坤刚正不阿,为政清廉,乃是万历三大贤,中国古代《二十四儒》之一,那是真正的经世大儒,而且杂学百家,甚么政治经济军事刑法农事水利教育音韵医学道法玄学,几乎没有他不涉猎不研究的。
这样的奇人,知晓群英会的底细,又有何奇怪?李秘又岂能不去看一眼?
第一百三十六章 押送囚犯金陵地
袁可立也清楚李秘的性子,一旦决定下来的事情,与其苦口婆心地劝阻,不如全心全意去支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在山西道做御史之时,与吕书简有过交往,既然你决意要去探访,我便修书一封,与你带去,权当引荐则个了。”
听得袁可立如此一说,李秘也笑了:“上回我带着你的信往嘉兴府走了一遭,便拜了个便宜师父,学了不少本事,还送我一柄宝刀,今番你又给我一封信,也不知道能捞甚么宝贝回来,哈哈哈!”
袁可立也是哭笑不得,笑骂道:“吕书简如今是人人避只有恐不及,你去了别惹麻烦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还想占甚么利头!”
两人调侃了几句,袁可立便在书案上写起引荐信来,而此时项府的门子却领着一名衙役,急匆匆走了进来。
“总捕,县太爷有急事,着急寻你回去呢!”
李秘听了也是无语,姜壁却是一脸羡慕,朝李秘调侃道:“看来这县衙还真离不得贤弟,你这总捕也算是实至名归了。”
李秘也苦笑道:“甚么名不名的,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不过是个天生劳碌命罢了。”
此时袁可立也将引荐信写好,让人取来信封装好,又烧了火漆来封住,这才交给李秘。
李秘与二人交托了一番,正要向项穆辞行,此老却赌气道:“你小子把我这里当成窑子一样逛,要走便走,莫在我面前假惺惺!”
李秘也知道他言不由衷,朝他拱了拱手,便跟着衙役回到了县衙来。
简定雍在花厅里头来回踱步,见得李秘,便迎上来道:“你可算是回来了!”
李秘赶忙问道:“明府这般急躁,又是为的哪般?”
简定雍叹了口气道:“还不是为了你小子么!”
“我?”
“我知那王士肃公子与你有些龃龉,今番他给府尹大人建言,说是让你押送女倭贼与那厄玛奴耳等一干人物罪证,随着往应天走一遭呢!”
早番也已经说过,虽然这些事务是逐级上报,但su zhou府乃是江南重镇,地位比较特殊,属于南直隶的管辖范围,也就是说su zhou府直接归南京管辖,应天府虽然不能代表南京陪都六部,但也是南京地头上的办事机构。
张孙绳与罗儒望对李秘非常的看重,虽然也知道王士肃与李秘有些不愉快,但他们并不知道其中还有范重贤与吴白芷这么一层关系,直以为李秘和王士肃之时在县衙结下的梁子,所以也就没想这许多。
王士肃本来就是跟着下来玩耍的,这些个世家子从来就没甚么耐性,好东西到了手里,三两日也就厌了,便是讨厌一个人,欺负三两日,也就过去了。
再者说了,张孙绳毕竟是应天府尹,正三品的官儿,王士肃他老子王世贞虽然是兵部侍郎,但只是个虚职,并无实权,南京陪都没有军事管辖权,一个兵部侍郎的官衔,不过是用来养老罢了。
若不是还有当世鸿儒的美名,他王士肃在世家子里头根本就无法吃得开。
所以张孙绳自认为王士肃看在他的面子上,也该与李秘和解,加上李秘在宴会上那首诗作实是惊艳,又有罗儒望青睐,张孙绳也就起了爱才之心。
毕竟这桩功劳可是李秘拱手送shang men来的,如今虽然发了嘉奖,但碍于李秘的出身,又没法子给他加官进爵,只是一些个钱财的赏赐。
张孙绳便想着把李秘带到南京去,指不定能够通过南京的同僚,给李秘谋个正经出身。
他也向简定雍查问过,李秘家中已经没人,也就是说,这贱籍完全可以摆脱,又何必眼睁睁看着李秘这般有才华的人,一辈子就当个捕快?
只是这桩事需做得隐秘一些,他也就没向简定雍道明心意,没想到简定雍却是往最坏的方面去考量了。
他是知道李秘与范重贤之间有龃龉的,而且范家父子对李秘也是极尽刁难,今番范家父子跟着周瑜出海了,没想到又来了个王士肃。
张孙绳是云南左布政使,刚刚回来当应天府尹,对这些世家子的关系并不清楚,可简定雍却是su zhou府地头的人,自然对他们的关系一清二楚。
李秘今次若跟着去,只怕王士肃还不知使甚么手段来对付他呢!
一旦到了这六朝古都金陵之地,王士肃便如同回家了一般,南京的世家子们,没有一个是他不认得的,而李秘则是物离乡贵,人离乡贱,这背井离乡贱如狗,无依无靠的,可不得被王士肃拿捏到死啊!
李秘本以为简定雍又有甚么为难之事,原来却是担忧他李秘,心头也不由感到温暖,朝简定雍道。
“小人谢过明府挂怀,不过这是应天府的意思,小人总不能违抗,给明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知道明府担忧甚么,不过我今番去是为了公事,一路上王士肃也不敢对我如何,若因为他胡搅蛮缠插科打诨,让人犯走丢了,或者出个甚么岔子,便是府尹大人也饶不过的……”
“等交了差事,小人便离开金陵,他便是鞭长也莫及,又能奈得我何?”
其实李秘也是担心简定雍好心办坏事,他正愁着如何去南京寻那吕坤,眼下是瞌睡了便有人送枕头,跟着张孙绳等人出发,也不知省却了多少麻烦。
当然了,查访吕坤的事情,自然不可能让简定雍知晓,所以李秘也只好编造了一些善意的谎言。
简定雍知道李秘是个有本事的人,便是张孙绳不提这一茬,往后李秘也会让宋知微的理刑馆给调走,明知道李秘并非池中之物,眼下又岂能不趁机烧一把冷灶。
虽说里头有着自己的考量,但到底也是发自真心为李秘担忧,所以言语间也就流露出真心实意来,好在李秘也能够感受到,也就足够了。
“我知你艺高人胆大,但这些个世家子惯会整治别个,你好歹也是要多留个心眼,我虽然只是个知县,但王世贞王侍郎也算是我半个座师,今番便修书一封,与你带去,实在调和不来,便拿了这信去找他老人家说话吧。”
李秘也没想到,王世贞竟然还是简定雍半个老师,眼中也难免流露出讶异之色来。
简定雍见此,也有些自嘲:“怎么?看不起本县么?”
李秘赶忙摇了摇头:“小的岂敢……”
简定雍也摆了摆手,朝李秘道:“无碍的,王师桃李满天下,整座朝廷的官员里头,五个便有一个要尊称他一生王先生,这信我也是厚着脸皮写,至于他老人家还记不记得我,念不念这份情,就看你造化了……”
李秘心里也是哭笑不得,终究还是袁可立的信好使,不过人堂堂知县,能对你这么个捕快这般挂怀,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李秘也很感念这份恩情。
“那小的就先谢过明府了。”
简定雍也不多说,写了信之后便打发李秘回去,也不用点卯,更不用操心人犯押送之类的事情,让李秘回去歇半天,午后便与张孙绳等人汇合,一并启程。
李秘回到吏舍之后,秋冬便迎了上来,听说李秘要去金陵,顿时有些难过起来。
李秘也知道她的心思,虽然自己只是个捕快,没资格带奴婢,但总不能把秋冬一个人丢在县衙里,让她去项穆府上,倒是个不错的落脚之地。
只是秋冬却不乐意,朝李秘摇头道:“秋冬这二十年颠沛流离,如货物一般让人推来推去,眼下碰到李大哥,再不想被人丢开,若李大哥真要送我走,也别送去项府了,奴婢自家回吴将军那处便是……”
秋冬平日里可是百依百顺,不敢有丝毫违逆的,此番想来是真的想追随李秘。
李秘见得秋冬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心中也是不忍,只好摇头苦笑道。
“带你去可以,但苦头是你自找的,可别怨我。”
秋冬听得李秘松口,赶忙抹掉眼泪,脸上笑容如同夏日里绽放的花儿一般艳丽。
李秘与秋冬休整了一番,便有人过来请,却是罗儒望身边的圣裁者米迦勒。
这红毛鬼与李秘是不打不相识,对李秘也是友善,也可能是罗儒望叮嘱过他,此时他对李秘也是毕恭毕敬。
李秘早已让秋冬换了男装打扮,与简定雍打了个商量,便给秋冬置了一套衙役的行头。
秋冬身量颀长,相较寻常女子丰腴一些,平日里粗手粗脚做事,也颇有几分英朗之气,装扮起来,倒也没太大的破绽。
王士肃见得李秘前来汇合,不由心头大喜,本以为李秘要做那缩头龟,没想到李秘竟还真敢来!
倒是他身边的郑多福,一眼便看穿了秋冬的装扮,只是与先前不同,她对秋冬已经没有了那种亲近感,形同陌路一般,想来已经将秋冬划归到了李秘这边来,往日的情谊也就没了。
毕竟她是郑贵妃的堂亲,那是国亲家里的大xiao 激e,秋冬不过是吴白芷的贴身丫鬟,初次见面难免有些“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如今却是没有了。
李秘也没多作计较,大大方方与张孙绳行礼,又与罗儒望寒暄,待得县衙方面将浅草薰和厄玛奴耳等一干人犯押入囚车,大部队也就缓缓往北,往应天府上路了。
李秘望着渐起的烟尘,再看看时不时会投来眈视的王士肃,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今番到南京,一定要找到吕坤,彻底搞清楚王佐和群英会的底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清风夜雨黄绫驿
su zhou往南京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毕竟是午后启程又是浩浩荡荡好大一支队伍拖拖拉拉直到傍晚才抵达了su zhou城外二十多里处的黄绫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时暮色已浓,清风送细雨,倍感旅途之惆怅,驿站外头是一座青石拱桥,不知名的小黄花开遍了小溪旁,真真是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虽然张孙绳指名道姓要李秘来押送,但其实李秘并不需要操心些甚么,凡事有吴县的衙役和应天府方面来勾当,张孙绳甚至还给李秘安排了一匹小矮马。
虽然心疼秋冬,但李秘终究只能让她步行,若让她坐上马背,也太过明目张胆了些。
因为急着赶到驿站,中途并未歇脚,罗儒望等人也没能顾及着与李秘说话,王士肃和郑多福安逸地躲在马车里头,李秘便时不时牵马而行,与秋冬说些悄悄话儿,派遣旅途的枯燥,也给她一些心理支撑,毕竟他看得出来,秋冬只怕脚已经磨破,走路姿势都有些别扭了。
好在没走多久,天色阴暗下来,下起了小雨,随行的扈从都开始看顾大车,李秘便将那匹小矮马让给了秋冬。
这丫头虽然在吴惟忠府上当奴婢,但吴白芷喜静不喜动,她也没机会能学会骑马,李秘便扶住她的腰肢,帮她上了马背,又牵马缓行,秋冬才舒缓了下来。
su zhou府毕竟是江南重镇,水陆两道也是四通八达,无论是商业还是guan fang,都需要畅通无阻的交通条件,所以驿站也就必不可少,而且规模还不小。
黄绫驿就在官道旁,是前往金陵的必经之路,早先只接待guan fang人员,后来一些个官宦人家的家属,也可以享受驿站的接待,开了先例之后,规矩也就越来越松,只要是有钱的正经人家,都能够住进驿站来歇脚。
不过应天府尹的名头实在太大,驿站也提前驱赶了闲杂人等,剩下的都是一些关系比较硬实的住客,只是为了避嫌,仍旧是缩在屋里头,不敢出来抛头露面。
诸多衙役和扈从是没资格住房间的,李秘自然也不例外,不过他到底是心疼秋冬,便厚着脸皮向张孙绳提了一嘴。
虽然这一路风尘仆仆,秋冬脸上蒙尘,与衙役们无异,但到底是女儿家的体态,张孙绳阅人无数,自是看得出来的。
他今遭带李秘上应天府,就是为了栽培和提拔这个年轻人,这个方便又岂能不给。
虽说如此,但也不好做得太出格,便给李秘和秋冬安排了一个丙字号的下等房。
这房间虽然不大,但很是干净,最让人满意的是,竟然还准备了热水。
女人不方便长途行脚和远航,并非没有道理,大老爷儿们十天半月不洗澡也不打紧,可女儿家便是一两天也就受不住了。
李秘也是体贴,见得驿站的劳役妈子送来热水,便借故走出了房间,站在门口外头抽烟。
外头雨势越发大了,气温也渐渐低下来,格外的清凉,李秘看着对面房间忙忙碌碌的身影,看着驿站院子里行色匆匆的驿卒,倒也有趣。
秋冬显然也没敢耽搁太久,不多时便开了一道门缝,却不见招呼李秘。
李秘走进房间,却见得秋冬缩在床上,被单盖得严严实实的,不过这被单很是单薄,能够看得出她并未穿衣服。
李秘此时才想起,因着下雨,他们的行囊都泡了水,换洗的衣服都湿透了,秋冬也是没干爽衣服可以换。
“你且等一等,我去给你找一身干爽的新衣服。”李秘也没敢多瞧,背着秋冬如此说道,秋冬却出言阻拦道。
“别李大哥你别走,我一个人会怕”
李秘想了想,也确实如此,驿站虽然已经清场,但秋冬毕竟是个女儿家,到底是不放心的。
“那我出去抽斗烟,等一会儿老妈子来了,再让她去找衣服。”
李秘说着便要往外走,秋冬却又开口道:“李大哥你身上都湿了,还是先洗个热水澡免得着凉了”
“我我一会儿再洗吧”
“一会儿热水都要凉了李大哥不必顾忌这么多的,秋冬是你的奴婢,没能伺候李大哥已是不该,大哥不用避讳奴婢的”
李秘也知道,古时奴婢,尤其是通房丫头,伺候主子洗澡也不是甚么稀奇事,暖床侍寝也是寻常,眼下是出门在外,又假扮了身份,哪里顾得这么多。
虽说如此,李秘到底还有些迟疑,但人女孩子都已经不顾脸皮地主动开口,担忧他会着凉,自己也不该往龌蹉邪恶的方面想。
可自己同样也没有能换的衣服,便朝秋冬道:“先等妈子寻了干爽衣服来了再洗吧。”
因为应天府尹大驾光临,整个驿站都忙得脚不沾地,一点不敢怠慢,那老妈子很快就折回头来,李秘便让她取了两套衣服过来。
虽然只是粗布衣服,但好歹是新的,秋冬也非常满意,李秘走出去,待得秋冬穿好衣服,这才进来,绕到帘子后头,用剩下的热水,快速地冲了个澡。
待得李秘出来之时,秋冬已经坐在床边,一脸羞臊,深深埋着头,也不敢抬头看李秘。
气氛也果是尴尬,虽然秋冬是奴婢,但毕竟是大家闺秀出身,姿色气质都不错,秀女新浴后,满脸粉桃红,也是别有风味,李秘都有些心旌动摇,便朝秋冬道。
“我出去给你找些吃的。”
见得李秘狼狈而走,秋冬有些好笑,又有些失落,不过李秘很快就端着食物回到房中,两人吃了饭之后,秋冬便打了个地铺,显然是要将床让给李秘。
李秘从未将秋冬当奴婢一般看待,自然不会同意,一番佯怒,这才让秋冬安心睡了床。
外头夜雨绵绵,房中却格外温热,仿佛两个人越发火热的身子,将整个房间都烘热了。
李秘不由想起了姚氏,也不知道她真实身份,甚至连她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李秘回想起来,只记得她那丰腴的身子,细腻的肌肤,与她的年龄根本就不匹配,或许她比谎称的要更年轻。
想起这些来,李秘难免有些心猿意马,他分明能够听到秋冬急促的呼吸,他知道这个女孩也紧张得无法入睡,他更知道这是一朵任他采撷的花儿,只是他却不想这么做。
因为这份纯真对于古代女子而言,实在太珍贵,又岂能因为自己一时冲动而毁掉一个女子的一生?
两人就在房里这么捱着,秋冬许是想跟李秘聊一聊,几次三番却又不好开口。
李秘生怕开口之后会把持不住,也就强忍着不说话,直到约莫三更时分,终于打破了沉寂,只是这种打破沉寂的方式,并不是李秘想要的。
“啊!”
一声惨叫打破雨夜的寂静,而后便是乱哄哄的动静,整个驿站便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瞬间变得狂躁起来!
出门在外,也不能太随意,加上又与秋冬同房,李秘只是和衣而睡,听得动静,便朝秋冬沉声叮嘱了一句:“别乱跑,呆在房里,锁着门,除了我之外,谁也不给开门!”
