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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离人望左岸     推棺txt下载     推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五章 吕坤侍郎自作茧

    自打进入这朝代,接连调查案子,又诸多历险,总是接踵而至连绵不绝,李秘马不停蹄,极少有机会能好好睡一觉,今番也算是美美地睡了一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然了,除了醒来时脑壳太疼,舌头被咬伤,伤口刺痛得难受,其他体验都非常的完美。

    李秘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暖席上,周围是个小船屋,走出外头一看,前方是迷迷蒙蒙的江雾,烟笼沙洲,鱼凫低飞,蜻蜓悬空,水面上飘着绿色的浮萍,偶尔有鱼有过,吐出一串泡泡。

    身后则是烟雨小村,阡陌交通,有农夫荷锄,有牧童死力地扯着一头倔牛,手里一滑,便一屁股坐在泥水里,惹得旁边的农妇捂着肚子大笑。

    这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也着实让人舒服,唯独让李秘不舒服的是,屋前的茅草亭子里,一人坐在木桌边上,留给李秘一个完美的背影。

    她的腰肢绷得有些直,勾勒出丰满的臀部曲线,遥遥看去,就像一个葫芦,细腰大屁股,实在让人浮想联翩。

    李秘一时也是看痴了,而她没有回头,却只是说道:“过来坐吧,再看我就要挖眼珠子了!”

    李秘也苦笑一声,只得走过去,坐在了她的对面,而后将锁住他双脚的镣铐都搬到了桌面上来。

    “这个真的有必要么?”

    李秘指了指那沉重的铁铐,朝甄宓抱怨道。

    甄宓连一眼都懒得看,将手里的酒杯递了过来,那杯沿上还留着半个红唇印。

    此女作风果是豪放,但李秘在船舱之中已经知道,她本性并非如此,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每个人都戴着mian ju披着画皮过日子,但并不一定要揭开给别人看。

    李秘并非好酒之人,喝了一口,却是辣喉的烈酒,难怪甄宓满脸潮红。

    “如果我说要放你走,你信吗?”

    李秘本想顺着讥讽两句,可开口却说了一个字:“信。”

    原因很简单,若她想关李秘,根本不可能无人看守,虽说把李秘禁锢起来,但李秘还是愿意相信她。

    “你这么信我?”

    “我不是信你,我看了这左近的环境,若你想留我,也不必带我来这个地方,直接把我埋了不是更好?又何必跟我喝酒聊天?”

    虽然李秘的理由非常充分,但甄宓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瘪了瘪嘴,朝李秘道:“你说话一直这么让人讨厌么?”

    李秘微微一笑,取出烟枪来,将烟丝装上,而后朝甄宓问道:“有火吗?”

    甄宓愣了一下,而后转身回屋,取了个火折子来,给李秘点着了烟丝。

    李秘深深吸了一口,一脸满足地吐出烟雾来,看着甄宓满脸好奇,便将烟枪递了过去。

    甄宓有模有样地学着抽了一口,却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想象之中那般被呛到。

    “如何?”

    “西洋人的鬼东西,古怪!”甄宓如此说着,将烟枪还给了李秘。

    李秘嘿嘿一笑:“这就是你不懂享受了。”

    “也只有你这种怪里怪气的人,才总是摆弄这些古怪的东西了。”

    李秘也不辩驳,默默抽着烟,而后朝甄宓问道:“其实你也不知道吕坤在哪里,程昱的人也在找他,对不对?”

    甄宓陡然睁大双眸,一脸的难以置信,这种表情已经给了李秘da an。

    其实早在调查吕坤房间之时,李秘就发现了问题所在,若是程昱的人劫走了吕坤,他们根本不需要花费这么多的精力,伪造这般精细的现场。

    而在青牌馆之时,李秘也见识了程昱那隐秘档口的人员配置,不管是武功本事,还是头脑智慧,这些人都没个像样的,想要伪造和布置出这样的现场,并不太可能。

    同样的理由,甄宓虽然也聪明,但这种聪明是临场应变的聪明,可以称之为急智,而不是筹谋布局的那种睿智。

    所以甄宓也不大可能布置出那样的现场来,思来想去,李秘便得出了一个极其可能的结论。

    那房间的现场是吕坤自己布置的!

    他早就想好了要隐藏起来,为了不留下破绽,他甚至连贴身保护他的老妪也都欺骗了。

    而买通更夫的那个姑娘,同样也是破绽之一。

    吕坤必定发现了青牌馆里的人有猫腻,一直在暗中对他虎视眈眈,所以才将祸水东引,把李秘等人引到了青牌馆去。

    因为如果是程昱的人所为,他们绝不会用青牌馆的人,即便用了,以他们的做事风格,hui 露更夫之后,直接杀掉更加省事,一个更夫的性命,在他们眼中根本就不值钱。

    他们也不可能让那个女人回到自己的老巢,从而留下蛛丝马迹,让李秘等人调查到他们头上来。

    结合这种种,便可推断得出,所有这一切,都是吕坤自己搞出来的!

    吕坤是经世大儒,又是朝廷高官,任职履历是从知县开始,而后是按察、巡抚,再到都察院的左右佥都御史,而后又是刑部的左右侍郎,可以说他整个履历都与刑名司法有关。

    再加上吕坤精通百家杂学,几乎算是个全才,有了这些基础,他想要布置出一个现场来,又有多难?

    “既然你知道他不在我手里,又跟踪我做甚?”甄宓说起这句话,竟没有恼怒,眼中反而充满了希望。

    李秘看着她的眼神,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再说甚么。

    虽然没有da an,但甄宓还是笑了笑,取出钥匙来,将李秘的镣铐全都除掉了。

    “你可以走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好言好语,往后又该刀兵相见了”

    “你是王佐的人,又怎会跟我刀兵相见?”李秘如此反驳着,可刚出口,他便心头一紧,再看甄宓,后者的紧皱眉头,李秘就更是确定了!

    李秘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将戚家刀扛在双肩上,而后朝她说道。

    “那我便走了。”

    甄宓没有抬头,只是倒了杯酒,李秘走出两步,想了想,又扭头问道:“想来你也不会告诉我真名吧?”

    甄宓摇了摇头,朝李秘道:“名字甚么的,也没那么重要,不是么?”

    李秘想了想:“也是。”

    如此感慨了一下,李秘便继续往外走,甄宓的头埋得很低,却又不知该如何挽留。

    过得片刻,她突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男儿温热,李秘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俯下身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在她的额头上深深吻了一记!

    这个瞬间,她的心脏与灵魂仿佛被雷电击中一般,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她直想尿!

    那一刻,她多么想留住李秘,可等她回过神来,李秘已经走远,而她的手心里,是李秘趁机偷偷塞给她的一枚钱币。

    这钱币她从未见过,金huang se的钱币很硬,没有黄金那么软,分量也没有那么重,但上面的图纹却异常的细腻和精美!

    这也是李秘仅剩的一个ying bi,也是李秘最为珍视的东西,那双皮鞋让周瑜换走之后,这枚ying bi便是他对后世生活的寄托和依赖,而如今,他却将这枚ying bi,送给了甄宓。

    他知道往后就是生死敌人,再没办法这样斗嘴,更没办法坐下来喝酒抽烟,甚至不能好好看一看对方。

    无论如何,不管两人之间是否存在情愫,起码曾经拥有过彼此,在这个时代,也算是非常难能可贵的经历,尤其在发现甄宓并不似表面那般轻浮之后,这段经历就更让李秘珍惜了。

    离开船屋之后,李秘沿着田埂走出了烟雨小村,问清楚了方向,便走到了官道上,没多久就碰上了一辆拉货的牛车,搭了个顺风车,回到了应天府这边来。

    此时应天府的城门都加强了戒备和搜查,想来应天府对青牌馆的事情展开了调查,正在搜索那名掌柜一干人等吧。

    李秘身上还有张孙绳给的临时通行牌,所以即便身上带着兵刃,也没有经过搜查,到了内城,才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面,可不是米迦勒么!

    这高大的红毛鬼想来已经等很久,见得李秘,便朝身边的公差道:“这位便是李秘捕头了!”

    那应天府的胥吏赶忙给李秘行礼,朝李秘道:“李总捕你可算是回来了,府尹大人就差没把金陵城给翻过来了!”

    李秘也知道自己失踪了一夜,这些人铁定会担心自己,不过李秘考虑的却是别的问题。

    既然程昱没有抓到吕坤,甄宓也不知道吕坤的下落,吕坤自己躲了起来,又该如何寻找此人?

    难道还要再到那个小院去搜寻一遍线索?亦或是改变一下思路,再寻找其他的突破口?

    李秘如此沉思着,倒是将那胥吏给晾在了一旁,那胥吏也赧然一笑道。

    “李总捕出去了两天,想必也累了,让在下先带你回县衙见过府尹大人,而后好好歇息吧。”

    “甚么?两天?”李秘不由吃了一惊,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在那个地方睡了一夜,怎么可能两天就过去了!

    这句话仿佛触动了李秘灵魂深处的记忆,一幕幕画面陡然涌入到李秘的记忆中来,他抬起手,嗅闻了自己的衣服,上面仍旧留着淡淡的香味。

    这一刻,李秘或许终于明白,甄宓为何这么舍不得他离开,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在临行之前,鬼使神差地吻了她的额头了。

    这些回忆虽然有些模糊,但充满了快活与甜蜜,只是这往后又如何与甄宓生死相见?

第一百六十六章 办丧出殡演好戏

    也亏得灭火及时,青牌馆这等藏污纳垢之地被清查一番之后也搜刮出不少见不得光的东西来,对于应天府而言,也是好事一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张孙绳见得李秘平安归来,也是心头欢喜,没能给李秘弄个一官半职,他心里到底是有些过意不去。

    不过该想的门路他也都想了,毕竟是个guan chang老人,这种事情也不会整日挂在心上。

    李秘歇息了半日,养回了一些精神,便到王世贞府上来,一来是张黄庭已经整日泡在此处,与郑多福腻做一处,二来李秘也是向王士肃表达了由衷的感谢。

    许是王士肃将仇恨值都转移到了情敌张黄庭的身上,对李秘反倒没有了以往的厌恶,似乎想让李秘帮着劝说张黄庭,不要整日搅扰郑多福。

    李秘哪里有闲工夫理会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匆匆告别之后,便再度来到了包子铺。

    那老妪找不着吕坤,也是心情极差,铺子也关了,她到底是没心思做买卖,但又心乱如麻,便一个人蹲在厨房里烧火,也不知咕噜噜在煮着甚么。

    李秘也不好告诉她,吕坤是自己布局,一个人躲了起来,连她这个老妈妈都要欺骗。

    毕竟他是见过这老妪有多么心焦,老妪也一直在自责,认为是自己的护卫不当,才走丢了吕坤。

    李秘再度来到吕坤的书房,坐在书桌前,站在吕坤的角度思考着这一切的筹划。

    若他是吕坤,既然布下这样的迷局,说明他已经察觉到有人要对自己不利,所以他不可能回家,因为群英会能够找到这里,必定对他进行过深入调查,只要回家,必定被抓。

    既然没有回家,那么想来应该还在金陵城里头,毕竟这城市太大,以吕坤的作风,隐于闹市的可能性极大。

    李秘又翻找了他的藏书,却没有发现与群英会有关的一些文献或者资料线索,这也在李秘的预料之中,并没有太大的失望。

    从书房走出来之后,李秘也没再搜查其他地方,这吕坤在guan chang上一直与司法刑名打交道,又是个钻研百家杂学的,甚至能布下如此精细的迷局,他若有心离开,又岂会留下有用的东西。

    返回到厨房之后,李秘也蹲在那老妪身旁,默默点起烟枪来,也不知该如何劝慰,便随口问了句:“陈道长呢?”

    老妪哪里有半点心思,心里憋屈烦闷的,此时也是胡乱回答道:“老身哪里理会这些个许多,一个老杂毛,许是帮人办丧出殡去了吧。”

    “办丧出殡?办丧出殡”李秘不由喃喃自语,过得片刻,双眸便陡然亮起了起来!

    虽然没能找回吕坤,但李秘做的这些事,老妪都是看在眼里的,对李秘也改观了不少,此时见得李秘如中魔怔一般,不由朝李秘问道。

    “你又发甚么疯?”

    李秘哈哈大笑道:“是啦,道长也是道士,是道士终究还是懂得这些行当的!”

    老妪越发看不懂,一脸的迷惑,这还没搞清楚状况,李秘又要往外走,老妪难免要问一句:“你又到哪里去?”

    李秘扭过头来,表情有些阴险,朝老妪道:“我去找陈道长。”

    “你找那老杂毛做甚,不如留下来,陪老身喝口热汤。”老妪指了指咕噜噜冒泡的锅,如此说道。

    李秘却嘿嘿笑道:“找道长自然是办丧了!”

    老妪皱起眉头来,心说这少年人是不是疯了,若是知己的死了,也不该这么开心啊

    “你要给谁办丧?”

    李秘闻言,便指着老妪道:“自然是给你办丧!”

    老妪听了这话,伸手就要操起那火钳来,朝李秘骂道:“你是不是觉着老身不会打你?”

    李秘却反问道:“你还想不想找回吕坤大人?”

    “找吕大人跟给我办丧有甚么牵扯?难不成给我办丧,就能找回吕大人不成!”

    李秘知道吕坤是个正直的人,否则也不会上书,劝皇帝励精图治,不要怠政荒废。

    他可以隐瞒这老妪,设下这些迷局,可若老妪因他而死,作为一个正直的人,他必定会内疚,到时候必定会回来拜祭老妪!

    古人对丧葬之类的仪式可是非常看重的,死者为大,即便人不在了,但该有的礼仪是半点都不能废弛的,更何况吕坤还是个守规矩的文官!

    念及此处,李秘便朝老妪道:“对,只要给你办丧,我就有把握找回你家吕大人!”

    诚如适才所言,古人对这种事情可是非常忌讳的,人还活着就办丧,这是极其不吉利的。

    然而为了找到吕坤,这老妪连生命危险都敢去冒担,又岂会在意这小小的忌讳!

    “若真能找回吕大人,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可若是找不回,你也少不得这一身好打!”

    李秘闻言,也是笑了,朝老妪道:“您老先躲屋里,莫要再出去见人,待我把道长找回来,咱们再热热闹闹地办场丧事!”

    老妪也是哭笑不得,活了大半辈子,可没见过有谁办丧还这么开心的,更没想到自己人还没死,就已经开始办丧。

    更让她惊讶的是,自己竟然会同意这样的一个计算,仿佛李秘这黄口小儿说找到就已经能够找到一般!

    李秘兴匆匆便走了出去,过得不久,果真把陈执悟给找了回来!

    陈执悟可不似那老妪,老妪是当局者迷,陈执悟是旁观者清,李秘没告诉老妪,却把这些告诉了陈执悟,而后者虽然也有些不太相信,但到底还是照做了。

    毕竟他不知晓群英会的存在,实在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让他相信吕坤如此大费周章,只是想要自家躲起来,实在是有些困难。

    陈执悟好歹是龙虎山的道人,不多时便找来好几个帮手,布置灵堂,吹吹打打,如何热闹便如何折腾。

    而李秘也找了些应天府的衙役过来,对外便宣称老妪在青牌馆的大火中被烧死了。

    若只是寻常办丧,或许还不会引发吕坤的关注,可老妪是为了寻找吕坤,才找到青牌馆去的。

    而吕坤也刻意将线索引到了青牌馆,他若知道老妪死于青牌馆大火,那便等同于是他自己害死了老妪!

    或许他可以狠心丢下这老妪,但主仆恩情也是双面的,老妪有情有义,吕坤又岂会麻木不仁?

    如此闹了一个下午,李秘也任由陈执悟等人折腾,自己却是躲在暗处,好生观察着四周的动向。

    这白日里众目睽睽,吕坤是如何都不敢露面的,重头戏还需放在夜里。

    吕坤对这院子实在太过熟悉,但他到底是个文官,又不懂飞檐走壁,也不消如何隐藏,但为求稳妥,李秘还是让老妪躺进了棺木里,只是没有盖上棺盖罢了。

    李秘亲自在灵堂守到了半夜,这才故作困倦,离开了灵堂,却与陈执悟在暗处潜伏了起来。

    这夜里静悄悄的,眼看着都要天亮了,吕坤却仍旧没有出现,陈执悟已经开始有些质疑,便是棺材里的老妪,都想跑出来抱怨了。

    虽然人都说老了便知天命了,但事实上老人反而更加担心那一天的到来,心中对这个尘世到底是非常不舍的。

    老妪在棺材里躺着,也是满腹狐疑,心说若寻不回吕坤大人,自家这趟可就真个冤枉,让一个老人躺在棺材里头过夜,也实在是件非常折磨人的事情。

    虽然陈执悟和老妪都焦躁起来,但李秘却仍旧信心十足,因为他信得过吕坤的为人!

    虽然没有见过吕坤本人,但他从袁可立等人的口中,听过吕坤的guan chang作为,这样的正直官员已经不多了,他们虽然思想老旧,或许也会想着在朝堂上勾心斗角,但有心又有力,对百姓而言,便是好官了。

    更夫的梆子声远远近近地传来,偶尔也有几声犬吠,也不知哪家摸进了小贼。

    李秘躲在院墙上,将小院子四处的出入路口都尽收眼底,他特意换了一身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吕坤是如何都不会发现他的。

    眼看着就要天亮,李秘自己也有些犯困,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终于出现在了李秘的视野之中!

    虽然李秘没有见过吕坤,但那人步履急促,带着不安,鬼鬼祟祟,顿时引起了李秘的警觉!

    那人来到了包子铺前头,轻车熟路便绕到hou men来,从地上捡起一根线香,轻易便撬开了hou men的门栓!

    瞧着这娴熟的举动,李秘心中也是大大的窃喜,因为对hou men如此熟悉,此人极有可能便是吕坤!

    李秘也生怕吕坤会再度跑掉,正要跳下去当场截住,此时却又忍了下来。

    因为吕坤此时在hou men,距离近了,李秘看得也比较真切,此人行动迅捷,根本就不像一个五十来岁的文官!

    李秘也只好忍了下来,心里也在大骂,人家都在办丧事了,这该死的毛贼竟然还敢来偷!

    当然了,李秘转念一想,又有些释然,只怕此人并非毛贼,极有可能是吕坤派来先行探查的!

