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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绯红之月     革宋txt下载     革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5章 议和的要价

    每天都派三分之一的船队在长江上游弋,见到蒙古船队就打。这种朝九晚五的日子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大半个月。

    从九月到十月,其间比较惊人的消息大概是贾似道成为右丞相。因为赵嘉仁一直没有进鄂州城,贾似道专门派他的亲随渡江到汉阳告诉赵嘉仁这件事。赵嘉仁写了一封大赞贾似道的恭喜信给送去。这封信发自内心,战后鄂州论功可是贾似道来决定,赵嘉仁巴不得有长期合作经验的贾似道快点升职。

    蒙古水军没有短期内依仗火炮的冲动,从那次损失了六门炮之后,蒙古水军继续呈现一边挨打的架势。

    到了十月二十日,贾似道又派亲随渡江到汉阳。赵嘉仁拆开信一看,贾似道在信里面告诉赵嘉仁,与蒙古的和谈已经正式开始。贾似道用轻松的语气写到,蒙古人提出想见见横行江上的赵嘉仁。

    “你等我一下,我写信给贾公。”赵嘉仁对信使吩咐了一句,自己就坐下写信。

    赵嘉仁认为当下最重要的无疑是告诫贾似道,不能有丝毫松懈。历史上蒙哥死了,忽必烈攻不下鄂州,又要回去抢夺大汗的位置,这才撤退。现在的忽必烈若是还想争夺大汗的地位,大概不会选择走云南康定这条几万里才能回北方的大弯。若是走这条路线,等到忽必烈带着无比疲惫的残破队伍回到北方,阿不里哥早就当上大汗啦。

    现在从鄂州到汉阳的水路非常通畅,贾似道当天就拿到了赵嘉仁的回信。信上面没有谈及任何与蒙哥有关的事情,赵嘉仁谈了忽必烈若是走云南回大漠的困难。忽必烈现在手里的十万人,一路上大概得死上三四万。那些人不少都是汉军世侯,等回到北方之后大概不会再继续效忠忽必烈。

    贾似道看得眉头紧皱,因为赵嘉仁在提出问题之后,在后面强调。为了避免众叛亲离的的局面,忽必烈最好的办法就是渡江返回北方。问题就在于,哪怕忽必烈渡江前给了长江以南的宋军巨大杀伤,也不可能在渡江的时候不遭到赵嘉仁的猛烈打击。所以忽必烈一定会考虑削弱或者限制赵嘉仁行动的手段。譬如和贾似道达成确切和谈,譬如抓到让赵嘉仁投鼠忌器的人物……

    看完全部内容,贾似道忽然觉得有些明白为何蒙古军那么猴急的想见到赵嘉仁。只要能解决赵嘉仁的军队,蒙古军就可以继续在长江两岸纵横往来。就算是在议和会上没办法对赵嘉仁动手,也能确定对手到底是谁。

    明白了又能如何?贾似道也觉得很无奈。正如赵嘉仁所讲,宋军没有足够的野战实力,只要蒙古军在远离城市的地方摆下阵列,宋军就抓瞎。只靠赵嘉仁的一千多人来守住长江,那是美好的幻想。蒙古军依旧掌握了主动。

    对战局的苦恼已经困扰了贾似道两个月,放下赵嘉仁的信,贾似道依旧苦恼。然而在这苦恼中,贾似道觉得胸膛里面冲出一股子气。那个忽必烈只是蒙哥大汗的弟弟,贾似道还是大宋官家的小舅子呢。既然两个人身份一样亲贵,既然签署的任何协议其实都不靠谱。贾似道决定也用不靠谱的态度应对。

    自打有宋以来,除去太祖赵匡胤的时代,檀渊之盟后,大宋就要给敌国岁币。对于一个注定不可能实现的协议,贾似道准备摆出高姿态来签署一个不割地,不称臣,不纳岁币的和约。大宋憋屈了几百年,也该有人扬眉吐气一番。这样注定不可能实现的平等协议对贾似道只有好处。

    想清楚了这点,贾似道提起笔来刷刷点点写了封信,命人给忽必烈送去。

    忽必烈懂汉语,不过汉学造诣有限。看宋国士大夫的信,他就先交给身边的郝经来读。郝经看了个开头,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看的过程中,脸色更加糟糕。等全部看完,郝经一脸受到侮辱的表情。

    “信里写了什么?”忽必烈觉得郝经的表情很有趣。

    “那贾似道竟然要和我们签署一个不割地,不称臣,不纳岁币的和约。”郝经愤愤的说道。

    “难倒你以前没有劝我要与宋国议和?”忽必烈笑着问郝经,在南下之前,郝经始终反对这次战争。

    对忽必烈算旧账的行为,郝经带着些愤慨答道:“主公,我当时劝主公先遣使谕宋,令降名进币,割地纳质,偃兵息民,以全吾力而图后举。禀命不从,然后传檄,示以大信,使知殿下仁而不杀之意。现在宋国竟然要签兄弟之邦的约定,万万不行。”

    听了这慷概激昂的话,忽必烈先是笑了笑,接着问道:“贾似道不会只写这些话。若是我等不答应,他总得说点什么才对。”

    郝经脸上怒意更盛,他愤愤的答道:“贾似道在信里写,他觉得我军军粮不多,草料更少。既然我军已经无法随意往来江上,只要再有一支宋军抵达鄂州,我军就会被拖在江南。”

    这话说的含蓄,不过在忽必烈听来已经够清楚了。要过信来读了一遍,引经据典的部分看不懂,让郝经帮着解释。其他部分果然与郝经讲的一样,贾似道认为江南的蒙古军想返回北方需要付出巨大代价,时间拖得越久,代价越大。如果代价大到让追随忽必烈的汉军世侯们对忽必烈彻底失望,忽必烈的实力就会大损。

    与其折腾到那样的地步,还不如双方早早议和。忽必烈若是肯签署贾似道版的合约,贾似道就保证会让蒙古军安然渡过长江。

    “呵呵!”忽必烈笑了。这个宋国文官的表现让忽必烈越来越欣赏,他不仅有勇气进入危险的鄂州,还有能力守住鄂州。现在又证明此人有看透战争的眼力。蒙古军缺粮食的话可以抢掠,实在不行还能在返回的途中杀人吃肉。但蒙古马只靠吃干草是不行的。想保持机动能力对步兵的威慑,就需要有给力的草料。现在已经是十月,再拖下去的话,干草就变枯草。

    想到这里,忽必烈转身对张柔说道:“万户,你带兵去白浒山,在水里扎木桩,修台子。朱国宝反复讲,宋国水军总是不肯靠近我军回回炮,我们就把回回炮架到江上。只要不让宋国水军在江上往来。我们就可以从容过江。”

    万户张柔一直认为尽快返回长江以北是正确的选择,听到忽必烈的命令,他镇定的脸上有丝喜色,对忽必烈行礼,张柔答道:“我现在就去。”

    吩咐完军事,忽必烈转头看向郝经,同时问道:“你觉得怎么才能让这个贾似道答应割地、称臣、上岁币?”

第36章 不约而同的阴招

    开庆元年,十月二十二日。天空中下起了秋雨,天地间看着灰蒙蒙的。

    “兵进牛头山?”忽必烈皱着眉头看着郝经的建议。这条建议很短,忽必烈对郝经想了一晚才拿出的计策感到不解。

    郝经毫不迟疑的答道:“牛头山在荆湖南路与两浙西路交界,我们就算是派兵到了牛头山,也打不到临安。若是真的打入两浙西路,大概会被宋国打败。”

    忽必烈听到这里也放下心来,看得出郝经并不是脑子一热就拿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计策。果然,郝经继续说道:“贾似道现在所怕的只有宋国赵官家觉得他无能。若是我们能兵发牛头山,临安城内想罢免贾似道的人就有借口。贾似道若是想自保,咱们又许他尽早签了合约,他或许就肯割地、称臣、上岁币。”

    “嗯!”忽必烈微微点头,宋国这种奇妙的内部争斗让忽必烈觉得很好玩。这也是他对儒家深有戒心的原因。遇到大事的时候,躲在朝廷里面的人远比前线更有权力。譬如忽必烈无法击败的贾似道,临安的那些根本不敢上战场的人可以轻松罢免他。

    “江上的这个赵嘉仁可否用这样的办法?”忽必烈问郝经。贾似道虽然很能干,却只是抵挡住了忽必烈的攻击。在江上的赵嘉仁则紧紧卡住忽必烈的咽喉。若是没有赵嘉仁的话,忽必烈可以用更从容的心态来欣赏贾似道的行动。

    “这……现在不行。”郝经遗憾的答道。不过他很快就答道:“若是主公想试试看,就告诉贾似道,并且向鄂州城内的将官讲。若是贾似道肯杀了赵嘉仁,把他的脑袋送给我们,我们立刻退兵。这个不管用,却可以试着让那些宋国将官与贾似道之间有些罅隙。”

    忽必烈身为进攻的一方,没办法很好的把握这种防御方的心态。不过他让郝经去试试看。等郝经刚出去,张柔就紧张的进来,并且送了一些纸给忽必烈。

    忽必烈打开一看,纸上用白文写了几段话。这种水平的汉文对忽必烈不是问题,他也不用找郝经之类的儒生,自己就看了起来。纸上的内容很真实,讲述了蒙古水军面被强大的宋国水军打得落花流水。在这样的局面下,蒙古军迟早要撤退。到时候一定要有人在江上掩护。

    ‘诸位汉军世侯,你等中有哪个愿意用自家的性命当别家的垫脚石。诸位汉军世侯,你等中有哪个愿意用自家的富贵换别家的好处?忽必烈撤退之后,必然要留人接应荆湖南路的兀良合台,你等中有哪个愿意与兀良合台一起退到大理?退到大理,你等想回家,得走几年时间。最后,我想问诸位汉军世侯,你们知道大汗蒙哥已经死了么?阿不里哥的部众马上就要到燕地与益都,你们的家人马上就要落入想当大汗的阿不里哥的手里……’

    前面的内容还好讲,看到大汗蒙哥死亡,阿不里哥要夺取大汗位置这段。忽必烈气的猛然站起身来。蒙哥死亡的消息,张柔这样的万户都知道。可那些普通的汉军世侯们并不知道,现在忽必烈的军中,汉军世侯是主力。一旦这帮人知道了他们在燕地(河北)与益都(山东)的家族已经落入和忽必烈敌对的阿不里哥的控制下,忽必烈觉得这帮人只怕就先乱了心思。

    焦躁的来回走了几圈,忽必烈猛然站住身,盯着张柔问:“这些是从哪里来的?”

    张柔知道现在的局面,他连忙答道:“这是宋军用弓箭从营地外射来的。他们不光往营地里射,见到我们的人,他们也射裹了这些的箭。我也是见到营地内有人开始传阅这些东西,才搜到。”

    忽必烈的目光仿佛要吃人,片刻后他就自嘲的冷笑起来。如果此时郝经在大帐内,忽必烈只怕就要开口自嘲啦。在他与郝经讨论如何玩阴招的时候,贾似道却走到了前面,而且更狠。忽必烈与郝经想说些瞎话,贾似道却在说实话。

    “张柔,在白浒山的台子修的如何了?”停下冷笑,忽必烈还是选择了询问公务。只要有能够北归的道路,军心就不会动荡。

    张柔连忙答道:“已经在浅水处打桩。等打桩之后铺上木板,就能放上回回炮。虽然江心处水有点深,用回回炮拦住宋国水军当是可以。”

    忽必烈满意的点点头,他对张柔的办事能力很有信心。忽必烈接着命道:“在回回炮后面也打桩,准备建浮桥。宋军此时兵力只能守住鄂州。若是再有宋军前来,我军只怕会吃紧。”

    修建渡河的浮桥不仅事关忽必烈,同样事关张柔的身家性命,张柔立刻答道:“遵命!”

    大宋有句俗话,怕什么来什么。就在忽必烈下达强化修建浮桥命令的第二天,探马飞奔到了大帐。张柔向江上游派出去的部队被一支乘船顺江而下的宋军击破,那支宋军有两三万人马,大概两三天内就要抵达鄂州。

    此时蒙古水军在江上完全处于劣势,这支两三万人的宋军若是进入鄂州,忽必烈语言过的糟糕局面就会变成现实。这支宋军有胆量对蒙古军发动进攻,也就是说,在蒙古军撤退的时候,殿后部队不仅要面对来自江面上的进攻,还要面对来自宋军的追击。

    忽必烈被称为心胸宽广如草原的人,此时的他再也笑不出来。忽必烈甚至有些遗憾,若是自己不这么托大,而是在蒙古水军遭到打击之时就选择修建浮桥,全军撤退。那时候宋军根本没能力追击,蒙古军完全有可能从容渡江,在长江以北肆虐。

    见到忽必烈都没了笑容,将领们的情绪自然大受影响。好在张柔已经69岁了。老头子到这把年纪,什么都看得开。他督促众将拼命执行忽必烈的命令,甚至让朱国宝派出蒙古军船在江上活动。不是为了和宋国水军对打,而是隔断江上的信息,让宋军不知道蒙古军的行动。

    张柔的努力得到了回报,到了十月二十六日,在白浒山渡口已经建成了两座浮桥,第三座浮桥正在建设。忽必烈到了江边,就见两条长龙般的建筑横跨长江,在靠上游方向的江面上已经架设起七八门回回炮。放回回炮的台子紧贴江水,看着起来就跟在水里建起了一个巨大的木桩一样。

    郝经看着两条浮桥,忍不住说道:“主公,不若我们再派人前去与贾似道讲议和的事情?”

    “不必。等贾似道来找我们!”忽必烈脸上终于有了些微笑,“等第三条浮桥建好,我们立刻全军过江。张杰,阎旺绕过鄂州前往潭州与兀良合台会和。”

    仅仅是听到这些命令,那些将领们就觉得有了主心骨。只要渡过长江,蒙古军就再也不用害怕宋军。宋国水军再猛,还能上岸打仗不成?

第37章 鄂州之战的尾声

    开庆元年,十一月初一。

    天色微亮之时,忽必烈已经抵达白浒山的浮桥桥头。回头看去,江岸上万人组成的阵列森严肃穆。这些人都是北方人,跟随忽必烈从北方一路打到长江南岸。这些英勇的战士们克服了种种困难,打败了很多宋军。越过长江,踏上长江以南的土地,但鄂州城就成了他们的极限。这些人不仅顿足与此,更要从这里撤退回长江以北。

    仔细看的话,从每个人的脸上都能看到期待。他们期待回到北方。

    忽必烈对着身后的众将慨然说道:“我等今日北归,乃是为了讨伐叛逆,诛灭不法。等北方安定,吾等必然重回此地,夺下鄂州!尔等可愿追随?!”

    众将们得以回归,皆是振臂高呼,“大汗万岁!”

    从道理上讲,忽必烈只是蒙古大汗蒙哥的弟弟。但在此时,北归的将领们都知道,此时的自己只有追随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争夺蒙古大汗的地位。……,不。他们是要跟着忽必烈大汗,消灭蒙古叛逆阿里不哥。将所有反对忽必烈的力量消灭。

    在振臂高呼的人人群中,文官郝经兴奋的满脸通红,呼喊的格外卖力。对于儒家而言,皇帝就是父业子承,甚至要采取严格的嫡长子继承制度。蒙古这种各部族开会选拔大汗的文化制度,在郝经看来简直是荒谬绝伦。

    在蒙古诸王当中,忽必烈是唯一一个对儒学非常青睐,愿意接受儒家理念的蒙古王爷。也是唯一一个愿意动用武力消灭政敌,摧毁部族选举制,将嫡长子继承这个汉人模式制度化的王爷。

    当忽必烈成功之时,蒙古国就轰然倒塌,一个王朝则会崛起。想到自己是这个王朝的重要推动者,郝经心中渴望这场王位争夺战能够一瞬间结束,渴望新的王朝在下一瞬就建立起来。

    确定众将的服从,忽必烈对众将喝道:“你等传令各部,过江!”