秋冬也被吓住了,一时没有回应,李秘又大声叮嘱道:“千万记住!不是我,别开门!”
秋冬此时才木然地点了点头,李秘已经推门出去了!
到了门外,李秘便看到整个院子四面房间全都亮起灯火来,楼上楼下也都被这惨叫声给惊醒了。
由于李秘并未入睡,所以他最早推门来查看,此时便看到二楼的一间甲等房门口大开,几个人正在门口哇哇呕吐!
“王士肃?”
李秘此时已经走进,但见得王士肃和郑多福,以及张孙绳等人,都趴着或蹲着,毫无形象地狂吐着!
“不会发生甚么人命案子的吧?”李秘心中也是疑惑不解,走近了便问道。
“发生了甚么事?”
张孙绳听得李秘声音,便抬起头来,刚想开口说话,又是一阵犯恶心,而旁边的王士肃和郑多福等人,却一直埋着头在呕吐,看样子是他们在抠着喉咙,强行呕吐!
张孙绳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话来,便朝身后指了指,李秘只好自己进入了房间来。
此时这房间便如同张开大嘴的凶兽一般,虽然点了不少烛台,灯火通明,却给人一种诡异的逼迫感。
中间的餐桌上摆着不少美酒佳肴,尚且温热,袅袅冒着微烟,想来这几个人也是长夜漫漫,喝酒畅谈,只是奇怪的是,郑多福这么个女子,即便女扮男装,也不可能参与进来,她又为何会在房外?
餐桌上的酒食打翻了一部分,想来该是他们惊慌之际所为,李秘没有见到凶案现场,更是疑惑不解,他们到底为何会如此惊恐,又为何要抠嗓子眼拼命狂呕?
李秘不由将目光转移到了餐桌上,这驿站为了讨好应天府尹也是煞费苦心,即便是深更半夜,几位大人要秉烛夜谈,也准备了极其丰盛的酒菜。
这满桌子山珍海味鸡鸭鱼肉,虽说丰富,却也寻常,李秘也没见有甚么出奇之处。
正要走出去问张孙绳之时,李秘的眸光却落在了他们座位前的木桶上!
这木桶里头还剩下一半的米饭,在座的碗里或多或少也都剩了些,想来他们也准备结束酒宴,各人都吃些米饭来饱肚。
看着这木桶以及他们碗里吃剩下的米饭,李秘终于知道他们为何要抠着嗓子眼狂呕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驿站五色肉糯米
这小小的一木桶饭,竟然让所有人狂吐不止,里头到底有些甚么东西?
李秘随手抓起一根筷子,只是随意拨了几下,顿时胃部发凉,肠胃发紧!
这五色糯米饭想来是当地的特色米饭,里头还有些滑溜溜的树叶子,以及一些粗粮和肉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关键就在于里头的肉!
李秘起初扒拉到一段小的不规则骨,以为是羊蹄之类的,直到他看到那半截手指!
而且这半截手指带着皮肉,能够非常明显地看得出,是经过了烟熏和腌制的!
这驿站的人是不要脑袋了么,竟敢用人肉干来煮饭给应天府尹吃!
张孙绳贵为应天府尹,这一顿饭又是跟王士肃罗儒望等人一道吃的,可以说最尊贵的几个人,全都吃了这桶人肉饭!
此时外头也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李秘听到张孙绳气急败坏地咆哮道:“给我把那狗驿丞给抓起来!”
“不不不!把整个驿站都给我封了!所有人抓到院子里来!”
李秘也不忍直视这饭桶,便走了出去,此时张孙绳等人已经缓了过来,不过经过这大半夜吃喝,此时吐得遍地都是,实在狼狈到了极点。
张孙绳毕竟是个经事的,此时已经缓过来,可仍旧脸色苍白,神情阴沉,双眸通红,那是暴怒到了极致的!
这古代缺衣少粮的,易子而食也不是没有,许多残暴的酷吏也会有这样的恶劣行径。
尤其战国时期,吃人肉的事情也并不少见,到了后来,口味也刁了,又开始吃婴儿了。
当然了,吃人肉的目的也有所不同,有人是为了泄愤,有人为了惩罚或者示众,有人是单纯变态,有人则是为了表忠心。
殷商王朝末期,商纣帝子受辛把儿子姬考给杀了,煮了一镬肉羹给他的妃子姬昌吃,姬昌为了表忠心,只能吃下去了。
可这些毕竟都是在上古,当时并未如现今这么开化,只是无论如何辩说,驿站的人将人肉干混到五色糯米饭里给张孙绳等人吃,又出于何种目的?
若痛恨这些官员,不如干脆下毒,全都毒死作罢,因为下毒和掺人肉,得到的下场都差不多,必定会遭到张孙绳等人的强烈报复,若真有甚么仇怨,下毒比掺人肉可要爽快多了。
如果说只是为了戏弄或者恶心一下这些官员,代价也实在太大了些,驿站也就这么大,伙夫厨娘拼拼凑凑也就六七个人,很容易就会被追查出来,又是何苦来哉?
再者,关键的问题也就随之而来了,这人肉干固然恶心,但这些人肉干是如何得到的,只怕更恶心!
若是盗墓偷尸,听着就要反胃,若说是现杀现卖,那就更是血腥,背后更是隐藏着凶案!
张孙绳雷霆大怒,手底下的人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很快便将驿站的所有人都集中到了院子里头来。
虽然还下着雨,但张孙绳也顾不得这许多,冒着雨便走到了院子里头来。
驿丞是个五十来的小老儿,此时佝偻着身子,瑟瑟发抖,只怕此时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得罪了应天府尹,两人之间地位差距可是天上地下,他又岂能不恐慌!
张孙绳朝李秘使了个眼色,李秘也会意,便将那桶人肉饭给端到了院子里来。
毕竟王士肃和郑多福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而罗儒望也是由米迦勒搀扶着,倒是李秘镇定如常。
那驿丞见得这饭桶,便小心翼翼地朝张孙绳道:“府尹大人,这驿站简陋,粗茶淡饭的,不过小人自认已经竭尽所能,求大人切莫责罚……”
驿丞虽然不入流,但自称一句卑职还是可以的,只是相较之下,应天府尹实在太大牌,驿丞也是不敢用卑职,而只以小人自居。
张孙绳也看得出,这惶恐战兢的驿丞只怕是真不知情,毕竟他做过云南左布政使,又能当上应天府尹,阅人无数,经事繁杂,这一点眼力还是有的。
只是心中实在太气恼,当即一脚将那饭桶踢翻,朝驿丞冷笑道:“怎么回事粗茶淡饭,里头不是还有肉么!”
提到个肉字,连他自己都喉头耸动,差点没吐出来,那驿丞直以为是这五色糯米饭做得不好,便蹲下来仔细查看,岂知那饭桶打翻之后,底下那些手指节,大脚趾头之类的人肉杂碎全都给翻了出来!
“啊!”驿丞大叫一声,便往后摔了个屁股,双手撑在泥水里,不断往后退,吓得是三魂不见了七魄,驿丞的其他人也是惊呼连连,纷纷躲避!
驿丞平日里迎来送往,也是个晓得做人做事的,此时知道大难临头,当即跪倒在张孙绳面前,苦苦申辩与哀求!
“府尹大人,小人实是不知情,还请大人宽宏大量,小人必定查个清楚,揪出元凶,必教那人不得好死!”
张孙绳也没好气地踢开他道:“本府还需要你来查个甚,伙房的人全都给我站出来!”
伙房的人见得这人肉饭,早已一个个吓成了呆头鹅,此时一个个颤抖着不敢挪动半步,让驿丞一个个给踢倒在地。
“哪个做下的好事,赶紧出首,否则一概不问,全部获罪!”驿丞也是咆哮着怒骂道。
应天府尹对于这些伙夫厨娘而言,是在太过高高在上,太过威严,所以当张孙绳说话之时,他们根本无法做出反应来。
可驿丞是驿站管理者,他们每日都感受到驿丞的尊威,此时才晓得求饶道。
“大人,我等实在不知,求大人饶命啊!”
这伙夫厨娘六七人,磕头如捣蒜,一个个是面若死色,李秘也看不下去,便走了出来,朝他们问道。
“你们当中有几人是劳役?”
李秘毕竟在公门当差,对上层guan chang或许了解不多,但底层胥吏还是一清二楚的,此时一问,便有三个伙夫站了出来。
这驿站之中,除了正式雇员,便是定期过来服劳役的平民,而正式雇员通常都是驿丞等人的关系户,绝不可能干出连累驿丞的事情来。
古时百姓需要缴纳赋税徭役,税通常就是粮食,后来又可以折成银钱来缴纳,而徭役,就是免费帮朝廷出力,充当的都是各种劳役,干的都是官员胥吏们不愿干,却又不可缺少的脏活累活,到驿站里头来帮忙,也是其中一项。
这三个伙夫是劳役,那么剩下的厨娘和老妈子,便该是驿丞的家眷之类的,该是不会糊涂到如此坑害家主。
李秘看了这三个伙夫一阵,便朝他们问道:“说吧,是谁逃走了?”
李秘如此一说,张孙绳也是恍然,在场之人都不是愚蠢之辈,只是被这人肉饭给恶心到了极点,一时半会儿心神不宁的,也没能冷静考量。
倒是李秘这个旁观者清,能够梳理清楚这其中的关节。
无论是驿丞的家眷还是劳役,他们敢在饭里掺人肉,必定早已做好逃跑的打算,又岂会被抓到院子里头来?
所以元凶必定是逃了的,但这人肉干可不是临时放进去的,而是搅拌均匀,且闷蒸通透,可见此人不可能只是偷溜进厨房的。
再者说了,应天府尹这么浩荡的队伍开进来,整个驿丞都忙忙碌碌,若陌生人溜进来,又岂会无人发现?
李秘如此一说,两名伙夫当即磕头否认,而其中一名却迟疑了一下,李秘当即走上前来,蹲到那ren mian前,朝他说道。
“说出来吧,他闯下天大祸事,自己逃跑了,却让你们来背负罪责,这样的人又何必再包庇维持?”
那人终于受不住,朝李秘道:“公爷饶命,那人…那人是小人的堂哥介绍进来的,说是想顶替小人的劳役,今日才到,小人便让他跟在身边,好熟悉熟悉情势,小人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等事来,诸位大人且饶了小人一命吧!”
张孙绳没想到李秘三言两语便攻破了此人心防,将元凶给逼了出来,当即朝那伙夫问道。
“那人叫甚么名字,是甚么来历!”
伙夫摇了摇头道:“那人是甚么来历小人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名唤程立。”
“陈力?”
“是前程似锦的程,建功立业的立……”
“那人长哪般模样?”
“这个……也就四十左右的年岁,穿着一身灰麻衣,戴了个怪里怪气的头冠,留着两撇鼠须,堂哥说他在su zhou当个西席,只是被东家给赶了出来,一时没个着落,便来顶我劳役,让我给他一些银子受用度日……”
张孙绳也知道,伙夫只怕没法知道更多,只好变个法子,希望能从伙夫口中,得知更多的线索,便继续问道:“那人是甚么地界的口音?”
他虽然是云南左布政使出来的,到任应天府也没多久,但手底下有不少本地人,若探明此人口音,自然也就能够顺藤摸瓜了!
那伙夫却说道:“此人……此人是山东口音……沉默寡语的,偶尔喃喃一两句,小人也是听得不甚清楚……”
李秘听得此言,也并未太过意外,此人早有预谋,又怎会轻易透露自己的身份?
不过由此也足见,此人的反侦查能力极强,至于为何要用人肉来戏弄张孙绳,却是不得而知了。
张孙绳和李秘相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的失望之色来,张孙绳当即下令道:“这些人先关起来,驿站的人一个也不准离开,派人四处搜查一番,这夜黑雨大,想来也跑不了多远!”
张孙绳如此一发令,众人自是倾巢而出,李秘却有些担忧,朝张孙绳建议道。
“府尹大人,囚车还在驿站,我看还是留些人手比较好……”
张孙绳也是让这人肉饭给惹恼了,此时哪里会想那么多,当即朝李秘道:“不碍事的,这不是还有你和米迦勒么。”
李秘还想坚持己见,可惜人手已经全部散了出去。
李秘看着这雨幕,难免有些担忧起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人脯毒士手捧日
张孙绳和王士肃等人受此惊吓,哪里还有甚么睡意,吩咐妥当之后,便各自回房,让人准备生姜水之类的,又是催吐又是漱口,也不在话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李秘回到房中,与秋冬说起此事,让秋冬留守房中,紧锁房门,自己却走到了驿站后头的马厩,浅草薰和厄玛奴耳就被暂时关押在此处。
米迦勒此时守在马厩前头,是寸步也不敢离开,李秘这才安心了些许。
因为在李秘想来,此人如此恶心张孙绳,必定不会是戏耍一番这么简单。
若是他下毒,毒杀张孙绳等人,自然会引发更大的sao 露an,趁机救走浅草薰和厄玛奴耳,也就更加容易。
但张孙绳等人都是有着随身扈从的,这些人都是行走江湖的老手,即便是驿站的饭食,他们也会先试吃,若有毒药,只怕早早就会被发现。
或许这正是他选择参杂人肉饭的原因,不过终究只是李秘的猜测,也做不得准。
米迦勒知道李秘肩头有伤,便让李秘在马厩这厢守夜,而他则冒雨巡视驿站四周。
李秘也没跟他推让,在马厩守了一会儿,米迦勒也给李秘带来了一些热水,让李秘趁热喝下,权当抵御夜间的凉气。
李秘与米迦勒闲聊了一会儿,终究是无法安心,便来到了厨房这厢来,伙夫和厨娘们,此时都被关押在里头,而驿丞等其他人,则被禁足在各自的房间里。
李秘让应天府的官兵开了门,便走进了厨房来,此时伙夫和厨娘们如受惊的羔羊一般,蜷缩在角落里,见得李秘,是一个都不敢有动静。
李秘见得这些人一个个惊吓过度,也有些于心不忍,见得厨房里还有些冷茶,便放上炉子,热过之后,给他们各倒了一碗热茶。
这些人见得李秘如此,也心生感激,毕竟浑身湿透,一碗热茶下去,浑身温热不说,心神也稳定了下来。
李秘笑着摇了摇头,正要出去,却听得有人唤道:“这位公爷且留步!”
李秘扭头一看,却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厨娘,不由有些诧异道:“大嫂嫂有何话说?”
那厨娘有些难为情,紧紧咬着下唇,不过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道:“愚妇早先烧水之时,听那人喃喃着一首诗,也不知对公爷有无用处……”
李秘一听,不由振奋起来,听这厨娘言语,想来该是聪明人,当即朝她问道。
“如此是最好,嫂嫂且念来听听!”
那厨娘沉默下来,许是在回忆,而后轻轻干咳了一声,这才小声念道。
“群雄逐鹿黄巾起,吾自南柯手捧日,舞天割地锦囊计,人脯为粮解公急,可笑郭贾得君机,公侯无缘非我失,留待神体寄天启,千年之后再称帝!”
厨娘这般念完,伙夫等人已是目瞪口呆,便是李秘也都惊住了!
早先伙夫说过,那人是今日才来的,这首诗也是他喃喃自语,伙夫都没能听清楚,可这厨娘却能够背诵全文!
至要紧的是,这首诗无论从内容还是从风格上,李秘都实在太过熟悉,因为周瑜就曾经在草庐里留下过近似之作!
这说明此人极有可能与群英会有关!
李秘不由心头激动,朝那厨娘沉声喝问道:“便算你自小读书,博闻强记,也不可能过耳不忘,快说,你是如何能背得的!”
那厨娘也被李秘的眼神所慑,只得唯唯嗫嗫地回答道:“是……是那人教我的……他说……他说事情会过去,但有个小捕头绝不会放过,迟早要来跑几趟,到时便让我念出来……”
“他给了我三两银,我便背下来了,只是实在不知那捕头是何人,便问了他,他说见到了自然会知道……”
李秘听到这里,已经没法子淡定,因为此人竟然与周瑜一样,将他李秘也谋算了进来!