    吕坤是个心思细腻缜密的,能将祸水东引,将麻烦都惹到青牌馆的头上,他也绝不是简单之辈。

    这种狡兔三窟的老狐狸,又岂会贸然撞进来,说不得要探个虚实的!

    果不其然,那小毛贼从后院进去,便直奔灵堂去了!

    李秘心说也是糟糕,若老妪忍不住,跳将起来,这一切可就要穿帮露陷了!

    念及此处,李秘便从墙头跳下来,若真让这毛贼发现了,少不得先将这毛贼拿下,再寻思对策,如何才能把吕坤给骗出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吕坤哭灵道辛秘

    夜色深沉,檀香弥散,远远近近有些影影绰绰,仿佛这暗夜之中,正游走着地府的阴兵,时刻准备着带走阳间的人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李秘守了这大半夜,眼看就要天光大亮,最终却等来了个小蟊贼,心里到底是有些气馁的。

    不过一想到这蟊贼极有可能是吕坤的探子,李秘又是激动起来!

    李秘在墙头之时便已经看到,这蟊贼也没去其他房间搜刮,进门便直奔灵堂,目的性非常的明确!

    这老妪开了个包子铺,到底只是寻常百姓家,也没甚么好东西陪葬,即便是陪葬,也不会现在就放棺材里,若是蟊贼,除非是蠢蛋,否则谁去灵堂干甚么。

    再者说了,做贼的本来就心虚,偷的又是丧事人家,谁会再到灵堂去触碰这晦气!

    这种种迹象无一不在表明,此人绝非寻常蟊贼,而是吕坤的探子!

    李秘也不及多想,从墙头跳将下来,便往灵堂这边追,远远便见得那探子要附身查看老妪的“尸身”!

    李秘心说这老妪可要沉得住气,若闹出个“诈尸”来,想要再骗吕坤,也就不可能了!

    然而让李秘吃惊的是,那蟊贼在棺材边上呆了一会儿,竟然离开了!

    老妪并未诈尸,那蟊贼也没有惊慌,这就让李秘感到非常古怪了!

    李秘也顾不得那蟊贼,待得蟊贼走远,便快步来到棺材边上,借着那灯火一看,但见得老妪脸色惨白,伸手一摸,触手冰冷,李秘脑子便嗡一声炸响了!

    莫不成这是假戏真做,真个儿把这老婆婆给睡死在棺材里头了!

    李秘心头充满了懊悔,若真是这般,自己算是弄巧成拙,却是活活害死了这老妪啊!

    李秘哪里想过会发生这种事,心头也是七上八下,不知如何自处,可就在此时,李秘手腕一凉一紧,竟被老妪那鹰爪般的手给扣住了!

    “诈尸!这才是真正的诈尸了!”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冒上来,无数细小电流往上冲撞,沿途刮起一层层鸡皮疙瘩,在李秘头上炸开来!

    李秘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他也不是没见过诈尸,这诈尸也是正常的尸体现象,可并没有眼下这么夸张,老妪竟然能抓住自己的手!

    想来自己的笨蛋计划,害死了这老妪,老妪心有不甘,要来抓他李秘!

    然而李秘很快就听到老妪窃窃的笑声!

    “老身终于知道你小子的阴谋了!”老妪陡然睁开眼睛,低声朝李秘说道。

    李秘也是浑身炸毛,过得片刻才醒悟过来,这老妪根本就没死!

    她是个行走江湖的老妖怪,屏息闭气的手段自是不少的,那蟊贼也不可能摸她胸口以探心跳,老人家气血阻滞,脉搏也微弱。

    而李秘在墙头蹲守都觉得夜露清寒,这几日也是连绵小雨,她这么个老人家,在棺材里头躺了大半夜,手脚早就已经冰凉。

    那蟊贼摸得她手脚冰凉,哪里还会质疑!

    吕坤是个谨慎的,他连老妪都信不过,自然不可能相信这么个蟊贼,也不可能将秘密全盘托出,甚至这蟊贼根本就不知道吕坤的真意所在。

    在他看来,谁会吃饱了撑着,延请道人,布置灵堂,闹腾这么一出戏码,所以他只是摸到老妪手掌冰凉,便已经确定老妪身死了。

    李秘将这些都想清楚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也懒得理会老妪的言语,朝老妪道:“既然知道了,就好好躺着。”

    李秘如此一说,老妪倒是失望起来,朝李秘问道:“吕坤大人是不是有da ma烦了,为何连老身都要隐瞒?”

    “自打十年前被吕大人搭救之后,老身便一直跟着吕大人,这些年也算是同甘共苦,说句不敬的,虽然老身只是奴婢,可一直将吕大人当自家儿子来看待,他又如何能不信我?”

    李秘很想劝慰她,很想告诉她,群英会的秘密实在太过重大,吕坤但凡泄露一点,只怕都会惹来杀身之祸,吕坤只怕也是为了她着想,才没有告诉她。

    可李秘终究还是没有开口,朝老妪道:“你家吕坤大人连乌纱帽都丢了,眼下不过是白衣平民,麻烦自然是大了,他瞒着你,估摸着也是为你好。”

    “真的么?”人都说了,人越老反而越是孩子气,听得李秘如此劝慰,老妪也升起期盼来。

    李秘见得如此,也笑着道:“自然该是如此的,小子与老妈妈相处这两日,都想喊你一声娘了,吕坤若不真心待你,那他可就是狼心狗肺了。”

    李秘如此调笑,老妪也笑了,不过这深更半夜的,一个老婆子抓着你的手,躺棺材里跟你笑,画面可是温暖不起来的。

    “你若早早便好生说话,拿出这把好嘴来,老身又何必恶语相向,你是个有脑子的聪明孩儿,往后必定前途无量,老身若有个冒失得罪之处,你便大人大量,莫责怪了老身便好。”

    老妪与李秘颇有前嫌尽弃的态势,李秘心里也高兴,朝老妪道。

    “若是没错的话,你家吕坤大人便该来拜祭你了,到时候你亲自问问他,我就不出面了。”

    李秘也是早早做好了打算,群英会的秘密实在太过惊人,李秘与吕坤素未谋面,吕坤想必也不会相信李秘,虽然有袁可立的信件,但怕就怕在,信件还没拿出来,吕坤又有甚么后手准备,趁机给走掉了。

    所以让老妪来发问,反而更加的稳妥,自己只消在一旁偷听便是了。

    念及此处,李秘也不再回去蹲守墙头,而是躲到了牌位龛的幔帐底下。

    也是只过了片刻,外头果真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秘见得一双皂色快鞋,而后便听得噗通一声,一对膝盖便跪在了棺材前头。

    “妈妈,是我吕坤对不住你”

    吕坤!他果真回来哭灵了!

    “这些年你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贴身保护我,从京城一路到南京来,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也怪我只顾着自家面子,这么多年没曾敢叫你一声妈妈,是我害了您啊!”

    “只是我也有不可与人言的苦衷,那伙人实在太过阴险强大,若把你牵扯进来,只能性命不保,眼下我才刚刚卸任,仍旧有些名声,他们还不敢动手,可若全数说与你知晓,他们却是要杀你的!”

    “我本以为自己可以一走了之,可这天大地大,竟无我吕坤半点容身之处,我也没想到,你竟然会寻到青牌馆去”

    吕坤顾着自责,说着说着已经是泪流满面,而棺材里头的老妪也是老泪纵横,便是吕坤再如何隐瞒她,此时吕坤一声妈妈,掏心掏肺地倾诉起来,铁将军都要融化了心肝儿,李秘听着都感动到眼眶通红,更何况棺材里的老妪!

    李秘难免想起学生时代的祭十二郎文,这可是堪称古代三大祭文的经典,古时文官才华横溢,便是缅怀故去,也感天动地。

    吕坤是鸿儒,眼下真情流露,痛哭流涕地忏悔感念,便是石佛都要睁眼,更何况老妪与李秘!

    吕坤还在埋头恸哭,棺材里的老妪已经坐了起来,满面老泪,朝吕坤道。

    “大人,老奴婢还没死呢”

    这次反又轮到老妪内疚起来,毕竟见得吕坤这么个堂堂正正的男人,跪在棺材前头哭得不成样子,她也是于心不忍的。

    吕坤闻言,猛然抬起头来,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虽然他心思缜密,但到底是个文官,胆子也小一些。

    好在他早先就已经做过怀疑,更是派了蟊贼来查探,对此也并非一无准备,见得老妪好端端地坐着,灯下有影,说话有声,还能流泪,便知道是人非鬼,当下也是安稳了下来。

    “都怪老奴婢一万个不是,想着大人不见了,也是五内俱焚,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来”

    李秘听得老妪将这桩事担下来,也是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吕坤就更是放心了。

    果不其然,吕坤闻言,也朝老妪道:“不,不怪老妈妈,只怪我太过谨慎,只怪这暗处的恶人太过强势,我吕坤眼下孑然一身,没了权柄,又如何敌得过他们?”

    老妪也没想到吕坤竟会遇到如此大的麻烦,想起李秘的话来,便试探着问道。

    “大人你该知道,老身往日里也是有些本事的,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保得你周全,又有甚么麻烦不可与我说的?”

    吕坤闻言,又看着满脸泪痕的老妪,想想经过这番波折,这老妪亏得是假死,若真个死了,他便是罪魁祸首,与其如此,不如与她说了。

    于是,吕坤便将关于群英会的秘密全都说与老妪知晓,李秘暗中听着,果真与姜壁等人调查出来的结果一般无二,群英会果真是个极其庞大的地下组织,即便过得千百年,仍旧在影响和引导着这天下的走势!

    若换了别个,听得吕坤如此说话,也只是当成天书来听,毕竟太过惊世骇俗了些。

    而若换了别个说话之人,也权当是笑话一般,可说话的乃是吕坤,是曾经的朝廷大员,是名满天下的经世鸿儒,她又如何能不信!

    此时她心头也是掀起惊涛骇浪来,一来是因为这秘密实在太过震撼惊人,二来则是另一个原因了。

    李秘来找她之时,只是说在查一桩案子,要找吕坤帮忙,如今看来,李秘是在调查这群英会啊!

    吕坤这等大人物,得知群英会也属偶然,那是看的书多了,渐渐收拢归结起来,才得出的结论。

    可李秘又是如何得知的?

    吕坤被吓得半死,四处藏匿,甚至不惜隐瞒她这个老仆人,布置了这么曲折的一个迷局,也要自己躲起来。

    而李秘竟然还想着要去调查,甚至想要去掀翻揭破!

    此时老妪心中也是无法平复,仿佛李秘这年轻人,那高瘦挺拔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极其强大,守护着人间的巨灵神一般!

第一百六十八章 冥想宿命若苦思

    李秘便躲在灵牌龛的幔帐底下,听吕坤向老妪解释群英会的种种,这位大儒显然比姜壁的调查更加深入,也更加的隐秘!

    李秘今番来金陵寻找吕坤,本就是为了印证姜壁和袁可立等人的调查结果,如今吕坤将自己调查所得,与老妪说起,李秘也终于是得到了可以说目今位置最直接的da an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群英会极其庞大,涉及太广,或许某个朝廷大员,就是群英会的人,又或许街头的某个乞丐,便是他们的眼线。

    这个组织发展了数百年,已经完全渗透到整个皇朝上下,无论是王公贵族亦或是草头百姓,无论是政治军事,亦或是文化经济,群英会影响着整个大明朝的方方面面。

    照着吕坤的说法,群英会培养出来的诸如周瑜程昱这样的名将和谋士,都是群英会的中坚力量,为了培养这些人,他们调动了大量的资源,几乎是照着史实来塑造这些人。

    培养出这样的一个人来,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还有十几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这些人如同活在梦里一般,被完全塑造成另一个人,而这个人还是三国时期的人,除了让他们接受这样的身份之外,更多的是召集大量的人才,具有针对性地培养他们的才能。

    他们甚至复制三国时期的建筑等等,在某个地方建立了一个小小的王国,堪称是微缩版的三国,似周瑜程昱这样的重点人物,便是在那小三国里头成长起来的。

    所以他们是真真切切亲身体验过三国时期的那种风味,从小耳濡目染,才培养出这样的气质来,才让他们更加坚信自己的身份。

    这种做法无异于完全抹灭掉一个婴儿的天性,将他们当成随便拿捏的陶泥,让群英会的培养团队照着模子,捏出他们的人生和宿命!

    虽然早已知晓这些,可听着吕坤再度说起,李秘的惊讶程度,丝毫不必老妪要弱多少。

    而随着调查不断深入,李秘就越发感觉到困难重重,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到底想要做甚么。

    若把这个问题丢给姜壁,姜壁肯定会斩钉截铁,目的便只有一个,那就是扳倒这个组织,撕开他们的wei zhuang,让他们暴晒在阳光之下!

    然而李秘却知道,想要扳倒这个组织,也漫说比登天还难,打个相近一些的比喻,那就是比推翻大明王朝还要难!

    因为大明王朝在明处,大家都能够看到大明王朝的弱点在哪里,可群英会已经像病毒入侵一般,渗透到大明王朝的每个角落,而且他们在暗处,你很难寻找到他们的弱点。

    李秘不是畏惧困难的人,而是他根本就没有找到扳倒这个组织的理由。

    他们并没有谋反,反而引导着这个时代不断在前进,只是他们的方式不太正大光明而已。

    从吕坤的叙述之中,李秘也得知,大明朝好几次危机,无论是对外还是对内,群英会都发挥了积极的作用,将局势给稳定了下来。

    吕坤甚至怀疑,英宗北伐之时的土木堡之变,著名相声演员,哦不对,啊呸,名臣于谦于少保,就是群英会的人。

    当初不少人想要迁都,是于少保力主抵抗,并另立新君,彻底断绝了也先的阴谋念头,于谦联合文武百官,在太后的主持下,将郕王推立为新君,是为景帝,于谦也因此而成为了民族英雄。

    除此之外,吕坤还怀疑,大明朝历史上的不少名臣,其实都是群英会的人,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李秘是宁可信其有的。

    由此李秘也想到,若一定要找个扳倒群英会的理由,只怕也在这件事上了。

    土木堡之变后,英宗被俘,于谦想要另立新君,保守派却选择议和妥协,为了完成大计,四朝元老张辅等保守派官员,因此受到了迫害。

    而土木堡和北京保卫战,将成祖朱棣积攒下来的五十万大军,几乎全数打光,由于战争,也错过了发展经济的最好机会,便是连神机营火器的研究,也受到了极大的阻碍。

    过得几年,英宗被放回来,没隔多久就在内宫与外臣的帮助下,复辟为帝,又反过来诛杀于谦等当初那一帮有功之臣。

    这一来一回两次戕害,使得大明朝元气大伤,从此一蹶不振。

    许多史学家总想着寻找一个节点,有人说是大明灭亡,始于万历,也有人说大明毁在了魏忠贤的手里,林林总总,各种说法都有,总想找个人,为大明的灭亡背黑锅。

    而自然也有不少人认为,土木堡之变,是大明由盛转衰的一个节点,从此之后大明便开始走下坡路,最终走向了灭亡。

    然而李秘此时却找到了最好的背锅侠,那就是群英会!

    既然这个组织引导着时代的潮流,甚至暗中操控王朝的更迭,那么大明朝的灭亡,就该由群英会来背这个锅!

    在李秘的心目中,大明是最后一个纯正汉人血统,完全由汉人掌控政权的封建王朝,他是如何都不愿意看到大明灭亡的。

    可李秘也非常清楚,万历过后的皇帝是一个不如一个,万历死后就是朱常洛,才当了二十几天皇帝就死了,而后便是木工皇帝,让魏忠贤把持朝政,将大明往灭亡深渊里拖行,木工皇帝驾崩之后,便是煤山上吊的崇祯皇帝了。

    可以说李秘是站在了大明朝的青春尾巴上,此时的大明已经暮气沉沉,若想延续大明的气运,扳倒群英会就十分必要的。

    但问题就在于,扳倒群英会这么个庞然大物,或许比杀掉皇帝所引发的动乱还要更加巨大,影响波及开来,只怕会树倒猢狲散,反倒要加速大明的灭亡!

    而且李秘从来就没想过要当甚么救世主,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对自己的定位也很明确,查查案子就已经是他的极限,想让他如周瑜那般,带兵剿匪,甚至参加不久后就要爆发的援朝抗倭战争,那些都是不可能的。

    扳倒群英会的动机有些勉强,但也能说得过去,可扳倒难度太大,即便能扳倒,也没有任何好处。

    如此一来,李秘对群英会的厌恶,便只能来自于他们不择手段的行事作风而已了。

    可这样的行事作风便是在guan chang上都已经司空见惯,就为这个而立志扳倒群英会,甚至不顾大明会因此灭亡的风险,李秘又怎可能如此草率?

    也就是说,李秘根本就找不到扳倒群英会的理由。

    他本想出来见一见吕坤,可最终还是躲在了幔帐里头,直到吕坤与老妪从灵堂离开,他才爬了出来。

    他没有扳倒群英会的理由,也看不到扳倒这个庞然大物的可能性,这个组织仍旧在发挥着作用,如同操控着天下命运的巨大机器,每时每刻都在飞速运转着。

    李秘便想到了另一种可行性。

    既然无法扳倒,也不能扳倒,那是否能够尝试着让他发生一点点改变?

    无论是周瑜还是程昱,都没有抹杀他李秘,说明自己身上有着群英会看重的东西,只是自己仍旧没有想明白罢了。

    若果自己接受收编,进入到群英会的内部,能否尝试着改变群英会的大方向,由此来挽救大明必定走向灭亡的命运?

    然而李秘很快就否定了这样的想法,因为群英会最拿手的就是改变一个人的思想,自己投身其中,漫说改变这个组织,不让这个组织洗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想到这里,李秘已经非常的丧气,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竟然得出这么一个结果来,试问他又如何能够振奋?

    李秘并没有再去找那老妪,也没有找吕坤,哪怕他知道,天亮之后他们就会离开金陵,至于是回家乡,还是继续躲藏起来,李秘甚至有些不太关心了。

    一个人的思想转变,要么经历了长久的洗礼,要么便是突发状况的刺激。

    李秘的思想发生了转变,他突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即便自己能调查些案子,那又如何,根本就改变不了这个朝代的命运。

    若他穿越到大明往前一些的时期,或许还不会有这样的忧虑,因为自己有生之年,看不到大明朝的灭亡。

    可眼下已经到了万历中后期,也就是说,若照着历史原本的轨迹,除非李秘死于非命,否则他是躲不过大明朝那场覆灭劫难的!

