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泉州各方反应都不慢
景定元年二月二十四,在福州马尾船厂的空地上,测绘人员集结在测绘仪器旁边。当太阳终于稍稍离开了最高点之后,这帮人们集结在一起,为首那位拉长声音喊道:“一!二!三!”
所有人同时呐喊起来“地球是圆的!”“地球是圆的!”
这样的高喊尚且不能发散心中的欢喜,有人解下遮阳用的带帽檐的小斗笠,用力抛上天空。片刻后,在欢呼声中,一个个斗笠旋转着飞上天空。
江中有船经过,看到这帮人如此癫狂,水手们都露出了讶异的表情。不过马尾船厂的人这几年素来以手艺超群,满口奇怪说辞闻名福州。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观测人员根本不在乎江上的人怎么看他们,测量队分为好几拨。一部分到了海边观测,一部分则乘船顺着闽江逆流而上,到了西边几百里外的地方观测,还有四波东西南北南北相距10里、20里、50里、100里的距离。几拨人马通过以海平面与水平面为基准,以太阳、月亮、北极星为参照物进行了充分观测。回来之后数据对比,不仅确定了地球的确是圆的,还计算出地球半径大概是两千万宋尺。
以如此不精确的测绘设备得出了一个比较合理的数据,赵嘉仁也觉得很佩服。不过欢乐总不能永远这么下去,欢乐结束,正常的生活就开始了。测绘人员成立测绘队伍,对沿海灯塔、城市、岛屿进行测绘,制作内部用的详细海图。
“玻璃镜子容易碎,以同等大小白铜镜三分之一的价格出售。”测绘队用不了这么多玻璃,剩余的玻璃自然要用来赚钱。确定了定价,赵嘉仁又恨恨的嘱咐道:“和李璮那边联络,若是李璮肯用碱来换镜子的话,我们就用同等大小铜镜的五分之一的价格和他们交易。”
“为何?这不是让李璮赚多了么?”体育委员刘猛不解的问。
“无利不早起,正是因为有钱赚,李璮那厮才肯换。”赵嘉仁解释道。
“他赚了钱,我们岂不是赚不到了?”刘猛继续问。
赵嘉仁可不想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讲述纯碱的重要意义,他笼统的说道:“放心,那个李璮若是从这买卖里赚一文钱,我们起码赚十文。他多赚一文,我们就多赚十文。他少赚一文,我们就少赚十文。这样的买卖一定要做大。”
这种思路对于赵嘉仁来讲再平常不过,对于他的部下们貌似并非如此。不少人露出了讶异的表情,对于赵嘉仁居然和敌人合作感到不解。
懒得给这帮人提升思想境界,赵嘉仁命道:“另外,一半的舰队前往泉州。如果两天里那位新任福建路提点刑狱不来,我们就立刻前往泉州。”
二月的福建春暖花开,齐叶坐在院子里,心不在焉的看着院子里已经长出嫩芽的花木。这个小小的宅院无人光顾,只有齐叶一家人住在这里。家族内部的斗争往往极为惨烈,齐叶的堂兄齐荣已经完全接掌见贤钱庄。对于这样的境遇,齐叶发现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生气。
院门开着,齐叶就见到赵嘉仁带了随从走进他的院子,并且高喊一声,“齐兄在么?”
喊完之后,赵嘉仁就看到坐在窗口的齐叶,他笑道:“齐兄好雅致。”
知道赵嘉仁不讲排场,齐叶便让赵嘉仁进屋说话。两人坐下,赵嘉仁问:“齐兄,你可收到我的信。”
“收到了。”齐叶答了一句。和以前一样,赵嘉仁在信里盛情邀请齐叶投奔到他手下。
“不知齐兄意下如何?”赵嘉仁爽快的问。
看对面这个十三岁考上进士,十九岁以文官领军,二十岁以极大军功晋升为泉州知州的男子,齐叶懒洋洋的问道:“赵兄弟,我有一事不解。到底是什么让你能一飞冲天。”
钱庄见识过太多人的兴起与没落,齐叶能理解靠蚊香、靠棉布、靠货运发家的可能。任何人只要能够抓住其中一个机会就能飞黄腾达。但是赵嘉仁抓住了所有机会,并且把机会都运用到了极致。不管别人怎么看,在齐家看来,这是不正常的,是极为危险的。与赵嘉仁的关系将齐家也拉进这种不正常的漩涡里面,疏远齐叶这个罪魁祸首是必须。
“因为我知道害怕。”赵嘉仁诚恳的答道。
“害怕?”齐叶一愣,然后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这实在是太滑稽了,身为赵氏宗亲,身为进士,赵嘉仁有什么好怕的。
“齐兄,天下除了大宋之外就只剩下蒙古。蒙古灭国无数,你觉得它会放过大宋么?此次与蒙古打仗虽然赢了,可我一点都不敢高兴。蒙古军懂军事,还会认真学习。他们的人口比大宋少,但是能拉出来的军队比大宋多很多。外有强敌,我为何不怕?”赵嘉仁解释道。
他一回泉州第一个找的就是齐叶,现在他有了诸多产业,却没有能干的商业人才。那帮手下也许懂得低买高卖,但是他们不懂得经济。在赵嘉仁身边,懂经济并且有可能为赵嘉仁效力的大概只有齐叶这一个家伙。
对于遥远的蒙古,齐叶毫无概念,也没有兴趣。方才一番笑用尽了齐叶的激情,听了赵嘉仁的解释,齐叶还是懒洋洋的答道:“那可是辛苦赵兄弟了。”
看齐叶没有被感动,赵嘉仁继续说道:“外有强敌,内有大患。如蒲家之流盘踞在我大宋,勾结官员,抢夺商路。他们就是内忧,内忧不除,大宋危在旦夕。”
一听提到蒲家,齐叶终于有了些精神。家族认为齐叶惹了祸端的理由之一就是蒲家两次烧掉齐叶的香水铺子。对于赵嘉仁这番内忧论,齐叶颇为认同。但是泉州知州三年一任,几十年来前后二十任泉州知州都没能动蒲家,难倒他们就没看出蒲家是祸害么?
坐直了身体,齐叶声音终于有了精神,“我虽不才,然赵兄始终邀我相助,我很是感激。既然赵兄能看到蒲家是个祸害,便请赵兄铲除这个祸害。蒲家覆灭之时,我定然投奔赵兄。”
赵嘉仁仔细打量了一下齐叶,语气沉稳的问道:“齐兄,我若是真的铲除了蒲家,难道你不会害怕么?难倒不该是觉得我捅了马蜂窝,所以吓得逃走么?”
“哈哈,赵兄弟讲话总是这么实在。”齐叶笑了,他从来都不讨厌赵嘉仁的理由就是赵嘉仁总讲实话,“赵兄弟所讲的的确有可能。不过我齐叶虽然贪生怕死,却也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铲除蒲家哪里那么容易,能铲除蒲家的人必然不是个与蒲家同归于尽的莽夫。”
“你的话可当真?”赵嘉仁继续问。
“我拒绝赵兄弟邀请的时候,哪次没当真。”齐叶正色说道。
“好!我终于可以放下心来。”赵嘉仁点点头,邀请齐叶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以后就不用再为此事费心啦。
从齐叶家出来,赵嘉仁才赶往泉州知州的衙门。远远的有人躲在暗处,看着赵嘉仁从齐叶家离开,马上就往蒲家赶。齐叶作为赵嘉仁邀请的对象,当然可以不在乎赵嘉仁何时回泉州。蒲家知道赵嘉仁的敌意,得知赵嘉仁将出任泉州知州的消息,简直要气疯了。他们早早就开始做准备,赵嘉仁一到泉州,立刻就仔细追踪。
听了监视者的回报,蒲寿庚微微叹口气,“这个赵嘉仁是真的不依不饶呢。”
蒲师文下令两次烧了齐叶的香水铺子,自然很清楚那铺子背后的大东家就是赵嘉仁。听父亲这么讲,他也用力点点头。“父亲,香料等物都是好存放的。我们今年破着生意不做,也要让这泉州市舶司没有收入。赵家人每年的抚养钱大多由市舶司出,赵嘉仁手里没钱,我看他怎么办。”
蒲寿庚对儿子的看法很满意,他补充道:“嗯。除此之外,占城与倭国的人也得来福建闹闹。那些信了真神的乡里,也不能让赵嘉仁好过。”
倭国海盗就罢了,蒲家和他们本来只是合作,也没有那么多关系。蒲家原本就是占城人,想到赵嘉仁的战船,蒲师文心有余悸的说道:“父亲,你不担心占城的船有所失么?”
听儿子的话竟然露怯,蒲寿庚微微一笑,“宋国朝廷就怕出事,只要地方上有事就先责怪当地官员。若是官员再解决不了,罢免是一定的。赵嘉仁的战船厉害,所以才更要让占城人来福建,让这小贼首尾难顾。泉州没有税收,赵氏怨声载道,那些没了收入的官员们心怀不满。只要几方的奏章送到临安。这赵嘉仁还能撑多久?占城那些人都是吃的这路饭,只要我们仔细打探消息,他们也不要太过贪财,损失只怕不会太大。告诉他们,若是我们不倒,损失的那些一两年就能吃回来。若是我们倒了,他们靠谁再来福建?”
听了老爹的剖析,蒲师文心里面一片敞亮,他面带喜色连连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第12章 先找人谈
“夏统领,我本就是泉州人。素来知道赵氏役用禁军之事,此次前来就想与夏统领商议。左翼军乃是殿前司,以安抚地方为任。便当以缉盗灭寇为要务。”
在泉州知州衙门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自然是泉州知州赵嘉仁,另外一个则是左翼军统领夏璟。夏璟听着年轻的知州在这里大言不惭的说着道理,脸上露出些尴尬以及无奈的表情。
赵嘉仁才不管那么多,他讲述完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就询问对方的意见,“夏统领,不知你意下如何?”
遇到逼问,夏璟迟疑着说道:“这……禁军本来就有为宗室做护卫的差事……”
听夏璟这么讲,赵嘉仁笑道:“若是夏统领这么讲,就不妨将左翼军的兄弟们召集起来,请夏统领当众对他们这么讲。哦,我身为泉州知州,本来也有节制左翼军的差事。我来对左翼军的兄弟们讲,我觉得他们不该被赵氏役使。”
原本夏璟脸上还尽力维持一个有礼貌的表情,赵嘉仁的话让这位左翼军统领彻底变了脸色。他怒道:“赵知州,你这是要我当众出丑么?”
赵嘉仁本来就是要把话说清,面对夏璟的诘责,赵嘉仁正色答道:“若是夏统领自己也知道左翼军的兄弟们并不想被人役使,那又何必装的谁都不得罪呢?俗话说甘蔗不能两头甜,要么得罪赵氏,要么得罪左翼军的兄弟。总得选一头才行。”
此时赵嘉仁的大名在福建路已经传开,夏璟知道这位年轻文官精通军事,尤其精通水军。鄂州之战时在长江上对蒙古军大杀特杀。之前在建宁府的左翼军总部也有传闻,赵嘉仁与蒲家的关系颇为敌对,双方在海上有冲突。蒲家明显没有占据上风。
再次仔细打量赵嘉仁,夏璟从赵嘉仁身上感受到一种亲手杀过人的家伙才有的感觉。而且这位年轻的知州腰间可是挂了一把细剑。几十年了,夏璟从来没见过知州竟然亲自佩剑。既然对方不是个能随便糊弄的文人,夏璟也不愿意自找麻烦,他收起不满的表情,表示了退缩,“泉州知州素来节制泉州左翼军,此时还请赵知州出面对左翼军的兄弟讲说就好。”
“既然夏统领如此客气,我也就不客气了。”赵嘉仁愿望达成,心情颇为愉悦。
夏璟拒绝了赵嘉仁的午饭邀请,离开了知州衙门。年轻的赵家人就是这么令人厌恶,那些役使左翼军给他们充当护卫的赵家人只是图个排场。知州赵嘉仁比赵家人可恶的多,他已经利用制度来实施他对左翼军的控制权。朝廷好些年前就同意泉州知州节制在泉州的左翼军,赵嘉仁是第一个真正想使用这个权力的泉州知州。
左翼军的总部不在泉州,而在建宁府。只是这支殿前司的军队被拆分为三,一部分驻扎建宁府,一部分驻扎泉州,一部分驻扎汀州,各由当地知州节制。夏璟本来就不怎么能管到泉州的左翼军,赵嘉仁又如此跋扈,夏统领只想早早回建宁府歇着。
夏璟带着卫队到了城门口,从城门上下来一人,乃是左翼军驻泉州副将朱琦。朱琦上前施礼,然后说道:“夏统领,末将还请统领一起吃个饭。”说完,他上前两步,低声对夏璟说道:“东湖的游船上唱戏,末将早就想起统领前去观看。”
泉州的戏班子十分发达,赵氏们不穷,又要讲排场。每一支大户都养了自家的戏班,民间的戏班更多。便开发出各种曲目剧目,在整个福州都非常有名。
听部下如此识趣,夏璟自然不会拒绝。中午吃饭时,夏璟语带调侃的对副将朱琦说道:“尔等有福了。今日赵知州对我讲,不许赵氏役使禁军。”
朱琦听了之后面色一变,他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难道是夏统领先提的此事?”
夏璟一听就知道朱琦有话讲,他欲擒故纵的说道:“你等不是经常讲被赵氏役使,士卒苦不堪言么?”
“这……赵氏把咱们左翼军的兄弟当奴仆来看,大伙当然心中有气。只是赵氏也给些钱米。兄弟们好歹能补贴点家用。”朱琦选择了说实话。
“哦?!”夏璟一听,心里面立刻就高兴起来。泉州知州赵嘉仁的跋扈给夏璟留下了深刻的恶劣印象,得知赵嘉仁的所作所为只是一脚踩进了陷阱。夏璟统领心里面别提多高兴了。
端起酒杯,夏璟说道:“我等只能奉命行事,也别想那么多了,干了此杯。”
中午吃完饭,下午歇息一阵。傍晚时分,夏统领由朱琦副将陪同,前往东湖。东湖有4000亩大小,水面广阔。只是傍晚时分,就见到湖上已经有了诸多游船。这些船不同于两浙路的画舫。诸多戏台或者搭在湖边,或者在湖里的大船上。游船就是载着看客们在这些戏台外停泊看戏。
到了岸边,就见游船旁边已经有人等候。不用朱琦介绍,夏璟认识泉州首富蒲寿庚。上前拉住蒲寿庚的手,夏璟笑道:“蒲员外,许久不见。你可更见清朗。”
蒲寿庚也笑道:“夏统领见笑了,此次得知夏统领前来,专程租了条船,想陪夏统领看看戏。”
“可是劳烦了蒲员外。”夏璟喜道。蒲寿庚看来是有求于夏璟,夏璟觉得捞一笔的时机终于来临。
游船上已经有女子在侍候,夏璟一身便装,就在船里位置上坐了。女子在两边端茶倒水,送点心。夏璟调笑她们的时候,专业人士自然知道如何奉承。前面看着戏,旁边有人侍候,夏璟不用动手,女子们拿着鸡腿,点心,酒杯,送到他面前。
在建宁府可不会有这般待遇,夏璟心怀大畅。泉州知州赵嘉仁带给他的不快全部飞到了九霄云外。看了几出戏,蒲寿庚稍稍示意,那些女子就识趣了到了一边。只剩蒲寿庚、夏璟、朱琦三人在一起谈话。
蒲寿庚说道:“夏统领,你可知那赵嘉仁让他的手下做海盗的营生?”
夏璟一听,就觉得眼前看到不少钱财。蒲家手上不干净,泉州上层都听闻过一些。赵嘉仁是不是干海盗营生这个不清楚,泉州上层都知道赵嘉仁与蒲家关系糟糕。不管蒲家有什么请求,就得先拿钱出来。夏璟拿了钱也不用办事,既然蒲家已经得罪了泉州知州赵嘉仁,他们还敢再得罪左翼军统领夏璟不成?
想到这里,夏璟微笑着问:“不知蒲员外所指的何事?”
在东湖岸上,有人一直在盯着夏璟一行人。见到船上好像已经开始谈起什么,那人对身边的人说道:“你去告诉知州,蒲寿庚已经和夏璟与朱琦开始谈事情。”
旁边的有两个人,一人立刻离开。另外一位问:“他们在说什么?”
话事那位听了这个蠢问题,不爽的答道:“这么远,你要是能听到,你自己去听。别拉上我!”