“你怎知我就是那个捕头?”李秘心中虽然已经涌起无数迷云与猜想,但终究还是没有放过厨娘这条线。
厨娘看着李秘,而后老实回答道:“他说那个捕头初时看着普通寻常,再看便有些看不懂,迷迷蒙蒙如雾气遮掩,再看又是寻常,反反复复,让人捉摸不透……”
“我当时听着糊涂,可见到捕头你之后,我便知道,他说的便是捕头你了……”
李秘闻言,也是陷入了长长的深思,而后才轻叹一声,抬头朝众人道。
“这事儿不怪你等,明日我跟府尹大人分晓清楚则个,便放你们出来,安心歇息吧。”
众人听得如此,不由大松一口气,本来心中有些怀疑,毕竟李秘只是个捕头,可听了厨娘适才的话,再看李秘,果真有些不清不楚,终于也是安心下来。
李秘让那厨娘又背诵了一遍,他到底是没能记住,只好从灶里扒拉一块炭,写在了一块木板上,便扛着木板来到了张孙绳这厢。
张孙绳哪里能睡得着,正巴巴等着手下把那人捉拿回来,此时听说李秘来求见,便放了李秘进来,见得李秘扛着一大块木板,也是满头雾水。
李秘将木板搁在桌上,朝张孙绳道:“府尹大人,小人这里有一首诗,对里头的典故不是很清楚,烦请府尹大人不吝解惑……”
张孙绳本来有些心烦气躁,听得李秘是来求教的,顿时缓和了几分,毕竟是文官,能教导别人,那是让人开心的事情,尤其是李秘这样的有为青年,他本就有意栽培,如今主动请教,他又如何不乐意?
不过张孙绳看着这木板,却有些直摇头,可看到了李秘的字之后,又啧啧了两声,朝李秘道。
“你这手字,倒是有些别致,只是略显刚硬,便似做人一般,刚柔并济才是妙处……”
李秘是来求教的,虽然张孙绳有些卖弄的嫌疑,但他也是真诚地点头道:“是,小子受教了。”
张孙绳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才开始读那诗作,只是读完之后,不由猛拍木板道:“真真是胡言乱语无法无天,简直狂妄至极!”
李秘也被吓了一跳,缓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子知道这是三国的人物,只是不知典出何故,还望大人明示……”
张孙绳这才消了消气,朝李秘解释道:“这诗说的是曹阿瞒左右的一个谋士,此人本事是很大的,足以与那郭嘉荀彧贾诩等名谋毒士相提并论,奈何此人性情刚烈暴戾,刚愎自用,又最是阴沉,若说曹阿瞒身边毒士,本府认为,此人该排榜首才是。”
李秘对三国并不陌生,不过大多来自于三国演义,而非三国志,他也知道三国演义与三国志差别很大,而三国志与史料也是有出入的,所以也不敢妄下断论。
但在李秘印象之中,郭嘉荀彧贾诩等人,可都是一等一的大谋士,张孙绳竟然说此人能排榜首!
“此人严酷不下满宠,阴毒胜过贾诩,初时曹操与吕布战于兖州,曹军乏食,此人便搜刮本县百姓,供得三日之粮,救了曹军之危急,只是曹操后来才知,为了哺养战士,他竟将人脯混入军粮之中,才熬过了这苦日子!”
“郭嘉荀彧贾诩在曹操手底下封公授侯,可此人也因为这人脯的污点,无法封公,是以满腹怨气。”
李秘听得此言,不由疑惑道:“这人脯是甚么东西?可是粗粮之属?掺与军粮之中充数?”
张孙绳摇了摇头,咽了咽口水,这才苦笑道:“这人脯嘛,就是人肉干……”
“人肉干!”李秘心头陡然一紧,不禁想起今夜之事来,不由急切问道。
“大人,此人姓甚名谁?”
张孙绳哼了一声道:“此人便是毒士程昱程仲德,本名程立,因时常梦见自己在泰山顶上手捧白日,曹操奇之,便改其名为程昱,这也是这诗作开篇所言,吾自南柯手捧日的出处。”
“程立!”李秘不由心头大震,此人可不就是今夜搅局,煮了人肉饭给张孙绳等人品尝的那个人么!
张孙绳显然还沉浸在给李秘扫盲的乐趣之中,也没想到这人名如此的熟悉,继续给李秘说道。
“这诗作说的是程昱,不过满篇荒谬,照着他这般说,这首诗便是程昱本人写的,还妄图甚么千秋万载,重头再来,将满腹怨恨撒播天下,千年之后再称帝,哼,好大的口气!”
李秘此时已经有些失神了,因为继周瑜之后,有一个群英会的三国疯子横空出世,而且满打满算,将他李秘前往金陵也都算了进来!
李秘今番前往金陵,就是要到吕坤处,打听关于群英会和王佐的确切消息,可这程昱竟然中途便来搅局,仿佛警告李秘一般!
李秘这边还在发呆,心绪飞转,可到了张孙绳那处,却变成了有些呆滞,张孙绳直以为自己的解释吓到了李秘,便朝李秘宽抚道。
“此人多半是疯癫狂士,不去理会便了,只是不知你是从何处得来的这诗作?”
李秘此时才回过神来,周瑜和群英会的事情,眼下自然不能跟张孙绳提起,免得这位府尹大人连带他李秘也看成了疯子。
于是李秘便朝张孙绳半真半假道:“大人可还记得,那伙夫供称,那逃跑之人乃是个破落的西席先生,名唤程立?”
李秘这般一提醒,张孙绳也是恍然大悟,猛拍额头道:“难怪会在饭里混进这等东西,没想到竟是个疯子!还真把自己当程昱,想要重演人脯之典故不成!”
张孙绳也是愤然,朝李秘问道:“这诗作便是他所作?”
李秘点了点头,朝张孙绳禀报道:“此人在厨房帮闲,口里兀自嘀咕,让厨娘给听了去,那厨娘早先也是吓坏了,适才小子过去再问,她才想起这一茬来……”
张孙绳闻言,也点了点头,朝李秘道:“如此一说,倒是与这些伙夫厨娘没甚么关系,只消抓住这疯子,事情也便作罢了。”
张孙绳显然也不是很满意,毕竟自己竟然让一个疯子给耍了一场,心中又如何能畅快地起来?
李秘自不会解释,但他已经暗下决心,这程昱既然敢撞shang men来,如何都要跟他斗一斗!
第一百四十章 官兵追逃却反义
李秘从未觉得夜晚竟然可以如此漫长外头仍旧下着雨时不时传来官兵们相互呼应的叫喊驿站之中反倒安静得吓人偶尔传出哐当一声也不知打翻些甚么东西但仿佛每一样声音都足以牵动所有人使人神经紧绷,仿佛只要一点点细微的动静,就会打破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一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李秘从张孙绳这处得到了da an,但程昱的出现终究让李秘喜忧参半。
在没有找到吕坤之前,他又得到了群英会的线索,但又即将面对程昱这样的无双毒士。
事实证明,李秘来找张孙绳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在后世的影视作品乃是游戏画面之中,程昱与郭嘉贾诩等人一般,都是谋士或者文官的打扮,许多人都误以为程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然而向张孙绳求教之后,李秘却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程昱早先在山东地界率领民众抗击黄巾军,曹操征伐徐州之时,他又与荀彧一道,阻挡吕布与陈宫的大军,保住了三城。
东中郎将、兖州都督、奋武将军、安国亭侯,到了曹丕代汉称帝,他受封的仍旧是卫尉,即便逝世,追赠的也是车骑将军,这些可都是武将而非文官的职衔!
相对于郭嘉荀彧贾诩等一干谋士,程昱这个山东大汉绝对是鹤立鸡群,他并非单凭一颗脑子和一张嘴过活,他可是有亲自领兵的!
这也就意味着,这个程昱绝非百无一用的文弱之人,极有可能是身负武功的!
李秘对群英会的套路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似周瑜这般,程昱肯定也是被从小培养起来的,故而这个程昱的武功绝不会低!
也就是说,那些发散出去搜捕的官兵们,极有可能无功而返,只怕反倒被程昱戏耍一通罢了。
然而李秘很快就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程昱!
他与张孙绳还在谈着史料记载,外头却撞进一名扈从,朝张孙绳道:“府尹大人,他们……他们全都回来了!”
“抓到人了?”张孙绳腾地站起来,满脸惊喜地问道。
那扈从却支支吾吾,唯唯诺诺地朝张孙绳道:“大人……大人还是自己出去看看吧……”
李秘见得这扈从言辞闪烁,不由疑窦顿生,张孙绳也是眉头紧皱,然而当他们走出房门之时,整个人顿时愣住了!
因着是下雨天,二楼比较干燥,所以张孙绳等贵客,自是要被安排在二楼住宿。
此时他们从二楼往下看去,但见得驿站周围全都是应天府带来的扈从与官兵!
被撒放出去追捕元凶的这些人,此时便在雨夜之中若隐若现,仿佛一道道鬼魅阴影!
他们就这般站着,没有回来复命的意思,若即若离地站在驿站外围,清冷的雨幕之中,却是弥散着让人心寒的杀气!
他们仿佛回归野性的狼群,又好似丧失理智的行尸走肉,更像是被激发了内心阴暗邪恶的暴徒!
李秘不由想起周瑜的手段来,周瑜好歹对付的是倭寇,因为倭寇侵犯的便是孙吴的领地,作为孙吴大都督,他有义务守护那方曾经热爱的土地。
可程昱是曹操手下的毒士,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否则也不会用人脯来当杂粮,救养万千曹军!
他们都拥有着轻易改变别人三观的能力,可相较之下,周瑜相对光明,而程昱却是绝对的黑暗!
李秘没见过苏秦张仪,无法想象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与满腹才华便能够纵横捭阖,轻易改变别人的立场。
但他见过周瑜轻易操控人心,化敌为友,转危为安,仿佛随时能够扭转乾坤。
可周瑜是经过了长久的筹谋与布局,厚积薄发,才达到了那样的效果,举重若轻的背后,是他的深谋远虑。
然而这些追捕的官兵,半夜里才被放出去,如今回来,却仿佛变了个人一般,也就是说,程昱比周瑜更难缠,他甚至不需要长时间的筹划,便能够让这些追捕他的官兵,掉转刀头来对付张孙绳和李秘等人!
很难想象程昱是如何做到这一点,但事实就摆在面前,这些官兵和扈从,渐渐将驿站围拢起来了!
张孙绳虽然惊骇,但同时也非常愤怒,因为这些都是应天府的人啊!
他虽然刚来应天府不久,还没有拉拢到亲信之人,可终究难以想象,这些六扇门中的公人,竟然说变就变!
他早先在云南当左布政使,那地方也是局势复杂,毕竟是少数民族的聚居之地,时常会发生一些争斗,人心善变,左右摇摆,也是见惯不怪。
可应天是甚么地方?那可是太祖皇帝的龙兴之地,曾经的大明国都,虽然后来迁都北京,都城便一直是北京,可南京仍旧还是陪都,即便再形同虚设,却也仍旧有着行在六部啊!
这些人都是应天府的公人或者官兵竟然只是在追捕的过程当中,就让一名疯子给策反了?
张孙绳是有些不太相信,他站在二楼上,朝外头的手下高声怒叱道。
“尔等如此这般,意欲何为,反了不成!”
没有人回应,直到片刻之后,一道尖啸的风声如出洞的毒蛇一般嘶嘶作响!
“小心!”
李秘将张孙绳一把推开,一名短刀便打着旋儿飞将过来,铎一声干脆利落地钉在了门上!
张孙绳是个地道的文官,虽然在云南之地见过不少刁民悍匪,可身居高位的他又如何见识过这等场面!
若非李秘推开他,只怕他的脑袋都要开花了!
虽然欠了李秘一条人命,但他此刻已然被吓傻,哪里还想得到这些!
“这……这些人……都是怎么了!”这位应天府尹如此喃喃自语着,实在不明白这些惟命是从的官兵,为何会突然变成了这等狠辣的法外狂徒!
李秘知道张孙绳已经失了主意,此时便朝驿站里头为数不多的守卫高声吩咐道。
“快关门!调集所有人手!”
这些守卫也知道大难临头,若舍不得出力卖命,只怕要全部死在这里,便依着李秘,将驿馆的大门给关了起来,又将院中的石磨给挪过来,顶在了门口头。
见得此状,张孙绳才生出少许安全感来,却是坐在地上,如何都起不来了。
李秘也没有搀扶,而是朝他说道:“府尹大人且歇一歇,小子四处关照一番,务必让他们都打起精神来,否则今夜怕是难过了……”
张孙绳坐镇中枢还可以,真让他具体调度也是做不来,见李秘主动应承,赶忙点头道:“好,你全权负责此事,吾等之安危,便全靠你了!”
张孙绳如此说着,便解下腰间玉带,束在了李秘的腰上,也算是信物,否则手底下那些人不一定听从李秘的安排。
事态紧急,李秘也没有扭捏,想了想,他却来到了王士肃这边。
王士肃先经历了人肉饭事件,如今又遭遇官兵反水围困,加上郑多福被吓得不轻,他的心情也是烦躁到了极点,见得李秘过来,不由怒道。
“本公子目下不想说话,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李秘也是着实气恼,严肃地朝王士肃道:“王士肃,你也是个眼高手低的货色,整日里想着舞枪弄棒,眼下机会来了,你却当起缩头龟,老子看不起你!”
王士肃是何等人,平素里巴结都来不及,何人敢如此辱骂他!
他最是爱惜颜面,李秘说他是缩头龟,便激起了他满心的怒气来!
“你再说一遍!”
李秘看着双眼血红的王士肃,不由窃笑,朝他说道:“应天府的护卫就全都交给你,你若能挡下这些人,守住驿馆,老子就服你!”
李秘如此说完,也不消等王士肃回应,便兀自离开,将驿丞等一干人全都放了出来,又到厨房来,将伙夫和厨娘们也都松绑了,让所有人聚集到院子当中来。
早先驿丞虽然已经清场,但仍旧有些时常留宿的老关系,遵照驿丞的吩咐,一直缩在房里,没敢出来,生怕冒犯了应天府尹,如今李秘也将这些人全都叫了出来。
李秘粗略数了一下,整个男女老少加起来统共也就五十来人,外头的官兵和差捕虽然也只有三四十人,可驿站的人没有兵刃,也没打手,扣除老弱妇孺,撑死也就三十人可堪一用。
李秘自我定位还是非常清晰的,在刑侦方面,他有着先天优势,但他不擅长排兵布阵,也没有任何的经验,便是纸上谈兵都称不上。
而王士肃虽然性子不好,但对这方面却非常的感兴趣,否则往后也不可能带头演武,他家虽是书香门第,但祖父却是抗倭名臣,他又惯熟拳脚刀枪,决策与调度的工作交给他王士肃,才是最明智的决定!
不过请将不如激将,李秘也没甚么好脸色,瞥了王士肃一眼道:“王大将军,人手就这么多,全交给你来掌控,能不能以少胜多,便看你本事了。”
王士肃对李秘本来就存在严重的偏见,又岂能让李秘看低,此时昂首挺胸上前来,扫视了一圈,而后深吸一口气,开始调度起来。
“八岁以下,七十以上的老实躲回房间里,紧锁房门不要出来。”
此言一出,院子当中便有些小小骚动,想来该是家长叮咛儿女,又或者老者交托小辈,总之是要诀别一下了。
待得这部分人离开之后,院落里头也就剩下四十人左右,王士肃也收起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微微皱着眉头,摸着下巴,照着早已想好的策略,一一分派起任务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遭遇围困急御敌
王士肃也果真有军事方面的天赋,做出的安排让人如何都挑不出毛病来,起码在眼下这样的形势下,他的决策该是有限条件下的最好选择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让众人将驿站里头所有能用的利器,都搜集起来,妇人们虽然无法抵抗强敌,但搜集东西却是她们的长项,而后王士肃又决定让她们去厨房烧开水,毕竟他们是防御,驿站的人不可能跟人家明刀明枪正面冲突,滚水能够极大的增强防御能力。
做完部署之后,他又惊醒了一番动员,也正是这番动员,让李秘对这个公子哥产生了改观。
“诸位,相逢是缘,能同仇敌忾,乃至于同生共死,更是前世有修,相信诸位也一定能够同心戮力,不让暴徒得逞!”
“这驿站虽小,但里头有你们的妻子儿女,有你们的父母兄弟,若你们退缩了,外头的刀剑,就会砍到你们的家人头上!”
“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金陵脚下,是大明的皇土!这些贼子敢临阵倒戈,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我等不是要跟他们拼命,这里是驿站,很快就会有人来投宿,只要天亮,过往旅客就会络绎不绝,他们终究是见不得光,唯一的选择就是逃!”
“所以,吾等不是要拼命,而是要死守!只要能够守到天亮,一切便可不攻自破!”
王士肃也是激昂铿锵,那些低落和恐惧缠身的男人们,此时也纷纷抬起头来,紧紧握着拳头,紧抿着嘴唇!
每个男人心中,都住着一个英雄,一辈子总归是要爆发一次,这些人或许锦衣玉食,又或许只是驿站里卑微下贱的劳役,但他们归根结底还是男人,是男人,终究是要硬一回的!