    明知道不久的将来,煌煌大明就要日暮西山,就要就此沉沦,自己却只能当个小捕快,因为侦破一些鸡毛蒜皮的案子而沾沾自喜,这样的人生,对于一个穿越者而言,又有何意义?

    因为他分明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的啊,即便他李秘只懂得查案,但明末也是冤案频发,其中就有影响极大的明末三大案,如妖书案之类,涉及政治斗争的案子更是层出不穷!

    他李秘难道不该参与其中,发挥积极作用,为挽救这个朝代而做点贡献么?若一味躲避,如同诸多官员躲避妖书案一般,明哲保身,难道自己看着大明朝灭亡之时,就不会羞愧么?

    想到这里,李秘浑身在轻轻颤抖!

    是的,他非常的丧气,也非常的失落,可想通了这些之后,他再度振奋了起来,他的思想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他仍旧会发挥自己的特长,但他决不能只是当个小捕快,即便只是当捕快,也不能撒手不管,他要获得足够的力量,能够参与那些大案,那些关系到大明朝命运的大案!

    或许他不会打仗,他对民生经济也没有任何的才能,但在探案领域,他有着足够的自信,即使如此,打仗可以不管,搞经济可以不管,但那些关系到大明未来的大案子,必须由他李秘来说了算,决不能让这些案子,成为政治斗争的工具,也决不能因为这些案子的不公,加速大明的灭亡!

    这一刻,李秘紧握双拳,他望着窗外,天,终于亮了,金huang se的晨光喷薄而出,便如同他的灵魂突然开了窍一般!

第一百六十九章 心志通明闻捷邸

    吕坤是找到了,但李秘却并未现身见面,更遑论交谈,不过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da an,更重要的是,李秘也因此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他终于将心底仅剩的那一点点迷惘都消除殆尽,此时乃至于往后的他,都将明确且坚定,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他必须施展浑身解数,应对一切可能发生的危机!

    走出这座小院,晨光撒在身上,在李秘的身影上笼罩一层朦胧的金光,他遥望着远处的街道,尽头有一对身影,那老妪仿佛扭头在看他,脸上许是带着笑容吧,横竖也看不清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陈执悟走到了李秘身边来,朝李秘问道:“见着了?”

    李秘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算不上吧,见与不见,意义也不大了。”

    陈执悟若有所思。

    李秘转过身来,朝陈执悟道谢,而后将身上的银袋解了下来。

    “辛苦道长了。”

    陈执悟看着李秘的银袋,也皱了皱眉,摇头道:“贫道还没穷到这个地步。”

    李秘笑了笑,将银子塞给陈执悟道:“堂堂王少司马门下客卿,又岂会穷,不过你请来的那帮道长,到底是要吃饭的,再说了,我还想让他们把这丧事办完呢”

    陈执悟想了想,也就把银子接下了。

    老妪和吕坤是走了,但这灵堂和丧事却能够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李秘的考量也并非没有道理。

    陈执悟看了看李秘,而后朝李秘问道:“你要走了?”

    李秘想了想,而后点了点头,朝陈执悟道:“小弟到底是su zhou府吴县的捕快,公差也交了,到底是要回去的。”

    陈执悟也点了点头,朝李秘道:“回去也好,那便祝你一路顺风了。”

    虽然算不上至交,但好歹与陈执悟经历了这许多事,又有姜太一这层交情在,李秘也笑了:“道长也好好保重。”

    陈执悟朝李秘稽首,想了想,却又朝李秘告诫道:“有句话还是想提醒一下捕头的,你命冲黄煞,东南大吉,于北不利,往后可不要入京才是”

    李秘微微一愕,而后笑道:“道长这是在泄露天机么?”

    陈执悟也苦笑一声,朝李秘坦诚道:“便不是天机,那地方也不是人待的,似我等人士,到了那权贵之地,最终免不了沦落为别人手里的刀剑罢了。”

    李秘知道这是陈执悟现身说法,他本就是宫官散官,他的师父可是大明国师邵元节,可如今他还不是龟缩在王世贞府上当客卿?

    若非真心关切,陈执悟也不会如此提点李秘,李秘也由衷感激道:“小子谢过道长提点。”

    见得李秘抱拳道谢,陈执悟却高兴不起来,朝李秘眼中那仍旧无法抹除的兴奋,陈执悟便问道:“你终究还是要上去的,是也不是?”

    李秘轻轻吸了一口气,并未回答,而是朝陈执悟说道:“我该走了,道长保重。”

    陈执悟唉了一声,朝李秘道:“能告诉我原因么?为何执意要北上?”

    李秘望着北方的天空,过得许久才回头,郑重地朝陈执悟道:“因为这才够爷儿们啊”

    如此说完,李秘也是哈哈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来,陈执悟仿佛嗅闻到一股夏天里刚刚暴晒过衣服的气味,阳光,充满了能量!

    看着李秘渐行渐远的背影,这位道长也看着北方的天空,或许他也在问自己,这辈子是否还有勇气,在到北京走一遭?

    李秘可再想这么多,他的方向坚定且明确,他已经心无旁骛,没有甚么能够动摇!

    心中如此,李秘脚步也是轻快,不多时便回到了府衙,可奇怪的是,今日的府衙却是静悄悄得吓人!

    因为青牌馆的事情,府衙也是忙活了一阵,可眼下也不至于这般清闲啊!

    到了门房之后,那衙役见得李秘,赶忙迎了上来,朝李秘道:“总捕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府尹大人正派人四处寻你呢!”

    “府尹大人寻我?”

    “是,你快到书房去吧,大老爷都急坏了!”

    “谢谢小哥儿了!”

    李秘如此应承,便快步往书房走去,这一路便见得吏舍和衙署里头,诸多官吏人头涌动,如过江之鲫一般四处游走,一个个都是行色匆匆,要知道眼下才刚天亮不久,刚刚过了点卯时辰而已啊!

    也难怪外头看来静悄悄的,原来人手全都聚集到里头签押办公来了,这可不太常见啊!

    怀着满腹狐疑,李秘也加快了脚步,很快便来到了张孙绳的书房,他的身边竟然围了四五个师爷,一个个都在四处搬书,不知道还以为要搬家呢!

    张孙绳正在查阅着甚么,见得李秘进来,赶忙起身,朝李秘道:“李秘你小子可算是回来了!”

    李秘正要行礼,张孙绳也不耐烦地摆手,李秘只好作罢,朝他问道:“到底出了甚么事,以致于府尹大人都如此慌忙?”

    张孙绳轻叹一声,朝李秘道:“也不是甚么坏事,不,算是一桩天大的好事,可里头也有万千为难的麻烦”

    李秘也不好打断,但听得张孙绳接着道:“早几日su zhou府传了捷报,说是苏淞各卫所,联合地方官兵,以及沿海水师,成功剿灭了横山屿的倭寇,斩首八百余,俘敌三千,各类船艇军械不可计数,朝野上下是震荡难平!”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大人又有何可烦恼的?”对于这个结果,李秘并没有太过惊讶,毕竟有周瑜随行,又有吴惟忠等戚家军的名将,倭寇又岂能不败。

    然而张孙绳却叹了口气道:“这su zhou毕竟是南直隶的辖区,朝廷让南京六部负责班师回朝的有关事宜,这事儿自然要落到我应天府衙的头上来”

    “这也是天大的好事啊,咱们也算与有荣焉,大人又何必愁眉苦脸?”李秘更是不解。

    张孙绳哼了一声,朝李秘道:“su zhou府那边,乃至有浙江左布政使范荣宽等人,都给陛下投递了密折,这可不是天大的好事,是头大的事才对了”

    李秘听到此处,自然也能够想到,只怕该是周瑜的事情了。

    果不其然,张孙绳扫视了一圈,而后让师爷们都退了出去,而后朝李秘低声问道。

    “李秘,我且问你,你在su zhou府的时候,是否真的有个人自称周瑜周公瑾?”

    李秘知道这事儿是如何都躲不过的,因为发现周瑜乃至于劝服周瑜,他李秘是首功,往后只怕也要上报,与其让张孙绳在邸报上读到,不如自己亲口告诉他。

    “正是,此人确实自称周瑜周公瑾,今番出海剿匪,他也随军而行,想必该是运筹帷幄,建了不少功勋的吧”

    张孙绳不由吃惊:“你竟然也知道!”

    他本以为李秘只是个小捕快,不该知道这些事情,可没想到听着李秘这口气,竟然知道的还不少,只怕比他这个府尹大人还要更清楚!

    张孙绳朝李秘道:“那人长甚么模样?真个儿就是周瑜周公瑾?此时可大可可不能胡说八道,这种事情,实在太过荒谬,su zhou府和浙江方面的人,怎么就信了?”

    李秘心中也在庆幸,好歹张孙绳是个明白人,不过这也正常,但凡脑子正常的人,第一次听到这种事,应该都是难以置信的吧。

    然而李秘却知道,听说跟亲身经历根本就是两码事,便朝张孙绳道。

    “起初小的与府尹大人也是一般想法,只觉得太过荒诞,只是此人有些古怪,若大人与之接触一阵,只怕也会由衷地坚信,也会如范荣宽几位大人那般,给他上密折的”

    张孙绳听得李秘此言,也是当场惊愕,虽然李秘是个捕快,但张孙绳一向看重他,在他看来,李秘既聪明又沉稳且机灵,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没想到李秘竟然会做出这样的论断来!

    这位府尹沉默了良久,仿佛在思考李秘的言语,而后朝李秘道:“这难题便是发生在此人身上了”

    “南京六部得了陛下的圣谕之后,尤其圣谕指名道姓要这位周瑜周公瑾入京面圣,特命应天府全权负责,到su zhou府去迎接得胜之师,护送他们入京”

    “六部那边虽只是有意无意地提点,但意思很明显,礼节不可轻废,可此人若是周瑜大都督,这迎接的礼节又该如何安排?这可不是愁死人了么!”

    “原来大人是为这个而发愁”李秘也是哭笑不得,没想到闹了半天,竟是因为不知该如何应对周瑜此人,也难怪要翻阅这么多的古书了。

    然而李秘却看得通透,朝张孙绳道:“恕小的斗胆直言,其实这根本就算不得甚么难事,不过是大人关心则乱罢了,若静下心来喝口茶,大人想必很快就想清楚这其中关节了的”

    听得李秘如此一说,张孙绳顿时惊喜起来,抓住李秘的手腕便问道:“你有何可教我?”

    李秘微微一笑:“府尹大人,且抛开这周瑜周公瑾是真是假不提,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便是真的周公瑾,眼下又不是三国,而是我国朝皇帝陛下的天下,试问他是谁的大都督?”

    “即便他是真的周瑜周公瑾,那也是过气了的大都督,既然要入京面圣,便要恪守臣民之礼,甚么大都督都是虚的,圣意才是要紧,大人以为如何?”

    张孙绳闻言,也是微微一愕,沉默良久,而后双眸大亮,哈哈大笑起来。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李秘你小子心思可真是受用!”

    张孙绳拍了拍李秘的肩头,而后朝李秘道:“你是su zhou府人,对这些事情又熟络,今次去su zhou府,你可要跟着本府,替本府多个心眼才是!”

    李秘闻言,也难免感慨,终于还是要返回su zhou府了,也终于要再度与那周瑜见着了

第一百七十章 王大宗伯的诚意

    周瑜和吴惟忠等人率军出海剿匪之后,李秘便将全副精力都放在了调查周瑜身份的事情上,辗转嘉定等地,最终来到金陵,出发之前还是八月桂花香,眼下却早已进入清冷的晚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一个多近乎两个月的时间里,吴惟忠等一干抗倭将士们,也终于取得了大捷。

    这久违的胜利必定会引发朝野狂欢,毕竟大明朝已经许久未曾有过武功,万历皇帝因为国本之争,闹了妖书案等等,如今与文武朝臣赌气,已经不愿再临朝听政。

    官员们想着遵循祖制,长幼有序,册立皇长子朱常洛为太子,而万历皇帝却宠爱着郑贵妃,一直想立福王朱常洵为太子。

    朝堂上萎靡不振,此刻却传来如此巨大的一份捷报,其意义以及带来的改变,也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李秘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这次胜利,夹杂着太多让李秘担忧的成分,其中最大一点,自然是周瑜的存在了。

    李秘逛了这么一大圈,收获也不可谓不大,毕竟通过姜壁和吕坤等人,加上程昱和甄宓等人的出现,他也已经掌握了群英会确实存在的证据。

    可正是因为周瑜的存在,才让李秘担忧起来,眼下周瑜要进京面圣,张孙绳得了这个机会,又倚仗李秘的本事,李秘自然不能草率,说不得要好好寻思一番。

    李秘一语道破天机,一针见血地解决了张孙绳的疑难,这位府尹大人也是心头大喜。

    正准备与李秘商量今次的su zhou之行,外头门房却来通禀,说是礼部尚书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李秘便朝张孙绳道:“小的先行告退,府尹大人忙完了再让人支会一声便好。”

    李秘毕竟是个小人物,府尹要见客,他自然是不好留下来的。

    然而张孙绳却摆了摆手,朝李秘道:“无妨的,说起来,这礼部尚书曾经与我说过,得闲了便shang men来,专程向你道谢,今番正是歪打正着,便一并见一见吧。”

    “向我道谢?”李秘不由疑惑起来,因为他连南京礼部尚书是谁都不知道,又谈何道谢?

    张孙绳也不多解释,朝李秘道:“见到人你便清楚了。”

    如此一说,他便率先走了出去,李秘只好跟在后头,到了茶厅一看,还果真不是生面人,这礼部尚书竟然就是王弘诲!

    李秘当初在王世贞府上,让王世贞帮罗儒望牵线搭桥,勾搭上的可不就是这位大文官么,彼时他还只是吏部右侍郎,如今怎么就成了礼部尚书?

    李秘如此想着,张孙绳却是亲亲热热与王弘诲寒暄了起来。

    不过李秘也看得出来,这王弘会对张孙绳并不是很热情,想来一个是礼部尚书,一个是应天府尹,若论实权,张孙绳要高那么一点点,可说起声望来,王弘诲却是更高一层。

    再者,王弘诲与王世贞吕坤等人一样,说得夸张一些,做官只是他们的副业,他们真正的勾当是搞文化,做学问的大儒。

    而张孙绳是从地方上提拔上来的,在guan chang之中,馆阁学士等属于清流,而下放地方为官则是浊流,清流之所以是清流,因为他们有着读书人的清高,对guan chang上摸爬滚打的张孙绳,自然有些距离感。

    许是因为这层隔阂,他们那没有多少营养的寒暄,很快就结束了,李秘也不敢怠慢,当即朝王弘诲行礼道。

    “su zhou府吴县捕快李秘,见过王大宗伯。”

    让李秘有些意外的是,王弘诲对自己倒是有些客气,笑容和煦,虚扶了李秘一把。

    “你我在凤洲贤兄府里是见过的,又如何这般客气。”

    这王世贞表字元美,号凤洲,李秘先前是不知道的,不过听王弘诲这么说,也能够推测得出来,此时也是赧然道。

    “是,当日有幸与王大宗伯见面,也是小人的福分。”

    这般说话,或许会让李秘显得比较卑微,根本就不像一个穿越者,难道穿越者不该趾高气扬,人挡sha ren佛挡*么,为何要如此低声下气?

    然而李秘却清楚,眼下的他并没有高张的资本,即便有这样的资本,李秘也会选择低调做人,闷声发大财,那才是最具智慧的决策,意气之争只能树大招风,又是何必?

    张孙绳见得李秘没底气,便朝李秘道:“今番迎接王师凯旋,便是王宗伯坐镇中枢,你是su zhou府公差,又是吴惟忠将军的关门弟子,可要好好卖把力气才是。”

    王弘诲本就有些失望,他以为李秘会有些出奇之处,毕竟能让王世贞点评几句,无论好坏,都该是有些才气的,可惜李秘与其他捕快衙役一般,处处透着市侩和卑微。

    然而此时张孙绳这么一说,王弘诲也难免有些惊诧起来,没想到李秘竟然会是吴惟忠的弟子,难怪他挎着戚家刀了!

    “你是吴汝诚的弟子?那老匹夫素来高傲,能收你为徒,也算是着实不易了”

    李秘自己故作卑微倒也无妨,毕竟自己就只是个捕快,卑微一些才不会受人怀疑,可吴惟忠是戚家军硕果仅存的名将,又岂能让王弘诲骂作老匹夫!

    或许王弘诲与吴惟忠之间有些甚么过往恩怨,亦或者只是好友间的调侃打趣,但作为弟子,于情于理,李秘都不该坐视,更不能忍气吞声,必须站出来维护师长才是!

    “大宗伯此话,小子可不敢恭维,师父虽是武将,但熟读经史,痴迷兵法,胸怀韬略,也是读书万卷,匹夫之名实在有些不敬了。”

    王弘诲本以为李秘是个软骨头,今番他就是因为将罗儒望入京之事提了上去,才得了礼部尚书的官衔,本想着好好感谢李秘一番,可见得李秘满身胥吏庸俗气,这个念头也就打消了。

    眼下却见得李秘为了维护师尊,而不惜当面顶撞他这个礼部尚书,王弘诲非但没有感到气恼,反而高兴起来!

    捕快可以说是guan chang的最低层,连未入流的芝麻绿豆都算不上,而他是堂堂一部尚书,这中间隔着天与地的高低差距,许多人想巴结都来不及,李秘竟然还敢顶撞他!

    若李秘知晓王弘诲的想法,说不得要哭笑不得,顺从你吧,你觉着我低声下气没脊梁没骨头,反驳你吧,又觉得我大言不惭语出不敬,也是难做人了。

    好在王弘诲接下来并没有恼怒,而是朝李秘道:“是本官失言了,吴将军忠君爱国,刀兵娴熟,战功煊赫,与本官也有些旧日情谊,这才调侃了一句,并非刻意辱没,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听得王弘诲如此一说,李秘也就不再计较,朝王弘诲道:“是小人唐突了。”

    王弘诲摆了摆手,示意无碍,眼珠一转,继而朝李秘道:“尔既是吴汝诚的弟子,又何必当个捕快,明年便是武科选拔之期,不如读写兵法,修炼弓马,虽说临阵磨枪,但不快也光,吴惟忠是个耿直不会转弯的,不过老夫却能够替你说上几句话,武状元也不必去争,但谋个正经出身也是稳妥的,总胜过当个捕快,蹉跎了这半生,浪费偌大一身才华,你以为如何?”

