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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沫繁     玄真剑侠录txt下载     玄真剑侠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淳风斥,说佛相

    大屋中俏影一闪,宁青凌也跟着走了出来,看见六皇子周淳风与俞和两人之间,那几乎凝固起来的气氛,她使劲撅了撅嘴,躲到俞和身后,小声唤道:“师兄,这人失心疯了,从大镇国寺一回来,就是这副想要杀人似的表情。<wWw。SUiMenG。com>”

    “俞大人。”周淳风那脸上,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傲气,望向俞和的眼神中,透着深深的鄙夷,“淳风有一事不明,还想向俞大人当面请教。”

    俞和也是满头雾水,这大涅钵盂又是从哪里来的?可他还是沉下了一口气,挑眉应道:“六皇子殿下请讲吧。”

    “我听大镇国寺中的师兄讲说,纯一大师带话给俞大人,若俞大人愿引淳风拜入大镇国寺门下修佛,便自可将大涅钵盂交给俞大人,以救回我家母后与承云兄长。但纯一大师此番善意,却被俞大人一言拒绝,可有此事?”

    俞和心里咯噔一翻,已大致猜到了内情。他嘴角一扯,淡淡的道:“确有此事。不过却非纯一大师传言于我,而是北宫赋chūn娘娘现身,说若想得大涅钵盂,要么引你入佛门,要么去斩了潜藏于定阳城外樵山的魔门修士。诸位前辈刚与魔修一场大战,已将魔门修士尽数逐离樵山,正要去大镇国寺找赋chūn娘娘,讨要大涅钵盂。”

    周淳风冷冷的一哼,手指俞和道:“俞大人莫非不知赋chūn师姐乃是大镇国寺妙慧大师的外门弟子?妙慧大师乃是纯一大师的同门师妹,赋chūn师姐正是代纯一大师传言与你。”

    “赋chūn师姐?”俞和一撇嘴,“看来毋需俞和引荐,殿下已然拜入了佛门。”

    “正是!”周淳风一挺胸,自他的金红二sè穿花大红箭袖袍的领口,露出一根细细的金线,金线上坠着一颗琥珀sè的佛指骨舍利,散出一片淡淡的金霞。

    “俞大人没想到我周淳风竟然身具慧根吧?我已拜入大镇国寺山门,得蒙佛祖垂青,忝为纯一大师座下外门弟子。想我那祖父光武帝君,晚年枯参佛理十年,终得纯方大师收入门下。我周淳风天降佛缘,竟被镇国寺首座纯一大师亲点入门,这是何等的尊荣?淳风从此,即便是见了我那父皇,也再不用屈膝下跪。就算我皇兄周承云尽复旧观,也难与我一争太子之位,将来我为大雍帝君,还能研习无上佛法,随我师尊纯一大师共参长生妙谛,古往今来第一位长生帝王可成。俞大人,淳风不懂你心思何在,但却知道若不是我今rì再赴大镇国寺一行,这场天大的机缘,便已葬送在你的手中!”

    百灵叟翻着眼皮,在六皇子周淳风身上身下扫了一匝,鼻子里轻轻一哼,甩袖朝大屋中走去。张真人与长桑真人摇了摇头,脸上皆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也迈步进了大屋。

    院中便只剩下了周淳风、俞和与宁青凌三人。

    “既然如此,殿下是要对俞和兴师问罪了?”俞和依旧是淡淡的笑着,可看向周淳风的眼神,却显得那样淡漠。

    “看在俞大人同淳风一路奔走涉险,救治我家母后之情,我也不好怪罪俞大人了。不过淳风有一言相劝。俞大人,你既已踏上了仙途,却为何要阻别人的机缘?大道三千,各取一条,淳风得入佛门,又与你俞大人何干?你等修道之人,上体天心,下悯庶民,胸怀当要放得开阔,若是眼中容不下别人的机缘,淳风实不知俞大人这等狭隘心xìng,在道途上还能走得多远!”

    六皇子周淳风这话一说,俞和与宁青凌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错愕的张了张嘴,俞和把头一摇,再也懒得去分辨什么,周淳风此人在他眼中,已然形同陌路。

    俞和伸手扯下了腰间的护国真人玉牌,抛给了周淳风,随意的一拱手道:“保重。”

    说罢头也不回,转身便进大屋去了。

    宁青凌朝周淳风翻了个白眼,也扯下了腰间的护国镇人玉牌,塞进了周淳风的手里,口中咕囔道:“既然不识好人心,就好好拜你的佛去吧,这东西谁稀罕啊!”

    说完追着俞和也进了大屋。

    就听百灵叟嘿嘿笑道:“我该叫一声淳风太子殿下,还是淳风禅师?这里是道家的门庭,你快去那边镇国寺侍奉你的光头老和尚师尊吧。莫让他回寺见不着宝贝徒弟,等得心急了,便跑来这边讨人。”

    只听见“呜”的一声,一道怪风从大屋中冲出,把周淳风的身子硬生生的推出了小院。两扇木门重重的合拢,门闩落下。

    “少则一rì,多则三天,你母后与兄长痊愈,自会有人送去寝宫。”一道声音破空传来,之后小院中再没了声息。只剩下六皇子周淳风手捧两片玉牌,对着紧闭的木门发呆。

    小院大屋中,俞和有些闷闷不乐的坐下,拿起茶几上的瓷碗,咕咚咚的吞了几大口茶水。

    张真人拍了拍俞和的臂弯,笑着问道:“是不是觉得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俞和用了摇了摇头:“以前乞讨为生的时候,我与小溪两人饿的神志不清,昏倒在路边,被山间小庙中的和尚救起,拿化缘来的白面馒头给我们吃,舀山泉水给我们喝,砍柴生火给我们取暖,那时我曾觉得,出家人是如此的慈和,他们简直就是行走在世间救苦救难的佛陀。可今天我第一次觉得那些和尚颇为令人厌烦。”

    张真人叹了口气道:“俞和,如今你站的立场已不同了。从前你不过是一个庶民,而且还是个苦苦挣命的乞儿,他们用垂怜的目光去看你,你对他们是无害的。救了你,他们亦是一场功德,所以和尚们,自然会悉心照料,在佛门,这叫修善果。而现在,你是道门的剑仙,天下道佛魔三大宗源,道佛两宗皆修善念,是为正教。但这天下气运与证道机缘,冥冥中皆有定数,三宗各争气运机缘,彼此又是对立的,因而你站在与佛道对立的道门立场上,自然看得见他们的真面孔。”

    “再一者,你以前见过的和尚,都是凡俗的僧人,他们只修佛法,不修长生神通。这样的僧人,其实才真正是最贴近佛的本义。他们心中只存一尊佛,守定大慈悲、大清静、大怜悯的善念,几乎没有分毫的yù念与执念,所以凡俗常有无yù无求的苦行僧。而大镇国寺的那些修长生神通的和尚,他们因为有一身通天彻地的本领,因而为了不断追求佛力至境,必须存有执念,而这种执念,也自然会演化为yù,对一切机缘、气运的yù。若没有这种yù,他们自然也无法将佛力修进。只是有了执念与yù念,便会争,这一争,诸般丑态尽出。”

    “其实你若是站在佛宗的立场之上,看我们这些道门修士,也尽是丑恶的。盖因损人则利己罢了。那凉厚真人等,还有这六皇子周承云都是一丝气运所系,我们争得了一份,大镇国寺自然不会甘心让我们暗府尽占了机缘,所以设计谋夺了六皇子那一份。”

    “你也莫去埋怨那个周淳风,莫说是皇子,就算是一皆庶民,谁能扛得住如此机缘的诱惑?”

    张真人一番话,说得俞和有些迷惑,修了长生,反而离真正的佛渐行渐远?那修了道,是不是亦在离真正的道越来越远呢?修行这短短几年,已见了不知多少争斗。什么清净寡yù,什么与世无争,这些写在道经中的义理,在修道之人身上,似乎都不怎么见得到。而看得多的,却是划破长空的飞剑与法宝,漫空的光焰雷火,还有飞溅的鲜血。

    是不是真的只有杀伐果断,满手鲜血,才能争到那一线仙缘,斩开证道之途?

    张真人自然懂得俞和心中的迷茫,他伸手屈指,在茶几上轻轻一敲,发出笃笃似木鱼的声音,合着节律,缓缓沉声道:“凡事问本心,若心不乱,则行不乱,对与错自有天道定。若为问道,对亦错,错亦对。”

    俞和凝神沉思,手边一杯茶渐凉,宁青凌转了转眼睛,为他续了些热水。

    张真人一摆手,几位暗府修士各自散了。只剩下宁青凌双手捧着腮,盯着俞和一直到了天sè昏黑,这才离去。

    等到了酉中时分,大屋中自行亮起了烛火,俞和这才浑身一颤,从那茫茫然若有所思若无所思之中醒转,一看大屋中已是空空如也,他笑了笑,自去厢房打坐了。

    张真人讲的那许多道理,左右也是想不通彻,俞和干脆不去推敲了。他心中明白,若要洞悉这些道理,非得待见识得更多,心xìng更成熟圆滑之后,才能拨云见雾,那时一概纷扰,自会释然。

    颂了几遍《清净坐忘素心文》,渐渐转而闭息,xìng光下照,俞和又见那灵台祖窍中高悬的六角经台,有道清濛濛的气流,绕着经台循行不休。

    只一望这到气流,俞和登时大骇,这气流分明便是明素真人祭出的,那尊三清圣宝元始天尊印中所蕴的,道门三祖炁之一的始青气!

    这可绝不是寻常的什么元炁与灵炁,这始青气为玄元始三气之一,生于太无之前,合虚而生气,气生于空,空生于始,始生于元,元生于玄,曰祖气太无。始青气化成清微玉清胜境,进而生出玉清元始天尊。

    这始青气,居然被六角经台摄入了自己的灵台祖窍中?俞和依稀记得当五sè补天石和元始天尊印发动时,这六角经台确是放出了千重青光,没想到竟是牵动了始青气。

    不过这道始青气似乎跟俞和本身全不相干,任凭他如何以神念去撞,也没有一丝异相,就是默默的绕着六角经台旋转,似存在又似不存在。

    参研了许久,俞和也找不出什么诀窍,只好作罢。

    神观关元内鼎,那长生白莲zhōng yāng,依旧是一团金sè的氤氲浮浮沉沉,不过明显已然聚拢了许多。俞和发现从自己的血脉中,不断的流出丝丝缕缕的灵气,汇入丹田炉鼎,隐隐然有种似乎要生出丹火的兆相。

    不过俞和懵懵懂懂,并不知道其中究竟,这次的大破大立,倒真是成了一场机缘,金丹炸碎重聚,其妙效几乎等若一次还丹烧炼之功。而且符津真人曾给俞和误食了许多贵重的灵丹,那药力都在血脉潜伏,这次洗血涤髓,恰又引动了这些药力,成为俞和的晋入还丹二转境界的一大助力。

    种种因缘机会,若俞和好生修炼琢磨,他还丹二转功成之后,灵炁之jīng纯,直可比得还丹三四转过的修士。再加上他那身如渊如海的深厚真元,当真是把同辈众人远远甩在了身后。

    不过此时仓促,俞和也只能粗浅的吐纳一番。yù行还丹大功,还得回罗霄山门闭关才是稳妥。

    第二rì清晨,俞和收工睁眼,忽听见有人叩门,起身开门一看,原来是张真人来了。

    就见张真人笑得怪异,小声问俞和道:“你来京都定阳之后,可与陆晓溪联络?”

    俞和不懂张真人为何问及此事,他摇了摇头道:“弟子到了定阳,诸般变故迭起,倒是有几rì未唤小溪了,上次与她联系,还是在城外几百里的驿站中。”

    “哦?”张真人眨了眨眼睛,“早上接到秘报,陆晓溪山门来了数人,已进了定阳城,但不知他们此行所为何事。我看过那几人的画影图形,其中有一人,正是你小子rì思夜想的小溪妹子。”

    “什么?”俞和瞪圆了眼睛,一双手哆哆嗦嗦的,摸出了胸前的传讯玉符。

第一百三十七章 喜重逢,大执事

    或许是俞和实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也抑不住那几乎能跳出胸膛的心脏,他只能感觉到一浪叠一浪的滚烫血液,从胸口直撞向头顶。他已全然记不得对着传讯玉符说过些什么,也根本没有察觉到,当他说自己也身在京都定阳,他立即就去城门口等陆晓溪时,那一片刻间陆晓溪微微迟疑了一下。

    石虎巷上空刮起了一道狂风,百灵叟和张真人站在小院里,手搭凉棚,望着俞和向定阳东门飞shè而去的背影,露出了一丝笑容。

    “我年轻时,也曾像俞小子一样热血澎湃,后来年纪活得太长,红颜白骨看也太多了,这心里,就提不起这般劲头儿了。”

    百灵叟叹了口气,“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罢了罢了,柏空师弟,你我清茶一瓮,手谈一局,可好?”

    张真人一摆手,笑道:“固所愿尔,盼君赐教。”

    东门守城的禁军,眼前只一花,就看到俞和显出了身形,双眼望着由东面而来的官道,满脸殷切之sè。

    这些军士,都是见过俞和在大校场中一人一剑独斗番夷来使的。看到俞和现身,全都露出崇敬的神sè来。甚至有位禁军校尉亲自搬了把红木太师椅出来,请俞和落座,可俞和摆了摆手,只顾站着不动,望定城外官道尽头。

    看俞和这一副望眼yù穿的模样,禁军兵将也猜得到,他必定是在期盼某个重要的人物到来,故而也不好叨扰,只是小心的拦开过往的人群,莫要让那些庶民拥挤到俞和身边去。

    直到辰末时分,远处走过来一群道士装扮的青年男女。这群人虽只是有说有笑的信步而行,但却明显比寻常人走路要快了许多,俞和一看其中头带珠花的一位少女,登时眼睛一亮,紧接着鼻子竟有些发酸。

    他已全顾不得什么惊世骇俗,运劲抬脚朝前一踏,身形一晃便闪现在十几丈外,隔着半里路程,他只十数步便冲了过去。

    “小溪!”

    如此的一声呼唤,在俞和胸中压抑得已经快结成了心石,这一刻冲口而出,俞和虽面上强撑着镇定的神sè,但心中已是山呼海啸一般。

    “俞大哥。”陆晓溪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俞和,眼中先是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情,但眨眼间,便转而盛满了欣喜之sè。小姑娘飘身而来,伸手紧紧的攥住了俞和的袖角,眼眶一红,鼻尖抽动,似乎就要落下眼泪来。

    那随陆晓溪一同行走的男女,全都停下了脚步,面露惊奇,眼望这边,发出窃窃私语声。

    俞和抬起手,想去摸陆晓溪的头发,但瞟了一眼那些道装男女,又硬生生的把手压下,只拍了拍陆晓溪的肩头,温言道:“你似乎瘦了许多,但可也更俏丽了。”

    “真的么?”陆晓溪抬起头来,她个子生得娇小,才刚过俞和的肩头,一张脸好似向rì葵般,犹自带着点点露珠似得泪光,对着俞和绽开了明艳的笑容,“我与你介绍我同门师兄师姐认识!”

    俞和含笑点头。陆晓溪转身来,指着身后一位与她同样穿着湖蓝sè道袍的高大男子道:“这位我同门大师兄钱旭。大师兄,这是我常说起的俞大哥,他刚巧也奉师门之命,在京都定阳办事。”

    这大师兄钱旭面作古铜sè,浑身透着一股海畔阳光般明朗的气息,两袖口高高的挽起,露出一对粗壮结实的手臂。左手手腕上,以麻绳系着一个半透明的朱红sè贝壳。他笑着对俞和一拱手道:“原来这位就是俞兄弟,早听陆师妹讲了不知多少次,今rì得见,果然是风采不凡。陆师妹对你这位青梅竹马相濡以沫的大哥,那可当真是rì夜思念得紧,倒教我同门师弟们好生嫉妒。”

    俞和一看这钱旭气相堂堂,就忍不住有种亲近的感觉,他亦笑着还礼道:“钱师兄谬赞了,小溪xìng子古灵jīng怪,倒是亏得钱兄费心管教。”

    陆晓溪一撅嘴,“俞大哥,不带这般亏损小溪的。那边的是我聂飞虹师姐和范鸣师兄。”

    钱旭身后,还有二位做一样打扮的年轻修士,一女一男。这女子身材高挑,满头头发泛起一层淡金sè的光晕,面相倒不出众,但气sè很是沉稳,颇有些老成持重的师姐风范。她望了眼俞和,举手一揖道:“摩明云宫聂飞虹,见过俞道友。”

    俞和自是举手还礼,可另一位范鸣,却似乎很热络,满脸堆笑的抢步过来,竟然握着了俞和的手掌,使力晃了晃道:“听说俞师兄可是扬州罗霄剑门的真传弟子,一身剑术自是登峰造极。在下范鸣,也学的是剑道,改rì还盼能与俞师兄印证一二。”

    这范鸣个子高瘦,一对手掌却出奇的大,从食指到小指几乎一般长短,很是奇异。俞和察觉此人指间有层老茧,自是浸yín剑道所致,于是笑道:“俞和修行rì浅,剑术粗陋得很,还望范兄不吝赐教才是。”

    那范鸣嘿嘿一笑,松开了手掌,口中道:“好说,好说,陆师妹的故人,便如自家师兄弟一般。”

    “余下的那几位,倒不是我同门师兄师姐了。”陆晓溪指着同行的几位服sè各异的修士道,“都是青州海外来定阳的同路人,这一路上,倒是彼此照拂。”

    俞和双手抱拳,团团一礼。众人见过了,也就继续朝京都定阳东门行去。陆晓溪与俞和缀在队伍后面,细细说话。

    “小溪,你们此来京都定阳,所为何事?”俞和一面发问,一面才细细打量许久不见的陆晓溪。只看这小姑娘比起当年在左真观中,已有了很大的不同。发髻细细的编集起来,插着珠花白玉簪,身上的湖蓝道服很是合体,衬着身形更显得玲珑窈窕。月白的面颊,两腮微丰,一对黑漆漆的眸子,顾盼间神采飞扬。两耳耳垂上,佩着一对银丝环子,随着步伐摇曳闪闪发光。微风拂过,那丝丝缕缕的少女香气,却是俞和熟悉无比的。

    “俞大哥,我还远没修到还丹境界,这是随着师兄师姐出来散散心,见识一下京城繁华的。此来定阳城,是因为大师兄偶得了一卷古经,可惜却是残本,另一半据说藏在大雍皇宫的奇珍秘库中。这次来,就是想托定阳供奉阁的一位师兄帮忙,看看能不能借到那另一半的古经拓印,以凑成全本。而聂师姐却是奉了掌门之命,来定阳供奉阁历练,希望能积攒功德,得到大执事和帝君的准许,借九州龙脉之气祭炼内丹,修进道行。”

    俞和点了点头,伸手暗暗摸了一下怀中的物事。早上出门前,张真人给了他一个墨玉扳指,据说是凉厚真人之物,乃是定阳供奉阁执事的印信,凭这道印信,便可证俞和供奉阁执事的身份,若有什么事情,也好以此亮明身份。

    陆晓溪问俞和在定阳的所行所遇,可俞和却不敢全说,对于道佛魔三宗之事,一字未提,只讲了与番夷来使的一战。之后就说自己受了封赏,一直在深宫中陪伴帝君与容昭皇后,参研道经。

    俞和也拿出了刚到定阳时特意买的那支烧蓝镶金响铃簪,亲手给陆晓溪插到了发髻上,小姑娘自是喜得合不拢口。

    一路说说笑笑,进了定阳城,朝供奉阁的大院走去。

    到了院门前,俞和才知道这一行人居然全是来供奉阁办事的,十几人站在院门口,钱旭整了整衣衫,掏出拜帖,上门叩门。

    俞和不愿露面,带着陆晓溪站在人群最后。钱旭叩门六响,退开等候,过了足足一盏茶时分,这才听见门闩一响,有个中年道人推开侧面小门出来,冷冷的扫了一眼恭恭敬敬站着的钱旭、聂长虹与范鸣。

    钱旭一见有人出来,赶忙躬身递上拜帖。可还没等他开口说话,那中年道人眼睛一翻,满脸煞气的挥手将拜帖打到地上,口中呵斥道:“供奉阁这几rì有紧要内务,正在整饬。无论何事,七天之后再来!”

    钱旭一愣,有点不知所以。那范鸣踏上半步,双手抱拳道:“这位前辈,晚辈是摩明云宫的弟子,来找齐康执事,实有要事,还望前辈通融。”

    “摩明云宫的?”那中年道人撇了一眼范鸣,满脸不屑的呵斥道,“你们这些海外小派的弟子,都听不懂话么?说了七rì之后再来,齐康此时也无暇见你,走罢!”