    说完,这位蒙古大汗迈步走向浮桥。侍卫王东陆一溜小跑的先走上浮桥,一步步的趟过去。若是浮桥上有什么问题,也是他王东陆先落水。

    浮桥上有些黑色的斑点,上过战场的王东陆随便瞄一眼就知道那是血迹,是之前已经经过浮桥被送到北岸的蒙古伤兵留下的血迹。此次鄂州之战颇为惨烈,蒙古军已经竭尽全力。用攻城器械对城墙进行破坏无果,就发动蚁附攻城的硬干。然而每次攻击都无功而返,十万军队的伤亡加上瘟疫,损失了一半的战斗力。剩下的蒙古军完全无法攻克鄂州。

    抬头看了看笼罩在薄薄雾霭中的江面,王东陆心里面就非常不踏实。江上还有一支强悍的宋国水军。以前王东陆总觉得水战不过是战船互相用弓箭对射,撞击,跳帮厮杀。见识到了那个名叫赵嘉仁的宋国文官建造的战船,王东陆才终于知道那些水战如同儿童玩耍,这世上存在真正的水战。

    步伐轻快的率先越过浮桥,王东陆扭回头就见到忽必烈大汗用丝毫不亚于王东陆的轻快步伐走到了浮桥靠江北的一端。又是几步,忽必烈大汗就踏上了江北的土地。王东陆一颗心终于落回到肚子里面。全军最重要的主帅再也不会遭到敌人的有效阻拦。只要脚踏大地,蒙古军便不可战胜。

    轰隆隆的声音由远而近,那是蒙古军踏上浮桥时发出的声音。大汗忽必烈过了桥,期待返回北方的蒙古军随即踏上归家的道路,那些急促的脚步声正是这些蒙古军内心的期待。

    赵嘉仁并不知道蒙古军踏上了返程。此时的他最在乎的是贾似道的安危,水军只是在汉阳与鄂州之间巡弋,完全没有对蒙古军继续动手的意思。如果贾似道不幸出了意外,赵嘉仁的功劳还会被承认,但是只怕会打些折扣。毕竟他只是守住了长江。在大宋看来,于长江上歼灭蒙古军是常态。像之前的黄陂之战中被蒙古水军彻底摧毁的宋国水军,那叫做意外。

    一个福建路提点刑狱没资格对朝廷的偏见指手画脚,赵嘉仁对此心知肚明。所以他也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哪怕这个选择对整个战争未必是最有利的。人总是会成为自利主义者,一个连自己的利益都无法保卫的人,怎么可能被别人拥戴呢?

    到了十一月初三上午,贾似道的使者风风火火的停在汉阳的赵嘉仁驻地。在警卫的引领下,使者见到了赵嘉仁。先是行礼,使者急切的说道:“赵提点!贾相公命你击破蒙古军在黄陂的浮桥。现在就去。”

    “哦……”赵嘉仁心中对蒙古军突然就生出了些佩服。这帮北方人能够在长江上架起渡江浮桥,还能靠目测进行火炮的逆向工程。蒙古军在生活文化上很野蛮,这种野蛮并不能用来否定蒙古军在军事上的先进。只要与战争有关,蒙古军就拥有学习能力,创造能力与实践能力。

    这些赞美的话当然没有说出口,赵嘉仁立刻前往港口带领舰队出发。过了晌午,赵嘉仁终于看到了浮桥。更看到了浮桥靠上游的外侧那十几架小型回回炮。

    不用命令,船队就停下来。小型回回炮能够发射好几斤重的石块或者泥团。这玩意砸上小船,小船大概还真的受不了。那些回回炮的炮手也看到了排着整齐队列而来的宋国船队。他们立刻操纵回回炮这种对重式投石机,把石块与泥块发射到距离炮位八九十米外的距离。

    看到回回炮的炮弹在江面上砸起好大一片水花,白浒山两岸以及浮桥上的蒙古军都聒噪起来。数万人对着曾经令他们心生恐惧,逼得他们在十月已经颇冷的江水里面拼命钉木桩的宋国水军大声咒骂,大声嘲笑。

    水军千户朱国宝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他用家乡话大声咒骂着宋国水军下十八层地狱。修建浮桥的工程量极大,即便是水浅,可北方人在长江里面劳作,不慎落水是家常便饭。朱国宝的一个侄子就不慎落水,被冲的踪影皆无。修桥的,以及过桥的,落水后失踪,还有落水后虽然被捞起,但是已经救不回来的,至少有四百多人。

    当然,这样的损失与直接被这支宋国水军打死与俘虏的蒙古军相比,只不过是个小小的零头。此时眼见宋国水军终于遭遇阻挡,朱国宝和其他蒙古军一样,都觉得胸中的怒气终于有了发散的出口。

    在数万人的聒噪声中,在数万人的注视下。四十艘小船分成两队,划到距离江岸七十步外停下。六艘大船在江中靠到距离回回炮七十步外下锚。

    在数万人的聒噪与注视下,六艘大船率先对回回炮炮台开火了。就见船舷的甲板下喷出火光与浓烟,距离一座江中的回回炮炮台十步远的水面上激起了巨大的浪花,其大小远胜回回炮的炮弹造成的水花。

    几乎在同一时刻,小船对着江岸上开炮了。此时江岸上聚集了太多人,根本无需瞄准,只要把射角调整到最大即可。四十发两斤炮的炮弹飞进人群,顷刻就制造出起码六十起血案。两斤重的铁球轻松的先把前面一个人砸死,再把后面的人砸的骨断筋折,满口喷血。

    蒙古军一直以为那些小船上的火器只能打四十步远,万万没想到这种火器的射程居然能够超过八十步。

    只挨了三轮炮击,两边岸上的数万人就遭不住了。他们惊呼着怒骂着开始撤离江岸。这么多人一起跑,轻松引发诸多踩踏事故。小船上的炮手们也懒得关注那么多,他们只是用最大的射速对岸上猛烈开火。

    朱国宝的位置在岸边一个高处,正好处在小船炮击的射程之外。他眼睁睁的看着几万人在他面前被曲曲四十艘小船打得败退。江上那些曾经彰显蒙古军风采的回回炮炮台更是悲惨,六艘大船几乎毫不停歇的在七十步外对着炮台开火。没过多久,就有一座回回炮正中一发,发射的横杆被打得折断。

    不等朱国宝来得及仔细观察,又有两座回回炮下的平台被击中,在剧烈的震动中,回回炮竟然缓缓倾斜,以慢动作之姿滑落进水里。

    朱国宝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场单方面的屠杀,看着十五座费了巨大人力才修成的水上炮台在一炷香的时间里面被摧毁。看着着宋国水军对浮桥猛烈开火的同时,还顺流放下来几艘小船。

    “他们要火烧浮桥!快,用弓箭射船!”朱国宝扯着嗓子喊。

    除了身边的几个人,没人听他的。江岸上的蒙古兵为了躲开头天而降的铁球,玩命的向远处撤。江岸边顷刻就空出好大一片空地,空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好多人。被打死的尸体寂静无声,被打伤以及被踩伤的蒙古军则发出呻吟声与求救声。

    浮桥上的蒙古兵此时正在被大船上的火炮猛烈射击,他们尖叫着想尽快冲过桥,回到长江北岸,不少人紧张之下直接掉落水里,更多人被后面试图夺路而逃的同伴直接推进水里。那些家伙将同伴推下水的时候慢下脚步,随即被更后面的同伴同样推下水。此时人人自危,哪里还有功夫关注顺江而下的那些小船。小船与炮台的碎木片被最靠上游的浮桥拦住,它们静静的停在浮桥旁边,仿佛人畜无害,并没有燃起猛烈的火焰。

    不等朱国宝想明白怎么回事,突然间,这些小船就如同碎纸片般炸裂开,火光冲天,巨响震耳。朱国宝觉得脚下仿佛传来一阵阵令他浑身酸麻的感觉。等烟火散去,朱国宝再看第一座浮桥,仿佛坚不可摧的浮桥已经被炸断了好几处。

    朱国宝已经完全懵了,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听到部下的惊呼声之时,看到宋国水军又顺流而下放出几艘小船之时,朱国宝的大脑已经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宋国水军并没有跌入十八层地狱,但是他们仿佛将十八层地狱里的烈火引到了凡间。

    那是噩梦般的一个多时辰,三座浮桥被炸断。江面上满是各种碎木头,江岸上是上千死伤者。被阻隔在长江南岸的两千多蒙古军彻底懵了,宋国水军冷漠的靠上去继续对南岸的蒙古军猛烈射击。没等到这两千多蒙古军溃散,从他们背后就冲上了包围过来两万多宋军。

    若是平时,蒙古军并不畏惧十倍于他们的宋军。然而现在还留在长江南岸的蒙古军已经被打得完全没了再战之心。他们抛下武器,脱下铠甲,冲进江水里,只想能够以最快速度渡过长江,回到江北。

    大肆屠戮后的宋国水军并没有上去拦截,他们竟然返航了。跟在宋国水军后面的宋国船队蜂拥而上,每艘船上都站着手持长兵器的宋军,之前根本不靠前的他们此时美滋滋的开始收割战果。

    开庆元年,十一月初三。宋军与蒙古军战于黄陂外江上,破三浮桥,杀伤甚重。江水为之塞。至夜,北岸哭声震天。

第38章 离开鄂州

    开庆元年十二月初五,鄂州城城门大开。家家户户即便没有很开心,至少也没有之前的恐慌。在鄂州城的右丞相贾似道贾相公贴出告示,南侵的蒙古军撤回了他们的地盘。战争以大宋的胜利告终。

    鄂州判官司马考伸着懒腰走出衙门,觉得在晴朗冬日下的空气仿佛变得温暖许多。他没有停下脚步,直接向城西水门走去。身为官员,司马考有渠道得知福建路提点刑狱赵嘉仁将带着福建民团从水门进入鄂州城。

    在之前的战争中,福建民团驻扎在江对面的汉阳。每日里往来于鄂州与汉阳之间,保卫着两座城市的水路安全。现在蒙古人撤退,战争结束。这位赵提点终于可以放下重任,抵达鄂州。当然,知道此事的人很少,对此事极为乐见的人更少。司马考之所以如此热心,是因为他与赵嘉仁同年。两人曾在姑苏偶然相遇,一起坐过画舫呢。

    到了码头,司马考意外的发现右丞相贾似道居然已经等在西门码头,和这位右丞相站在一起的还有吕文德。吕文德是在十月二十六日乘船抵达鄂州。在抵达鄂州的诸将里面算是来的最晚的一位。不过吕文德很会做人,司马考亲眼见过大宋宿将高达等人的部下每次离开营地以及出城的时候就要贾似道出来相见,如果贾似道不出来就会聒噪。

    大家都知道士兵们心理压力大,对贾似道这个鄂州最大的官是否为了自己的安慰而离开鄂州感到不安。所以大家也就不说什么,毕竟提着脑袋上阵还得靠这些当兵的。

    吕文德抵达鄂州之后,见到士兵们如此聒噪,登时就派人前来呵斥,“宣抚在此,何敢尔耶!”于是贾似道立刻就与吕文德亲近起来。

    在对留在江南的两千蒙古兵进行攻击之时,其他将领们心有不安,加上守城战中伤亡很大,都不愿意出战。只有吕文德自告奋勇,于是在南岸斩获过千,俘虏八百。更是得到了贾似道的器重。

    有这两位大人物在此,司马考只能往后躲躲。在贾似道的安排里面,司马考可不是来迎接的人员。贾似道立下了极大的功劳,司马考可不想被这位右丞相一通猛批。

    很快,江面上就出现了船队的身影。船只极快的过江,抵达水门。从第一艘船的船头上跳下一人,司马考仔细分辨,才在这个青年身上依稀找到些记忆里少年赵嘉仁的影子。那毕竟是六年前的事情,司马考那年26岁,现在他已经32岁。赵嘉仁那年十四岁,现在也二十岁了。

    想到年龄,司马考就一阵的失落。他晋升不能算慢,现在已经是鄂州的判官,主管刑狱之事。然而赵嘉仁已经是福建路提点刑狱,此次又立下大功,到明年至少也是一地知州。那时候赵嘉仁服绯袍,带银鱼袋,正式迈入上层官员之列。司马考与赵嘉仁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除非……赵嘉仁坏了事,遭到贬斥……

    发觉自己居然生出如此念头,司马考连忙用手敲敲脑壳。他素来自视甚高,对自己居然嫉妒到胡思乱想感到意外与气恼。此时司马考就见到赵嘉仁的船队上下来许多人,从数量上看得有上千人,还在源源不断的继续下船。司马考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此时的情绪影响了心情,与贾似道与吕文德见礼后,赵嘉仁脸色好像并不怎么好看。

    赵嘉仁并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他只是感觉到自己此时的心情非常的不高兴。此次前来鄂州,赵嘉仁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把那些从死亡线上救回来的军人从汉阳送到鄂州。这么做并非是为了讨赏或者显摆,两天前赵嘉仁接到官家的诏书,命他带那支痛打蒙古人的船队前往太湖。把伤兵问题赶紧解决一下,再与贾似道道别,赵嘉仁就可以开开心心的前去临安领赏。

    “怎么,嘉仁可觉得有什么不妥?”贾似道用上级和年长者那种居高临下的语气问。

    “……造船不易,给贾公一半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赵嘉仁觉得自己差点就把想用船领赏赐的事情说出来。好在他也觉得这么直说完全不合适,终于被憋住了。

    不过赵嘉仁的话已经够直白了,贾似道听了之后眉头皱起,不屑的说道:“竟然是为了些阿堵物的事情,这与国事岂能相提并论。”

    赵嘉仁登时就更加不爽了,方才与贾似道和吕文德见面行礼之后,贾似道开口就向赵嘉仁索要一半的船队。赵嘉仁并没有真的想驾驶这支内河船队回到福州。不过既然一定要放弃,至少也要卖出个不赔本的价钱。他与贾似道不过是一个月没见,赵嘉仁发现贾似道变了。以前的时候贾似道看着也是官二代,可傲气只是藏在心里面。现在的右丞相贾似道的傲气由内至外,举手投足间充满了决不许别人违逆的架势,有种一切尽要在掌握之中的执着。这种派头与赵嘉仁上一世中那个权倾朝野的贾似道完美的重合起来。

    是的,贾似道的确可以在很多地方给赵嘉仁好处,不过在赵嘉仁心中,贾似道只是个合作者而并非自己的主君。上一世,贾似道在民间依旧声名赫赫的时候,在朝堂上已经有了许多的敌人。

    赵嘉仁心中生出了警惕,当年他看似走丁大全的门路,实际上早就与丁大全切割。所以今年十月丁大全倒台之后,赵嘉仁没有受到丝毫牵连。现在赵嘉仁开始考虑,是不是也到了该和贾似道虚与委蛇,心里面划清界限的时候。意气风发没有错,但是意气风发到连基本沟通都不做,那就完全不合适啦。

    想到这里,赵嘉仁整个人都发生了变化。不爽的情绪没有了,怄气般的态度不见了。赵嘉仁立刻说道:“我现在就拨一半船给贾公。”

    见赵嘉仁不再反抗,贾似道的语气立刻就变成了那种完成艰困工作后轻松的语气,“不是给我。是给吕将军。”

    吕文德看向贾似道的视线里登时有了感激与佩服的神色,他亲眼见过赵嘉仁的船队发挥出何等凶猛的战斗力,他相信索要一半军船会非常艰难。没想到贾似道只是说几句话就让赵嘉仁屈服了。吕文德忍不住觉得与贾似道亲近的选择是他做过的最明智的决定。

    达成目的,贾似道自然不会留在码头上干选船的事情。问了问赵嘉仁接下来的安排,赵嘉仁告诉贾似道,官家下旨要他带船到太湖。贾似道脸上露出了一丝嘲笑,片刻后这丝嘲笑就消散了。他正色说道:“既然官家有命,嘉仁就赶紧去。这些年官家对你这个赵家的麒麟儿颇为青睐,我去见官家的时候,听他说起过好几次。”

    “一会儿我前去拜见贾公。”赵嘉仁心里面不爽,但是该有的礼貌总得有。

    贾似道摆摆手,“不用了,我现在事情忙,定然是无法再见嘉仁。嘉仁不必担心,此次叙功,你排第四。”

    等右丞相贾似道在前呼后拥的簇拥下回城,吕文德笑道:“赵提点立下大功,可是恭喜了。”

    赵嘉仁看了看吕文德,竟然说不出什么来。上一世,这位吕文德将军在鄂州之战后飞黄腾达。赵嘉仁本以为这一世的历史有所改变,没想到吕文德还是和贾似道绑在一起。这就是命啊!