李秘也是知道的,男人死了之后,两腿间那玩意儿会最后一次充血,高高朝天,又叫“天使的**”。
即便再窝囊的男人,只要还是个男人,就不可能一直软弱!
王士肃非但激励他们,还给了他们信心,虽然李秘知道,王士肃只说了其中一半。
王士肃说天亮了就会有人来驿站,那些人就会逃走,但事实上程昱不可能忽略这样的问题,所以他反而会挑唆这些叛变的官兵,在天亮之前,攻陷驿站,杀光所有人!
所以事实或许跟王士肃安慰众人的相反,他们的危险性绝不可能像王士肃所说的那么低!
不过也诚如李秘所料,王士肃对这种事情,确实有着李秘比不上的优势。
王士肃亲力亲为,前后左右四处奔忙,亲自指导驿站这些人,将驿站之中所有能用上的东西,都搬到前面来,堆垒起防御工事。
而李秘也没有闲着,他来到马厩,与米迦勒一道,将浅草薰和厄玛奴耳给提了出来。
李秘将人带到王士肃跟前,朝他说道:“外头的那个疯子程昱,极有可能是奔着此二人而来,必要的时候,便用上这两个人,或许程昱会投鼠忌器,咱们说不定就能捱到天亮了。”
张孙绳已经将程昱的事情告知了王士肃,后者让李秘这么一提点,自然也就分晓其中利害了。
虽然与李秘有隙,张孙绳凡事都要先问过李秘,这也让王士肃感到非常的不悦,但不得不说,眼下他们的目标一致,只有精诚合作,才是明智之举,王士肃也便点了点头,便让人将浅草薰和厄玛奴耳给押看了起来。
不过他到底还是有些不爽,难免要问李秘一句:“活儿都交给我了,你又作甚子,要你有何用?”
李秘也不隐瞒,望着外头的雨幕,也没看王士肃,反倒有些像自言自语道。
“我呀,我倒是想出去看看……”
李秘并非胡说,也不是敷衍,他确实想要出去看看。
虽然他跟王士肃说,这程昱极有可能是为了解救浅草薰和厄玛奴耳,但直觉却告诉他李秘,这个程昱只怕是奔着自己来的!
他跟周瑜一样,将李秘算计其中,更是让厨娘给李秘留下了诗作线索,这种种迹象表明,他是知道李秘,甚至知道李秘与周瑜之间的事情的!
他没有毒杀张孙绳等人,或许是没有机会,但他完全没有必要留下线索给李秘,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对李秘其实并没有必杀之心,甚至于没有多少恶意!
诚如张孙绳所指教的那样,程昱并不是甚么良善之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人阴险毒辣,最是刚烈暴戾,这样的人,对李秘实在不会有太多的友善,那么他对李秘表达善意,只能是利益上的牵扯。
而在这方面,李秘唯一能想到的,也只有一个可能。
群英会是个分裂又统一的神秘组织,里头同样分了个小三国,周瑜是东吴的人,而程昱却是曹魏的谋士,他们之间不可能he ping相处。
周瑜想要掌控李秘的命运,想要拉拢李秘,让李秘成为他的左膀右臂,程昱既然已经知道,断然不可能让周瑜得逞。
杀掉李秘,让他不能为周瑜所用,或者尝试拉拢李秘,让李秘帮着他程昱来对付周瑜,这两种选择,对于一个成熟的谋士而言,已经非常明显,程昱肯定会选择第二个,因为这样才能将李秘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换句话来说,程昱极有可能想拉拢李秘,所以李秘出去见一见程昱,应该是安全的。
这是一个大胆且冒险的试探,如果程昱真的是为了拉拢李秘,起码证明他还有所顾忌,不会对李秘下手。
而如果是另一种可能,他对李秘下了狠手,那么也并非完全没有收获,起码能够证明,他不是为了李秘,那自然是为了解救浅草薰和厄玛奴耳了。
想通了这一点,李秘的决定自然也就合情合理了。
不过王士肃却认为李秘在说大话吹大气,不由嘲讽道:“就你这般模样,也想出去?嫌那些官兵的腰刀不利邪?”
王士肃的嘲讽虽然过分了些,但在场的张孙绳和罗儒望也认为有道理,那些官兵着了魔怔一般,他们连造反的事情都敢做,又何必在乎李秘这么个小小的捕快?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他们即便知道李秘与周瑜有过交集,却也绝不会知道群英会,更不会知道程昱与周瑜之间的关系,做出这样判断也是正常。
李秘能够感受到他们的关切,心头自然温暖,可程昱摆出这样的姿态来,只怕就是要逼迫他李秘出去走一走,否则他为何迟迟没有发动进攻?
主意已定,李秘必须说服张孙绳,沉思片刻,便朝这位府尹大人道:“大人,外头可都是公门中人,突然集体叛变,难道不奇怪吗?”
张孙绳自然是好奇的,包括罗儒望和王士肃,乃至于李秘,都非常想知道,程昱到底是如何策反这些人的,是妖言惑众,还是给他们吃了甚么**药?
张孙绳虽然已经有些预见,但到底还是问起李秘:“你到底想说些甚么?”
李秘也不隐瞒,朝张孙绳道:“大人,他为何迟迟没有进攻?说明他也有谈一谈的心思,否则早就让人攻破驿站了。”
“对于这样的疯子,咱们不能示弱,越是示弱,他便越是得寸进尺,在卑职看来,此人定有所求,所以他不敢伤我,请大人准许我出去找他问一问。”
“你果然还是想出去……”
张孙绳是早知李秘本事的,今夜之时,也多亏李秘一直沉着稳重地应对,否则也不知要乱成甚么样子。
再者,李秘还救了他一命,若不是李秘推开他,他这个府尹也是当不成了。
可也正因此,他更不愿看到李秘出去冒险,只是他到底是个身居高位的,懂得权衡利弊,更懂得分清轻重缓急,此时也朝李秘道。
“既然你想好了,便出去看看吧。”
李秘也点了点头,却是将身上的戚家刀和腰间火枪都摘了下来,递给了王士肃!
这次连王士肃都惊愕了!
“如果我出了甚么差池,这些东西起码还能有所帮助,我是为了大家好,不是送给你的。”
虽然李秘如此说话,虽然王士肃很想讨厌李秘,可当这些wu qi摆在他眼前之时,他的内心却是忍不住钦佩起来的。
若是可能,他多么想像李秘这般,走出驿站,尝试着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可他不能出去,并非因为他是王世贞的儿子,而是因为他要保护郑多福!
李秘虽然也要保护秋冬,但一个是丫鬟奴婢,一个是皇亲千金,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可比性,起码在王士肃眼中,确实是如此看待的。
李秘见得这个公子哥发呆,想必也是被自己的老古董火枪给震慑了,便想把火枪的使用之法告诉他,可王士肃却昂起头来,朝李秘道。
“我玩火枪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本公子用得着你教?”
李秘见得此状,也是摇头苦笑,不再多说,便往驿馆门口走去,可中途却被秋冬拦了下来。
这丫头对李秘最是了解,此时也知道李秘要出去冒险,虽然没有说话,却一直死死拉着李秘的衣袖。
李秘握住她的手腕,轻柔地将她的手掰下来,而后微笑着朝秋冬道:“放心,我出去一下就回来了。”
秋冬终究还是没有阻拦成功。
这个夜里,清风小雨,美得不成样子,可外头又强敌围困,驿站内弥散着惊恐与烛火般微小的希望。
而李秘却卸下所有wu qi,赤手空拳地fan qiang而出,只留给众人一个萧索的背影。
“这是一位高尚的先生阁下。”米迦勒朝罗儒望如是说着,罗儒望轻叹一声道:“这才是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比*还强大的力量……”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知所谓见面礼
虽然李秘料定程昱对自己不会下狠手,但对方终究是个“人脯杂食”的狠角儿,李秘可不敢掉以轻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过既然已经做出了抉择,与其畏首畏尾,不若坦坦荡荡,示敌以弱对李秘并无好处。
王士肃已经调度人手,将大门都堵了起来,李秘也不好让他们移开,便搭了个梯子,从门边fan qiang而出,见得外头官兵仍旧死寂着,在暗处虎视眈眈,便大声道。
“程昱,我出来了!”
李秘在墙头喊了一声,便跳了下来,高举双手,往驿站前面的官道而走。
两侧虽然并非密林,而只是一些稀疏乔木,但由于下雨,又是夜间,官兵藏匿其中,也看得不甚清楚。
这才走了两步,李秘便嗅闻到极其浓郁的血腥气,便是下雨也冲刷不散!
“应天府的弟兄们,府尹大人非常理解你们的苦衷,只要你们弃械投降,府尹大人保证既往不咎!”
“你们都是有家有室的人,一时听信妖言蛊惑罢了,也并非尔等本意,你们也是受害者,这些府尹大人都知道了,只要你们放下兵刃,一切都好商量”
李秘边走边进行心理攻击,在他看来,妖言惑众毕竟只是一时,这些官兵可都是意志坚韧的成年男人,很快就会醒悟过来,认真考虑自己的处境,此刻进行心理战术,应该是有效的。
然而结果却出乎李秘的意料,躲在阴影之中的官兵们,并没有任何的回应!
程昱没有出来见李秘,这也是李秘始料未及的,李秘已经展现自己最大的善意和让步,驿站里的人也没有展示任何带有敌意的姿态。
他们便这般静悄悄地隐藏着,空气之中弥散着血腥气,以及一股诡异到了极点的静谧,李秘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兄弟们,我可要过去了,我手无寸铁,你们可莫冲动”李秘如此说着,便往官道左边的矮林子走了进去。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李秘的脚步却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疾跑起来,因为他已经察觉到事态不对了!
这些官兵如同泥塑一般,让人感受不到任何的生气与温度,此时连那股杀气也消失殆尽,仿佛一个个腐朽的稻草人一般!
李秘快步走入矮林子,因为能见度不高,他并没有碰触那些官兵,而是在林子里快速走了一圈,没有任何一个人阻拦他,或者动一下,亦或者跟他说半句话!
他不由想起婆龙砦聚义厅的场景,程昱与周瑜一般,却又比周瑜更阴险更黑暗,只怕这些官兵已经全死了!
眼下甚么都看不见,下雨又无法点起火把来,李秘也不敢去触碰,以免破坏了现场,便想跑回驿站另想法子,可正当他转身之时,一道人影却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人便站在雨幕之中,李秘也无法看清楚他的脸面,只觉得他像一个高大的衣架子。
这轮廓就像从阴影之中抠出一个人影,很不真实,但却有分明给人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
直觉告诉李秘,此人便是程昱!
可李秘通过向张孙绳求教,已经知道程昱并非众人印象之中的文弱谋士,而极有可能是百战沙场的悍将高手,李秘此刻手无寸铁,哪里敢冲动莽撞!
那人与李秘相隔不过七八步,周遭全是雨水冲刷的哗哗声,李秘却仿佛能够听到他的呼吸上,仿佛他的呼吸吹过鼻毛,发出嘶嘶的声音一般!
“周瑜虽有万般不好,但这眼光也还算不错。”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仿佛经历了岁月千百年的洗刷,满是沧桑,带着一股浓重的尘土味,腔调也有些古怪,但李秘终究还是听懂了。
“你为何要杀这些官兵,他们与你无冤无仇的。”李秘知道,这程昱既然能够说出周瑜之名,那么李秘早先的猜想,也就算是验证了,这程昱应该不会对自己下狠手。
程昱听得李秘如此发问,不由桀桀怪笑起来:“你确定我杀了他们?我为何要杀他们,留着慢慢吃岂非更好?哈哈哈!”
李秘闻言,不由心头发寒,他今次来也不是没有准备,虽然手无寸铁,但他可没说过脚也无寸铁,他的绑腿里还藏着那柄斩胎短刀呢!
“你也不过危言耸听罢了,周瑜虽然也是个阴险腹黑的,但他好歹还有些人性,至于你么”
李秘一边说着,一边往程昱那边挪了半步,然而程昱却非常的警觉,并没有落入李秘的言语圈套。
“你也不需用话来激我,再敢往前半步,便是再舍不得,我也要动手了!”
程昱明显察觉到了李秘的意图,冷哼一声,继而说道:“人是不错,就是太倚仗小聪明,格局太小了些。”
程昱还在对李秘品头论足,便好似李秘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让他看上了的货物一般。
李秘也不敢再往前走,虽然他很想看清楚程昱的面目,但此时他已经感受到了明显的敌意。
程昱见得如此,也朝李秘道:“行了,这风大雨大的,我也该走了,一把老骨头了,这风吹雨淋的实在是受不住。”
“今夜之事,便算是送你的一份见面礼,往后说话可要客气些,老夫翻脸可是比翻书还要快的!”
“见面礼?”李秘听得此处,难免有些恍神,可就这么一眨眼的光景,前面的人影已经消失在雨幕之中了!
李秘也知道追出去也没太大的意义,这般人物从来都是藏头露尾,倒不如让程昱自己找shang men来,还是先措置眼前之事比较好。
李秘赶忙跑回到驿站来,让王士肃等人开门,众人听得李秘所言,也不由大吃一惊,便三两人作一组,一人打伞,一人挑起大灯笼,纷纷跟着李秘走出驿站,进入到了矮林子里头。
早在李秘回到驿站之时,李秘便发现自己一双鞋全都被血水给浸透了,众人也看在眼里,此时打着灯笼,照明没问题,踢踢踏踏踩在红黑的血水之中,众人却仍旧还是惊恐万状。
到了这林子里头,众人也是倒抽一口凉气,王士肃也脸色苍白,强忍着犯吐。
但见得这林子里每一颗树上,都钉着脸色早已死白的冰冷尸体!
雨水将尸体的血迹冲刷而下,汇聚成脚下的小溪流,尸体脖颈上拳头大的伤口,呈现撕裂状,好似被野兽撕咬开的一般。
除此之外,他们的身上便再没有别的伤处,可见脖颈上的撕咬,便该是致死的原因!
而张孙绳过来一看,不由惊喜,因为这些人并非应天府的官兵,只是穿着官兵的衣服罢了!
李秘不由心头振奋,因为他想起程昱适才的话,程昱说这是送给他的见面礼,想来该是不会害了那些官兵!
“驿丞在哪里!”李秘大声叫唤了一句,那老驿丞赶忙小跑过来:“总捕,老儿在这儿呢!”
李秘也来不及多解释,朝他问道:“驿站附近可有荒废的,可藏人的地方?”
这驿丞也不知李秘为何如此发问,一时有些恍惚,过得片刻才朝李秘道:“确实有这么一个地方”
李秘不待他说完,便朝张孙绳道:“府尹大人且坐镇此处,莫让人破坏了现场,尽一切可能保住尸体的痕迹,我要出去一会儿!”
张孙绳也不及多言,李秘已经朝王士肃吩咐起来:“带上十几个人,跟我一道走。”
王士肃忙活了大半夜,组织和调动这些人防御驿站,心里头也是成就感满满,可惜没能大战一场,眼下却又被李秘指手画脚的使唤,心里自是不悦,可张孙绳都老老实实听从李秘的差遣,他也就不好再说甚么。
不管是留守的官兵还是驿站的人手,经过大半夜的忙活,对王士肃的指挥已经习以为常,此时见得王士肃招手,便打着灯笼,与王士肃一道,跟在了李秘后头。
那驿丞虽然年纪不轻了,但好歹整日里在驿站里头忙活,对周围地形又最是熟悉,速度倒也不慢,不多时便将李秘带到了一座农院前头来。
“这里本来有一户人家,后来搬到扬州去了,农院便卖给了驿站,本想着在这里建个小院子,往后若有上头的贵人下来,可以独门独院地伺候,奈何驿站没钱,也就耽搁了下来”
驿丞如此解释着,李秘却没听见一般,走到农院里头,众人依稀便听到支支吾吾的声音,从房间里头传出来。
王士肃本来对李秘还有些不满,听得这声音,才严肃起来,朝底下人挥了挥手,留守的官兵抽出刀剑,便将农院围了起来,李秘走到正房,推开房门一看,里头绑着二三十个赤身大汉,不着寸缕,手脚被缚,嘴里也被封了起来,可不正是应天府那些个官兵么!
“快救人!”
王士肃一声令下,众人也没有任何迟疑,便给那些个官兵松绑,只是官兵们手脚被缚,久而久之也就麻痹了,只知道七嘴八舌地说着,却是一个都站不起来。
虽然官兵没事,但李秘心中却无法开心起来,因为程昱若只是孤家寡人,是如何将这二三十官兵都抓起来,并脱个精光的?
即便他武功高强,但想要忙这么多事,却是忙不过来的,更遑论还要将这些衣服,换到那些尸体的身上去了。
再者说了,既然官兵没死,那么外头林子里那些尸体,又是甚么人?
