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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绯红之月     革宋txt下载     革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章 不存在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制度

    海州城下灯火通明,两百多名李璮的部下没带武器,从城下将死伤的蒙古兵一个个搬走。死者很安静,伤者们被搬动的时候难免发出呼痛声,还有些伤者生怕自己会被丢下,用痛苦和绝望的声音呼救,希望自己不会成为被遗忘的存在。

    海州通判侯畐在城头看着这番举动,有些感叹的说道:“赵提点真是仁义。”

    赵嘉仁正紧张的看着搬运工作,担心李璮的部下干出什么扯淡的举动。冷不防听到这话,赵嘉仁差点噎住气。他扭头看了看旁边的侯畐通判,此时两人身边没人挑灯,在黑夜中也看不到侯畐的表情。

    既然无法从表情判断,赵嘉仁只能靠语言进行沟通,“侯通判是在开玩笑么?”

    “呃?赵提点难倒不是有好生之德?”侯畐疑惑的问道。他是觉得赵嘉仁行这仁义之事,目的是为了让对方知道大宋是仁义之邦,从而心生好感。

    “我的部下没训练过夜战。而且我们远道而来,又战了蒙古水军,十分疲惫。这么做的目的有两个,争取时间让他们休息。”赵嘉仁说完之后忍不住扭头向城下看了看。天色昏暗,又不敢点太多火把,只能见到城下有些影子。赵嘉仁的部下们吃了饭,正裹着棉被酣睡。

    收回目光,赵嘉仁继续说道:“另一个就是让这些蒙古人收尸,他们反倒没机会进行突袭。离天亮越近,我们守夜的人手就有越多时间修整。打仗,多一分力气只怕都能有大用。”

    通判侯畐听了赵嘉仁的话后半晌不语,赵嘉仁看不到通判的表情,也懒得去了解侯通判的心思。就他白天守城的能耐,赵嘉仁对侯通判的能力已经没什么信心。不过通判已经乖乖交出指挥权,这属于非常识大体的选择。

    蒙古兵终于将城下的那些尸体与伤者全部收走,等他们离开,赵嘉仁立刻派部队抹黑下去设置绊索,并且挂上铃铛。如果蒙古兵傻乎乎的从这里摸过来,大概能提供警报。除了白天的攻城之处,其他地方也要有警戒。

    等处理完这些,赵嘉仁谢绝了侯畐请他去衙门休息的建议,自己裹了条棉被在城下与自己的部队一起休息。这是战争,不管侯通判怎么看待战争,赵嘉仁心中的战争是残酷紧张,弥漫着令人几乎要窒息的严厉。失败者要付出的是自己的生命。

    即便如此,赵嘉仁还是一觉到天亮。经过充分的睡眠,赵嘉仁觉得精力充沛,连带也有了胜利的信心。在上城指挥准备战斗的期间,赵嘉仁还在心里把局面再梳理一下。

    对面的蒙古国益都(山东)行高官官李璮是汉军世侯出身,至少赵嘉仁初步设立的情报网提供的资料如此。蒙古国时期出于对金作战和巩固北方统治的需要,在北方原金朝统治区设立汉军万户,任命汉地势力较大的地主武装头目为万户,使其分统诸路。这些汉军万户在向蒙古统治者履行纳质、贡赋、从征等义务的条件下,可自治其辖境,统领兵民钱谷,并世袭其职,专制一方。

    此时元朝还没建立,蒙古国现任大汗蒙哥的金帐设在和田,距离山东有万里之遥。蒙哥的弟弟忽必烈一度在河北建立起中土大帐,但是忽必烈遭到蒙哥猜忌,不得不从河北回到蒙哥身边。这是赵嘉仁在后世知道的一些情报,除此之外,他对于山东的局面了解程度大概就是现在的都督李璮是金末山东军阀李全之子。正大八年(1231年),李全死后,李璮袭为益都行省,拥兵自重。蒙古大汗蒙哥南下,李璮自然也需要尽汉军世侯的义务,出兵跟随。就现在的局面来看,李璮说动了蒙古大汗,他没有派兵跟随进蒙哥大汗攻四川,而是从山东发动进攻,对宋军实施牵制。

    几个月前李璮的进攻无果,选择撤兵。看得出李璮的情报网了解到夏贵与毛兴带他们部队离开海州与涟水军,就再次发兵前来攻打。如果不是赵嘉仁意外赶到,大概海州就失陷了。

    正在城头布置火炮与防御体系,赵嘉仁的亲随提醒道:“提点,侯通判上城来了。”

    赵嘉仁回头看,就见通判侯畐带了部下,挑着些肉食上了城头。两人也不寒暄,互道一句‘辛苦了’,赵嘉仁就问道:“不知此时城内还有多少兵马?”