这话的确点出问题所在,于是两人继续盯梢,不再讨论蒲寿庚可能在谈什么。
第13章 站队的理由
蒲家大院。
“父亲,那帮赵氏宗亲真没用。赵嘉仁公开削他们的面子,他们居然认了!”蒲师文眉头紧皱,鹰钩鼻显得更加凸起。蒲家一直在紧盯赵嘉仁的行动,最新消息是,赵嘉仁已经要求从今以后,赵氏宗亲不得役使禁军。也就是在泉州的殿前司左翼军。
蒲寿庚没有立刻接话。他的长子蒲师文虽然果敢,却容易意气用事。就蒲寿庚得到的消息,赵嘉仁可是先去拜见了赵家的宗族长老。具体谈了什么不清楚,不过赵嘉仁绝不是以居高临下的角度去见宗族长老的。想来他也希望宗族长老能够站到他那边去。
想到这里,蒲寿庚抬头说道:“师文,我已经决定,你和你几个弟弟当中有人要回去占城。”
“回去招兵买马?”蒲师文登时兴奋起来。
蒲寿庚摇摇头,“你爷爷从占城来到大宋,现在你都已经有儿子了。我们蒲家在大宋四代人,总得有人回占城把那边的家业给整顿起来。我想让你带着家眷先回去。”
蒲师文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才明白过来,他讶异的问:“父亲,你是想让我躲到占城?”
蒲寿庚本不想这么讲,然而见到儿子蒲师文神色激动,他索性点点头,“此次我们和赵嘉仁这个小贼斗,虽然赢面很大。却也不可不防他用什么手段。我已经这般年纪,死在哪里都无所谓。但是你还年轻,又是长子。你在占城稳住脚,我们家就不会败。”
“爹!你……”蒲师文本想说你老糊涂了么?然而看到他爹蒲寿庚的头发几乎全白,脸上皱纹纵横,蒲师文心里一阵难过。这句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非常不爽的想了好一阵,蒲师文闷声闷气的说道:“让弟弟们走,我是不会回去的。我要留在父亲身边。”
“也好……”蒲寿庚答道。长子蒲师文遇事果断,这就是个绝大的好处。蒲寿庚的其他儿子就没有这样的优点。
家族开了个会,蒲寿庚选择了二儿子,四儿子两人带一部分船队返回占城。众人各怀心事,却也没人站出来反对蒲寿庚的决定。出发前的准备许多,蒲寿庚吩咐下去之后自然有人给他做。此事刚开始张罗,泉州副将朱琦就派人给蒲寿庚送了一封信。
朱琦在信里面告诉蒲寿庚,赵嘉仁已经召集泉州的左翼军,要他们准备操演。操演之前,赵嘉仁居然恢复了左翼军好些年前的薪水,那是久远到七十年前的旧事。也亏得赵嘉仁有能力翻看旧条例,根据赵嘉仁翻出来的资料上讲,在左翼军成立的初期,军人的费用除一般俸额外,也以“御寇出戍”的名义,增给小券,因此,“名为一兵,而有二兵之费。”后来财政紧张,朝廷才逐渐削减收入,在招补阙额时,只给本俸。
看到这里,蒲寿庚紧盯着信上的数字。原本泉州左翼军军士平均每人每月约为3缗钱及米7斗5升米。现在要增加一倍,变成每月6缗钱及米15斗米。
赵嘉仁的用意至此已经不用再想,他虽然断绝了左翼军从其他地方捞钱的门路。却让左翼军所有士兵的收入提高一倍,摆明了就是要将左翼军纳入他的手里。
读完信,蒲寿庚连忙写了回信。信里面告诉朱琦,赵嘉仁想从朱琦等人手中夺取左翼军的控制权。若是士兵们真的拿到了这么多钱米,他们还会觉得朱琦是他们的统领么?一旦士兵不听朱琦的话,朱琦除了能领一份该领的薪水之外,还能做什么?
以蒲寿庚对朱琦的了解,写到这里也就足够了,朱琦肯定能明白这里面的危险在何处。
朱琦看了蒲寿庚的回信之后自然看清楚了问题所在,实际上朱琦写这封信之前就明白赵嘉仁要搞事。他给蒲寿庚通风报信的目的是让蒲寿庚赶紧送些钱过来,结果蒲寿庚竟然连提都没提。这前几天与左翼军统领夏璟在游船上见面之时,蒲寿庚可是大方的很。夏璟只是稍微表示了一下他听说过来路不明的船只在福建路海上打劫的消息,蒲寿庚就送了他五十贯。若是夏璟统领在关键时刻写份表章去弹劾赵嘉仁抢掠的话,肯定能得到一大笔钱。现在蒲寿庚却扎紧他的钱口袋,朱琦有种受到侮辱的感觉。
蒲寿庚这厮如此奸猾,不若干脆和赵嘉仁站到一起?朱琦心中忍不住就动了这般心思。不过想到这笔钱,朱琦就觉得心头火热。赵嘉仁公开对两千士兵讲,此次要他们讨贼,两千人的队伍每个月增加了六千贯钱,和一万五千斗米。家财万贯是南宋大财主的标准,只要两个月就是一万两千贯钱,那就是个大财主的全部身家。
再看蒲寿庚的信,朱琦的目光落在‘赵嘉仁想从朱琦等人手中夺取左翼军的控制权’的那段。如果真的让赵嘉仁控制了左翼军,他就能朱琦只能拿到他该拿的那份。如果朱琦能够控制在泉州的左翼军,他就能拿到这一大笔钱的控制权。
心中火烧火燎的感觉越来越盛,朱琦做了个决定,一定要继续掌握泉州的左翼军。这些年来,泉州的左翼军一直是朱琦的摇钱树,现在这棵树上即将结出更丰硕的果实,此时哪里能够放手?
日子过得飞快,赵嘉仁是景定二年二月二十七日到的泉州,一转眼就到了三月二十七。马上就是大量船队带着各种珍贵的商品回到泉州的日子,赵嘉仁没等到船队,却等来了他老娘。
一见面,赵夫人开口就说道:“你赶紧准备一下,去相亲。”
“相亲?”赵嘉仁登时就懵了。他此时紧锣密鼓的准备诸多事情,一时对相亲这个词理解不能。
赵夫人带着点促狭的表情笑道:“你未来的老岳父上任了,却是你卸任的福建路提点刑狱。你不是总吹你的船快,赶紧准备准备,去福州吧。”
“秦提点?”赵嘉仁一愣。他已经搞不清楚自家老娘到底是能掐会算,或者是有什么特异的能力,总是能恰如其分的点到赵嘉仁的要害上。如果福建路提点刑狱能给赵嘉仁他所期待的帮助,赵嘉仁甚至觉得当女婿也不是不行。
身为老娘,赵夫人一眼就看出赵嘉仁动了心,她正色说道:“秦家姑娘的容貌国色天香,我也是废了好大劲才说动了秦夫人。三郎,我把话说清楚,此次我给秦夫人讲过,若是可以的话,他们备下五百贯彩礼就行。你就别指望靠成亲赚一笔啦。”
“好!若是真如娘所讲,我就从命。”赵嘉仁答道。宋代相亲还是挺开放的,一对年轻男女要在家长的陪伴下见面。对方到底是不是真的国色天香,见了之后就知道。仅仅这一点,赵嘉仁就觉得大宋有再治疗一下的必要。那种夫妻在揭开盖头前根本没见过的时代,太可怕了!
第14章 黄老之学
“压惊的两匹彩缎带了么?”赵夫人问。
“带了。”赵嘉仁老老实实的答道。
“金钗带了么?”赵夫人继续问。
赵嘉仁颠了颠手里的凤钗,觉得这玩意快有二两重,沉甸甸的压手感觉让赵嘉仁浮躁的心情得到了舒缓。到了泉州之后,赵嘉仁就用尽了心思准备解决蒲家。从准备控制左翼军,到各种暗哨盯梢。他想要如同以前那样做出一张完美的大网,把蒲家完全罩在其中,最后将蒲家彻底歼灭。
“为何不穿官服?”赵夫人的问。
“娘。秦提点大概会穿官服吧,我也穿上官服,就忍不住想和他谈及造船那笔钱款的事情。”赵嘉仁答道。真心讲,肯去相亲的大原因有二,其中一个就是不想让秦提点觉得赵嘉仁看不起他。
瞅着赵嘉仁认真的面孔,赵夫人带着老娘因为看不上而不满的特有表情开腔了,“三郎啊,你和你爹一样,总是想着一切尽在掌握,就是这么不可爱。你这所做成的事情,哪一件事是你料到的?还不是走到哪里算哪里么!你一岁的时候我带你回泉州,你能料到么?就算你料到蒙古人南下,可官家要你造船的事情,你能料到么?许多事情乃是别人的事情,你不能把别人的事情扛到你自己身上。就算你扛上了,别人的事情还是别人的事情。”
一般来讲,挨训很讨厌。不过这次赵嘉仁觉得醍醐灌顶,心思登时清明起来。他最近也觉得自己心思太重,心情极为压抑。现在按照母亲的思路一想,蒙古南下与贾似道守鄂州,可不是赵赵嘉仁料到的,而是赵嘉仁知道的。
理清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赵嘉仁觉得心情就试图挣脱牢笼的小鸟,竟然开始变得轻松。之前的巨大压力就如参加高考,以学到的知识去迎接准点必来的考试而已。然而高考结束,成绩优异,考上心仪的好学,。之后的生活某种意义上就是一片未知。就如眼前相亲的事情,对赵嘉仁来讲,全部都是未知。
“走到哪里,便是哪里!”赵嘉仁叹道。
看儿子有点开窍,赵夫人叹道:“本就该如此。读书要学的是不要对人失礼。心中所想,乃是你自己的事情,憋在心里就好。三郎,你就是太老实,老实到会说实话,却不会说瞎话。”
“……娘,这金钗这么重,带头上不会难受么?”赵嘉仁实话实说。
儿子既然老老实实的低头,赵夫人也就不想再说些别的,她解释道:“相亲时用金钗是个礼数,约定俗成的事情。我与秦夫人素来交好,钗子重些不过是我想让她心里高兴。反正咱们一走,这金钗立刻就拔下了,你还以为秦家缺根钗子?”
“可秦家能体会娘的一片心意么?”赵嘉仁忍不住问,他真切感受到母亲心思的缜密。
听儿子说话上道,贾夫人轻松的靠在椅子上从容讲道:“你想太多。因为秦家不差这根钗子,金子对秦家不甚值钱,我才敢按我的心意来办。若是小门小户的,我随大溜还来不及,哪敢在这等事情上与众不同。三郎,约定俗成之事才叫礼数,所以行礼才容易被人理解。读书就是要学故事,明礼仪,正因为世上想被人误解可容易的紧,才显得礼数的珍贵。”
“……娘,为何我小时候你不给我讲这些?”心里赞叹之余,赵嘉仁忍不住问道。
“你爹的书读的跟三岁……,也就那样了。却满脑子道理。我和他讲了十几年之后才明白过来,这种事情讲了不如不讲。不讲的话他碰碰头,脑袋只怕松动些。一讲就要怄气,反倒要梗着脖子硬来。”说到这里,赵夫人一脸的无奈与不高兴,却不再说话。只是站起身把该准备的礼物再检查一遍。
赵嘉仁这下有些明白为何老娘总是忍不住对老爹冷嘲热讽,原来是两人三观上起了冲突。老爹赵知拙是个儒生,学的是理学,思路自然是‘理学我有,道理在手’的范儿。老娘则是一副黄老风范……。当年信黄老的窦太后对儒家的看法是‘司空城旦书’,她可是勒令儒生跳进猪圈和野猪空手肉搏……
检查完东西的赵夫人又开口了,“你把官府穿上。好好一个泉州知州,装什么员外郎!”
被老娘这么一番教育乃至呵斥,赵嘉仁也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穿上官服之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前去相亲,而是到了衙门把泉州水军统领叫来,“近日泉州有海上盗匪,须得严查。”
水军统领一听愣住了,泉州的水军本来就没几条船,别说严查,开出去之后遇到大股海盗之时能自保就不错啦。不过就在水军统领不解之时,赵嘉仁继续说道:“此次单靠水军只怕力有未逮。就令民团与各县水寨一起巡查。不过此次须得颁布令旗,莫让歹人寻了空隙。”
确定自己不是主力,水军统领立刻答道:“遵命!”
赵嘉仁把此事安排下,又把仁通快运的干部们叫来,吩咐他们都挂上泉州水军的旗号,看到可疑船只就要上去查问。
“校长,这是为何?你不是说不要打草惊蛇么?”干部们不是很理解。
“我以前觉得不要打草惊蛇,是觉得我能把握蒲家这条毒蛇何时出洞。现在我觉得我把握不住,蒲家在泉州经营这么久,自然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路数。让你们盘查,就是要尽可能多知道些局面。而且我们这么打草,蒲家这条毒蛇好歹也得惊一惊才对。”赵嘉仁回答了这些之后心里面有些庆幸。亏得老娘教育,让他的想法有了些变化。若是还依照以前‘一切尽在掌握’的思路,完全是在给蒲家机会。
部下们对赵嘉仁颇为佩服,他这么下令,大伙也就按照赵嘉仁的思路走。李鸿钧问:“既然在泉州检查,要不要把福州那边的船调过来?咱们这十几条船只怕不够。”
“我觉得不用。”刘猛立刻表示了自己的看法,“校长,你当时下令建立领航队,给那些愿意和咱们亲近的小船队领航,我们已经做了。现在我们咱们自己的船队要严查,就告诉其他船上的领航人,见到可疑的船只,就给告知咱们的船。这样等于在海上多出几十条船帮着咱们查。若是从福州把船调过来,那边的消息只怕就用不上。”
刘猛是体育委员,一直以来赵嘉仁觉得他够生猛。现在听了这话,赵嘉仁心里面忍不住觉得刘猛的思路已经不仅仅限于近战。不过此时不适合讨论这个,赵嘉仁点点头,“就这么做。咱们以前在泉州以南没有怎么插手。现在泉州以南就靠咱们的船严查,北边暂时不动。”
李鸿钧瞅了刘猛一眼,然后爽快的答道:“好!”
第15章 相亲会开始
前往福州的船只出港了,除了赵嘉仁乘坐的一艘,还有一艘同样的军舰作为护卫。李鸿钧与刘猛两名一班的干部亲自到港口送行,目送赵嘉仁的船只远去,李鸿钧叫住准备离开的刘猛,开口问道:“刘兄,如果灭了蒲家,你可否想领兵?”
刘猛背着手站在码头上,从容的答道:“你问的是上次校长问的事情吧?”
“对。看样子校长不仅有了水军,还想有陆军。”李鸿钧讲述着他的想法,“我只想等着灭了蒲家之后安安稳稳的在仁通快运谋个差事。在福州,在泉州都好。校长说到时候就给咱们分红,我家里人都已经出来,就好好的把他们安顿下,该读书的读书,该学手艺的学手艺。这打打杀杀的日子,我不想再过。”
听了李鸿钧的说法,刘猛笑道:“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这么想?大家都看的清楚,只要校长灭了蒲家,整个福建路海上都是咱们的。这些年做蚊香,织棉布,咱们赚了多少。我看做玻璃镜子,也是大买卖。”
李鸿钧无语了。他选择跟随赵嘉仁的理由很简单,当年的李鸿钧找不到其他收入更高的营生。他并不后悔当年的选择,但是现在的李鸿钧不再是孤身一人。他和当年投奔赵嘉仁的众多兄弟一样,不仅将自家的老婆孩子带出来,还带了在乡村里的亲人一起出来。此时要考虑不再是一家人的生计,而是一族人的生计。
从刘猛的对答中可知,李鸿钧的想法与其他人好像没什么区别。赵嘉仁许诺给大家的前程是以消灭蒲家为前提,一旦消灭了蒲家,他们就可以根据功劳分到属于自己的报酬。而李鸿钧希望更多人愿意跟着赵嘉仁继续向前走,他自己就安安稳稳的安排他以后的生活。
见李鸿钧沉默了,刘猛突然笑道:“李班长,我虽然不想再折腾,但是孩子们好像很喜欢折腾,我家的那些儿郎们看样子很想跟着校长继续干。他们愿意干,我也愿意让他们去试试看。想发财,还是得跟着校长走。”
沉默的点头,李鸿钧也不想再说什么。他突然觉得自己想通了关节,只要孩子们有未来,李鸿钧自己大可享受自己赢得的好处。泉州知州对于三十岁的李鸿钧已经是难以想象的高点,但是对二十岁的主公赵嘉仁而言,这仿佛只是个起点而已。李鸿钧期待赵嘉仁能够继续高飞,李鸿钧的家族也能在赵嘉仁的羽翼庇护下同样发展。
赵嘉仁并不知道自己得到了部下的真心祝福。四月初一,海上已经起了南风。船只挂上横帆,几乎每一片硬帆都吃饱了风,向北边的福州快速前进。船首劈开海面,在甲板上甚至能够感受到飞溅的浪花。索具全部受力,都绷得紧紧的,船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对于赵嘉仁这样的海上老手,这样的行船不过是家常便饭。在船尾楼里面坐着,他仔细考虑该如何与信任提点刑狱的沟通。朝廷里面老狐狸们要福建路的财政承担支付给赵嘉仁的白银,这个白银大有讲究。福建产银,因为银税的问题,银矿矿工暴动过许多次。如果是要给赵嘉仁铜钱,他还能直接用铜钱换白银……
仔细想的话,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泉州知州赵嘉仁直接截留泉州税收得到的铜钱,换成白银来支付给赵嘉仁造船厂。国库直通私库的副作用很大,如果朝廷里面有人弹劾赵嘉仁,他这么难看的吃相连通融的空间都没有。如果不这么做,那该怎么确定自己的收益呢?