    张孙绳适才说王弘诲要道谢之时,李秘还有些诧异,没想到他的报答这么快就来了。

    王弘诲也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从来不敢以权谋私,如今却乐意给李秘走一下人脉,让李秘走武举人这条路,可见他是真心想要拉扯李秘一把了。

    或许他并非看重李秘的才能,而只是因为李秘是吴惟忠的弟子,这条理由便也已经足够。

    眼下吴惟忠取得大捷,往后必定要更上一层楼,提拔李秘,也能够稳固他与吴惟忠的交情,这也是好事一桩。

    再者,他到底是文官,在科举kao shi上是如何都不敢做手脚,但大明武举制度虽然创立很长时间,选出的人才却是非常少,因为军方都是恩荫或者世袭,世家子弟占据了绝大多数的位置,想要通过武举制度成为军官,实在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

    在大明历史上,尤其是大明中后期,有位名将不得不顺带提一嘴,那便是熊廷弼。

    这位老兄是明末名将,战功赫赫,下场虽然不是很好,但他就是先考了武举人,在万历年间的湖广乡试拿了第一,而后又弃武从文,万历二十五年的时候,又考了文科湖广乡试的第一,次年便中了进士,可谓文武全才。

    所以也有人说他“三元天下有,两解世间无”,意思是连中三元的天才不少,但能够在文科和武举都中解元,也就唯独他熊廷弼,这在历史上也确实是非常罕见,甚至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事情了。

    李秘对大明武举制度并不熟悉,但站在王弘诲的角度来考量,他确实为李秘ti gong了一条进入guan chang的捷径。

    然而李秘已经坚定了自己的决心,成为大明第一神探的梦想也并未动摇,更不会轻易改变。

    他非但要做神探,还要积极参与明末那些大案,尤其是那些足以改变大明命运的大案,必须由他李秘来主掌,他又岂能半途而废,去考甚么武举人?

    李秘到底是不好拒绝,便朝张孙绳暗中使了个眼色,张孙绳也是会意,便抢过话来,朝王弘诲道。

    “王宗伯还是省省心吧,这小子一心想走刑名司狱的路子,否则本官早就为他在应天府谋个位置了”

    张孙绳也算是暗示得非常明显,可王弘诲却摇了摇头,朝李秘道:“不,你一定要考武举人,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王弘诲如此一说,便是李秘,也都有些疑惑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世子张扬又泄气

    对于王弘诲坚决让自己参加武举kao shi,李秘也感到非常的疑惑和惊诧,可经过了王弘诲的解释,李秘总算是明白王弘诲的良苦用心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古时人分三六九等,便如后世阿三的种姓制度那般,虽然没有那么过分,但也大同小异。

    许是受到和影视作品的影响,许多人都认为,捕快是非常拉风的一个职业,尤其是甚么四大名捕之类的,更是让人对当捕快产生了一种误解。

    其实捕快是衙役的一种,是三班衙役之中的快班衙役,这衙役说到本质,就是县衙的临时工,而且还是最低贱的临时工。

    这种低贱到甚么样的程度呢?

    这么说吧,古代的百姓需要缴税之外,还要服徭役,也就是免费给朝廷干活,这衙役便是其中一种义务。

    也就是说,衙役可以是老百姓来做,目不识丁的或者街上的混混,都有可能成为衙役。

    不过适才也说了,衙役分成几种,捕快自然也有区别,有些只是给人跑跑腿,收收粮,押送一些人犯,拎根棍子四处巡逻,或者维持一下治安甚么的。

    若是辅助县官查案的捕快,招收标准就要高一些,识字不识字还在其次,必须身体健康,手脚敏捷,头脑灵活,人也要聪明,否则案子拖着,屁股都能被打烂。

    简定雍先前没让李秘当捕快,考量的就是后头那个标准,招收李秘就是看中了他的破案能力。

    但无论如何,捕快都是衙役,衙役属于贱役,当衙役的自然就是贱民了。

    贱民是社会最底层,也没甚么卵人权可言,当了贱民之后,子孙三代过后才回归清白身份,三代以内不能参加科举kao shi,捕快也不能捐官,便是有钱,也买不到出身。

    经过了王弘诲这种guan chang老人深入浅出,通俗易懂的讲解之后,李秘才意识到,出身二字,对于大明人而言,拥有着多么沉重的分量,自己的捕快身份,便如同一道枷锁,只要他一天不挣脱,便永远无法施展自己的抱负!

    试问谁会将关乎朝堂安稳的大案要案,交给一个贱民出身的捕快?

    王弘诲见得李秘陷入沉思,也知道李秘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又趁热打铁朝李秘建议道。

    “你是吴惟忠的弟子,可以享受他的恩荫,若他出面举荐,你必定能够脱胎换骨,只是这老儿估摸着不太可能做这样的事情,所以老夫才建议你参加武举。”

    “本官也听说了,今番张府尹让你协助筹备su zhou之行,是因为你在今次的剿匪行动当中,起了些作用,你若参加武举,别人也说不出个坏处来,本官在帮你行走活络,一个武举人的身份,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啊”

    王弘诲说到此处,也已经算是坦诚相待,甚至可以说是仁至义尽,因为即便没有罗儒望入京这茬事,以他的声望,提升到一部尚书,也是迟早的事情。

    便是一旁的张孙绳,都替李秘心急,也接着话头劝解道:“李秘,能得王宗伯如此提拔,也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了,当了武举人之后,有了正经出身,你想继续干刑名司狱的勾当,也是可以的,这等天赐良机,真真是羡煞旁人,你若白费了王宗伯这番苦心,那可真是让人咬牙切齿了。”

    李秘早先被吕坤与老妪的对话所触动,对自己的未来早已有了坚定的信心,为了达成这个理想,他也已经不再拘泥于形式,如今沉思了一会儿,也就想明白了。

    虽然他也知道武举人绝不是这么容易靠的,早先他与王士肃相处之时,便已经有所了解。

    这王士肃是个不爱的,一心想着当拯救天下,开疆拓土的武将,所以整日里将这些事情挂在嘴边,李秘想不听都难。

    如今想来,这武举kao shi分成两部分,通俗来说就是理论知识和实际操作。

    理论知识便是笔试,内容是兵法谋策以及天文地理山川等等,而实际操作则以弓马技艺为主。

    大明末期的武举kao shi,将火器操作,排兵布阵等等都纳入其中,不过那些都是万历末年乃至于崇祯时期的事情了。

    眼下是万历中,武举kao shi虽然是大明初期草创,到了成化年间才完善,可因为官荫制度的影响,武举并没有像文科那么火热,甚至于非常的低调,选拔出来的也没几个人。

    所以这绝对是李秘的好机会,诚如王弘诲所言,可行性是非常大的。

    当然了,这也就意味着,李秘真的要努力修炼,并且要读兵书,学习军事方面的知识。

    无论如何,考量了这种种因素,李秘是如何都找不出一个理由来拒绝王弘诲,此时便朝王弘诲行礼道谢。

    “大宗伯一语点醒梦中人,李秘便如醍醐灌顶,能得大宗伯提拔,是李秘的福分,往后可不敢懒惰,必定卖力筹备武举之事,还望大宗伯从中提携,李秘必不辱望!”

    王弘诲听得李秘如此表态,也是哈哈大笑:“好!孺子可教也,只要你拿出真本事来,老夫便破格帮你一次,大丈夫一言九鼎,便等着你来kao shi了!”

    其实看似王弘诲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但事实却不然,他不过是个文官,又是南京六部的官员,实在没那么大的实权,在加上南京没有军事掌控权,更不可能左右武举。

    只是他知道,李秘一旦表明了这个姿态,他到su zhou之后,见了吴惟忠,只消提一嘴,吴惟忠必定会暗中帮助李秘,可以说他是借花献佛,先许诺李秘一份好处,可最终默默出力的,却是吴惟忠!

    或许张孙绳不一定看得出来,但他王弘诲可是经天纬地的大鸿儒,又岂会看不出李秘腰间那柄戚家刀的来历!

    吴惟忠虽然当年是情非得已,可戚胤到底是枉死了,他能够将戚胤的战刀赠予李秘,必定极其看重李秘,区区一个武举,他吴惟忠又岂会舍不得帮助李秘!

    这次报答李秘可以说是大声吆喝少出力,他王弘诲又岂能不高兴?也难怪一直撺掇李秘,若换了别个,李秘如此不识抬举,早就作罢了。

    将这件事定下来之后,王弘诲便与张孙绳商议起迎接王师凯旋的具体事宜来。

    这种事情通常由礼部来统筹调度,毕竟礼部是负责所有程序和仪式的,这么大一场胜利,自然要好好显摆显摆。

    这也是朝廷为何要把王弘诲升任礼部尚书的原因之一,因为古代礼节都是传承下来的,而这些大儒们,对这方面有着极其深厚的研究,文官里头,礼部官员算是传统文化继承最好的了。

    李秘对这些大排场也没甚么了解,二人商量着,难免要牵扯其他官员进来,李秘也就知情识趣地退了出去,回到住处,便让秋冬丫头收拾行李。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准备到茶厅来候着,毕竟王弘诲离开的时候,自己也是要来恭送的,否则也难免太没礼貌了。

    然而李秘走到半路,却又撞到了王士肃和郑多福,以及有些“乐不思蜀”的张黄庭!

    李秘其实早该想到,这种事情绝对少不了王士肃,事实上为了迎接王师凯旋,需要不少大排场,里头就少不了百姓箪食壶浆夹道欢迎,那些个世家子弟以及城中住户,自然也是要组织起来的。

    这个事情与后世也没太大不同,大领导来了,便找些路人来站站台,摇摇小红花,喊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甚么的。

    礼部总不能让官面上的人去操持这些事情,王世贞也有心要插上一脚,毕竟要共襄盛举,于是世家子弟的领头羊,最喜欢搞排场的王士肃,终于是派上用场了。

    都说不是冤家不聚首,也不是没有道理,本以为与王士肃算是一了百了,谁想到因为张黄庭与郑多福的“一见钟情”,李秘与王士肃又有了牵扯。

    如今加上恭迎王师的事情,王士肃这三角恋,哦不是,是三人组,估摸着也要跟着往su zhou府走一趟了。

    果不其然,王士肃得了这差事之后,整个人都有些趾高气扬起来,毕竟他一心尚武,今番能够如此近距离地与军队发生交集,他也算是小小地得偿所愿。

    也正因此,他多少是要在李秘面前炫耀一番的,否则岂不是富贵不归乡,便如锦衣夜行了么。

    李秘知道他的性子,眼下他被张黄庭气得不行,若自己反唇相讥,这公子哥又要跳脚暴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李秘也就默不作声了。

    王士肃正在吹嘘着,王弘诲和张孙绳也走了出来,见得王弘诲,王士肃就更是得意,快走了两步,朝王弘诲道:“大伯父,你可算是出来了,迎接王师的事情,小侄儿还有些细节要与您详谈呢”

    王士肃如此一说,也挑衅一般朝李秘扫了一眼,如同战胜的公鸡一般洋洋得意。

    然而王弘诲却只是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他对王世贞这个儿子,可不是很看好。

    王世贞到底是名门望族,又是书香chuan shi,王士肃虽然是妾室所生,但毕竟是王家血脉,不认真也就罢了,竟然还想当武将,这简直就是让门庭蒙羞啊!

    文官向来看不起武将,尤其是宋朝和明朝,科举制度成为了文官们通往仕途的坦途,朱家王朝又防备着武将造反,武将的境遇更是悲凉。

    所以王弘诲建议李秘走武将的路子,其实也认为并没有太多技术含量,这才信心满满。

    如此一来,他对不爱的王士肃,也就谈不上甚么好感了。

    反倒是见得李秘,这位新任的礼部尚书倒有些欣喜,因为李秘在场,起码说明李秘是懂礼节的,还知道过来恭送,可不像王士肃,在应天府尹面前,连个大宗伯都不叫,直接叫了个大伯父,这官面上也是忌讳私交的。

    你这么一叫,府尹大人难免要误会他这个礼部尚书任人唯亲,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这两相对比之下,王弘诲便与王士肃擦身而过,而后朝李秘道:“李秘,你陪我出去吧,关于su zhou府那边,本官还有些话要问你。”

    王士肃闻言,脸色唰一下便羞红起来,而张黄庭则内心惊诧,本以为自己搞定郑多福,已经是非常了得的事情了。

    可细数下来,简定雍、袁可立、项穆、宋知微、陈和光、吴惟忠、张孙绳、罗儒望、姜太一以及王弘诲,好像除了个王世贞,李秘碰到的老头子,几乎都被他拿下了,这就有点里气的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何处听来解间隙

    李秘今番总算是见识到甚么才叫大排场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南京礼部的主持下,以应天府的力量为主,沿途各地官府也纷纷增派人手,就为了迎接凯旋班师这桩事,各种仪仗以及官吏等等,已经接近两千人!

    两千人听起来或许不多,可行走在官道上,尘头飞扬,头上始终笼罩着一团尘云,那场面可就壮观了。

    每日里安扎下来,无论朝廷大员还是小吏走卒,每个人都是灰头土脸,李秘也终于明白何为风尘仆仆,为何古人喜欢举行接风洗尘宴了。

    因为队伍里都是大官人,李秘偶有机会能够参与其中,也是以参谋幕僚的身份,而非吴县总捕,毕竟这捕快的身份实在拿不出手。

    无论是张孙绳还是王弘诲,都刻意不去提李秘的捕快出身,甚至不让他穿捕快的公服,若是让其他人知晓李秘只是个捕快,估摸着他的话也就不可信了。

    当然了,礼节上的事情,李秘是不清楚的,也不掺和,张孙绳和王弘诲等人之所以召见李秘,几乎都是为了探问那个传说中的周瑜周公瑾。

    李秘不可能将周瑜是王佐,是群英会的秘密说出去,所以也只能将自己的所见所闻,都说与众人知晓,反正su zhou府已经传开,他们到了su zhou府之后,必定有所耳闻,到时候若有出入,难免要责怪李秘。

    而让李秘唯一感到有些不太畅快的,就是王世贞这个大鸿儒也跟着来了。

    作为学者型的大官人,王世贞博古通今,在礼仪方面也颇有研究,毕竟是南京方面的官员,自然要出一份力。

    再者,他也曾经担任过应天府尹,而且在任之时获得了不错的口碑和声誉,在政务上有着丰富经验,足以给张孙绳一些颇具价值的建议和意见。

    他在文坛上的声望和地位实在太高,王弘诲和张孙绳也不敢冷落了这位兵部侍郎,因为朝廷方面已经放出风声,很快就会拔王世贞为刑部尚书了。

    李秘也实在好奇,为何王世贞总是看他不顺眼,对他冷言冷语,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

    这日与王弘诲张孙绳说完事情之后,待得王世贞离开了,三人闲谈起来,李秘便小意地问起。

    王弘诲也是苦笑着摇头,朝李秘道:“王元美不是看你不起,而是看你不见。”

    李秘不由讶异:“甚么意思?”

    “元美早两年生了重病,左眼已经看不见,如今已经六十几岁,右眼也只剩一丝目力,模糊不清,自是看你不见的……”

    李秘不由恍然,难怪王世贞的身边甚么时候都陪伴着一个小女孩子。

    他本以为王世贞是风流雅士的做派,走到哪里都要一个小丫头搀扶着,谁知道这小丫头竟是为了给他导盲!

    李秘也算是心思细腻之人,可便是他李秘,都不曾看出这一点来,这王世贞也是掩盖得太好了!

    “既然双目失明,为何不致仕养老?”李秘不由疑惑起来。

    王弘诲却摇了摇头道:“你是有所不知,元美已经请乞骸骨三五次了,只是陛下不允,他也只能这么耗下去了。”

    李秘心中也有些苍凉,想着这么衰弱的一个老人,竟然还在guan chang上不得归养,也难怪王世贞心中怨怼了。

    “既是看我不见,为何又如此厌恶我?”李秘始终放不下这个心结来,毕竟他自认对王世贞还算是恭敬的。

    王世贞想来也不是护短之人,王士肃是甚么样一个做派,他这个做父亲的是心知肚明的,不太可能因为王士肃而厌恶李秘。

    王弘诲看了看李秘,想了想,到底还是朝李秘解惑道。

    “元美虽然看不见你,却听说过你啊,他厌恶的不是你本人,而是你腰间那柄刀!”

    “他与戚将军有过节?”李秘也不由讶异,没想到王世贞对自己的成见,竟然来自于这柄戚家刀!

    要知道,这柄戚家刀每次总能给李秘带来意外之喜,无论朝野,无论文官还是武将,亦或是绿林豪侠,但凡见得这柄刀,对李秘总生出三五分好感与亲近来。

    王弘诲显然也是准备彻底说开,此时朝李秘道。

    “元美与戚继光将军非但无冤无仇,还有着一段交往的佳话,又何来过节,只怕是睹物思人,加上自己已经是风中残烛,故而不想看到你罢了。”

    “一段佳话?”

    “正是。”

    王弘诲说到此处,便看向了张孙绳,朝后者问道:“彼时张府尹估摸着还在云南,不知可曾听闻?”