    说罢这道人就要转身进院去,范鸣急抢上了一步,还想说点什么,可中年道人一回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有道浩瀚的威势,自这中年道人身上勃发出来,他只一拂袖,登时便有罡风大作,范鸣整个人被掀得倒退了七八步,钱旭与一众海外修士,也都脸sè发白,各退后了数步。

    “那道人好恶劣,但他功力太深了!”陆晓溪即使站在人群最后,也觉得仿佛有一道滔天巨浪扑到,身子不由自主的要往退后。可俞和一伸手,揽住了她的背脊,令陆晓溪稳稳的站定在原地不动。

    陆晓溪感激的望了望俞和,俞和想上前去找那中年道人分说。可还没迈步,那道人已走回了门中,木门轰鸣一声,在众人面前重重的合拢。

    钱旭叹了口气,俯身拾起拜帖:“门派势微,道行也远远不及人家,此事自不可强求。既然这样,只好等过七rì,再来拜门了。”

    身后一群人纷纷点头,单只那开门知客的中年道人一拂袖,便有如此不可抵御之威,可想这供奉阁中人,尽都是何等高手,再要冒然撞门,那定是自讨苦吃。

    范鸣啐了一口,似乎觉得大落了脸面,恨声道:“装模做样,不过是眼巴巴来讨一口九州龙脉气运的人,何况也就是个供奉阁看门的小道,竟然如此乖张无礼!”

    钱旭脸上一变sè,急忙捂住了范鸣的嘴巴:“师弟万万慎言,人家尚没走远,若听见你这话,只怕我们要无端端惹出祸事来。”

    俞和分开人群,走到门前,对钱旭二人道:“钱师兄、范师兄,俞和早来定阳几rì,倒也与供奉阁打过交道,且让我来叩门试试。”

    钱旭闻言,有些惴惴的道:“俞兄弟可莫要唐突。”

    俞和笑着摆了摆手。那边范鸣却不知怎的,忽然yīn阳怪气的道:“是啊,你扬州罗霄门庭广大,倒是说不定可以试试,不过定阳供奉阁连我摩明云宫都没看在眼里,罗霄只怕也讨不到什么客气。俞兄若想自取其辱,当然可去叩门一试。”

    俞和听了这话,眉头皱了皱。就见范鸣忽然退出了数丈外,抱臂冷笑的看着俞和,那一群修士,也有人挪动步子,远远走开,似要表明俞和叩门,与他们全无干系。陆晓溪远远的站着,也是一脸紧张兮兮的表情。

    这一下,俞和很有点热脸贴上冷板凳的错愕感觉,可话已讲出了口,人也站了出来,这门是不能不叩的。他摸出张真人给他的墨玉扳指,套在了手指上,硬着头皮上前叩门。

    屈指轻轻叩了数声,俞和叹了口气,站着等那中年道人来开门。

    果然还不到十息,门闩又被抬起,木门重重的拉开,那中年道人从里面踏步而出,脸上已带着一层毫不掩饰的煞气。

    可他同俞和一照面,登时愣了一刹那。那脸上竟如沧海变桑田似的,转瞬间换上了一副chūn风般和煦的笑容,双手一抱拳道:“原来是俞师弟来了,快快请进。”

    俞和也是一愣,赶忙抬手回礼。可那中年道人一看俞和手上的墨玉扳指,竟然连退二步,抚冠整袍,恭恭敬敬的对着俞和重新一揖到地。

    就听他口中呼到:“供奉阁外事执事道宁子,拜见俞和掌印大执事!原来却是俞真人接了我供奉阁掌印大执事之位,此实乃众望所归。大执事快快请移步入司真堂,几位真人正在急盼着大执事前来定夺诸事。”

    俞和整个人呆立在门前。他身后的一众青州修士,全都禁不住发出了惊呼声。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夜述心,终须别

    “俞师弟,愚兄道宁子,出身璇玑仙门,座师法号明素。”

    那中年道人眨了眨眼睛,嘴唇微微开阖,有一缕细细的传音飘入俞和的耳中,这才令俞和恍然大悟。就见这道宁子毕恭毕敬的躬身引手,邀俞和入供奉阁大院去。

    俞和扯了嘴角,露出个会意的笑容来,装模做样的大袖一甩,一只脚已踏进了院门。忽回头对陆晓溪招手道:“小溪,快随我来。”

    陆晓溪听他呼唤,满脸错愕走了近来,伸手扯住俞和的衣角,怯生生的望了一眼道宁子,口中嗫嚅道:“俞大哥,我钱师兄他们……”

    俞和故作恍然想起此事,扫了一眼远处那不知所措的钱旭、范鸣和聂长虹。

    钱旭脸上发红,犹豫了一下,低头迈步过来。可范鸣却是大步抢上,似乎理所应当的要随着俞和一起进供奉阁大院。道宁子一皱眉,脸上笑容收敛,只一道眼神刺去,就让范鸣顿时浑身发冷,强收住了脚步。

    道宁子对俞和拱手问道:“俞大供奉,这些闲杂人等?”

    俞和笑着摆手道:“无妨,他们是我义妹的同门。奉师门之命,来供奉阁找齐康执事有要事办理。那位聂长虹师姐,还将留在我阁中效力。”

    道宁子点头道:“即是大供奉熟识之人,自可进来说话。阁中最近整饬繁忙,正是用人之时。”

    说罢这道宁子竟也对着钱旭、范鸣和聂长虹三人拢手一礼:“还请三位道友随我入阁,道宁自会唤齐康执事来见你们。”

    这一下前倨后恭,闹得摩明云宫的三人手足所措。范鸣一挺脖子,似乎想开口说什么,可聂长虹赶忙偷偷踢了他的脚踝,钱旭直接伸手按住了他的背脊,三人一齐躬身施礼道:“多谢前辈!”

    于是道宁子便带着俞和与摩明云宫的四人,朝院子中走去。其余青州修士也不敢上前,眼睁睁看着那木门重重合拢。交头接耳声亦响了起来。

    “人不可貌相!真看不出来,那少年居然是定阳供奉阁的掌印大执事,这么年轻?我们千里迢迢,来定阳供奉阁求助,却不想人家的大供奉竟然一路陪着我们进城,而我们之中,却也没谁趁机与他交道一二,当真是有眼无珠。”

    “天知道是哪家大门派的弟子?”

    “不是听人家说了么,扬州罗霄剑门的。”

    “罗霄有这么大的面子?一个年轻弟子就在定阳供奉阁当掌印大执事?那罗霄的掌门真人还得了,岂不是九州道门魁首了?其中必有隐情。不过那个摩明云宫的小师妹,似乎和这位大执事绝非一般交情,今后见了这个女娃娃,可得恭敬着些。”

    “噤声,噤声。站在供奉阁门口议论人家的大当家人,你们这是嫌惹不出祸事么?这京都定阳供奉阁藏龙卧虎,没看一个知客道人就高深如斯?散了吧,七rì之后再来拜门。”

    一阵议论之声戛然而止。这群青州修士如鸟兽散,各寻落脚之处暂且不提,单说俞和等人进了供奉阁大院。那一路上美轮美奂的园林亭阁、清净雅致的小桥流水,自是迷乱了陆晓溪的双眼,但凡有洒扫童子见了俞和,全都忙不迭的抛开手上的家什,俯身拜倒,口呼大当家老爷安好。

    钱旭和聂长虹暗自摇头,范鸣偷眼看了看的陆晓溪,脸上神sè有些yīn沉。

    道宁子唤了童子过来,嘱他带着摩明云宫的几人去另一处亭阁,招齐康执事前来一晤。陆晓溪自跟着师兄师姐走了,俞和站在廊口,眼巴巴的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

    “师弟回魂!”那道宁子一笑,伸手拍了拍俞和的肩头,却把俞和惊得一小跳,这才满脸通红的低头抱拳道:“道宁师兄有何吩咐?”

    道宁子狡黠的一笑,“愚兄演的这处戏码,师弟可还满意?”

    俞和大窘,头也不敢全抬起,更不敢去看道宁子那调笑的眼神。他摘下了手上的墨玉指环,苦着脸道:“道宁师兄,你也不与小弟先说一声。什么供奉阁大执事来的,却又是怎么回事?”

    道宁子哈哈大笑,可才笑了几声,自举起手,强捂住了嘴巴,“师弟,这可不是我的主意,你还是去找那几位为老不尊的前辈理论吧。不过依师兄所看,这出戏演得却是极好,那位头戴响铃珠花的师妹,该是俞师弟心上的人儿吧?有此一回,人家估计可是对你好生敬仰得紧,定阳供奉阁掌印大执事,放到九州道门,可确是掷地有声的大人物。”

    俞和挠了挠头发,苦也不是,笑也不是。嘴巴徒张了张,说不出话来。

    “好了,速与师兄我同去司真堂吧。我家师尊,还有柏空师叔、长桑师叔和百灵师叔,可都在等着你呢。”

    “哦,诸位前辈都在此处?”俞和有点惊讶,这里可是供奉阁外阁的门庭院落,暗府高人齐聚于此,莫非是要一统供奉阁两支了吗。

    “你且去听他们分说吧。”道宁子伸手揽住俞和的肩头,两人沿着回廊快步而去。

    不多久便进了司真堂,这是供奉阁外阁执事议事的大堂,里面布置得好似一派宗门的道庭正殿,那偌大的殿堂里面,便只坐着明素真人、张真人、长桑真人和百灵叟四人。四位前辈高人一看道宁子带着俞和进来,同时把茶碗一搁,笑盈盈的看着俞和。

    “俞大执事这是chūn风得意马蹄疾,满面红光似阳chūn啊。”百灵叟第一个开口,却没句好话,闹的俞和登时又红了脸,“这边一个千娇百媚的小义妹,那边一个天生丽质的小师妹,俞大执事这可是要好生思量,究竟是情归何处,莫要伤了人家小宁姑娘的心。”

    “百灵师伯,你可莫要调侃弟子了。”俞和赧然作揖,眼睛转向张真人那边求救。

    可张真人也是满脸的笑意:“你那宁师妹可躲在屋里不肯出来,你这小子,小心将来红颜祸水,情丝难断。”

    “宁师妹?”俞和挑了挑眉毛,“师尊莫来乱点鸳鸯谱,我与宁师妹纯是同门之谊,俞和可未敢对她有何非分之想。”

    “人家女娃娃心中,可未必是与你一般想法。”张真人摇了摇头。

    连素来沉稳,而且重伤初愈的明素真人,都在一边帮腔。四位前辈抓着俞和好一顿调侃,俞和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衣服前襟袍角,几乎要被他揉烂了。

    过了未初,张真人才起身来,说要与俞和一起去看看陆晓溪。俞和想把那个墨玉扳指还给张真人,可张真人却摆手不接。“今后这供奉阁外阁,就由你道宁师兄接掌大执事之位,不过你也算是大执事之一,挂个名分,倒无须在此候命。将来你学有所成,自行出山走动时,也可多个落脚之处。有此一道身份,九州供奉阁都须敬你三分。必要之时,各州府的供奉修士,也可助你一臂之力。这便算是你助我们肃清定阳道门供奉的奖赏了。”

    俞和推辞不掉,便谢过了张真人,两人去见了陆晓溪。久别重逢,自是好一场欢聚,张真人对陆晓溪说他是云游来此,今夜就要离开定阳,继续北上而去。

    下午俞和带着陆晓溪在定阳城中乱逛,采买了一大包小姑娘喜爱的杂物,晚上尝遍了京城百味小吃,两人相依坐在城西的湖边,披着浓艳的晚霞,看着渐渐沉下的暮rì,细声说着不尽的私语。

    湖边空地上,搭起了草台戏班子,生旦净末丑粉墨登场,惹得一大群凑热闹的庶民击掌喝彩,可陆晓溪却笑不出来,她怔怔的望着夜sè中的灯火,忽有一行泪水默默的滑落。

    “小溪,怎么了?”俞和举起袖子,轻轻的拭去了陆晓溪脸上的泪痕。

    “俞大哥,我变了。看到你和师傅都还是老样子,我很开心。但我心里却知道,我自己已不是从前的那个陆晓溪了。”灯火阑珊,映出陆晓溪瘦瘦小小的身影,在夜空中寂寥的摆动,“我不再像以前那么单纯,也不再像以前那么爱哭爱笑。我开始把许多事情深深的埋进心里,却让脸上始终挂着开心的表情。我不明白,为什么当我还是一个俗世小女孩的时候,我可以那么简单的快乐,可等我得了仙缘,走上了这条看似很美好的求长生之路,却反而几乎不能真心的笑一次。”

    “小溪,也许是你渐渐长大了的缘故。当一个人成熟之后,自然便需要学会隐藏和掩饰,师傅曾说过,这是一个人心中的城府,它可以保护我们。”俞和拿出了一件青布大氅,给陆晓溪披在身后,挪了挪身子,两人就像当年乞讨的rì子一样,紧紧的靠在一起坐着,彼此的体温互相温暖对方,甚至能感觉到心跳也渐渐同一步调。

    “我说过,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子,都始终是我的小溪。”

    “俞大哥。”陆晓溪看了看俞和,那么自然的,把头靠在了俞和的肩膀上,“我真的很辛苦。以前我觉得,修真问道是多么神奇的一件事情,饮朝露餐晚霞,出入青冥,与凡尘俗世无争,多么逍遥自在。可等我自己终于等到了仙缘,却发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有很多很多人,都在拼命争夺那一线仙道机缘,大家明争暗斗,为了一件小小的灵物,同门之间彼此设计,甚至大打出手。有时我以为结交到了真心的知己,可或许只为了一株灵草,他就会不择手段,露出完全陌生的另一面来。这些看得多了,我就觉得一切都很假很丑,更多的,是很可怕。”

    陆晓溪似乎觉得冷,伸手扯紧了布氅,“可是,若不去争这些机缘,单凭滴水穿石的苦功夫修进道行,实在太慢。我虽然在门中被师尊看重,但越是这样,越不能落在别人身后,否则若是让师尊对我失望,那我就什么都没了。俞大哥,这些年我一个人远在海外,你也不在我身边。以前我事事都赖着你,你也会为我遮挡所有的风风雨雨,可如今我只剩自己一个人,却落进了更加可怕的漩涡中。我没办法,为了生存下去,我只能改变我自己,把自己变得坚强,变得和别人一样,带着一副纯良无害的面具,可心中,却时时刻刻握着一把刀。若有人来设计害我,夺我机缘,我便拿这刀子,把他杀得鲜血淋漓。”

    一片夜风吹来,俞和竟也觉得有些凉意,他伸手揽住了陆晓溪的背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充满了暖意:“小溪,如今我虽然不能rìrì陪在你身边,但总有一天,我有了足够的力量,就会去寻你。我们不再与别人争什么,我们自己去寻自己的机缘,九州这么大,总会有属于我们俩的一条路。如今你身在海外,保护好自己就好。这不是你的改变,而是你真的长大了,能够自己面对风雨了。俞大哥很宽心,也更有了动力,让我变得更强。”

    长长的一口气从胸中呼出,吸进来的,是陆晓溪身上那熟悉的淡淡香气,俞和闭起了眼睛,只愿这个相处的时间,能够无尽的延长。

    两人在湖边坐了一整晚。俞和珍而重之的,把从天涯海眼长生大帝衣冠冢中得到的,那件银铃法器给了陆晓溪。又把自己门派玉牌中,所有的灵物都塞进了陆晓溪的玉牌中,其中包括那个盲眼修士毕生所藏的奇珍和广芸大家给俞和的一颗仙丹。而俞和自己,除了三柄飞剑、白玉剑匣、墨玉指环、一堆传讯玉符和几葫芦酒水之外,几乎再没给自己留下什么值钱的物事。

    第二rì晨曦初开,陆晓溪接到了大师兄钱旭的传讯。那古经的事情,竟是出奇的顺利,齐康执事很快就取来了另一半的经书拓本。聂长虹师姐也在供奉阁安顿了下来。

    于是钱旭回禀了师门,门中师长让他们今rì一早就启程,速回青州。

    俞和望着陆晓溪,似乎要把这张俏丽的脸,深深烙进他的眼中。过了许久,终于叹了口气道:“总是当须一别的。我在京都定阳的事情也办完了,这么说来,该是回扬州去了。”

    文后语:

    《玄真剑侠录》第三卷:京华魇梦风雨乱,到此已结。

    敬请关注第四卷:剑起寒光震西南

    且看少年俞和仗剑呼啸,于九州西南挥出万丈寒光冲霄,走上与神州英杰一竞风流的剑仙之路。

    拜谢各位看官的支持与鼓励!

第一百三十九章 归山门,得赏赐

    拜别了张真人和供奉阁的诸位前辈,俞和与宁青凌都不愿再去宫中与容昭皇后和两位皇子告别。俞和带着空空荡荡的门派玉牌,和一颗装满了喜悦与思念的心,走出了京都定阳城的南门。

    他本想御剑直回扬州去,可宁青凌说什么也不肯,俞和拿这位小师妹也没了办法。传讯到门中问了,赈济灾疫的事情还没落定,门中除了掌门师伯鉴锋真人镇守道庭,便只剩下隐居不出的宿老和低辈弟子们,宗华真人、云峰真人和南启真人等高手全都在岭南一代奔走救人,至今还未回转。

    于是俞和也就依了宁青凌,找了条与来时不同的路回扬州。一路上走走停停,见到瑰丽的风景就游玩一圈,遇到繁华的城镇也逛一圈。宁青凌似乎故意想绕开青州和徐州,她执意不朝东边走,倒向西面绕了一个老大的弯子,穿过豫州和荆州,朝扬州而去。

    这一趟,又是足足走了快半个月,这才远远望见了罗霄剑门的大九衍降魔圈。

    宁青凌似乎远没玩够,拖拖沓沓的亦步亦趋,可俞和已是归心似箭,脚底下加紧。一步踏上罗霄山门前的石径,俞和仰头深深了吸了一口气,露出陶醉的神sè,“可算回来了!”

    “怎么,师兄这一路可是吃尽了青凌的苦头?”宁青凌翻了翻白眼,“若是我们出了定阳往东走,只怕俞师兄你还在一步一步的丈量青州海岸吧?”

    俞和脸上一红,也不好抗辩。这一路上,宁青凌唧唧喳喳的,把俞和与陆晓溪的那点儿往事,尽都套了出来。当然少不了好一番品头论足,大抵就是调侃俞和,说俞师兄看起来虽然木讷,却竟然是个痴情的汉子,真是人不可貌相。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罗霄山门,自然先去了藏经院。云峰真人见他们平安回来,还奉上一份定阳土产,满脸尽是笑意。草草说了几句,对供奉阁与龙门道的事情一字未问,便命两人自回东峰小院歇息。特意叮嘱俞和第二rì早课后,随他去见鉴锋掌教和宗华真人,当是为了那论功行赏之事。

    俞和与宁青凌带着大包小包的土产,到论剑殿派发给各位师兄师姐每人一份。大师姐莫子慧、三师姐章若莲和五师姐邓晓,都是一匣子产自西域冰海龙涎香。二师兄易欢和四师兄方宁则是一对北狼毫紫竹笔,虽及不上给几位前辈真人带的关东辽尾笔,却也是三百两纹银一对的上好货sè。

    见一众同门尽欢,两人也就回东峰去了。这夜俞和没有打坐炼气,而是倒在自己的木板床上,美美的睡了一觉。身归罗霄,心中那种踏实的感觉,实在是安适之极。

    第二天卯时,行过了早课,俞和便随着云峰真人去了三清殿。

    本以为鉴锋掌门真人也在三清殿,可听宗华真人说,一大早鉴锋真人就有要事出山去了,托宗华真人代为行赏俞和。

    这时再见到宗华真人,俞和心里,可不单只将宗华真人看作是一位对自己青睐有加的师门长辈了。离开京都定阳之前,张真人特意私下里跟俞和说了不少关于宗华真人的事情。才知道罗霄剑门的这位清微院掌院,绝非是一般的人物。

    明面上,宗华真人只是扬州罗霄剑门的一位掌院真人,可暗地里的两重身份,却是了不得。张真人也是到了定阳供奉阁才知悉,这宗华真人竟是扬州供奉阁暗府的掌法大执事,这一重身份,连扬州府供奉阁的大当家张老也不知道。而宗华真人还有一重身份,就更加神秘了。

    九州修真界中,有许多亦正亦邪的修士合会,那无央禅师和章炎真人所在的无名门派,便算是其中之一。而扬州有个“买命庄”,也是个势力遍及九州地界的修士合会。顾名思义,“买命庄”是个做买卖的地方,在这里可以买自己的命,也可以卖别人的命。这里有最能救人的保命灵符和最能杀人的死咒符。

    来做买卖的人,拿得出什么奇珍灵品,就换得到什么样的符箓。

    只是这符箓卖与不卖,却要由买命庄的几位当家人说了算。

    每一道符箓从买名庄带走,都要留下一个名字,无论这符箓是救了人命还是夺了人命,都须得是留了名字的那个人的一条命。若人名和xìng命对不上号,那买卖就算是没做成,买名庄自会把换走符箓那人的xìng命给收了去。

    虽然买名庄也会把符箓卖给魔宗的修士,但谁都不保定自己哪天,也需要去换一道符箓来护身,所以买名庄虽然亦正亦邪,九州道魔修士们却只当它是个地下坊市,也没有那个正道之士跳出来指摘讨伐。

    而宗华真人,就是这买名庄的当家人之一。不过至于当家人究竟共有多少位,却没人知道。

    有这两重身份,俞和如今看宗华真人的眼神,更是加着谨慎恭敬。双手把装着一对关东辽尾笔的黑漆檀木匣子奉上,便小心的退步到一旁,垂首听侯宗华真人发话。

    宗华真人笑吟吟的打开了黑漆笔匣,一看那银丝紫竹的笔杆,根根挺实直立如针,饱满发亮的狼毫笔头,顿时赞了一声:“塞北雪狼毫,好笔!”