想着这个问题,赵嘉仁忍不住想到了黄金和白银。在亚洲也存在金矿银矿,而且都在日本。著名的石见银矿,佐渡岛金银矿,现在都可以去开发。问题在于首先得拿到济州岛当做跳板。在解决蒲家之前,赵嘉仁根本没有办法派遣大量海上力量前往北方。拿下济州岛,还得在空旷的辽东半岛上设置伐木场,在那边砍伐柞树。柞树就是橡木,北美的橡木造船要是100分的话,柞树可以打99分。这还牵扯诸多问题,他的部下们肯带队到北方去么?他有这么多人力么?
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头痛,赵嘉仁最后选择了他老娘的建议,不想了,走到哪里就算是哪里。现在的门槛不是北上,而是南边的蒲家。这个门槛都过不去,就别提更久远的未来。
第二天傍晚,船抵达了福州。搀扶老娘下船之时,赵夫人不解的问:“要下船歇歇么?”
因为她一路上稍微有些晕船,赵嘉仁的老娘再没有平日的清明。不过在陆地上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她突然用完全清醒的状态问赵嘉仁:“我们什么时候到了福州?”
赵嘉仁准备搀着老娘往住处走,赵夫人一把推开他,“我还不到五十岁,用不着你这么搀扶。”说完,她步伐稳健的向着城里走去。赵嘉仁乖乖的跟在后面,此时他就没什么发言权了。
此时学校更成规模,起了好多大瓦房。本来就有空出来的房间,有人赶紧打扫。赵夫人并没有问东问西,吃了饭就去睡了。她在第二天开始张罗。第三天中午,相亲会正式开始。
临安有西湖,福州有个小西湖。在小西湖上租条两层的大船,两家人聚在一起。泉州知州赵嘉仁与福建路提点刑狱秦虎臣都穿了官袍,却不再用官场上的说辞。秦虎臣40多岁,比赵嘉仁的老爹赵知拙小了大概10岁。他长得白白净净,挺儒雅,完全的儒生风范。之前赵夫人已经说清楚,这位秦家姑娘是长女,赵嘉仁是家里最小的儿子,秦家姑娘与赵嘉仁同年。
秦提点的夫人年纪与秦提典差不多,40岁依旧是个端庄的美人。她坐在赵夫人身边亲热的说话,不时用打量的目光看着赵嘉仁。这目光弄得赵嘉仁心理压力很大,一时间又生出博士论文答辩的感觉。那时候被一群学术前辈用看猎物的眼神盯着,浑身的不自在。
坐在赵嘉仁旁边的是秦提点,秦提典官阶是从五品,在这个年龄不算差。赵嘉仁则是正五品,虽然大宋真正给力的是差事,可一个比他小二十岁的晚辈官阶比他还高,看得出秦提点有点尴尬。特别是以长辈的姿态说些勉励的废话之时,秦提点干脆自嘲起来,“我年轻之时被长辈勉励,要我上进才好。现在到了该勉励晚辈的年纪,发现自己还是要上进。呵呵。”
秦夫人貌似对此完全不在意,只是看着赵嘉仁会有什么反应。赵嘉仁挠挠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从调任的时间来看,他和秦提典是同时磨勘。赵嘉仁的职官是正五品第一,秦提典的职官是从五品第六。只要不出什么问题,他会一直比秦提典官阶高,职官高。而且赵嘉仁还是直学士,秦提典则没有。从哪个角度,都该是赵嘉仁去勉励秦提点。但是此时此刻,赵嘉仁根本不能提到与此有关的一个字。
“此次我们是来相亲,让你们穿官服只是为了方便。你们还把这个放心里不成?”赵夫人笑道。
这话算是给大家解了围,秦提典哈哈一笑,“也是如此。赵夫人,你真亏你能教养出这么好的儿子。三郎在鄂州杀伤俘获数千蒙古军,朝廷震动。我出来之前还有人提,想让嘉仁去做扬州知州。”
话音一落,秦夫人就瞪了秦提典一眼。赵嘉仁看到之后有些不理解,他对这话其实挺爱听。然而一看老娘的表情,赵嘉仁就觉得有点明白了。只见赵嘉仁的老娘脸色不快的讲道:“我也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不过三郎已经为国效力,我就只想他今后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打打杀杀的事情有过一次就够了。”
秦提点面色有些尴尬,他干脆转过头对自己夫人说道:“要不要叫珠珠上船来?”
宋代相亲男女要直接见面,不过这不意味着直接就把两人拉到一起。在相亲会上要做东的男方得先接受女方家长的面试,等女方家长觉得男方没问题,才会把女儿叫出来。秦提典这么一问,秦夫人开口说道:“三郎佩的是何物?”
赵嘉仁佩戴的是细刺剑。理论上文官是不佩剑的。不过南宋外部压力大,不少文官都精通弓马。赵嘉仁有过领兵打仗的经验,他佩剑并不算很奇怪。只是细刺剑与此时宋代的剑的外形完全不同。宋代的剑是扁平状,赵嘉仁的细刺剑剑鞘大拇指粗细的圆柱形状。因为没有做碗状护手,只做了个带弯把的直手柄。这把剑该叫做‘手杖剑’。
“这是剑。”赵嘉仁手握剑柄,恭谨的答道。
“这剑倒是少见。”秦虎臣带着好奇的表情问。
男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当然是看看新鲜、赵嘉仁把剑递过去,秦虎臣接过拔出一半,脸上就露出了讶异的表情。将整把剑完全拔出来的时候,秦虎臣更是眉头微皱。这把剑由钢铸成,剑身呈现三棱状,只有剑尖三寸才是开过刃扁平模样。而且剑的分量只有一斤多点,拿在手里感觉轻飘飘的。
“这……能上阵杀敌?”秦虎臣不解的问。在他看来,这把剑更像是小孩子的玩具。
“刺死砍伤。这把剑不是用来砍,而是用来刺。”赵嘉仁做了个简单的解释。
“三郎,我也读过几句诗。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你开口就是讲杀,与那些蛮夷又有何分别?”秦夫人声音温柔好听,但是这话说的内容可一点都不温柔。
此言一出,赵夫人与秦提点都变了脸色。他们讶异的看着秦夫人,完全弄不懂她为何要这么问。赵嘉仁也颇为讶异,大宋从不缺乏‘和平主义’言论,但是这么反战的话也并不常见。一时间,船上的气氛就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第16章 一波两折
‘你开口就是讲杀,与那些蛮夷又有何分别?’听着秦夫人的话,赵嘉仁有些不解的想,这是在说我咩?
在新中国的时候,赵嘉仁就是个强硬的民族主义者。被女性喷成蛮夷,赵嘉仁第一反应就是想喷回来。新中国也不是没有和平主义者的妹纸,以前赵嘉仁遇到个妹纸,说看了日本动画片《再见萤火虫》之后感动的哭起来。
赵嘉仁说道,那个在二战美军空袭中保护妹妹,最后完蛋的哥哥看着很可怜。可是那个片子从头到尾有没有讲,为何日本会被空袭。那片子从头到尾有没有讲,那对兄妹的家人跑去中国烧杀抢掠……
只讲到这里,那妹纸立刻打断赵嘉仁的话。“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不要和你再谈这个问题。”从此,那个妹纸就再也没有说过任何有关和平主义的言论。
赵嘉仁本能的就准备开喷。秦夫人坐在赵嘉仁老妈身边,面对秦夫人的时候,赵嘉仁就瞄见他老娘用一种挺严厉的目光看过来。这一瞬,赵嘉仁突然觉得有些明白过来。喷人的念头顷刻就冷却。
在大宋,秦夫人并不能算是特别另类。仔细思忖的话,秦夫人对于赵嘉仁大杀蒙古人没有一字批评。她批评的是赵嘉仁这种杀气腾腾的态度。想到这里,赵嘉仁尴尬的一笑,“哈哈。秦夫人,我们这些读书人被人称为狂生。我娘虽然经常责骂我,可我就是忍不住想狂起来。其实平日里我很老实的,不信可以问我娘。”
此言一出,严肃的质问顷刻就变成了长辈与晚辈的对话。秦提典哈哈一笑,“少年轻狂,都免不了。”
赵夫人也是微微一笑,“妹子,我这儿子从小被我惯坏了,死鸭子嘴硬。不过他本人平日里别说杀人,便是杀心都没有。让他杀只鸡,他只怕还得先给鸡念段往生咒。”
秦夫人只是对赵嘉仁那段偈子印象深刻。单从心路历程的角度,‘平生不求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听起来太过于凶神恶煞。秦夫人又没看过《水浒》,当然不知道鲁提辖行侠仗义,有赤子之心,所以对赵嘉仁有点反感。此刻赵嘉仁的解释倒也让她得以释怀,秦夫人叹道:“这些男娃真不让人省心。”
见芥蒂消散,赵夫人趁热打铁的说道:“你家珠珠聪明伶俐,从小就可人的紧。好些年不见,叫上来给我看看。”
秦夫人知道赵夫人的意思,她转头对身边侍候的丫鬟打个手势,丫鬟就顺着楼梯下到一层。双层大船就这个好处,做东的赵嘉仁他们在二层。做客的秦家三口到一层停下,秦氏夫妇先上二层,让秦家姑娘等在一层。赵嘉仁过了秦氏夫妇这关,再把秦家姑娘请上来。
赵嘉仁见到老娘向自己投来一个赞赏的笑容,这在赵嘉仁以往的经历中很少见。而且赵嘉仁自己也觉得很满意自己,他来这里是相亲而不是开辩论会。从最后的结果来看,秦夫人本人并不反对杀蒙古人。所以赵嘉仁有些奇怪,这位秦夫人怎么对他有偏见呢?
脚步声响,有人顺着楼梯上来。没多久,就上来个青衫妹纸。经过赵嘉仁身边的时候,赵嘉仁闻到一股香水味。不是大宋的香水,而是赵嘉仁开发的香水。妹纸身高至少有168,身材窈窕,肤色是江南妹纸特有的白皙。侧脸十分雅致。不过妹纸没有停在赵嘉仁面前,她走到赵夫人面前给她见礼,“赵夫人万安!”
赵夫人此时已经站起身来,她上前一步拉住妹纸的手,上下仔细打量。打量完毕,赵夫人叫道:“珠珠,你都长这么大了。我见你之时,你还只有这么高。”说着,赵夫人用手比了个高度。
“赵夫人,许久不见了。”妹纸声音柔和。
又上下打量片刻,赵夫人拉着妹子的手往赵嘉仁这边走来,“来来,这边这个是我家三郎,你们见见。”
妹子跟着赵夫人转过脸,赵嘉仁才看到妹纸的正面。她有张清水鹅蛋脸,眉目如画,通关鼻高挺,嘴唇丰润。加上沉稳的气质,非常端庄。以赵嘉仁的审美观,最少也得80分靠上。
见妹纸过来,赵嘉仁连忙站起身。此时秦提点也站起身,妹纸先给她爹行了礼,接着站到她爹身边。这份镇定稳重让赵嘉仁觉得很喜欢。
接着就是互相介绍的环节,赵嘉仁名叫赵嘉仁,妹纸有个正规学名叫秦玉贞。再交流一下,赵嘉仁还被唬到了。秦家也是读书世家,秦玉贞和许多宋朝妹纸一样,自幼就跟着正规私塾上学。秦姑娘的启蒙老师竟然是赵嘉仁的启蒙老师。单从启蒙早晚,秦姑娘比赵嘉仁还早一年。
赵嘉仁不由得想,怪不得老娘对这秦家妹纸如此青睐,原来她是真的知根知底。
介绍完了,赵嘉仁就和妹纸站一起,两家的长辈就跑去桌边开始点菜。摆明了就是给两个年轻人说话的机会。赵嘉仁瞅瞅秦姑娘,发觉自己除了满意之外竟然没有别的想法。他忍不住挠挠头,发觉自己既不想浪费时间,又不想浪费机会。
妹纸就那么自在从容的站着,不说话,也没有拒绝说话的意思。赵嘉仁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来,“你吃早饭了么?”
“吃过了。”妹纸从容答道。
赵嘉仁硬着头皮接着说道:“要是饿了,或者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现在就点菜?”
“多谢。我现在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妹纸依旧从容答道。
“要么咱们坐下说话?”赵嘉仁觉得自己完全想不出该说什么,开始没话找话。
“不必。我觉得站着很舒服。”妹纸还是从容以对。
赵嘉仁又挠挠脑袋,他开始对自己绝望了。虽然这是他三辈子以来第一次相亲,可赵嘉仁以前真的很鄙视相亲,觉得这种活动无聊、无味。没想到真的参加了相亲,他完全驾驭不了呢。
噔噔噔噔,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一听就是穿布鞋的声音。没多久,就见胡月莲一身登船出巡的近战打扮,腰间挎了一把细刺剑,大踏步上来。她几步走到赵嘉仁身边,与秦姑娘对视了片刻,就带着压抑不住的喜色低声对赵嘉仁说道:“校长,我们抓到了人。”
赵嘉仁连忙对秦姑娘告了个罪,和胡月莲走到旁边。听了胡月莲低声说的事情,赵嘉仁满脸喜色,他叮嘱道:“严加看守,千万不要让他们出事!”
“是!”胡月莲欢喜的答道。又稍微谈了片刻,胡月莲急匆匆的离开。
等胡月莲下船,赵嘉仁走回到秦姑娘身边。方才的不适感顷刻消散了,赵嘉仁只觉得无比开心。
“赵兄,却不知有何喜事?”秦姑娘这次率先开口了。
“抓到了个为非作歹很久的坏人。所以才高兴。”赵嘉仁微笑着答道。
“早就听说赵兄是个干办大事的人,今日初见,就见赵兄公务繁忙。看来传闻是真的。”秦姑娘说道。
“有关我的传闻都是什么样的?我倒是想听听。”赵嘉仁心情好,终于放开了胸怀。
第17章 只爱杀人放火
赵嘉仁很久没有单纯以吃饭为目的而吃饭,在游船上与秦家人一起吃饭感觉轻松惬意,他甚至生出种不好意思的感觉。
秦夫人看出赵嘉仁稍显尴尬的表情,忍不住笑道:“三郎何必如此拘束。”
赵嘉仁本想解释一下,却觉得说那些辛苦之事太煞风景,于是笑道:“只是觉得饱了。”
赵夫人帮着赵嘉仁打圆场,“我家三郎别的都好,可一安静下来,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大概是个劳碌命。”
秦提点听了这话之后忍不住感叹,“想来三郎也不易。自幼苦读。考上进士之后便去县里,还是两个县。兴修水利,在地方上缉盗。做了提点刑狱之后又三次出兵。不少人这一辈子大概也做不了这么多事。有人讲三郎侥幸得官,我就在想,若是别人也做如此多的事情,所得的官只怕比三郎现在要高的多。”
赵夫人与秦夫人两人都是大族出身,听了之后微微点头。这话虽然是感叹,却也比较公允。如果赵嘉仁是当朝宰相刻意提拔的人,年纪能比现在大十岁,凭这些功劳便是三品官只怕也做得。
“只要赵兄觉得心安就好。”秦玉贞开口说道。
听了这话,赵嘉仁眼睛一亮。他做这么多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做官,而是为了能除掉长久以来困扰他的噩梦。蒲家一日不灭,赵嘉仁一日不能安心。听到秦玉贞用用支持的态度点到他心中的要害之处,他对秦玉贞登时生出知己之感。
给秦玉贞倒了杯酒,赵嘉仁也端起自己的酒杯,“秦姑娘,我敬你一杯。”
秦提典拦住了赵嘉仁,“若是饮酒,须得四杯。”
宋代,经媒人说亲之后、新人成亲之前的相亲的程序。男家择日备酒礼诣女家,或借园圃,或湖舫内,两亲相见,谓之‘相亲’。男以酒四杯,女则添备双杯,此礼取‘男强女弱’之意。赵嘉仁对这规矩不熟,秦提点可不会乱了规矩。
酒杯很小,赵嘉仁也不废话,连着饮了四杯。秦玉贞也按照礼数陪了两杯。两家长辈看孩子们如此,互相交换了眼神。赵夫人先起身离席,把赵嘉仁叫到下面那层。
“你可否中意。”赵夫人问。
赵嘉仁心中很是中意,不过话到嘴边,他猛然觉得脸颊发烫,这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看着儿子竟然有些羞涩扭捏,赵夫人并没有嘲笑,她正色说道:“三郎,这姑娘极好。不过此乃婚姻大事,你可不许后悔。若是你真的情愿,就亲口告诉我。”
“我……我觉得挺喜欢秦姑娘。”赵嘉仁不好意思的说道。
“然后呢?”赵夫人追问道。
“我……”赵嘉仁觉得现在的画风不太对啊。不是说好了万恶的封建制度下男女没有恋爱自由么?不是说万恶的包办婚姻没有让年轻男女选择的机会么?明显大宋还没有那么万恶么!如果真的那么万恶,赵嘉仁大概就可以不用不好意思的表明态度啦。
想到秦姑娘的端庄容貌以及雅致的谈吐,赵嘉仁咬咬牙答道:“我愿意娶秦姑娘。”
“不后悔?”赵夫人居然非常沉得住气的继续问。
这下赵嘉仁终于遭不住了,他反过来质问老娘,“现在也没遇到让我后悔的事情,娘,你让我怎么个后悔啊?”