程昱所说的见面礼,就是不杀这些官兵?还是说林子里那些尸体?
第一百四十三章 数十尸身难确实
身为应天府的官兵竟然被人脱得一丝不剩全丢在一个房子里这是多么让人不齿的事情!
所以当李秘问起他们详情之时,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夸张的成分在里头,若不突出敌人的强大,便是证明他们无能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虽说如此,但李秘到底还是掌握了当时的具体情况。
这些官兵散开来,展开地毯式的搜索,可他们很快便听到杂乱的脚步声,林子里好像有野兽在呜呜咽咽,他们也就迟疑了。
由于雨势不他们的火把很快就被打灭,干脆丢了火把,在林子里头四处搜索,可根据他们的回忆,几乎每个人都嗅闻到一股野兽的臊味,听到野兽呜咽之声。
至于如何被俘,他们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部分人只是说眼前闪过一道阴影,而后便被人从背后击倒在地,醒来之时,就已经被赤条条绑在一起了。
他们的言语之中诚然有着夸张的成分,但综合诸多官兵的描述,便是有些夸大其词,但总体脉络还是清晰的。
这也印证了李秘的猜想,这个程昱与周瑜一样,虽然看起来是个孤身一人,便可操控天下风云的姿态,可背后却同样有着庞大的团队在帮他完成这些!
李秘领着这些官兵回来,张孙绳也说不上是忧是喜,亦或者说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官兵没事,否则一下死了二三十官兵,他这乌纱帽都有些难保。
而忧的是,这些官兵赤条条回来,丢尽脸面不说,林子里那二三十具冰冷的尸体,便是偌大的血案,眼下全无头绪,更不知道这疯子程昱还会干出甚么惊世骇俗的坏事来,又岂能让人不头疼?
毕竟是夜里,灯笼的照明能力也不强,保护现场又有些困难,李秘只好让王士肃带着人手,将林子前后里外都搜刮一遍,能够捡拾回来的东西,全都装入箩筐抬回到驿站,而后才将这些尸体运回到驿站来安置。
虽然官兵们都回来了,而且性命无忧,但一下子又多了二三十具无名尸体,驿站也陷入了短暂的恐慌之中。
张孙绳与李秘几个人聚在一处,商议了一下,问题来去也无非是那么几个。
死者都是些甚么人?sha shou的动机又是甚么?而死因又是甚么?
张孙绳和王士肃也是毫无头绪,毕竟这事儿牵扯到群英会,又冒出个程昱来,怕也只有李秘能够猜透其中一二。
既然程昱说是送给自己的见面礼,不杀那些官兵,应该是其中一桩,可这些尸体,算甚么大礼?
既是礼物,当然是好处,这些人死了,对李秘又有甚么好处?
李秘想到这里,也就有些眉目了,他朝张孙绳道:“大人,或许我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了”
张孙绳没想到李秘这么快就有了da an,赶忙问道:“都是些甚么人?”
李秘也卖了个关子,朝王士肃道:“劳烦王公子把浅草薰和厄玛奴耳提出来。”
王士肃心中不免忿忿,老子可不是你的奴婢,凭什么让你呼来喝去的!
若王士肃与钱师爷有交情的话,或许也有些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了吧。
张孙绳胃口被吊起,王士肃自己也不服,他是不信李秘能够确定这些人的身份的。
今夜之事本来就足够诡异,无论是人肉饭,还是后续的这些事情,都来得太突然,而且有些没头没脑,除了李秘,其他人怕是一点头绪都没有的。
李秘先是孤身出驿馆,而后又把官兵都救了出来,如今竟然又知晓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一堆死者的身份,他这般**,怎地不上天!
王士肃也是赌气,便将浅草薰和厄玛奴耳给押了上来,李秘带着二人来到咱做停尸间的后院厢房来,浅草薰脸色陡然一变,而后露出凶狠的眸光来,死死地盯着李秘!
一直沉默寡言的厄玛奴耳,见得这些尸体,不由双眸怒睁,他死死地盯着死者脖颈的伤口,而后喃喃自语着些甚么。
李秘可不懂他的外语,但能够看出他的惊诧与怨毒,最后他才用恶毒的眸光盯着李秘,换成官话朝李秘咒骂道。
“哈哈哈!那些卑贱肮脏的短命种会让你痛不欲生!吾向毁灭一切的黑暗圣主祈祷,诅咒你躲入地狱,永不超生!”
张孙绳见得此状,哪能看不明白,早先他们于同在堂抓住了浅草薰和厄玛奴耳,但也逃脱了不少倭寇暴徒以及邪恶的红毛鬼教徒。
而这两人咬牙切齿,不用说也该知道,这些被杀的,应该就是逃走的余孽了!
不过浅草薰的表现算是正常,厄玛奴耳却让李秘有些不放心,看样子他似乎他已经看出些甚么端倪来了一般,不过李秘也知道他是不可能吐露实情的。
相较之下,张孙绳本来还喜忧参半,如今却是高兴起来!
因为浅草薰和厄玛奴耳抓捕归案,又追回了赃物,本来就够他在功绩簿上添上几笔,如今漏之鱼全都给杀了,说句不好听的,虽然尊重死者,但这些都是罪大恶极之人,死了也是好事一桩。
死者的身份确定之后,剩下的问题便只有一个,那就是死因。
官兵们的言语上虽然有些出入,但在他们的回忆之中,都提到了野兽的呜咽和臊气。
在看这些倭寇与红毛鬼余孽的死状,脖颈上的撕咬绝对是致命伤,那么问题也就剩下一个,这到底是何种野兽,攻击性如此之强,攻击力如此之大?
虽然下雨对尸体现象的影响很大,判断死亡时间会产生了很大的误差,尸僵和尸斑等尸体现象也会因此而发生改变,但李秘还是判断出个大概的范围来。
根据李秘的判断,这些尸体死去绝不超过一天一夜,要么白天死的,要么是晚上才被咬死的!
下雨导致温度下降,会加速尸僵,但尸体的出血状况却给了李秘很好的佐证。
若这些尸体是白天死去的,鲜血停止流动,除非将他们倒吊起来,否则根本不会流那么多的血!
而李秘和弟兄们出来探查之时,可是踢踢踏踏踩着血水走过来的!
这也就意味着,这些人是夜里才被杀死的!
也就是说,程昱在人肉饭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整个计划,早早将这些人给准备好了,待得李秘等人在驿馆之中准备防御之时,他便放出野兽来,咬死了这些人!
可问题又来了,官兵们分明听到野兽的呜咽之声,可李秘等人在驿馆里头,为何就听不到野兽的咆哮?
这些人被活活咬死,难道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虽然他们的脖颈被撕咬,很是致命,来不及发声呼喊,也勉强说得过去,可若是野兽,为何只是撕咬脖颈,而其他地方却毫发无伤?
再者说了,这林子里的倭寇余孽和红毛鬼,加起来统共有二三十人,一只野兽如何能够短时间内咬死这么多人?
除非程昱带来的是一股狼群,而且这些狼都非常听他的操控,只撕咬脖颈,而不碰其他地方,这可能吗?
李秘心里存在不少疑惑,但也不是没有方向,这些终究都只是推测,需要等到验尸之后,才能做出最终的定论。
张孙绳今番到su zhou府吴县,是为了接收罪犯和赃物,不可能带着仵作同行,驿站里头也没有仵作,眼下天还没亮,又没法子去su zhou府求援,一切也只能靠自己。
李秘虽然是刑侦专业,但毕竟不是法医,后世之时也没处理过重大的凶案,一切都只是纸上谈兵,他也不敢拍胸脯说一定能成。
思来想去,李秘还是决定找罗儒望帮忙。
罗儒望毕竟是个西方人,思想比较开明,但他又是个教士,是反对解剖的,医学上解剖学的发展,受到最大的阻挠之一,便是教会的阻挠。
一切妄图用科学来解释神学的行为,都会被教会视为敌人,在教徒的眼中,整个世界,包括人类,都是上帝的创造物。
解剖人体,便是妄图窥视上帝造人的奥秘,这是对天主的冒犯与亵渎!
然而李秘也是没办法,在场这么多人,也就罗儒望懂得相关的知识,为了追寻真相,罗儒望应该是会帮这个忙的。
再者说了,李秘的最终目的并非为了解剖尸体,而是为了深入探寻死因,找出死亡的方式与模式,从而搜集更多关于程昱的情报和信息。
解剖只是一种手段,但并不是必不可少的手段,如果不解剖也能够弄清楚,又何必多此一举?
可奇怪的是,从这些死者出现之后,罗儒望就没见过人影,便是圣裁者米迦勒,也将浅草薰和厄玛奴耳,交给了王士肃!
李秘问起时,张孙绳也才醒悟过来,此时却有些怨怼道:“佛郎机人皆胆怯,怕是躲在房里了。”
罗儒望虽然积极结交文人士大夫阶级,但到底是有求于人,希望能够通过这些文官,达到传教的目的,期盼这些官员能够维护他们的利益,充当他们的保护伞。
可文官们也不傻,罗儒望等一众传教士,也必须付出不少的代价,今番张孙绳亲自到su zhou府来,就是为了追回耶稣会准备进献的这一批宝物。
整个驿站差点就遭遇灭顶之灾,张孙绳甚至亲身涉险出去抓贼了,罗儒望却不见人影,这位应天府尹大人又如何能不发牢骚?
李秘也没太在意,毕竟出了这等事,任谁都没有好心情,与张孙绳告辞一声,便来到了罗儒望的房间,正要敲门,却听得李秘传来低沉而诡异的咒语声!
第一百四十四章 神甫驱邪之辩议
李秘与罗儒望相识并不长,但也听他祷告过好多次,他的祷告声充满了喜乐与平静,如同柔和的音乐一般,配上这位老神甫低沉厚实的嗓音,着实让人凝神静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然而此时,李秘站在房外,听得的却是如刀锋一般的咒语,急促而有力,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带着满腔的怒火与唾弃!
罗儒望每念一句,米伽罗便跟着念一句,两人的声音相互唱和,如同钢铁洪流一般当头压下,便是在外头听着,也有些使人喘不过气来!
李秘生怕出事,很想闯进去查看,但又怕突然搅局会给他们带来坏处,毕竟武林高手修炼内功,让人打断也会走火入魔,都是一个道理不是?
米迦勒毕竟是圣裁者,他既然没事,罗儒望想来也没大碍,李秘便静静地站在外头,直到他们停歇下来,李秘才敲了门。
敲门声一响起,房中便寂静下来,李秘完全可以想象房中二人如临大敌的惶恐,此时赶忙出声道。
“神甫,是我,李秘。”
罗儒望显然是大松了一口气,李秘甚至仿佛听到他长长出了一口气的呼吸声。
待得罗儒望打开门,李秘却有些惊愕了。
房中临时架起一个神龛,点着一盏残烛,米迦勒手里提着一柄镶嵌红蓝宝石的骑士剑,披着红十字外袍,而罗儒望则穿上了枢机红衣,戴着白色瓜皮帽,手里缠着紫色绶带,那绶带上竟然隐约见到一些血迹!
而他的左手握着纯银十字架,右手却捏着一只水晶**子,满头是汗,身上也被汗水湿透,仿佛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更让李秘吃惊的是,神龛前摆放着一本黑皮镶金边的经书,若说神甫平日所用的圣经,充满了白色圣洁光芒,仿佛蕴含着天主无尽之博爱,那么这本书,便像是战斗天使们的刀剑,全都封印在里头一般,刚硬而冷酷!
“神甫在驱邪?”
李秘虽然对耶稣会并不太了解,但他在后世看过dian ying,知道西方教派跟中国的宗教一般,也存在驱邪赶鬼的一些神秘仪式。
然而罗儒望却摇头道:“这不是驱邪,只是祷告……”
见得罗儒望否认,李秘自是有些不太理解,罗儒望早知道李秘能知晓别人无法得知的教派秘密,或者说李秘比同时代的那些人,都要更了解他们的教派。
所以当李秘问起之时,他已经没有太多的惊讶,见得李秘这等表情,罗儒望也解释道。
“吾等向上帝祷告,驱逐邪魔,这样的神力来源于主,我们只是侍奉主的仆人,驱逐邪魔,是天主之手直接降临,所以你的说法并不正确,或者并不准确……”
李秘心中难免苦笑,说了半天,到底还是在驱邪,只不过是跟李秘抠一下字眼罢了。
“神甫为何要驱邪?有魔鬼在作怪么?”李秘虽然已经联想到一些甚么,只是也不好自己说出口,便明知故问道。
罗儒望并没有隐瞒李秘的意思,朝李秘招手,让李秘走进房间,关上了房门,这才朝李秘道。
“巴力西卜将疾病与邪恶带到人间来,污染天主的乐园,必定要受到唾弃与放逐,吾等伺奉我主,必不教世人受巴力西卜的折磨!”
这巴力西卜也就是西教里头的鬼王别西卜,据说先前也是炽天使,后来犯了七宗罪里的贪食之罪,堕落之后变成一只苍蝇,不断暴食,越变越大,统领地狱中的鬼,地位仅次于路西法,也就是鬼王。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世不断添油加醋演绎出来的东西,纯正的古典教派之中,到底有没有,也就不得而知了。
巴力西卜意思是苍蝇王,被视为是将疾病带来人间的罪恶根源,所以教派里头称呼一些罪大恶极邪恶之物,也就用上了巴力西卜的名号。
李秘对此并没有太深入的了解,只是在一些小说里头看过,此时也终于明白,厄玛奴耳早先为何如此欣喜却又不断咒骂,想来他的结论与罗儒望相差不多。
“神甫也认为咬死这些倭寇余孽的是短命种?”
罗儒望听得李秘提起短命种三字,不由脸色大变,汗水涔涔而下,仿佛李秘说出了天大的秘密一般!
起先厄玛奴耳说起短命种,李秘还没怎么注意,见到罗儒望和米迦勒进行驱邪,他才意识过来。
在小说或者影视作品里头,西方吸血鬼通常自称高贵的长生种,因为他们可以靠着吸血而千年不死,而正义之士则反过来,咒骂他们为肮脏的短命种。
罗儒望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我也不知道,毕竟这种生物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可你也看到了,二三十人一夜之间变成这样,除了这个,还能有别的解释么?”
李秘没有回答罗儒望,而是反问道:“教廷不是严禁神职人员擅自驱魔么?”
罗儒望已经不会在惊讶,李秘不断说出教廷的辛秘,他反倒觉得亲切,就如同见到了教友一般,毕竟这个时代,了解他们教派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即便是大明朝那些文官士大夫,不断耳濡目染,也只是知其一而不知其二,又或者读了些西方经典,牵强附会,便是想要卖弄,往往也会闹出一些笑话来。
可李秘每次却都信手拈来,仿佛这些东西已经深入他的骨髓一般。
“严格来说,教廷并没有驱逐的能力,我们只是祷告,向上帝祷告,让上帝降下神力,所有一切有能力者的神力,都来自于上帝,而非个人,这种祈祷仪式,只需主教许可,便可以举行了。”
李秘看着罗儒望,并没有说话,因为如果大中华地界有位主教的话,也应该是利玛窦,而不是他罗儒望。
罗儒望显然也看出了李秘的心思,此时朝李秘道:“你们有句话叫做事急从权,意思是说遭遇紧急事态要懂得根据情况而有所变通,不可死守教条,可是没错?”
李秘点了点头,也表示理解:“是有这么个说法,我也理解神甫的做法,不知道神甫可取得甚么进展没有?”
见得李秘表示理解和认同,罗儒望也松了一口气,看了看米迦勒,却不再说话了。
米迦勒见此,也就接过话头来说道:“我与神甫举行祈祷仪式,只是想让邪恶远离这个地方,因为我们不知道恶魔之名,也说不出恶魔之名,又谈何驱逐?”
李秘见得他们情绪低落,很是阴郁,此时也摇了摇头道:“神甫,说句不好听的,世人可比这些所谓短命种要更加邪恶,人性之根本,是善是恶,我也说不清楚,也辩不明白,但我知道,人一旦邪恶起来,可比想象之中要聪明太多……”
罗儒望听得这番见解,也陷入了沉思之中,过得许久,才朝李秘问道:“听你这么说,看来阁下是不相信这些罪恶是短命种所为了?”
李秘想了想,朝罗儒望问道:“若我说,这些事情是一个存活千年,却又并非短命种,来自于我华夏东汉时代的人干出来的,神甫会相信吗?”
“来自东汉的人?千年不死?”罗儒望对华夏文化也是非常精通的,自然知道汉朝是甚么朝代,可他还是摇了摇头。
李秘也笑了:“既然你不信,为何又要相信短命种?”