    “俞和有心了。”宗华真人阖上笔匣,收入袖中,“张师兄已经传讯于我,说了定阳的一番情况。俞和,你做得不错!最后虽然功亏一篑,没能镇压行戈法王,但那也是此魔气数未尽,早有高人算过,行戈法王并不会陨落于定都,因而过错不在你。”

    “师伯谬赞,终于还是俞和心智不坚,让魔枭寻机遁走。”俞和连忙拱手答话。

    “凡事皆由本心,却也当量力而行。你这几次出山行走,可看得出来,已学得了不少道理,也算粗通进退之道。将来鉴锋师兄与我,便能安心将一些山门重任交托于你。”

    “弟子惶恐,全是师伯与师尊调教之功。”

    “你小子就莫要拿那些套话来应付师伯了,此处又没有外人,就我们三人说话,何须拘束!怎的你去了一趟京都定阳,回来还生份了许多似的。”宗华真人大手一摆。

    俞和尴尬的一笑:“这不是在师长面前,当须谦虚谨慎么,免得师伯说我狂妄自大。”

    “年轻人有了作为,就该自大一些,傲气一些,果敢一些。”宗华真人笑着道,“你在南海与定阳这两遭行走,做的都很好!换作其余师兄弟,定难如你一般,扬我罗霄的威名。”

    “那是弟子有些气运机缘所致。”俞和还是托了个谦辞。

    “气运机缘,那也是本事!有了气运机缘,便是自己的能耐。话说回来,若没点儿能耐,就算有气运机缘,也被别人夺去了,守也守不住。这道理你可要懂。”宗华真人宏声道:“有功必有赏,鉴锋师兄与我商议了很久,这才定了个赏赐。后来听说你在定阳跟一伙老和尚较劲,受了点小亏损,便又加了一些,当合你用。”

    说罢,宗华真人拂袖一扫,有个白玉瓶子和一卷皮纸,落到了俞和的面前。

    “瓶中是一帖八极锁元丹。今夜子时,我与你云峰师尊会为你助法,借此丹药之效,我俩助你重结内丹,若是机缘得当,你自可成就还丹二转道果。那皮纸上是鉴锋师兄的一道掌门手谕,待你内丹重结之后,可凭此手谕,入我罗霄剑门禁地:白骨剑冢,修行一十八个月,这便是对你的奖赏。”

    “白骨剑冢?”俞和转了转眼睛,他通读过罗霄剑门的科仪,在山门十二禁地中,却从未看到过这处白骨剑冢的所在。不过此时他也不好追问,心想这回去问问论剑殿的各位师兄师姐,便会知道究竟。

    于是俞和叩拜谢恩,收了赏赐之物。

    宗华真人正sè沉声的道:“此次白骨剑冢的修行,你需当全心全力,断不可有杂念缠身,莫要辜负了鉴锋师兄的殷殷期望。你出关之后,自有山门重托交你去办!”

    “弟子遵命。”俞和再拜,云峰真人一摆手,命他回去打坐歇息,收敛心神,准备今夜子时凝丹大功。

    俞和出了清微殿,耐不住好奇心,还是转去了藏经院。宁青凌正跟论剑殿五弟子比手画脚的讲着京都定阳的见闻,一群人嘁嘁喳喳的,甚是热闹。

    见俞和过来,二师兄易欢笑道:“六师弟可领了重赏回来了,莫教我们猜了,说说掌门真人可赐了你什么稀罕物事?”

    俞和拿出了那卷羊皮纸,在掌心掂了掂道:“皮纸一张,上面写着白骨剑冢修行一十八个月,感情不是奖我,而是罚我去面壁来着。”

    “你方才说的是白骨剑冢?”除了宁青凌在茫然眨眼,论剑殿的五弟子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座偏殿中霎时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瞪着俞和手中的皮纸。

    易欢纵身而起,劈手抢过了俞和的皮纸,展开细细看了好半晌,这才长叹一声,把皮纸卷好,交还给俞和。

    “白骨剑冢十八个月。”易欢闭目摇头,晃悠悠的坐回了自己的蒲团上,“俞师弟,师兄有一事相求,你速速去作传讯玉符六道,给师兄我贴身保存吧。”

    “易师兄,你不是有我的一道传讯玉符么?”俞和奇道,“要那么多做什么?”

    “等你十八个月后破关而出,就有大用了。”易欢看了一眼身边的诸位同门,“将来我出山行走,若是遇上了什么艰险,就不用唤掌院师尊亲自来救了。一道玉符祭起,俞师弟御剑而来,自然能令师兄我化险为夷。”

    俞和一时没听懂易欢话里的意思,可大师姐莫子慧点了点头道:“俞师弟,我也要六道玉符。其余师弟师妹,自也是需要的,还请师弟费心了。”

第一百四十章 重结丹,成二转

    虽然屋内屋外全没有一丝阵法守护,而且为了方便宗华真人和云峰真人前来助法,小院门和木屋门也都只是虚掩着,俞和盘坐在自己小屋zhōng yāng的灰布蒲团上,就是觉得心中平实而安宁。<wWw。SUiMenG。com>

    随着窗棂子上最后一缕晚霞隐去,夜黑和月明把窗纸映成了一幅水墨画。俞和缓缓的阖上了双目,存想心神就宛若一颗投入深潭的玄石,朝不知多深的水底沉坠下去。

    口鼻间一道气息越来越长,渐渐的,竟已分不出是呼还是吸。只觉得周身尽皆通透,乾坤有气,从口鼻、毛孔和窍穴中拂过身子,仿佛这一具血肉已经全然化消了。道家丹法尝说:“神不离气,气不离神。呼吸相含,中和在抱。”讲的就是俞和此时的情形。

    云峰真人讲道时,曾解说此情形为:“先天一气自虚无中来,二气相交自然神抱于气,气抱于神。先后于天之气,相交相得者,浑如醉梦,自然而然,无一毫作为。吸则气呼则神,神呼气吸,上下往来,复归于本源,炼结成丹为之胎,身心大定无为,而神气自然有所为。委志虚无,不可存想,犹如天地之定静,自然阳升yīn降,rì往月来而造万物。”

    这番情形,就是炼气士行结丹大功之前,调息坐忘,以身合天地的静功。静功修到所谓“神气合合”之时,就可存想五方五行,以自身小五行,引动天地大五行之气。

    故而道家金丹法又云:“工夫已久,静而生定,神入气中,气与神合,五行四象,自然攒簇,jīng凝气结,此坎离交.媾。工夫静久,自然神气交.合。神属南方火,火在卦为离。jīng属北方水,水在卦为坎。魂属东方木,木在卦为震。魄属西方金,金在卦为兑。意属zhōng yāng土,土在卦为坤,名曰中宫黄庭。先天玄关为乾,既神与气合,神入气中,自然五行四象攒簇,是为坎离交.媾之功。凝神下照坤宫,杳杳冥冥而得真气发生,神明自来,一阳生而为复。”

    沉在这一境界中,俞和心神不动,真元不动,但从周天万物、通身骨血窍穴、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中,各有灵光浮现,徐徐聚向关元内鼎。那长生白莲zhōng yāng的金sè氤氲,一收一张,似乎在吐纳搏动。

    原本聚显于俞和内鼎之中,又因还丹破碎而消弭的诸般真炁,一一在关元炉鼎中重现出来,其中有得自牡山坳地脉中的原始地炁,有得自南海的地火炁,有白玉剑匣炼化的诸般雷炁,有得自南帝衣冠冢中的长生大真炁,更有得自典山帝陵谷zhōng yāng地宫中,那挟着九州龙脉气运的一道真龙紫气。隐约约,俞和望见那绕着六角经台的始青气,竟也分出了细细的一丝,垂入了他的关元内鼎。

    而五行之气则聚成了一片五sè的氤氲华盖,在长生白莲上徐徐旋转。

    诸般真炁尽数显化,齐聚内鼎,俞和知道这便是重结内丹之兆。恰在这时,耳畔响起云峰真人的一声断喝:“咄,痴儿,此时还不服药凝丹,更待何时?”

    俞和猛一省,举掌一翻,那药瓶已在手心,“啵”的一声轻响,瓶塞弹起,八颗圆滚滚暗沉沉,好似乌金小球的丹丸浮起。俞和张口一吸,把这八颗药丸连珠吞入了腹中。

    小屋中人影晃动,宗华真人和云峰真人显出身形来。两人各在俞和身前身后盘膝而坐,云峰真人双掌在膝前平举,掌心朝上,似乎托着一件无形的重物,只听他低声颂道:“吾掌坤宫,属地为yīn,应人后天有终之形。神守坤宫,真炁自聚,凝神于坤炉,煅炼yīn.jīng,化为阳炁上升。”

    俞和登时觉得一道沛然大力,从地底升起,把自己的身子托在半空中。有一道浊重之气,自他会yīn生死窍入体。

    宗华真人双掌齐肩,掌心朝下,似乎平按在虚无的栏杆上,他口中念道:“吾掌乾宫,乃虚无玄关一窍,实为造化之源。凝神于乾鼎,阳炁渐积渐厚,晶莹晃耀,上下通明。此内真外应,先天一炁从虚无中自然而来。”

    俞和又觉得一道澄轻之气,自头顶卤门贯入。这乾坤二炁在他腹中相遇,好似天地磨盘,只一转,那坚如乌金的八颗丹丸,就被碾成了一片金sè的烟雾。

    乾坤二炁裹着药气冲入俞和的丹田内鼎,乾为天,坤为地,金雾药气一分为八,各据八方,显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个金文。在俞和的内鼎中,竟结成了一道八门金锁大阵,把那诸般元炁,牢牢的困锁在乾坤二炁之中。

    真不知这是何等神奇的丹药,竟然丹中更有玄虚,能以药气显化金文成阵,把一座偌大的八门金锁阵,布到生人的关元内鼎中,炼丹者实有奇思妙想。

    俞和听见宗华真人与云峰真人齐声颂道:“想东方木禁在汝肝中,想南方火禁在汝心中,想西方金禁在汝肺中,想北方水禁在汝肾中,想zhōng yāng土禁在汝脾中。想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北斗七星覆顶上柄指前。向东方吸青气想入口中七吸,次向南方吸赤气,次向西方吸白气,次向北方吸黑气,次吸zhōng yāng黄气,皆作七咽入腹。则有东方青龙含水來、南方赤龙含水來、西方白龙含水來、北方黑龙含水來、zhōng yāng黃龙含水來。五方五龙吐水,洗出天秽地秽三十六秽。”

    俞和不敢怠慢,凝神依此真言作法,心中存想五方五行五sè,各朝五方吐纳七次。就见小屋中异相骤生,有先天五方五行灵炁自虚空中生出,化成五条龙形,对着俞和盘身叩首七次,一一投入他口中而去。

    先天五行灵炁?

    宗华真人与云峰真人换过一道惊异的眼神,更是加催真元。宗华真人双掌作塌天势朝下一按,云峰真人双掌做起陆势朝上一抬。俞和关元内鼎中,乾坤二炁骤阖,真如天地大磨盘一般,把诸般元炁裹在当中碾压。

    俞和登时觉得天旋地转,丹田中剧痛,双耳畔雷鸣不休。忽“蓬”的一声巨响,罡风四合,小木屋猛地摇晃了一下,几乎就要倾塌下来。

    那朵长生白莲法相破虚而出,罩住了俞和的身子,万千莲瓣尽舒,好似一尊莲台般,将俞和托在莲心zhōng yāng。在他丹田内鼎中,乾坤二炁裹着一团杂乱不堪的灵炁,渐渐越缩越小,八门金锁光芒大作。宗华真人与云峰真人同时喝斥一声:“还不速速结丹?”

    俞和浑身一颤,竭力收束心神,存想一轮明月沉入水中,又一轮红rì浮出海面之状。

    就见那八道金文符字一闪,撞入了内鼎中乾坤二炁之中。俞和内五行脏腑运转,各出本命真炁落于内鼎中,于是大小五行齐聚,诸炁太无。自俞和下腹中,传来大海cháo汐之声,听在俞和自己耳中,却是龙吟虎啸。真铅之气如一轮明月之相下坠,真汞之气若一轮红rì上升。澎湃的真元玉液,自太玄关至尾闾夹脊,过玉枕化作金液。俞和遍体放出万道霞光,头顶浮起一圆光,内中有婴儿之相。

    只见俞和双掌抬起交叠,对着自己下腹用力一按,有道淡金sè的氤氲冲口而出,木屋中奇香弥散,天音俱现。这氤氲绵延不绝,宛如一道长河,冲入了俞和头顶的圆光中。那婴儿之相团团一旋,终于化作了一颗圆坨坨,光灼灼的赤金sè内丹,竟是足有孩儿头颅大小。

    宗华真人与云峰真人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按掌收功,两人一齐盯着俞和头顶的硕大内丹,露出又惊又喜的神sè来。

    如此之大的一颗内丹,再经六阳之元火烧炼,退尽金晖,那便是还丹二转功成。

    若单说这等道行境界,放到九州之中,也就是一个甫有小成就,勉强可独自出山行走历练的寻常道门弟子。但俞和这颗金丹的规模,却委实有些骇人。两位真人亲手助法,心中明知,这颗金丹断非是俞和凝丹功夫不够火候,真炁散漫,才会如此之大。反而是俞和的一身真元,也不知怎生积攒得深厚如海,即便是两位真人以乾坤二炁助法俞和,将真元夯实凝炼到了极点,这内丹也比寻常修士大了几十圈儿。

    粗粗估算去,只怕可供俞和驱遣的真元,足能有寻常还丹二转修士的数十倍之多。

    宗华真人与云峰真人自然懂得其中玄机,无论是先天五方五行炁,还是南帝长生大真炁与九州龙脉紫气,都是具有莫测神妙的天地元炁之一,极其稀罕。

    此子身负如此机缘,纳诸般奇炁于己内鼎,其一身真功成就,实难以道理计。

    而这时,俞和存想的那轮红rì,终于徐徐升出了海面,放出万丈光芒。

    自他的金丹上,腾起了一簇青黄二sè的丹火,真如木屋中显出了一轮小小的烈rì。正所谓阳燧火珠,太阳正宫,以火珠向rì燧之。方诸水珠,太yīn正宫,以水珠向月珠之。从俞和眉心冲出一团清濛濛的光,在金丹上盘缠九匝,这六阳之元火就熄尽了。

    有股似昙如麝的香气扑鼻,便剩下一颗布满紫青二sè云纹的内丹,在俞和头顶浮浮沉沉。

    宗华真人与云峰真人各伸手朝天一指,早已备好的镇魔灵符打出,虚空中隐约约有凌乱的嘶吼声传来。寻这颗金丹气息而来的天外有无相神魔,尽被两位真人祭符抹杀。俞和脸上一片大欢喜的神情,张口朝天一吸,这内丹便化作一道紫青二sè仙光,直落进了他的关元内鼎中。身外长生白莲法相收敛,依旧在丹田内鼎中,拢着俞和的二转紫青内丹。

    他正要睁眼拜谢两位师长,可就听云峰真人沉声道:“十二时中,念兹在兹,含光藏耀,敛视收听,绵绵若存,不可须臾杂虑。”

    听得师尊教诲,俞和连忙重摄心神,闭目不语。存想祖窍xìng光如悬石滴水,颗颗寒珠,落向内鼎之中,化去内丹残火。

    两位真人一拂袖,自出门去了。云峰真人取出一方阵盘,挂到俞和的屋檐下,只见片片霞光瑞气生出,绕着俞和的小院徐徐飞旋,霞光中显出一行字迹,写的是“俞和闭关行功七rì,勿扰。”

第一百四十一章 西峰顶,云沉金

    013-05-27

    七rì之后,俞和破关而出,到了藏经院中,诸位同门全都惊奇的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出点什么不同之处。レwww.uu234.com♠思♥路♣客レ可俞和看起来,除了脸sè略微红润之外,倒也和平时没什么分别。

    二师兄易欢伸手就来讨要传讯玉符,俞和讪讪一笑,拿了个小布囊出来,里面鼓鼓囊囊的,装满了新祭炼的符牌,几位师兄师姐倒真的每人各取了数片收好。

    云峰真人踱步而来,抬眼望了望了俞和的气sè,颔首道:“看来这七rì静修退火,倒是化去了一些自南海时留下的暗疴。不破不立,你这次自碎内丹虽然凶险,但却也是成就了一场机缘。只是今后万万不可如此鲁莽,若事不可为之,则避之,能屈能伸也是道家至理。”

    俞和拱手应道:“弟子知道了。”

    云峰真人摆手道:“既然还丹重结,你一身气力满盈,也正需找个地方好生磨炼圆熟。这便随我去白骨剑冢吧。”

    俞和一愣,他本还想歇息几rì,等问清了剑冢的情形,再做打算。可没想到云峰真人竟是如此急切,才一出关,就又命他再去修行。

    云峰真人也不与俞和多说,转身就朝藏经院外走去。俞和一耸肩,只好紧紧跟上。背后的论剑殿诸弟子,尽都投来羡慕的眼光送行。

    一路斜穿过了整座罗霄门庭,俞和真人径自朝西峰而去。俞和本以为这去处既然叫作白骨剑冢,那肯定跟陵寝之类的有关,必是在山yīn深处,可云峰真人却不朝西峰山脚下走,反倒沿着小石径,直朝西峰山顶处行去。

    西方五行属金,这罗霄西峰,也生得好似剑戟插天,行到半山,已看不到什么草树之类,尽是嶙峋的灰白山岩,朝天穹笔直立起,山势极是陡峭。

    云峰真人却也不御气而行,只是手脚并用,扣住山壁上的石缝,朝山顶上攀去。俞和自然仿着师尊的作法,两人一身真修,爬这山壁倒也不费劲,轻捷的好似猿猴,闪展腾挪之间,穿云破雾,就到了西峰山巅上。

    朝下再一看,茫茫云海盖住了山肩,头顶不远处,便是罗霄守山阵法大九衍降魔圈的其中一座浮空山岭。有道手臂粗细的铁链,从浮空山岭上垂下,末端搭在西峰顶巅。这铁链每隔几丈,就系着一个铃铛,有山风吹过时,会发出连绵的轻响。

    “从这里攀住铁链上去,会见到守阵的师长,你把掌门鉴锋师兄的手谕给他们看,他们便会引你去白骨剑冢中修行。”

    俞和抬头望了望,朝云峰真人拱手道:“弟子自会勇猛jīng进。”

    可云峰真人一笑:“白骨剑冢的修行,可不是让你对着泥雕木人流汗挥剑。想要有所进益,靠的是悟xìng和剑慧。先把你的随身法剑给我吧,佩剑不可带入剑冢中,否则会有异变。”

    俞和心中虽奇,但也不好多问,依言招出了白莲、赤鸢和破甲三口飞剑,交给云峰真人。心想那曜华仙剑自己唤也唤不出来,反正已合入剑匣,或当算不得飞剑了。

    云峰真人挥手打出一道符箓,镇住了三柄振振yù飞的灵剑,“等你出关,自来我处取回佩剑。切记,不可带剑进入白骨剑冢,亦绝不可将白骨剑冢中的任何物事带出。”

    俞和点点头道:“师尊,这白骨剑冢到底是什么所在?为何山门科仪中全未提及?”

    云峰真人一笑:“此中玄妙,你去过便知。那剑冢中藏有近千jīng绝剑术,更有叩问剑心的试炼,若能心存恭敬之念,胸藏剑之锐意,自会让你不虚此行。当知罗霄剑仙群谱中,凡入白骨剑冢参修一年以上者,大都最终成就一代剑道宗师。”

    “师尊可曾进去修行过?”

    云峰真人一摆手,“莫要多问,速速上去吧。”言毕转身一纵,已朝山下飘然落去,眨眼间投入云海,不见了身影。

    俞和一扁嘴,伸手攀住了铁索,那些铃铛齐声作响,伴着俞和缓缓朝浮空山岭而去。

    手脚并用的爬了足有一个时辰,这才翻身上了浮空山。俞和抬眼一望,果真有三位身披青袍的老者,并肩站在山边,每个人身上剑气勃发,戒备的瞪视着自己,当前一老者沉声喝问道:“何人,来此何事?”

    俞和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地,口中回道:“十九代弟子俞和,参见诸位前辈师祖,弟子奉掌门之命,前来白骨剑冢修行。”

    “哦?”那老者目现奇光,在俞和身上一转,“可有掌门令印?”