见儿子明确表态,赵夫人叹道:“有了浑家忘了娘,说的就是你这种人。你放心,等你成亲之后,我就回临安。不会让你觉得我碍事。唉……”
面对老娘,赵嘉仁就觉得自己总是被吃的死死的。身为医生,身为心理学医生,赵嘉仁知道老娘都希望按照自己对男子汉的认知来塑造自己的儿子。更感性的讲,结婚之前的儿子在母亲看来像是一个很中意的大玩具。虽然也会讨厌乃至厌烦,但是放手之前还是很不情愿。
想到母亲养育自己的辛苦,赵嘉仁拉住母亲的手臂,亲昵的说道:“娘,我有空一定去临安看你。”
见儿子这样,赵夫人抬手摸摸赵嘉仁的脸颊,“三郎,你照顾好自己就行。孔子说,父母惟其疾之忧。我虽然也训斥你,却是只想你能更好。在别人面前提起你之时,我觉得周围那些都比你差的太远。你可不要让我担心。”
赵嘉仁听了这话之后甚是感动,他母亲说的话是论语里的话,大意就是孩子孝顺,父母只担心孩子的身体是不是健康,不用担心孩子没办法靠自己正确解决问题。赵嘉仁认真的答道:“是!”
又摸了摸赵嘉仁的脸颊,赵夫人叹道:“临安你也不用常去,多写写信。你爹虽然不中用,比起别人也强了许多。我这辈子跟着他有始有终就好。你成亲之后也要有始有终,不可亏待了人家。”
说了这些,赵夫人一挥手,“上楼!”
回到二楼,秦家也已经坐好。赵夫人拉着赵嘉仁坐下,开口说道:“我家三郎很喜欢珠珠。却不知你家珠珠可否能看上我家三郎。”
秦夫人笑道:“我家珠珠也很中意三郎。陈姐姐,我们这么辛苦张罗,没让两个孩子失望。我也觉得高兴。”
相亲的意向达成,赵夫人取出金钗交给赵嘉仁。然后笑道:“我家三郎一直很忙,我也从来没见他对女子假以辞色。没想到拿着这个金钗的时候,他倒是问我,金钗这么重,插到头发里会不会难受。我这才知道,这孩子其实也有怜香惜玉的心思。”
秦夫人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秦提典大概是想起了什么,笑容中尽是与我心有戚戚焉的意思。连秦姑娘不禁莞尔,用手掩住嘴轻笑。赵嘉仁没想到老娘把这事给说出来,弄了个大红脸。他无奈的苦笑着走到秦姑娘面前,笨手笨脚的轻轻扶住秦姑娘的发髻,把金钗小心的插进发髻里。
看赵嘉仁如此小心,秦夫人叹道:“这般仔细的孩子,我之前竟是误会了他。”
相亲完成,秦家告辞离开。赵嘉仁也收拾了心思,之后的事情就轮不到他了。接下来要找伐柯人(媒人)通好,议定礼,往女家报定。还要通资财。通资财是在通婚书上除写明男女双方的姓名、生辰外,还要写明家中财产状况。在亲迎之前,南方要送花粉一类的东西“催婚”,女家要用帐幔,被褥之类的装点新房,称为“铺房”。
有老娘在,这些都不用未来的新郎官操心。赵嘉仁与母亲回到学校,接着就开始处理他的事情。忙了两天才算是把事情搞好。就在回泉州之前,赵嘉仁的老娘告诉赵嘉仁,通好与议定礼之事已经完成。秦家也不想再拖,此事就约在五月。
“六月吧。”赵嘉仁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为何?”赵夫人讶异的问。
“现在不能讲,一定要在六月。”赵嘉仁回答的极为认真。
赵夫人也不多问,便派人去秦家讲说此事。
两天后,也就是四月初九赵嘉仁与老娘一起回到泉州。没多久,泉州的赵氏宗亲就知道赵知州要成亲的消息。
这个消息也自然很快在圈子里扩散,很多人都知道赵知州成亲之事。蒲家也是泉州上层中的一员,他们也知道了赵嘉仁这小贼马上就要迎娶美娇娘的事情。蒲师文恶狠狠的对着手下讲道:“这小贼还想风流快活,做他的大梦。让那些倭国人在福州动手,占城的在泉州开始动手。”
天亮了,泉州海上出现了点点鱼帆。那些打鱼的渔民并不知道知州赵嘉仁订婚的消息,即便知道了也不会真的在意。那些大户人家的婚礼不可能邀请他们这些穷人,路过之时看看热闹是可以的,真的把这些放心上就完全没必要。
不过有些事情他们依旧在意,老渔夫边撒网边对儿子说道:“今年也就怪了,居然没有多少船回泉州。要是往年,运货的船早就把泉州塞满。”
中年渔夫听了之后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爹,要靠他们买咱们的鱼,咱们早就饿死了。回来也好,不回来也好,随他们去吧。倒是那个蒲家,就会吹。说是要修灯塔,修了几年都没修成。上次好不容易修到五丈高,大风来了之后竟然被吹塌。真是废物。赵知州在莆田修的灯塔都用了好几年,现在不也好好的。那边的人可是敢整夜在外面打鱼。”
爷俩边说边撒网,深褐色的棕网撒入海里,溅起了晶莹的水花。他们要把渔网在海里布成一个环形,估摸着鱼类进网之后,把渔网从下面开始收紧,从下向上把鱼给兜起来。
正在忙活的时候,就见远处驶来了船只。中年渔夫瞥了一眼,便皱起眉头。那艘船一看就是跑远路的海船,海船不会跑到近海打鱼。所以他们也从来不乐意闯进近海的渔场。两艘船碰撞在一起,哪怕是大船撞小船,也会给大船造成损伤。
没多久,中年与渔夫就不再瞥乘风而来的几艘海船,他直起身,紧盯着那些大船。从航线来看,这些海船就是直冲渔场。小船还能躲避,可撒下去的网躲避不了。那些大船吃水很深,从下网的地方过去,整张渔网差不多就废了。
老渔夫也看到问题,他不解的问儿子,“那些船是怎么回事?”
见儿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老渔夫干脆站直身体,挥动双臂,并且奋力喊道:“喂!这里有人打鱼,已经下了网。你们别过来!”
大船终于靠近了,堪堪从渔网旁边经过。老渔夫停下警告的呼和,气的大骂。渔网虽然没事,可鱼群肯定被吓跑了。突然,他高举的手臂僵在半空,仿佛雕像般立在船上。中年渔夫愣住了,然后他愕然发现自己老爹的背后冒出一截染血的标枪。不等他弄明白怎么回事,好几支标枪再次向着渔船射过来。这次倒是没射中船只,而是射到了船只旁边的水里,溅起雪白的浪花。老渔夫保持着僵硬的姿势落入海中。
惊愕的中年渔夫抬头一看,大船高高的船舷边站了许多占城水手,他们绑着头巾,手里拿着弓箭或者弩箭,还有人把奇怪的笼子架在船楼上,正在向中年渔夫射击。在恐惧的驱使下,中年渔夫也管不了那么多,一个猛子就扎紧水里。在水下憋着气勉强睁开眼,中年渔夫就见到他父亲正在缓缓向水下沉去。老爷子双眼无神的张开,再没有一丝生气。
景定元年四月十二日,泉州港期盼的北归船队没有出现,占城海盗们袭击了泉州。沿海捕鱼的渔民死伤众多。
四月十五日,福州附近海域,四艘不算太小的船被八艘中型船只围观。一艘中型船只的船舷上,佐助用日本话对倭寇们喊道:“你们这帮倭寇,赶紧投降吧。投降的话还能饶你们一条性命。”
月莲也站在船舷边,此时飞爪已经紧紧勾住对面倭寇的船,就等着劝降结果。如果船上的倭寇们顽抗到底,那就只有冲上去把他们全部杀光。
月莲的手下有四名日本人,她也学了点日本话。就听被火器打得缩在船舱里的倭寇中有人喊道,“对面的是佐助么?”
佐助喊道:“你是谁?”
到这里,月莲还能清楚的听明白。不过接下来的交谈中有不少土话,就只能听个大概。
佐助:你是谁。
对面:我是左之助。佐助你妹的,谁不知道你特么才是老牌倭寇,今天竟然叫我们倭寇。你这个数典忘祖的渣渣!
佐助:呸!老子现在跟着大宋皇帝的堂弟混。当倭寇那都啥年月的破事了。
左之助:什么?你攀上高枝啦。你说的能信么?
佐助:反正事情到此,信不信你看着办。我该说的都说到,你们不投降,我们就只能强攻。
左之助:能不能放我们走,我们走了之后肯定不再回来。
佐助:兄弟,你们运气不好。这次大宋皇帝的堂弟下了死命令,不投降就格杀勿论。
经过一番权相,被火器打得完全没脾气的倭寇们乖乖投降。
到了四月二十三,一份综合卷宗以及六名人员被秘密送到了福建路提点刑狱秦虎臣的衙门。见到是准女婿赵嘉仁送来了人,秦虎臣相当重视。看了卷宗,秦虎臣就呆住了。他为官也快20年,看了卷宗就明白过来。他的准女婿赵嘉仁这是准备将泉州首富蒲家连根拔起。
大宋的地方官也经常要打击豪强,不过手段如此狠辣的却好些年都没见到过了。秦虎臣忍不住眉头紧皱,心里面感觉犹疑不决。
第18章 请来尚方剑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嘉定元年五月上旬。
临安的码头上下来一队押送囚犯的官人。此时天气已经颇热,官人们一个个满头大汗,对囚犯也更加不客气。水火棍戳着抽打着带着脚镣的犯人,要他们快点走。
临安百姓这样赶罪犯的事情也有些习惯了,从二月开始,鄂州那边送来许多战俘。长长的队伍里面战俘们一个个蓬头垢面,捆得结结实实在临安游街。临安百姓们把战俘要经过的道路挤的水泄不通,大家奚落咒骂着蒙古战俘,还对他们丢东西。
除了战俘,还有众多石灰腌过的首级用笼子装着游街示众。几千颗人头装了几十车,这可把临安的百姓吓得够呛。和那个一比,六个人的囚犯小队根本就不算什么。
囚犯送到大理寺,押送的官差们终于能松口气,大理寺的官员们则继续忙碌起来。大理寺卿开了个小会,在会上,他有些遗憾的说道:“赵嘉仁就知道给咱们添麻烦。就算是指认蒲家的倭寇,也不用专门送来。”
寺丞就是要负责审案,主管此事的寺丞笑道:“寺卿真的是聪敏,从那些蒙古俘虏中找出人来指认,蒙古主派去泉州的人无从遁形。”
此乃寺卿得意的事情,他脸上登时就有了笑容。在四月中旬,泉州知州送来大理寺几个人,说他们是蒙古人派到蒲家联络的人物。这稍微一审,除了一个根本不懂汉化的蒙古人之外,其他人都矢口否认。直说自己是做生意的。
大理寺卿已经比较相信赵嘉仁的说法,不过案子不能这么糊里糊涂的就结了。寺卿就找了些已经明了身份的被俘蒙古人,找其中有可能认识那厮的去辨认。最后终于查清,那个被赵嘉仁俘虏的乃是忽必烈身边的一个管回回人的蒙古小贵族。
于是找了通译直接用蒙古话突然质问那个蒙古人,于是打开缺口。最后得到的口供是,泉州蒲家派人去蒙古人那里联络回回人。蒙古贵族在鄂州被击败之后,知道有赵嘉仁这么一号人物。从蒲家派去的人那里得知赵嘉仁是福建人,蒲家对赵嘉仁颇为了解。就派了蒙古人与回回人前往蒲家,想在那边开个情报点。没想到走到福建,赵嘉仁下令搜查过往船只,就被发现。
大理寺觉得赵嘉仁的机敏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他怎么就能恰到好处的搜查呢?难倒他有什么秘密情报途径不成?现在赵嘉仁又送来了些倭寇,那些倭寇表示,是受到蒲家唆使,前来福建路为非作歹。而赵嘉仁在当提点刑狱的时候与倭寇们打过很多次。这个疑惑才得到解释。
“那蒲家乃是泉州大户,为何会勾结蒙古?”大理寺对这个问题比较疑惑。而且作为大宋最高法院,大理寺里面都不是菜鸟。蒲家那种地方豪族并不好动手,除非是全部歼灭,否则他们一定有办法找出定罪之人。从赵嘉仁的描述里面,蒲家为非作歹多年,已经有深厚的人脉与实力。该怎么让蒲家受到应有的惩罚呢?
寺丞知道此事的难度,他笑道:“赵知州精通兵法,他既然已经看出蒲家的不轨,想来把人送到我们这里,就是想讨个说法吧。”
这个观点并没有立刻得到支持,众人开讨论片刻,就得出不乐观的结论。大理寺人人都有事务经验,知道想打击铲除豪族到底有多麻烦。赵嘉仁毕竟只是个知州而已,铲除蒲家需要很长时间的准备。
寺丞没有气馁,他继续提出建议,“我等若是调动,需要几个月。几个月里面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不如告知赵知州,我们要办蒲家,需要赵知州先做准备。至于能准备到什么程度,就看赵知州的能耐。诸位觉得可好?”
大理寺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这位寺丞又如此坚定。最后这个不算办法的办法终于得到通过,大理寺就以寺丞的建议为核心给赵嘉仁写了份文书。
文书送到泉州已经是半个月后,这也是大理寺觉得棘手的原因。临安到泉州太远了,用朝廷的加急通道送封信就得半个月,动用军事准备的时间更久。估计从开始到结束,大概得半年才行。
赵嘉仁拿到文书之后真的是不胜之喜。他需要就是这份文书。身为知州,当然能给蒲家定罪,但是这个定罪很容易就被掣肘被推翻。大理寺定下的罪名就不是地方想推翻就能推翻的。哪怕是蒲家在地方上有深厚背景,能够收买大量福建官员,一旦大理寺定罪,想给蒲家平反也得好几年时间。
这次大理寺很识趣,他们给蒲家首脑蒲寿庚定下的罪名就是‘勾结蒙古’。即便没有‘意图谋反’四个字,以大宋与蒙古大打出手的现在,这个罪名已经没有什么余地。
就在赵嘉仁准备动手之时,手下禀报‘晋江县的知县逃到了泉州,晋江县有人作乱。’
晋江县是上县,现在的知县就是赵嘉仁的陈表哥。这位表哥在福清县三年都是优评,陈家也使了力气,磨勘之后给送去晋江这个上县。只要三年还是优评,大概就能去临安做京官,再也不用到当流官。
赵嘉仁把陈表哥叫来,哪怕是对又蠢又勤快的表哥再不满意,此时赵嘉仁也得站在表哥这边。陈表哥当了几年官,言谈举止竟然进步了许多。至少他见到赵嘉仁的时候再没有‘我是你表哥’的那股子莫名的优越感。
“赵知州。此次的事情也许是我操之过急,却事出有因。”陈表哥先来了这么一个开场白。
赵嘉仁让他坐下。陈表哥道谢之后也不坐,他继续讲述道:晋江那边最近些年吃牛肉的越来越多。杀牛在大宋属于违法行为。即便是老牛,报备也很繁琐。陈表哥连续接到好几起有关私自杀牛的举报,自然不能视若无睹。抓到犯人之后便枷了几个示众。没想到有那么一群人就起来闹事,冲进县衙打砸抢。陈表哥无奈,只能逃出来到泉州求救。
听了这些,赵嘉仁没有训斥陈表哥。此事真的不怪陈表哥操之过急,就是有那么一群人永远都以破坏法纪作为他们生存的基础。这些人背后也有蒲家的身影。
“把那些闹事的人名都写出来。此事绝不能饶!”赵嘉仁语气坚定的对陈表哥说道。
第19章 准备
嘉定元年,六月初一。距离晋江县闹事已经过去三天。
晋江闹事,泉州的左翼军副统领朱琦就紧张起来,到底会不会接到镇压暴民的命令决定了朱琦的未来。泉州知州节制在泉州的两千殿前司左翼军,现任的泉州知州又是经历过战争的赵嘉仁,左翼军上下都觉得赵嘉仁这位有过战争经验的‘率臣’大概不会善罢甘休。
左翼军正在等待之时,蒲寿庚就请了朱琦吃酒。酒席宴上,前来的不仅有蒲寿庚,更有当地的好几个大食的商人。先是一轮敬酒,蒲寿庚给朱琦副统领的盘子里布菜,他看似平淡的提起了此事,“不知赵知州是否下令去晋江?”