    和贾似道不同,吕文德对赵嘉仁很尊敬。不仅仅因为赵嘉仁是文官,赵嘉仁在战争中的表现也让吕文德非常佩服。哪怕只是赵嘉仁亲自登上冲在第一线的军船上,就绝非普通文官能做到的。

    司马考远远看到贾似道已经走人,连忙向着赵嘉仁走去。走到近前,卫兵挡在司马考面前。司马考穿着官服,卫兵很客气的问:“不知是哪位官人。”

    司马考心里面有些不爽,他在鄂州城里面也不至于没人知晓,现在连靠近赵嘉仁与吕文德都不行。心中不爽,司马考就不想主动开口。就在此时,司马考听到赵嘉仁用有些迟疑的语气问道:“那边的……难道是司马兄么?”

    确定赵嘉仁还记得自己,司马考心情立刻就好了。赵嘉仁笑着对卫兵说道:“给司马兄让路。”

    卫兵闪开,赵嘉仁就走了过来。因为几个月前赵勇想念姑苏画舫上的婉儿姑娘,赵嘉仁也回想起了司马考。若不是回忆过司马考的长相,强化了一下记忆,只怕现在猛然见到司马考,赵嘉仁也想不起来。

    见赵嘉仁走到自己面前,司马考站在原地一言不发。见面之前,司马考很想和赵嘉仁重逢叙旧。真的重逢之后,司马考反角自己完全找不到共同语言。他和赵嘉仁只是同年,简单的见过几面。所谓的叙旧,真的无旧可叙。司马考突然觉得十分尴尬,他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不该来见赵嘉仁。

    “他乡遇故知。真没想到在荆湖北路还能遇到司马兄。”赵嘉仁笑的开心,向司马考伸出了手。

    司马考也下意识伸手出去,两人的手掌握在一起时,司马考突然觉得尴尬消失了。他也笑道:“虽然在姑苏城见到赵兄弟是六年前,现在回想起来仿佛是昨天。”

    “是啊。那时候我也是一个人到姑苏去。没想到就能遇到司马兄,这次也是如此。真的是缘分。”赵嘉仁也提及两人上一次相逢的事情。

    司马考无奈的笑道:“在姑苏相会,是乐事。在鄂州相会……,我觉得还是别这样相会才好。”

    赵嘉仁忍不住哈哈大笑。因为惨烈的战争而相会,这种相会真的不好。

    互相讲了讲分别后各自的经历,赵嘉仁说道:“司马兄,你我是同年。明年正好磨勘。我现在得赶紧回临安,想来要在临安待些日子。此次司马兄守鄂州,功劳不会小。若是有缘,应当可以在临安再见。”

    司马考连连点头。叙旧已经完成,再说下去就没啥可讲的。他只是怀旧,并不是想从赵嘉仁这里弄到些什么好处。到了该分别的时候就分别,司马考反倒觉得轻松。告辞之后,司马考直接回城。走在路上,他觉得目标达成,心情非常愉快。

    赵嘉仁也不耽误时间,抓紧时间给了吕文德一半船只,了结了汉阳与鄂州的各种琐碎事情。

    开庆元年十二月初八,派人给贾似道送了封告别信,赵嘉仁带着船队顺流而下。所有的帆都吃饱了风,大小船只在江上跑的飞快。站在船头,赵嘉仁看着鄂州城逐渐消失在视野里,他回想起这场战争,心中只有想尽量逃离的愿望。

    在这场战争里面,赵嘉仁只是个配角,只是别人的手下。这不是赵嘉仁喜欢的战争,更不是赵嘉仁期待的战争。接下来,赵嘉仁有可能以主角之姿登上新的战争舞台。他期待可以让他振翅高飞,随心所欲的勾勒出局面的未来。

    然后赵嘉仁就想起了贾似道。贾似道慨然前往鄂州的模样在赵嘉仁的脑海里依旧清晰,但是鄂州之战后的贾似道那股子膨胀的劲头更加鲜明。赵嘉仁不喜欢鄂州之战后的贾似道,他心里面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变成贾似道那样的人。连赵嘉仁这样的都能对贾似道生出厌恶来,其他人呢?

    江风扑面,赵嘉仁突然想起一句话,‘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第1章 那人立于花千树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这是辛弃疾的千古名词,青玉案?元夕。元夕就是上元节,也叫元宵节。

    景定元年的上元节,临安百姓们格外的欢喜。去年,也就是开庆元年,蒙古人陈兵牛头山,兵锋直指两浙西路,临安震动。不过到了年底,蒙古军全线撤退,大概几年之内都不会再有规模如此之大的战争。一场威胁南宋生存的战争结束了,提心吊胆半年的临安百姓们更是热闹的投入到这场庆典之中。

    两位男子并肩走在热闹的街头,右边那位二十六七岁的男子看上去表情颇为失落,大概是有心事。左边的男子身材高挑纤细,穿绯袍,带银鱼袋。竟然是一位四五品的官员。周围不少人都忍不住去看这位官员,临安城里不乏四五品的官员,但是还从没见过二十岁左右的四五品官员。

    赵嘉仁对周围看稀罕的目光已经习惯,他现在的寄禄官是正五品的中散大夫,还加了直龙图阁。也就是说,周围的人可以称赵嘉仁为赵龙图,有点包大人的意思。至于差遣,在和官家诏对之时,赵嘉仁明确表达他想去泉州做知州,铲除泉州蒲家这个当地的恶霸兼海盗幕后黑手。赵家人出任泉州知州并不稀奇,从官家当时的表现看,他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但是赵嘉仁此时还是以福建路提点刑狱的身份留在临安,因为官家收了赵嘉仁的船队,以这支船队为核心建起了新的大宋内河舰队。枢密院那帮人在论证这种船能否成为未来大宋内河舰队的标准舰艇。因为进入景定元年之后,临安城内官民都要过年。为了方便枢密院的官员随时请教船舶专家赵嘉仁,赵嘉仁不得不暂留在临安。

    赵嘉仁边走边劝身边的赵勇,“赵勇,你不用着急。不过是早几天晚几天。只要上元节一过,我们就可以去见那位步如烟。婉儿姑娘是不是在她那里,一问可知。”

    鄂州之战前,赵勇到了临安。他一个普通人哪里有机会去见到当红歌妓,最后失望而回。这次也是如此,蒙古人退兵之后,临安的士大夫们非常欢乐,所有娱乐活动全部爆满。

    这只是赵嘉仁敢说的话,有些话赵嘉仁也就不敢说。现在的官家宋理宗同样需要娱乐放松,为了准备服侍官家,歌妓们每次都得提前沐浴熏香准备好几天。赵嘉仁可不敢刚到临安就大张旗鼓的一定要见到某位当红歌妓,所以拖到了现在都无法有所行动。据说每到上元节,官家就要在宫里好好的开次纯洁的三陪活动。

    “唉!”赵勇长叹一声,他万万没料到想见个人居然如此艰难。

    此时一队女子从赵嘉仁对面而来,前后都有仆役开道护卫,看着就是有钱人家。年长的女子从容的看着赵嘉仁,年轻女子们也在看和她们年龄相差不多的赵嘉仁,不过表情羞涩,目光躲躲闪闪。女子们经过之后,空气里面多了很多香气。

    等和女子们走远,赵嘉仁拍了拍赵勇的肩头,“喂,你闻出来了么,她们用的是我们的香水。若是这次还是见不到,我就派你留在临安开个香水铺子。说不定婉儿姑娘就来买香水呢?你不用出门就可以见到婉儿姑娘,那会多开心!”

    赵勇知道这是赵嘉仁在试图逗他开心,再次叹口气,赵勇苦笑道:“说真的,上次相见都是六年前,婉儿姑娘只怕早就忘记我长什么模样。就是我,也未必真的记得婉儿姑娘的相貌。说来说去,不过是单相思而已。”

    “呵呵呵呵……呃……”赵嘉仁干笑几声,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因为赵勇就是完完全全的单相思。

    赵嘉仁觉得临安上元节很可爱,人们都出来玩,但是街道之上都是老一套的把戏,远不够浮华。赵勇是根本没心思游玩。两人把几条大街遛了一遍,便返回赵嘉仁老爹赵知拙的住处。赵知拙此时陪着夫人陈氏前去逛灯会,赵嘉仁就洗洗睡了。

    想起自家老爹的现状,赵嘉仁也觉得很是意外。赵知拙如愿以偿的当了京官,加上长子稳重,生了长孙,赵知拙见家里有后,整个人都放松了。三子又立下大功,一跃成为正五品的官员。五十多岁的赵知拙觉得人生已经圆满。加上夫人也回到他身边,让老头子更加开心。只要有热闹的地方就会带着夫人去。

    赵嘉仁甚至怀疑,要是此时有广场舞,他爹妈搞不好就会成为每天必去的广场舞大爷大妈,和其他大爷大妈们其乐融融的跳着小苹果。然而几年前,这两个人还热衷于前程或者在个人追求上毫不让步。人生的变化真的是难以预料。

    上元节一过,街道上依旧喜庆。然而节日终于结束,商铺开业,政府办公,匠人开门,一切都恢复到了日常的局面。此时赵嘉仁的大哥的老婆的堂弟王庸找上门来,“赵兄弟,今天终于订到了步姑娘的画舫。”

    赵嘉仁已经把目的告诉了这位亲戚,所以从这位的表情上看,王庸没有欣喜,只有疲惫。到处跑着找人托关系绝非易事。赵嘉仁笑道:“既然你知道我此次不是为了步姑娘,你就可以多亲近亲近芳泽。我不在意。”

    “你不在意,我在意。总觉得这次不太对劲。”王庸有些无奈的说道。

    对这等大少爷,赵嘉仁也懒得说那么多。他这表现大概能用矫情来评价。不过心里面这么想,赵嘉仁却不敢说出来。好歹王庸也是出了好大的力气。

    到了下午时分,赵嘉仁带着赵勇到了西湖边。没多久,王庸也来了。再过一阵,有小船前来接他们。三人上了小船,小船划到大船旁边,三人再登上大船。赵嘉仁率先走进画舫,里面有姑娘候着,赵嘉仁看了看赵勇,却见赵勇目光从画舫一层的每个妹子脸上扫过。看过来一遍之后,赵勇眉头微皱,明显没找到他那位婉儿姑娘。

    迎接的姑娘看赵勇一副猴急的模样,忍不住微微一笑。大概是见惯了这种人,她也能一笑了之。“几位官人,请上二层。”迎接的姑娘用柔美的声音说道。

    赵嘉仁又是带头而上,在画舫二层中央的桌子旁边坐着一个华服妹纸。丝绸衣服上有着美丽的刺绣,见到赵嘉仁他们上楼,妹纸站起身。

    “你……你是婉儿姑娘?”站在赵嘉仁背后的赵勇率先开口了。

    赵嘉仁一愣,心里面登时就觉得紧张起来。他盯着妹纸看,不是想靠回忆来确定赵勇有没有认错人,而是想看看妹纸的反应。

    妹纸先是一愣,然后开颜笑道:“却不知这位官人怎么知道我以前的称呼?”

    “六年前我在姑苏见过你。”赵勇立刻答道,“那时候铁匠铺的铁炉炸了,婉儿你还和我们一起帮着救治铁匠。”

    听着赵勇的发言,赵嘉仁突然觉得很羞愧。赵勇这话说的急躁,和这个莺歌燕舞的环境没有一丝一毫搭配的感觉。别说这是来泡妞,就算是相亲,这么讲的结果大概也不会很好。

    这位也不知道该叫做步如烟还是婉儿的女子脸上表情微微变化,那是吃这碗饭的妹纸特有的表情。画舫这行对她们来讲是单纯的生意,她们永远都会用化名,展现的永远都是别人希望看到的那面。凡是能触及她们真正生活的部分,都被妹纸们隐藏起来。那才是真正的她们。画舫上的妹纸永远都不会用真面目去见人的。

    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妹纸展颜一笑,她对赵嘉仁说道:“原来是赵进士,几年不见,你变化好大。”

    说完之后,妹纸看着赵勇,没有笑,只是说道:“我还记得这位大哥一直跟在赵进士身边。只是不记得这位大哥该怎么称呼。”

    不等赵勇说话,赵嘉仁上前一步,“呃……,步姑娘,我们今日上这里来全然是为了你。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怀疑,甚至觉得我们可能带了什么恶意。请你放心,我们绝无恶意。咱们不妨先坐下,慢慢说话。”

    步如烟漂亮的眼睛仔细盯着赵嘉仁看,过了好一阵,她才笑道:“如此也好。”便请三人坐下。

    赵嘉仁在讲述赵勇单相思故事之前,心里面叹口气。他原本以为婉儿还是个青衣姑娘,哪怕是仗势欺人,也不过是多出点赎身钱。现在这位婉儿姑娘早已经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了能够向官家提供三陪服务的名妓。

    ……赵勇真特么有眼光!