罗儒望果然被问住了,但李秘也知道,自己已经多嘴了,因为短命种是西方教派衍生出来的产物,质疑短命种的存在,便是质疑神圣的存在,这已经涉及到他们的信仰根本,是聪明人都不该拿出来讨论。
“抱歉,是我失言了。”
听得李秘道歉,罗儒望反倒不去在意了,朝李秘道:“没关系,很多人在没有感受到神恩眷顾,没有看见过奇迹之前,都满怀质疑,但无一例外,他们总有一天会感受到主的仁爱,只是迟早而已。”
许是谈论到这些问题,气氛难免有些压抑,罗儒望便朝李秘问道:“既然李秘阁下认为不是短命种在作怪,可有其他的可能?”
李秘:“在下来此,正是这个目的。”
“短命种之类的说法,我是不信的,虽然看起来有些惊世骇俗,但我认为到底还是人为的凶案,今次过来,就是想请神甫帮我检验尸体。”
这些漂洋过海,不远千万里传教的神甫们,通常要学*量的知识,其中必不可少的就是医学知识,若说检验尸体,罗儒望或许比寻常仵作还要更加的大胆与专业!
他到底是个“洋和尚”,既然是神职人员,大抵都跟丧葬告别之类的事情脱不了干系的。
李秘本来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可自己适才与罗儒望那番对答辩论,却让罗儒望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好,我跟你一道去看看。”
李秘见得罗儒望答应得如此干脆,心中也是欢喜,待得罗儒望和米迦勒收拾妥当,正要离开房间之时,李秘又朝罗儒望问道。
“神甫应该考过医士,能不能把医药箱一并带上?说不定能够用上……”
现代医学起步其实并不算早,但毕竟是源自于西方,李秘也想看看西方医学发展到了甚么地步,便随口提了一句。
罗儒望没想到李秘竟然连这个都知道,想了想,终究还是折返回去,取出一个小小的皮箱来,让米迦勒给带上了。
见得此状,李秘也总算是有了些底气。
第一百四十五章 精通检验老教士
李秘让罗儒望带上医药箱,并非指望这个神甫会帮自己解剖尸体,进行尸检,这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因为罗儒望是个教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封建社会,无论是哪个民族,尸体解剖都是被禁止的,可西方医学非常的明确,人是主体,想要治疗,就必须了解人体的构造,而不像中医,通过虚无却又有表象的经脉等理论。
可西方人也喜欢挑战规则,冲破世俗的禁锢,在文艺复兴时代,有个叫达芬奇的家伙,就这么干了,而且他的成果斐然,给人体解剖学带来了春天。
这个被称为史上最全能天才的人,对绘画、发明创造、军事、医学等等各种领域,都有着涉猎,而且在每个领域,都取得了旁人无法企及的成果,堪称最全才的人。
当然了,天才与疯子往往只有一线之隔,在当时那种社会背景下,他解剖了人体,并绘制了成百上千的人体解剖图,这些图精确而美丽,保存至今,让人惊叹。
为了证明当时医学界的谬论,他将空气吹入气管,以观察心脏是否会搏动,从而证明心与肺其实并不相通。
他是个大逆不道的人,却也为现代科学与文明,带来了飞跃式的推进!
正是得益于达芬奇,以及其他像达芬奇一样,但并不一定能够达到达芬奇这般高度的人的诸多努力,在十六世纪,西方医学终于摆脱了古代权威的束缚,人体解剖学也正式成为了现代医学的基石。
史学家们有种说法,说是大明朝最繁荣的时期,应该是在十六世纪末到十七世纪初,而这段时间,正好是万历年间。
也就是说,李秘的推测并没有错,西方医学已经根据人体解剖学逐渐发展起来,人体解剖也不再被忌讳,反而为医学发展做出了推动性的贡献。
所以这个罗儒望,既然考取了医学,那么必然对人体解剖学是有过研究的!
闲话也休提,只说罗儒望跟着李秘,很快就来到了停尸房里头,看着排列在房间之中的苍白尸体,他和米迦勒果然面色如常!
单凭这一点,李秘就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明智的了。
张孙绳见得李秘把罗儒望给请了过来,对罗儒望的态度也缓和了下来。
这些传教士不远万里来到大明,虽然是为了传教,但也为文坛带来了不少新奇的东西,文人们对这些意大里亚,还算是包容的。
他们为了生存,也在努力学习华夏文化,外头的文化想进来,大明的文人却又想教化这些红毛绿眼的蛮夷,双方既有碰撞也有融合。
而罗儒望是老人了,对文人的那一套也早已接受,按说不该沾碰尸体,这是文官们不愿去做的脏活,可他却跟着李秘走进了停尸房,这也让张孙绳彻底消气了。
与张孙绳简单寒暄了一番之后,李秘便与罗儒望走了进去,米迦勒作为助手,便跟在后头。
经过雨水大半夜的冲刷,这些尸体早已无血可流,甚至可以说非常的干净。
掀开白布之后,便是一片冰冷的苍白,青黑色的血管与尸斑,显得格外的惹眼,仿佛是对李秘等人的嘲笑,又许是尸体想要诉说真相。
李秘虽然是刑侦专业,但不是专业的法医,所以也没有太多的发言权,一切也都要靠罗儒望。
这个老神甫戴上手套和围裙,口中喃喃自语,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又亲吻了自己胸前悬挂着的十字架,这才开始工作。
他将尸体的手脚进行屈伸,试探尸僵程度,又查看尸斑、眼睑等具备特殊尸体现象的部位,一面检查,一面让米迦勒记录结果。
李秘起初也是抱着尝试的态度,却没想到罗儒望竟是如此专业,也着实是意外之喜。
待得罗儒望终于检查到了脖颈间的撕咬伤口,他才招手让李秘走近一些,虽然临时停尸房很是清冷,但他的额头仍旧满是汗水。
“你看,这伤口很明显是撕裂伤,而且每个死者的伤口都大同小异,身上也都没有防御伤,出了动作迅捷如夜风的短命种,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的可能……”
罗儒望非常的沉重,他与米迦勒本只是防患于未然,才进行了祈祷仪式,可如今他亲手检验,才更加地笃定,只怕这些人真的是短命种咬死的了!
李秘也没想到专业如罗儒望,竟然得出这样的结论来,难免有些失望,自己低头看时,也有些胃部发寒。
冰冷的尸体,碗口大的参差裂口,断掉的血管与神经如同小小的手,用力往外延伸着,惨败而带着腐朽气息的皮肉,凝固着亮皮的huang se脂肪,伤口里头凝结的黑色血迹,所有的一切,都让人感到万分的沮丧。
李秘朝罗儒望问道:“神甫,在您看来,这伤口是一次还是多次撕咬造成的?”
罗儒望似乎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也做过验证,此时指着那伤口,朝李秘道。
“你看这个地方,牙印出现了交叠,说明是多次啃噬撕咬,才造成了这样的大出血……”
“你再看这条血管,若是一次咬断,不该少了半截,虽然血管会收缩,但也绝不至于会少这么多……”
罗儒望如此说着,连李秘的脑海之中,都浮现出当时的画面来,被人压在身下,不断啃噬着脖颈的血肉,这是多么让人颤栗的一件事!
见得李秘沉默不语,罗儒望也不再多言。
其实李秘是有不少问题需要问,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因为这些问题需要解剖尸体才能做到,可罗儒望的种种行为与表态,都在表明,他只能做到这一步。
若死的是官兵,李秘必定会让他切开气管,看看官兵们到底为何被咬而不发生呼喊。
因为照着适才的结论,若是一口咬死,他们自然也就来不及呼喊,可若是多次撕咬,没有咬断气管和喉管,没有伤及声带之前,他们都是有机会呼救的!
可如今李秘却知道,这些人并非官兵,而是倭寇的余孽,程昱的人能够将他们转移到驿站外头,并为他们更换了衣物,说明他们已经是任人摆布的状态了。
试想一下,这些可都是凶残的倭寇暴徒,他们曾经冲击县狱,sha ren劫狱,一个个都是刀头舔血的海盗,又岂肯如同洋娃娃一般,被人换上衣服?
所以程昱的人必定已经给他们服药,或者通过别的方式,限制了他们的行动能力,才能如此顺畅地给他们更换衣物,将他们转移到驿馆外头来。
如果解剖开来,提取他们的胃内容物,说不定会有所发现,而且通过胃内容物,甚至能够推断出他们这几天的经历,是否遭遇过虐待,根据胃内容物,甚至能够反推出他们曾经在甚么地方待过!
可惜这些都做不到,起码罗儒望是做不到的。
经过短暂的思考之后,李秘也只好朝罗儒望道:“辛苦神甫了,眼看着天要亮了,二位不如先出去歇息一下吧。”
罗儒望也带着歉意朝李秘道:“抱歉了,吾等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
关于解剖之事,两人都心知肚明,说破了也就没意思了。
李秘却是笑道:“不,神甫还有一件事可以帮我。”
罗儒望不由邹起眉头来,不过他很快就明白李秘的意思了。
“我想借用一下神甫的工具,不知道神甫舍不舍得?”
罗儒望听得如此,虽然有些讶异,但想了想,以李秘的为人,这种事情也是做得出来的。
“米迦勒,这里太闷了,我们出去透透气。”罗儒望如此说着,脱下手套和围裙,便走了出去。
米迦勒一直保护着罗儒望,乃是最忠实的仆人,与罗儒望也有着不言而喻的默契,罗儒望没说,他也没去拎那个xiang zi,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李秘一眼,而后便走了出去。
待得他们走了之后,李秘便打开那口皮箱,里头果然有个大皮套,解开皮套来,里头便是一整套手术器具!
李秘确实想过要自己解剖,虽然他没有实际操作过,但却见过法医同行工作的情景,对这种事也没有太多的抵触心理。
再者,若换作别的受害者,李秘或许还有所顾忌,但这些都是倭寇暴徒,即便死了,也无人收尸,迟早不过是烂在土里。
唯一让李秘有些迟疑的是,解剖是很专业的一件事,需要大量的解破学知识,否则胡乱开了膛,只能弄得一团糟,更漫提找到真相了。
然而在罗儒望无法帮忙的情况下,李秘也只能自己动手,再者,他也并非没有任何帮助,罗儒望若是在场,指导李秘动手,这是再好不过的。
可很显然,罗儒望不可能这么做,李秘也并不想罗儒望留下来,因为他不希望罗儒望看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李秘在临时停尸房里等了一会儿,王士肃便过来敲门,李秘严肃地问道:“人给我带来了么?”
王士肃瞥了他一眼,朝李秘道:“虽然不知道你要干甚么,但你最好醒目一些,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李秘也好笑,朝王士肃反讽道:“要说玩耍,小人还不及王公子一半呢!”
王士肃瞪了李秘一眼,但最终还是没再反驳,让开身子之后,便露出一张阴鸷的脸面来,可不是厄玛奴耳么!
厄玛奴耳一脸的愠怒,然而李秘却呵了一声,朝他道:“进来,跟你做件好玩儿的事。”
厄玛奴耳感受到了屈辱,然而王士肃却将手中绣剑顶在了他的后背,厄玛奴耳也只能妥协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邪恶震慑世家子
对于李秘将厄玛奴耳提出来的举动,王士肃起初有些不解,李秘也没有跟他明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因为李秘与厄玛奴耳将要做的事情,实在有些惊世骇俗,便似王士肃这等玩世不恭的,怕也无法接受。
然而在李秘看来,厄玛奴耳比罗儒望要更加适合这项勾当!
虽然那部黑魔法书让张黄庭给拿走了,但李秘却是翻过里面内容的,面对这么一部书,李秘又是天生好奇心重的,试问又怎么可能不去翻阅一二?
而那次的翻阅,而已刷新了李秘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这部书里头堪称包罗万象,但凡与邪恶阴暗古怪有关的事物,都记载详备,而关于长生种吸血鬼等邪魔鬼怪的种种介绍乃至于召唤仪式,也都撰录其中!
更让李秘惊诧的是,在这部禁忌之书里,还介绍了人体解剖的详细过程,并细分到每个脏器!
不过李秘也能够明显感受到这部书满满的恶意,医学界想要发展人体解剖学,是为了医学发展,为了人类健康,而这部**里的解剖,只是单纯了解人体构造,只有熟悉人体构造,才知道将恶魔种子隐藏在体内哪个部位!
这部书里的解剖学带着浓郁的黑暗色彩,手法专业却又粗暴残忍,甚至用活人来解剖,只是为了亲眼看到心脏的跳动!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正是如此残忍而直接的手段,使得这些黑暗使徒,比教士们进步更快,解剖技术也更加的纯熟和强大!
这些黑暗使徒奉邪魔为主,满天下搜罗各种邪物鬼怪,古老而邪恶的召唤仪式也是通篇累牍,所以李秘根本就不担心厄玛奴耳会拒绝,因为他绝对不会拒绝!
厄玛奴耳对短命种,比李秘和罗儒望都要好奇,因为他们这群邪恶之人,一直以来便致力于寻找这些邪恶之物,又怎么可能错过这个机会!
罗儒望和米迦勒都信以为真,厄玛奴耳自然不会心生疑虑,李秘从他看到死者伤口之时的反应,便早已看出他内心的狂热!
所以一旦给了他机会,他甚至会比李秘更加的积极主动,也更加卖力去寻找幕后的真相!
这个黑暗仆从进入临时停尸间之后,阴冷的眸子便在四处搜索,最终落在了那些尸体上,眼光炽热,甚至不自觉地舔了舔猩红的嘴唇!
见得厄玛奴耳如此病态,李秘却无动于衷,王士肃难免有些皱眉,朝李秘道:“你可知道他是个何等样的邪恶之人,你确定要用他?”
李秘也看得出来,王士肃直到此时,仍旧不知道他李秘将厄玛奴耳提到这里的真正意图,李秘也打心底不想让他知道,便朝王士肃道。
“无论是善是恶,信仰坚定之人,终究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韧性,这股韧性会让他们变得比常人要更加强大,若能够将坏的本事用在好的事情上,又何乐而不为?”
王士肃也不甘示弱,朝李秘反驳道:“但这终究是邪恶的力量,即便用在好事上,难道就不怕沾污了本来的善意?”
李秘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过他也知道,王士肃即便劣质斑斑,在大善大恶,大是大非面前,立场还是非常坚定的,便朝王士肃道:“我固只王公子之顾虑,只是这件事我已经有了定议,王公子就不必操心了,还是回去看着驿站吧。”
王士肃可不是好言相劝就能见效的人,听得李秘如此,反而板起脸来道:“你故意支开我,便是想与这恶人做恶事,我若是不走,你又能奈我何?”
王士肃乃堂堂贵介公子哥,可今夜却让李秘三呼四喝,到处指使,早已忍了一肚子火,如今明知他们要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李秘竟还想着支开他,莫不是真当他王士肃是随意愚弄的蠢物不成!
李秘听得此言,非但没有劝阻,反而严肃地告诫道:“王公子这么想留下来,那留下来便是,只是李某可要提醒你一句,我要做的可是离经叛道的事情,你要么现在离开,要么守口如**,若今夜之事泄露出去一星半点,莫怪我对你不客气!”
若是往常,照着王士肃的性子,肯定要反口问一句,老子就是要泄露出去,你又奈何我?
但李秘的神色太过冷肃,加上王士肃一整夜都在听从李秘的调度,此时竟然默默地忍了下来!
李秘也不再理会王士肃,他适才也只是警告一番,事实上他心里非常清楚,只要王士肃见到这一幕,便是李秘不去提醒,他也绝不敢到处宣扬!
见得王士肃老实了,李秘也不再多言,把门关严实了,而后让王士肃解开了厄玛奴耳双手的镣铐。
“你跟我来。”
李秘将厄玛奴耳带到适才罗儒望检查的那具尸体前,而后打开了罗儒望的器械皮箱,指着那一整套银制器械道。
“你看看可趁手?”
厄玛奴耳扫了一眼,眼中颇多不屑:“银器看着光辉,实则偏软,不堪大用,倒不如铁器锋锐,只有娘儿们才用银器。”
厄玛奴耳的官话可比罗儒望地道太多,又许是他们接触的人群阶层不同,罗儒望接触的都是文人士大夫,说话自是儒雅有礼,而厄玛奴耳等人身居市井基层,显得粗鄙鲁莽也就情有可原了。
李秘本以为他见到如此齐全的一套工具,会兴奋起来,岂知招来一顿嘲讽,气不打一处来,朝厄玛奴耳道:“你以为这是你的同在堂么,不想干就给我滚回你的马厩!”