朱琦叹口气,“现在还没有。”
蒲寿庚笑道:“我听说赵知州已经给了小券。将每月给的钱米多了一倍。”
朱琦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干脆不吭声了。他原本以为赵嘉仁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娃娃,没想到这娃娃做事的手段可不是普通二十岁的人可比。小券根本没有发给朱琦,而是直接命令已经集结操演的左翼军列队,赵嘉仁要到花名册,一个一个的按照花名册分法。
赵嘉仁派了他的幕僚前来传话,那人据说还是赵嘉仁娘家的陈家人,“今日纷乱不止,海上有倭寇与占城海盗,路上的乱民与畬民都不安分。当下到了诸位杀敌建功之时。赵知州给诸位小券,就是要诸位勤加操演。等到上阵杀敌之时,绝不吝赏赐。”
说什么都不如给钱。小券是种印刷精美的票据,分为钱据与米据两种。上面有明确的人名与编号,钱据可以到见贤钱庄领钱,米据可以到仁通快运下开的米行领米。两边都不需通过朱琦副统领,于是朱琦副统领就无从从中克扣。泉州知州架空左翼军统领的作为,此事当为最狠。朱琦一时也没想出该怎么从这里头谋好处,作为报复手段,他下令本月发钱米的时间往后推。
蒲寿庚当然知道此事,他也很清楚自己不适合参与此事,提了这件令朱琦不高兴的事情之后,蒲寿庚接着说道:“朱统领,我听闻晋江那边的百姓不过吃点牛肉,就被官府枷号示众。朝廷的确不许乱杀耕牛,可吃点牛肉也不至于是死罪吧。那边一枷就是好几天,摆明了不要大伙活下去。”
“嗯!”听到有人抨击赵嘉仁,朱琦就点头表示赞同。
“若是左翼军受命去晋江,不知道朱统领可否网开一面,呵斥一下百姓即可。再抓人的话,只怕会更激起民怨。”蒲寿庚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朱琦这次没有随声附和,他说道:“朝廷一直下令不许宰耕牛,百姓们不服禁令。这可是违法乱纪。”
先给朱琦副统领倒酒,两人敬酒饮下。蒲寿庚才语气温和的继续讲述此事,“那些百姓们信了真神。真神教诲,不得吃大肉,那就只有牛羊肉可吃。真神信徒吃牛羊肉,还得先由神官们念经开光。这不是违法乱纪,而是信教。此乃神明的教诲。我大宋从来不禁人信教。百姓之所以起来闹事,全都是知县嚣张跋扈。若是他真的爱民,就该网开一面才对。偏偏以朝廷禁令为由来暴虐百姓,这就反了朝廷规矩。这个陈知县还是赵知州的堂兄,此人就知道借了赵知州的威风。”
朱琦听了之后觉得有理,信徒吃牛肉只是听从神明教诲,并非是与大宋律令为敌。睁只眼闭只眼也没什么不好。朱副统领也吃过牛肉,他还挺喜欢牛肉的味道。而且那位陈知县居然是赵嘉仁的表兄,朱琦副统领更觉得百姓可怜。酒劲上来,朱琦副统领爽快的答道:“我知道了,若是赵知州下令左翼军去晋江,我一定会善待百姓。”
说到这里,朱琦嘿嘿一笑,“嘿嘿。不过我的部下出营,也甚是辛苦……”
蒲寿庚听了之后也不说什么,直接拿出一叠交钞。朱琦接过后稍微一数,是三百贯交钞。虽然数量不大,好歹是个收入。将交钞紧紧握在手里,朱琦叹道:“唉……,这些钱分给诸位兄弟,还是颇为不够。若是只有这些,我也不能拿。”
“这是给朱副统领的辛苦钱。等诸位兄弟去了晋江,我等信真神的自有拔营钱送上。”蒲寿庚对着朱琦说道。说完之后又对一众大食商人瞪了一眼。
大食商人纷纷跟着说道:“我等也是信的真神,当然不会让朱统领白跑一趟。”
有了这帮人保证,更是因为先收到蒲家给的钱,朱琦满意的点点头,“诸位,我也不是个好杀之人,都是大宋百姓,有些事情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说是不是。”
“没错!”一众绿衣大食、黑衣大食的商人纷纷表示对朱琦副统领的认同。
看到事情说得差不多了,蒲寿庚一拍手,仆役在席前空地上铺上毛毯,胡琴琵琶羌笛声响起。几个蒙着脸露出肚脐的舞娘在音乐声中沿着毛毯奔出来,在席前舞动起来。她们的身躯柔软,舞姿诱惑。喝的有些上头的朱琦副统领看得两眼放光。
朱琦副统领接受一众大食商人的宴请,泉州知州赵嘉仁也在宴请他的准岳父,福建路提点刑狱秦虎臣吃饭。
秦虎臣是五月三十抵达的泉州,两人在酒席上坐定,秦提点就说道:“三郎,此时事情众多,成亲之日可否往后推推?”
说完这话,秦虎臣盯着赵嘉仁的表情。成亲是大事,调换成亲的日子需要非常严肃的理由。在大宋,除非是官家或者太后驾崩,官方在出丧之日禁止嫁娶三天。否则就算是有白喜,也不能终止红喜之事。
赵嘉仁听了之后淡然一笑,“泰山。成亲之日可以往后推。”
见赵嘉仁如此体贴,秦虎臣登时大大松口气,他已经接到了大理寺发来的公文,里面提了蒲家‘勾结蒙古’的罪名。以赵嘉仁对蒲家的态度,秦虎臣觉得一定会出事。他可不想在这场未知的大动荡之前把宝贝女儿嫁出去。地方官与地头蛇乱斗,过江龙也未必都是全胜。
“不过我想请泰山帮我个个忙。你能否在泉州多待几日。我想让泉州的一些人觉得我还是按原来的时日成亲。”赵嘉仁提出了个要求。
“为何?”秦虎臣颇为惊讶。
赵嘉仁微笑着解释道:“那些人以为我在成亲之日总不会贸然动手。我却偏偏要出他们意料之外。正好泰山要推迟成亲之日,我更好动手。”
秦虎臣见过许多官员,也能分辨官员们说话是否真心。此时见到赵嘉仁诚恳的表情,他已经大概能确定赵嘉仁不是在说笑。想到自己未来的女婿居然能有这样的心胸与算计,秦虎臣突然生出后悔来,他觉得自己的谨慎也许是错的。
第20章 结束噩梦的倒计时
自家准岳父居然不看好自己,赵嘉仁还是能看出来的。感受到被人小看,赵嘉仁很不高兴。他也不想和自己的未来岳父生气,想铲除蒲家这件事本来就不会被太多人认同。蒲家到了大宋也有几十年,大部分都认为蒲家是大宋的人。整个泉州,认为蒲家属于‘非我族类’的大概只有赵嘉仁一个。
若是没有亲自经历过蒲家勾结大食与占城和倭寇一起屠戮泉州赵氏与淮西兵,赵嘉仁的看法和泉州的大宋人大概也会一样。
赵嘉仁此时的心情已经完全放倒了铲除蒲家的事情上,抬头看自己未来的岳父,就见老泰山秦虎臣满脸的愕然与不安。赵嘉仁笑道:“泰山为何这般讶异?”
“……三郎,你……是在怨恨我么?”秦虎臣有些吞吞吐吐的问。
“怨恨?”赵嘉仁听了这话之后忍不住有些感慨。人类思维的一大问题就在于‘牵强附会’。本来和他无关的事情,只是因为偶然见到,就忍不住觉得那些事情和自己有关。从心理学角度,这是人类本能的反应。对自家岳父还没能到认识并且克制这种冲动,让赵嘉仁有点失望。
为了团结能够团结的力量,赵嘉仁笑道:“泰山,我能够坐今天的位置上,就是我从来都只干自己想干的事情。早在相亲之前好几年,我已经得知蒲家是福建路的海盗头子,那时候我就已经决心要对付蒲家。此时我不过是因应了当下局面做些安排。请泰山千万不要误会。”
这话让秦虎臣有些理解了赵嘉仁的想法,但是稍加思索,秦虎臣不安的心情反倒重了些。如果赵嘉仁此时根本没有担心,大概能称赞他镇定自若。不过等到蒲家被解决之后,这位年轻人会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原本秦虎臣可是准备了好多说辞,要与准女婿商讨一下对付蒲家的事情。推后婚期其实只是个开头。
眼瞅事情完全跳脱了自己的设想,秦虎臣也只能调整步骤。他问道:“三郎,我只是觉得你此时要对付蒲家未必是合适的时候。今年没有船队回来,难倒不该等船队北归,税收上来之后再做计议么?”
赵嘉仁听了这个问题之后并没有生气,实际上他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好多次。此时有人询问,赵嘉仁倒是有了宣泄之道。他给福建路提点刑狱秦虎臣倒了杯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口茶润人喉咙,赵嘉仁这才说道:“泰山。几十年来为何没能动蒲家,可不是因为蒲家所做的事情多么隐秘。我大宋那么多进士中的确有几个酒囊饭袋,可大多数进士们都是苦读的饱学之士,他们不可能看不出蒲家的祸害。不过这些人大概都和你一样被利益所惑。蒲家的确能给大宋带来点税收,所以和蒲家的祸害一比,大伙觉得利大于弊。加上蒲家的恶事越做越隐秘,大家也就放过他了。可我读过点书,读过《扁鹊见蔡桓公》之后,我是觉得明白了除恶务尽的道理。此时已经不是疾在腠理,而是疾在手足,再下去就是病入膏肓。此时须得壮士断腕才行。那些那些税收之事我已经有了想法,只要除了蒲家就可施行。所以还请泰山不要担心。此事绝不会让泰山失望。”
秦虎臣看上赵嘉仁的原因是赵嘉仁有远大前程,此时见到这小伙子竟然赌上前程要完成一个看上去几乎是难以完成的事情,秦虎臣就不禁心中恐惧起来。自家的宝贝女儿可是秦虎臣的心头肉,若是赵嘉仁将带给自家女儿覆灭的未来,秦虎臣一点都不在乎悔婚。
现在听了赵嘉仁的话,秦虎臣觉得自己看到了赵嘉仁的果敢与决断。不过这并不能让秦虎臣觉得赵嘉仁的胜算有所提高。想铲除地头蛇从来都是非常困难的。更不用说蒲家这种几十年的老蛇。经过如此之久的经营,蒲家大概都不能算是地头蛇,甚至有点成蛟的意思。
看秦虎臣不置可否的表情,赵嘉仁微笑着说道:“泰山也不必做什么。只要你能在泉州待几天,让人知道你来了泉州,敷衍一下那些人就好。不知泰山可否帮我?”
这话说的轻松,不过里面的含义可就不那么轻松了。如果秦虎臣连这么基本的事情都不能答应,大概两家的亲事就只能告吹。秦虎臣也明白了此事,他思忖片刻,就果断的说道:“三郎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此事我当然要帮!”
嘴上说的认真,秦虎臣心里面也真的很想参加到摧毁蒲家这样的豪族的大事里面来。哪怕是只是在外围旁观,秦虎臣也愿意试试看。这倒不是出于理性的考虑,看热闹,看大热闹,这种心情根本不需要理性。即便从理性的角度,初来乍到的福建路提点刑狱也要和泉州知州保持相同的立场。
福建路提点刑狱抵达泉州的消息在小范围内开始传开,提点刑狱这个官已经好多年只管收税不管审案。地方上的判官们也不会傻到真的跑来找提点刑狱,勉为其难的要求他充当青天大老爷。
前来拜会提点刑狱的人很少,来的也只是询问秦提点是不是携家人而来。既然和赵嘉仁谈好,秦提点很有技巧的放出了暗示。
这个消息也传到了蒲家,因为有些前来拜访的人就是蒲家安排的。此时的泉州市舶司里面不少人都是靠蒲家吃饭,只要蒲家稍微推动一下,这些人当然愿意帮着问问。
秦提点见到赵嘉仁的时候提及有位市舶司的官员,还是位赵氏宗亲,居然很公然的讲,希望秦提点能够在赵知州与蒲家之间帮着和解,让有罅隙的两人重归于好。讲完了这位赵氏宗亲的话,秦提典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嘿嘿。三郎。我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你的难处了。居然能让赵氏宗亲出手,没想到蒲家居然这么能活动。”
赵嘉仁微微一笑,“泰山,蒲家可不仅能找人活动。他们干的事情多的很。轻占城海盗与倭寇,阻止船只回泉州。还有煽动晋江的教众闹事。若是别人,大概会觉得先把小事摆平,再说解决蒲家。我可不这么看,蒲家是根,那些人是花。把根断了,那些花要不了多久都会枯萎。”
秦虎臣沉默了好一阵,这才点点头。赵嘉仁的心胸的确令他觉得感动,这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有着能忍的心胸。
赵嘉仁此时并不在乎自己未来岳父的想法,他的心中极为快活。此时已经是六月初三,再过三天就是约定的成亲之日。那时候,就是铲除赵嘉仁长久噩梦的日子。这个噩梦纠缠他太久太久,终于到了该结束的这一天!
第21章 等待与不等待
“秦家的人坐船过来,运来好些箱笼被褥。”
“赵家屋子太小,他们准备招待的人太多,就租了好大的空地,搭建屋子院落。准备在那里办庆典。”
“赵家的船接了运粮食的买卖,装船后去了福州。”
“朱副统领派人来告知,赵嘉仁已经命他在初八带兵前去晋江镇压真神教徒。”
对这些情报进行了思考,蒲寿庚觉得赵嘉仁准备在大婚之后开始动手,这让他心情变得好了许多。很明显,时间并不站在赵嘉仁这边。蒲寿庚很清楚大宋的制度基础就是税收,海盗侵袭与船队不回泉州港,他准备的所有手段的核心就是阻止泉州官府顺利收税。
想对蒲家下手的大宋泉州知州绝非只有赵嘉仁一个,然而蒲家每次都躲过了灾厄。原因很简单,知州只有三年任期,两年评定为差等,他们的官途大概就完蛋了。蒲家可是几十年都在泉州,他们承受得了几年的损失。那些被迫与蒲寿庚妥协的知州都是承受不了强大的压力,才不得不屈服。有了这些经验之后,蒲家已经有了自己的理念,追求和和平的手段只有靠斗争一途。
回想起之前的风风雨雨,蒲寿庚挺直腰杆靠坐在坚硬的椅子靠背上,目光再次镇定起来。
“你们这群废物,让你找蒙古人,去的人几个月不回来。让你们找大宋的人,你们也是一样没用!”厅堂外面传来蒲师文的怒骂声。
蒲寿庚没有吭声。以他对儿子的认知,要不了太久,蒲师文就会进来与蒲寿庚说起这些。果然,蒲师文大踏步走进了花厅,开口就对父亲抱怨,“那些大宋官员从咱们这里拿钱的时候都是满口应承,到他们该出力之时就都变了缩头乌龟。到现在,还没一个官员愿意写奏章给大宋皇帝。”
听了这话,蒲寿庚倒是没有特别的激动。赵嘉仁是泉州级别最高的官员,必然有些泉州官员们对赵嘉仁不满意,可评定官员是吏部的事情,这帮人想起作用得等考评之时才能向吏部送话。除此之外,能够干掉赵嘉仁的只有那帮朝廷里的大官。以前蒲家和不少从泉州离开的官员有些来往,这次也向他们派人送信。从蒲师文的咒骂声中能够判断的出,这次回来禀报的人员和之前的那些人一样,都没有能够让大宋官员承诺弹劾赵嘉仁。
“不用急。墙倒众人推,现在谁也不肯先跳出来用脑袋撞墙,等到墙破了,那可就不一样。你不要着急。”蒲寿庚让自己的儿子先冷静下来。
“父亲。以前那些知州手里都没有船队,现在咱们的船队打不过赵嘉仁这个小贼。”蒲师文难得的说了句看似有些胆怯的话,不过接下来蒲师文就露出了本来面目,“不如我们把赵嘉仁给搞掉吧。找他信得过的人给他用药。要么就献个女人给他?”