    张孙绳呵呵一笑道:“自是听说过的。”

    张孙绳笑着答应,而后朝李秘说道。

    “传说戚将军逐贼寇至闽南海上,夜间见得红光满天,起于波际,便使善没者探之,却是得了一古铁锚,重达二百斤,纯绿透莹,将军素有中散之技,故合闽中铁丝炼之,凡百余火,以其半为刀八,又重炼其半百余火,得剑三,俱作青色,烂烂射眼,一以自佩,一则赠予了王元美。”

    “元美以十首绝句为谢,挥笔便就,文不加点,酒间歌之,曰,此剑当铿然和我矣……”

    李秘也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样一个典故,一个是武将中的大英雄,一个是文官里的大文豪,竟还有这样的一段交情。

    戚继光将军晚年凄凉,郁郁而终,王世贞想来也是心灰意冷,几次三番求辞不得,听说李秘带着戚家刀,又知晓这柄刀的来历,难免生出一些怀旧情绪来,自然也就不待见李秘了。

    李秘这柄刀乃是戚胤的战刀,而戚继光将军炼就宝刀有八,这柄乃是其中牛首,与戚继光赠予王世贞那柄宝剑,是同根同源,也同样出自于戚继光之手,也就难怪王世贞生怕睹物思人,不愿接近李秘了。

    许是李秘在门房抄了诗,让王世贞想起自己醉酒之后,挥洒十绝以赠英雄,往事如潮水般吞没,李秘便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吧。

    李秘还在想着,张孙绳却已经将王世贞那十首绝句里头的经典,给吟了出来。

    “暂脱将军铁裲裆,辘轳垂首匣无光。十年侠血沾犹暖,不试燕然顶上霜。”

    王弘诲也发了骚,想了想,又接上了一首:“永夜清铅泪自流,不从飞将取封侯。由来龙蹻山人晓,踏上瑶京十二楼。”

    张孙绳不甘示弱,又接着念道:“曾向沧海剸怒鲸,酒阑分手赠书生。芙蓉澁尽鱼鳞老,总为人间事渐平。”

    两人是你来我往,竟然将王世贞当年的十首绝句,全都背诵了出来,由此可见,王世贞这大文豪乃是实至名归,便是王弘诲这样的大儒,对王世贞的作品也都是耳熟能详烂熟于心了!

    李秘听不太懂这些诗句的意思,但总觉得听完之后,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离了张孙绳与王弘诲之后,他到底还是来到了王世贞的住处,迟疑了一阵,还是轻轻敲了敲门。

    给王世贞导盲的小丫头来开门,李秘便朝她说道:“小mei mei,劳烦通禀一声,就说小人儿李秘,来求见王司马。”

    那丫头紧皱着眉头,想来并不希望有人打扰王世贞,朝李秘道:“我家老爷就要午睡了,你还是走吧。”

    李秘也知道强求不来,便朝小丫头道:“既是如此,在下也不敢打扰了。”

    李秘言毕,稍稍抱拳,就要离开,然而房间里却传来王世贞的声音。

    “进来吧。”

    那小丫头听得如此,难免要瞪李秘一眼,想来内心也在怪李秘多事,打搅了王世贞的小憩。

    李秘朝小丫头歉意一笑,便走进了房中来。

    这房间的窗户只是开了一半,毕竟外头秋风起,有些微凉,王世贞已经是老人家,受不得这寒气。

    “你出去备茶,我跟李总捕坐一会儿。”王世贞如此吩咐,那小丫头也就老实退了出去。

    李秘走到前头来,王世贞正坐在书桌边上,执笔写着甚么,若是往常,李秘是不敢去窥视的,可眼下知道王世贞其实早已失明,便大着胆子扫了一眼。

    那纸上纷乱,也分辨不出字迹来,正如王世贞眼下的心态情绪一般吧。

    李秘也难免感慨,似他这等大文豪,早该知命安乐,可他却心乱如麻,忧心匆匆,无法颐养天年。

    李秘也不好开口,只是坐在对面,陪着这个老人家。

    王世贞轻轻搁笔,看着李秘,此时李秘才发现,他的眼睛里头有一层淡淡的白翳,果真是失明了。

    “你该知道规矩,来老夫这里,可带了诗词?”王世贞有些莫名其妙地如此说着。

    李秘微微一愕,但也是笑了,因为他知道,这是王世贞在调侃他登门拜访的事情。

    于是李秘便答道:“自是带了的。”

    王世贞也微微一笑,李秘想了想,便吟道:“虎丘山头夜泊舟,青锋相为割离愁。吴王墓里三千剑,白虎于今不敢游!”

    这首诗自然不是李秘自己作的,而是适才王弘诲与张孙绳背出来的,也是十首绝句里,李秘最喜欢的一首,豪气干云,印象极其深刻,李秘当场便背了下来。

    王世贞听得此诗,只是摇头轻叹,仿佛想到了年轻时候做过的一件傻事一般,这一刻,他的笑容是那么的淡然和放松,仿佛卸下来所有的wei zhuang与防备,这一刻,他终于是个老人,也只是个等死的老人,而不是求乞骸骨却不得的官员,更不是盛名所累的举世大文豪。

    他笑得很自在,仿佛灵魂从未如此自由过,而后朝李秘道:“你写的?”

    李秘哈哈一笑:“也是抄的。”

    王世贞也笑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心病尽去人长辞

    李秘从张孙绳与王弘诲口中得知了王世贞厌恶自己的缘由便来到了王世贞这厢来两人一番对谈之后,也是心结尽去,芥蒂全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小丫头奉上新茶,李秘也是喝着无味,横竖他对茶道也不感兴趣,便取出烟枪抽了起来。

    王世贞虽然看不到,但却嗅闻得到,不过他也并没有表示甚么不满,而是朝李秘道。

    “可否让我能看看你的刀?”

    李秘知道他终究是放不下这件事,当即将腰间的戚家刀解了下来。

    王世贞抚摸着黑色鲨鱼皮的刀鞘,又小心地抽出刀刃来,细细抚摸着,他的动作很轻柔,仿佛他的指肚能够触摸到刀刃上最细微的剑纹一般。

    “我王家是书香门第,延绵千秋,世代为官,与戚家那是过命的交情,戚继光这家伙也是喜欢的,就是运气差了些,如何都考不中,之后只能继承了祖上的恩荫,担任登州卫的指挥佥事。”

    “当年我之时,先生为我取了个表字元美,戚继光这家伙也不甘示弱,取了个表字元敬,说是是争不过我了,那便去打仗吧。”

    “这家伙打仗也确实厉害,可惜”

    王世贞这可惜二字,充满了沧桑,李秘甚至能够想到,当朝野上下开始兔死狗烹,忌惮戚继光功高盖主,想要踢走戚继光之时,王世贞心中该是如何的忿忿不平,又该是如何替戚继光抱不屈。

    王世贞将戚家刀还归鞘中,而后朝那小丫头道:“把老夫的剑取来。”

    那小丫头依言回房,不多时便取来一口檀木剑匣。

    王世贞摸索着打开了剑匣,将红鹿皮剑鞘的宝剑双手取出,轻轻抚摸着,那剑鞘已经磨皮,每天夜里,也不知这位老人多少次抚摸着这柄剑,回想着那个荡寇平海的大将军。

    “这柄剑是那家伙送给我的,有一天,他跟我说,打仗的时候,在海里捞了一个大铁锚,该是万年玄铁,是宝物,便召集匠人,打造了剑三刀八。”

    “这三柄宝剑,他自己佩了一口,留着一口当传激a bao,剩下的这一口,便送给了我。”

    “当时我还嫌弃,嘲讽他说,我是个斯文人,又不似你这般打打杀杀,要着宝剑也是浪费,可他却摇了摇头,说好东西自是要跟好兄弟分享的”

    王世贞完全沉浸在了记忆之中,眼眶都湿润起来。

    “可恨的是,当所有人都鄙弃他之时,我却没能帮他甚么,我王世贞也不过徒有虚名罢了”

    “你信么,这么多年,我从未抽出这柄剑,也从未见过这柄剑长成甚么样子”

    “年轻的时候是不感兴趣,待得想看了,眼睛却坏了,如何都看不见了”

    这陈年旧事的,李秘也不好评断,老人家或许压抑太久,需要发泄,与其劝慰,不如老实做个倾听者。

    王世贞沉默良久,而后将那柄宝剑双手推到了李秘的面前来。

    “这口剑便送给你,你若有心,往后便替我杀几个倭寇,让戚继光那老小子在天有灵,也好知晓,他的宝剑并没有让我浪费了”

    李秘顿时有些惶恐,这口剑是神兵利器,是宝物,连戚继光都留了一把当传激a bao。

    眼下连最普通的戚家刀,都被民间奉为神物,似项穆这样的大收藏家,都以收藏一套戚家军甲胄,或者刀剑兵器为贵,李秘又如何能夺人所爱!

    “这又如何使得,贵公子素来尚武,老大人传给他岂非更好?”

    见得李秘如此推脱,王世贞也摇头苦笑,朝李秘道:“士肃好动,争强斗狠,迟早要出事,早先我便听说了,你也有私底下劝诫过他,让他不要舞枪弄棒,这是有先见之明的,他确实该听你的劝。”

    “你也不必为了推脱这柄剑,而扯上那个不肖子,真让他得了这柄剑,往后还不知道闹腾出多大的祸事来,你既然懂劝他,就该知晓其中利害,也就不必多言了。”

    王世贞也是坦诚相告,李秘暗中劝诫王士肃,如此隐秘的事情他都知道,看来此老也是眼瞎心不瞎的。

    “你可不要多心,老夫虽然朽了,但到底是家主,我王家世代相传,不敢说是名门望族,也是书香门第,即便我走了,之前也是要好好看顾这个家族的”

    “说到这里,老夫也有个不情之请,长子士骐已经中第登科,也补了官职,老夫倒也放心得下,只是士肃不懂安分,往后若是惹祸了,你便替老夫拉扯他一把,这柄剑权当是预付的报酬,你也不消说无功不受禄,大家都爽利,你说是也不是?”

    王世贞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李秘也就不好再推辞,只好把剑收下,而后朝王世贞道。

    “老大人该知道,小子不过是个捕快,也没甚么本事,不过往后若真有这等事情,小子必定遵守今日之约,请老大人放心!”

    王世贞听得李秘表态,也满意地笑了笑,朝李秘摆了摆手道:“好了,好处也收了,你便回去吧,老夫都快错过午睡了。”

    李秘也笑了笑,站起来朝王世贞告辞道:“即使如此,小子先行告退了。”

    王世贞也能感受到李秘那真诚的笑意,不过此时又朝李秘道:“别浪费这柄宝剑,捕快并非长久之计,你去考个武举人吧。”

    王世贞如此一说,李秘也是诧异,毕竟王弘诲和张孙绳早有提点,如今王世贞也是这般说,这些老古董难道都看得这般清楚,自己考武举人才是真正的出路?

    眼下已经是万历中后,辽东局势也渐渐紧迫,往后又是明末的纷乱,那便是武将的出头之日,想来这些朝臣也是高瞻远瞩,无远虑也必有近忧,这才劝李秘顺势而为。

    然而李秘也非常清楚,自己绝不是打仗的料,更不可能领兵出征,即便是考取武举人,也是为了更好地往刑名司狱的方向走。

    李秘已经坚定了自己的信心,他也看清楚了自己的优劣所在,在李秘看来,外敌固然可怕,可有句话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内部的害虫反而更需要注意。

    对于王世贞的建议,李秘也是唯唯应承下来,又道了谢,这才离开了王世贞的住处。

    回到之后,他才有空抽出那柄剑来。

    这剑也果真不适合书生佩戴,一些个书生其实也喜欢佩剑,故作风流,不过都是一些细长的秀剑。

    然而这柄宝剑却是吴越风格的大剑,也就是重在劈砍的阔口剑,戚继光因地制宜,将古铁锚沉重坚韧的材质特性,利用发挥到了极致,赋予了这柄宝剑最大的能力!

    不过这样也好,李秘又不懂剑法,刀法却已经小有心得,这柄阔口剑,当成直刀来使唤,也是非常趁手的。

    再者说了,李秘修炼的本来就是戚家刀法,无论是战刀还是宝剑,都出自于戚继光之手,与戚家刀法最是契合,李秘握住刀柄,便生出一股莫名的亲近感来。

    与王世贞冰释前嫌之后,李秘也是心情愉悦,如此过了一夜,也是无话可说。

    到了第二日,李秘便装束整齐,横插战刀,背着宝剑,便要跟着大部队继续上路。

    他倒是想低调,可这战刀宝剑都非常沉重,他总不能交给秋冬丫头来背负,今次都是南京六部的官员,贵不可言,他这么个小捕快,连马匹都没有,这样的宝物也不可能丢在大车里,便只好自己背着了。

    可当今日的气氛却有些古怪,李秘到场之后,发现人马整齐,可张孙绳和王弘诲等人却迟迟不来,便是平日里最爱出风头的王士肃,都没有过来!

    队伍已经集结,主官却没有到场,这大大几百上千人,便要聒噪起来,菜市场一般喧嚣。

    李秘想了想,便带着秋冬丫头,走回到行衙来看个究竟。

    然而这才刚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哭声,往里头一看,张孙绳等人一个个面容沉重,一脸的悲痛与惋惜!

    李秘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快步上前,朝张孙绳道:“出了甚么事?”

    张孙绳轻叹一声,朝李秘答道。

    “王司马昨夜里已经走了”

    “走了?”李秘心头顿时一紧,再看张孙绳的表情,也明白这个走了,便是彻底走了,再回不来了,心头也是难受。

    王世贞已经是风中残烛,双眼也已经失明,加上盛名所累,常年抑郁,求脱不得,昨夜李秘解开了他的心结,王世贞一吐为快,看淡了生死,于是便得了超脱。

    “王大人走得很安详,夜里睡下之后,便一直这般睡下去,脸上还带着笑容,没受甚么苦”

    古人平均寿命都非常短,所以才有人生七十古来稀的说法,六十多岁也算是寿终正寝,并无怨叹可言了。

    尤其是在guan chang上,大明中后期guan chang打滚的,能得个善终善了,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李秘心中也有些说不出的感叹与悲伤,虽然他不是第一天认识王世贞,但仿佛昨天,才真正认识那个最真实的王世贞。

    只是这才刚刚认识,这位老人便这么走了,又让人如何不哀伤?

    张孙绳和王弘诲等人短短商议了两句,而后朝李秘道:“你出去告知一声,咱们停两天再走,多少要把元美的事情给料理妥善才好”

    李秘也没多想,便要出去传令,然而此时,王士肃却提着一柄环首大刀,从外头狂奔而来,满脸泪痕,双眸血红,冲着李秘挥刀便砍!

    “我要杀了你这狗贼,我要给父亲大人报仇雪恨!”

    众人也是大惊失色,而李秘很快就想到了缘由,只怕王士肃以为李秘图谋宝剑,害死他爹王世贞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成长之痛苦意义

    王世贞毕竟已经老了家里虽然是名门望族以衣冠诗书著称的太仓王氏,但因为公廨起火等诸多原因其父王忬也受过冤枉而后又得罪了严嵩父子,被误边罪,斩首于闹市,后来还是他与哥哥一道上书花了好多年才给父亲平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到了王世贞自己为官,文坛上或许大有作为,但guan chang仕途也并非一帆风顺。

    戚继光落寞收场,王世贞也看透了这朝堂上下,早已心灰意冷,到了他晚年,又遭人弹劾,他干脆便上书乞骸,岂知又无法得偿所愿,便这么在南京的闲差上混吃等死。

    今番倒是su zhou府迎接王师凯旋,本以为能够倚仗王世贞的礼法教养,谁知与李秘交谈一番,他心结尽去,就这么与世长辞了!

    众人还在感慨之际,王士肃却又怒气冲冲地撞进来,见着李秘是拖刀便砍,看得众人是满头雾水又惊骇又迷惑!

    不过李秘是知道原因的,王世贞将宝剑相赠之时,他就曾经有过疑虑,眼下王士肃肯定以为李秘贪图这宝剑,而害死了王世贞!

    面对王士肃的劈砍,李秘也不能坐以待毙,毕竟人处于愤怒当中之时,判断能力等会急剧下降,甚至彻底失去了判断的能力,自己若不反抗,只怕王士肃真把他给砍了!

    李秘果断抽刀,戚家刀迎头而击,但听得叮当一声,王士肃手中刀头已经被李秘削去一截!

    他那口环首刀也是从仪仗队那处夺来的,仪仗队的东西要紧是好看,却是中看不中用的,都是些黄铜之流,软趴趴浇铸而成,没经过千锤百打,又岂能与李秘的戚家刀相提并论!

    刀头被削断之后,王士肃却没有任何停滞,接连劈砍,每砍一次,那刀刃便断一截,最后便只得半尺左右,还留在自家手里!

    他也是气急攻心,将那断刀连同刀柄一并掷向李秘,而后揉身上前,就要来抓李秘!

    李秘挥刀将那断刀打飞出去,王士肃已经撞入他的怀中,抱着李秘的腰肢,直接将李秘扑倒在了地上!

    李秘知道王士肃已经发疯,也不好伤他,便弃了戚家刀,想要反扭他的双手。

    王士肃却挥舞了拳头,不断往李秘的头脸上招呼,李秘左挡右格,两人滚做一处,如两头野狼撕咬一般贴身肉搏!

    王弘诲等人都是文官,一个个也没曾与人动手,更未见过这等凶残的拼斗,此时也是目瞪口呆,哪里知道该如何劝架。

    张孙绳毕竟在云南当过布政使,见识过彪悍的民风,此时赶忙走到外头去,大喊道:“来人呐!快来人!”

    这一边喊着,他便要去拉王士肃,然而王士肃却已经疯了一般,将李秘压在身下,拳头似雨点般落了下去!

    李秘知道他丧父心痛,也不好跟他计较,只是双臂格挡,护着了头脸,虽然看起来被打得很惨,事实上李秘并没有受到甚么伤害。

    王士肃就这么发泄着自己的怒火,打着打着,口中便骂道:“你为什么要找他!”

    “为甚么要把宝剑赠给你!”

    “我可是他的儿子啊!”

    “不可能的,一定是你偷的,你偷的!”

    王士肃如此一开口,李秘总算是明白过来了。

    李秘早就想到,自己与王世贞的见面,是有人证的,那小丫头清楚地见证了一切,王士肃又岂会不知。

    王士肃明知道宝剑是父亲送给李秘的,却仍旧来寻李秘麻烦,不过是心中悲恸积郁难消,简单的说就是将李秘这个对头当成了撒气桶罢了!

    想通这一节之后,李秘便双脚顶住了王士肃,这公子哥虽然练了些花拳绣腿,终究只是凭着一股怒气,真要打起来,也不是李秘对手。

    此时李秘将他顶得飞起,而后从地上跳起来,一把便扼住他的脖颈,径直将他顶在了墙上,挥舞左手便给了他一个耳光!

    “啪!”

    一声脆响传来,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虽然众人都知道王士肃与李秘不对付,但王士肃毕竟是王世贞的儿子,李秘不过是个捕快,对于王士肃一次次的挑衅,李秘也是忍气吞声。

    眼下李秘双眸冷肃,一个耳光下去,连王士肃自己都被镇住了!

    “正是因为你这般模样,王老才不愿将宝剑留给你,难道你还不清醒么!”