厄玛奴耳见得李秘发怒,却没有硬气,而是嘀咕了一句:“也不过是说说,你何必这么认真……”
李秘由此也越发笃定,这厄玛奴耳果然是比他还要关心在意这件事,表面上虽然仍旧冰冷,但心里头已经安定了大半了。
“既是如此,也不必多嘴,赶紧开始吧!”
李秘一发话,厄玛奴耳便挑选出一柄锋锐的小刀来,他们虽然没有罗儒望那般谨慎,又是洗手又是戴手套和围裙,但下手却非常的稳健与精准!
当他捻起那柄小刀之时,王士肃便心头一紧,朝李秘问道:“你们到底想干甚!”
厄玛奴耳不由眉头一皱,李秘当即朝王士肃道:“我说了,不想看就给我滚出去,否则就给我闭上鸟嘴,老实站一边儿去!”
此时厄玛奴耳已经将刀锋贴在尸体的胸膛皮肉上,嘶嘶地便拉出一道红线来!
那红线如同聚焦的烈焰一般,使得王士肃的双眸都受到了灼烧,这暗红的血色,如同无形的烈焰,穿透眼眸,烧着他的灵魂!
他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沸腾,仿佛心底所有的阴暗都被释放了出来,那蠢蠢欲动,每次都要暴走,可每次都被封建礼教和善恶道德观死死束缚的恶念,此时如决堤的洪水一般爆裂冲撞开来!
王士肃是个花丛老手,玩耍过秦淮河畔无数的花魁与头牌,可此刻,当他看到这条红线渐渐崩开,露出暗红色的肌肉纹理,青黑色的血管,黄腻腻的脂肪,白森森的骨头之时,他竟然可耻的硬了!
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个英雄,但同时,每个人的心中,也都住着一个魔鬼!
许多人都曾经幻想过自己当英雄,但大部分人也都曾经幻想过,那些阴暗和暴力的东西!
王士肃浪荡浮夸,四处横行,为非作歹,大部分原因或许也都出自于此,可他从未想过,李秘竟然将厄玛奴耳这个邪恶之人召进来,做了这么一件事!
可就在这么一瞬间,他从小所受到的教育,父亲的耳提面命,父亲的言传身教,所有的这一切,让他感到深深的罪恶!
他想起了自己吃过的人肉饭,在他的印象之中,**总是美好鲜活,温热而让人遐想,可以带来万千美妙的快活享受。
可这一刻,苍白而冰冷的血肉,暗黑半凝的鲜血,所有的这一切,苍白到丑恶,让人浑身发寒!
他看着满脸兴奋与病态,不断挥舞着手中银刀的厄玛奴耳,看着神色如常的李秘,突然发现自己与李秘的差距,根本就不在身世或者实力的对比上!
他看着李秘的背影,突然觉得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深渊,这个男人能够得到简定雍、宋知微、陈和光和吴惟忠,乃至于罗儒望张孙绳等人的青睐,并非没有道理。
因为他根本就超脱了世俗的束缚,他敢想人所不敢想,他敢做人所不敢做,他的身上,有着太多让人看不透猜不透的东西!
李秘和厄玛奴耳还在继续,他们已经将尸体开膛破肚,厄玛奴耳的双手沾满了血液,他的脸上甚至也都溅射了不少血,可他却浑不在意,双眸炽烈,神色兴奋,满是病态的苍白,就仿佛一具活着的尸体,在虐待一个死去的活人!
王士肃默默地退了出来,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的骄傲,他的所有骄傲,在李秘气定神闲看着厄玛奴耳切下第一刀之时,便已经被击了个粉碎!
他走到门外,呆呆坐在台阶上,脸色很是难看,过得许久,才张开嘴巴,哇一声呕吐起来。
可惜吃完人肉饭之后,他已经将体内能吐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此时酸水灼烧着他的食管和咽喉,他的胃部痉挛着,他在想,再吐的话,只怕内脏和喉咙都要吐出来了。
他愤怒地捶打着空气,挥舞了几下拳头之后,却又抱着膝盖,深深埋着头,委屈而脆弱得像个孩子。
第一百四十七章 爆发恶念之种子
李秘可没工夫理会王士肃,他之所以言语相激,就是要借着厄玛奴耳解剖尸体,来震慑王士肃,免得这个世家子弟整日里找自己麻烦,往后制手掣脚,也就不用做事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王士肃虽然傲慢无礼,目中无人,但到底是个没见过血腥的世家子,而厄玛奴耳与罗儒望可不同,他走的是暗黑路数,对死者没有任何尊重,动起手来麻木而冰冷,精确之中又带着粗暴野蛮,与其说是解剖,不如说是屠宰!
当然了,诚如李秘所想,正是因为没有了这些顾忌,厄玛奴耳的技术才比罗儒望等更加的纯熟!
厄玛奴耳本以为自己的举动已经邪恶之极,能够吓住李秘,却没想到李秘面部表情地审视着,并无太大的情绪波动,甚至时不时还发起提问,仿似在学习一般!
事关长生种吸血鬼,厄玛奴耳哪里敢大意半分,解剖开来之后,他很快就发现问题所在了!
这些尸体的鲜血几乎被吸干了一般,表面只是少量出血,内部却早已干涸!
厄玛奴耳已经将那部真理暗黑经翻了个稀巴烂,其中内容甚至能够倒背如流,自然知道长生种的种种特性。
这些特殊的血族需要鲜血来延续寿命和ti gong力量,而且拥有着超乎常人的强大力量,力量属性各有不同,他们称之为血脉能力。
而吸血作为他们生存的最主要,甚至是唯一的生存延续方式,在吸血的能力上,不同等级的长生种,也是不一样的。
初拥者是最低阶的血族,他们的吸血能力最弱,而拥有爵位的血族,吸血能力非常强大,甚至能够瞬间吸干一个人的血!
当然了,这些他都只在书里看过,眼下见得这尸体内部残留的血液量极少,难免要联想到这处来。
不过李秘却知道,这并非吸血鬼造成的,因为他走进林子之时,便已经被血水浸透鞋子,后来他们一道进入林子,地面上也都出现不少血迹。
也就是说,李秘等人发现尸体之时,尸体还在流血不止,甚至是大量出血,让雨水冲刷之后,就更是明显。
所以这些死者的血液流失,绝不是吸血鬼所为。
厄玛奴耳就像整理玩具一般,将内脏翻来覆去地查看,甚至还切割下来,用天平称重,而后记录数据。
据说用天平称量心脏,能够根据心脏的重量,来判断此人是善是恶,这或许听起来很荒谬,可当时的环境便是这般,加上厄玛奴耳本来就是邪恶之极的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李秘也并不奇怪。
让李秘奇怪的是,厄玛奴耳检查第二具尸体之时,这尸体的肾脏竟然不见了!
厄玛奴耳找来毛巾,将腔内血水都吸干,便清楚地看到,连接肾脏的肾经脉、肾动脉以及输尿管上,都有明显的平整切口,可见这肾脏是让人摘走了的!
厄玛奴耳将尸体翻起来,果然见得后腰位置有一道长长的切口,由此可见,这个人是生前就被摘除了肾脏!
李秘与张孙绳等人也都是先入为主,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脖颈的撕咬伤口之上,以为死者其他地方再无伤口,可没想到这个人生前就受过虐待!
也是罗儒望运气不好,若检验的是这一具,那么早就应该发现问题所在了!
厄玛奴耳进行到这里,也没再继续,而是在房中四处走动,将所有尸体都翻看了一遍,其中竟然有几乎一半的尸体,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着细小的切口!
虽然还没有逐一进行解剖,但李秘已经可以肯定,这些身上有切口的尸体,必定与早先那一具一般,都丢失了部分脏器!
便是恶毒如厄玛奴耳,此时也是惊骇不已,难免要问一句:“圣典上说长生种只喝血,从来不吃生肉,为何这些人的脏器被取走了?”
李秘不由想起那些人肉饭来,心中已然有了推测,想必这些脏器被取走之后,必定是要腌制起来,等待下一次来喂养别人!
这程昱简直刷新了李秘的三观,如此邪恶之人,李秘还是第一次见到,即便受害者是无恶不作罪不容诛的倭寇暴徒,这种手段也实在太过残忍了些!
“这应该是两拨人,其中一波是长生种,而另一拨则是器官切割者,这些人生前必定受尽虐待,让长生种如粮食一般储存起来,慢慢吸干他们的血,而另一拨人则摘取了他们的器官!”
厄玛奴耳如此说着,李秘不由问道:“何以见得?”
“因为长生种不屑于使用器械,即便他们想开一开荤,只消用尖利有力的爪子,便能够轻易撕开身体,又何必多此一举,小心翼翼地将这些人的脏器切下来,而又能够保住这些人的小命?”
李秘闻言,也不由皱眉,难道说这程昱手下,还有一拨wei zhuang成长生种的帮手?
念及此处,李秘便朝厄玛奴耳道:“你且看看这撕咬的伤口,真是长生种所为?”
厄玛奴耳早就将那些伤口反反复复地看过,此时朝李秘道:“是长生种无疑,不过都是一些初拥者,甚至不排除有一些只是刚刚觉醒,吸血技术还非常的不成熟……”
“无论如何,幕后之人将这些人囚禁起来,既是给初拥者当粮食,也是供给初拥者的练习玩偶,这些人生前必定承受着极大的折磨和痛苦,能够痛快一些死掉,都算是谢天谢地的解脱了……”
“这人是谁?我能不能见见他?”厄玛奴耳显然非常欣赏程昱的做法,露出病态的兴奋笑容来,眼中充满了期待!
李秘心里也着实不舒服,他之所以将厄玛奴耳拉进来,是希望他能够在解剖上,获取更多的信息,可厄玛奴耳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长生种之上,如今又对程昱这个幕后之人产生极大的兴趣。
若说先入为主,厄玛奴耳见到脖颈伤口之时,就已经认定了这是长生种所为,接下来的解剖几乎都是在这样的自我暗示下进行的,又妄图他能得到甚么成果来?
在这一点上,李秘也是失算了少少,但李秘也并非没有收获,因为他与厄玛奴耳的关注点不同,在厄玛奴耳解剖的过程中,他便一直在观察。
再者,厄玛奴耳得出的结论中,也出现了另一拨人,那便是切割脏器的人!
此人切割脏器极其精细,显然对人体构造极其熟悉,这样的人,极有可能是程昱,或者是程昱精心培养出来的!
也就是说,程昱绝不是孤家寡人,他与周瑜一般,建立了庞大的黑暗势力,而且隐秘性比周瑜的更好!
周瑜是大隐隐于市,将蔡葛村等活在阳光之下的群体,当成了自己的暗线和隐藏力量。
而程昱则培养了这么一群生活在阴影之中的强人,他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但都一样的强大,这就是群英会的实力!
李秘还在思考着这些,旁边的厄玛奴耳却趁着李秘失神,一刀便捅了过来!
这柄手术刀锋利无比,若真要刺中李秘,只怕李秘要当场交代在这处了!
也好在厄玛奴耳虽然除了shou kao,但脚上仍旧带着沉重的脚铐,也正是脚铐发出叮当之声,才使得李秘警觉起来!
李秘刚刚转身,那手术刀已经刺到他的腹部,李秘躲闪不及,手术刀便从他的肋间划了过去!
锋刃划破衣服,在李秘的皮肉上划出一道口子来,李秘顿时血流如注!
李秘也是怒起,一个头锤便撞在了厄玛奴耳的面门上,后者眉骨裂开,鲜血滚落,染红了大半张脸!
这撞击使得厄玛奴耳头昏目眩,脚上被镣铐一绊,便往后倒了下去,可他仍旧不死心,咬紧牙关,竟将手中利刃投向了李秘!
李秘此时早有防备,偏头躲过,一脚便将厄玛奴耳踢翻在地,跨骑在厄玛奴耳的身上,左右开弓,便将他揍成了猪头!
左肋传来的剧痛,让李秘更加气恼,然而那厄玛奴耳被鲜血糊住的双眸,却充满了不屑,仿佛痛苦就是他的养料,他非但不会惧怕,这种痛苦反而能够让他更接近黑暗圣主一般!
李秘没有被他的突然袭击吓住,也没有被他掷刀而惹恼,可厄玛奴耳此时的眸光,却让李秘怒火中烧!
到底是邪恶到了何种地步,才能到达这样的境界,竟然连痛苦都不再恐惧!
“就不信你不怕!”
也许是受到了他的感染,又许是厄玛奴耳的眸光充满了挑衅,仿佛在说,随便你如何折磨,老子权当恩泽一般来享受了!
这道目光让李秘内心彻底炸开,也不知是灵光一闪,还是心底的阴暗被引爆,又或许是今夜的种种,让压抑已久的李秘,终于爆发开来!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出于甚么原因,面对奄奄一息的厄玛奴耳,李秘俯下身去,照准了他的右颈,便狠狠咬了一口!
腥甜的鲜血涌入到口中,李秘没有任何恶心反胃,反而感到极度的兴奋!
所有的一切在他脑海中飞速闪现,如同快进的一帧帧画面,李秘用力撕扯,有些艰难地啃下一块皮肉来,噗一声吐到旁边,而后又张开了鲜血淋漓的嘴巴!
厄玛奴耳双眸呆滞,仿佛还没回过神来,当李秘将他的皮肉吐到地上,那带着血沫的肉块,边缘处还在收缩蜷曲!
他那呆滞的眸光,渐渐发散开来,李秘的影子涌入到他的瞳孔,如同一颗种子,瞬间长成了参天大树,恐惧终于彻底湮没了厄玛奴耳的灵魂!
“记住了,你该害怕的不是长生种,而是我!”
李秘在厄玛奴耳的耳边如此说着,噗一声,又吐出一口血肉,啪嗒落在地上,那肉块像某种小兽的胎儿,满是鲜血,微微蠕动。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大胆求证见转机
厄玛奴耳有些难以置信,李秘自己都难以置信,可他又根本停不下来!
许多人都会遭遇这种冲动,很多时候都极度渴望跳脱约束,做一件胆大妄为之事,不计后果去任性一回,这是自我认知的危机,会引发人本能中的兽性,绝大部分人会因为社会道德的束缚而悬崖勒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可李秘回到古时之后,三观会发生变化,长久以来不断遭遇挫折,被周瑜和程昱先后戏耍玩弄于鼓掌之间,所有的一切,都让李秘承受着难以想象的隐性压力。
这种压力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个中艰辛也只有李秘自己一个人能够体会。
而李秘这种心理抑郁,更多的也来自于他最大的秘密,他始终是个穿越者,于他而言,这是他的优势,但同样也是他致命的弱点,因为他只能自己背负这个秘密!
这个秘密会带来极大的压抑,加上这种种遭遇,以及李秘长久得不到足够的休息,为了查案而昼夜不休,再加上长生种以及黑暗圣经等各种诡异的氛围压迫,李秘终于是莫名其妙地冲动了一回!
他看到了厄玛奴耳眼中的恐惧,不是对长生种,而是对他李秘!
这种恐惧仿佛最具营养的粮食,使得李秘的恶念得到了最大的满足!
厄玛奴耳终于惊恐地大叫起来,在外头守着的王士肃也冲撞进来,见得李秘如此凶残的一面,内心防线早已出现裂痕的这位世家公子哥,此时终于彻底崩溃了!
“你……你……你不是人!”素来牙尖嘴利的王士肃,竟然只憋出了这等娘炮的一句话来!
然而他的眼色与神情,与厄玛奴耳是一般无异的!
王士肃终于再也忍不住,他没有理会李秘,也没想过要救厄玛奴耳,而是扭头转身便疾跑着离开了,他实在不愿意在这种地方哪怕再停留半个呼吸的时间!
王士肃的逃离,也让李秘冷静了下来,他抬起上身来,厄玛奴耳此时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长生种之所以咬人,是因为他们需要生存,而李秘是个人类,他却如长生种一边,咬下了他厄玛奴耳的皮肉!
李秘知道,自己震慑住了厄玛奴耳,这个疑似邪教头子的男人,拥有着高超的解破学知识和技巧,对歪门邪道更是知根知底,而且与浅草薰有着极深的牵扯,将此人震慑击溃,收获绝对会让人意外。
再者,李秘之所以咬他,除了长久以来的压抑需要发泄之外,更多的原因是,他需要验证一个问题!
在罗儒望和厄玛奴耳进行尸检,没能得到更多具体情报和线索之时,李秘到底还是凭借着敏锐的洞察力和刑侦学上的知识,找到了其中一个疑点!
这个疑点若是解决得好,必定给李秘带来极大的帮助!
厄玛奴耳惊魂甫定,仍旧处于惊骇的呆滞状态,然而李秘却将灯火移了过来,仔细观察了厄玛奴耳被自己咬破的伤口。
过得片刻,李秘又从器械皮箱里找来一杆铁尺,仔细地测量了伤口的面积。
他默默记下铁尺上的读数,而后走到了被咬的尸体前头来,将铁尺一度上去,李秘便发现问题所在了!