听了这个建议,蒲寿庚微微皱了皱眉头,他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做事太着急。沉默片刻,蒲寿庚说道:“现在赵嘉仁新婚燕尔,送个女人大概不合适。现在想,要是早些时日就这么做,那倒也不错。我们可以再等等,你先去找信真神的女人,我们用其他路子做准备。等这赵嘉仁的女人怀孕,想办法给他送去。”
听了父亲的看法,蒲师文忍不住连连点头。比凶悍,蒲师文颇有自信。但是比做事周全,蒲师文一直非常佩服父亲蒲寿庚。“父亲,我现在就去找人。不过后天赵嘉仁那小鬼就要成亲,我们要不要送礼物给他?”
“送当然要送!都是泉州城里的老户,咱们就算不亲自前去观礼,哪里有不送礼的道理。”蒲寿庚笑道。
蒲师文心里面不快,但是他也知道老爹的决定没错。带着非常不爽的心情,蒲师文前去随便准备了些很常见的礼品。命人给包好,写好名刺。准备等赵嘉仁成亲那天就遣人送去。
夜色降临,在距离泉州三十几里的东北方向,一支船队集结起来。那是二十四艘战舰,每一艘船上都塞满了人。带队的李鸿钧下令,“下锚,每一艘船上都看好香。天色快亮的时候就起锚前往泉州。所有人都快点休息。明日可忙着呢!”
福州学校里面所有能用得上的人都塞进船队运到了这里,上船之前那些在调查中并不靠谱的人都被送去船厂那边干重体力活,把那帮家伙给累的要死。大概连路都有些走不动,就更不用讲动什么歪脑筋。
即便如此,船队出航的理由也不是去杀蒲家,而是去操演。既然是操演,自然要带上武器。等到了船上,这才告诉大家,此次是奉朝廷旨意受命前去解决蒲家。以前李鸿钧每次对蒲家动手,心里面还有些惴惴不安。那种私人行动与海盗其实没什么不同,顶多是海盗的首脑是大海盗,李鸿钧他们的首脑是大官。
亲眼见到了大理寺的公文之后,李鸿钧心里面仅剩的那点不安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这是朝廷的公文,蒲家已经不仅仅是海盗,更是勾结蒙古人的卖国贼。杀贼不仅有功,更该得到赏赐。完全摆脱掉心中的负罪感之后,李鸿钧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
当有些从来没有对蒲家动过手的学员质疑为啥要杀商人的时候,李鸿钧拿出一张赵嘉仁赵知州的公文,把公文顶在那些学院的鼻子上喝道:“什么叫杀商人?!蒲家都是匪类。官府的话还能是假的么,你连官府都不信了?你连赵知州找校长的话都不信了?!嗯!!”
人若是自信,说出来的话也有气势。被李鸿钧这么一阵断喝,下面的人登时就缩了脖子不敢再说什么。朝廷认定的坏人本来就会被认为是坏人,更不用说连赵校长都一起下令。
虽然是六月,海上温度还不高。开着窗户,船上的众人就纷纷进入梦乡。到了起航的时候,只有驾船的水手们开始忙活。在前进的道路上先是出现了灯火,那是昨天就在好几里地外下锚的小船上点起了指路的火。只用三艘船接力,就可以指明前往泉州的航向。李鸿钧心里面忍不住感叹,赵嘉仁做事真的是细致,要是让李鸿钧来安排,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出这样的法子。黑夜中的海上想准确的确定方向,真的是极难的事情。
清晨的海风挂起,街上还没什么人。咚咚咚的敲门声把朱琦副统领给唤醒,他恼怒的对着外面呵斥道:“去看看是谁这么一大早就叫人起床。”喊完,朱琦副统领翻了个身,转向背对窗户的方向。光线照在眼皮上都感觉非常不舒服。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了对话。又过了片刻,亲兵跑来敲响了朱琦卧室的房门。朱琦大怒,这一大早的就闹腾,还让不让人睡了?在强烈的起床气的驱使下,朱琦翻身起床,对着外面喝道:“怎么回事?”
“朱统领,是赵知州派人来请你?”亲兵小心的答道。
“他难道是今日成亲?”朱琦有些迷糊了,他记得赵嘉仁是明日才成亲,然而这么一大早就遇到赵嘉仁来请,难道是朱琦自己记错了不成?
“是公事。赵知州派人来讲,说朝廷派人来传旨,请朱统领一起去衙门。”亲兵答道。
听说是朝廷有旨意,朱琦不得不努努囔囔的勉强起身。揉磨了老半天,朱琦副统领才穿了衣服开门。门外果然见到有差役在门口等着,一起等着的还有赵嘉仁的幕僚。见朱琦出来,幕僚立刻将公文交给朱琦,接着说道:“朱副统领,赵知州急命你去知州衙门,门口已经备好车马。”
朱琦根本不想去,可是看着这架势也知道大概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他嘟嘟囔囔的说道:“这还没吃早饭呢。”
“不妨事。衙门里已经备了早饭。朱副统领无需担心。”幕僚带着非常官僚的笑容对朱琦说道。
不得以,朱琦换了官服。上了车,他靠在车厢的靠椅里,随着车身的轻轻晃动,朱琦竟然又睡起了回笼觉。因为睡着了,朱琦并没有注意到他上车之后,已经有人绕近路直奔赵嘉仁办婚礼的场所。
此时场所周围已经立起竹子扎的围墙,里面又挂上红布,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有什么。赵嘉仁一身官服坐在帐篷里面,那些报信的一个个穿着婚礼跑腿小厮的衣服在进进出出。光看表象,喜气洋洋。
“那些人都已经开始动身了。现在大家开始准备。”赵嘉仁镇定自若的下令。
在他面前坐了好些大队长中队长小队长,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一个福州城的模型,进攻蒲家的那些位置上摆放着表示各个大队中队小队的人偶。
“这些路还有谁没跑熟?”赵嘉仁最后问道。
没人吭声,这些日子以来大队中队小队队长以准备婚事当掩护,把该进攻的道路都走了好多遍。大概闭上眼睛都不会摸错。
“那么就准备出发。”赵嘉仁腾的站起身,抽出刺剑向模型正中刺去,位于中央的蒲家大院被从前到后一剑刺穿,
“是!”所有队长起身应道。准备了一个月多,最终的战斗正式开始。
第22章 开始歼灭蒲家
箱笼被打开,里面都是火炮。大车的车板被卸下,加装几个稳定以及制动装置,再把火炮固定装上去,一个炮车就装备完毕了。
那些装了各种蔬果的大竹篓拉开,上面那层蔬菜瓜果倒掉,下面一捆捆的都是短兵器。用红布卷着的竹席里面都是长兵器。在大院里面六七天来逐渐躲进七八百人,加上昨天晚上调集来的人手,共有一千三百多人。
部队从大院中列队而出,赵嘉仁并没有随队,而是请出了自己的母亲,未来的老丈人秦虎臣,还有齐叶。赵嘉仁担心齐叶被大战一起,齐叶被波及,就把齐叶一家‘请来’。
几个人落座,赵嘉仁对老丈人秦虎臣说道:“这次大理寺下了公文,蒲家勾结蒙古人。这已经是死罪。蒲家的手下原本有三千多人,其中有一千五百多人跑南海。这次蒲家不让他们的船回泉州,真的是自寻死路。剩下的一千五百人里面,前一段被蒲家二儿子带走了六七百,现在剩下九百人。此时大概有四百多看守蒲家的商铺。在蒲家大院一带聚居的有四五百人。我们兵分两路,一路一千人围攻蒲家大院。其他的分头去蒲家商铺,能打进去就打进去,打不进去的就守住不能让他们跑了。在港口的那些人由咱们的船队解决。船队解决港口的蒲家船只,就会拿着我的公文接管泉州各个城门与要道的守卫。等灭了蒲家的主要人等,还需在泉州城内大索蒲家残党。”
秦虎臣秦提点昨天到的赵嘉仁这里,他从来没见到过上千人规模的军事行动,此时天气又热,在讲述过程中已经擦了好几把汗。赵夫人是到了昨天才知道成亲居然是假的,自己的宝贝儿子真正的计划居然是接着成亲这个噱头,偷偷调动军队,准备大开杀戒。她板着脸一声不吭。
齐叶听着赵嘉仁的讲述,脸上露出些兴奋来。齐家开钱庄,在泉州不能算是小门小户,不过还不及蒲家势大。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能够亲眼看到蒲家是如何的灭亡的。除此之外,齐叶对赵嘉仁展现出来的实力也颇为佩服,一个人白手起家,几年时间里面就能达成这样的局面,齐叶终于觉得自己能够放心大胆的跟随赵嘉仁。
“三郎。这么大阵仗,朝廷会不会怪罪?”秦提典不安的问。
赵嘉仁露出了笑面虎般的模样,“泰山,蒙古南下,我们丢了多少州城。那些州城里面有多少百姓失陷蒙古手中。少说也有几百万。其中有多少官员将士被蒙古人杀害,那更是数以万计。朝廷怪罪我什么?为国除害么?”
秦提典听了这话,心中没了疑虑,便点点头不再吭声。赵夫人则用鄙夷的眼神看了看秦提典。都这会儿了,秦提典居然还没想明白关键。他早已经与赵嘉仁绑在同一根绳子上啦,此时只有想着如何把事情圆住,而不是胆怯的去考虑如何逃避有可能存在的责任。
也许是有秦提典做对比,赵夫人倒是觉得连老娘都给蒙在鼓里的儿子有些可爱起来,她问道:“三郎,你此次抓这么多人准备如何处置?”
“大概抓不到几个人,蒲家的人都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大概会负隅顽抗吧。”赵嘉仁果断的说道。
赵夫人听了这话,先是露出不解的表情,接着脸上有了些慈悲不忍的表情。低声念了几句佛,赵夫人继续问道:“此次若是能灭了蒲家,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话音方落,就听到远处响起了炮声。这个婚礼的场所距离蒲家大院有一里多里,赵嘉仁的部下出去之后不需要太久就能赶到目的地。
赵嘉仁仿佛没听到这动静一般,继续沉稳的回答母亲的问题,“接下来当然是组建船队扬帆万里。蒲家能有今天的地位,就是他们控制了从泉州到南海的航道。我们大宋船队不能自在的扬帆南海。有人觉得蒲家若是灭了,我们就要吃亏,我觉得这想法大错特错。有夏就有冬,有始就有终。冬去春来,一个终结之后必然是一个新的开始。现在蒲家灭了,就是给了我们无尽的机会。那些原本蒲家才能赚到的利润,现在全由我们大宋船队商人来赚。”
齐叶听赵嘉仁的声音铿锵有力,不是那种装出来的气势,而是赵嘉仁真的有信心完全吃下蒲家的航路所以说出的话。实话自有其说服力,齐叶感觉自己的胸口中也生出股热力,那样的未来让他忍不住心生向往。
赵嘉仁自己也有些情难自己,忍不住继续说道:“蒲家的覆灭的当下,就是我等未来的开始。就如我大宋与蒙古争霸,蒙古的覆灭之日就是我等重回旧都光复汉家江山之时。”
这次没人接腔,如此宏大的愿望对赵夫人、秦提点、齐掌柜并没有共鸣感。而且三人此时的注意力也被接连不断的炮声吸引了。那是如同节日礼花的动静,带给这些人的是一种欢庆的联想。对这几个人从未上过战场的人,这动静实在是让他们困惑。
蒲寿庚此时就不困惑,他年纪大了,天亮就醒。赵嘉仁的队伍直奔蒲家大院的路上就被蒲家的手下看到,他们虽然不敢确定这是针对蒲家的,却也颇为警觉。在这个时代,大票人拿刀动枪的总是会令人不安。此时是清晨,蒲家就没开门,出来扫地的蒲家人立刻跑回家里,把小门也给关上了。
然后,蒲家的人就看到也不知道多少人就围住了蒲家大院为核心的几条街。大轮子上放着奇怪的小铁柱,这玩意推倒蒲家门前停下。随着几声巨响,蒲家的大门就被打出了好大的洞。见到蒲家厚重的大门被打穿,外面欢呼雷动,杀声震天。
蒲寿庚没见识过这样的战斗,但是他本能的就理解到自己遭到了围攻。他立刻下令,“快,派人去左翼军请援,说城内进了土匪!”
蒲阿里是蒲家重要的部下,听蒲寿庚这么讲,蒲阿里马上用占城话喊道:“老爷,我见到外面的人中混杂的有差役。只怕不是土匪!”
“差役?”蒲寿庚一愣,思忖片刻,蒲寿庚就觉得自己找到了关键,他怒喝道:“是赵嘉仁那狗贼!他要害我。”
然而此时明白也晚了,蒲寿庚再无惧意,他喊道:“告诉住在这附近信真神的兄弟,赵嘉仁要对我们下手,此时再不反抗,都得死!我们守在这里不行,得冲到港口去,坐上船才好。”
蒲阿里听了命令之后立刻就去叫人起来,冲到后院,却见后院大门也被打穿了一个大洞。没等蒲阿里惊叹赵嘉仁的部下有如此犀利的武器,从后院大门上的破洞中飞进颗铁炮弹,正好砸在蒲阿里左胸胸口,他整个人被打得倒飞起来。蒲阿里是个很幸运的家伙,炮弹的冲击力片刻就震碎了他的心脏,大脑缺氧后几秒钟就开始失去知觉,蒲阿里轻松得到了解脱,连痛苦的感觉都基本没有。
其他人可就没有这么幸运。本来厚重的墙壁与结实的大门是防御的利器,现在结实的木质大门如同纸糊般的被击碎,厚重的墙壁就成了里面人等的监狱。大队人马从外面冲进来,蒲家人等试图以密集队形反抗一下,迎接他们的是大抬杆的怒射。石头碎粒暴雨般泼洒在这群人身上脸上,打出了蜂窝状。
近战部队都见过血,他们随即冲上去补刀,冲在最前面的是胡家四口。胡传魁在几年前的战斗中身受重伤,勉强被救回来。他一条腿瘸了,右臂被砍到深可见骨。此时终于有了报仇的机会,胡传魁左手一把刀,右臂上绑了一口刀。瘸着腿冲上去,胡传魁双刀都猛砍蒲家人脖子上的大动脉,用力不用太大,一刀下去鲜血喷溅。
胡月莲已经不用双短刀,她这次拿着刺剑跟在父亲身边,每一剑都冲着心窝刺。不用刺进去太深,只要一寸多些就好。刺剑拔出来,鲜血也是喷出一尺多高。跟在胡月莲旁边的则是八名日本人,除了佐助他们四人之外,还有佐助尽力保下的四人,这八人有人用日本刀,有人用长枪,也是杀的尽兴。
与这些心中怨恨极重的冲锋队相比,其他的部下就没这么激动。他们按部就班的用火炮摧毁房门,再投入火药罐来打到有可能躲在门后伏击的敌人。这才由那些近战部队进去清洗。没过多久,众人就扫荡了前院,攻入了中厅。
刚进了中厅,就听到有人在中厅的墙后高喊:“你们杀人放火,杀害良善。朝廷不会放过你们!就算是你们打着赵嘉仁的旗号,朝廷也不会放过你们!”
“放屁!”带队的刘猛怒喝道:“大理寺下了公文,蒲家勾结蒙古时证据确作的事。你们这些匪类意图谋反,可是杀全家的大罪。杀光你们,朝廷只有嘉奖。还什么朝廷不会放过我们,做你们的清秋大梦!”
这话说的铿锵有力,赵嘉仁部下的战意立刻就被鼓起,几个点燃的火药罐顺着地滚过去,轰轰几声就炸的墙后的人惨叫连连。蒲寿庚没在这些人之列,他在后面倒是侥幸的没被炸到。一听这个勾结蒙古的罪名,蒲寿庚立刻就想起自己派去与蒙古人联络的手下。这下蒲寿庚心中凄苦,昨日他长子蒲师文还骂前去联络之人无能,去了几个月都没回来。现在蒲寿庚明白过来,他的手下并非不能干,大概是找到了蒙古人。只是最后被赵嘉仁这个小贼给抓住了!