    李秘沉声呵斥了一句,王士肃如遭雷击,眼泪终于是汩汩涌了出来!

    深埋着头,喃喃自语着:“为甚么为甚么会这样”

    这人遭遇到至亲之人离世,总归是有个过程的,在心理上有着几个步骤。

    听闻消息之时,先是否定,不愿相信,而后便是愤怒,希望能够迁怒于其他原因,便如同王士肃迁怒于李秘一样。

    否认与愤怒过后便是迷茫,眼下王士肃便正在经历这个阶段,按说这个过程并非这么漫长,但也因人而异,王士肃是因为与李秘有隙,找到了发泄的出口,所以才缩短了这一过程。

    说得不好听一些,也多亏有李秘,才让他度过了这个过程,迷茫之后,也便渐渐绝望,知道父亲已经离开,再也回不来了,他才伤心落泪,因为知道一切已经是事实,无法挽回,也就到了最后一步,终于接受和面对现实了。

    李秘知道他冷静了下来,便松开手来,没想到王士肃却抱住了李秘,当场嚎啕大哭起来。

    他是个世家公子,从未受过甚么委屈,也没遭遇过大的挫折,父亲就是他最大的靠山,眼下父亲走了,他并仿佛一下子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一般了。

    他可不像兄长,兄长用功,考取了进士,眼下也在朝廷为官,而且靠着父荫,仕途也是顺风顺水。

    而他王士肃没能考取功名,整日浪荡,也从未思考过自己的未来,眼下突遭巨变,才知道没有了父亲,自己甚么都不是!

    越是张狂自大之人,当他的心理防线崩溃之后,便越是脆弱,李秘是他的死对头,一点也没错。

    可在场之中,也唯独只有李秘与他年龄相仿,虽然两人之间都是龃龉间隙,一点都不愉快,可或许这个时候,唯一能够理解他心情的,便只有李秘而已了。

    王世贞将宝剑赠予李秘,是另一种新式的传承与延续,他虽然嫉妒李秘能够得到父亲的认可,但另一方面,他对父亲的依赖,或多或少也都转移到了李秘的身上来。

    种种微妙的心理变化,不断催发,便出现了王士肃抱着李秘痛哭流涕的场面。

    虽然看起来有些突兀,但却合情合理,便是旁边的张孙绳和王弘诲等人,见得此状,也难免心中悲凉。

    没有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又如何能够成长起来?

    若没有今日之事,只怕王士肃仍旧整日里胡闹乱搞,可过得今日,只怕是真要成长为大人了。

    因为没有了父亲的庇护,他只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担当责任,当他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之后,相信他也会收敛起来的。

    这厢还在哭着,张孙绳的呼喊还是引来了外头的官兵,而张黄庭和郑多福也联袂赶了过来,见得王士肃抱着李秘痛苦,眼泪鼻涕都糊满了李秘的肩头,愕然之余,也有些不忍。

    李秘将王士肃轻轻推开,而后朝他说道:“先回去换身衣服,好好想想,王老的善后事宜就交给我吧。”

    李秘如此说着,王士肃竟然也没说甚么,李秘给张黄庭使了个眼色,他便与郑多福走了过来,将王士肃给带了回去。

    李秘看着他们的背影,也难免一声轻叹,而后朝王弘诲道:“王宗伯,在下对朝臣的规制也不太清楚,这件事虽然应承下来,但还需要宗伯提点着如何去做才成。”

    王弘诲与王世贞也不是一般交情,本该劝慰王士肃这样的后辈,可适才他也没能做些甚么,关于王世贞的丧事,自然是需要南京礼部来指导的。

    “你且放宽心,这件事交给老夫便是了,稍后先让仵作过去一趟。”

    李秘闻言,心中也恍然,虽然官员等级不同,丧葬规格也不同,但到底是需要仵作净身收敛的。

    想了想,李秘便朝王弘诲道:“我不需找仵作了,这件事交给我吧,我也想送王大人最后一程。”

    王弘诲听得如此,也点了点头,仵作是卑贱的下作人,才会做这种阴暗的脏活儿,本不该让李秘去做。

    可李秘在吴县之时,曾经当过仵作学徒,这是记在他的个人卷宗里头的,即使如此,让李秘过去却是最合适不过了。

    一来不至于太过冷漠和不近人情,二来这也是李秘主动提出来的。

    李秘也不再多说,没一会儿便来到了王世贞这边,老人还躺在床上,很是安详,仿佛仍旧沉睡着。

    那小丫头虽然整日里贴身护着王世贞,充当王世贞的“眼睛”,与王世贞的感情非常深厚,可遭遇这种事情,她也是悲伤过度,加上她到底是个小女孩子,哪里知道该如何处置这样的事情。

    见得李秘过来,小丫头也有了主心骨,毕竟王士肃躲在房间里头,眼下无人主事,今番又没多少人跟过来,那些个奴婢哪个敢自作主张?

    李秘想了想,便朝小丫头道:“你出去让人准备热水,我要给王老清净身子,另外,礼部的人稍后便会过来,记得向他们把寿服等一概物事都讨过来。”

    “今次家里随行的一共多少人,全都召集起来,凡事听从礼部的安排,不懂就大胆问,别毛毛躁躁自己参谋,咱们要把事情办得体面,让王老走得风光,可记住了?”

    小丫头见得李秘沉稳成熟,安排起来如同家主一般,心里也稳当了,默默记下来,便往外头跑,可马上醒悟过来,又放慢了脚步,抹了把眼泪,正要走出去,又停了下来,转身给李秘行了一礼。

    “谢谢!”

第一百七十五章 故作惆怅实伏击

    当初为了进入吴县当捕快李秘也充当过仵作学徒,但终究是没干过仵作的勾当,对这种事也不太了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过他到底还是怀着对长辈的敬重,做完了这项工作。

    王弘诲也没有含糊,李秘前脚刚到,大批礼部的官吏也都纷纷来到了这里。

    好在他们刚刚出发没多久,距离金陵城并不算太远,丧礼不可能在这里举行,必须扶灵回南京,再举办丧礼。

    不过王弘诲等人是不可能回去,王世贞的丧事也不可能大张旗鼓,甚至必须要低调一些,因为王师凯旋,这才是重头戏,在这样普天同庆的日子里,王世贞的丧事,也就没办法那么风光了。

    李秘做好之后,便走出房间来,此时王士肃已经在礼部官员的指点下,披麻戴孝,剩下的事情,也交给了礼部的人,无非就是将王世贞入棺,而后由王士肃扶灵回城。

    王士肃本来野心勃勃,想在这次的huo dong中崭露头角,岂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反倒变得安静了。

    这气氛阴沉得紧,也没人敢说话,凡事有王弘诲以及礼部官员们在操持,王士肃便如一个木偶傀儡一般,让他做甚么便也就老实做甚么,他也已经不再哭泣,整个人失魂落魄,看着也让人揪心。

    这春风得意趾高气扬的公子哥,仿佛一夜长大,再没有先前的张扬跋扈了。

    到了夜间,王世贞府上的人也赶到了,长子在外地为官,虽然已经让人去报丧,当一时半会儿是没办法回来的。

    家里便让三子王士骏过来迎灵,王士骏年岁不大,哪里懂得这许多,随行的乃是王世贞的门客陈执悟。

    听说王世贞薨世,府里那些个门客都走了大半,便只剩下陈执悟等几个人,也是世态炎凉。

    陈执悟本就是道门中人,又曾经在宫观当过灵官,与礼部官员也颇有往来,对丧葬规制更是一清二楚。

    有了陈执悟过来帮忙,众人也是安心了不少,到得翌日,王家的人便扶灵回去了。

    临行之前,王士肃似乎有话要对李秘说,只是眼下他披麻戴孝的,终究还是没有跟李秘说上话。

    郑多福自然也要跟回去的,许是怕刺激了王士肃,张黄庭今番倒是留了下来。

    张黄庭出去野了这么久,似乎觉得有些对不住李秘,也不太好意思开口说话。

    李秘也没理会他,将戚家刀和那口宝剑背上,老古董火枪提前填好了药,又将斩胎刀藏起来,而后便走了出去。

    张黄庭见得李秘全副武装,心里也有些警惕,便跟在了后头,李秘见得如此,也任由他跟着。

    他们停驻的只是一个小镇,礼部的队伍兴师动众,牛鬼蛇神都龟缩在了暗处,哪里敢招摇。

    张黄庭也有些迷惑不解,不知李秘全副武装是要去哪里,又要干什么,心中却忍不住涌出一股浓郁的不安。

    小镇上也没甚么名胜景点,只有个洗剑池,据说是唐时诗酒剑仙李太白,酩酊大醉之后洗剑的地方。

    李秘就在这个洗剑池边上的老槐树底下坐着,坐得脚麻了,便起身来走走,张黄庭忍不住要问。

    “你在等人?”

    李秘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王世贞虽然已经生无可恋,身体也如风中残烛,与李秘交心一番之后,终于看破红尘,溘然与世长辞,也并非不可能。

    只是李秘给王世贞清净身子之时,发现王世贞身上竟然有个刺青!

    诚如李秘所知,王世贞乃是以衣冠诗书chuan shi的太仓王氏子弟,又从未遭遇过牢狱之灾,没有被发配过,没受过黥刑,又何来的刺青?

    那刺青的图案深深地烙印在李秘的脑海之中,如何都挥之不去,从刺青的颜色来看,那已经有些年头了。

    经历这许多事情之后,若你是李秘,见得这刺青,第一反应会是甚么?

    自然是与群英会脱不了干系的!

    群英会的势力遍布天下,许是朝廷大员,又或是贩夫走卒,他们无孔不入,也无处不在,难保王世贞不是群英会的人!

    既然与群英会扯上关系,王世贞死在这个节骨眼上,就很值得怀疑了。

    再加上程昱已经很久没有露面,李秘与甄宓分手之后,周瑜这边的人也没有了动静,这一切都安静得诡异,安静得让人不安,仿佛那平静的表面之下,是怒吼咆哮的暗流涌动!

    周瑜已经凯旋而归,下一步便是入京面圣,南京礼部的迎接队伍眼看着已经到了半途,程昱难道就没有一点点作为?

    李秘看不出王世贞死于非命的迹象,也不确定他是被人害死的,甚至没有任何一点点线索。

    但他知道,程昱与周瑜一样,都是自大狂,或许程昱忍不住会出来见他李秘,也是说不定的。

    所以他才全副武装,来到了这洗剑池。

    可李秘终究还是失望了,眼看着日暮西沉,程昱到底还是没有出现,李秘只能悻悻地回到了住处。

    夜里清凉,外头又是秋风细雨,李秘辗转反侧,如何都放不下这桩事。

    分明没甚么可疑的地方,可李秘的直觉就是放心不下,甚至到了疑神疑鬼的地步。

    李秘也曾想过,或许是自己对群英会太过防备,若一直这样下去,只怕自己要变成疯子了。

    如此一想,李秘也索性不去理会,既然睡不着,也干脆别睡了,拎着宝刀宝剑,便来到院子当中,也没什么招式约束,左手剑右手刀,便这么随意挥舞着。

    这是吴惟忠教他的一个法子,长年累月这么坚持下去,即便不懂刀法剑法,也能培养出一身的刀气来,这叫做养器。

    说白了就是与自己的兵刃培养感情,直到兵刃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那般,做到如臂使指,挥洒自如,到时候修炼什么刀法剑法,都能够事半功倍了。

    李秘也不过是派遣寂寞长夜,随意这么挥舞一阵,也就索然无味,正打算回房歇息,躺下闭目养神也好,此时却陡然警觉起来!

    “刀是好刀,就是刀法太烂,早先我就说过,如今你又得了一口宝剑,剑是好剑,今番却是连剑法也没有,真是暴餮天物了。”

    程昱从院落的阴暗处走了出来,他身穿玄色道袍,随意挽起个道髻来,手里也没甚么家伙,只是笼着双手,一双眸子仿佛在夜里发着光,鹰顾狼视,让人发寒。

    他的气魄实是逼人,李秘心底也有些发虚,过得片刻,李秘才暗自吸了一口气,稳住了心神。

    “王世贞的死,到底与你有没有干系?”李秘开门见山地问道。

    程昱桀桀一笑,而后朝李秘道:“你这么聪明,你倒是说说,与我有没有关系?”

    李秘难免皱起眉头来,毕竟他思来想去一整夜,若是程昱害死了王世贞,王世贞不可能这般安详。

    程昱不喜欢下毒,他太过阴狠,喜欢血腥,而且他手底下的受害者,通常会被切除身体的某部分来作为战利品,而王世贞的尸首却完好无损。

    可如果不是他害死的王世贞,这位大文豪是寿终正寝,那么他程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是否可以说明,他和群英会那些人,一直在跟着李秘?

    李秘心头如此疑虑,但程昱却仿佛看穿了李秘的心思,朝他笑道:“你可别太高估自己,我可不是跟踪你,我是要到su zhou去,找周瑜麻烦的。”

    李秘早猜到程昱和周瑜并非盟友,若照着姜壁和吕坤的调查结果,群英会与三国局势一般,魏蜀吴三国阵营既统一又对立,周瑜和程昱自然不可能是同一边的。

    “既然是找周瑜的麻烦,你去找便是,又来惹我作甚。”李秘没好气地说道。

    程昱走近了两步,朝李秘道:“我知道周瑜耍了你几次,你一直想要揭开他的老底,只是我想警告你,若你坏了周瑜入京的好事,我会马上杀了你!”

    程昱说到此处,浑身散发杀机,李秘仿佛觉着有一股冰冷刺骨的寒风吹过一般,耳朵后头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周瑜虽然也狂妄自大,但好歹如烈日一般灼热而不可直视,这程昱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仿佛冰寒的黑暗深渊一般,而且他性情古怪,难以捉摸。

    李秘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而后朝程昱道:“你不是跟周瑜有仇么?揭破了他,对你该是好事才对的。”

    程昱哈哈一笑道:“你是个聪明人,又岂会不知其中关节,无论我还是周瑜,都不该行走于白日之下,他周瑜坏了规矩,便该受到惩处,只是这种惩处,必须由我等内部来执行,又岂能假以他手,再说了,你揭破周瑜,便等同于将我等暴晒于白日之下,难道这般粗浅的东西,你都想不到么?”

    “所以”程昱面色阴沉了下来,毒蛇一般盯着李秘道:“所以你是在故意找话,刻意拖延,我说的对也不对?”

    程昱如此一说,李秘身子陡然一紧,然而此时,隔壁已经响起了枪声!

    “砰!”

    老式火枪的声音划破夜空,仿佛天上的星辰都在颤抖,然而程昱却哼哼笑了两声。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搞甚么鬼么?”

    “白日里在洗剑池坐了一天,不就是想引某过来?没想到你胆子是不竟还让那个不男不女的妖人伏击程某人!”

    “可惜呀,论起耍花样,程某人可是从未输过任何人的!”

    程昱如此一说,李秘也知道张黄庭已经暴露,从枪声也听得出来,或许张黄庭正在遭遇生死危机!

    然而李秘今夜的伏击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张黄庭被拖延,也只能自己动手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安能辨我是雄雌

    李秘也是无奈,本想着与张黄庭一道设伏,没想到还是让程昱给察觉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过李秘也早有准备,心中也能预料到几分,否则也不会把老古董火枪这种保命的家伙也给了他。

    眼下张黄庭响起枪声,必定是遭遇了程昱的后手围攻,李秘便只能自己动手了!

    他也没有把握能够拿下程昱,今番也不过是试探,他想知道程昱容忍的底限,程昱到底会不会杀他李秘!

    当然了,这是非常冒险的一件事情,可李秘终究有些好奇,程昱对自己如此感兴趣,到底是为了甚么?

    心意已决,李秘也排除杂念,左手的阔口宝剑横于胸前,右手则倒拖戚家刀,三五步疾行便来到程昱前面,劈头盖脸便斩落了下去!

    程昱一身玄服,仍旧只是笼着手,眼看着李秘的刀刃就要落下,他却仍旧无动于衷!

    李秘也不知道他是虚张声势,还是另有后手,此时心头发狠,也未收力,运足了力气便砍了下去!

    然而就在此时,一枚飞蝗石突然从黑暗之中激射而来,角度稍微打偏了些,擦过刀头,却是打中了李秘的肩膀!

    李秘肩头顿时一麻,而后便是剧痛,刀势也就弱了,刀锋往左首处一偏,便从程昱身边堪堪滑了过去。

    程昱仍旧是不动如山,只是拿冷眼来觑李秘,仿佛在看一场笑话一般!

    李秘此时还没站稳,黑暗中便窜出一道人影来,一脚便将踢向了李秘!

    李秘早有所料,许多人认为李秘是文弱谋士,事实却并非如此,他看起来虽然高瘦阴鸷,但却是武将出身,所以李秘早就防备到这一点。

    再者说了,即便他不懂武功,身边也绝对少不了保护他的死士,所以当这条人影闪现而出,李秘也没有太多惊诧,左手宝剑便往那人的腿脚砍去!

    然而那人却没有任何退缩,收脚之后便是一拳,李秘听到铠甲的摩擦声响,在看那拳头,竟然是戴着铁护手的,便横起宝剑来格挡。

    “铛!”

    李秘手臂一麻,整个人都被击飞出去,可见此人力量之大了!

    待得李秘站稳,放眼一看,眼前仍旧是程昱,并无其他人,李秘这才惊讶起来。

    然而他瞳孔微眯,终于看清楚,程昱的身前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身高也就只到程昱胸口,比程昱还要更瘦,仿佛融入到了程昱的影子里头一般!

    程昱饶有兴趣地看着李秘,而后说道:“难怪周瑜如此青睐你这么个小捕快,原来胆魄还不明知不可为,却仍旧要袭杀程某,就凭这一点,你便有这个入程某的眼了。”

    李秘并未听他废话,而是注视着那阴影之中那个动手的人。

    此人看身形应该是个女子,只是全身覆盖红色的皮甲,脸面上是一张纯黑古朴的鬼面,虽然矮了些,但皮甲都无法遮掩高耸的胸脯,该是女子不差了。

    适才她的一拳,已经让李秘意识到,自己是无法对程昱再动手,而程昱也舍不得杀他,总算是试探到了程昱的一些底限。

    “能入你的眼还是我的荣幸不成?我对吃人肉可没甚么兴趣。”李秘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程昱却不以为忤,阴笑着朝李秘道:“你就如此笃定自己没吃过人肉?要知道这一路可都跟着你呢”

    李秘不由皱起眉头来,程昱见得如此,也是哈哈大笑:“怎么,怕了?”