    俞和取出那卷皮纸,小心的双手捧起,老者一招手,皮纸便飞入了他的手心。展开看完,那三位老者更是惊诧的看着俞和。

    “俞和,你且过来说话。”当先的老者招手,俞和自然恭步走到三人面前,垂首肃立。

    三位老者好像欣赏奇石盆栽一般,上上下下打量了俞和好半晌,才开口道:“白骨剑冢修行十八个月,确是掌门亲赐无疑。我们这便带你过去,你身上可带有剑器?”

    俞和拱手道:“弟子随身法剑已交托师尊保管,未敢带来此地。”

    “甚好。”那老者把皮纸摺拢,还给俞和道,“你随我来吧。”

    就看这老者纵身而起,俞和朝另外二位老者匆匆一揖,便紧随其后。浮空山岭并不算大,十息不到,转过一片异常茂盛的榆树,前面露出一道青铜铸造的牌坊。

    俞和一看这牌坊,心中就不由自主的想起凡俗武将用的方天画戟。青铜牌坊的每一处檐角,都锐利得好似刀刃剑锋,牌坊上流转着一重冷光,同宝剑上的寒芒一模一样。牌坊上有四个大字:“云海沉金”,那笔迹狭长深邃,明显是有人御剑雕刻的。特别最后那个“金”字的一撇一捺,左右大开大合,笔尽而势不绝,似乎有一位绝代剑仙,把胸中酝酿一生的剑意,尽数在这两笔中挥洒了出来。俞和远远望去,恍惚能看见有两柄利剑,朝自己破空斜斩而来。

    难怪山门科仪中所注的十二禁地中,并没有白骨剑冢这一处,原来是竟藏在十二禁中第三禁的云海沉金之中,乃是一处禁中之禁。

    云海沉金,是罗霄山门中的一处先辈剑仙埋骨葬剑的所在,能把遗蜕留在这里的,大凡都是离地仙境界仅仅一步之遥,但终其阳寿,也未能抱得玄珠的罗霄剑修。他们坐化之后,门中弟子便把遗骨放到了这山门最高的地方,意yù这些先辈离登临天関已是极近,但却终是功亏一篑。

    青铜牌坊后面,是一大片没有窗户,门户紧闭的灰白石庐。其间有片片仙霞流云,在徜徉徘徊着,虚空中有许多玄奥繁复的金sè符箓生生灭灭。俞和随着老者绕了几转,走到一座并不起眼的石庐前,那老者推开了爬满藤蔓的沉重石门,先是对着里面的石室恭恭敬敬的俯身三拜,才迈步走了进去。

    俞和不敢怠慢,扶冠整袍,也拜了三拜。

    进了石室,里面并不宽敞,正面是一堵空荡荡的白灰石墙壁,上面用玄砂写着老大一个“奠”字。石墙下面散落着许多纸钱、干花、残烛、空酒坛子之类的物事。左右也是白灰石墙壁,但墙上布满了一尺见方的孔洞,统共能有近百个之多,其中大都放着一尊陶瓷灵坛,坛口以符纸封住,可知这坛子中,盛的都是先辈剑修的骨灰。凡放了陶瓷灵坛的石孔下面,都插着一柄剑,剑身尽没在石壁中,只剩个剑柄露在外面,剑柄上满是尘土锈污。

    俞和偷偷以神念一探,这石室中已没有一丝灵炁残存。无论是灵坛遗蜕、符纸还是那些石壁中的灵剑,全都死气沉沉,真正是人在剑在,人亡剑亡,死去一了百了,万事皆成空。

    老者似乎叹了叹,径直走到正面那堵写着“奠”字的石墙前,口中念念有辞,伸指在墙壁上画了一方符箓。就见那个“奠”字上,忽有道淡淡的火光一闪而没,俞和闻到香烛之气散开。

    老者转回身,对俞和道:“白骨剑冢就在这石壁后面,你且好自为之,万万不可逞强冒进。此处灵坛石室,在你修行之时石门不闭,你尽可自行出入,其余灵坛石室,你万万不可亵渎。且在这十八个月内,你须得负责扫洒这间石室。牌坊左转十步有木屋与灵泉,可饮食洗漱。但十八个月修行功满之前,你不得离开这座浮空山。明白了么?”

    俞和点点头,“前辈师祖,弟子如何穿过这石壁,进白骨剑冢中去?”

    “痴儿,你眼中看到是墙,用神念去望,可也是墙么?肉眼为光影所惑,心眼达观真本。你修的这是什么剑道,还只懂得傻楞楞的笃信一双肉眼所见?掌门真人这是昏了头么,怎会许你白骨剑冢十八个月?可惜,可惜!”说罢那老者摇头叹气,竟再不理会俞和,一脸失望的径自走了。

    俞和被这老者奚落的满面窘sè,可石室中便只剩了他一人,也只能自嘲的笑笑罢了。聚起神念朝那“奠”字石壁观望,顿时看见石壁正zhōng yāng下部有些虚浮朦胧,似乎有道仅供一人弯腰穿过的狭小门户,开在那个“奠”字的正下方。

    伸手去一碰那处的石壁,登时觉得全没触到实物,一只手掌便探入了石壁中,再缩手回来,手掌安然无恙。

    俞和这才明白,石壁上原来是有一道障眼法,看起来是一堵完整的青石墙壁,但其实中间留有一道小门。方才那老者念咒画符,估计便是开启这小门的秘法诀窍。

    “我俞和岂会让你们看轻?这十八个月断然不能白费了,俗话说勤能补拙,哪怕自己是真比别人鲁钝三分,我拼着不吃不睡,比别人多花十分的功夫心里,说什么也能练出一番成就下去!”

    那老者临走的几句无意嘲讽,反倒激起了俞和一股子倔强脾气,他深吸几口气,觉得胸腹发热,便握紧了拳头,低头直冲进通向白骨剑冢的小石门中去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赤足印,苦习剑

    甫一踏入那小小的石门,俞和便听见耳畔有无数道剑鸣声齐响,可这杂乱刺耳的金铁之声,仿佛又只是道幻听,一霎那响起,转瞬间又尽数隐没,回复了一片死寂。.. 欢迎来到阅读有股陈年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倒真像是闯进了一间古老的墓穴中。

    抬眼望去,这才知道何谓“白骨剑冢”。

    面前是道宽有丈许,长约三十丈的白灰石甬道。顶上嵌着熠熠发光的明珠,这甬道的两侧,足有二百多具森森白骨,脊骨紧贴着石壁,盘坐在地面上 ”“ 。在每一具白骨面前,都插着一柄黯淡无光的残破长剑。有条黑沉沉的铁索,把这剑身与白骨尸骸的手掌前臂,紧紧的缚在一起。

    遥望甬道的尽头处,立着一方石碑,石碑上依稀刻着许多细小的文字,但任凭俞和运足目力与神念,也辨不真切写的究竟是什么。石碑下面,堆积着一大片凌乱的灰白sè人骨,还有数不清的锈蚀剑器,掺杂在骨骸之中。

    这白骨剑冢中的情形,看起来虽然诡异,但在俞和心中,却没感觉到一丝恐惧。因为整个甬道中,都弥漫着刚正肃穆的浩然剑意。

    那些排坐在甬道两侧的白骨骷髅,空洞的眼眶全瞪视着地面。俞和低头细看,在白灰条石地面上,有一行蜿蜒错落的脚印,看起来是有人以脚底的沉力踩成,每一步足印都嵌入青石一寸来深。在足印的两边,还有许多狭长的剑痕,有长有短,或直或弧,彼此凌乱交错着,随着足印一直向前去。

    这些足印与剑痕,从俞和的脚尖前,一直延伸到甬道尽头的石碑下。

    看这般情形,似乎曾有一位赤脚的剑仙,一边舞剑,一边发足走过这条三十丈长的甬道,把脚印与剑痕,留在了地面上。可这二百多具遗骸又是谁人呢,为何盘膝在此,化作白骨一具,却没有火化成殓起来,莫非在守护着什么?

    俞和观望了半晌,看不出什么玄机,心中默默的数了一下,地上足印共有九九八十一步。他轻轻探出足尖,把左脚落在了第一个足印之上。

    “呛”的一声,隐约约有剑鸣清响。俞和的左脚刚一踩实了地面,那足印边上的数道剑痕中,就冲出了凌厉的剑气,好似有位看不见的剑仙高手,手执长剑,循着地上剑痕的路数,朝俞和一连斩出了数剑,且每一式都各具气相,妙到了颠毫处。

    俞和大惊,一面急撤回左足,一边双手齐引剑诀。两道清濛濛的剑气交错而出,想挡开那自剑痕中生出的神秘剑气。可只当先一道神秘剑气,就挟着高深莫测的凌厉剑意,将俞和仓促间挥出的青光剑气斩破,直劈在他的胸前。俞和只觉得胸腹间好似被一条铁鞭抽中,登时有股逆血上冲,身子倒飞起来,背脊撞到小石门边,整个人颓然跌落。

    脚底一离足印,紧跟在后面的剑气就凭空消失。可单只那第一道神秘剑气,便已让俞和招架不得,这要是换作真剑格杀,他已然是被当头一剑劈成了两片残尸。

    强压下冲到喉头的逆血,俞和喘息着,调匀了真元。他忽觉灵台祖窍中轻轻一跳,双目中骤然浮现出一层青玉sè的微光。

    六角经台?俞和心中暗喜,这古怪的经台自生异相,莫非是感应到了白骨剑冢中的玄妙?

    再一次凝神聚目,去看那地上的足印,俞和望见有条好似鬼魅般的朦胧人影,披散着头发,**着双足,一面挥舞手臂,一面朝前走去,每一步都踩着奇异的节律,正落在那甬道地面上的九九八十一个足印上。

    来来回回的,朦胧的人形光影循着足印走了九遍,这才黯然消失。俞和看得似懂非懂,他心中恍惚觉得,那人影每一步踏出,都深含着玄奥的道理,而且每一步的气相意境,又是截然不同,似乎每个足印中,都藏着一步独特的剑道身法。但这九九八十一步却又浑然yītǐ,当能凑成一整套步法路数。

    俞和小心翼翼的,仿着那人影踏出第一步的样子,又一次抬脚踩上了第一个足印。

    果然异相又生,在那足印右侧,有三道剑痕中冲出三道剑气来,这三道剑痕刻在地上好似个“川”字,而三道破空无形剑气,也是一弯二直,互不相交。

    俞和目中青光流溢,再看眼前情形,已然不同。

    他只见有个青烟霞光化成的赤脚道人,从地上一跃而起,手中长剑闪烁,朝自己连劈三剑。这三剑来得虽慢,但出剑的角度却是极妙,三道剑势罩定了俞和的周身,让他觉得根本闪避不了,唯有硬碰硬的去招架格挡。

    有了六角经台的神光之助,俞和将这三剑的路数望得颇为真切,便也就不那么慌乱。

    他双手左引右点,斜飞出一道剑气,卸开了当中直斩的第一剑;又一道剑气直刺,勉强点破了右边劈来的第二剑;那第三剑似弯非弯,俞和抓不住剑势去向,一个躲闪不及,终被剑气扫中了左胯骨,身子猛一旋飞起来,又跌落在地面上。

    擦去嘴边的血沫,俞和翻身盘膝坐正,一边调息,一边默默存想那三剑的来势与剑意,足有一盏茶时分,他又跃起身来,再一次踏上了第一道足印。

    依旧是那如书写“川”字的三剑,俞和破去前两剑已不怎费力,可还是被第三剑扫中了左腿弯,踉跄的退了开去。

    “有点意思。”少年人不服输的劲头儿上来了,俞和嘿嘿笑着,双眼直瞪着地上的剑痕,一面细细回想方才那第三剑,一面以手指凌空比划起来。

    过了差不多一顿饭的功夫,俞和信心满满的站起,长吸了一口气,第四次踩上了第一道足印。依旧是三剑飞来,俞和照样一引一点,破去了前两剑,双眼紧盯这第三道剑气,就在这剑气甫一转折时,俞和点指一剑挑出,刚好切在第三剑的转折之处,将这道剑气轻巧巧的拨了出去。

    三剑一破,异相又生。

    这第一道足印附近,有三四具白骨骷髅一齐震动,在他们面前,半插入石地的残破长剑忽然发出了低沉的鸣响,剑身摇摆起来,似乎就要破土而出。

    俞和福至心灵,运起剑意伸手一招。其中有一柄剑上,便shè出一缕寒光,凭空一旋,落到俞和的掌中,化作了一柄二尺长,四指宽,剑锋上有一排四个铜钱大小圆孔的huángsè古剑虚影。

    这灵剑法相才一入掌中,便有一道奇怪的剑念流入识海。俞和来不及通读这道剑念中所藏的深意,就看那道人光影挺剑又至,将那“川”字剑法连施二遍,六道剑气袭来,俞和慌忙扬起四孔古剑虚影去挡,身子毫无悬念的又一次倒飞了出去,连滚了几个跟头,才撞到石壁上停了下来。

    俞和吐出了一口混合着鲜血的唾沫,但他脸上却是一片喜意。

    自古剑虚影中传来的意念,竟含着一套剑法,虽只是寥寥五招,但却是大巧不工、至妙如拙。而且这五招剑法,似乎隐隐恰能克制那三道剑痕所演的剑势。

    俞和如获至宝,盘膝闭目,xìng光凝聚,要细细推演这三招剑法。这时六角经台再显了神妙,垂落下一幢青光,在俞和识海中幻化出了两道身影。一是个赤脚的道人,手持三尺利剑,使的是剑痕“川”字三式;另一个则是舞剑的少年,手持二尺黄铜古剑,使的是那剑念所传的五招剑法。

    两道身影在俞和识海中挥剑相斗,翻来覆去的,使都是那三式五招。但各又演化出了不知多少的变招。俞和揣摩了足有二个多时辰,这才自觉把这三式五招尽窥了全貌,种种变化烂熟于心。

    于是他长身而起,第五次踏上了第一道足印。

    那道人虚影依旧执剑斩来,俞和运使二尺古剑虚影,依着推演出来的破剑之法,见招拆招。须知看那舞剑少年使剑,和自己亲身使剑,终是有不小的差别。俞和斗了不过十息,便有些招架不住了。

    堪堪挡过三十几剑,俞和自觉再难支持,撤步抽身,第一回安然无恙的自行退出战圈。

    脚底离开足印,那神秘的剑气也就消失了。俞和jùliè的喘息着,再一次盘膝坐下,闭目推演剑法。

    二个时辰之后,俞和第六次踏上足印,已能支持一盏茶时分。

    再推演三个时辰,第七次踏上足印,堪堪斗了半个时辰。第八次已能有攻有守,直至第九次,俞和斗了一刻,突然斜挥一剑,把三道剑光一齐引到了空处。腰间一拧,右脚趁势踩上了第二道足印。

    左肩侧闪出一道剑气,在俞和肋下一撞,他的身子就飞了出去。重重摔到地上,半身筋骨都酥麻了。

    “真是一步一惊心。”俞和撇了撇嘴,算了算他从尝试第一道足印,到踏上第二道足印,居然用了有近两天的时间。不过那剑痕的“川”字三式剑法和古剑传来的五招剑法,已然尽数通明,运使圆转。如此学剑,的确称得上是突飞猛进。

    自觉摸到了在这白骨剑冢中修行的法门,俞和几乎是废寝忘食的在这甬道中参研剑招,每隔三五天,才会去附近的木屋中洗漱一次,酣睡一夜,与陆晓溪传讯报个平安。

    以俞和摸出的诀窍,这地上的脚印,每踏出一步,就会引发附近数道剑痕中的剑势与剑气,而俞和只要能尽挡住数道剑势的一击,便有一具白骨骷髅前的残剑上,传出意念来,将破招的一门剑术传给俞和。俞和再借着六角经台的妙用,细细推衍拆解,几番试剑之后,击破了剑痕中的剑势,就可踩踏下一道足印。

    前数十道剑痕中所藏的剑意与剑气,都甚是浅薄,俞和只有借着六角经台加持的神念观照,才能看见使剑道人的虚影。等走过十数步后,那剑痕中的剑气,已然渐渐宏大深厚,不须以神念去望,只一踩足印,就见一团云烟自剑痕中冲出,凝chéng rén形,朝俞和仗剑攻来。而且越到后面,剑气越盛,这人形越是凝练,挥出的剑光也愈发刚猛。

    统共八十一道脚印,俞和细细数过,附近的剑痕却有足足四百七十九道,白骨骷髅一百九十二具。等在白骨剑冢中修行了五个多月后,俞和终于踩在了第八十个脚印上。望着前方全无一丝剑痕伴随的最后一道足印,心中却有些诧异。

    已走到最后一步,可俞和却只拆解了二百六十六道剑痕中所藏的剑势,有二百一十三道剑痕中的剑势,并未被他引动过。而白骨骷髅前的残剑意念,他也只参研了八十道,尚一百一十二道未能研习。

    修行了快半年,俞和自然识得,无论是地面剑痕中所藏的剑势,还是白骨骷髅前残剑意念传来的剑招,无一不是极高明的仙家剑法。哪怕少修行了一式,就是场大遗憾。

    站在第八十道足印上,观望甬道尽头的那尊石碑,但不知为何依旧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俞和盯着那最后一个足印,心里翻转着念头:“如此看来,这第八十一步,或许就是最大的关窍所在。”

第一百四十三章 雨夜悟,剑通明

    犹豫了许久,俞和终于深吸了一口气,踏上了第八十一道足印。..

    脚底甫一落下,就看那甬道尽头的石碑上明光大作。从那石碑周围,满地堆积的灰白骨骸之中,有近百柄锈蚀的长剑飞起,这些古剑仿佛重获了灵xìng,它们一齐颤抖着,发出嗡嗡的轻鸣声。黯淡的剑锋中,渐渐开始浮现出锋锐的光芒。

    俞和心中jǐng兆大生,前八十步虽然走得艰辛,但毕竟是与无形剑气相斗,即便不慎中招,也就是筋骨酸痛而已 ”“ 。但这最后一步,竟然是实打实的真剑刺击,眼看那些古剑一一重现锋芒,又有石碑上溢出的凌厉剑气加持,这若是被一剑劈中,后果难以想象。

    俞和不敢怠慢,双手左右一分,白茫茫的先天五行金炁破体而出,化作两道三尺剑芒,随着他双手剑诀所指,对准了甬道尽头的石碑。

    可还不等他看个真切,就听见“呜”的一声,有十几柄古剑同时攒刺而来。每一柄古剑上的剑光,直扯出一丈多长。这十几道剑势袭来,其中不仅糅合了俞和已然熟悉的二百六十六道剑痕中的剑意,甚至还有俞和没能见过的高深剑意。

    俞和瞪圆了眼睛,惶然无措中,只顾把两道金炁剑芒胡乱的挥了出去……

    浮空山上的雷雨之夜,那景sè是异常瑰丽的。

    厚重的云层离头顶非常近,似乎伸手就能碰得到。漫天星宿和一轮弯月,被暗红sè的雨云完全遮住,间或有闪电从云中垂向漆黑的大地,雷光就会将那一小片浓密的云,映成青蓝与浅绿交混在一起的颜sè。

    无数的雨水并没有方向,它们从云中凝落之后,就被高天上的风岚卷起,肆意的冲突奔驰着。

    俞和盘膝坐在一道山崖上,护身罡气放开,让雨水并不能染湿他的身子,就好像坐在亭子中远望海cháo。一片一片雨雾翻卷着,最终还是落向地面,可谁也猜不到,哪一滴雨水,会将哪一片树叶打落。

    浑身十几处淤青,还在隐隐作疼。俞和该庆幸的是,在剑锋斩破护身罡气,刺入肉身之前,那些锋锐的古剑竟然旋了半圈,最后砸在俞和身上的,只不过是坚硬的剑柄。可即使这样,俞和也倒飞了几十丈,躺在地上调息疗伤,足足一个多时辰,才勉强爬了起来。

    其实当俞和踏上第八十一个足印时,心里虽然有些踌躇,但让他最终抬起脚的,是一股子心底里的骄傲。

    的确,站在第八十个脚印上时,俞和很为自己骄傲。

    白骨剑冢十八个月修行,自己只用了不到六个月,就走到了最后一步。走完八十一步又如何?破关而出吗?或许鉴锋掌门真人,宗华真人和云峰师尊,都以为自己最快也要十八个月,才能走完这八十一道足迹吧,若他们知道我俞和仅仅六个月便走到了白骨剑冢的尽头,会有多震惊?

    这消息传开之后,同门师兄弟们,该不会再有人看不起自己了吧。宗华师伯说的对,机缘就是自己的实力,我有六角经台这等奇宝相助,又得了南方南极长生大帝的道统,我就该比别人更强。看那承了北帝道统的卫行戈,独斗大镇国寺十二金身罗汉,是何等的威风豪气!