    “不到一千。”侯通判的声音颇为苦涩。

    赵嘉仁叹口气,也说不出什么。他上次到海州的时候,夏贵带着他的部下守海州,城内好歹有几千人马。赵嘉仁完全不用担心海州城的防御,只用在海上与蒙古水军作战。昨天他上城的时候就见到城头根本没多少宋军,也不能说宋军不尽力,几百人守海州城可相当吃力。

    海州城从秦朝时候开始建设,自秦汉以来一直是海、赣、沭、灌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素有“淮口巨镇”、“东海名郡”、“淮海东来第一城”的美称。若是个有城墙的小城,几百人也能防御。海州城这个规模,几百人根本守不过来。

    贾似道到底在做什么?赵嘉仁虽然知道这也不是贾似道的锅,身为两淮安抚使,贾似道顶多是个军区政委。依照大宋的制度,管理两淮军事的是两淮制置使。可赵嘉仁心里面还是忍不住抱怨,以贾似道的能耐,他总不至于没有一点发言权。

    不光是抱怨,赵嘉仁心里面还有些不安。他此次前来海州原本是想打蒙古人的秋风,结果踩了蒙古军的尾巴。依照制度,福建路安抚使突然出现福建路千里之外的两淮,这可不好说明。他昨天已经派人赶紧去扬州与贾似道沟通,除了告诉贾似道他本来是到海州做生意,向山东贩卖棉布之外,赵嘉仁还请贾似道帮忙遮掩。是贾似道请赵嘉仁到海州转转,这才偶遇蒙古进攻海州。但是贾似道到底会不会同意,赵嘉仁心里面不敢盲目乐观。

    在和蒙古作战之前,首先要千方百计的与大宋的制度做斗争。即便知道自己现在有些理亏,赵嘉仁心中还是生出强烈的不满。无论如何,在海州城头浴血奋战的可是赵嘉仁。而赵嘉仁身边的这位海州通判侯畐有权向临安朝廷上表,这是通判的权力,这是大宋的制度,根本不存在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问题。若是被后方享受和平的人指手画脚的弹劾,赵嘉仁心里面真的会感觉不满。

    此时就听到城下传来牛角号的沉闷声音,赵嘉仁顾不得再说话,他抢到垛口向外观望,只见蒙古军的大队正向海州城进发,在新的一天,蒙古军发动了新的进攻。

    “快!赶紧把防箭的棚子搭好。”赵嘉仁赶紧呼喊。部下们也在紧张的工作,用在战舰上的木质炮盾已经被拆下来运到海州城,原本树在战舰上的木板被平放在遮蔽炮位的架子上面。其他各小队则在小队长带领下,快速训练让部队练习该如何躲在城墙垛口后面。

    好在宝佑三年(公元1255年)李坛对海州城池又修了一次,城墙还算能带给防御者们足够的安全感。赵嘉仁只能自己安慰自己。

    把自己对贾似道的想法放在一边,赵嘉仁提起精神,准备迎战新一天的战斗。

第21章 不激烈的海州攻防战

    咚咚咚!啪啪啪!

    弩箭射上城头,射中炮位上方的木质挡板就发出咚咚咚的声响,射在城头的砖石上则碰撞出啪啪啪的动静。月莲头带遮阳的小斗笠,盘腿坐在城头垛口后面,靠在城墙上的背挺的笔直,尽可能让自己紧贴城墙。

    旁边的部下也学着月莲的动作,在学校里面进行过这些训练应对手段,不用费什么力气下令就可以让大家自动选择最好的应对模式。月莲见这帮家伙都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心里面也轻松下来。有生以来首次真正面对陆战的箭雨,她心里面觉得很紧张。理智能够确定弓箭无论如何都射不穿厚厚的城墙,却不能阻止月莲心里面一阵阵的收紧。

    “咱们上课时候学过,那个……那个……那个什么线?”旁边有人大声讲述着课堂上学到的知识,有些颤抖的声音泄漏了他试图说话壮胆的意图。

    “那叫抛物线。”月莲没好气的说道,“大家遵守纪律,不要说话。咱们学过的,要是真的不安心,就大声说,我有些害怕。”