第2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西湖的画舫里香气淡雅,茶叶的香气混在其中,竟然很搭调。赵嘉仁闻到之后忍不住在心里面赞了句‘够专业’。

    “婉儿姑娘……”赵勇开口了。

    不等赵勇说完,步如烟带着足够魅惑的微笑开口了,“赵大哥,你还是叫我步如烟吧。”

    “……,步姑娘……,这些年我经常想起你。”赵勇的话里面露出了明显的单身狗之羞涩。

    赵嘉仁心里面暗自叹口气,若是论办事能力,赵勇也许比步如烟强了太多。但是论起接人待物,赵勇在步如烟面前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婉儿是对一个小姑娘的称呼,是赵勇记忆里面的那个六年前的青衣小姑娘。今日今时的赵勇面对的是步如烟。

    六年时间过去了,步如烟对自己的定位已经与时俱进。而赵勇还犯了单身狗常见的错误,他们的感情永远停在最令他们感动的那一瞬。步如烟让赵勇改换称呼,就是希望赵勇能够面对现实。而赵勇改变了称呼的理由仅仅是步如烟让他这么做,而不是他意识到这些。

    当然,这种态度并非不够浪漫,但是浪漫再也不是步如烟人生里面的一部分。至少,赵勇这种单身狗大概是无法唤醒步如烟的浪漫。

    虽然没有浪漫,步如烟有专业,她微笑着说道:“我有时候也会想起赵直阁的医术,真的是能生死人肉白骨。那时候赵大哥你也帮了很大的忙。”

    揉了揉太阳穴,赵嘉仁觉得自己很悲哀。‘以前的郑板桥’讲难得糊涂。赵嘉仁怀疑是不是郑板桥看到了必然走向破灭的美好,同时发觉他自己又无力挽回,所以才只能做出难得糊涂的哀叹。现在的赵嘉仁清楚的看到了赵勇必然面对的失败,可他又无能为力。最可恨的是,这个步如烟还很含蓄的把赵嘉仁拖进来,非常含蓄的表达了她试图疏远赵勇的意思。

    有赵勇这个单身狗纯情的态度,花酒肯定喝不成了。步如烟并没有被难住,她率直的请大家喝酒。每个人都灌下十几大杯,让步如烟巧妙的晾在一边的赵勇就被灌翻,抬去了门口的卧榻上休息。赵嘉仁觉得自己脸颊发烫,坐在他对面步的如烟只是面色从白皙变成了粉嫩。

    王庸这货原本情绪很低,大概是觉帮赵家的手下让他很没面子。只不过王庸驳不了赵嘉仁的面子,不得不出面相助。见到步如烟如能能喝,王庸反倒也来了兴趣。觥筹交错,猜枚行令,步如烟喝了十杯酒,王庸则喝下了三十几杯。于是这厮抱了个熏过香的大抱枕,滚到旁边的卧榻上打鼾哼哼去了。

    面对这种专业级别的酒豪,赵嘉仁率直的表示,“我酒量浅,咱们不喝了。”

    步如烟喝的眼睛发亮,她毫无醉意的笑道:“我听闻赵直阁在鄂州总是冲杀在第一线,斩杀了无数蒙古人。奴家听了这些传闻,觉得赵直阁真乃无双豪杰。没想到赵直阁比传闻还率直,敢讲自己酒量浅呢。”

    赵嘉仁可不受挑拨,来的三个人中已经躺下两个,等自己再喝多躺下,步如烟就完成了她歌妓的工作。而赵嘉仁此次不是来找歌妓步如烟,而是来寻找那个婉儿姑娘,所以赵嘉仁笑道:“酒量浅就是酒量浅,若是觉得被人小觑就去喝的酩酊大醉,那只会让自己难受。我这人自幼娇生惯养,让我难受一丝的事情我都不会去做。”

    步如烟左肘架在桌上,白皙的左手托住粉嫩的脸颊,抬起脸看着赵嘉仁,用柔和的声音问:“却不知做些什么事才能让赵直阁不难受?”

    步如烟本就是江南的美貌女子,此时声音柔和,坐姿有种‘任君采劼’的意思。赵嘉仁只觉得心神一荡,明显觉得自己生出股欲望来。虽然赵嘉仁大脑中的理性觉得这欲望违背了赵嘉仁的初心,但是欲望从来不是来自理性,而是源自肉体。脑子清明也是没用的。

    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赵嘉仁先平复一下心情,这才说道:“步姑娘,我这次来真正想见的是那个婉儿姑娘。却不知道她在不在?”

    噗哧一声,步如烟笑了。灯下看美人更美,更何况是笑颜如花的美人。步如烟声音中有了些甜腻,“婉儿么,她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她坐直身体,手指轻轻在粉嫩的脸颊上划过,划到她胸前才停下。

    “你来摸摸这里,看看婉儿还在不在……”步如烟的声音更甜腻起来。

    赵嘉仁的欲望更盛,却又突然消散了。步如烟的确很诱惑,但是步如烟却在试图用她的手段来操纵赵嘉仁。面对敌对者的本能反应,让赵嘉仁突然很想攻击步如烟。

    发觉到自己欲望全消,赵嘉仁觉得非常开心。原来他也有能对抗诱惑的手段呢。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赵嘉仁平静的说道:“现在我终于明白,赵勇想错了。他以为自己六年前看到的是婉儿,其实他那时候就已经看到了步如烟。”

    这话说完,赵嘉仁忍不住在心里面给自己大大按了个赞。真相只有一个,看清真相的那一瞬,自然会生出强烈的欣喜。

    步如烟听到赵嘉仁的话之后先是愣住了,片刻后她脸上再次出现了笑容,不过那只是她习惯性的动作而已。吃这碗饭的人的专业笑容和她们内心的想法根本无关。

    整理了一下衣服,步如烟庄重的坐直了身体。盯着赵嘉仁的表情,步如烟用毫无诱惑的平静语气问道:“不知赵直阁此次来到底为何?真的是为了你这位亲随赵勇么?”

    居然能面对一个放弃了专业的步如烟,赵嘉仁也觉得自己有点嘴炮无敌的威力,他尽量用平静的语气答道:“我不爱用亲随。若是身边都是些有求于我的人,还能有什么出息。哪怕是赵勇,我们也是共事。在我看来,他也是我的兄弟。为了兄弟出个头,有什么不对么?步姑娘,况赵勇这些年挣了不少钱,即便不是大富大贵,也非一般富户能比。我觉得若是步姑娘跟了赵勇,不会为生计发愁。”

    “因为这位赵勇不缺钱,赵直阁就觉得可以来找我麻烦?”听了赵嘉仁的解释,步非烟声音和表情都带了了嘲讽。

    赵嘉仁听到这真话,心里面叹口气,但是他开口之时依旧镇定,“只是因为赵勇不缺钱的话,我才懒得费这么大气力。步姑娘,你肯定知道想见你一面有多难。我帮赵勇只因为一个缘故,我觉得真心喜爱一个人总不是错事。”

    看得出步如烟并没想到赵嘉仁会这么回答,她愣住了。愣了片刻,步如烟苦笑起来。一瞬间,这个大概二十二三的姑娘仿佛成熟了好几岁。不过赵嘉仁倒是觉得这个看上去三十岁的年龄才更接近步如烟的心理年龄。

    苦笑过后,步如烟认真的讲道:“赵直阁,你这话倒是没错。只是我幼年被卖上画舫之后,同行的姐姐们就告诉我很多故事。我和这位赵勇不过是几年前见了一面,对他是何种人完全不清楚。若是他如赵直阁所讲真心忘不了六年前的我,他肯明媒正娶的娶我么?就算是他一时冲动,娶了我。过些时日,他就一定记得起我是个歌妓。多少姐姐们聪明伶俐,最后还是倒在这个关口上没了下场。人心是会变的。”

    赵嘉仁沉默了。步非烟说的是实话。人心是会变的,孔子的弟子颜回二十九岁就死了,孔子恸哭。鲁国国君从未见孔子如此伤心,就问颜回这人到底有什么值得孔子如此看重的。孔子郑重的讲,颜回‘不迁怒,不贰过’。

    之所以如此郑重,因为孔子很清楚,人们最本能的心态就是‘迁怒’,即便知道自己的选择是错的,他们也会毫不迟疑的‘二过’,三过,直到N过。

    赵勇在赵嘉仁看来是个不错的人,不过赵勇还没到能够认清自己会迁怒会二过的境界。所以步如烟预言的未来不是可能发生,而是一定会发生。面对注定的悲剧,赵嘉仁心中也不敢再坚持要帮赵勇得到‘婉儿姑娘’。

    除了赵勇低低的鼾声,还有王庸醉酒后哼哼唧唧的嘟囔,画舫暂时没了别的声音。沉默好一阵,赵嘉仁叹道:“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听了这两句诗,步如烟的眉间也划过一丝惆怅。不过片刻之后,她微笑着说道:“这是赵直阁的诗么?”

    “胡诌几句而已。”赵嘉仁不小心用了纳兰的诗,只能照实来讲。纳兰的诗在没文化的满清算是有文采,不过在大宋朝就别显摆了。

    “既然上了船,又谈了这么多话。赵直阁不妨给留个墨宝呗。”步非烟脸上再次露出了非常专业的俏皮笑容。

    赵嘉仁不想把事情弄绝,世事难料,也许以后赵勇有机会也说不定。赵嘉仁可不想因为自己把所有可能都给堵死。所以他笑道:“你若是能答应我一件事,那就是千万不要说这是我写的。我便给你写。”

    “好。”步如烟爽快的答道,并且起身到书案边铺纸磨墨。

    赵嘉仁走到书案边提起笔,刷刷点点的写到: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满清没文化,韵脚很糟糕。赵嘉仁写完之后也不写名,更不用章。

    步如烟读完之后微微一笑,然后靠在赵嘉仁身边低声说道:“赵直阁,我听说你现在深的官家赏识。不过朝中却有人放出话,说你从丁大全手中得官。还是在左丞相面前说的。”

    赵嘉仁愣住了。丁大全去年就倒台致仕,他的党羽也开始被清算。这个事情只是刚开始,等外敌的压力再低点,大宋内部就会掀起一场大清洗。有人放这话,到底是和赵嘉仁真的有仇么?

    不过转念一想,赵嘉仁又觉得步如烟的话未必可信。但是步如烟这位妹纸还真的够专业。赵嘉仁觉得她还是担心赵嘉仁目的没有达成,恼羞成怒对她动手。说这话大概是要是示好。

    “多谢步姑娘。”赵嘉仁也表达了谢意。哪怕是为了赵勇,赵嘉仁也没想过要和步非烟撕破脸。

    “奴家也只是偶然听到,也许是听错了也不一定呢。”步如烟微笑着做了解释。

    “步姑娘,帮个忙。这两个人喝成这样,找人帮忙把他们抬走,我就和他们一起回去了。”赵嘉仁坦率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上架感言

    不知不觉,《革宋》已经写了两个月,今天就要上架了。

    首先,感谢诸位亲爱读者们的支持,感谢起点提供的空间。身为文化部点名的钦犯,居然还能跑来起点继续写历史文。虽然之前写过的两本书都在404之前勉强完本,但404毕竟是404。绯红向诸位保证,这本书一定会完本,并且留在书架上。

    《革宋》的历史时代并不刁钻,南宋末年,救亡图存。在这个题材上,我是个迟来的写手。但是南宋的灭亡到底是怎么回事?南宋有没有实现自我挽救的可能?为什么南宋被元朝灭亡是必然?蒙古与元朝是一回事么?

    写这本书之前,我仔细想过这些问题,也看了不少史书与资料。然而一位朋友提出了他的看法,南宋末年为了大宋挺身而出的英雄豪杰很多,即便在元朝,同样有效忠元朝皇帝的汉人,他们同样有情有义,同样忠心耿耿,他们对待家人也是万般爱护。除了效忠的对象与理由的不同,这些人与南宋的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然后我就觉得找到了思路,南宋与元朝的所有人都是活生生的。即便绯红与大多数读者都有相同的立场,却也不能因此而否定那个时代的所有人都在相信他们自己的正义。

    于是,绯红努力让推动故事发展的理由源自每个人的愿望,虽然这不是我以前的风格,也不是我的长项,但是我会坚持下去。因为这种写法也是我一直希望能够达成的写作方式。

    再说上架的事情。深知自己的水平距离文豪太远,所以绯红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诸位有什么一定要欣然花钱的必要。唯一能聊以**的,就是绯红自信写作态度还算端正,上架之后极少断更,每一章拿出来的都是绯红当时自认为的最高水平。

    所以,绯红竭尽全力的高喊,求订阅!求月票!求推荐!

    不管是老读者还是新读者,都真心请求大家给与绯红以付费看书的支持!在此诚恳请求,并且万分感谢!

    最后,谢谢大家的支持与捧场!

    深深鞠躬!

第3章 早餐也能引发思考

    景定元年正月十七,赵嘉仁在清晨自己醒来。不赖床,不迷瞪,赵嘉仁爬起来该干嘛干嘛。收拾完一圈,赵嘉仁把把昨天的衣服从衣撑上取下来,想着该如何搭配今天的衣服。冷不丁就闻到衣服上散发出一股香气,疑惑的拿起衣服凑到鼻子边闻了闻,赵嘉仁突然想起昨天步如烟轻轻靠在身边时的感觉。那种温香玉软,赵嘉仁突然觉得心中生出一阵焦躁。

    欲望升起,理性马上蹦出来警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种事?’赵嘉仁想起来幸福的假期已经结束,之后的日子需要穿官服。他把衣服随手扔在床上,去衣柜里拿官服。打开柜门,就见里面挂着三套崭新的绯袍,都是浆洗干净的。赵嘉仁心里面忍不住感叹,老娘真的是家里的顶梁柱。赵嘉仁这种三世单身狗对于衣服根本没有什么敏感性。他的标准有的穿,不脏,不难受。这些都是交给别人处理,他真的没操过心。

    确定了衣服,赵嘉仁就去吃早饭。赵知拙与赵夫人斗起来了,早饭的主食是油条,配菜是盐腌萝卜条、炒鸡蛋与火腿肉,赵夫人问赵嘉仁,“你何时回泉州?”

    对于自家老娘,赵嘉仁回答的非常率直,“娘,你这次就别和我一起回去了。我此次回泉州是要拔掉蒲家。到时候官场上要闹,船队要打。你回去的话我不放心。”

    “怎么会想起打蒲家。”赵知拙皱着眉头问,不过即便询问,赵知拙依旧没停下手中的筷子。

    “那还能为何,蒲家挡了嘉仁赚钱的路。”赵夫人的声音平淡,也不知道是赞成或者是嘲讽。

    听了夫人的评论,赵知拙吃下根萝卜条,这才不解的问道:“拔掉蒲家,市舶司的税收只怕要大降。五郎,你可否想过此事?”

    “……你们就不大惊失色一下么?”赵嘉仁惊讶的问,他爹妈的反应实在是太过于令人讶异啦。

    老爹赵知拙不解的看了看儿子,看儿子是真的很惊讶,他讶异的问道:“与你去鄂州打仗一比,拔掉蒲家算什么?京城里面早就讲,此次鄂州之战斩首俘获两万,我们在泉州住了那么久,还能不知道蒲家才几个人么?”

    赵嘉仁低下头,为了掩盖心里的情绪,他随便夹了筷子炒鸡蛋。上一世蒲家在泉州屠戮赵氏,城里面除了赵氏之外还有好几千淮西兵。那些淮西兵颇为善战,被认为是能够反攻的主力。屠杀开始之时,整个泉州城内到处是厮杀声,街上都是贼寇。现在回想起来,那动静至少是动用了两三万人。这次赵嘉仁已经决定彻底铲除蒲家,也就是说有杀错没放过。与鄂州之战干掉的上万蒙古军相比,这次清洗泉州的杀人数量未必就会更少。

    不过这些只能自己想想而已,赵嘉仁可不敢说出口。从现在与爹妈的对话来看,他爹娘是认为赵嘉仁这个要去上任的泉州知州对蒲家只会采用大宋文官的斗争手段。如果文官想干掉某个富豪,也就是打击教训一番,下狱几个人而已。想到他们能有这般认识,赵嘉仁反倒觉得很欣慰。无知就是幸福,不知道赵嘉仁真正心思的父母不会感到担心。

    见赵嘉仁低头不语,赵夫人又开口了,“嘉仁,最近不少人想和我们家结亲。我和你爹商量过,准备让你成亲。”

    “不要。”赵嘉仁很本能的表示反对,包办婚姻完全超出了他的底线。

    “为何?”赵夫人不快的说道。

    赵嘉仁知道这时代的规矩,即便赵嘉仁能够远远的跑去远离爹娘的地方,他爹娘照样能先把婚礼仪式给办了,再把新娘给赵嘉仁送去。与其消极抵抗,还不如当面说清呢。赵嘉仁抬起头,率直的讲道:“你们选的是你们喜欢的人,我喜欢不喜欢你们也全然不在意。娘,我没有丝毫不敬的意思,不过成亲这等事,我觉得是我的事情吧。”

    听了赵嘉仁的话,赵夫人先是本能的露出了不快,然后她扭头看向赵知拙,“三郎果然像你,做事总是随心所欲。我不在的日子,你就弄几个妖艳贱货在身边。每日里左拥右抱,过的可是开心呢!”