    偏殿执事也好,掌门随侍也罢,我俞和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去担当。

    在南海,独下天涯海眼,带回了地火银霜。在定阳,敢闯魔宗暗坛,助道门一统供奉阁两支。我俞和一人一剑,就是能把事情料理得利落。那些戳指着自己背脊,冷嘲热讽的同门,我自会让你们知道,你们可真是嘲笑错了人。

    俞和心里念叨着这些,想给自己提起一股劲儿,可满身的痛楚,却仿佛在讥笑着他没来由的骄傲。最后一齐化成了淤积在心口的一团闷气,怎么吐也吐不出去。

    最后一步,那第八十一个脚印,究竟错在了哪里?

    俞和竭力把高穹中回荡的寒气,和冰冷的水汽一齐吸进胸中,想一点点浇熄那灼灼的心火。两眼透过无穷无尽的暴雨,呆呆的凝视着遥远的云际。恍惚间,那些扑到面前的雨滴,尽变成了数不清的剑锋,被浓云中显化出来的,一个又一个剑客催动,朝自己刺来。

    一片呼啸的风岚,裹着亿万点雨水,扫过俞和这处的山崖。眼前已然彻底缭乱了,雨水撞在护身罡气上,化成一篷飞沫,可俞和却觉得有无数把利剑,已然穿透了他的身子。他不知该如何去抵挡,但他不想放弃,他的两只手不停的颤抖,似乎很想挥出一剑,把那万千雨水尽数斩落,可他根本不知该如何挥出这一剑。

    颓然闭上了眼睛,可双目所观,即成心中所念。识海中亦是一片风雨飘摇,那白衣舞剑少年,傲然立在山崖上,天上铅云滚滚,有个赤脚道人,手持长剑,从云中化出,那剑锋亮得好似一道闪电。

    剑势比闪电更快!

    赤脚道人一抬手,寒光夺目的剑尖,已递到了舞剑少年的胸前。

    俞和见过这一势,出自第九道足印pángbiān的剑痕,这一剑看似是刺,可刺到极处,剑意绵绵不尽,犹能演化出数十种小巧的后招,可横扫,可直劈,可翻挑。

    舞剑少年并没有依着破解这招的定式去挥剑,他等剑尖到了胸前一寸,才循着第十七道足印到第十八道足印的法子,轻轻挪了一下身体,而手中的剑,却使得是自第六十九柄残剑剑念,传来的一招。

    三尺长剑一撩,好似用剑尖去拨开头顶的树枝寻觅花果,不等那赤足道人化刺为抹,一片寒光已绞碎了道人的手臂。赤足道人和那柄寒光四shè的利剑,复变作一片雨雾,与舞剑少年擦身而过。

    少年轻轻一甩剑锋,数点水珠若寒星飞散。

    俞和的神念中,炸响一声惊天的雷鸣。他似乎在这舞剑少年的一击中,领悟到了什么,可伸手去抓那明悟,却又捉不到。

    六角经台好似皓月一般的光影,即使是识海中的重重云霾也遮不住。一道一道的青光,绕着舞剑少年缓缓回旋。

    有一大片云烟挟着雨水飞来,一晃,化出了几十个赤脚道人的身影。每人每剑,使出的招数都全不相同,有的是地上剑痕中的剑势,有的是残剑剑念中的剑招,那缭乱的剑影,正好似扑面而来的疾风乱雨。

    舞剑少年在山巅信步而行,脚下踩的,正是那八十一道足印步法。但他却是断章取义,一会儿从第六步走到第九步,一会儿从第五十一步走到第六十二步。一趋一退之间,有时还倒踩步法,竟从四十四步一连退到三十七步。

    似士子游赏花廊,每一步抬起落下,都是如此的从容。他的身子在如雨的剑光中穿行,宛如一条在水草之间自在游曳的鱼。手中的剑,更是如同挥洒的画笔,把一道又一道的寒光,刻印在了虚空之中。

    他似乎洞彻了赤脚道人每一剑的轨迹,但他却不像俞和那样使剑。

    俞和这五个月来,只懂得苦心钻研破拆每一道剑痕剑势的定法,老老实实的把残剑剑念传来的招式,依样使出,出一招便硬破一招,循规蹈矩。一切只为了尽快的踩踏下一道足迹。

    俞和是“破”剑,可舞剑少年却是在“解”剑。

    每一道剑势映入他的眼中,便成了一道轨迹,这轨迹既然存在,便像是一根打成了结的绳子,总有解开绳结的办法,而舞剑少年的三尺长剑,就是解开绳结的巧手。

    脚下步伐一错,舞剑少便闪过了剑锋,把自己放到了一个旁观者的位置上,等把剑势看得真切了,将诸般变化后手推读通彻了,这才运剑轻轻一指,刚好点在解剑的关窍上。一道看似凌厉高深的剑势,便轻轻巧巧的化成了云淡风轻。

    这过程似乎极慢,又似乎电光火石般的迅捷。

    俞和痴了,舞剑少年的每一剑挥出,他的识海中,便亮起一道明悟的闪光。

    数不清的剑,从云中飞shè出来,正好像俞和踏上第八十一道足印时,所见的那样。每一剑都展现出迥然不同的玄奥剑势,剑光飞来亦真亦幻,似乎含着数不尽的变数,让人难以捉摸亦无法抵挡,从心底生出畏惧。

    可舞剑少年大袖飘飘,那身子好像暴雨中的摇曳的垂柳,任凭雨势滂沱,打得枝条翩然,可就是扎在岸边上不倾不倒。

    天上的雨云中,突然垂下了一道刺目的雷光,不偏不倚,正落向俞和的头顶。一团朦胧的长生白莲法相,在他身外闪过,将这雷光震散。

    “轰隆”的一声,震耳yù聋的轰鸣声接踵而来,俞和骤然睁开了眼睛。

    “我错了。白骨剑冢,其表相是学步法,学剑势。但若走到最后一步,考较的却是剑心。”俞和喃喃的说道,“纵然学尽了万千套路,却也不可能拆尽天下剑招,唯有剑心通明,才能一剑破万法。”

    “风无形,云无相,剑亦不可求其定势。”俞和站了起来,周身护体罡气一收,登时便有一片风雨扑面。他轻轻点出右手食中二指,“嗤”的一声,白茫茫的剑气冲出,只一闪,竟把一小片乱雨尽数斩落。

    可更多的雨水,依旧打湿了他的衣衫,俞和低头看了看,嘴笑含笑:“师傅教我识字的时候,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看来一剑挥出,要想如有神助,那也得读剑经破万卷才成。”

    习剑时,把万千剑势收入胸中,斗剑时,自然读得懂那刺来的一剑。俞和一甩袍袖,轻轻松松的走下了山崖,懵懂的少年却不知道,他这雷雨夜中的坐悟,已然堪堪摸到了“剑心通明”之境的门槛。

第一百四十四章 试读剑,出关来

    第二rì清晨,俞和再一次踏入白骨剑冢,看着那地上的足印与剑痕,还有甬道两侧按剑盘坐的森森白骨,心中的情绪,已然和之前五个多月有了大不同。

    恭恭敬敬的对着剑冢俯身三拜,俞和默然踩上了第一道足印。剑痕中依旧有剑气冲出,他认认真真的拆解了,却并不着急去踩踏第二道足印,而是盘膝坐在了第一道足印pángbiān,双手一抱拳,对着眼前的剑痕与白骨道:“弟子俞和,请诸位前辈祖师赐教!”

    话音落下三息,那百多具白骨骷髅手中的残剑,一齐发出震鸣 ”“ 。

    俞和运起胸中剑意,挟着一丝恭敬之心,展臂虚抱,就见那第一道足印边的数柄残剑,同时浮起了朦胧的光影,却不聚到俞和的手中,而是投入他额前眉心中去。

    俞和闭上了眼睛,可面前的甬道依旧历历在目。不同的是,地上已没了足印和剑痕,也没了残剑与枯骨,只剩下空荡荡的白灰石过道与尽头处的石碑。

    有个身影朦胧的赤脚道人,须发飘飘,袒胸露腹,手提着一口明晃晃的三尺长剑,从俞和身后走来,一只脚正踏在那第一道足印的方位上。

    从左右的白灰石墙上,溢出了片片烟霞,化成四位剑客的身形,眉目间虽是模糊不清,但人人手中一口长剑,却是显化得纤毫毕现。其中一位剑客掌中,正是俞和曾经参研过的四孔黄铜古剑。

    赤脚道人左手掐了个剑诀一引,右手长剑转动,洒出了明亮的剑光。而这四位剑客亦展开剑术,朝那赤脚道人合攻而去。手舞四孔黄铜古剑的剑客,使得便是俞和曾习练的那五招剑法,但在这剑客手中施展出来,五招贯通,竟浑然合为了一势。

    赤脚道人的剑光纵横交错,几声金石裂响发出,左近地面上,便留下了数道凌乱的剑痕。再看那四位剑客与赤脚道人各对过一剑,便退步收势,把掌中长剑倒转,深深插入地面,背靠着石壁坐下,再也不动。而赤脚道人的身形一闪,已踏去了第二道足印处。

    俞和眼前一暗,奇景尽没。

    可方才那赤脚道人与四剑客的一招一式,却深深的印入了他的心神中,一遍又一遍的反复重演着……

    没有了急功近利与争强好胜之心,俞和渐渐沉入了诸般剑术招式中,尝试着寻求那一线玄之又玄的剑道至理。

    原来这白骨剑冢中的每一道足印,只要怀着虔诚与恭敬之心去观想,就能看到赤脚道人与无名剑客斗剑的幻象。俞和不必苦苦参研那些剑术拆解的套路,神念中幻化出来的人形,自然会把这些高深的剑招一一演练出来。而且越到后面的足印,那幻化出来剑招便越是艰深难懂。

    重新参修到了第二十步,俞和已发觉自己之前实在是舍本逐末,结果误入了歧途。一味的只求强行破解剑痕中的剑势,走完着八十一道足印,却将所有剑招之中所藏的jīng妙玄机,统统弃之不理。

    参修到了第六十步时,每一重幻境中的斗剑,俞和都要苦苦思索数rì,才能领悟其中的深奥剑理。冥冥中,他似乎懂得了,其实那赤脚道人的每一剑挥出,都在寻求近乎于道的轨迹。但大道渺渺,越想靠近,却越能发觉其深远不可触及,除了六角经台那等奇物所化的舞剑少年之外,根本不可能剑演道一。既然剑不能合于道,那就必有瑕疵可破。而寻此破绽之处拆解剑招,亦有诸般方法。无名剑客所施展的剑招,恰是其中最能直击要害的数种。

    诸般剑术拆解看得多了,渐渐的,俞和抓住了那一丝明悟,触摸到了“读剑”的法门。

    幻境中舞剑的白衣少年,指引着俞和怎样以最近乎于道的轨迹,挥出手中的长剑。而这种“读剑”的法门,却只能靠俞和自己去领悟,一旦登堂入室,那对方一剑刺来,就立时可以看破其剑势之中的破绽,然后一击破之。

    当读剑之术修到极巅,不仅读别人的剑,也读自己的剑,更能从yīn阳乾坤周天万象中,读出剑意来,那便是成就了“剑心通明”的境界。

    在观想第七十二道足印时,俞和第一次察觉到,在那赤脚道人的剑势中,该当一共显出了六处破绽,但无名剑客却只向其中五处进招。在心中反复推演之后,俞和再次引动了剑痕中的剑气,尝试着以自己推想出来的招数,从那第六处破绽去拆解赤脚道人的剑势。

    一连失败了十一次之后,俞和拖着酸疼的身子,可脸上却带着笑容,走向了第七十三道足印。

    那甬道尽头的石碑,已然越来越近。

    不知不觉中,昼夜更替,chūn去冬来,四季轮转。十八个月之后,那三位镇守浮空山的罗霄宿老,眼看俞和带着满脸遗憾,走出了刻着“云海沉金”四个大字的青铜牌坊。

    当先那老者不屑的轻哼了一声:“可曾洒扫过石庐?”

    俞和拱手一礼道:“回禀师祖,弟子已诚心洒扫过,那石门亦重新闭起。”

    老者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拿冷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俞和。

    忽然间,俞和的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冷光,这老者只觉得左臂手少yīn心经的青灵、少海与神门三处穴道一寒,登时他身子一震,下意识的拧身闪避。

    另外两位老者亦同时察觉到了异状,三人双手一分,满身剑意破空而出,朝俞和罩下。

    可俞和只微微一笑,依旧保持着执手行礼的恭敬姿态,眼中明光如剑,在三位老者身上一旋即敛。可就见三老一齐脸上变sè,急闪身挪了半步,这才各自收势站定。

    “好小子,一眼就窥破了我们的剑意破绽,看来在白骨剑冢中受益匪浅。”当先那老者一扫之前的不屑神sè,露出满面的喜意,“说吧,在那石碑前撑过了多少息?”

    俞和侧头想了想,伸出了右手,比了一个九的手势,刚想再伸出左手比个一的手势,说明自己撑过了大约十九息的时间,可那老者未等俞和左手抬起,已然走了过来,举掌大力拍打着俞和的肩头,口中连声赞道:“不错,很不错!区区还丹初境,剑道资质也是稀松平常,居然能撑过九息,未来成就不可限量!那石碑上刻的‘太玄典’看清了多少行字?”

    俞和干脆便顺水推舟,藏起拙来,脸上露出羞愧状,低头喃喃的道:“弟子有负师长的期望,只看清了约莫二十行字。”

    “二十行?”那三位老者再一次面露异sè,“这可比我们当年强得太多了。难怪才一出关,读剑之术已有小成之相,一眼就看穿了我等剑意中的破绽。”

    俞和站着未说话,那三位宿老却是人人又喜又羡,当先那老者挥手道:“快快下山去吧。十八个月的修行,虽然时rì漫长,但能有此成就,便是大善。速往你家师尊处报喜吧。”

    “遵命。”俞和对着三位老者又是一揖到地,这才沿着铁索攀下了浮空山,走下西峰,朝藏经院而去。

    十八个月,虽然一心沉在剑道修行之中,但对俞和来说,却也是相当漫长的一段时光。此刻出关而出,很有些归心似箭的感觉,不自禁脚下步子也愈发的快了。穿过罗霄剑门道庭,刚到藏经院门口,就看见云峰真人背手站在主殿正门外,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心中一股暖意升起,俞和快步走到云峰真人面前,俯身一拜道:“师尊,弟子十八个月修行已毕,今rì出关来了。”

    “接剑!”云峰真人一甩袖,二白一红的三道剑光飞出,直奔俞和而来。

    俞和不慌不忙的抬手一招,那三道剑光便摄入了他的掌中,化作三条细细的丝绦般,在手指间绕来绕去,剑光圆转如意,发出悦耳的轻鸣声。

    “师尊莫不是要考较弟子一二么?”俞和咧嘴一笑,右掌当胸一抹,白莲、赤鸢、破甲三剑显化原形,绕着他的身子飞旋起来。

    “省点气力吧。你若是没学成什么,上面那三个老顽固,会放你如此喜孜孜的回来?恐怕早把你奚落得灰头土脸了!”云峰真人一挑眉,转身朝主殿中去,“自回东峰歇息去吧,你若一身气力无处发泄,半个月之后就是chūn分祭酒门内试剑,这次可有好几位你的同辈师兄或出关或归山而来,其中当有能与你一争高下的杰出人物,到时你自去与他们拼斗吧,为我藏经院搏个开chūn好彩头回来。”

    俞和收剑一揖道:“弟子自会尽力,必不叫师尊失望就是。”

    言毕转去了论剑殿,与五位师兄师姐寒暄了一番,可却没见着宁青凌在。众人对着俞和问东问西,但禁地中的诸事,碍着门中科仪,也不便细说。俞和草草说了些不紧要的,便回东峰小院去了。

    一年多没回来,这小院中除了树木更加茂密高大了些,再没有一丝变化。俞和推门进院,里面洒扫得一尘不染,他汲来灵泉水,痛痛快快的洗了澡,换上一身崭新的道服,拎起酒葫芦,哼着小调儿便出了门。

    东峰后山的镜湖边,那块他惯常饮酒的大青石,已然爬满了青苔。俞和纵身坐了上去,望着眼前一片靛蓝发亮的山湖水,悠然的喝起了酒。

    初chūn时节的清冷山风徐徐而来,夹着花木草树新萌的自然芬芳,在俞和身边缭绕。也不知是许久没饮过酒了,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半葫芦水酒喝下,腹中一团暖流上冲头顶,俞和就这样靠在大青石上,醺醺的半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袅袅的,有笛声不知从何处来,奏的是一関《盼君归》。

第一百四十五章 青凌战,奇术呈

    chūn分祭rì大典依旧是山门中最喜庆的rì子,俞和贵为掌门随侍弟子,身上穿的竹青刻丝祥云纹蜀锦束袖法服,头扎同sè广绫混元道巾,一身行头比寻常内门弟子要华贵得多。腰间悬着一口古铜鱼鳞鞘的仪式长剑,往鉴锋掌门真人身后一站,显得器宇不凡,格外引人注目。

    上午作过诸般祭祀天地的法事,午斋之后,便又是一年一度的门内试剑大会。

    在这近两年中,俞和下过南海,上过定阳,回山之后,又入白骨剑冢闭关修行了足足十八个月,倒是很少在门中走动,看剑台上纵横呼喝的弟子们,颇有了一些陌生的面孔,看来剑门近几年广开门庭,十九代弟子中人才济济 ”“ 。

    今年试剑,藏经院弟子被分派镇守的,是酉字号剑台。论剑殿的五位弟子,加上俞和与宁青凌一共七人,在剑台上拔剑指天,彼此交击一响,就算是走过了仪仗。大师姐莫子慧依旧带着论剑殿五人收剑回鞘,飘身跃下了剑台,聚在一起盘膝坐好,只等着看俞和大展神威。

    既然之前云峰真人吩咐过,要俞和为藏经院讨个开chūn的好彩头,所以他也就没下剑台去,可宁青凌竟然也站在剑台上未走。小宁师妹笑盈盈的望着俞和,收起了长剑,却伸手从腰带上抽出了她的那支六孔黄玉笛。

    “俞师兄的剑术道行,青凌在定阳是见识过的,心底里佩服得紧。这次师兄入剑冢修行十八个月,却不知已高深去了何处。青凌虽然才疏学浅,可也想在师兄面前讨教几招。”

    俞和这一听宁青凌竟然邀他试剑,惊愕得合不拢嘴,忙摆手道:“师妹,虽是门内试剑,可也是刀光剑影。师兄我手脚甚是粗浅,万一收势不及,伤到了师妹,那可是场大罪过,此事万万不可!”

    “师兄这话,莫不是看不起青凌么?”宁青凌黛眉微颦,薄嗔一声,“师妹一身艺业,俞师兄还未曾见过,这便笃定了能胜过我掌中的六韵归霞笛?”