最后的希望已经落空,蒲寿庚连忙打起精神奔回家里卧室。那里有条密道直通大院外面的屋子。经过些小巷之后,可以逃出这片街区。他的长子蒲师文昨天去了港口,如果能逃去港口,就可以乘船出海逃命。
钻进密道,怀着活下去的强烈冲动,蒲寿庚手脚并用爬的飞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能逃出这个包围圈,蒲寿庚就觉得自己有希望。
第23章 蒲家父子授首
用力推开遮挡的木板,蒲寿庚从又长又狭窄的地道第一段爬出来。这是一间院落的厢房,在蒲家为首的聚集区之外。那条地道修建的时候专门做了岔路,若是顺着下了地道之后的方向直着爬,只会进入一个死胡同。在半路钻进旁边的窟窿,爬一段之后就会绕到反方向。
这也是设计时候的思考,人们一般都有思维惯性,看到前面有路就会忍不住沿着这个方向走下去,只有走不通的时候才会尝试换个方向。蒲寿庚现在觉得当初这个设计真的是起到了极大效果,嘈杂的人声都在外面,虽然还是感到强烈的威胁,再没有四面楚歌身陷重围的绝望感。
蒲寿庚没敢在这里继续逗留,攻打蒲家的那些人肯定能发现蒲寿庚逃走的地道。即便陷入岔路,他们只要仔细寻找,肯定能找到蒲寿庚真正逃跑的通道。在这里久留肯定要遭殃。蒲寿庚偷偷打开侧门,看外面街道上没什么人,连忙轻手轻脚的溜出来,低着头沿着正对面小巷就走。
小巷不长,蒲寿庚却觉得自己仿佛走过了无尽的时光。到了巷子口回头一看,后面并没有什么人追上来。小巷里空空荡荡,两边的住户都被吓得不敢出门。刚转过街口,蒲寿庚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突然街角就冲出来三人拿着刀把蒲寿庚围住。为首的那位狞笑着说道:“喂,蒲大掌柜,你好。”
蒲寿庚一愣,他没见过这三个人,不过这三个人貌似见过他。把心一横,蒲寿庚露出迷惑的表情,“你们认错人了吧?”
为首那人见蒲寿庚装傻,他嘿嘿一笑,“是不是认错人,我们把蒲大掌柜带到赵提点面前自然知道。”
以一敌三,蒲寿庚在年轻时候都没做不到,现在他更不去尝试。从怀里掏出叠金叶子,蒲寿庚可怜兮兮的说道:“几位,我真的不是蒲寿庚,大家若是缺钱,拿了这些。”
看到黄橙橙的金叶子,蒲寿庚看到那几人眼中闪过了贪婪的神色。就在蒲寿庚觉得也许能用钱买命的时候,为首那人挥手一刀砍在蒲寿庚的脖子上。刀很快,蒲寿庚听到自己的血喷出来的声音仿佛风声。他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倒下,仿佛是遥远的地方传来声音此时传入蒲寿庚的耳朵里,“把你活着交出去值五十贯。把你的尸首交出去,五十贯之外还能拿了你身上的东西。蒲掌柜,这可是你自找的,不要怨我们……”
蒲师文打了个大大的寒颤,他是第一次见到全副武装的赵嘉仁的战舰。二十几艘中等规模的船只堵在泉州港的入口,它们的运动看上去那么轻盈,那么柔顺。在优雅中透出一种致命的危险。这支船队就是赵嘉仁用以纵横福建的力量,也是让占城海盗与倭寇们闻之变色的舰队。
此时从船艇上放下许多小船,泉州港里面也有不少小船划向这支舰队。很快,舰队的船上就源源不断的有人顺着绳梯下到小船上,乘着小船向泉州港进发。
蒲师文是被人一大早叫醒的,打了个大大的寒颤之后,蒲师文再没丝毫睡意。这支从海上来的队伍人数看着得有几千人之多,光这个数量就已经很恐怖了。就在蒲师文正准备派人回去向他爹蒲寿庚禀报之时,有大食人跌跌撞撞的跑到码头。蒲师文一看,此人乃是与蒲家长期合作的大食商人。大食商人跑的气喘吁吁,将城内蒲家大院与部众遭到围攻的事情颠三倒四的讲述一遍。
刚听明白自家老窝被人给掏了,蒲师文的亲随就用占城话喊道:“大少爷!那些人上岸啦!”
蒲师文扭头一看,就见那些小船已经秩序井然的靠岸。船上的人纷纷下船开始在空地上集结,有些已经集结完毕的队伍开始分法武器。
大食商人也看到了正在集结的部队,他知道蒲家的基本情况,当下码头这边能拿出手的人不过二三百号,对面的人看着有蒲家的十倍之多,一旦交手根本打不过。他焦急的说道:“蒲教友,你赶紧逃吧。再晚就来不及啦!”
“逃?往哪里逃?把我父亲扔在城里,我一个人逃?”蒲师文暴怒的喝道。只见他双目圆睁,面目狰狞,仿佛要择人而噬,把大食商人吓的退了一步。
“有谁要随我回城么?”蒲师文对着手下喝道。听了大食商人的描述,蒲师文的手下没人回答。看他们的神色,大概就差自己抛下蒲师文跑路。
看着这群大难关头露出本来面目的家伙,蒲师文紧握弯刀的刀柄。他最终还是没有拔刀出鞘,而是叹口气直奔城内而去。慢了几瞬,蒲师文的两名贴身亲随也跟着蒲师文走了。大食商人看着蒲师文的背影,眼中露出了佩服的神色。在这样的危难关头,蒲师文依旧还想拯救自家亲人,如此的态度的确值得钦佩。不过只是这么看了一眼,大食商人立刻拔腿就走。他已经尽到了自己能做的最大努力,此时蒲家尚且无法自保,大食商人也得照顾自己。
通往城内的街口没有任何宋军,倒是聚集了些看热闹的人。蒲师文推开那些人,直奔进去。然而走到距离他家一里的时候,蒲师文终于停住脚步。远远就看到蒲家大院那边有不少人进进出出,从那种出入的随意程度,蒲师文能判断出来蒲家大院已经被攻破,周围聚集的区域各户大概也没能幸免。他身边只有两个亲随,此时再上去只是以卵击石。
此时有些闲人就跟在蒲师文一段距离之后围观,蒲师文心中悲苦,他再也忍耐不住,拔出刀来追过去就砍。有三四个闲人被砍翻在地,其他的闲人惊叫着跑散了。蒲师文的一个亲随赶紧拉住蒲师文,要他赶紧跑。因为闲人们四散奔逃,有几个竟然跑向蒲家大院方向。若是再不走,只怕那人就能引来赵嘉仁的部下。
“放开我!让我杀光他们!”蒲师文此时如同品尝到了鲜血的猛兽,尝试用力甩开亲随,继续追砍围观的人。
亲随本想招呼同伴一起拉着蒲师文逃跑,扭头看去,只见同伴已经撒丫子跑了。再回头看癫狂的蒲师文,他心一横牙一咬,放开了拽着蒲师文的手,也扭头便走。以前蒲家得势的时候在街头耍横是可以的,现在的蒲家已经没有耍横的资格。既然蒲师文不肯走,亲随也得为自己考虑。
闲人们跑的极快,蒲师文方圆七八丈之内再没了闲人的踪影,只有地上那几个还在呻吟呼痛。上去几刀彻底解决了他们,蒲师文并没有因此而觉得高兴,他只觉得心里面刀扎般的痛。自己的家族完了,在赵嘉仁这个小贼发动的突然袭击中覆灭了。如果蒲师文能够早些看透赵嘉仁这个小贼的黑心肝,他一定会先发制人进行袭击。就想对齐叶的香水铺子发动的攻击一样。
想起了齐叶,蒲师文突然觉得有了方向。齐叶那小子一直被赵嘉仁青睐,此时去袭击赵嘉仁已经不可能,但是袭击齐叶应该没问题。齐家已经基本把齐叶给赶了出去,一个小院落根本不可能挡得住蒲师文的攻击。最重要的是,杀了齐叶全家能够让赵嘉仁感到痛苦!
也不管那么多,蒲师文快步向齐叶家奔去。周围的闲人们都立刻散开,而蒲师文也没有再去追杀他们的意思。
发现蒲师文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赵嘉仁这边。他之前下了命令,此次重点要除掉的就是蒲寿庚与蒲师文。蒲寿庚的尸体已经被拖到赵嘉仁面前了,剩下的就是蒲师文。追踪蒲师文的消息一个个传来,齐叶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听到最后,齐叶站起身对赵嘉仁行礼,“赵兄弟,我对你服了!那蒲师文果然是冲我家去的。”
赵嘉仁摆摆手让齐叶坐下,他笑道:“齐兄,你若是以为我如算命先生一样能掐会算,那可就错了。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不想给贼人丝毫机会而已。”
齐叶全家都被赵嘉仁接走安排在可靠的地方,齐叶不担心家人,心里面只是有些后怕,他叹道:“没想到蒲家那些人如此凶悍。”
赵嘉仁冷哼一声,“他们不是凶悍,而是从来没有把大宋当成他们的祖国。祖国乃是祖宗之国,祖宗安寝之地,谁敢造次?可若是住在别国,到了垂死之时,当然是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更何况那蒲师文素来凶悍,更是如此。”
齐叶思忖一阵,叹道:“这些人就没有礼义廉耻么?”
赵嘉仁还没说话,秦虎臣接过话头,“戎狄人面兽心,微不得意,必反噬为害。今日听三郎这祖国之说,觉得豁然开朗。我华夏自有华夏之礼,看来入夏为夏之说,非是戎狄居住在华夏,而是戎狄真正以华夏为祖宗之地。那可千难万难。”
听了老丈人的话,赵嘉仁差点忍不住给他一个冷笑。这就是大宋文人们的觉悟,他们还以为自己只要瞎BB几句,戎狄们倒头就拜。只有看到戎狄们是如何负隅顽抗的,才羞羞答答的承认改造异族的难度到底有多大。
几人说话间,从外面就推搡进来一个人。就见此人身上有不少血污,脸上也有被打过的痕迹。秦虎臣不认识此人,赵嘉仁与齐叶都认出这家伙是蒲师文。齐叶本以为蒲师文还能稍稍负隅顽抗一下,没想到面对几十倍于他的对手,这厮也是轻易就被降服。
见到在门口放着的蒲寿庚的尸体,蒲师文立刻嚎哭着想扑过去。赵嘉仁手握剑柄,想上去自己解决蒲师文。然而看到母亲在身边,赵嘉仁忍住了。他命道:“把这厮面向东方,绞了。”
“不留他审问么?”秦虎臣讶异的问。
“留他是个祸害。反正大理寺已经下了文书,将他们父子的首级送去临安就好。”赵嘉仁对秦虎臣答道。说完之后,他扭回头,对着部下喝道:“动手。”
部下没想到处决个人还这么麻烦,不过也没人多话。大院里面有的是红色锦缎,把破口大骂的蒲师文面向东方按倒跪下,两边各两个壮汉把锦缎搓成束,绕两圈缠在蒲师文脖子上。发声喊,两边一起用力,蒲师文的怒骂登时就终止了。再收紧片刻,蒲师文就开始下意识的翻白眼。有人踩着蒲师文的小腿,让这厮跪在地上没有歪倒。
看着自己的大敌一个已经被杀,一个正在被勒死的过程中。赵嘉仁低头闭眼,发自内心的念道:“南无阿弥陀佛……”
第24章 蒲家之后的收尾
赵嘉仁回到衙门的时候还不到正午,门口的人看到知州终于出现,一个个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赵嘉仁对大家笑道:“诸位,辛苦了。”
“知州,你赶紧进去吧。那些官人都要硬冲出来。”负责守卫的差役答道。
大门一开,就见好几名官员正在门口撸胳膊挽袖子的对着赵嘉仁的幕僚,为首的就是左翼军在泉州的副统领朱琦。见到门一开,朱琦推开赵嘉仁的幕僚就想往外冲。接着就瞅见身材高挑的赵嘉仁一身绯红官服,腰带银鱼袋,稳稳当当站在大门中央。朱琦上前两步到了赵嘉仁面前,大声质问道:“赵知州,可是你下令将我等关在衙门里面?”
赵嘉仁微笑道这答道:“朱副统领,我的公文上写的清楚,是请你们在衙门里面静候半日。什么叫将你等关在里面。这话可不要乱讲。”
“你的手下还讲,说是大理寺有公文来?”朱琦追问。
赵嘉仁一挥手,旁边的亲随就拿出公文展开。朱琦和其他官员连忙上来仔细看,上面对蒲家的定罪明确,也的确是大理寺的公文。这下一众人再没了言语。勾结蒙古是大罪,特别是在这个大宋与蒙古持续战争的当下。虽然每个人看赵嘉仁的目光中都有不少负面情绪,但是他们已经没办法就此事多说什么。
让这些人先回去,赵嘉仁就把未来的岳父请来。提点刑狱此时倒是与赵嘉仁联署的最佳人选,让岳父大人拿点好处对赵嘉仁不是坏事。两人简单的商议一下,秦提点就先回福州准备。赵嘉仁搜寻到也好,或者制造出来也罢,总之得弄出些足够给蒲家判死罪的案件,送给临安。这次不是光杀了蒲寿庚父子,整个蒲家也受到了毁灭性的歼灭。完全只是一句勾结蒙古并不能合情合理的作解释。咱大宋毕竟是个有法律的国家,滥杀,哪怕是滥杀敌人,在大宋也是得不到好评的。
秦提点要走之前,被赵夫人叫去商谈成亲的事情。此时齐叶前来求见,两人坐下,齐叶问道:“赵知州,蒙你不弃,数次请我。此次我愿意出来为赵知州效力。不知赵知州准备怎么安排,我心里也好有个准备。”
“我以前就说过,我准备开办一家钱庄,请齐兄来当掌柜。”终于请到了专家,赵嘉仁也轻松许多。
齐叶正色说道:“若是如此,我就得先与赵知州讲件事。这蒲家与众多人都有钱财上的来往。有人借了蒲家的钱,蒲家也借别人的钱,每年都以船队到泉州之后做交割。此次赵知州灭了蒲家,没能逼问出蒲家到底借给别人多少钱,我觉得稍微有些鲁莽。”
“为何?”赵嘉仁倒是没想这么多,齐叶的提醒很专业,让赵嘉仁来了兴趣。
齐叶看赵嘉仁全然是外行的表现,他苦笑道:“谁都不会主动讲从蒲家借了多少钱,蒲家完蛋,他们正好吞了这笔钱。那帮借钱给蒲家的大概会跑来官府闹吧。”
“原来如此。”赵嘉仁也恍然大悟,他的心思一直没在这等事情上,对于蒲家事情的后续真的没想那么多。仔细想想,赵嘉仁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新中国,不少人完全不顾国家的反复警告,把钱投进各种非法集资里。拿钱的时候也没谁想起给国家多交点税,等非法集资倒掉的时候,这帮人就突然想起政府,跑去堵政府的门。赵嘉仁并不认为政府完美无缺,只是在这种时候他支持政府的心情更多些。
齐叶继续说道:“从现在起,请赵知州的部下找寻蒲家的账簿,名册,还有各种往来书信。若是赵知州不嫌弃,我来查检这些物件。能凑出来什么就先凑出来什么吧。”
“各个钱庄都借钱给过蒲家,他们会不会知道些蒲家钱财的往来?”赵嘉仁问。
齐叶苦笑道:“钱庄更加麻烦,赵知州,你弄出这么大的事情,想完全搞平,绝非一日两日。我觉得半年内能平息下来就不错啦。”
送走了齐叶,赵嘉仁就给现任广州知州徐远志写了封信。左丞相吴潜上台之后打击丁大全的党羽,徐远志不算是丁大全的党羽,却也是丁大全举荐的福州知州。广南东西路被认为是南方瘴疠之地,于是就把徐远志远远的给安排到那边。赵嘉仁觉得这个安排简直是上天送来的礼物,丝毫没有顾忌徐远志的心情,赵嘉仁的确非常非常高兴。
大宋的铁是官营的,现在赵嘉仁的产业对铁的需求越来越多,购买铁锭的收入已经让他觉得应该拥有自己的冶铁中心。佛山就是大宋的一个冶铁中心,佛山距离广州没多远。
不过赵嘉仁当然不会直接写的这么明白,他在信里面告知徐远志,蒲家已经被铲除,现在可以修建从泉州到广东的灯塔体系。有了灯塔保护,船只失事率能够降低最少两成。福建路吃海上饭的船只已经习惯了灯塔体系,他们肯掏钱。如果能沿着灯塔直奔广东,没谁会拒绝。
此事处理完已经接近傍晚,赵嘉仁回到他办假婚礼的地方下令准备饭菜。没多久,班长以及大队和中队长们就前来。大家忙活到现在都饿了。大宋之前的中国是分餐制,随着高脚桌椅普及,大家终于能其乐融融的坐在一张桌上吃饭。
里面一共摆了七八张桌子,外面则是给两千号人吃饭的地方。守备各个地方的人没办法来,就给他们准备好了吃食送去。
李鸿钧带着部下抬了好些沉重的箱子进来,里面和外面隔绝,也不怕露富,打开一看都是金银珠宝,屋里面登时显得明亮许多。赵嘉仁脸上没有什么特别表情,心里面倒是很恶意的想,这帮人自己到底中饱私囊了多少呢?不过这种话无论如何都不能说。
等李鸿钧报完数,赵嘉仁赞道:“干得好!”就让人把财物的清单与财物一起放到后面临时存放的仓库去。
李鸿钧坐下,刘猛也命人抬进来他的缴获。显示交割完毕赵嘉仁也是简单的一句‘干得好’,就继续下一位。
蒲家几十年的积累的确厉害,金银铜钱的为数不少,那些香料犀角宝石之类的玩意数量很大。这些东西献完,赵嘉仁端着酒盏站起身,“大家都辛苦了。让大家再觉得费事的话我只说两件,蒲家的那些文书账本绝不能毁了,我们的船队以后要走南海去赚钱,有了蒲家的积累的经验,咱们就能少许多辛苦。第二件事,那些水手现在不要杀,得逼着他们把航海经验讲出来。这中间的好处,我就不再多讲。那么,感谢大家今日的辛苦,干!”