    赵知拙听了之后面露无奈,他叹道:“那些人不是已经送走了么。都是过去的事情,谈那么多作甚?”

    “送走她们之时,看你愁眉不展,想来心中难过的紧。若是我再回泉州住,那些人还是要接回临安的吧。”赵夫人可没有一点轻松放过这‘老奴’的意思。

    见一场家庭软暴力即将上演,赵嘉仁立刻表示自己吃饱了,随即起身仓皇而逃。跑回自己屋内换上官服,赵嘉仁马上前往枢密院。出了家门之后,赵嘉仁忍不住想起昨天步如烟说的话。此时他更加认同这妹纸的看法,老爹赵知拙的几个侍妾已经被打发了,那些女子用青春换来的不过是几年的饱饭而已。以后她们的命运又会如何?赵嘉仁不认为以老爹的财力与豪爽劲头,会给她们一笔足够下半生的赡养费。

    身为21世纪的中国人,赵嘉仁非常认同妹纸能够自己养活自己的制度。他有些女性朋友讲起到日本旅行时的见闻,那些日本妹纸一个个看着低眉顺眼,非常的‘贤惠’。绝对看不到国内妹纸那种‘哼’的表情。

    赵嘉仁不理解‘哼’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他的女性朋友解释道,男友或者丈夫让妹纸不高兴的时候,她们虽然还是和男友或者丈夫走在一起,却会露出一种‘哼!老娘不高兴,别再继续惹我’的表情。这时候男友或者丈夫若是识趣的小心赔罪,表示认错,还能一天云开雾散。若是不能知错就改,甚至是变本加厉,那‘哼’就会哼哼哼哼啦!

    日本女性结婚之后基本就不工作,生活费用来自男性。中国女性一直自己工作,靠自己也能生活到老。她们自然而然的就会以她们自己的好恶来当做他们生活的核心。某种意义上,赵嘉仁的老娘如此强势,也是因为她带了足够的嫁妆。在泉州抚养赵嘉仁与赵嘉仁的二姐,完全是靠了赵夫人自己的钱。

    从心理上,赵嘉仁当然与赵勇亲近。但是回头看步如烟的选择,赵嘉仁不得不说步如烟对她自己的态度很负责。赵嘉仁的老娘赵夫人是大族出身,尚书的女儿,她有资格这么随性。步如烟可没有这个资格。

    等回到泉州,也许应该为增加女性就业做点什么。赵嘉仁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就到了枢密院门口。

    “赵兄,你来的好早!”一声招呼把赵嘉仁从思考状态里面唤醒,抬头一看,鄂州判官司马考正站在临安枢密院门外。

    赵嘉仁一愣,连忙问道:“司马兄,你何时到的临安?”

第4章 有人肝胆如铁石

    司马考个头不高,一米七左右,在这个时代算是正常。他的脸圆圆的,两撇漆黑的髭须,还有个山羊胡。去年,也就是开庆元年在鄂州与赵嘉仁见了一面,两人约了若是有机会就在临安再见,在枢密院门口见到司马考,赵嘉仁很是高兴。

    “司马兄果然守信。”赵嘉仁上前一面与司马考握手,一面说道。

    “唉……”司马考叹口气,神色不是很好看。他有些强打精神的问,“赵直阁,不知你这几日可否有空?”

    以前两人相见的时候,司马考都是称呼赵嘉仁为‘赵兄弟’,这次变了‘赵直阁’。赵嘉仁觉得与旧识相见的欢喜感觉一路直线滑落。他答道:“我现在得去枢密院,中午可好?”

    说完之后,赵嘉仁又觉得不妥,他从衣袋里面掏出纸笔,再次问道:“司马兄,你将住处告诉我,我派人去请你。”

    司马考脸上终于有了点喜色,他把自己的住处告知赵嘉仁。赵嘉仁记下之后就告别司马考,进了枢密院。

    元旦之前,枢密院里就没什么人专心工作,大家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元旦做准备。现在枢密院里面再次出现看着像是在工作的官员,只是一个个都带着节日疲惫症引发的糟糕脸色。官员们的节日可不轻松,大家都要跑关系,送名刺。礼仪性的往来都变成体力活。而这帮进士们当中至少有一半都不精熟弓马,体力比较不出色。折腾大半个月之后,体力要靠上班的日子来恢复。

    看看这局面,赵嘉仁就觉得自己留在临安真的是浪费时间。他本来觉得自己的船若是卖不出去,索性就赶紧去泉州上任。偏偏官家觉得赵嘉仁的船应该成为制式军船,右丞相兼枢密使贾似道正在鄂州一带指挥对蒙古作战,以至于此事没人能够拍板。赵嘉仁就被给留在临安动弹不得。好在赵嘉仁的部下都已经回福建过年,不至于所有人都留在临安浪费时间。更是避免了突然有人把赵嘉仁的部下抓去当兵的危险。

    心里不爽,该走的流程还得走。赵嘉仁前去支马房找负责的副承旨。之前每次见面,大家都是打打哈哈,互相说些官样的话。核心内容就是‘你啥时候把事情定下?’‘现在枢密使不发话,我们办事的不敢自作主张’。

    此次赵嘉仁也不敢做什么妄想,官僚制度首先就要守规矩。再贪赃枉法或者清廉能干的官僚,都不会允许部下任意妄为。这帮枢密院的官僚在这等大事上必须听从枢密使贾似道的命令。进了支马房,见到副承旨的表情,赵嘉仁就知道事情没进展。果然,那位副承旨上来行礼,接着说道:“赵直阁,左丞相吴潜相公请你去见他。”

    “哦……呃?”赵嘉仁没想到事情终于起了点变化。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事情不太对。南宋战争不断,因为非枢密使不能参与军事,所以左右丞相都例行兼任枢密使。赵嘉仁不理解吴相公怎么突然就对此事有了兴趣。

    可不去见吴相公也不行,赵嘉仁离开了枢密院,直奔政事堂前去见左丞相吴潜。在门口通报进去,等了半个时辰,才有人出来接赵嘉仁进去。进去之后也没能见到吴相公,赵嘉仁又被安排到政事堂里面的接待处,正式等待吴相公召见。

    等在这里的有了好几个人,众人瞅赵嘉仁的眼光都很好奇。赵嘉仁早就习惯自己被当做珍稀动物般围观的事情,他友善的对众人点头致意,接着乖乖坐在凳子上等候。

    “请问,可是赵直阁?”坐在赵嘉仁左边的那青年问。

    赵嘉仁看这位身材高大,面如冠玉,长得仪表堂堂,便答道:“正是。不知阁下是……”

    那位官员笑道:“我乃宁海军节度判官文天祥,早就听闻赵直阁的大名,今日竟然能得一见。不胜之喜。”

    赵嘉仁一愣,他对这个名字太熟悉了。南宋的大忠臣,民族英雄。赵嘉仁本以为这样的人物是个身材消瘦笔挺,看着精气十足的模样。或者说,写《正气歌》自比楚囚的文字让赵嘉仁下意识的给文天祥勾勒出一个瘦子的印象。

    现实中的文天祥相貌堂堂,身材魁伟,皮肤白美如玉,眉清目秀,双目炯炯有神,看人的时候目不转睛,给人不小的压迫感。这明明就是个浊世佳公子么!

    看得出,文天祥对别人的瞩目也颇为习惯。他笑道:“不知赵直阁前来为何?”

    “吴相公召见,便来见他。”赵嘉仁答道,“不知文兄是干办什么公事?”

    “不干办公事,乃是前来自请免职还乡。”文天祥爽快的答道。

    赵嘉仁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他心里面大惊,这位南宋的末代丞相怎么想起来要辞职了呢?

    文天祥也不卖管子,他大声说道:“蒙古南侵,如赵直阁这种忠志之士都在前线浴血厮杀,偏偏內侍董宋臣要官家迁都避难。朝廷内皆无人敢言,我便上表请官家斩之。可表章竟然送不到官家面前。蒙古退兵,董宋臣之罪更是无人追究。既然如此,我只有自请免职还乡,以表心意。”

    “文兄肝胆真乃铁铸!”赵嘉仁忍不住赞道。话音一落,他眼角余光都看到其他人好像都看了过来。扫视周围一圈,只见那些人的确在看赵嘉仁。见到赵嘉仁看他们,这帮人都别开脸。

    赵嘉仁心里面也有些后悔。董宋臣是官家宋理宗最喜欢最信赖的內侍,已经坏事的丁大全就是走了董宋臣的门路才当上了丞相。引歌妓给官家宋理宗提供纯洁三陪服务的就是董宋臣,也就是说,唐安安、步如烟等人去见官家就是这位董宋臣的安排。此人真可以称为是宋理宗的贴心人,而宋理宗也极为宠爱董宋臣。多少人的攻击都能动董宋臣一根汗毛,反倒是事后遭到董宋臣打击报复。文天祥此时不过是宁海军节度判官,就敢和董宋臣死磕,这份英气的确非同一般。

    不过赵嘉仁今日称赞文天祥,这话保不准就会有人告诉董宋臣,从个人利益上看,这对赵嘉仁未必有利。但是赵嘉仁也不想去后悔。面对写出‘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赵嘉仁觉得自己也更有了些勇气。

    “得赵直阁称赞,就觉得不胜之喜。”文天祥笑道。

    没等文天祥再说什么,外面进来人叫文天祥去吏部。从容站起身,向赵嘉仁道个别,文天祥大步跟着官员前往吏部。看他的姿态根本像是前去接过晋升的文书,而不是辞去自己的官位。看着文天祥高大的背影,赵嘉仁心里面感觉暖暖的。大宋的确有非常多的人渣,但是大宋也有真正令人佩服的人,见到文天祥,赵嘉仁就觉得大宋依旧有希望。

第5章 朝堂内意见多

    “赵提点,请随我来。”前面传来了呼唤之声。

    听到有人招呼,赵嘉仁抬起头看了看,呼喊他的是一个面现节日综合征的官员。官员大概有四十来岁,整个人看上去颇为疲惫。

    收起小本子与铅笔,赵嘉仁站起来。那位官员在前面带路,赵嘉仁跟着他穿过几重院子,到了一间屋子门口。官员先进去打了个招呼,又出来招呼赵嘉仁,“赵提点,吴相公在里面等你。”

    终于可以见到能解决问题的正主,赵嘉仁吁了口气,调整一下心态,这才迈步进了屋子。屋子里面很朴素,没什么特别的装饰,只是白墙上随便挂了几幅字。这也是大宋的特色,赵嘉仁的官邸比左丞相的办公地点简陋多了。在屋内的是个头发胡子都白了大半的紫袍老者,他腰中佩戴金鱼袋,应该是左丞相吴潜。赵嘉仁觉得这位吴潜丞相年纪肯定超过六十,应该不到七十。大宋一般七十岁之后不再磨勘,也就是说到了这个年纪之后就要致仕。当然,大部分丞相也活不到这年纪。

    见礼之后两人坐下,吴潜开口说道:“官家有旨,要尽快建成一支水军,以控水路。政事堂谈过,决定让赵知州来做此事。”

    赵知州三个字令赵嘉仁颇为满意,但是吏部的文书没有下,他也不敢托大,所以问道:“不知是哪里的知州。”

    吴潜抬眼看了看赵嘉仁,有些意外的答道:“难倒赵知州不知道么?”

    “没见到吏部文书,不敢乱说。”赵嘉仁说道。

    吴潜将文书叫到面前,让他去请吏部主管磨勘的官员带了给赵嘉仁的公文过来。赵嘉仁看着文书的背影,觉得心里的激动难以压抑。他是宝祐二年当上县尉。那年也是西历1254年。历经六年时间,赵嘉仁终于要当上泉州知州。困扰他十年的噩梦,到了可以清算的日子。

    “赵知州。”

    “赵知州!!”

    随着后面一声加大音量的呼唤,赵嘉仁突然清醒过来。他连忙扭过头,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左丞相吴潜。于是连忙解释道:“吴相公。我得知当上知州,欢喜的难以自己。还望吴相公不要计较。”

    吴潜见过太多得知自己升官之后失态的官员,见赵嘉仁回答的如此诚恳,他也不去计较。吴潜接着说道:“赵知州,此事乃官家交代。政事堂商议之后,决定买下你带到太湖的所有船。每艘小船给一百两白银,每艘大船给四百两白银。你到了泉州之后,要尽快造六百艘小船与一百二十艘大船。并装火炮。价钱如前面所讲。”

    听了吴潜所讲,赵嘉仁觉得幸福来得太快,犹如龙卷风。他忍不住怀疑自己之前怎么会认为大宋朝廷居然会对赵氏宗亲采取共产的手段。这大宋朝廷存在的意义之一就是要保护赵氏与官员们的财产。拿走赵嘉仁已经造好的船,朝廷当然要给钱。之后造船,朝廷也必须给钱。而且还让赵嘉仁承包了造船的生意,这可是细水长流的好事。

    当然,这次朝廷在战争中花费巨大,给的钱并不多。按照现在的兑换比率,一两白银兑换三到四贯铜钱。也就是说,一艘小船连料带工费,朝廷给三四百贯。一艘大船连料带工费,朝廷给一千两百到一千六百贯。赵嘉仁的造船成本大概是这个数目的四分之一。不过换成别的造船者,这个费用就得大大增加,赚到的钱很有限。

    一想到成本,赵嘉仁突然想起一件事,他连忙说道:“火炮我可以造,但是每一门火炮所需用的铁是造成之后份量的三倍,这些铁须得朝廷出。造船需要铁钉,这些也得由朝廷出。”

    吴潜想了想,答道:“可以。白银与铁,都由福建路支给。”

    这下赵嘉仁不吭声了,他心里面暗骂政事堂的老狐狸们做事够狠。铁是官营,赵嘉仁需要的铁在福建路看来不过是九牛一毛。福建也产白银,这些银子也拿得出来。不过羊毛出在羊身上,这等于是把一大笔赋税加在福建路。赵嘉仁身为泉州知州,自然也得承担起很大一部分。

    就在赵嘉仁心中感叹吴政事堂老狐狸的谋略,吏部派来送公文的官员。那是正式任命赵嘉仁为泉州知州的公文。泉州知州兼任泉州市舶司,同时还能节制殿前司左翼军这支福建唯正规军。想到自己掌握了这些之后就可以轻松对蒲家动手,赵嘉仁心中那点不满顷刻飞到了九霄云外。

    欢欢喜喜接过任命,完成了手续。赵嘉仁准备与左丞相吴潜谈完船只的事情就立刻走人。

    此时屋内没了别人,吴潜开口问道:“赵知州,不知你可知道忠王?”

    赵嘉仁几乎是下意识的点点头。他当然知道忠王,这位忠王就是宋度宗。赵嘉仁上一世可是在宋度宗的手下当的官。

    见赵嘉仁表示知道,左丞相吴潜继续问道:“同为宗室,不知赵知州是否觉得忠王可当太子之位?”