    说罢宁青凌轻移莲步,踏了个罡斗,把手中笛子一抛,登时从那六个孔中涌出重重彩霞。一时间天音俱现,众妙纷呈,小宁师妹衣袂翩翩,十根玉指间闪烁着如水波般的仙光,宛如仙宫掌乐女师临凡。

    “原来师妹已修成还丹大功。”俞和一望宁青凌的周身气机,便知到这小宁师妹已然身具还丹一转的道行。他苦练一张脸,伸手把腰间所配的仪式法剑摘下,也不拔剑出鞘,就这么把剑鞘当胸一横,摆了个守势道:“俞和愿领教青凌师妹的高招。”

    “师兄看招!”宁青凌嘴角一弯,那只六韵归霞笛竟好似飞剑一般贯空而至,疾点俞和的面门。

    俞和眼中有层浮光闪动,他也不运剑去拨,等笛子shè到了额前五寸,脚下一错步,使出白骨剑冢中学来的步法,身子平平挪开了一尺,那六韵归霞笛便擦着他的鬓边飞过。

    可宁青凌左手一招,右手纤纤玉指弹动,好似在按捺着无形的笛孔。眼见那六韵归霞笛在俞和脑后一绕,竟发出了如同禽鸟嘶鸣的声音,转朝俞和背心身柱穴撞去。

    这声音在耳畔一绕,俞和登时觉得头昏眼花,脚下虚浮无力,这下一步就有些踏不出去。他猛屏住了一口气,手中长剑朝身后一架,使了个凡俗剑术中的“将军背剑”一式。

    “叮当”的一声,六韵归霞笛正撞在那柄仪式法剑的古铜鱼鳞纹剑鞘上,这剑鞘不过是用凡铜铸炼,仅仅形式花哨悦目而已,被法器挟着真元一击,登时四分五裂,露出里面的桃木剑锋来。

    六韵归霞笛化作一道黄光,拢回了宁青凌的双手之中,玉指轻轻一抹,笛子中便流出了轻灵的乐韵。小师妹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道:“俞师兄却也太过托大了,青凌虽是弱女子,可既然上了剑台,手下却也不容情呢。”

    俞和看了看身后的一地碎铜片和手中的桃木剑,讪讪一笑道:“师妹果然厉害。巧取广芸前辈的音功奇术与罗霄元神御剑法两家之长,融为一炉,师兄可当真要加着小心应对了。还盼师妹莫要下手太重才好。”

    宁青凌灿然一笑,双手一合再分,六韵归霞笛飞旋而出,有丝丝缕缕的仙光云霞在六个笛孔中吞吐流转,那婉转的笛声,忽如百鸟齐鸣,忽如山间秋风,一会儿轻灵欢快,一会儿缠绵如雾。

    俞和知道这音律奇术的厉害,聚气凝神,默念着清净坐忘素心文,脚下倒踩七星,手中一柄三尺桃木剑,好像拨云摘星一般,朝飞来的六韵归霞笛点去。

    俞和这一展开剑势,那口桃木剑就在他掌中若即若离,洒出一片黄濛濛的剑影如山如林,把身周一丈守得风雨不透。任宁青凌祭使的那支六韵归霞笛,好似一只灵巧翻飞的黄鹂鸟,可就是啄不到俞和的身子。

    宁青凌忽伸手在发髻上一拈,便抽出了一根三寸来长赤金发簪,在指尖一转,这金簪子一分为九根金针。

    “天机金针,破炁封元!”宁青凌一抖手,九道细如发丝的金光,直朝俞和胸腹双肩刺去。

    甫瞥见宁青凌金针脱手,俞和便运转剑脊去挡,可这九根金针竟然直接贯透了桃木剑上所附的真元剑罡,洞穿了剑身,依旧朝俞和飞刺,其势亦不见稍弱。

    俞和倒也不忙,低头张嘴,一口胸中真罡喷出,稍阻金针来势,左手当空拂过,那九道金针就被他摄入了掌中。手指轻轻捻转,细长的金针重又变回了一只松纹赤金发钗,俞和轻笑道:“小师妹倒有一手好针线。”

    小宁师妹一跺脚,招手摄回了笛子,轻启朱唇,竟把广芸大家的九霄调给吹了出来。

    起初时,俞和还闭目含笑,抱剑悠然听着,他自顾守定灵台中一丸灼灼xìng光不乱,不被笛声所扰;可等笛声上历三十二天,越攀越高时,他忽然想起这座酉字号剑台边,还坐着论剑殿的五位弟子。

    他是听过广芸大家亲奏全関九霄调的,深知这曲子非同小可,实乃是一道音律奇术仙曲,其中藏着灭散心神的大杀机。俞和也不知宁青凌此时的还丹初境道行,能不能束得住这仙曲之中的摄魂音煞,若cāo持不妥,却误伤到了左近的诸位同门,那可真是惹下了大罪过。

    俞和急忙睁眼四望,就见论剑殿五弟子尽都闭上了眼睛,身子随着曲调摇摇摆摆,登时他心中大骇,脚下猛使力,朝宁青凌纵身而去。

    宁青凌见俞和忽然睁眼疾冲了过来,也不知他是要施展什么手段,情急之下加催真元,那笛声转瞬间拔到高远处,一连九响,声声贯空碎云,正是广芸大家震退洪老道的那一调“真空九龙吟”。

    俞和不懂音功斗法的诀窍,只能将一道真元提到喉头,口发长啸去扰乱笛声。

    宁青凌被俞和猛一嗓子震得有些发懵,茫然撤下笛子,倒退了几步。忽见俞和已站到了她的面前,正把那支松纹赤金发钗,轻轻插回了她的发髻中。

    俞和抬手抚着胸口,一边轻喘了口气,一边紧盯着台下的论剑殿五弟子道:“小师妹,幸亏你手下留情。这九道笛声若再多运半分真元,师兄我定逃不过十rì静修。广芸大家的音律秘术,可当真是厉害得紧。”

    宁青凌见俞和脸上有些发白,额头也有细汗,连忙抢步过来。顾不得女儿家的矜持,她一手搀住了俞和的臂弯,另一手扣住了俞和的寸关尺三脉,口中急道:“俞师兄,你可有哪里不适?青凌一时顽劣胡闹,这九霄调和真空九龙吟,师尊原是说过在我还丹三转未成之前,是不能轻易施展的。青凌可是伤到了师兄?师兄莫要吓我,身子有何不适快讲于我听,青凌身边有养魄安神的灵药甚多,定能保得师兄无恙!”

    俞和笑着摆摆手道:“小师妹,师兄我哪儿有那般柔弱?听个曲子就要身受重伤,你可还没修成那么大的神通呐。更何况我在海南时,陪云峰师尊作客恒鼎园,曾有幸得聆广芸大家亲奏此曲,那时师兄我都没显了丑去,难道今rì还会栽在你这半调子小丫头手上?”

    宁青凌举袖在俞和额头擦了一把,口中嗔道:“师兄还是莫要逞强才好。”

    “师兄我这一头虚汗,是被你这个莽撞丫头给吓的!”俞和板起了脸,“你可当真是胡闹,九霄调这等音律奇术,哪是在门内试剑时能施展的?若是音煞传散,伤了pángbiān观剑的诸位同门,我可看你有多少灵药去给人家一一救治。”

    宁青凌一听俞和这话,登时语塞,急忙往剑台边看去,只见论剑殿五弟子全都盘膝坐在原地,个个双目阖起,面露醺醺之意,似乎还流连在九霄调编织的三十二天仙境中。俞和侧耳细听,这五人呼吸悠长有力,丝毫不显虚浮散乱之相,便知当是无碍的。

    可他还是佯装愠怒道:“还不快去探视各位师兄师姐,就知道在这儿逞能!”

    宁青凌一缩脖子,俏皮的吐了吐舌,飘身跃下剑台去了。

    剑台下面,小宁师妹一一唤醒了论剑殿的诸弟子,可五人尽都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围着宁青凌唧唧喳喳的,还想要再听笛曲,闹的小宁师妹反倒有些应接不暇。

    俞和站在剑台上,自然有不少的内门师兄弟,盼与他这位掌门随侍弟子一较剑术,于是一连斗了七八场。不过其他弟子少有能像宁青凌这样,身具恒鼎园秘传的音律之道和金针秘法,还加以巧思,融进了罗霄剑门的元神御剑术中。而俞和自也不会像与宁青凌斗剑时那般,强压着一身剑术道行不敢施展。

    如此一来,前来酉字号剑台邀剑的弟子,少有能在俞和剑下走过五招的。

    不过这一次chūn分祭酒门内试剑,大家的目光,却并不总落在俞和身上,乙字号剑台和庚字号剑台边,围拢观战的弟子,才是最多。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天罡首,方美人

    乙字号剑台是天罡院弟子镇守的剑台。天罡院不设掌院,其弟子只听命于掌门鉴锋真人和清微院掌院宗华真人的差遣。每隔五年,两位真人就会从罗霄剑门诸院弟子中,遴选所修剑法偏重杀伐之道,tèbié擅长与人斗剑的杰出弟子,成为天罡院的执事弟子。一旦罗霄剑门要与别门修士斗法厮杀时,两位真人一道法旨,天罡执事弟子便会奉命仗剑出山。

    斗剑杀伐之事有大凶险,故而天罡院弟子本就不多,而且修真界也远没有凡人看来那么平静逍遥 ”“ 。每一年chūn分祭酒时,其余诸院弟子大都能按时回归山门,凑个济济一堂,唯独天罡院总是没几个弟子回山观礼,大都在外征伐未归,甚至下落不明。

    恰好这一年chūn分祭酒内门斗剑,却有一位天罡院的执事弟子回了山来。而且这位还不是普通的天罡院弟子,他身居院中首席执事,曾经是掌门鉴锋真人的亲传大弟子,后来鉴锋真人继任罗霄掌门,诸事缠身,无暇授业,此人又随着宗华真人修行了十五年,一身剑术得两位真人的亲传,被选入天罡院十一年来,死在他剑下的旁门修士,数也数不清。

    此人复姓夏侯,单名一个沧字,凡十九代弟子见了他,不论院属,都须唤他一声大师兄。曾有弟子说这位十九代大师兄,已有了与十七代真人宿老们一较高下的剑术道行。

    天罡院今年只回来了夏侯沧一人,因此照门内试剑的规矩,他只好一人一剑镇守乙字号剑台。有天罡院首席执事守台,不知多少新晋弟子想亲睹这位十九代大师兄的风采,也好趁机自我表现一番,于是乙字号剑台下密密匝匝的挤满了人,上台来邀夏侯沧试剑的剑门弟子络绎不绝。

    但这夏侯沧似乎并不愿在剑台上久站,每次一场斗完,他都抬步想跳下剑台去,奈何yù与他对剑一试的弟子实在太多,且个个急切,先一人才落败下台,自有下一位弟子飞身上来,把夏侯沧刚抬起的脚步,又生生堵了回去。

    不过夏侯沧的一身艺业,的确不负其盛名。斗了十几场,没有一个人能在他剑下撑过十五招,而且人人都看得出,夏侯沧并未使出真功。每场斗剑他从头到尾全没攻过一招,都是守势。只等对方力道偏差,收势不及时,他就伸掌借力一推,将对方送下剑台。

    眼看夏侯沧反掌将一位身高七尺的壮汉引得好似陀螺转,旋过十几圈,径自跌落下了剑台。他脸上露出苦笑,双手抱拳团团一揖,似乎想说点什么推脱的言辞。可口才张开,台下有一人,在震天介的欢呼声中纵身而起,抱剑落在夏侯沧面前。

    这人矮胖身材,圆脸堆肉,神sè颇有些倨傲,但见了夏侯沧,他还是笑着抱拳一礼道:“你我已有八年未曾一试,故而我这一场,大师兄还需接下。”

    俞和认得此人乃是纯阳院的首席弟子,叫做李毅。第一年门内试剑时,钟声刚响,他就与一位同院弟子上剑台去,毫无花哨的对拼了一剑一掌。据说两人本有些不快,可对完这一剑一掌之后相视大笑,尽释前嫌。

    纯阳院首席试剑天罡院首席,这可是值得一看的大斗剑,俞和望了望,似乎没人要来酉字号剑台的样子,便想挤到乙字号剑台边上去观战。

    可另一座庚字号剑台边,又传来了丝毫不弱于乙字号剑台的欢呼声。

    庚字号剑台,是离冰真人司掌的守正院弟子镇守的剑台。往年门内试剑,守正院的剑台总是冷冷清清,几乎没人前去邀剑。因为守正院的弟子有一半多是年长的女修,在门中总理诸般勤杂内务,大多行巡查弟子风纪之事,cāo办法事礼仪等等,不擅斗剑。而且掌院离冰真人虽也是位女修,但却特立独行,不但xìng格泼辣,而且剑术道行在十七代真人宿老中,也是翘楚之属,故而没哪个低辈的弟子,赶去鲁莽冒犯守正院。

    今年守正院却成了一众弟子目光的焦点,大有与乙字号剑台一别风头的架势。

    就见庚字号剑台上,俏生生的立了一位浑似九天玄女般的女修。她外罩着罗霄剑门弟子的云纹法服青氅,身上裹着一袭七彩雨丝锦霓裳羽衣,头戴披霞挂珠钗,一双凝玉莲藕般的小臂上,仿佛胧起一重洁白莹润的光晕,十根纤细如葱的玉指间,绕着一条五sè变幻的长绦。这女修一对修长笔直小腿,在羽衣裙摆下若隐若现,有团团霞云自她足下升起,盘着她的身子翩翩飞旋。

    在这女修的身边,浮着一口青竹鞘的二尺长剑。就看她翻转皓腕,手中彩绦在剑柄上一绕一扯,便有道夺目的金sè剑光,从剑鞘中飞出。那长长的彩绦仿佛是她手臂的延伸,cāo持着剑光一旋,便把对面一位男修手中的长剑打落。

    这女修玉指轻轻一勾,剑光转回,投入她身边的剑鞘之中。她冲着对面的男修莞尔一笑道:“师兄,承让了。”

    可男修竟浑不知自己已然落败,既不去捡拾法剑,也不拱手行礼,就那么痴痴的看着对面的女子,脸上红得好似火烧霞。

    台下围观的众人,一齐发出轰然大笑。那男修这才醒悟,满脸尴尬的摄回法剑,匆匆一抱拳,便跳下剑台去。人落了地,忍不住又转回头,朝剑台上望了好一会儿。

    俞和看这位女修,那相貌的确生得倾国倾城。在与他称得上熟识的几位女修当中,寒碧峰玉露苑的薛千容、自家小师妹宁青凌,加上远在青州海外的陆晓溪,都算是一等一的标致美人。虽然这三位女子中,薛千容宛如大家闺秀,颇有长姊的风仪;宁青凌清水出芙蓉,是个古灵jīng怪的可爱少女;陆晓溪柔柔弱弱,好似山间含苞待放的梨花。三人各有迥然不同的气质,却都是能让人赏心悦目的美丽女子。

    但庚字号剑台上的这位女修,却不得不让俞和承认,她的美丽比薛千容、宁青凌和陆晓溪都要更胜一筹。在这位女修身上,几乎找不到什么瑕疵,一张瓜子脸宛如皓月,两道青黛蛾眉微弯,长长的睫毛下面,那双眼睛似乎如澄澈的深潭,顾盼之间使人迷醉,小巧的琼鼻,加上始终带着浅浅笑意的嘴,看得俞和亦有些呼吸急促。

    若硬要拿这女修来比,恐怕唯有豆蔻年华的广芸大家,可堪与她争艳。

    于是俞和也不顾去看乙字号剑台上的纯阳院首席大战天罡院首席了,他脚下不由自主的,朝庚字号剑台走去。

    “师兄回魂!”宁青凌撅着嘴,拿手指用力戳着俞和的背脊。

    “师妹,何事?”俞和一怔,回头问道。

    “俞师兄,口水莫要流到地上了!”宁青凌扁嘴皱眉,奚落道,“看到人家守正院的方师妹,就好似魂儿都飞过去了一般。你那小溪妹子,可要哭干眼泪了。”

    “方师妹?我怎么从未见过她?”

    “是啊,幸好她入门的时候,师兄正在剑冢闭关修行。不然被师兄瞅见了,夜夜去人家方师妹小院门口摆花儿的,只怕就要多一位俞师兄了吧。”

    俞和错愕的挑了挑眉,伸手摸着自己的鼻子道:“夜夜有人去她门前摆花儿么,她何时入门的?看这身艺业,也是带艺投师的吧。”

    “何止是摆花,这位方家怡方师妹,自打入门的第一天,就把门中一多半师兄师弟的魂儿给牵走了。听说不知多少人对她一见倾心,从此rì思夜念。甚至还有人为她拔剑相斗,结果让离冰师伯捉住,罚了他们去北山面壁思过一年。”宁青凌颇为不忿的瞥了一眼庚字号剑台,“她的确是带艺投师,听说是从终南道宗这等九州仙道大派出来的,一入门就被鉴锋掌门和宗华师伯垂青。听说等离冰师伯闭关参玄之后,便内定让她接掌守正院呢。方师妹若是入主守正院,我倒不知还有多少位师兄弟能‘守正’。”

    俞和嘿嘿一笑,“听小师妹这话,你与那位守正院的方师妹,似乎有些过节?”

    “哼。”宁青凌撇过脸去,“我怎么够得上跟人家方师妹过节?人家现在可以鉴锋掌门与宗华师伯眼中的明珠,青凌在这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弱女子,哪里冒犯得起?”

    俞和笑个不停,宁青凌赌气一跺脚,便远远的走开了。

    庚字号剑台上,那位貌若天仙的方师妹,又连胜了两场,不过看上台来的师兄师弟们,尽都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手中长剑全是摇摇摆摆的虚浮无力,似乎能败在方师妹剑下,博得佳人一笑,那是场绝大的荣幸。

    而乙字号剑台上,夏侯沧和李毅两位首席执事弟子,jīng彩纷呈的打了差不多有五十个来回,最后还是李毅输了一招,被夏侯沧一剑撩去了头巾。两人寒暄了一句,一齐跃下了剑台。

    zhōng yāng剑气凌云台上,宗华真人忽站起身来,招手宏声唤道:“夏侯、俞和、家仪,你们三人速来zhōng yāng台上。今rì我罗霄门中少辈英杰难得齐聚,门内试剑一展身手。掌门师兄与我老怀大慰,我俩看你们斗得尽兴,技痒得紧,你们三人过来,陪掌门师兄与我走上几招吧!”

    听见宗华真人召唤,俞和自然急朝zhōng yāng剑气凌云台去。他与天罡院首席夏侯沧、守正院方家怡三人一踏上剑气凌云台,登时场中鸦雀无声,所有剑门弟子的目光,尽都集结在他们三人的身上。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三人行,斗两仪

    清微院掌院宗华真人亲自开口邀约,而且还是掌门鉴锋真人与宗华真人联手出战,这可真是莫大的荣耀。 wWW..俞和站到zhōng yāng剑气凌云台上,面前是十来位笑盈盈的门中宿老,身后是几百屏息凝神目光灼灼的同门师兄弟,他不免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天罡院首席弟子夏侯沧倒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就看他扶冠整袍上了剑气凌云台,先是对着诸位门中宿老们一揖到地,恭声向鉴锋掌门和宗华真人问了安,又转回身,对着台下的同门团团抱拳一笑,顿时博得了一片叫好声 ”“ 。

    俞和也学着夏侯沧的模样,对台上师长和台下同门各行过了礼,可却只有藏经院的几位师兄师妹,发出了稀稀拉拉的回应声。

    不过当守正院的那位方家仪师妹,轻移莲步上了剑气凌云台,侧身对着台下裣衽一笑时,那一众弟子的喝彩声与鼓掌声,更比送给十九代大师兄夏侯沧的,要响亮了数倍。

    按说以夏侯沧那出类拔萃的剑术道行,得蒙宿老真人一辈师长亲邀试剑,也没什么稀奇的。俞和自忖一身真元深厚,加上在白骨剑冢中初窥门径的读剑之术,与宿老真人放手一战,也不至于太过狼狈。可这位方家怡师妹,虽然生得极美,但望其气相,也就是还丹初境,堪堪与大师姐莫子慧、二师兄易欢和小师妹宁青凌不相上下。

    不过听说这方师妹也是带艺投师,而且出身于号称“九州第一福地”的终南道宗,那宗门传承上清正宗玉晨道统,以“上清紫真章”、“玉炉丹法”、“太乙金光十八禁”等种种仙家无上宝术名震九州道门。想来这位方师妹被鉴锋掌门与宗华真人如此看中,恐怕定是身负终南奇术。

    夏侯沧听那山呼海啸一般的叫好声,脸上一抽,露出个尴尬的笑容来。

    俞和这才细细打量这位在内门弟子中声名赫赫的十九代大师兄。只看那夏侯沧,身材并不高大,但显得颇为健硕。虽入门修行了几十年,但从貌相看起来,也就比俞和稍年长了七八岁的模样。他一张脸生得很普通,是那种混进人群就再难以辨认出来的面孔,宽阔而略显黝黑的脸盘上,能让人能留下些许印象的,就是那一对细小的眼眸和薄且无血sè的嘴唇。

    身上穿着一套湖蓝竹纹丝麻道袍,两袖口以蟒皮环扣扎起,腰间虽然没有配剑,但一看他双眼角处偶尔溢出的寒芒,就能察觉到有一股森严的剑意隐而不发。

    俞和自然不敢失礼,对夏侯沧拢手一揖道:“末学弟子俞和,见过夏侯大师兄。”

    那夏侯沧似笑似不笑的扯了扯嘴角,举手还礼道:“俞师弟天资绝伦,愚兄远行在外,亦听得师弟大名如雷贯耳。今rì一见,师弟果然有一派宗师的气相。”

    夏侯沧这番夸赞,可实在有些言过其实,俞和脸上一窘,赶忙谦道:“师弟修行时rì尚浅,剑术粗浅的紧,还盼师兄不吝指点。”

    “愚兄剑走偏锋,剑意中杀伐之气太重,若说指点剑术,只怕非是名师。闲话慢说,还是先与掌门师尊与掌院师尊试过一场再谈。师弟当须竭尽全力,莫叫诸位师长看轻了我十九代剑门传人。”

    夏侯沧把话说完,便不看俞和,背脊挺直得好似标枪,双手各掐剑诀,目注前方。

    那守正院的方师妹娉娉婷婷的走了过来,对着夏侯沧与俞和欠身一福道:“家仪见过两位师兄。”

    俞和有点不敢拿正眼去看这位方师妹的眸子,他压低了目光,望着人家雪堆似的下巴,拱手道:“方师妹好。”

    夏侯沧转头看了一眼方家怡,嘴角扯了扯,只略微点头算是还礼。

    那位方师妹倒毫不在意夏侯沧的冷淡,掩口一笑,脚下挪了半步,站到了俞和身侧。三人隐隐结成了一个三角形的锋矢阵型。俞和一看,天罡院夏侯沧在自己左侧身后一步,守正院方家怡在自己右侧身后一步,恰好把他摆在了正对鉴锋掌门与宗华真人的当中要冲位置上。

    对面的掌门鉴锋真人和清微院掌院宗华真人,各倒提着一口长剑,并肩站到了三人对面二丈外。就听见宗华真人道:“你三人乃是我罗霄剑门第十九代弟子中的翘楚人物,将来必是门中栋梁。此番试剑毋需留手,当让我们看看门中的年轻一辈,究竟修得了何等成就,放胆进招吧!”