“干!”众人举起酒盏,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为了铲除蒲家,所有人都花费了巨大的心力与体力,此时大功告成,自然欢喜。更欢喜的是,每人在这次行动里面都有斩获。小兵们能拿三倍薪水,而当干部的拿到的起码三十倍。不少人甚至开始考虑是不是干脆回家买地。
吃喝完毕,安排了排班,众人就去休息下了。赵嘉仁也会官邸睡下,直到听到老娘的呼唤声,“三郎,三郎!别睡啦!”
睡眼惺忪的微微睁开眼,赵嘉仁就被屋里明亮的光线给逼的再次闭上眼。眯缝着眼睛坐起身,赵嘉仁发现外面居然日上三竿啦!用力伸了个懒腰,赵嘉仁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有不少很不舒服的地方。作为医生,赵嘉仁确定这是长期过度使用身体造成的结果。作为医生,赵嘉仁同样感受到了充足的高质量睡眠让身体的体力得到相当的恢复。
这就是解除心结的作用?赵嘉仁讶异的想。这二世为人之后,只要有天光微亮,赵嘉仁就会醒来。睡个大大的懒觉对赵嘉仁是太过遥远的回忆了。
“三郎,你说实话。下个月你可否还要打打杀杀!”赵夫人的脸色非常严肃。
“娘,我此时要善后,只求别人不打上门来。”赵嘉仁起身说道。
赵夫人盯着赵嘉仁看了一阵,才收回不信任的目光,“我和秦提点讲了,下个月没什么吉日。这个月二十三宜婚嫁。就这个月二十三。你可不要再给我弄出什么别的事情!”
“好。”赵嘉仁发觉自己对成亲的事情并没有什么感觉。也许是昨天的经历给他的精神上太大刺激,也可能是一场深沉的睡眠让他的精神系统开始恢复平静。
在床上还感觉精力充沛,真到了下船的时候,赵嘉仁觉得两条腿跟面条一样,歇了好久才感觉到有了气力。赵嘉仁装作行若无事的站起身,先送母亲先行,他拿过手杖剑,撑着自己走了几步。
大愿未完成之时,整个人精神百倍,甚至连致命的疾病都仿佛被克服。大愿达成之后,整个人顷刻就颓废下来,甚至会变得判若两人。赵嘉仁现在体会到这居然有可能是真的。之前的时候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驱动着赵嘉仁不断向前,此时这种鞭策的感觉再也没有,赵嘉仁只觉得自己对什么的感觉都很空洞。
几乎是挪动着走了一阵,赵嘉仁终于能放下手杖,靠自己的力气在屋里踱步。接下来要做什么呢?赵嘉仁心里面一时没了目标。打败蒙古人么?一个泉州知州要打败蒙古人,那完全是疯子的选择。扬帆南海?这需要长期行动。养好身体?赵嘉仁觉得这个虽然必要,却也非一朝一夕的功夫。
突然间,他灵关一闪,想起了最重要的事情。他得好好清点一下自己到底有多少家底。
第25章 科学的态度决定一切
下雨了。昏暗的天空,天边的滚滚雷鸣。齐叶觉得自己真找了个很不合适的日子和家族长老们谈事情。不过天有不测风云,至少昨天的时候艳阳高照,看不出有变天的迹象。
屋内光线很暗,大白天也没人要电灯,那帮长老们正襟危坐,面目不清。
“你不在钱庄干,要去做什么?”齐叶的大伯沉声问道。
齐叶心里面被弄得压力挺大,他强行抵抗这般压力,大声说道:“赵嘉仁赵知州数次相邀,我要到他手下谋个差事。”
“你要去做幕僚?”大伯有些讶异。
“不是做幕僚,赵知州要开家钱庄,我去他那里做个大掌柜。”回答完之后,齐叶觉得自己算是恢复了镇定。
齐叶镇定了,列席的长老们都不镇定了。大伯的手紧紧抓住椅子扶手,本能的喝道:“不行!”齐叶的视力逐渐习惯了昏暗的光线,他勉强看到其他长老们一个个或摇头,或面露不快之色。反正没一个支持的。
家族长老们的反应并没有出乎齐叶的意料之外,他之前所以迟疑不决,就是因为很清楚一旦答应了赵嘉仁的邀请就会遇到什么。正在经营的钱庄基本上不会同意其中的成员脱离,更不可能同意脱离的成员到其他钱庄去。
齐叶处在光线比较好的近门位置,看到他行若无事的表情,长老沉声问道:“五郎,看你的意思,你已经决定了?”
“是。赵知州极为能干,还开辟了诸多新路。我不是很图钱,更想跟着他看看能走到何处。”齐叶回答的很诚恳。
见齐叶态度坚定,大伯果断的说道:“你若是去了,便将你从族谱里面除名。”
即便早就知道很有可能遇到这个结果,齐叶心里面还是一阵收紧,天边传来的滚滚雷声更让他觉得心烦意乱口干舌燥。若是被从族谱里面除名,就意味着齐叶再不是齐家的人,再不可能得到齐家的支持。在大宋,一个没有社会关系的人大概是寸步难行,消息传出去之后还会被人戳脊梁骨。
“我不会答应你们把我从族谱里除名。不过我也会到赵知州那边当掌柜。”齐叶扛住自己内心的压力,尽可能坦然的对长老们说道。
齐叶的大伯没有继续说话,另外一位地位不高的长老开口说道:“那你就试试看。”
既然话说到这里,齐叶起身向长老们行礼告辞,走到门外打起靠在门边的伞,走进了夏日的风雨中。齐叶觉得长老们大概是没胆量将他除名,赵嘉仁铲除蒲家的事情震动了整个泉州。蒲家勾结蒙古人的告示贴出来了,这行动向泉州民众解释了蒲家到底犯了什么罪。可对于普通民众而言,大家在乎的是赵嘉仁令人胆寒的手段,聚集起近万兵力,给泉州蒲家迅雷不及掩耳的致命打击。
外行看热闹,民众们满足的是自己的猎奇心理。内行,也就是在泉州有根基的势力都被吓得够呛,如果赵嘉仁的手段用来对付其他的泉州大户,他们除了束手待毙之外,完全没有反抗机会。齐家此时将齐叶从族谱里面除名是想表达什么呢?反正除名不除名,齐叶在家族里面的地位其实也就到了没未来的程度。
风夹杂着大大的雨滴打得油布伞伞面噼噼啪啪,也打湿了齐叶的没办法被伞挡住的衣服。不过齐叶呼吸着充满活力的风带来的新鲜空气,觉得心怀大畅。这是他的选择,是否会倒霉,就看他的判断力。
越走近泉州知州的衙门,天色就越亮。疾风正在快速吹散雨云。等齐叶到了衙门门口的时候,他收起了雨伞。雨停了,整个泉州又处于夏日明媚阳光的照耀下,世界恢复了明亮的色彩。
齐叶没有进前厅,而是直奔后厅,赵嘉仁果然在后厅里面写写画画。见到齐叶进来,赵嘉仁抬头笑道:“你们家里人有没有难为你?”
“已经和他们说清楚了。长辈么,容易生气。”齐叶给了个比较轻飘飘的回答。
赵嘉仁也不多话,递给了齐叶一页东西。这东西是炭笔写的,字迹纤细。齐叶拿起来读了半刻钟,接着又反复读了两遍,这才把纸放下。“赵兄弟,经营钱庄主要是得有地方投钱。把钱借给人当本,每年还多少。或者放贷,这个利息就高了。赵兄弟你写的乃是做买卖的方法,和钱庄并非一回事。”
赵嘉仁放下笔,一面倒茶一面讲道:“我上面写的不是做买卖,而是投资,回报。很多人没胆识没能耐也没野心,不管是天灾或者别的,能熬过去就熬过去,熬不过去就去死。这种咱们也没办法。不过很多人有能耐,有野心,可他们缺人投资。”
“这种人不是需要人相助么?俗话说贵人相助。”齐叶不习惯赵嘉仁的说法,就把传统的说法拿了出来。
赵嘉仁问:“齐兄,我与你合作多次。你是喜欢那种遮遮掩掩的说法舒服,还是喜欢上来就谈想怎么做,能做到何种程度,已经做了多少。咱们最后怎么分钱。”
齐叶想了好一阵,只能叹口气。“这还是有些生分了。”
“齐兄,你做钱庄这么多年,你还相信世上有命中注定么?”赵嘉仁问。
齐叶忍不住苦笑起来,一个月前的蒲家就给人不会倒掉的感觉,现在蒲家已经不是倒掉,而是被铲除。蒲家父子身首异处,买卖也被赵嘉仁‘接手’。从齐叶加入钱庄这行开始,他更是见过太多怎么看都不可能赔钱的买卖因为一些突如其来的原因赔的一塌糊涂。齐叶对于命中注定这个词感到很无奈。
不过这一瞬间,齐叶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为何对赵嘉仁有那么合拍的感受。原来这个在别人看来顺风顺水,在别人看来仿佛做什么都吉星高照,在别人看来做什么都能信手拈来的人,居然也是个完全不相信‘命中注定’的人。
“我其实很想相信命中注定。”齐叶无奈的答道,“那得多省事啊。”
“知道不存在命中注定有什么不好?”赵嘉仁有些费力的挪动了一下身体,换了个更舒服点的坐姿。
“太累!”齐叶惆怅的答道。不过片刻后他又拿起那页东西看了起来,再看了一遍,齐叶确定自己找到了重点。他抬起头的时候脸上表情颇为讶异,“赵兄弟,你竟然在章程上就要体现没有命中注定?”
“你觉得这有不妥?”赵嘉仁反问钱庄专家齐叶。
齐叶苦笑道:“我只是担心解释不清。大家都喜欢命中注定,很多人要和你较真的。”
“齐兄现在相信地球是圆的么?”赵嘉仁突然换了个话题。
齐叶一愣,迟疑的答道:“……我也没有信不信。只是觉得即便不知道,我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从福建到琉球,开船需要七日。不过你知道两地之间到底有多远么?两边的海水是静止的,还是流动的?”赵嘉仁问。
齐叶一愣,若是在陆地上还有诸多办法测量两地距离。在茫茫大海上该怎么确定距离呢?即便知道赵嘉仁不是个爱打诳语的,齐叶也不得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赵嘉仁解释道:“如果你相信地球是圆的,相信月亮绕着地球转,而地球又带着月亮围着太阳转。就可以根据这种原理来测量出地球上两个点之间的曲线距离。”
“曲线距离?”齐叶有些愕然了。他没学过数学与几何,根本不理解这个词。
赵嘉仁拿了个紫砂壶,给齐叶稍微讲了讲,齐叶就明白过来两点之间直线最近,同样也理解人类没能力在地球表面的两点之间走直线,必须走曲线。听了圆形的计算公式之后,对于π为何是3.1415926到3.1415927之间表示不解。不过齐叶也表示,赵嘉仁学问大,他说啥,齐叶就暂时信啥。
身为钱庄掌柜,齐叶对于角度和比例一点就透,于是明白了怎么计算球体两点之间的距离的公式。
赵嘉仁讲的口干舌燥,他端起茶杯解渴。齐叶满脸痛苦的盯着有点球形模样的紫砂壶,用力挠脑袋。等赵嘉仁放下茶杯,齐叶苦恼的说道:“赵兄弟,你说的我能听懂一些。不过我觉得不太能相信。”
“说得好!别人说什么,我们的确不能轻易相信。”赵嘉仁表示了赞同。
“呃!”齐叶对这话极为意外。
“齐兄,你读过书吧。我对现在的理学非常不赞同。”赵嘉仁讲述着自己的看法。
紧盯着赵嘉仁,齐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看懂过赵嘉仁。
赵嘉仁也不管齐叶此时的想法,他继续说道:“理学讲格物致知。若是格物致知,首先就得先告诉大家,我们其实不知道。可理学上来就讲,他们讲的就是道理。这态度与格物致知南辕北辙。”
齐叶听了之后眼睛一亮,忍不住微微点头。根据齐叶的实际经验,理学中很多话根本不能拿来用在钱庄经营商。而赵嘉仁讲述的地球是圆的,即便齐叶个人理解不了,却不会与经营钱庄有冲突。所以齐叶问道:“那赵兄弟以为什么是正确的态度?”
“我认为正确的格物致理,得能让人能证明对错。譬如,我认为地球是圆的,大家可以通过证明地球不是圆的,来证明我错了。”赵嘉仁率直的说道。说完,他忍不住笑了笑。因为在21世纪,的确有信教的博士试图证明大地的确如经文所讲是平的而不是圆的。
不过这种念头只是闪了一下,也就过去了,至少在中国还没哪个博士会这么干。赵嘉仁继续正色说道:“道理,如果不能被人证明其真假,那就不叫做道理。”
齐叶到现在也不相信地球是圆的,不过他也不能确定地球不是圆的。不过听了赵嘉仁有关道理的定义,齐叶应道:“我对此非常赞同!”
只要一想到家里长老们的蛮横态度,齐叶就觉得这些人掌握判定道理是否正确的权力,是多么的可怕与可恶!
赵嘉仁本来以为齐叶有可能接受地球是圆的,没想到实际情况居然是齐叶不接受地球是圆的,却能接实践检验真理这个理念,这让赵嘉仁感到意外。不过仔细一想,赵嘉仁也觉得这很正常。世界从来不以赵嘉仁的想法而存在,也不以任何人的想法而存在。不去与人沟通,就不可能知道别人的想法。
“晴天我们走得快,下雨天我们走的慢。虽然计划赶不上变化,譬如明天是晴天或者雨天,我们就不清楚了。可知道各地距离,就可以根据已知的去做计划。知道的基本事实越多,就能够做更多准备。经验越多,就能够有针对性的做准备。我们虽然不是全知全能,与那些知道的更少的人一比,我们更容易成功。你再看我写的章程,就是基于这种态度。齐兄,态度决定一切。”赵嘉仁尽可能用齐叶能理解的说辞做着解释。
“我们……真的能知道那么多?”齐叶疑惑的问。
“我说你能飞上天,你信不信?”赵嘉仁反问。
“不信!”齐叶果断的回答。
两天后,靠在竹笼的边框上,赵嘉仁问齐叶,“我说你能飞上天,你信不信?”
齐叶双手紧紧抓住竹笼的边缘,浑身都在颤抖。他此时离地有四丈多高,头上是个巨大的丝绸制作的大肚小口孔明灯。一个奇怪的铜制装置正在呼呼的向孔明灯的大肚里面喷火。
“竟然可以靠孔明灯飞上天!哈哈。赵兄弟原先说飞上天,我还以为是白日飞升呢!”齐叶的声音因为激动与欢喜而颤抖。
“想不想知道孔明灯上天的道理所在?”赵嘉仁对这次震撼教育的效果很满意。
“我真的能学会?”齐叶不再怀疑赵嘉仁,而是开始怀疑自己。
“造这玩意的工匠都能学会,为何你学不会?他们刚到我手下的时候,不少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齐兄,想用好这些人,我们自己可得好好学习才行。”赵嘉仁边说边调小酒精喷灯的火焰,在这么个试用品上,赵嘉仁倒是有些担心。
“我一定努力!”齐叶说的发自肺腑。
此时泉州城里面大票的人前来围观赵嘉仁为婚礼制作的巨大孔明灯升上天空的实验。实验开始前,赵嘉仁就邀请大家来看热闹。齐家的人也来了,远远看到这巨大的玩意真的能带动两个大活人一起升上去,齐家的人和其他人一样惊叹。不过看到赵嘉仁与齐家的败类叛徒齐叶一起站在竹篓里。齐家的长老眼中神色复杂。
他们的确想把齐叶这个叛徒从家谱里面除名,不过想到因此而得罪赵嘉仁……
看着跟神仙一样高高在上的赵嘉仁与齐叶,长老们心里面再没了之前的强烈冲动。
热气球缓缓降落到地上,赵嘉仁恐惧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作为献给大宋皇帝的玩具,热气球到现在看还算靠谱。大宋对于技术从来抱持非常开放的态度,这玩意献上去之后,大宋著名发明家的地位大概就能稳固。希望大宋官家能够想到赵嘉仁的造船能力,不要在钱上继续刁难他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