    赵嘉仁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上一世的印象里面这位吴潜居然被打成与丁大全同样的奸党。从这话里面能够确定,左丞相吴潜完全不支持忠王当太子。

    必须得说,赵嘉仁非常认同吴潜的观点。这位现在的忠王,这位未来的宋度宗根本就不适合当皇帝。他不懂政治,对权力感知水平基本为零。当皇帝的期间,已经不是无法做出正确的政治决断的问题。这位宋度宗身为官家,并不具备做出政治判断的能力。

    赵嘉仁看得出,左丞相吴潜坚决反对忠王成为太子。这是基于吴潜对忠王的判断,甚至可以说是基于对大宋的忠诚。正因为如此,赵嘉仁对左丞相吴潜也彻底绝望,他确认吴潜同样缺乏足够的政治判断力。

    “吴相公,我身为宗室,在太子之事上只赞同官家的决断。”赵嘉仁爽快的给了吴潜一个明确的答复。

    听了这毫无歧义的说明,吴潜叹口气。

    赵嘉仁也不管那么多,他立刻追问道:“吴相公,不知船只的事情,是官家下旨,还是政治堂下令?”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赵嘉仁出得政事堂。他觉得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正想回家吃饭,突然想起司马考来。他掏出小本本,找出记下记录司马考住处的那页。左丞相吴潜已经告知赵嘉仁,所有的钱都会由政治堂下令到福建,走财政渠道解决。也就是说,赵嘉仁在此事上须得与新任福建路提点刑狱商议着解决调拨钱的问题。

    面对这个局面,赵嘉仁准备马上就出发。若是今天不能与司马考见面,明天赵嘉仁就会离开临安。

第6章 无言之时就讲科学吧

    临安的饭铺里很多都有‘西湖醋鱼’这道菜。选用西湖草鱼,鱼长不过一尺,重不逾一斤半,宰割收拾过后沃以沸汤,熟即起锅,勾芡调汁,浇在鱼上,即可上桌。

    至于鱼是不是西湖产的草鱼,这还不好讲。不过大部分所做的味道和21世纪的差不多,就是挺咸。至少以赵嘉仁的口味来看,够咸。当然,赵嘉仁不会公开这么讲。就见对面的司马考以鱼佐饭,吃的挺快,看来司马考也没有批评的意思。

    酒过三巡,司马考放下筷子问:“不知赵兄弟在临安待多久?”

    “事情已经办完,明日就走。”赵嘉仁诚实的答道。

    “明日?”司马考愣了愣,脸上忍不住露出失望的表情。

    赵嘉仁心里面倒是觉得开心,以两人的关系,司马考得知赵嘉仁明日就走的话,至少不会提出那么多无意义的要求。当然,若是司马考的要求并不过份,赵嘉仁不准备拒绝。

    司马考感叹道:“赵兄弟,你总是如此来去匆匆。我想起咱们在苏州相见,你也是如此。前些日子,我还见到那边的铁匠。忍不住觉得时光飞逝。”

    赵嘉仁只是笑了笑,姑苏的铁匠师傅让他觉得世事难料。铁匠师坐视徒弟周兴被赶走,这导致周兴提前二十年投奔赵嘉仁。此次朝廷采购的军船上都需要安装火炮,就需要靠周兴从赵嘉仁这里学会的铁模浇筑技术来完成。这项技术并非赵嘉仁完成的,而是上一世的周兴在赵嘉仁的思路下研究出来的技术。其间的曲折,赵嘉仁没经历之前绝对想象不到。

    司马考不知道赵嘉仁心中此时闪过的诸多念头,他继续说道:“贾相公刚入鄂州之时,我见他能忍让,也无所畏惧。没想到鄂州之后竟然有些睚眦必报的意思。呵呵,居然没看出他还是个范睢。”

    “难倒司马兄……,难倒贾相公觉得司马兄对他不够尊敬?”赵嘉仁问。

    司马考叹口气,没有立刻回答。赵嘉仁倒是不惊讶,他同样感受到了贾似道的变化。司马考所说的让赵嘉仁确定这感受并非他独有。

    “幸好我磨勘时间已到,贾相公不过是个右相,还不在临安。”司马考给了个说法。虽然用词看着可怜,实际上是在对贾似道做出非常严厉的指控。

    赵嘉仁沉默不语,轻轻抚摸酒杯。他完全没有立场对此做出批评,所以干脆不说话。上一世的赵嘉仁可不是如此沉稳,他尝试通过奔走呼吁来推动问题的解决。问题没解决,赵嘉仁反倒和贾似道起了激烈的冲突,赵嘉仁还记得贾似道指着他怒道:“汝欲造反乎!”

    也许是感受到了赵嘉仁的沉稳,司马考突然长长叹口气,仿佛要把胸中郁闷彻底吐出去。然后他笑道:“我听闻赵兄弟造的船极好,吕将军赞不绝口。赵兄弟如此年轻,学问如此广博。实在是令人羡慕。”

    “我学问不广,只是喜欢多问几个为何而已。”赵嘉仁尽可能的把话题从批评贾似道上拉开。

    “格物致知?”司马考问。现在的理学是科举的核心内容,理学非常著名的理念之一就是格物致知。

    “司马兄,你觉得是我们先看到的太阳,还是太阳先在,我们出生后才看到的太阳?”赵嘉仁问。

    “这……”从没人问过司马考这个问题,司马考一时竟然说不出来,仔细想了想,他才答道:“当然是太阳先在。”

    从司马考的话里面听出了不自信,赵嘉仁忍不住微微一笑。新中国开始之后,中国才进入了大规模教育的时代。学生通过学校教育知道了太阳系的存在,知道了太阳系是个什么样子,知道了太阳和地球都已经存在了几十亿年。有这些知识当基础,才能轻松而且毫不迟疑的回答‘太阳比我先存在’。

    而司马考这样的读书人没有这些基础知识,他们只能通过史书记载来确定太阳存在很久。至于太阳到底存在了多久,太阳在哪里存在,为何会有不存在太阳的黑夜。这些读书人并不清楚。对于不清楚的事情,人类自然没办法进行逻辑判断。

    “司马兄,不知你听说过一个说法么。我们脚下的大地是个无比巨大的圆球。”赵嘉仁继续问。

    “……好像听说过。”司马考答道。

    “你家就在姑苏住,想来见过太阳从湖面下升起。你应该到过太湖的另外一边,你看到的周围是平的,还是有些弯曲的?”赵嘉仁继续问。

    “这……,我竟然从来没有想过。”司马考眉头皱起,圆乎乎的脸上露出了苦恼的神情。

    “我不想批评朱熹,不过他认为格物致知就是穷天理,明人伦,讲圣言,通事故。可理学在穷天理的研究上做的极少。所讲的都是些人伦、圣言、事故。若是无天理做根基,所讲的一切都是空对空。”赵嘉仁做了个相当严厉的批评。

    司马考方才给了贾似道很严厉的指责,此时听到赵嘉仁对理学的严厉指责,登时就忍不住不高兴起来。他皱着眉头问道:“如此多的理学大师著书立说,怎么能称为研究的少。”

    赵嘉仁举起了根竹筷子,“我把这根筷子切成两半,再把其中一半切成两半。就这么一半一半的切下去,最后能剩下的是什么?”

    “极小的筷子?”司马考皱起了眉头,思忖了好一阵之后才答道:“是极小的竹片么?”

    “你怎么知道是极小的竹片,难倒最后不该切成什么不可分割的东西么?”赵嘉仁继续问。

    司马考皱着眉头想了一阵,疑惑的表情变成了很不高兴的表情,他用很不高兴的语气说道:“赵兄弟,不管你说什么,实际上都办不到。反正是办不到,那就任人讲说么。”

    “对啊。就是这样啊。理学在很多事情上从来不讲自己不知道,遇到这种不知道的事情,理学就避而不言。这可谈不上穷天理。若真的是穷天理,那好歹讲,我现在不知道,但是以后有可能通过研究而知道。”赵嘉仁利用司马考的话来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万万没想到赵嘉仁居然玩了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话术把戏,司马考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他怎么都觉得自己所尊崇的理学遭到了侮辱,可偏偏就没办法拿出一套说辞反驳。

    就在此时,司马考听赵嘉仁继续说道:“司马兄,你见过孔明灯吧?”

    “见过!”司马考恶声恶气的答道,他圆圆的脸上同样满是恶意。

    “若是孔明灯够大,下面有能让人坐进去的竹篓。你觉得人能乘坐这种大孔明灯上天么?”赵嘉仁问。

    司马考真的见过孔明灯,对这种能够飞上天的精巧东西很喜欢。听了赵嘉仁提出的设计思路,司马考突然就觉得这种事情并非没有可能。但是这么一想,司马考就迷惑了。如果此事能成,那就说明人是可以飞上天的。可人要是真的飞上了天,过去的很多常识就被打破了。

    想了好久,司马考皱着眉头说道:“我不知道。”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理学只提知,很少提不知。更不提知与不知之间该如何应对。我对此很不取。”赵嘉仁把自己想说的所有内容都做了个收尾。

    因为马上就要去泉州赴任,赵嘉仁在临安等待的日子里对未来做了不少设想。消灭蒲家只是第一步,在蒲家之后还有更多敌人。譬如南海诸国,譬如未来的元朝。消灭敌人的武器不仅要有物质上的,更得有思想上的。从很多角度来看,理学很像是科学的敌人。此次与司马考谈这个,就是想看看现在大宋的知识份子对科学这个思想体系的接受程度。

    从司马考的反应上看,赵嘉仁并不乐观。

    与司马考分别之后,赵嘉仁赶回家。老爹赵知拙见了任命文书之后,忍不住欣喜的叹气。老娘看了之后竟然感动到热泪盈眶。擦去眼泪,老娘把任命文书好好看了几遍之后才放下。

    “幸好我当年把三郎带走自己教养,让他跟着你,何时能当上知州呢!”赵夫人一开口就忍不住哽咽起来。

    赵嘉仁连忙上去掏出手绢递给老娘。等老娘接过手绢擦眼泪,赵嘉仁偷看老爹。就见老爹赵知拙一脸无奈的表情,虽然被夫人狠狠嘲讽一番,赵知拙在事实面前也无法辩驳。赵嘉仁跟着老妈,十三岁考上进士。二十岁就成为知州。跟着赵知拙的两个儿子都比赵嘉仁年长。现在长子赵嘉信一副放弃科举的模样。次子赵嘉礼还在苦读。

    被事实硬生生打脸,赵知拙倒也有些科学态度,他闭口不言。用沉默表示抗议的同时,也默认了事实的存在。

    赵夫人平静了一下心情,接着问道:“你何时去上任?”

    “我是想明日就走。”赵嘉仁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面忍不住有些惴惴,他担心母亲不高兴。

    “如此甚好!”赵夫人果断的答道。说完之后,她扭头看了看丈夫,笑着说道:“你没见你爹当年,要不是天色晚了没有船,他当晚就走了。你和……你毕竟是跟着我长大的,比你爹强!”

第7章 与人聊必有我师

    刚把装衣服的箱子放到船上,赵嘉仁听到背后传来司马考的声音。“赵兄弟,没想你还真的是个信人。”

    回过身,赵嘉仁从船上跳到岸边,笑着对司马考答道:“上任的心情迫切,能早一天就不想晚一天。”

    司马考看着不是特别好,眼中却有种莫名的强烈情绪,有种钻牛角的意思。走到赵嘉仁身边,司马考脸色凝重的问:“赵直阁,我回去想了你说的话,难倒你是说朱熹不求甚解?不懂装懂?”

    赵嘉仁没想到司马考竟然是来和自己辩论理念的,他一点都不想在此事上让步。看着司马考,赵嘉仁坦然说道:“不。我认为孔子说的很对,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理学讲不知,是讲因为没有学理学,所以不知。若是让朱熹讲他知晓一切,或者理学就知晓一切,我想他也不会这么浅薄。但是宣讲理学的法子用了诡辩术,给人学了理学就能知晓所有的暗示。我对此不以为然。”

    听赵嘉仁爽快的把理学抨击一番,司马考眉头紧皱,他压抑着强烈的不满,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朱子讲穷天理,就是要探索天理……”

    一听这说法,赵嘉仁就真的有些听不下去了。他很想用强烈的嘲讽语气告诉司马考,理学从创立开始就根本没有探索过天理,甚至连一个思路提不出。那帮因为出于娱乐或者追时髦的心态向科学投注资金的腐败上层们,他们知道自己不懂科学,并且承认自己不懂科学。不论个人善恶,这态度好歹能称为实事求是。

    理学则是那帮腐朽的学霸,他们不仅以为自己懂科学,还要把所有资源都抓到自己手里。试图窒息并且驯服所有科研研究者,攫取别人的劳动果实,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想起自己在美国的经历,赵嘉仁心里面就极为不高兴。经过几百年的发展,美国的学霸们发展的更完备,也更恶劣,已经有了理学这个前辈的十足风范。

    心里面有想法,赵嘉仁忍不住就走神。那些他早就听过很多次的话完全成了耳旁风,过耳不过心。直到一句“……若是赵直阁不介意,那就推出赵子理学……”从赵嘉仁耳边划过,他才突然有了些触动。

    “司马兄,你方才说什么?”赵嘉仁打断了司马考的话。

    司马考一愣,随即重复道:“我说,那时候天下人都知道赵直阁的高论是否能与朱子比肩。”

    “前面一句呢?”赵嘉仁明显不想听这个,与朱熹对比的话,赵嘉仁坚信自己可以全胜。

    司马考讶异的看了看赵嘉仁,驱动他滔滔不绝发表言论的理由是他感到自己平生所学遭到了侮辱,可猛的让他重复头两句话,司马考还真的想不起来。回忆了一阵,司马考才突然想起更前面一句,“若是赵直阁不介意,那就推出赵子理学,宣讲你的理学观念。”

    “就是这个!”赵嘉仁连连点头。在福建的时候,他一直害怕自己制造出无谓的敌人,所以将他自己的平生所学给藏起来。各种学校完全针对在他手下效力的工人以及工人子弟。现在赵嘉仁已经名动天下,以后还要大展宏图。想避开思想上的冲突已经不可能。现代企业还讲个企业文化,赵嘉仁的手下若是只懂风头正盛理学,那赵嘉仁该怎么定位自己呢?

    “多谢司马兄提醒,我到了福建之后就会著书立说,将我这赵氏理学告知世人!”赵嘉仁说的信心满满,意气风发。

    理学的最大弱点在于这个学说目的是为了掌握意识形态的话语权。理学份子们当然希望理学能够有足够的说服力,却又缺乏理论基础,便走了尝试包罗万象的路线。其结果就是理学强调他们钦定的因果,顶多再辅助点经验论,却根本不讲逻辑。只要有起码的逻辑思维,击败理学就毫无压力。

    见赵嘉仁说的信心满满,司马考大惊。他并不敢小看赵嘉仁的实力,方才那话完全基于愤怒的情绪,根本没有过脑子。不过转瞬之间,司马考也上了脾气。他大声说道:“那我就等着看赵直阁的高论!赵直阁著书立说之时,一定要把大作给我看看!”