    噗哧,月莲身边的几个人被这话给逗乐了。片刻后,靠墙躲避的这帮人发出一阵哄笑,气氛登时就轻松了不少。甚至月莲也觉得自己紧张的心情舒缓许多。她故意不去想战争,把念头放在考试上。赵嘉仁的部队强调学习,月莲成为近战部队中队长,就必须按照规定通过所有考试才行。抛物线就是必考内容。

    海上作战,因为距离近,海风大,所有敌人的抛射类武器多采用较短弹道的平射。而陆战可以使用长弓与弩,弓箭手们多使用抛射。所以在海战中,木质炮盾是垂直树立,抵挡正面来的远程武器。现在炮盾架放在炮位上方的架子上抵挡蒙古弓箭手的抛射。

    回忆了这些知识之后,月莲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己方部队的火炮架在城上,在船上的时候算是平射,在城头开火算是平射还是抛射?在脑海里想了好多东西,月莲却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得出一个结论。掏出一小截铅笔,拿出个小本本,月莲把自己的问题记在了本子上。

    不管勤学的近战部队怎么面对战争,城头上的远程部队正在与蒙古弓箭手对射。近战部队需要小队长级别的才需要通过物理与初步几何考试,远程部队的普通炮手们薪水和小队长差不多,他们当中的每个人都需要通过物理与初步几何考试。

    居高临下,二十多个炮位的炮手们看到有三百多弩手排成好几个小方阵,向着城头发射弩箭。远程部队的中队长苟烨大声下令,“集火射击中间那一队!”说完之后,他立刻跟了一句“用一斤炮!”

    炮手们调整炮口位置,对着七八十米外的蒙古兵就开火了。一斤的炮意味着炮弹是个重一斤的铁球,三斤炮意味着炮弹是个三斤重的铁球。苟烨看到炮手们一分钟三发的速度开火,心里面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这么做的确能够节省成本。

    一斤重的铁球击中头部,立刻就是脑袋崩裂。一斤重的铁球击中躯干,马上是骨头折断,内脏受到剧烈冲击。一斤重的铁球没有击中,在地上弹跳起来撞击到人类的腿,也会是骨头折断,最少也得砸个骨裂。

    六七十米外看不太清楚,苟烨就见到很短时间里面打出去三轮四十几发炮弹,被集火的那队弩手被打趴下七八个人,其中有两个是被炮弹击中了他们手里的弩,弩被砸的翻过来,击中这两个家伙的身体。

    弩手们见势不妙,立刻抛下不知死活的袍泽,撒丫子就往后跑。

    “打左边的那一队。”苟烨心情欢喜,声音中满是愉悦。

    炮手们调转炮口,对着苟烨所指的敌人开火。这次敌人学聪明了,只被放到了三四个人,立刻就往后逃去。其他几队蒙古弩手停下射击,看他们的意思是想撤退,但是没有军令也不敢走。直到苟烨下令对他们开火,炮弹飞过去几颗。这些弩手立刻开始往回跑。

    “停火!”苟烨居高临下的看去,被打倒在地的有那么十几个人,与下面几千号蒙古兵相比数量真的不算什么。然而蒙古兵却没有前进,傻呆呆的站在原来的位置上。

    左右看了看正在用带布条的木棍清理炮口的战友,苟烨想问这是为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蒙古兵为什么没有一涌而上。之前苟烨早就做好准备,如果蒙古兵冲上来,就让三斤炮加入战斗。那时候的命令只有四个字‘自由射击’!

    城头上清静下来,城下安全处的侯畐通判也觉得颇为意外,城头上的声响很大,却也没到震慑四方的程度。喧嚣没多久,城上就恢复了平静,侯畐通判神色紧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样的变动完全超出他对战争的了解与理解。

    赵嘉仁倒是能想象,哪怕是无处可逃的海战,海盗们遭到猛烈的炮击之后也要退避,躲到甲板下。蒙古水军的表现并没有从本质上超过海盗,只是他们的人更多,船更大,承受损失的时间更久些。但是他们最终还是要避开火炮的打击。至于陆战,赵嘉仁的火炮射程不远,敌人只要不主动进攻就可以避免更多伤亡。

    对于赵嘉仁的部下,这是第一场陆战。对于赵嘉仁也是如此,他立刻出了城下的屋子前往城头。侯畐通判本来觉得危险,就待在屋子里面不想跟上。但是看赵嘉仁风风火火的上城去了,他一咬牙一狠心,也跟着赵嘉仁上了城墙。

    刚到城下,侯畐通判就被浓烈的硝烟味呛的咳嗽了几声。他今年55岁,这55年中都在纯天然的环境成长,呼吸着纯天然的空气。如此浓烈的人工污染物让侯畐通判的呼吸道觉得极大不爽。