    三人一拱手,各亮出了法剑来。

    俞和自是收起了那柄桃木剑。左手剑诀一引,白莲赤鸢齐出,化作两道七尺剑光,绕身飞旋不休,右掌中擎一口破甲剑,剑锋上有道白茫茫的先天金炁吞吞吐吐。

    夏侯沧双手掌心相对,一上一下相隔三寸交叠在胸前,在他双掌之间,有道青白sè的剑影忽隐忽现。俞和偷眼一望,便知这夏侯沧定也在白骨剑冢中修行过。他掌中所显出来的青白sè剑气,正是甬道尽头石碑上所刻的“太玄典”,其中第十八到第二十二行文字所述的“太玄无形剑炁”。

    这种剑炁的修炼法门,俞和自然是熟记于心,只是尚无暇参研。“太玄无形剑炁”一旦炼成,施展起来无形无影,能于人毫无防备之下,一剑破之,实是一道杀伐大术。

    再看守正院的那位方师妹,右手做剑指,引着一口二尺狭锋金剑上下翻飞。左手好似在演算天机易数一般,不住的变幻指诀,每一道指诀打出,便从她的兰花玉指间流出一片金光,在虚空中交织成一尺多长的玄奥符箓。

    三人各亮出了架势,俞和既身居当中要冲之位,自然是要率先发招。他一推手中的破甲剑,平平一式仙人指路刺出,这虽是凡俗剑法中最粗浅的一招,但以元神御剑术施展出来,却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妙。

    这挺剑一刺,自然依着“剑九法”的中“刺法”的要诀,更暗合了识海幻境中舞剑少年那近乎于道的势子。剑意是偷师于石虎巷小院中,章炎真人试剑俞和时所发的,那种以一剑穷究万千变化,“化繁入简”的剑道意境。而剑上的剑气,则是按照“太玄典”第二十八行所述的五行剑气秘法,取一道先天西方庚辛金炁贯入剑锋,凝在剑尖锋芒二寸处,能使寻常法剑锐如仙兵,可点破万物。

    因此俞和这一剑刺出,虽看似平平无奇,可其剑势、剑意、剑气三者,无一不是上上的法门,鉴锋真人与宗华真人看得真切,齐赞了一声:“好剑法!”

    两位真人一同修习剑术数百年,心中早有灵犀。脚底各自一错步,同时运剑刺出。

    鉴锋真人剑演浩瀚天云,其剑势渺渺冥冥。而宗华真人剑演大地苍莽,其剑势浑厚凝沉。两口剑一乾一坤,分作两仪之相,飞出两道浩然剑光如天地磨盘一碾,任俞和一剑中暗藏千变万化,只以乾坤大力悍然破之。

    不过鉴锋真人与宗华真人剑势既起,俞和自然就运起了读剑之术,双目灼灼放光,把两位真人的挥剑路数尽都看在眼里。两仪剑阵中,乾坤yīn阳坎离互生互补,但也并不是全无破绽,加上俞和在那石碑上的“太玄典”中,读过罗霄两仪剑的真义,当下深吸口气,双掌一翻,三剑齐出。

    赤鸢剑举火烧天,迎向鉴锋真人的乾剑,白莲剑势大力沉,镇压宗华真人的坤剑,破甲剑依旧是当胸一刺而出。

    金铁之声大作,俞和只觉得反震回来的力道好似三道惊涛,沿着双臂逆行而上,直拍在胸口处。幸好二位真人本就是考较剑术,力道运使的柔和,不然道行境界还得太远,单这反震之力,就能将俞和震得五脏破裂。

    俞和只觉得脚下站不住,身子后倾,踉跄着倒退了两步,才勉强卸去了传过来的庞然巨力。夏侯沧身形闪动,抢上半步,右手一点,斜刺里飞出一道无形剑炁,拦住了两位真人的法剑。

    方家怡身子飘飘如仙,浑似一片柳絮般,浮起三尺。素手挥动,将一道符箓拍入那口二尺长的金sè法剑,法剑化作一团淡淡的金芒,朝宗华真人的shè去。

    两位真人嘴角含笑,各把一口长剑展开,彼此剑势相辅相成,幻现出十丈方圆的一道太极两仪剑轮。两仪剑气一搅,那夏侯沧的太玄无形剑炁便无功而返,方家怡的金剑也打着旋儿抛飞了出去。

    俞和略一调息,三口飞剑齐鸣,各出奇招,再入战团。夏侯沧两手指指点点,太玄无形剑炁分化出七七四十九道,结成大天罡无形剑炁阵,对两人真人的太极剑轮来回倾轧。方家怡却不上前,退在俞和与夏侯沧身后一丈远,一会儿飞出一剑,一会儿打出一道符箓,她看起来倒成了这场斗剑的陪衬角sè。

    鉴锋掌门与宗华真人,即是存心试试十九代弟子的剑术道行,那便未出杀招,只是仗着一道可攻可守的太极两仪剑轮,朝三人一步一步的逼迫过来。

    台上的门中宿老和台下的弟子们,尽都屏息凝神,看着这一场jīng彩的门中两代大比剑,每个人都暗暗为夏侯沧、俞和与方家怡三人捏了一把汗。虽然明知他们定然是斗不过两位真人,但却全盼着这斗剑能多演上几十招才好。

    尤其是宁青凌,两只粉拳紧紧的攥着,时不时下意识的猛挥动几下,好似恨不得把自己的气力借给俞和去使。而且小宁师妹望那天罡院夏侯沧和守正院方家怡时,眼中多有不屑之sè。

    台上电光火石般的斗过百招,也就是堪堪半炷香光景。这时任谁都看得出来,那太极两仪剑轮之威,倒是一多半是靠俞和一人三剑抵住的。

    其实俞和心中更是雪亮。斗到二十来招,他就发现那位十九代大师兄夏侯沧开始的收敛起了剑势,那七七四十九道太玄无形剑炁,大都拢回夏侯沧身边做守势,仅剩下四五道剑炁,还在与太极两仪剑轮周旋。

    有时候夏侯沧明明已然接实了招数,可他只是轻轻一挡,就立即撤回了剑炁,还需俞和分神再作招架。而且夏侯沧的大天罡无形剑炁阵,起初还算攻守有据,等到了四十多招后,完全是徒具其形。俞和尚且会抽空攻出一式,夏侯沧却绝不再出一式进招,全是在守御抵抗。

    至于方家怡,旁观的人都已能看得出来,她的道行同俞和与夏侯沧还相差甚远,在这场斗剑中,基本插不上手。她的一手符箓法术虽然炫丽惹眼,但在剑气恢弘的太极两仪剑轮前,根本没什么效用。有时两位真人朝她轻轻点出一剑,这位方师妹便立时花容失sè,凝神疾避,幸好夏侯沧颇有大师兄风范的,三番五次出剑相救。但台下的年轻弟子们,依旧为这位天生尤物的小师妹送上起伏不断的惊呼声。

    俞和三口飞剑呼啸纵横,打到百招之后,他反倒是镇定下来。剑上妙招层出不穷,大有一股尽舒胸中剑意的快感,两位真人也有意引着他将剑术发挥到淋漓尽致,两口长剑缠着俞和连连进招。

    血气方刚的少年剑客,斗到酣畅处发声长啸,白莲赤鸢双剑合璧,木火相生,幻现出数十丈一条剑气虬龙,在破甲剑的指引下,朝太极两仪剑轮连连撞击。

    相比俞和这边气势冲霄,十九代大师兄夏侯沧倒彻底成了配角,那太玄无形剑炁好像软弱无力的柳枝,随着剑势大cháo飘摇不定。

    转眼间二百招斗过,俞和额头也见了汗,衣袍鼓胀如球,显然把一身真元运使到了极处。三道剑光忽拧成一股,对准了太极两仪剑轮zhōng yāng突刺。

    鉴锋掌门与宗华真人齐声长笑,就看各有一道夺目的剑光,从他们手中升起。两位居然同时以身合剑,朝俞和的剑光迎来。

    金铁交击之声,好似悠长的龙吟。

    鉴锋真人左手抓着白莲剑,宗华真人抓着赤鸢剑,破甲剑斜插在俞和脚下,三口飞剑震颤不休,剑鸣延绵不绝。

    “好剑术,我罗霄果然后继有人!”鉴锋真人大笑着道:“十九代内门弟子夏侯沧、俞和上前,接我掌门法旨!”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入天罡,佳人赞

    当着台下数百弟子的面,罗霄掌门剑锋真人宣布,从今rì起,俞和录为天罡院次席执事弟子,授业恩师虽还是藏经院掌院云峰真人,但既然成了天罡院的弟子,鉴锋真人与宗华真人也将亲自调教俞和。欢迎来到阅读 ..

    这一道掌门法旨,明面上是对俞和大加肯定,一副要委以重任的样子。可背后的一重意思,鉴锋真人虽没有明说,熟悉剑门科仪的弟子也都明白,乃是卸去了俞和掌门随侍弟子的名分 ”“ 。

    俞和叩拜谢过了鉴锋掌门,偷眼看了看云峰真人,却见自家师尊面上一片淡然。身后zhōng yāng剑台下的弟子们之间,隐约传来了一片悉悉索索的议论声,可人多口杂,也听不真切。

    对夏侯沧和方家怡,倒也没什么职事任免,鉴锋掌门除了命夏侯沧尽心提点俞和之外,就只是毫不吝惜言辞的将三人赞扬了一通。不过掌门真人一惯言行持重,平rì里极少夸扬门中弟子,于是这番洋洋洒洒的赞许之辞,也让台下的一众同门好生羡慕。

    三人等鉴锋掌门说完,一齐俯身再拜过之后,便下台各回院属去了。俞和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随着夏侯沧去天罡院的乙字号剑台,还是回藏经院的酉字号剑台,远远望见小师妹宁青凌正投来殷殷的目光,于是便还是朝酉字号剑台去了。

    三人这下了zhōng yāng剑气凌云台,剑坪上便又回复了热闹喧嚣的情形。亦有弟子跃上zhōng yāng剑台去邀剑师长,不过比起之前十九代三大杰出弟子比剑两大真人的那场斗剑,已如鸡肋。

    试剑之后的晚宴,依旧是觥筹交错。这时的俞和,可不再是刚入门的雏子,如今已老成了许多。他与论剑殿诸弟子坐成一桌,手里捏着一盏水酒,有一口没一口的细细抿着。双眼笑眯眯的,望着小宁师妹面罩酡红,好像穿花燕子一般,在周围诸桌间绕来绕去,一盏一盏的水酒喝下,小姑娘的眼神越来越迷离。

    又坐了一会儿,忽听见宗华真人唤他:“俞和,还不过来给诸位师长敬酒,扭扭捏捏畏畏缩缩的,作何女子姿态?”

    俞和一咧嘴,赶忙站起来,拎起一坛子水酒,就朝主桌走去。

    云峰真人紧挨着宗华真人坐,看俞和过来,竟朝边上挪了一个位置,笑嘻嘻的伸出手,把俞和按在了他与宗华真人之间的座位上。

    俞和一看,天罡院的夏侯沧正端着酒盏,陪着一副恭顺殷勤的笑脸,挨个与主桌上的师长们对饮。守正院的方家怡居然坐在鉴锋掌门与宗华真人中间的位置上,严刚真人才劝这位方师妹喝了一盏,那张绝美的面庞上,cháo红艳丽得好似晚霞,一对眸子几乎能滴出水来。

    云峰真人扣住俞和的双手,硬给他满满的倒了一盏。先去敬邻座的宗华真人,可宗华真人居然是用一个硕大的古瓷海碗在喝酒,那一碗倒满,足能有半斤多酒水。宗华真人豪气干云的仰头喝干了海碗中的美酒,取桌上专供师长宿老们饮用的上好灵酒,给俞和连补了两盏,盯着俞和喝到涓滴不剩,这才哈哈大笑。

    这主桌上的一轮敬酒,俞和觉得真比斗剑还要凶险。一圈儿几十位宿老师长敬完,他已是头重脚轻,眼前都朦胧了起来。云峰真人与宗华真人都已不知被拖到那桌去豪饮了,主桌上人已不多。俞和坐在云峰真人让给他的座位上,手捧着额头,喘了一会儿,暗暗运功炼化了些酒气。忽觉有人转来目光,抬头一看,却是守正院的那位方师妹。

    “俞师兄,师妹还未与你饮过酒,不知师兄能否赏脸?”

    这位方师妹似乎已喝了不少,她眼中胧着一层迷离的烟霞,讲话时的语调都有些拖沓。纤纤玉手透着一层旖旎的粉红sè,掌心托着小小的一盏酒,朝俞和致意邀饮。

    佳人劝酒,俞和自然不好推搪,脸上被方家怡的目光撩得微红,急忙举盏一饮而尽。

    那方师妹举袖掩口,仪态万方的喝了。接着竟把半边身子都倾过来,一张嫣红的俏脸,凑近到俞和耳边,吹气如兰的道:“俞师兄,我可是听宗华师伯与诸位师姐说了,你当是扬州年轻一辈中的顶尖人物。可惜师妹拜入山门时,你正在闭关,如今一睹侠姿,果然是好一位少年英杰剑仙呢。白rì里试剑,全靠俞师兄大展神威,才博得掌门真人的赞誉。听宗华师伯方才说起,他看俞师兄,便恍如是看他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那方师妹发梢间散出的醉人馨香,撩得俞和胸口砰砰直跳,他故作镇定的淡然一笑,却不敢转头去看方家怡,只好像在把玩手中的酒盏,口中谦道:“俞和修行rì浅,剑术粗陋得紧,就是有一把子浑楞气力而已,若不是两位真人手下留着情面,早就被他们一剑挑下了台去。师伯这番赞誉可当真是说过了,听说宗华师伯当年年少时意气风发,一人一剑讨伐扬州魔修。在杜公山与魔道高手生死决战,只一道剑光挥出,整座千仞山崖都被他劈成了两截,吓得魔道高手落荒而逃,杜公山也从此多了一道平顶山的奇景,可想那是何等的威风!俞和这点米粒之光,岂敢与师伯那如rì中天之威名相提并论。”

    “宗华师伯自然是位大英雄大豪杰,师妹我以前远在终南山,都曾听说过他的侠名。”方家怡的眼睛,直直的望着俞和青涩的脸庞,那仿佛有温度的目光,令俞和觉得脸上一片酥麻,好似有根无形的羽毛扫来扫去。

    “可是在家仪看来,以宗华师伯的阅历眼光,既如此推崇俞师兄,必有其道理。师兄也莫要太谦了,能得宗华师伯看重,将来前程似锦,原是天大的好事。更何况,师妹看俞师兄今rì试剑大展威风,确也是当得起宗华师伯此一番夸赞的。”

    俞和被方家怡说的也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心道:难怪方师妹一入门就被鉴锋真人和宗华真人喜爱,她出身名门,修习过上清正宗道法,人长得如仙女下凡一般,而且这嘴巴,还很是会讲话讨喜。

    他不敢正眼与人家对望,直着脖子,两眼紧盯着手里的酒盏,似乎不在那上面找出一道裂缝,就决不干休一般。俞和心中正琢磨着,究竟说点什么,才能把话题从自己身上扯开了去。

    正尴尬着,云峰真人不知从哪儿转了出来,挟着满身酒气,一把揽住了俞和的肩头。师尊现身解围,俞和心里大喜,可表面上还得装出错愕的样子,手脚乱忙的站起身来,搀住了云峰真人问道:“师尊,多饮伤身,可需弟子扶您回去歇息?”

    “什么歇息!”云峰真人把眼一瞪,“镇国子那厮,仗着他纯阳院人多,要与为师斗酒。你速速来替我助阵。”

    俞和半推半就,随着云峰真人朝喧哗处而去,走了几步,他忽回头一望,见方家怡依旧扶额半倚在桌边。俞和起初时觉得,同这位方师妹说话好生不自在,可等自己借故走开了,又觉得心底里有那么一点点遗憾。

    到了纯阳院这边,就看宗华真人和纯阳院掌院镇国真人对面而站,两人正举着酒坛子痛饮。纯阳院弟子们一看云峰真人与俞和走近,纷纷大笑着举起酒坛酒盏,就迎了上来。

    俞和今天门内试剑是出了风头的。掌门真人钦点的天罡院次席执事弟子,意思就是剑门第十九代弟子中的第二人。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俞和面对太极两仪剑轮时,所展现出来的一身剑术道行,真未必就比夏侯沧差了去。

    于是众弟子便借着恭贺俞和入天罡院为由头,一群人提着酒坛子围拢了来,俞和手里的酒盏总也不空。又是不知多少美酒灌下肚去,他觉得脚底下已有些站不稳。这时,忽然有人从外面分开了人群,一把扯住了俞和的袖子。

    “俞师兄,师妹敬你一坛。”

    周围的众弟子闻声一望,过来敬酒的人,竟是藏经院的小师妹宁青凌。小姑娘喝得满脸通红,身子摇摇晃晃的,可两手里都拎着一个能装下一斤半美酒的陶泥坛子。

    “真是一坛?”周围的男弟子都有些吃惊。

    就见宁青凌翻手提起其中一坛酒,推到了俞和的胸前,“怎么样,俞师兄,你敢不敢跟师妹我喝一坛?”

    俞和呆呆的接住了酒坛子,可忽然发现宁青凌那一对迷蒙的眼中,忽闪过一丝狡黠调皮的光,小宁师妹对着俞和眨了眨眼睛,自举起一坛酒道:“师兄为上,师妹先干为敬!”

    在一众男弟子的轰然叫好声中,宁青凌咕咚咚的喝干了一整坛子酒,她很豪气的甩开空酒坛,两手叉腰,挑衅的看着俞和。

    俞和怎会不明白,这酒里肯定被宁青凌作好了手脚!十有仈jiǔ又掺入了在定阳皇宫大宴时用过那味“千杯不倒”药散。

    “师妹敬酒,岂能不喝。”俞和一笑,亦是仰头喝干。

    宁青凌看了看纯阳殿的一干弟子,对俞和道:“师兄,师妹不胜酒力,先回去歇息了。这么多师兄当面,你可千万莫要坠了藏经院的威风。”

    言罢小姑娘转回身,一脚深一脚浅的就这么走了。

    服过了宁青凌的药散,俞和再不怕那区区酒水了,这一轮豪迈痛饮,直喝得纯阳院弟子人仰马翻。

    直到快亥时末,人们这才渐渐散去。俞和刚想起身离席,回东峰小院去洗漱,忽觉有人伸掌按住了他的肩头。扬脸一看,原来是宗华真人。

    “俞和,随我去清微殿。”

第一百四十九章 西南行,凶险伏

    跟着宗华真人一进清微院主殿,俞和环视在座的诸人,颇有点吃惊。

    居中的几张太师椅上,端坐的是罗霄掌门鉴锋真人、藏经院掌院云峰真人和守正院掌院离冰真人,而天罡院的首席执事弟子夏侯沧,则毕恭毕敬的垂首侍立着一边。

    俞和之所以感到讶异,是因为面前的鉴锋掌门和云峰真人。

    方才不久的剑门夜宴上,他们两人明明已喝得发髻披散,衣衫凌乱,一副酩酊大醉放浪形骸的模样 ”“ 。可这时突然正襟危坐在清微院主殿中,手里各捧着一杯热茶,神情肃穆,这情形让俞和颇觉得有点转变得太快。

    倒是夏侯沧敬完主桌师长后,就再没见了人,估计匆匆觅地避酒去了。

    云峰真人看俞和怔怔的望着他,自然知道俞和心中的疑惑,轻轻一笑,扬手抛出了一丸绿sè的丹药,“若青凌那药粉还解不掉酒气,便服下此药,百息之内就可散尽酒毒,神智尽明。唤你来此,原是有门中紧要的事情,你可莫要糊涂轻慢。”

    俞和接过药丸,囫囵吞下。肚子里有道清凉气一转,浑身大汗淋漓。

    就看宗华真人拿热茶漱了漱口,满脸的酒气便消散得干干净净。他看着俞和与夏侯沧道:“此次唤你们来,是要你们两人远赴西南交州滇地,为我罗霄剑门在西南开辟一处别院。除此之外,交州澄江府左近,有处大湖名唤罗伽,现名抚仙湖,相传此湖水下诸般怪异,极深处藏有一座上古神仙洞府。最近抚仙湖中显出异相,有易术大家推算,不久后便到了湖底仙府开启的时机。你们此去,当在仙府开启时,为我罗霄争一份机缘回来。”

    俞和听了宗华真人这话,心中咯噔一翻,他没想到才从白骨剑冢出关,还来不及参研那“太玄典”石碑上的玄奇剑法,门中就又来了差遣。而且这次竟是要去西南极远的交州滇地,从扬州到交州,快有五千多里路途。

    他曾听得贩运茶货的行商说起,西南之地既有终年积雪不化的入云高山,又有遍布奇花异草诡毒虫蛊的暗泽之地,供奉妖魔为神的土著部族纷杂,多的是神异古怪之事。而他自己亦亲眼目睹过南海海外净阙岛岛主华翔真人施展毒术神通,听符津真人说起,华翔真人出身西南魔宗大派养毒教,曾经是名震西南地界的一代魔枭,号“毋阎魔君”。在恒鼎园之上的那场斗法中,华翔真人举手之间,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黑甲修士化成剧毒傀儡,反扑血手修士方十七。那诡异可怖的情形,让俞和至今想起,犹觉得心胆发寒。

    此去西南,莫非就要面对魔宗养毒教的高手了么?