    说完之后,司马考拱了拱手,气呼呼的转身离去。

    赵嘉仁心里想,我才懒得在你身上花功夫。这些理论就是要用来教育追随赵嘉仁的人,只是原本赵嘉仁不敢张扬。现在赵嘉仁决定用赵子理学的名义正大光明的对他势力内的人讲。至于赵嘉仁势力外的人,他们有兴趣来听,赵嘉仁也不会拒绝。他们不来听,赵嘉仁也不会强迫。

    看着司马考远去的背影,赵嘉仁再次上船。此时简单的行李早已经安置好,就等着赵嘉仁下令出发。“走,去庆元府!”赵嘉仁对水手说道。

    “晓得!”水手们应了一声,就用力推动手中的长杆,船只逐渐离开岸边,进入河道。

    解决蒲家的同时,还要建立起自己的理论阵地。赵嘉仁站在船头喜悦的想。他没想到与司马考的一番争执居然能够确定未来方向。如果历史没有改变,大宋距离灭亡还有十四年。以大宋的效率和文化传统,赵嘉仁很安全。

    通过运河从杭州到了庆元府,再到庆元府的海上码头。就见码头上已经立起了‘仁通快运’的大招牌。赵嘉仁在鄂州参战的时候,留在福建的人可没闲着。他们搞起了‘仁通快运’,造出来的战船都跑运输线。赚钱、锻炼人员,两个目的同时达到。

    从鄂州到了临安,赵嘉仁与‘仁通快运’的联络就没断过。此时终于能来这里一看,首先入眼的是招牌,招牌后面就是一拉溜十几间大房子。光这气派就与其他只有一两间房子的船行商铺之间展现出巨大差别。

    看到在‘仁通快运’们面房进进出出的那些人,赵嘉仁的心情非常愉快。生意瞅着非常不错么。

    在庆元府的掌柜是以前二班班长胡熠,见到赵嘉仁进来,他惊喜的站起身,迎了过来,“校长。你可是来啦。我们一直等,等的急死啦。”

    “准备船,我看完这铺面就走。”赵嘉仁也非常满意。

    “我这就去准备。”胡熠欣喜的答道。

第8章 是金子总会发光

    “都在这里了?”赵嘉仁的目光扫过一堆木桶。

    看着赵嘉仁热烈甚至有些贪婪的目光,胡熠觉得自己办事得力,他喜滋滋的答道:“都在这里了!校长,山东那边卖碱的对我们讲,他们已经把蒙古人从张垣进来的所有碱都给买光啦。”

    赵嘉仁微微点头。因为心中有着强烈的欢喜,赵嘉仁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点头。好几年来一直想大批量购买的纯碱终于到手,很多之前无法进行的事情都可以继续啦!

    身为安徽造纸厂的二代,赵嘉仁对纯碱很熟悉。也很清楚中国最大的纯碱矿在河南桐柏,他家造纸厂购买的纯碱都是从桐柏的厂买来的。赵嘉仁想弄到纯碱的目的不是用来造纸,而是用来造玻璃。

    医学院里面需要大量使用玻璃器皿,玻璃管和很多玻璃设备买起来太贵,都得自己买了材料去烧制。不管是钙钠玻璃或者高硼玻璃,赵嘉仁都比较熟悉。钙钠玻璃的材料之一就是碳酸钠,也就是纯碱。南宋没有纯碱矿,此事也就只能罢了。所谓不打不相识,与山东都督李璮的战争让两边搭上了线,购买蒙古地区纯碱的渠道居然因此而打通。

    “按照我教给你的方法测试了么?”赵嘉仁问。

    “试了!那帮山东人奸猾的很,在里面混别的东西。总共几千斤的碱,我们都是仔细查的。”胡熠兴冲冲的答道。

    “你们蒸的炊饼味道如何?”赵嘉仁忍不住问。炊饼比较蓬松,是种发面馍。

    “这个……我们没用过,都不会用。”胡熠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来试试看,给大家蒸炊饼吃。”赵嘉仁爽快的说道。他还记得穿越前自己蒸馒头的手艺,见部下们都不敢用碱面便不觉技痒。如果能够精确控制碱面的用量,炊饼甚至能够蒸出一股香甜的味道。

    “校长,你会……”胡熠把做饭两字又给咽回到肚子里。开办学校的时候,赵嘉仁让铁匠周兴铸造了好些大铁锅,和大家一起做饭。食堂与大锅饭这两个名词是从那时候开始出现。

    蒸炊饼是个力气活,先派人去做炊饼的那里弄来面渣头,闻到酸味之后用水化开。这些倒不用赵嘉仁动手,厨房也经常做。赵嘉仁把庆元府站点的夜校学员叫到一起,讲起了饱和溶液原理。

    学员们知道盐丢在水里就化了,见到碱面入水就化了,倒是能理解了可溶与不可溶的概念。学习等级比较低的,就在黑板上学着写‘不可溶’三个字。已经开始学习化学科目的学员这些日子都没有教师,见到学富五车的赵知州开始教新课程,自然感到不胜之喜。

    熬药的砂锅中,水翻腾开了,炭火被移开。眼尖的就看到再放进去新的碱粒就没有溶解。等这些水逐渐放凉,里面竟然慢慢出现了半透明的结晶,众人都颇为惊讶。

    “晒盐也是如此。大家可不要觉得这些盐就是把水晒干,完全晒干出来的东西根本不能吃。不知道你们可否听过卤水,那个有毒的。”赵嘉仁慢慢解释着。虽然他也不指望这么讲一次就能让这帮根本没有概念的学生们完全理解,但是有讲过总比没讲过要强。

    控制温度,通过结晶得到了纯碱晶体。用纸大概过滤一下,再尝了尝结晶,就是比较纯正的碱味,里面的咸味几乎品不出来。盐碱湖都在蒙古控制的地盘上,赵嘉仁根本不指望蒙古大兄弟对其进行精炼。

    让开始学习到化学的学员们也尝试进行结晶与过滤的操作,花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晚上,赵嘉仁开始和各个部门的谈话。此时的灯塔已经从泉州北修到了嘉兴府。这些工程的耗资之低,真的完全出乎赵嘉仁意料之外。

    有了这些灯塔,航运就变得顺利许多。仁通快运的每一艘船上都有自己的测绘员,他们掌握了每一个灯塔的参数,以及灯塔周边的海况,平均航速大大超过其他船只。几个月来,仁通快运高速与安全的名头已经响亮起来。

    “赚别家的钱不过是个零头,咱们主要是运自己的货。校长,棉布和蚊香生意真的是发了!”胡熠喜滋滋的讲述着最新的发展。

    赵嘉仁完全能理解棉布的喜人发展,英国就是靠纺织业起家。当美国奴隶制度在1793年前几乎崩溃的时候,从美国南部往英国运输大陆棉与海岛棉的贸易拯救了美国奴隶制。几千公里的海运成本不算低,即便如此,英国佬依旧有足够的利润。和英国佬相比,赵嘉仁只是进行了一个短途运输而已。

    “要不了多久,我们的主力就要南下到泉州。大伙要注意修整。”赵嘉仁最后交代了一句。蒲家积累了这么多年,几乎控制了泉州与南海的全部航线,和蒲家的战争注定血腥。言多必失,那些杀气腾腾的命令等主力集中到泉州之后再说也不迟。

    “校长。有不少庆元府当地人想到咱们这里混口饭吃。要不要招他们?”纪律委员袁弘杰问。

    这位袁弘杰四十来岁,莆田人,是个考过科举的。屡试不中之后终于死心的时候已经快四十岁了。家里的钱几乎用尽,他走投无路之下就到赵嘉仁这里自荐想当个幕僚或者文书,被送进学校里的时候还老大的不高兴。只是肚子总是饿得很快,他最终也就屈服了。

    赵嘉仁没有回答,他反问袁弘杰:“你怎么想?”

    袁弘杰眼睛一亮,但是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思忖了片刻之后才谨慎的答道:“校长,我觉得此事还是须得有保人才行。最好是有外面有保人,里面也有保人。”

    赵嘉仁点点头表示鼓励袁弘杰继续说下去。他以前觉得党员需要有推荐人是个很奇怪的制度。到了大宋之后,赵嘉仁才发现这制度可不是政党时代的独创,而是历史悠久的传承。在宋代,没有保人那是寸步难行。

    “校长,若是内外都有保人,那就没办法招庆元府当地人。我觉得不妨这样,先找外面的保人,把人领进来干些外围的力气活。不管是不是读过书,都要干几个月。若是看着老实,就送进学校学习。里面的保人就是咱们的人,每个人过一段时间都要保一个。”袁弘杰的声音渐渐低了,但他还是坚持把自己的想法说完。

    其他人听了这个建议之后或者眉头紧皱,或者理解不能。赵嘉仁也有些惊讶,因为袁弘杰的建议非常靠谱。一个组织想扩大,就得不断加入新鲜血液。内部人员挑选新进人员,自然会有各种小团伙的问题。不过这也有好处,就是那些表现出色的,有特长的会被选出来。的确有笨蛋们会拉拢笨蛋,可聪明人会选择拉能干的人一把。而且这是要有连带责任的保人。为了自己,大家胡搞的可能不大。

    盯着袁弘杰仔细看了片刻,赵嘉仁觉得自己选这位当做纪律委员倒是挺有眼光的。

    面对赵嘉仁的凝视,袁弘杰心跳加速。这个想法是他反复思忖好久之后才想出来的,也是他奋力一搏的尝试。跟了赵嘉仁之后,袁弘杰对收入比较满意,赵嘉仁从不拖欠薪水。更难得的是,谁表现出色,谁就拿得多。远近亲疏的影响反倒极小。

    能在一众泥腿子和半泥腿子里面脱颖而出,全靠袁弘杰读过书,识字。但是这样的成就并没有让袁弘杰感到兴奋,他觉得自己本该胜过泥腿子许多。他期待的是成为赵嘉仁的幕僚,成为赵嘉仁手下的骨干。随着赵嘉仁官位不断攀升,他终能够推荐人当官。袁弘杰期待的就是那样的一天。

    “就这么办!”赵嘉仁拍板了。说完之后,赵嘉仁对袁弘杰说道:“你写个章程给我看。”

    “明白!”袁弘杰大声答道。制定章程是幕僚的工作,哪怕是临时性的,袁弘杰也感到自己前进了一大步。

    赵嘉仁补充道:“用白文。通用的命令公文模式,得让所有人都读懂才行。”

    “是!”袁弘杰毫不迟疑的答道。

    “还有没有别的事情?”赵嘉仁接着问道。

    “校长,你是不是可以去保国寺、阿育王寺和天童寺上香。咱们修灯塔的时候,三个寺院的住持出力甚大。”袁弘杰语气轻松的说道。这是他准备的另外一个接近赵嘉仁的手段。既然难度最大的那个顺利通过,这个就显得意义较低。

    赵嘉仁眉头微微皱了皱,对他这个唯物主义者而言,对去寺庙上香有些抵触。然而袁弘杰的建议很正确。修建灯塔之时,前福州知州徐远志建议赵嘉仁找大和尚帮忙。请那些著名寺庙的大和尚们向那些有钱香客化缘,或者自己托着钵盂到地方上化缘。

    刚听到这建议的时候,赵嘉仁觉得这思路扯淡到有尝试一下的必要。他不觉得有可行性,而是觉得开开眼界也挺好。万万没想到,大和尚们眼光独特,对这个社会影响巨大的善举非常赞同。在庆元府这边拜见大和尚的是赵嘉仁的哥哥赵嘉信,庆元府三大寺庙保国寺、阿育王寺、天童寺都出面相助。最后凑了三十几万贯。赵嘉仁的确欠了大和尚们人情,无论如何都要到寺庙里面去拜访一下,当面表达谢意。

    “好,我走之前一定去。”赵嘉仁答道。

    袁弘杰立刻建议道:“不妨请校长现在就写名刺送往三个寺庙。让那边也有个准备。”

    赵嘉仁看了看袁弘杰,然后才说道:“我现在就写。”

    在众人的目光攒射下,袁弘杰微微低下头视线。他脸上表情谦逊,心里面则大大的得意起来。读书人与泥腿子的区别就在于此,如果不能精通人情世故,如果不能合乎上层的礼节。读书有什么用?

    有袁弘杰开了这么一个头,不甘落后的人员纷纷开始了拿出他们觉得能别苗头的建议。袁弘杰沉默不语,只是心里面在看笑话。他准备许久,还抓了非常重要的事情。岂是临时想出来的事情能比的。那些人跳出来折腾,只是自曝其短而已。唯一让袁弘杰感到意外的是班长胡熠。这家伙不过二十四五,也没怎么读过书,在一片纷乱里面居然镇定自若的一言不发。这份耐性与气度可不一般。

    到了晚上,赵嘉仁早早去休息。现在天气还冷,直到下午时分面才完全发起来。炊饼是发面,但是不能这般发到艘酸了。稍微发一发,面团蓬松,稍带酸味。大师傅们对着这些弥漫了酸味的面团直咧嘴。发倒是发的够大,但是蒸出来的炊饼自怕是酸到难以下咽。

    赵嘉仁把晾干的碱面用擀面杖尽可能碾细,然后把发面沾了碱面,反复揉。厨房里面挤满了人,大师傅们对揉面可比赵嘉仁精通多了,然而没用过碱面,动手就很小心。

    揉出的面团一个个放好,上面盖了棉布醒着。让面醒了一个多时辰,赵嘉仁掐下来一小块尝尝,感觉碱面中和了酸,吃起来味道比较正。又切开来面团,见到里面一个个小孔,闻着稍有一点点酸味。这才开始切面,揉成炊饼。再接下来就不用赵嘉仁动手,自有大师傅们上笼蒸炊饼。

    傍晚时分,一个个雪白的大炊饼出笼了。问道那股子香喷喷的熟悉味道,赵嘉仁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拿起一个掰开来,炊饼柔软,里面松蓬蓬的。看来那帮蒙古碱面质量还不错呢。咬了一口,不酸,也不涩,而是有种奇特的甜味。

    跟在后面的闻着味道就忍不住流口水,见赵嘉仁率先吃了,跟在后面的就依照打饭的规矩先到了位置上。大师傅笑了笑,给最前面的胡熠一个馒头。咬了一口吃下去,胡熠讶异的问道:“这里面放了冰糖?”

    “瞎说什么!谁会在炊饼里面放冰糖!”大师傅立刻反驳了这没见识的说法。

    “那怎么会是甜的?”胡熠几乎是质问起来。

    “问校长!”大师傅很麻利的把锅丢给罪魁祸首。

    为啥有甜味,其实赵嘉仁也不知道。而且与其说是甜味,还不如说是香甜的味道,那是面粉本来就带有的味道。不过赵嘉仁也不想解释,酸碱中和在这个时代是个技术含量很高的法门。当众讲貌似不太合适。

    “大家赶紧吃饭。”赵嘉仁也采取转移话题的办法。

    于是,大伙的食量大概是以前的一倍半,觉得没吃饱的大有人在,还有些没良心居然指责起大师傅也许自己偷偷多吃炊饼,把大师傅气的拎着铁饭勺冲出来对着这群混蛋大骂。

    骂完之后,大师傅陪着笑凑到赵嘉仁身边,“校长,我们现在就去发面啦!”

    “嗯”了一声。赵嘉仁又希望蒙古兄弟倒腾的碱面可别有啥问题,若是第二天大家都上吐下泻,大师傅作为替罪羊只怕真的会被骂死。

第9章 参禅在寺庙

    早上起来觉得肚子没问题,赵嘉仁总算是放下了心。他原本还想应该带什么礼物去寺院,这下终于有了拿得出手的东西啦。

    印度佛教的和尚们吃肉,只是不允许吃辛香料这种刺激性食物。佛教传到中国,南朝梁武帝萧衍读《楞伽经》,《楞伽经》里面讲“菩萨大慈大悲,不忍食一切众生肉”,于天监十年,即公元511年,梁武帝写了4篇《断酒**》,并在皇宫“凤庄门”集僧尼1000余众,宣唱此文。此文第一次提出禁止僧尼“食一切肉”的主张,并以“王法治问”的强制措施严加管制。从那儿之后,汉地佛教就不怎么吃肉啦。

    送礼须得讲究,挑着三牲去寺庙是个很没文化的选择,因为三牲在中国传统中是祭天用的。拿着金银感谢和尚帮他募集资金?这大有给回扣的暗示,非常不可取。

    物以稀为贵,揉碱的炊饼是素食又是美味的稀罕物,还完美的符合了和尚该有的礼节。如果和尚们真的贪财,送这个也算是惩戒,那就更合适啦!