    “你放心,有肉吃是多么享受的一件事,若连自己吃的是甚么肉都不清不楚,又有甚么意思?老夫可从来不会强迫别人,毕竟这可是好东西。”

    他抬起头来看着李秘,拍了拍那红甲女人的肩头,那女人便退到一边,而他则走到了李秘跟前来,朝李秘挑衅道。

    “眼下如何?还是想杀我吗?”

    李秘直视着他那鹰隼般的眼睛,心中也知道,此时是没办法伤他一根汗毛了,不过李秘本来也没想过能伤到他,不过试探一番罢了。

    起码目今已经知道,这程昱果然一直在跟踪着自己,这一点便非常的重要。

    “你们只知道卧龙诸葛,白马公孙瓒,凤雏庞统,美髯gong guan云长,却不知我病虎程昱,今日也是机会难得,不如你来试一试老夫的身手?”

    李秘盯着这个阴鸷的男人看了一会儿,而后默默将刀剑插在地上,一个箭步上前,一个直拳砸向了程昱的面门!

    程昱呵呵一笑,下盘稳扎,上身微微后仰,偏头便躲过一圈来,并指如剑,点向了李秘的腋下!

    李秘返身扭转,去拿程昱的手腕,却只是虚招,右脚已经踢向程昱的裤裆!

    程昱后发制人,一脚踩住李秘的右脚,右手却拿住了李秘的手肘!

    他的表情太过轻松,仿佛根本就不需要思考,李秘所有的动作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一般!

    踩住李秘右脚之后,他拿住李秘手肘,只是一拉一推,李秘已经重心失衡,正要倒下,又被他拉扯回来,膝盖撞在李秘的腹部,将李秘整个人都顶了出去!

    也亏得他用的是柔劲,仿佛在指点李秘一般,否则李秘连肋骨都要被他的膝盖砸断!

    饶是如此,李秘也被推飞出去,脚下站立不稳,便滚出五六步去,甚是窘迫与狼狈。

    在李秘的印象之中,即便程昱受到世人误解,他是谋士,但同时也是武将,可武功也不至于如此高。

    因为他毕竟是战场上冲杀的技艺,单打独斗地话难免要吃亏,谁知此人举手投足皆有大家风范,举重若轻,胜券在握!

    此时李秘也终于醒悟一个问题,虽然他是程昱,但却是群英会培养出来的,群英会虽然传承数百年,可经过这长久岁月,传承的东西也必定有所流失,不可能掌握这些三国人物所有的技艺。

    而为了让这些人更加强大,群英会必定会倾尽全力,让这些人拥有自保之力。

    一个拥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古老而神秘的组织,培养出来的人,又岂会是庸手。

    想通了这节,李秘却不想停手,从地上跳起来,再度发动了攻势!

    武功一直是李秘的弱项,甚至好几次都让他陷入危机之中,李秘除了坚定决心,要寻求guan chang上的力量,也更加注重提升自己的保护能力。

    这也正是他为何坚持与张黄庭一起练功的原因之一,而眼前这病虎程昱,虽然将他李秘当猴儿一般戏耍,在李秘看来,却是难能可贵的机会!

    他却的不是练习,而是实战经验,而程昱这样的高手,正是李秘最佳的陪练人选!

    只有跟比自己强大的人比试,不断在失败之中吸取经验,才能不断提升自己,若整日里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便只能故步自封,又怎可能会有寸进!

    李秘几次三番被程昱打回来,却又百折不挠地迎难而上,他甚至在这种失败之中,品尝到了一种惊险刺激的快感!

    然而就在李秘再度被击退,想要再度冲上前之时,程昱却往后退了一步,那红甲女人当即挡在了前面。

    程昱朝李秘道:“你倒是聪明,竟把老夫当做木桩沙包一般来对打,想让老夫给你喂招,倒也是大胆,不过老夫已经没有闲工夫陪你玩耍了。”

    程昱如此说着,便朝李秘道:“我若是你,此时是不是该关心一下你那个白脸小相公?老夫虽然不会杀你,但对其他人,可就没那么善心善意了”

    李秘闻言,也是陡然惊醒,哪里管得程昱,伸手将地上的刀剑拔起来,便往隔壁院落跑去!

    到了院门,李秘便见到地上横七竖八躺成了一片,有伤有死,有人昏迷不醒,也有人嗷嗷叫唤。

    而院子当中,三四个人正在围攻着张黄庭,虽然张黄庭宝剑抖落朵朵银霜,却已经有些力不可支,身上染满了鲜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李秘也是懊悔不已,虽然张黄庭这段时间一直跟郑多福腻在一起,连他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也不知到底是不是真的一见钟情,可张黄庭毕竟是跟着自己的。

    也是他李秘的计策,让张黄庭帮着伏击程昱,试探程昱的底限,可程昱对他李秘留手,对张黄庭却不一定手下留情,若张黄庭出了甚么事,李秘愧疚一生还是小事,倒是害了张黄庭这一条年轻的性命了!

    也好在张黄庭出身抗倭望族,从小练武,技艺超群,眼下虽然力有未逮,左支右绌,但也勉强能够支撑。

    李秘也不及多想,挥舞着刀剑便加入战团之中!

    许是得了程昱的指点,又许是刚刚与程昱交手,便如同双腿绑了几十斤沙袋,跑了几公里之后,突然卸去沙袋,整个人仿佛能飞上天一般。

    李秘也不再去想那些招式,挥舞着刀剑,竟有些挥洒自如的意思,不多时便将剩余的人给打退了!

    这些人也不知是忌惮李秘,还是收到了程昱的xin hao,拖着受伤的弟兄,便作了鸟兽散。

    李秘也没想着要去追赶,因为张黄庭到底是气力不支,昏迷倒地了!

    这地上躺着七八个人,也不知生死,李秘顾不得这许多,先将张黄庭抱入房中,查看张黄庭的伤势。

    张黄庭虽然有着姐姐张素问的分裂人格,但终究是个男儿之身,李秘也没甚么忌讳,当即便去解脱他的衣物。

    然而当李秘褪去他的衣物之时,却让眼前的一幕彻底惊呆了!

    李秘看着他平坦的裆部,因为躺倒的姿势,衣物紧贴,他甚至看到倒三角和一些弧形的轮廓,再看看微微隆起的胸衣,又看了看他的喉结,李秘一时间也有些迷糊了!

    “难道他是”李秘想到了一种可能,而且极其可能,只是李秘又有些犹豫,该不该除去他最后的屏障,来验证自己的猜想

第一百七十七章 回归sū zhōu又出事

    李秘从房间走出来之后,院落里的死伤者都已经不见了,想来已经让程昱的人给带走,毕竟这些人留下来,无论是死是伤,都会给李秘留下调查他程昱的证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个谨小慎微狡兔三窟的病虎,甚至将地面上的血泊和足迹都清理了一遍,除了张黄庭一身的伤口,便再没给李秘留下甚么。

    李秘也没有出去追击的念头,眼下他满脑子都是适才自己看到的一切。

    他终究没有除去张黄庭最后的衣物,可那些衣物太过贴身,被血水浸染之后,紧贴于皮肉,便是没有tuo yi,李秘也能够看出一些特征来,而这些却是女性独有的特征!

    他实在有些难以理解,只能说张黄庭的身体应该是先天畸形,可以说他是男人,也可以说是女人。

    他拥有女人所拥有的一切特征,可喉结以及并不发达的胸脯,却又男人味十足。

    这让李秘感到非常的惊奇,毕竟这样的人是万中无一的,但与此同时,李秘也感到有些沉重。

    他本以为张黄庭的人格分裂,是出于对姐姐张素问的过度依赖,却早早先入为主,误解了这种依赖,若是弟弟对姐姐太过依赖,难免给人一种变态甚至的感想。

    可似张黄庭这样的身体构造,将他当男儿来养或许没错,可认真计较起来,说她是个女人也并没甚么不对。

    或许他对张素问的依赖,在她的理解,应该是mei mei对姐姐的依赖吧。

    又或许张氏家中兄弟比较少,男丁不旺,所以才将她张黄庭当成男儿来养育。

    又或者他小的时候尚且拥有着男人的特征,只是成长的过程当中,渐渐猥琐,而由女性特征占据了主导。

    毕竟古代不似后世,孩子稍微大一些之后,cheng ren便不能随便给孩子洗澡,更不会去观察孩子的身体,无论男女,都有人伦礼法的约束,可不像后世那般,孩子七八岁了仍旧要父母帮着洗澡。

    这或许也能够解释,为何张家的人会将张黄庭当成男儿来看待,也能够解释张黄庭为何会分裂出一个女性的人格来。

    李秘不是病理专家,更不是心理专家,他不是想不通,而是认知有限,对此也是一筹莫展,只能坐在台阶上抽烟。

    过得小半个时辰,房间里头传来了一声惊呼,张黄庭醒了过来。

    李秘也是早有所料,不是他不给张黄庭穿衣服,而是她身上伤口太多,不好翻身和抬起手脚,李秘处理伤口之前,是直接将她的衣服都给割开的,眼下她只穿着贴身的小衣小裤,自然要惊呼出声来了。

    李秘推门而入,走到床边来,微微扭着头,也没去看张黄庭,而是朝他说道。

    “你别慌,我甚么也没看见,只是给你包扎伤口,才把衣服割破了,你安心躺着,我让秋冬丫头来照料你。”

    “你你是不是”

    “没我没有”

    张黄庭声音有些发抖,仿佛自己最大的秘密,都暴露在了李秘前面,而李秘没等他说完,便已经开口否认,听起来也着实有些心虚。

    李秘也不敢久留,当即走出房间,回到自己的住处,将秋冬叫醒,简单说了事情的经过,便让秋冬取了一套女儿家的内衣裤,跟着李秘返回到了张黄庭这边来。

    李秘本想让秋冬去检查自己最终不敢去检查的事情,可这样的事情若说出来,秋冬必定会将张黄庭当成妖怪来看待,他必须尊重张黄庭的**和秘密。

    所以李秘叮嘱了秋冬,只说男女有别,让秋冬千万注意男女大防,这才让秋冬进去伺候张黄庭。

    在秋冬看来,奴婢本就是伺候人的勾当,哪里有甚么男女大妨,家主霸蛮一些的,奴婢几乎与禁脔相差无几,任由男主人为所欲为也不是甚么稀罕事情。

    而李秘如此提醒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李秘在为她的贞洁而担忧?

    若是这般,起码说明李秘心中有她,不希望她伺候别的男人,或者在此过程中,受到其他男人的冒犯,秋冬想到这些,竟然有些高兴起来!

    李秘也有些纠结,作为一个刑侦人员,他追求真相,可有时候即便你得知了真相,却也同样无法理解。

    便如同现在,他实在无法定义张黄庭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这个问题也不能含糊过去。

    因为张黄庭要跟着他李秘,对待男人跟对待女人,二者间需要保持的距离,以及展示的态度都有所不同。

    若是男人,李秘可以与他成为好兄弟,而若是女子,则需要保持该有的矜持。

    可如今他又该如何对待张黄庭?这其中的分寸又该如何把握?

    张黄庭若失去了对他李秘的信任,李秘就无法再帮助他缓解人格分裂症,张黄庭继续留在自己身边,也失去了其中一部分意义,毕竟张黄庭不是他李秘的跟班和打手。

    不过也好在张黄庭并没有排斥初冬,无论他是男人还是女人,对女人都没有理由排斥,或许对于郑多福,他也是这么个心态吧。

    出现这样的小插曲,李秘再面对张黄庭,便难免有些尴尬,李秘也不好再进去探望,任由着秋冬照料他。

    翌日,张孙绳和王弘诲等一干官员商议之下,又开始启程,继续前往su zhou府。

    李秘也没有将伏击程昱的事情告诉这二位大人,但他自己已经留了个心眼,毕竟已经知晓,程昱一直在暗中观察自己。

    只是正如程昱所警告的那样,李秘对自己的饮食也更加的挑剔,有程昱这么个喜欢煮人肉饭的大变态跟着,你可不知道自己何时就会吃下他为你准备的“特供套餐”。

    李秘自己是非常低调的,但张黄庭身上有伤,他便为张黄庭和秋冬谋了个福利,让他和秋冬跟着随行的官吏内眷们。

    本来今番到su zhou府,是为了迎接王师凯旋,官员一律不准携带内眷,可这个事情也不是三五天就能够完成的,不少官员也趁机带着内眷出来散心游玩,毕竟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谁不想来su zhou看一看?

    如此走走停停的,直到四天之后,才抵达了su zhou府,知府陈和光,通知黄仕渊,推官宋知微,以及吴县、长洲县、常熟嘉定吴江昆山崇明以及太仓等诸县官员,也已守候多时,热热闹闹将南京的人马迎入了su zhou城。

    太仓知县本以为王世贞会来,将王世贞本家的缙绅耆老都带上了,毕竟王世贞乃是太仓王氏,这位天下大文豪可是太仓县的骄傲。

    然而得知王世贞中途离世,众人也是悲从中来,陈和光等人已经筹备好了盛大的接风洗尘宴,听得此消息,也赶忙让人低调行事,避免太过喜庆,落人话柄。

    王弘诲乃是礼部尚书,这位大宗伯对各种排场自是清楚的,稍微提点一下,陈和光等人也是知情识趣地吩咐了下去。

    能够见到这些三品大员,对于地方官员而言,自是与有荣焉,可时隔两个月,再见李秘,陈和光宋知微以及简定雍等人,也是欣喜非常。

    迎接排场散去之后,便是官员们私底下的交往,无论是简定雍还是陈和光等人,都没有第一时间去私访王弘诲或者张孙绳,而是找到了李秘这厢来!

    王弘诲和张孙绳正等着这些地方官员来叨扰聒噪,连官面上的指点话都已经打好了腹稿,谁知却听说这些人竟去找李秘了,哭笑不得的同时,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对李秘原先的定位和姿态了。

    当然了,陈和光等人出于私交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们也有事情需要跟李秘商量。

    若非如此,他们直接召见李秘便好,又何必主动来拜访李秘,毕竟尊卑还是有别的。

    “李秘,我大明水师的海船已经靠岸,不日便会回到太仓来,只是水师方面发来急报,锦衣卫方面的百户卢武泰,莫名其妙死在了战船上,你知道他卢家也是名门豪阀,若这桩事措置不当,只怕要为今次凯旋蒙上阴尘”

    “卢武泰死了?这打仗哪能不死人,又有甚么稀奇的?”李秘也非常惊讶,毕竟这卢武泰是个张扬跋扈之人,除了镇守太监王沐德,其他人他是一概不卖面子,当初与李秘也有过冲突。

    “问题便出在此处了,卢武泰虽是锦衣卫百户,可海上征伐都由海宁卫指挥使吴惟忠来调度,卢武泰并未上过战场,暴毙在战船上,也非常可疑”

    “吴惟忠和范荣宽等一干大人们的意思是,海上的事情最好在海面上解决,若带回到地面上来,无法给卢氏一个合理的解释,只怕闹将起来需是不好看的”

    李秘听得宋知微如此说着,也难免有些腹诽,这又有甚么不好讲,打仗又岂能不死人,将士们能卖命,他身为锦衣卫百户,既然选择了随军出征,就该做好以身殉国的准备了。

    不过听陈和光与宋知微的语气,想必里头还大有内幕,否则以吴惟忠的果决,加上范荣宽和王沐德,此三人都是能够当家做主的朝廷高官,又何必送信到岸上来求助?

    李秘早已下定了决心,这种关系到朝局稳定或者未来大计的案子,他是如何都不能坐视不管,思来想去,终于是朝陈和光道。

    “知府大人想让我过去看看?”

    陈和光与宋知微相视一眼,而后朝李秘意味深长地低声道:“只怕不是看看这般简单,本府虽然察觉到不对劲,但对内情也不甚清晰,凡事只能你自己拿主意,但目的很明确,这桩事情绝不能带回到岸上来,务必要在海面上解决掉,你可明白?”

    一名锦衣卫百户,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凯旋而归的战船上,这等事情若不清不楚,确实会让今次的胜利蒙羞,李秘既然下定了决心,也不会再推脱,便朝陈和光道。

    “大人想让我何时出发?”

    陈和光看向宋知微,后者便朝李秘道:“船已经备好,今番本官也会与你同去,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周瑜大都督眼下声势盛隆,范荣宽和王沐德等都唯他是从,本官只怕说不上甚么话,若你去了,可要强出头才是”

    李秘闻言,也不由苦笑,原来是让他应付周瑜去的,不过李秘可不会害怕,更不会退缩,他甚至有些隐隐期待与周瑜的见面,甚至是对决,所以李秘便点头应了下来。

    只是这才刚刚到家,又要海上漂泊,李秘也是有苦难言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与君践行别五里

    李秘本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虽是年轻人,但睡眠从来都很少,诚如有句话所说,生时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再者说了,这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便是他想睡个懒觉,也是不成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到了su zhou府才待了一个晚上,第二日一早,他便告别了众人,与宋知微一道出发,前往海上查案去了。

    秋冬需要照顾张黄庭,所以即便她们想跟着,也是无法成行的,横竖她们可以呆在su zhou府衙,李秘也就安心启程了。

    宋知微乃是su zhou府推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一个官职,今番他将理刑馆的精英都带上了,只是李秘也很难振奋起来。

    因为他曾将曹建安等三人交托给李秘,让他们协助和保护李秘,结果三人却在蔡葛村被埋杀了,李秘心中一直有着愧疚。

    李秘或许并没有找到足够的理由跟群英会作对,但曹建安三人可以说是因他周瑜而死的,在这一点上,李秘一直无法释怀,所以无论是程昱还是周瑜,面对他们的拉拢或者逼迫,李秘都是不能接受的。

    程昱倒也罢了,虽然行事邪恶作风阴暗,但对李秘还算坦诚,而且并没有强迫李秘,只是希望李秘能够自愿加入他的队伍,可周瑜却不同,他早早便开始布局,戏耍着李秘,想用他笼络人心那一套,彻底奴役李秘!