李秘是尽全力咬下去的,而且咬了不止一次,虽然他不知道长生种是否有着尖利的獠牙,但他用尽力气咬出来的伤口,却只是尸体伤口的三分之一大小!
没错!
这就是李秘在观察罗儒望和厄玛奴耳尸检的过程之中,得到的一个疑点!
他们都太过关注这个伤口,他们同样先入为主,导致他们根本无法发现这个伤口的异常之处,只是想要通过其他方面来寻找不同,而忽略了伤口本身!
他们查看了伤口的边缘,查看了伤口的深度,查看了伤口的血管缺口等等,能够考虑到的问题,他们都考虑到了。
但他们却有着一个先入为主的想法,他们所有的测量或者查验,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证实长生种的存在!
而李秘却不同,他不相信周瑜是千年不死,自然也不会相信程昱,那么李秘更不可能相信长生种吸血鬼的存在!
所以李秘与罗儒望、厄玛奴耳二人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动机不同,立场不同,关注的焦点与方向不同,得出的结论自然也就有着不同的意义了!
照着真理黑暗圣经里头的描述,长生种血族拥有着俊美的人形,除了口器之外,他们与常人无异。
便是口器,在没有吸血的状态下,他们也与常人无异,若他们拥有着血盆大口,又怎么可能与俊美二字扯上关系?
在黑暗圣经之中,也有着这样的记载,这些长生种据说是该隐的血脉后裔,他们的外形如同天使一般美丽,可心肠却如他们的体温一般冰冷。
所以,照着这样的理论,长生种应该是与常人无异的,即便是吸血的时候,口器也不可能如野兽一般张开。
也就是说,即便他们同样是全力施为,大咬一口,伤口的大小应该也比李秘的大一点点,而不是足足大了三分之二!
若照着这样的比例来计算,想要咬下这样的伤口,他们的嘴巴必须张大到撑爆整个脸颊!
可这又涉及到生理和物理力学,若嘴巴真的张大到这样的程度,颌关节就会脱臼,他们非但无法咬开皮肉,反而失去了撕咬的能力!
由此便可说明,这些伤口,根本就不是长生种撕咬而造成的!
厄玛奴耳此时从惊骇之中回过神来,却见得李秘脸上带着阴沉而兴奋的笑容,似乎对适才之事没有任何的懊悔和惊讶,他的心中充满了绝望!
他从来没有将李秘当成真正的对手,因为在他看来,李秘实在太过弱小。
虽然他和浅草薰是李秘抓住的,但李秘的背后站着整个大明的朝廷,有着数以千百的官兵作为后盾!
在朝廷力量的衬托下,李秘变得更加的弱小,他的力量全部来自于捕快的身份,来自于张孙绳等人对他的青睐和看重,而李秘本身,却不具备强大的特质。
然而此时,他真切感受到了李秘的决绝与狠辣!
他没敢再说话,虽然他和浅草薰,还有着后续的逃跑计划,虽然他并不担心自己与浅草薰的堪忧前景,他也绝不认为自己会被押送刑部大牢,等待秋后问斩。
可眼下,他开始有些担忧起来,李秘是一头隐忍不发的睡狮,等他醒来,才张牙舞爪,展现出王者的威风与力量来,有李秘随行,这么看押着,他和浅草薰的逃跑计划,只怕要大打折扣,甚至节外生枝!
李秘陡然抬起头来,厄玛奴耳却赶忙将头低下,根本不敢与李秘对视。
有了这个方向,李秘的搜检也就更有针对性,他从器械皮箱里翻出一把镊子来,接连搜索了十来具尸体,终于从一具尸体的脖颈伤口皮肉里,找到了自己预想之中的东西!
李秘想要哈哈大笑,以表达内心的欣喜,这种揭秘真相的满足感与成就感,足以让每个侦探为之沉迷而无可自拔!
只是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不想让厄玛奴耳知晓,于是他取出手帕来,将那微小的东西小心翼翼抱起来,塞进怀里贴身藏着,才放下了镊子。
厄玛奴耳虽然也好奇李秘到底发现了些什么,可他的心虚使得脸上的惊惶更加明显,李秘看在眼中,也知道自己震慑住了这个邪教头子,此时便朝他吩咐道。
“收拾干净,我要带你回马厩了。”
厄玛奴耳本想反驳,因为他只管解剖,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从来都不会去缝合切口,有一些被他解剖的人,中途醒了过来,便想要逃跑,结果将肠子和内脏都撒落一地,最后他便在冷眼旁观,让逃跑者将自己的肠子,一节节捡起来,塞回到肚子里头去!
许多人都以为穿肠破肚是致命伤,其实不然,许多人肠子掉出体外三四米,却仍旧能够存活,只要不伤及重要脏器,人的生命力其实比想象之中更加的强大。
可厄玛奴耳却不敢反驳,而是老老实实从器械皮箱里头,取出针线来,将尸体全都缝合了起来。
而且他还极尽技巧之能事,将尸体缝合得非常的严密,再用白布遮盖尸体,而后又将地面上的血迹全都擦拭干净,这才坐在了地上喘粗气。
一路上,他也不敢说话,只是老实地跟在李秘背后,夜里便只有镣铐的叮当声,如同押送阴魂进入地府的黑无常,牵引着不敢哀嚎苦求的短命鬼。
李秘将厄玛奴耳丢进马厩,自己则来到了罗儒望的房间,自然而然地将器械皮箱放下,与罗儒望天南海北地寒暄了几句,待得扭过头来,米迦勒和那口器械皮箱都已经不见了。
虽然有些事不关己,但罗儒望终究还是问道:“咱们还能如常启程,回金陵去么?”
李秘想了想,而后朝罗儒望如实回答道:“自是要回的,而且是越快越好,我马上就去找府尹大人分晓清楚。”
之所以选择赶紧离开,并非李秘怕了这程昱,而是程昱已经掌握他的行程,那么必然知道李秘此次金陵之行的目的是为了寻找吕坤!
吕坤如今已不再是朝廷的官员,赋闲在家,寓居于金陵,即将回家乡去。
这个时候,吕坤几乎没有任何自保之力,若李秘不即刻启程,只怕吕坤要被程昱sha ren灭口,到时候线索可又要断了!
而且程昱与周瑜一般,精于算计,眼下这样的情势,对于李秘等人而言,留在原地,派人到su zhou府就近求援,让su zhou府增派人手来护送,才是最明智之举。
但李秘同样深知程昱和周瑜的套路,程昱肯定留有了后手,想不跳入他的陷阱之中,就必须出人意表,让程昱琢磨不透自己的意图!
念及此处,李秘便离开了罗儒望,往张孙绳的房间去了,只是没想到,这才走到了半路,李秘便撞见了一个让他有些意外的人物!
第一百四十九章 抵达应天见利奇
李秘本打算着要去见应天府尹张孙绳,商议尽快启程前往南京的事情,没想到这才出门,便遇到了一个让他有些意外的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穿着淡雅的绣瘦兰长衣,下摆水蓝纹襦裙,头上松松挽着个妇人发髻,怀中抱着一个方形布包,端庄典雅,女人味十足,李秘实在不好称呼他为张黄庭,只好朝他招呼道。
“吕娘子,这驿站已经戒严,你是如何进来的?”
听得李秘称呼他为吕娘子,张黄庭显得有些开心,翘起嘴角,笑得有些妩媚。
“这小小驿站,妾身自是想来就来,想走便走的,总捕对妾身的武功想必该是清楚的。”
李秘也笑了笑道:“在下自然知道吕娘子武艺高强,只是眼下正在做官司,为了避嫌,吕娘子最好还是离开的好。”
张黄庭峨眉一蹙,便朝李秘幽怨道:“总捕便这般不待见奴家么?”
虽然明知道他男扮女装,用的是张素问的人格,但李秘却生不出任何发寒恶心的情绪,仿佛他生来就是个女子,仿佛他便是张素问一般。
也难怪秀才吕崇宁如此疼爱这个妻子,张素问生前,想必也是风情万种。
“吕娘子找我有甚么事?”
张黄庭将手里的方形布包双手奉上道:“妾身过来是想将这部书归还给总捕的……”
李秘瞥了布包一眼,却并没有接,因为他并没有忘记,早些时候为了这部书,与这个人之间的龃龉,眼下他这般好说话,只怕是无事献殷勤。
见得李秘不说话,张黄庭果然有些急了,朝李秘道:“妾身也不敢相瞒,幼弟黄庭得了一种怪病,妾身听缨络那丫头说,总捕有办法治好,只要总捕能治好吾弟,妾身便是粉身难报,又何必吝惜这部书……”
李秘听到这个就有些头疼起来,与神经病交流果然不是简单之事,这张黄庭时男时女,时姐时弟地折腾,也不是个办法。
不过李秘确实需要这部黑暗圣经,便将这部书给接了过来,朝张黄庭道:“我们估摸着天亮就要启程了,让你弟弟跟着我吧,但有一点,既然要我治他,你就不能再指手画脚,若你做不到,便不用把他送过来了。”
张黄庭闻言,不由喜出望外,朝李秘道:“总捕高义,妾身感激不尽,大恩不言谢,往后终归有相报之日!”
张黄庭如此说着,便快步离开了。
李秘看着他婀娜多姿的背影,一时间竟然也生出错觉来,有些荒谬的浮出一个念头来,这张黄庭若是个真正的女儿家,那该是多好……
李秘也被自己的念头给吓到了,摇了摇头,不再思量这个问题,便来到了张孙绳这处来。
张孙绳也是无心睡眠,这漫长一夜也不知发生多少波折,折腾得鸡飞狗跳,哪里还能睡得下。
见得李秘前来,张孙绳也有些惊喜,待得李秘说明来意,张孙绳也认同道。
“这自称程昱的幕后疯子眼下尚未落网,只怕是冲着浅草薰这女倭贼而来的,咱们可不能再让吴县大牢的惨剧重演,待得天亮,我等便启程回应天才好。”
李秘听到此处,便有心打探地问道:“府尹大人,小子虽然入了公门,可对刑名不甚熟悉,这浅草薰乃是倭寇,按律法办也就罢了,只是对于厄玛奴耳这等佛郎机人,不知朝廷可有相应的审罚律法?”
张孙绳就喜欢李秘这股子勤学好问的劲儿,不过这个问题倒也有些难以回答,他想了想,便朝李秘道。
“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弗朗机人到了我大明,便要归化我朝王法,只是这些传教士身份有些特殊,通常由鸿胪寺或者大理寺直接审查……”
“不过厄玛奴耳早先是跟着利玛窦神甫入境的,利玛窦神甫曾经为他具保,眼下赃物已经追回,利玛窦神甫估摸着会入京,这厄玛奴耳多半是要发遣回耶稣会,由利玛窦神甫自行惩处约束吧。”
李秘听到此处,心里也不由窃喜,这厄玛奴耳虽然是个邪教头子,但他精妙的外科技术,却是李秘极其需要的,若此人能够为李秘所用,往后调查案子,需要解剖验尸,此人必定能够大放异彩!
当然了,若官府要法办厄玛奴耳,那李秘也没办法把他捞出来,但如果是交给耶稣会来处置,那就好办太多了!
张孙绳见得李秘沉思不语,也宽慰道:“这些事儿也不该你操心,眼下还有些时候才天亮,你且回去歇歇吧,今夜多亏得你,否则还不定会发生甚么意外,辛苦了。”
李秘赶忙谦逊了几句,便径直离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来。
李秘敲了敲门,陡然便传来了秋冬丫头充满警惕的问话:“是谁!谁在外头!”
李秘满意地笑了笑,却捏着鼻子朝秋冬道:“秋冬姑娘,小的是驿站的跑腿子,你家总捕……你家总捕让人给砍了,你且开了门,随我去看看则个!”
李秘本只是顽皮戏弄,没想到秋冬果真惊呼一声,果断开了门来,见得李秘全须全尾站在面前,才知道自己被李秘戏耍了一道,此时也顾不得这许多,一头便扑入了李秘的怀中,捶着李秘道。
“大哥你可把奴奴吓坏了!”
秋冬也是一时情动,忘乎所以,此时感受到李秘那男儿温热,才陡然羞臊起来,赶忙退开,深埋着头,脸儿羞得似那雨后桃花一般艳丽,不可方物。
李秘的心中也泛起涟漪来,不过又转而朝秋冬道:“你大哥我哪有这么容易被人砍,下次可不能听信,非我亲至,可如何都不能开门哦。”
虽然被李秘教训,但秋冬却沉浸在甜丝丝的感觉之中,心头一阵阵悸动,是如何都停不下来,返身想要取毛巾给李秘,却是一脚把凳子给踢倒了,想要扶凳子,衣袖却又把茶盅给带落,一时间手忙脚乱,尽出了洋相。
李秘也不好再逗弄这丫头,帮她收拾好东西,只是洗了个脸,换了身干爽衣服,外头已经天亮了。
这黄绫驿发生了这么多事,驿丞早已吓破了三个胆子,难得应天府尹要走,他又岂能不高兴,恨不得敲敲打打来送行。
张孙绳也没多斥责,只是让他往后用人务必要谨慎再谨慎,驿丞自是唯唯应承,头都是不敢抬起的。
点整齐了人马之后,队伍终于再度启程,今番可就不同往日了,那些个官兵起初大多看不上李秘,可如今李秘却救了他们一命,便是张孙绳,也让李秘救了一回。
而王士肃和郑多福也老老实实,秋毫不敢冒犯,王士肃见得囚车里头的厄玛奴耳脖颈仍旧包着白布,渗着斑斑血迹,想起李秘那夜撕咬厄玛奴耳,此时仍旧有些心有余悸。
至于帮好兄弟范重贤欺负李秘,找回场子这种事,他哪来还敢提半个字!
李秘让秋冬骑在自己的矮马上,自己却骑了匹高头大马,这一次是坐得光明正大理所当然,谁也说不出个孬来。
只是李秘不时扭头回望,终究不见张黄庭寻上来,心里到底是有些失望的。
此人两种人格相互转换,也是个可怜人儿,李秘虽然不敢胡乱治疗,但心病还须心药医,信任便是治疗的第一步,既然他信任李秘,那么跟在李秘身边,多少还是有些帮助的,可惜他终究没有来找李秘。
许是得了张孙绳的授意,队伍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当夜便到了无锡,第二日转到常州来,也不再停宿驿站,而是到大城来,地方官府自是不敢怠慢,一路也无事。
到了第三日,终于到了丹阳,而后又在镇江过了一夜,第四日早上,终究还是回到了南京来。
这六朝古都可是人间胜地,不知多少诗词大家为金陵之地吟诗作赋,流传千古的经典佳作更是数不胜数,秦淮河畔更是艳名远流传,仿佛空气之中都弥散着女儿香。
李秘倒是想见识见识秦淮河畔的艳丽多姿,奈何回到应天府之后,一律照着公事给办了。
先是到应天府衙门交差画押,将浅草薰和厄玛奴耳等移交应天府,又清点厘对那些赃物,而后取回了公文,这才算完事。
也好在张孙绳照顾有加,将李秘和秋冬安排在了府衙里头歇息,一应公事也不需李秘操劳。
虽说如此,但guan chang规矩繁复,办个事情每个三五天也是急不来,李秘便找到罗儒望,希望能够把厄玛奴耳给争取过来。
对于厄玛奴耳,罗儒望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回到金陵之后,凡事自有利玛窦做主,罗儒望也不敢自专,便带着李秘,要去拜访利玛窦大神甫。
利玛窦与罗儒望一般,都穿着文人儒服,带着四方帽,却是留着一部大胡子,身材高瘦,眼神深邃,儒雅之中带着包容与亲近。
“利奇,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李秘先生阁下,是个很了不起的年轻人。”
“哦,亲爱的朋友,很高兴认识你,欢迎你的到来。”利玛窦微微张开双手,热情地朝李秘说道。
李秘试探着伸出手去,朝利玛窦笑道:“我该尊称您玛提欧枢机司铎,还是泰西儒士?”
利玛窦也微微一愕,但很快就恢复常色,伸出手来,与李秘轻轻握了握,而后笑着道。
“李秘先生果然是个奇人,既是奇人,就当平辈论交,叫我利奇就好。”
利玛窦也没想到,李秘竟然懂得行握手礼,因为这个礼节虽然来源已久,但在西方国家,只有贵族或者上流社会,才风靡这种优雅风度的礼节,寻常平民是不会这么做的。
但李秘分明是个大明土著,非但知道他利玛窦是枢机司铎,竟然还懂得握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