    俞和在一边翻转着念头,脸上忽青忽白,但夏侯沧却似乎早就知道了此事内情。他不慌不忙的朝鉴锋掌门和宗华真人一揖道:“掌门真人、掌院真人,西南别院一事非同小可,弟子能担此门中大任,本是惶恐。不过此行有俞师弟同行助力,令弟子心中泰定。以俞师弟之能,想必能马到成功。”

    鉴锋真人闻言,脸上浮起喜sè,举手一拍茶案道:“好!夏侯你行事一向稳妥,既有能此信心,我与宗华师弟甚感宽慰。此去西南,若需一应援助,但以玉符传信宗华师弟和离冰师妹,我罗霄上下,自有倾力助你成事。你俩功成回山之rì,便是我大开镇山灵宝阁,重赏你二人之时!”

    “多谢掌门真人。”夏侯沧一面拜谢鉴锋真人,一面朝俞和暗施了个眼sè,俞和连忙随着他一起拜谢。

    “夏侯是去过西南的,对那边的诸般情况,当算熟悉。云峰师弟还须将剑门西南别院与那抚仙湖之事,讲于俞和知悉,免得他行而不知所措。”宗华真人沉声道,“仙府不开,诸方不动。等那水底仙府开启时,西南诸派各争机缘,其中凶险难测,只怕未必能如我们所料的那般顺遂。凡事谋定而后动,切不可鲁莽逞强。须知此行出山,你们俩就代表了罗霄一门,不可让人看轻了。”

    宗华真人这番话,乃是望着俞和说的,云峰真人点点头道:“师弟自会细细与他分说。”

    “到了滇地,你两人当互相护持,凡事皆需商议妥当再行。你夏侯师兄久在门外行走,xìng子也沉稳内敛,俞和你应多多听他提点。”

    “弟子知道。”俞和点头应诺。

    鉴锋掌门摆手道:“时辰已晚,西南之事既定,便就此散了吧。扬州到西南数千里遥遥,你们收拾停当,明rì午斋之后,便启程上路。”

    殿中诸人闻言,纷纷起身告辞。云峰真人自带着俞和去了藏经院。

    “师尊,这西南之事?”

    “稍待我自会与你细说,你且将这些物事收好了,到了那边,以备不时之需。”云峰真人一摆手,取出了个小小的清漆木箱,递给俞和。

    俞和打开一看,这小箱子里面设计得颇具巧思,竟以木板隔成上中下三层。第一层整整齐齐的码着一沓金箔道符,每一张都薄如蝉翼,以金砂绘着云篆图形,共有几十张之多。俞和翻了翻,大凡是些常用的封镇、辟邪、神行、敛息之类的灵符,不过单看那剔透无暇的金箔纸和密密麻麻的金砂小字,便知道这每一张符箓都是顶上之属。

    有块镶金的玉符,压在这叠符箓上,俞和一看便知,那是一方危急时祭出,护身逃遁用的救命金符。

    第二层排着十几个小玉匣,每个玉匣的匣盖角上,都雕着封镇药气的符印。匣盖zhōng yāng,以阳文浮雕着正楷大字,写明了匣中丹药的效用。取用药物之时,即使左近昏暗无光,只消以手指一摸玉匣上的雕字,便不会用错了灵药。这十几个小玉匣中,足有一半是各种消解花草虫蛇之毒、祛除瘴气的丹药,还有几个玉匣上,写的是“拔蛊”,想必是应对西南蛊术的丹药。剩下的玉匣中,回气、宁神、疗伤等诸般灵药无一不全。

    俞和甫一掀开木箱最下面一层的隔板,就吃了一惊。左边一半也是玉匣子,但上面写的却是“迷神”、“化骨”、“死毒”等字样,看起来里面装的竟然全是用来害人的丹药。而右边垫着一块儿兽皮,上面排着几十根黑黝黝的一寸牛毛细针,借灯光一看,针尖处反shè着碧蓝sè的幽光,分明是已喂好了奇毒。

    “这是?”俞和手一颤,抬头看着云峰真人。

    云峰真人撇了一眼木箱子道:“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此西南之地,比南海更要凶险十分。盖因西南滇地尚存洪荒遗脉,天地奇物甚多,传说婴孩降生,十人中便有一二人身具灵根,故而滇地修行教派林立。我三清道门只是其中一支,而且并算不得势大。大乘佛宗与小乘密宗各据一方,魔宗更是在西南广开门庭,其中尤以修炼五毒术的养毒教和以身饲蛊的百越教为尊,传说这两支魔道宗门之下,都有几千弟子传承。其余如我罗霄一般弟子不到千人的门派,更是不知凡几。再加上滇地土著部族,大多信奉神鬼,流传的诸般奇术诡异难测,不做万全的准备,莽然撞过去,死都不知因何而死。”

    “第一层的符箓和第二层的灵药,都是为了让你保住xìng命。第三层的毒药毒针,能不用自然最好。但你须知,此行不仅仅是开设一处剑门别院,更要与西南诸门争夺上古仙府机缘。南海之行你也亲历了,被人以迷神灵烟困在客栈,差点就丢了xìng命吧?等你到了西南便会知道,区区迷烟不过是微末小道,与人争斗起来,西南魔宗无所不用其极。要是遇上一两个与华翔子道行相若的魔修,若逃不脱,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云峰真人忽然转过身,走到俞和面前,两眼直直的看着俞和,一字一顿的道:“人心如刀,刮肉削骨,你不杀他,他必杀你。想要从西南之地活着回来,不可有仁慈之心。于你不利之人,立斩之!”

    从云峰真人身上,升起一道冰寒彻骨的杀气,但俞和却不觉得惊悚,而是仿佛见到一位凶神恶煞般的神灵,手持滴血长剑,朝他面前的道路一剑斩下。

    “可是师尊,我罗霄剑门三清正道,却也不能不问青红皂白的将人打杀了吧。”

    “图穷匕见,等你分清了对面那人的真面目,他的剑恐怕已插进了你的死穴。”云峰真人抛出一物,俞和翻手接住,低头去看,居然是一张jīng巧的皮革面具,这面具衬里的一面,有重灵光流转不休,赫然还是一件祭炼过的法器。

    俞和摸了摸这张面具,触手处滑腻柔和,彷如真人的皮肤,他大喜道:“师尊此物大妙!”

    “水中金。早知道你小子表面上一团温吞,手底下却也不是什么慈悲之徒。你可要知道,带上面具,虽然遮得住面目,却逃不过天道。若是滥杀无辜,终究是要结下罪孽因果的。”云峰真人咧嘴一笑,“莫要让鉴锋师兄知道,我给了你此物。”

    俞和把皮革面具仔细收好,拱手道:“弟子自然懂得的。”

    云峰真人一笑,“懂与不懂,等你好端端回来再说。”

    他又取出了一张五尺的古旧羊皮卷,在俞和面前摊开了,手指着皮卷上所绘的山河地形道:“此乃滇地山河绘形图,我来将此行西南的诸般情形,一一说于你听,你且用心细细记下了。”

第一百五十章 抚仙湖,胡门厄

    《交州地理志》载:“澄江府量水川,北有梁王山,南有大池,罗伽湖也,一名抚仙湖。”

    夏侯沧与俞和两人,并肩站在大湖东北面的回龙山象鼻岭顶巅。远处的抚仙湖三面环山,一面接着澄江平坝,湖面北部宽阔,南部狭小,中部细长,好似一个卧在群山怀中的葫芦。

    这抚仙湖的景致极美,远山近水,洲岛错落,湖水呈碧蓝sè,宛如琉璃万顷,乃是高原之中的一片内海 ”“ 。天上罩着五彩团云,湖面波涛翻动时,白浪如朵朵睡莲竞相开放,又似串串银链滚动,无波时则如明镜般一片澄清靛蓝,倒影出岸边的连山黛影。

    这湖之所以由南伽湖改名作抚仙湖,是来由于一段民间神话传说。

    相传深居天宫的昊天通明宫玉皇大帝,一rì步出宫门,远眺人间,发现一颗状如葫芦的明珠,镶嵌在云雾缭绕的万山丛中,湛蓝明净,波光粼粼,美丽至极。仙帝为之倾倒,急传专擅绘画的肖、石二仙立即下凡,描摹这人间美景,带回天宫,装点殿堂。

    肖、石二仙得了玉帝旨意,急忙腾云驾雾,飘落在大湖东南方向。走近一看,迷离美景展现在眼前:大湖四周,嶙峋怪石密布,峥嵘多姿,仪态万千;有的如冲天玉笋,有的似文房笔架,有的如大象汲水,有的似猛虎下山;孤山独坐湖中,云雾迷漫时,似一座忽大忽小、忽升忽降、缥缈无常、变化莫测、神奇美丽的仙岛,与镜湖交相辉映。

    肖、石二仙只顾搭手抚肩的驻足湖边观看,竟痴痴迷迷地忘了绘画,也忘了归期。一rì复一rì,一年复一年,他们定定地站在那里,陶醉在迷离美景之中。久而久之,两位神仙变成了两座石峰。于是在抚仙湖的东南方,便有了两座形似搭手抚肩,俯视湖面的石人山。

    “抚仙湖”之名由此而来。

    民间传说是如此,可云峰真人那晚对俞和所说的,却又与这传说似是而非。

    有两位仙人下凡,落到此处原是不假,但恐怕并非是因为玉皇大帝要把这湖景绘制出来装饰仙宫。天界仙人降临凡界非同小可,仙帝大尊断然不会因为区区美景,而有这等儿戏作为。其中必藏有一道大隐情,只是上古天机不为人知,亦不可妄测。

    二位仙人到了抚仙湖边,最终是身化石山,还是另有去向,原本是众说纷纭。可前些时rì抚仙湖突然显出异相,随即传出水下上古仙府即将现世的惊人消息。人们便猜想,那两位仙人只怕是潜入了湖底,开辟洞府修行,不过最终他们是坐化于此,还是复归天宫,只有进了仙府一探才知真相。

    而最引人遐想的,还是这水底仙府中藏有何物?而这抚仙湖之下,又是有什么存在,能引得天上仙人落凡于此,还辟出洞府驻足呢?

    远望白浪翻滚的抚仙湖,俞和却也瞧不出什么异样来。据说这抚仙湖的湖水极深,从水面潜到湖底差,不多能有三百多丈,折算作平地上,也是二里多路程,故而水底下深藏的玄机,绝非寻常人力能探及。

    两人正望着风景,俞和忽觉神念一跳,侧头看夏侯沧转回了身,背手遥望西边的天际。不多时有四道淡淡的遁光,从彩云中飞出,循山势一转,落到了面前。

    俞和手掐剑诀戒备,却看夏侯沧一副淡然的样子,面带几分倨傲,昂首看着收起神通显出身形来的四位修士。

    但见这四人,虽然都穿着深蓝sè斜襟长袍,却只有当先面相稍长的一人脚上穿着布靴,手上扎着方巾,其余三人皆发髻潦草,系着各sè的粗布腰带,脚踏着编藤草履,显得颇为寒酸。

    领头那衣冠还算齐整的修士抢上数步,对着夏侯沧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地,口中呼道:“胡甲山拜见夏侯掌院真人!夏侯掌院果真信人,如此快便回转西南,不知贵门掌教大老爷,可曾答允了我家兄弟几人的乞求?”

    夏侯沧轻蔑了看了看对面四人,朝俞和一点下巴道:“这是我天罡院中的弟子俞和,我既然与他回来见你,自然是我家掌门师尊已答允了你的要求。只是须得仙府开启,且我西南别院建成之后,师长真人才会来此召见你们,授下门仪。”

    “如此,甚好!”胡甲山略犹豫一下,但还是浮起了满脸的喜气,抱拳对着夏侯沧又是三拜,“那以后便是自家同门了,还望夏侯掌院师兄多多照拂才好。还有这位小俞师侄,今后也当好生亲近!”

    俞和闻言一愣,夏侯沧不过是天罡院的首席执事弟子,何时却成了掌院真人?而且自己和夏侯沧乃是十九代同辈,在天罡院也是一首席一次席,怎么听这夏侯沧方才介绍自己,倒好像是他天罡院中的晚辈弟子一般。闹得这胡甲山管夏侯沧叫一声掌院师兄,却管自己叫小俞师侄,生生矮了一辈下去。

    俞和暗暗一皱眉头,心道:夏侯师兄,你便是要逞威风,又何须在外人面前抬高你自己,却还顺带贬低我俞和?

    但出门在外,俞和自然也懂得进退。掌院之事,他可不去说破,但这辈分却不能不纠正一二。于是俞和朝夏侯沧一拱手道:“大师兄,这几位是?”

    对面的胡甲山,听俞和对夏侯沧口称“师兄”,言语间似乎也没多少恭敬之sè,心中就知道自己那一声“小俞师侄”恐怕不妥。他连忙陪上笑脸,对俞和作揖道:“哪敢劳烦掌院师兄的口舌!俞兄弟,我四人原是一家族门的四兄弟,我姓胡,名唤甲山,排行最长;左边那提剑的汉子是老二,唤胡乙川;中间蓄着胡须的,是我家三弟胡丙河;右边那手拿铁棒的孩子,是幺弟胡丁岳。甲乙丙丁,山川河岳,我家祖父识字不多,却还喜欢卖弄一二,就给我们兄弟四人取了这连缀儿的名字,倒也好分长幼。”

    俞和点点头,其实云峰真人那晚已对他说了这四个修士。此次西南别院与湖底仙府之事,便是从他们四兄弟身上缘起。

    话说这胡家四兄弟,出身的胡氏家门也算是祖上积了大功德。他们的祖父辈倒还碌碌,或因误食了什么天地灵物,传到父辈七人中,竟有五人身具灵根,这四兄弟的六叔胡进昌,更是天生壬水道体,被抚仙湖西岸碧云山碧云寺的掌门峋石真人一眼看中,收入门中,赐道号宸涛子。

    而其余胡家子弟,虽然没有天生道体,但也都是有灵根在身之人。胡进昌入山修仙之后不久,就有个亦正亦邪的旁门散修寻到了胡家,这人大袖一挥,广授仙缘,把胡家但凡有灵根的人,无论老幼,尽都收进了门下。也不去觅地开宗立派,就在胡家大院里摆坛说法。

    就这样胡家上下参修道法近一甲子,以胡甲山四兄弟成就最高,幺弟胡丙河晋入还丹境界,其余三人个个也都显出了还丹之兆。但就在胡家人沉浸在长生迷梦中时,大难临头。

    那个散修老祖不知为何得罪了西南百越教,惹得一位百越教的大蛊主亲身出山。此人脚踏一条十丈飞天青蜈,寻到胡家大院,二话不说,翻手就是百只六翅血睛噬人蛊打出。散修老祖冲天而起,在那位大蛊主手下走了不到十合,就成了飞天青蜈的口中食。噬人蛊散开,除了被封进密室中的胡甲山四兄弟之外,胡家大院鸡犬不留。

    等七rì之后,夏侯沧偶然经过此地,察觉有人放出微弱的神念呼救,便顺手一剑劈开了密室。四兄弟爬出来一望,原本热闹非凡的胡家大院,已成了光秃秃的一片平地。

    顾忌仇家神通广大,四兄弟拜谢过夏侯沧,也不敢在附近久留,仓惶逃出了几百里,才捶胸顿足的,冲着昔rì家园的方向哀嚎了大半天。最后一齐冲上抚仙湖西岸的碧云山,求六叔宸涛子出手,为胡家满门复仇。

    其实碧云寺离胡家大院也就是百多里路,宸涛子哪里不知家中的惨剧?但百越教在西南势大,所承上古巫道蛊术神鬼莫测,那碧云寺虽然有数位真人老祖坐镇,门下还丹修士几十人,但也断不会为了他宸涛子的凡俗家族,去与西南大派百越门死拼。

    于是宸涛子也没有办法,只好安顿兄弟四人在碧云寺左近住下。如此一来,既可托庇于碧云寺的威名之下苟活,又可苦修道术从长计议。而宸涛子亦暗暗将一些门中灵物挪给四兄弟修炼用度,碧云寺中的前辈真人即便知悉了,也念在四兄弟身世凄苦,从未追究过。

    如此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年,直到抚仙湖显出了异相,却是被深夜在山巅吐纳炼气的幺弟胡丁岳撞见。当时就看见抚仙湖北边的湖水zhōng yāng,忽然沸滚如莲花,一道九sè奇光冲霄而起,与天顶的皓月交相辉映。静寂漆黑的夜空中,有幢幢仙霞生出,垂落在湖面上,一时间天音、奇香俱现。

    从大湖湖底深处,传来了怪异的闷响,似乎是有人在湖水下面,按照某种tèbié的韵律在擂击巨鼓。湖水泛起一片细密如鳞的波纹,数不清的鱼儿跃出水面。

    幺弟胡丁岳大吃一惊,立即传讯唤来三位兄长。大哥胡甲山思前想后,又传讯请来了六叔宸涛子。等宸涛子急匆匆的赶到了抚仙湖边,正看见有一块环形的九彩玉玦从湖底徐徐升起,玉玦圆孔中的仙光,演化出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异景象。

    耳听那玉玦轻响了数声,忽然一分为九,裂成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九sè的玉片,朝天空各方飞shè而去。

    四兄弟和宸涛子急忙纵起遁光,扑向飞散的玉玦。可那玉玦既小,飞得又是极快,四兄弟各出压箱底的手段,终于抓住了一片紫sè玉玦。宸涛子祭出了一件随身的重宝,恰好是一张金丝困仙网兜,一下子捞住了赤、青、白三片玉玦。可其余的玉玦碎片,早已飞得没了踪影。

    宸涛子带着三片玉玦,一头撞开了碧云寺深处的静室石门,掌门峋石真人一见宸涛子手中捧的玉块,脸上就变了sè……

    这之后的第二rì,宸涛子寻到那胡家四兄弟,说峋石真人起卦算过,那一片紫sè玉玦,原是份属胡家四兄弟的一线机缘,要他们好生保存。此玉玦牵扯到抚仙湖底的仙人洞府,十有仈jiǔ就是开启洞府门户的灵钥之一。

    不过峋石真人亦嘱咐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以四兄弟眼下的道行,不知道能不能将这一份机缘守得云开见月明。倒不如托庇于一家势大的门派,等凑齐九彩玉玦,取出了仙府秘藏,稳稳妥妥的分一杯羹。

    如此坐享其成,大可免得卷入仙府开启时的争斗中,到时刀剑无眼,人人都有身死道消之厄。

    峋石真人的这一番话,原本是暗示胡家四兄弟把紫sè玉玦交给碧云寺,到时碧云寺得了仙府秘藏,自会让出一份给他们享用。可胡家四兄弟因当初碧云寺不肯为胡家复仇而心中有怨,四个人私下一合计,又不敢开罪自家六叔和碧云寺,便干脆虚与委蛇,表面上迎合碧云寺,但却推诿着不交出紫sè玉玦。

    大哥胡甲山传讯给救过他们一命的夏侯沧,说了这抚仙湖异相与九sè玉玦的事情,希望能拿玉玦与湖底仙府奇珍,换得他们兄弟四人拜入罗霄门下。夏侯沧回报了鉴锋掌门与宗华真人,于是便有了俞和来西南的这一遭。

    以指尖把玩着那片紫sè的玉玦,丝丝缕缕的仙灵之炁逸散,撩得夏侯沧眼神迷醉,他对胡甲山问道:“那碧玉寺打算广邀拾得玉玦残片的宗门,共商开启湖底仙府之事,这聚会却是定在了何时?又有何人会应邀而来?”

    “回禀掌院师兄,峋石老道定的rì子,就是三天之后。可甲山去问过我家六叔数次,目前其余玉玦落入谁人手中,又有哪些门派会来聚会商议,各家都讳莫如深。只有等三rì之后,才能知究竟。”

    “三rì之后。”俞和突然插上一句,“既然大家都在遮遮掩掩,那我们何不也改头换面一番。胡家昔年满门灵根,有两个异姓的远方亲戚,被过路的散修看中,带去他乡仙山修行。近rì归来祭祖,兄弟重聚,也是合情合理之事。不知夏侯师兄意下如何?”

    夏侯沧把玉玦握在手心,撇了一眼俞和,嘴角抽了抽道:“云峰真人此计,原是大妙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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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道莽莽,仙道渺渺,身负大气运大机缘的少年俞和,虽有问道的执念,但身在万丈红尘中,外有光怪陆离乱神,内有七情六欲难断,手中有剑,可斩邪魔,心中亦有剑,可能斩尽纷繁羁扰否?

玄真剑侠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玄真剑侠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玄真剑侠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