    只凭着这一点,李秘就对周瑜如何都喜欢不起来,或许也正因为只有李秘一直质疑周瑜,对周瑜敢不敬,所以每次遇到与周瑜有关的事情,这些人总喜欢把李秘给招来的原因了。

    有些不好开口的话,或者不好出面的事情,找李秘去说去做也就没毛病了。

    李秘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他也不想改变甚么,对周瑜这种人,若一味追捧顺从,只能被他奴役,便是范荣宽等朝廷大员,无论出于一味迷信,亦或者政治上的考量,一旦对周瑜产生了这种敬意,便也就被周瑜压一头了。

    心里想着这些事情,众人也就出了县衙,不多时便走到了五里亭,宋知微便让队伍停下来,要在五里亭拜祭行神。

    李秘也是见惯不怪了,这些人出门之前总要拜祭,行神、道神或者路神,总之是五花八门。

    有人拜的是黄帝,也有人拜軷神,什么海神河神山神土地公之类的,也都有人拜,李秘也是横竖分不清楚,通常就在旁边,听着他们烧香念叨。

    不过今次却有些不太一样,宋知微等人在五里亭前的路边拜祭,可没多时,五里亭后头的小路上,便来了几个人,而且还是李秘的熟人!

    袁可立和项穆以及姜太一姜壁父子,竟然联袂而来,也让李秘感到非常的意外。

    这些可都是李秘的老相好和老同志了咳咳,同志就是单纯的同志,可别想歪,李秘回到su zhou府,本想着翌日便去拜会,谁知紧接着就要出海查案,只能让人送了一封手信去说明情况和表达歉意。

    李秘在信中也略微提起了此行的目的,当然了,李秘前往金陵寻找吕坤,便是众人一道定下来的,如今从吕坤那处得了确切消息,李秘也在信中说起一二来。

    没想到的是,这些人竟然找到了这里来,宋知微也是心急,早上提前出发了,否则照着既定的时间,这些人应该是想在五里亭截住李秘的。

    李秘还未来得及说话,项穆已经冲了上来,手里拐杖直接敲到了李秘的脑袋上!

    “你小子翅膀硬了啊,拿着老夫的钱到金陵去风流快活,回来了也不知道看看老夫,如今又要卷着老夫的银子去哪里浪荡?”

    李秘听得这熟悉的语气,心头难免温暖起来,见得项穆气喘吁吁,虽然只是五里亭,但对于项穆这等养尊处优的人,只怕也是够呛,便调侃道。

    “年轻人身体好,哪里浪荡都快活,你到底大把银子,可身体不行了,你倒是快活给我瞧瞧?留那么多银子作甚,不如让我帮你花,也算提前积点阴德”

    虽然明知道是玩笑话,但古人对死可是很忌讳的,李秘这玩笑算是开大了,不过项穆可不是老古董的思想,作为大收藏家,为了搜罗宝物,他甚么人物没见过?

    李秘虽然嘴贱,但他能够感受到李秘话语中的亲近,他项穆是个有趣的人,也最喜欢与有趣ling lei的人往来,李秘正合他胃口,他又岂会放在心上。

    其他人听着都皱眉的玩笑话,在项穆看来,却是李秘对他最好的相处方式!

    与项穆笑闹了一阵之后,李秘便朝姜太一道:“老爷子,今番去金陵,我撞着你的老相好了。”

    姜太一与李秘是臭味相投的,两人都爱看小黄书,不对,两人都喜欢研究一些比较深奥和哲学,探讨人生真谛的经典书籍,姜太一是红尘炼心百无禁忌,所以也是口无遮拦的货色。

    “甚么老相好老相好,那是市井粗俚的事情,老夫惯会修身养性,洁身自好,你漫胡说八道,平空污了老夫的清白。”

    李秘见得姜太一故作正经,也是呵呵一笑,朝他说道:“龙虎山的陈执悟道长,可是你同门?他对我多有提携,还说感念你这位师兄的恩情呢”

    “陈执悟!你你见到他了?”姜太一脸色顿时有些苍白起来,李秘顿感事情不对头。

    “怎么?”

    “你说他还提携照看于你?”

    “是。”

    “你向他提起老夫了?”

    “是。”

    “知道你是我小兄弟之后,他还照样帮你?”

    姜太一的诧异语气,更让李秘有些担忧,此时姜壁也看不下去,朝李秘解释道。

    “当年陈执悟是龙虎山的真人种子,才华横溢,十几岁便通读经藏,乃是道门天才翘楚,若无意外,当承袭邵真人的衣钵,接掌龙虎山的”

    “只是后来,父亲入了道门,得了邵真人的赏识,以一个外门弟子的身份,得了道统传承,可以说是世间少有,可也引起了陈执悟的嫉恨,也正是因为他的嫉恨,父亲被逼着离开龙虎山的”

    李秘听得此言,也不由紧皱眉头:“也就是说,你们是死对头了?”

    姜太一此时也是狠声道:“何止是死对头,拙荆就是在那场斗法中被误伤,这才撇下了姜壁,离开了人世,老夫也立誓从此不再回龙虎山”

    李秘也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等内情,若是这般,那陈执悟帮助他李秘,可就耐人寻味了,以李秘如今疑神疑鬼的心态,难免要怀疑这个陈执悟是群英会的人,甚至他根本就是程昱的人,否则程昱又如何对他李秘的行踪了若指掌?

    如此一看,群英会果真是无孔不入,李秘越发觉得形势艰难了。

    姜太一又将陈执悟的事情问起,李秘也干脆让众人坐在五里亭中,将金陵之行说了个仔细。

    宋知微也是个知情识趣的,五里亭中除了护送的三六九,其他人他都是认得的。

    嘉定县乃是su zhou府辖区县镇,姜壁曾经是知县,而且还是闹出过莫大笑话的知县,宋知微自然是认得的,姜太一就更是了不得,在su zhou府地界,不知多少人磕破脑袋想求他指点迷津。

    所以见得李秘与这些大人物们坐在五里亭中叙话,宋知微也就没敢上前打扰,心中对李秘到底还是各种羡慕的。

    袁可立虽然被贬黜为民,但在su zhou府拥有着极高的威望,他本已经不再关心这些事情,可群英会这天大的秘密,他又如何能错过?

    几个人听着李秘一路的经历,也是暗自叫奇,约莫过得小半个时辰,才结束了金陵的话题。

    李秘见得三六九身上背着行囊,便朝姜太一道:“老爷子你可真够意思,让三六九过来,是要当我的打手?”

    “甚么三六九,直呼其名也是没大没小!”姜太一顿时板起脸来,李秘却嘿嘿笑道。

    “是他匪号太古怪,叫甚么不好,偏是三六九,你说我该叫他三哥六哥还是九哥?”

    一旁的三六九见得这群人一直不正经说话,早就看不下去了,他可是个耿直b,此时便朝李秘道:“这不是匪号,是某的本名。”

    “你的本名?意思是你姓三名六九咯?”李秘也不由吃惊起来。

    姜太一也白了李秘一眼,朝李秘道:“何必大惊小怪,一种米养百种人,天下之大,姓甚么的没有。”

    “再说了,三六九家里本是凉州人氏,原姓撒,内迁归籍之后,才改姓为三,你往后叫他一声五哥就成。”

    “三”确实是个罕见的姓氏,但并不是没有,汉藏傣和傈傈族都有三这个姓氏,北京、山西运城、湖北武汉、广东吴川和四川成都等地均有分布。

    不过李秘又不是研究学者,也没有做过户籍管理方面的工作,对这个也是一无所知,此时难免要吐槽道。

    “他名唤三六九,却让我喊他一声五哥?”

    李秘一脸鄙夷,袁可立和项穆等人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姜太一却懒得与李秘插科打诨,便朝李秘道。

    “三六九可不是用来保护你的,你也莫再自作多情了。”

    李秘听闻此言,不由看向了姜壁!

    三六九本来就是姜太一找来保护自激a bao贝儿子的,如今三六九背着行囊等着,难道说

    “姜壁兄想跟我一道去?”

    姜壁朝李秘拱手道:“贤弟你该知道,我与那王佐有着甚么纠葛,若不能了结此事,愚兄这下半世都不得安生,还望贤弟成全则个!”

    李秘自然知道姜壁与那周瑜的纠葛,或者说并非纠葛,而是周瑜耍弄了一道,直接毁掉了姜壁的大好前程。

    若说对周瑜的了解,李秘更多的是凭直觉,而姜壁则是掌握着大量与周瑜和群英会有关的信息,他是真真切切一点一滴调查出来的,比李秘了解得更全面!

    想到这里,李秘便朝姜壁道:“你且等一等,我去去就来。”

    李秘如此说着,便走出五里亭,朝宋知微那边走去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狂风暴雨巨浪急

    姜壁想要跟着李秘一同出海,无论对于宋知微还是李秘,都是好事一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本是嘉定县令,能力自然是有的,身边有三六九这样的强人护卫,自身安全也不需要顾虑,再加上李秘和袁可立等人都说了话,宋知微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或许他们也是为了顾及官面上的影响,才没有在城里寻shang men,而是在五里亭这里等候。

    毕竟宋知微是外出公干,私自带着平民,终究是不合规矩的,难免要给人妨碍公务的借口。

    不过出了su zhou城,上了官道,也就没什么顾虑了。

    虽然众人都是有着大名声的人,可也不能以此来压迫宋知微,人好歹是个推官,牵扯到公事,他若是不答应,也是无可厚非的。

    好在李秘与宋知微说了一声,宋知微便爽快答应了下来,若是在su zhou城里,或许还有些为难,毕竟众目睽睽的,可袁可立几个也是善解人意的,刻意在五里亭这里守着,宋知微也是倍感窝心。

    今番到海上去,也是前途未卜,不知会遭遇何等样的境遇,甚至于对锦衣卫百户卢武泰的死也一无所知,毕竟情报上也写不了这么详细,所以多一个人终归是多一份力。

    退一步来讲,姜壁曾经是嘉定知县,即便辞官卸任,但官身还在,他的卷宗仍旧留在吏部铨选待用,说不上是平民,即便认真计较起来,也没甚么da ma烦。

    众人与李秘在五里亭也耽搁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眼下也就不再拖泥带水地罗嗦,姜太一叮嘱了儿子与三六九几句话,便目送李秘等人离开了。

    宋知微对此事早有筹措,在向导的带领下,当夜便到了昆山,翌日下午到了太仓,而后到了刘河堡中卫所,拿着su zhou府的公文,调拨了卫所的船只和人员,便往崇明沙卫所去了。

    崇明沙便是崇明岛,也就是后世那个崇明岛,上面驻扎着崇明沙卫所,水师们凯旋归来,崇明沙便是落脚点。

    他们会在崇明沙整顿严肃,而后才登岸,所以宋知微只需要与李秘等人登上崇明沙,便能与凯旋之师汇合了。

    当然了,卢武泰的事情也要在崇明沙上解决清楚,而后才能登岸。

    说来倒是轻巧,上了船才知道多艰难,李秘也不是没坐过船,去嘉定或者金陵,李秘坐船也不少,只是到了这海上,风大浪高,实是有些吃不消。

    刘河堡中卫所的船只和军士早就被吴惟忠等人抽调得差不多了,眼下还在海上,剩下的便只有小船。

    这小船抗压性非常差,如同羽毛一般随波逐流,在浪头上打票,人在船里,就像锅铲上的肉一般不断翻滚,李秘倒也能强忍着,可宋知微和姜壁早就把苦胆都要吐出来了。

    那船老大也是个迷迷糊糊的半熟家伙,行程上估算错误,路线也不清不楚,眼看要入夜了,竟然还没到崇明沙!

    此时天空布满了乌云,海水也不再湛蓝,而是变得幽暗深沉,与天上的阴霾连成一片,让人感觉自己被包裹在一个混沌世界之中。

    远处的云朵雷蛇电蛟四处游走,风大雨急浪又凶,众人也没甚么可吐了,只是看着这天地之威,缩在船舱里瑟瑟发抖。

    回头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只好期盼着能够快点抵达崇明沙。

    然而天公不作美,眼下竟然是逆风,虽然船老大降下主帆,用侧帆来支撑,可终究是保持不了航线,差点就被打翻在海里!

    随着轰隆隆霹雳雳的电闪雷鸣,暴风雨终究还是降临,一阵飓风过后,侧帆来不及降下来就被打断了,小船如同脱缰野马一般四处冲撞,浪潮将甲板上所有不稳固的东西全都冲刷到了海里。

    这次连船老大都躲在了船舱里,一群人心惊胆战地龟缩着,被抛过来丢过去,有些军士抓不稳,摔飞出去,头都磕破了。

    要命的是海水灌进来,没过了膝盖,所有人都泡在海水里,真真是苦不堪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外头留守的舵手却是大声惊呼道:“咱们到了!我看见了!”

    李秘和船老大是为数不多还能够行动自如的,此时便走了出去,但见得不远处黑黝黝一个山包,有点像巨大的浪头,也有点像陆地,李秘没有航海经验,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那船老大却是知晓的:“果然是到岸了!”

    然而这种惊喜很快就冷了下来,船老大看着那模糊的轮廓,突然又说道:“不大像是崇明沙啊”

    船老大话音未落,整个人便被弹了起来!

    “轰隆!”

    船体也不知撞到了甚么,在浪潮的冲击惯性之下,整艘船都飞了起来,而后重重落回水面,船底却是喀嚓嚓纷纷裂开了!

    “糟糕,前头有陆地,必定有暗礁!”

    也亏得李秘反应过人,抓住了缆绳,才没被抛起来,那船老大却没那么好的运气,整个人摔下来之后,便嗷嗷叫了起来,满脸都是血,,也不知磕碰哪里了。

    李秘也顾不得这许多,见得船老大没落水,也就放心了,赶忙朝船舱里的宋知微等人喊道。

    “船触礁了,很快就要沉,全都出来,快!”

    众人听得此言,也是哭天抢地,东西也没来得及拿,赶忙从船舱里滚了出来。

    此时船舱的积水已经没过胸口,还在飞速地暴涨,只怕不需要多久,整艘船就要沉了!

    李秘也是心急如焚,见得船舱里还有几个大木桶,便朝众人道:“快抱住木桶!”

    人都说船上不漏针,指的可不仅仅只是船本身,似这些储物用的大木桶,为了防止受潮,同样是用油胶和黑漆做过密封处理的,此时众人纷纷抱着木桶,跳入了水中,一个个在巨浪里头载沉载浮。

    李秘本就是抓住了缆绳才不至于被抛起来,此时也是当机立断,便从绑腿里抽出斩胎刀来,砍断了缆绳,而后朝身边的船老大道:“抓住这缆绳,谁松手谁死!”

    这风大雨急的,巨浪又疯狂扑打,李秘的叫声刚离开嘴边就被风吹走,或者直接淹没在水声之中,也亏得距离不远,船老大才听得见。

    毕竟是船老大,虽然头被砸伤了,可眼下求生本能的刺激之下,也是清醒起来,又主动泅水,拖着缆绳,与李秘一道,将宋知微和姜壁等人,都用缆绳捆作了一处。

    李秘适才也并非虚言恐吓,这样的状况之下,谁脱离了团队,谁就死在海上,在海上,没人敢说自己会水,在场之人都是江南的孩子,自然都是懂游泳的,但在海上,又岂是这样的风暴之中,懂游泳根本就救不了你。

    也亏得李秘临危不乱,将这么多个木桶绑起来,借助着浮力,虽然只能随波逐流,但总归是暂时保住了性命。

    众人也是惊魂甫定,李秘不断给他们打气鼓劲,也好在老天有眼,总算是不幸中有万幸,狂风巨浪终于还是将他们推到了那孤岛的岸边!

    也诚如船老大所言,这是个陌生的小岛,绝非崇明沙,眼下是夜里,黑幽幽地看不清楚,只看到岛上大概的风貌,不远处有一座孤峰,四下里全是森林。

    “都别走散了,我去找个避雨的地方,再想办法生火。”

    李秘也不知道那些船员有没有野外生存的技能,但姜壁和宋知微只怕是没有,眼下众人惊魂甫定,最需要的就是有人发号施令,李秘救了他们的命,说话最可信,便当仁不让地指挥起来。

    前头便是孤岛的森林,这样的荒岛,也不知有多少毒蛇猛兽,若没有火,会非常的危险。

    火堆除了驱赶活物之外,还能将他们的衣服烘干,若一直穿着湿衣服,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古时可不比后世,感冒发烧可是要人命的,尤其是发烧。

    当然了,前提是必须找到避雨的地方,若任由这些人暴露在狂风暴雨之中,只消一夜就能把人给消磨了。

    这些人本来都是携带兵刃的,只是慌忙逃生,沉重的铁器自然是全部丢弃了。

    而李秘的大宝剑是有剑匣的,就背在身上,而戚家刀则绑在了剑匣上,否则适才也不会用斩胎刀来砍缆绳了。

    老古董火枪虽然受潮不能用,但在这么多人里头,就唯独李秘仍旧保存着wu qi,李秘自然要担起探索者的责任来了。

    至于将刀剑分配给其他人使用,这里李秘从未想过的事情,因为防人之心不可无,谁也不知道这是甚么地方,更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再回归社会,掌握力量才能保持稳定。

    众人果然对李秘言听计从,抱团站在开阔的海滩上,而李秘则解下背后的刀剑,往岸上的林子走了进去。

    离了沙滩,李秘便看到不少椰子树,树上硕果累累,李秘也安心了不少,起码找不到食物可以吃这些椰子。

    也亏得是海岛,椰子是一年四季都挂果的,不过七**月是最旺盛的时期,有了这些椰子,李秘总算是淡定了。

    然而走进去十几步之后,李秘的心便开始有些凝重了。

    因为他的前方,竟然停着几条独木舟,用椰子皮和棕榈等材料制成的雨蓬遮盖着,独木舟的上方,雨水已经无法落下,因为头顶是茅草棚!

    李秘走得近了,便摸索了一番,那独木舟光滑温润,没有任何腐朽的迹象,而四周地面寸草不生,被踩得夯实,这分明不是荒岛!

    李秘心头正惊讶之时,身后响起窸窣的脚步声,李秘扭头来看,一道刀光已经挥舞过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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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棺介绍:
更漏为何倾斜 掩盖罪恶的黑夜 是谁子时把琉璃盏打灭 带红泥的绣花鞋 牡丹又染了谁的血 在滂沱的雨夜 有人亡命,有人喋血 而我推开沉沉棺盖,写下尸格的第八页推棺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推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推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