    到了厨房一看,就见准备做早饭的大师傅围着几屉炊饼在商量什么。这下赵嘉仁觉得‘饿不死的火头军’说的真精准,怪不得昨天有人骂大师傅私藏炊饼,竟然不是冤枉。赵嘉仁上前笑道:“我告诉你们个吃法,把炊饼切成片,用油炸了。外焦里嫩,非常好吃。”

    大师傅们被抓了个现行,各个脸上有些讪讪。为首的那位连忙说道:“校长,我们也是怕他们吃得太多,积食。”

    计较火头军是很没品的事情,赵嘉仁也不想这么做,他摆摆手继续说道:“若是怕炸的太狠,那就把鸡蛋打匀,用蛋汁裹了鸡蛋之后再油炸。不过这么做的话,对油温控制太高。还是直接炸比较好。”

    见赵嘉仁没有计较,大师傅们连忙应道:“我们试试看。”

    到了早上,大米稀饭配了油炸馍片,吃饭的众人大赞美味。班长胡熠啃完了定量的三片之后,有些紧张的问赵嘉仁,“校长,几千斤碱够吃么?咱们这上上下下也有快两万号人了吧。”

    胡熠说的没错,赵嘉仁的部众有四五千人,他们还带了一万多号家属。赵嘉仁弄纯碱的目的是为了生产玻璃,可不是为了大规模生产新式炊饼。带着怜悯的目光,赵嘉仁对胡熠说道:“半个月吃一次行么?”

    “……能让我们先吃半个月过过瘾么?”胡熠带着可怜巴巴的表情问赵嘉仁。

    被一个大男人用几乎要闪动星星的目光注视,赵嘉仁也受不住。他咬咬牙,说道:“最多五天!”

    正月二十二,也就是赵嘉仁抵达庆元府的第四天,他天没亮就起来。几个大礼箱子中放了三百个刚出笼的馒头,还有由三百个馒头炸成的馍片。除此之外,布匹、除虫菊蚊香,茶叶也备了许多。福建产茶,在两浙路非常名贵的茶叶,在当地很便宜。虽然置办的礼物成本很低,在两浙路想买下来可需要相当一笔钱。

    带着这些礼物,赵嘉仁等人在火把的引领下直奔寺庙而去。三大名寺的大和尚们收下了礼物,表示自己出力建设灯塔是出于慈悲之心。现在灯塔果然帮助了许多人,他们觉得有了功德。也祝福赵嘉仁有善报。

    这些都是不得不说的场面话,赵嘉仁其实完全没放心里。他礼数到了,与大和尚们维持良好关系,这件事就该到此为止。连着两天在寺庙奔走,他也觉得该赶紧结束,到泉州上任。

    最后一家是天童禅寺,方丈在净室内接见了赵嘉仁。大和尚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子,三角眼,目光明亮。长得很像新白娘子传奇里面的法海大和尚。见赵嘉仁马上就要说出道别的场面话,方丈大和尚说道:“赵施主,我看你目光坚定,却又时时走神。想来必有大事要做。若是赵施主不嫌弃,老衲想请赵施主在这里多留几日,参禅打坐定下心来。”

    你不会还准备给我开光吧?赵嘉仁心里面想。他连忙婉拒,“大师,我娘爱读佛经,我也偶然翻看。见经文讲,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我在这里参禅,只怕便有求佛之心。现在走了,不耽误时日,还能早日见到结果。参禅之事就罢了。”

    长相如法海的大和尚没想到赵嘉仁这么讲,他看了看赵嘉仁,很感兴趣的继续问:“赵施主此言颇有禅意,却不知赵施主所求为何?”

    “求安心。”赵嘉仁爽快的答道。

    “求安心……不知施主可知慧可二祖的故事。”长相如法海的大和尚问。

    “知道。觉得心有戚戚焉。”赵嘉仁答道。他虽然还是觉得这长相如法海的和尚故作玄虚,却也不是单纯的混饭和尚。

    长相如法海的大和尚继续说道:“既然赵施主知道,老衲就不卖弄。赵施主,到得我寺里便是有缘。既然赵施主不愿久留,何不做偈一首给老衲做个留念,也看看赵施主的慧根。”

    赵嘉仁呵呵一笑,慨然诵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是慧能六祖的偈子,见长相如法海的大和尚不依不饶,赵嘉仁恶作剧的把这个拿出来。

    本以为大和尚会因为这个调侃而不高兴,甚至怀疑这大和尚就不知道慧能六祖的偈子,赵嘉仁看着大和尚的表情,却见大和尚神色根本不为所动,只是平淡的说道:“此乃六祖偈子,做不得数。”

    赵嘉仁看着长相如法海的大和尚和自己较真了,心里有些不快。但是对方这样认真,赵嘉仁也觉得不能如泼皮般拔腿就走,思前想后,赵嘉仁突然想起一段,他本想开口诵读,却发觉不知该如何诵读。心烦意乱间,见大和尚屋内有笔墨,便上前提笔蘸了墨汁,走到白墙边挥毫写到。

    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噫!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写罢,本想将笔抛下,又觉得这甚是做作。走回书案边将笔放回,却听到净室屏风后隐约传出女子的低声惊叹。原来大和尚把情妇藏在庙里。这个念头一闪现,赵嘉仁就没多想。鲁提辖的偈子自有正气凌然的超脱感,低级趣味的念头此时根本进入不了赵嘉仁的心灵。

    大和尚三角眼盯着偈子看了一遍,不等赵嘉仁告辞,大和尚说道:“阿弥陀佛,我送施主出寺。”

    “不敢劳烦大师,我自己可走。以后若是有缘,必再登门。”赵嘉仁说完,行了个礼,转身就出门去了。

    看着赵嘉仁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大和尚长长叹口气,又忍不住念了句‘阿弥陀佛’。

    随着布鞋踏在地面上的轻微声音,从净室屏风后走出两人,一看就是母女。母亲边走边对女儿说道:“珠珠,看见别人写字还忍不住惊叫。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知道用手掩住嘴么?被人听见怎么好?”

    “娘,我看他的字写的不错么。”年轻女孩低着头,低声答道。

    母亲也没有多说什么,走到大和尚身边说道:“二叔,你看这赵三郎人怎么样?”

    老和尚又看了看墙上的偈子,微微摇摇头,“这位赵施主……年轻气盛。”

    母亲听了自家二叔的话,觉得答非所问,继续追问道:“他不过二十岁,比珠珠还小了几个月。年轻气盛不是应该的么。二叔,现在家里只有你这一个长辈,我又和赵三郎的娘素来交好,此次赵夫人向我提亲,就算是那孩子不成,我也得赶紧回信。”

    大和尚觉得自家侄女完全没抓住要害,然而赵嘉仁的偈子里禅意十足,若是解释可得一阵。大和尚对侄女说道:“到这边来。”就进了方才两位女子所在的房间。

    原来这两个房间都有独立门有窗,只是门窗位置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两个房间中间的墙上开了个门,用屏风挡住而已。

    见长辈们到了另外的屋子,年轻女子抬起了一直微微低垂的视线,从容不迫的走到写了偈子的白墙前仔细读起来。那都是瘦金体的字,‘只爱杀人放火’几个字猛看时散乱,仔细看去则如同刀砍斧劈,杀气腾腾。年轻女子微微皱眉,忍不住轻轻用白皙的手掌掩住嘴。

    将偈子从头到尾读了好几遍。姑娘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对自己说道:“今日方知我是我。这是所谓的顿悟么?”

    赵嘉仁完全不知道自己方才居然被相亲了,他出得天童禅寺,站在寺门前的平地上,一阵风让他觉得精神一振。这时他突然疑惑了,那大和尚方才不会是真的在参禅吧?

    参禅也罢,不参禅也罢。赵嘉仁觉得自己再次理顺了思路,确定了心境。此次去泉州铲除蒲家,就是要杀人放火。在风中,赵嘉仁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今日方知我是我!这就是顿悟。我乃中华子民赵嘉仁,我就是那个铲除一切中华之敌的人!”

    做了个自我催眠般的总结,赵嘉仁对部下高声喊道:“回码头,去泉州!”

第10章 科学的一刻

    离开福州半年多,赵嘉仁再次回到福州城,看到的还是一成不变的城市面貌。只是城市没变化,城里面的人依然有变化。例如赵嘉仁学校里面的人员数量又增加了三千多人。

    “快点搬!”一队人将提点刑狱的官邸里的家具搬去马尾的船厂基地。当然,家具都是赵嘉仁的家具,那些原本就在里面的根本没动。站在院子里的赵嘉仁突然生出一丝留恋,即便三年里面他这个提点刑狱基本没有在本业上卖力,也就是监督税收上根本不用心,但是这个职务的确有泉州知州比拟不了的优势。

    原来所谓一把手的感觉是如此之好,大权在握,各路人等都要服从一把手的意志。触类旁通,赵嘉仁总算能够想象大宋之外的制度特点。

    新任福建路提点刑狱还没到福州,理论上赵嘉仁可以等,也可以不等。他还是选择等待,在福州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恭贺校长高升。”市区的学校基地,班长们带头,其他人都跟着说道。气氛看起来非常热闹。

    赵嘉仁摆摆手,“感谢诸位。不过此时要紧的事情很多,最急迫的就是每个班都推荐一名可靠,不张扬,肯吃苦耐劳的。我有门手艺要找人来学习。”

    一听这个要求,所有干部们都兴奋起来。这些年大家都学了许多知识,特别是学到了许多手艺。有了手艺之后就能靠手艺吃饭,这不光是这一辈子的事情,还能将手艺传给子孙,让他们不至于没有吃饭的营生。

    “校长,你走之前让我们分出可靠度的等级。我们做了,这次要多可靠的?”一班班长李鸿钧问。

    赵嘉仁正色说道:“这门手艺三十年内不许外传,按照这个标准定。”

    第二天,十名学员就送到了赵嘉仁这里。从十几岁到三十岁的都有,是全家跑来投奔赵嘉仁的可靠份子。合同拿给他们,由学习委员指引着他们把合同内容一条条弄清楚,这十名学员听说雇佣一辈子,都喜滋滋的签字画押。三十年不许外传,就意味着三十年内要收购产品。在这个四十岁就被认为要进入老年的时代,三十年的保障意味着这辈子就安稳啦。

    又过了半个月,新的福建路提点刑狱还没到。赵嘉仁的工厂里面,十名人员当中有三人提出干不了。赵嘉仁完全能理解他们的想法,烧玻璃可是非常恐怖的事情。玻璃炉子里面是上千度的高温,工作人员还要穿着厚厚的防烫服,用长长的钢筋不停的搅拌炉子里的玻璃溶液。大汗淋漓之时还要穿着厚衣服,真的是宛若身处地狱。大家基本上坚持半个时辰就必须换班,超过这个时间就真的受不了。

    “再招二十人!”赵嘉仁下令。

    然而搅拌的用处极大,钙钠玻璃的化学反应会生成气泡。若是想制成可以当做镜子的透明玻璃,就必须不断搅拌,让里面的气泡尽可能从粘稠的熔融物里面释放出来。高强度的劳动环境不是要刁难谁,赵嘉仁已经充分吸收了后世经验,对劳动条件进行了大量改进。在欧洲,搅拌玻璃的人要用铁链把自己捆在大玻璃池中间的铁柱上,那就不是宛如地狱,而是真的身处地狱。

    用尿素制氨气的学员表示,以后这个可以当做酷刑来对付敌人。若不是赵嘉仁下令,大家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做这些。两年前就做的钢模具的周兴表示,铁匠部门毫无压力。

    到了二月十八日,第一批十厘米长,六厘米宽的镀银玻璃总算是出货了。所有拿到玻璃镜子的人都啧啧称奇,他们从来没想到可以这样清晰的看到自己的脸。和这种玻璃镜子相比,白铜镜什么的根本就不够看。

    二月十九日天气晴朗,岷江口外的琅岐岛海边,一众数学和地理初级科目毕业得学员们架起了六分仪。这个仪器的理论很简单,但是没有反射镜就没办法操作。

    六分仪下面摆了水平仪,旁边是浮在水面上的水平日晷。从建立学校开始,就有人每日进行记录观测正午时分的日晷指针位置,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年。旁边一拉溜架起七八块黑板,上面画了需要使用的理论图形与算式。Sin与Cos的数据表也已经准备好。

    不管是单纯的随大流,或者是经过自己的思考而得出结论。能到这里的学员都坚信赵嘉仁讲述的太阳系的理论,随着日晷上的指针一点点靠近画出来的正午点。所有人的情绪都愈发激动起来。

    不少人已经用过六分仪,六分仪具有扇状外形﹐分包括一架小望远镜,一个半透明半反射的固定平面镜即地平镜﹐一个与指标相联的活动反射镜即指标镜。使用时﹐观测者手持六分仪﹐转动指标镜﹐使在视场里同时出现的天体与海平线重合。根据指标镜的转角可以读出天体的高度角。把这个角度代入计算公式,就能算出纬度。

    透镜用高透明水晶磨制,但是反射镜就必须用玻璃镜子,等到现在才能测试因为弄不来纯碱,没办法制造高透明度的反射。现在所有的条件都具备,终于可以进行测试了。

    在21世纪,赵嘉仁早就用过各种六分仪,此次操作就由学员们来做,他不想争抢这巨大的欢乐。为了凑齐这帮在1260年全球最高水平的科技人员,赵嘉仁的投入极大。看着这些人如同孩子般的兴奋表情,赵嘉仁心中竟然只有唏嘘。确定经纬度,就可以制作出高精度地图,这种地图地图就与传统地图完全不同。

    “校长,马上就要到中午了。”班长李鸿钧跑来问站在海边远眺的赵嘉仁。

    “让大家测试吧。”赵嘉仁平淡的说道。

    李鸿钧自己对于经纬度缺乏概念,但是他坚信赵嘉仁有大学问,所以坚信赵嘉仁提出的理论。因为这个原因,李鸿钧也不愿意和那帮挤在六分仪旁边的人凑在一起。他能感觉出自己和那些人的区别,那帮家伙是真的因为能够去观测而高兴,他们是真的对那些计算出来的内容而高兴。李鸿钧想要的其实只有观测后的结果而已。

    既然不想去凑热闹,李鸿钧就留在赵嘉仁这里,他问道:“校长,你为什么用福州子午线的时候用暂定?”

    “因为咱们大宋的首都是汴梁而不是临安。在汴梁有观天台,经过汴梁观天台的那根子午线才应当是大宋的本初子午线。其他的都是暂定。”在这么一个纯科学的时刻,赵嘉仁语气平淡。哪里才该是本初子午线,是个政治议题而不是科学问题。

    “那……就得打好多仗,才能确定啊。”李鸿钧感叹道。

    赵嘉仁一时无言以对。是的,想重回旧都就要经历大量战争,所以赵嘉仁不想在这个时刻提及这个煞风景的问题。然而李鸿钧既然提出来了,赵嘉仁问道:“鸿钧,你觉得现在让你指挥打仗,你能胜任么?或者咱们的这些兄弟中,谁比较能打。”

    “在海上还有谁是咱们的对手?”李鸿钧不解的问。

    “不是在海上,是在陆地上打仗。”赵嘉仁认真的问。

    李鸿钧迟疑了好一阵,终于答道:“这……,我没打过,真的不知道。”

    “中午了,都别吭声,让我专心观测!”远处六分仪那里传来了一声大喝。那边随即安静下来。

    赵嘉仁心里面有事,也沉默不语。在这一刻,观测地区除了科学的气氛之外,再没别的讨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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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宋介绍:
天下非赵氏天下,乃华夏之天下。吾起兵,也非夺回赵氏江山,而是要光复华夏江山。革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革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革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