    捂着口鼻跟在赵嘉仁背后上了城头,居高临下的看出去,就见蒙古军队远远排开阵势,却没有继续进攻的意思。侯畐通判看着两边中间的空地上并无尸体,完全不理解蒙古兵为何不再进攻。

    赵嘉仁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弩箭,看了看与城头砖石碰撞后发生歪斜的铁箭头,赵嘉仁觉得写《三国演义》的罗贯中的确是个懂些军事的人。草船借箭,光是强调这个草船,就证明作者知道箭头碰撞在地上会有什么结果。俯身又捡起几支弩箭,箭头都有所损伤,有一支的箭头甚至折断了。

    《三国演义》里面的周公瑾是要杀诸葛亮,这种损坏的箭头无论如何都拿不出去交差。只有箭设在草人上,才能保证箭头最大程度保证完好。

    至于城外的李璮所部,赵嘉仁并没什么感想。非得评论的话,李璮的部队指挥官倒是个聪明人。遇到意外的打击之后就选择了谨慎。对于未来的发展,赵嘉仁很想看看李璮的部队会做出什么选择。这位山东都督的选择也是赵嘉仁的战争积累。

    过了小半个时辰,李璮的部队又派出弩手上来射击。被一斤炮轻松压制,损失了十几个人之后,李璮的部队随即撤回弩手部队。之后,他们没有发动新的进攻。

    到了傍晚,月莲等近战部队下了城。月莲觉得自己在城头上坐的浑身难受,这种舒展不开的感觉比打仗更糟糕。她回到住处,躺在行军被褥上,只觉得整个人都能放松下来。尽力在被褥上伸展四肢,月莲突然生出种怀疑,自己以前睡稻草垫,盖的是里面塞些乱麻和别的填充物的粗硬麻布被套。那种日子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呢?

    部队分了三班守夜,月莲他们抽到了第一班。吃完晚饭之后上城头,待了两个时辰后下城换班休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月莲躺在温暖的被窝里面香甜的睡着了。

    赵嘉仁就这么等啊等,两天里面都没等到继续进攻的李璮所部,反倒是等来了贾似道的使者。使者见海州没有丢失,也非常高兴。进城之后见到赵嘉仁的部队,使者非常讶异。不过他只是个使者,也没丝毫临机处置之权。只能传达了贾似道的命令,说贾似道已经让两淮制置使调动部队前来援助。

    又是一夜无事,第二天上午,另一波使者赶来。这波使者到了之后先去见侯畐通判,告知侯通判,是贾似道请赵嘉仁抽空就到海州一带巡查。没想到竟起到如此大的功效。见贾似道没有给自己设绊子,赵嘉仁心里面也颇为高兴。

    侯畐通判听了贾似道的解释,也对赵嘉仁来这里的理由感到释然。身为大宋的人,通判知道水路比陆路方便。福建又是大宋航海水平最高的地方,在很短时间里面乘船到海州也不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赵嘉仁刚觉得自己的危机得到解脱,守城的部队就前来禀报,李璮派人前来,说有事商量。侯畐通判登时就紧张起来,不知道李璮想玩什么把戏。便询问赵嘉仁。赵嘉仁笑道:“我也不知道李璮在玩什么把戏。将他派来的人叫来一问不就知道了么。”

    侯畐通判心里面有些不安,不想见李璮的使者。赵嘉仁却不管那么多,命人把使者带来。进来的这位看着三十来岁,身材高大,表情看着比一般的百姓灵活的多。见到赵嘉仁之后先是施礼,然后说道:“前几日贵军与我淄莱水军交战,俘获我军几艘军船。军船上有我淄莱水军万户帖木儿?不花。若是你等肯放了帖木儿?不花万户,还有其他一些蒙古军官。我军便会撤军。若是不肯,我等必杀进海州。这是名单,你等可要想好。”

    听了这话,侯畐通判脸色立刻变得非常难看。赵嘉仁先是盯着李璮的使者看,然后哈哈笑起来,笑完之后,赵嘉仁朗声答道:“你回去告诉李璮,这帖木儿?不花可是我等要送去临安领赏的。我知道李璮的心思,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了帖木儿?不花。若是李璮不服,便让他来攻打海州即可。到时候我连李璮一起抓了,绑了送去临安。”

    说完,赵嘉仁突然拿起笔,刷刷点点把自己方才说的话写下来,看侯畐通判看了之后,交给使者带走。等使者离开,侯畐通判甚是紧张,觉得赵嘉仁这番处置未满太过生硬。然而赵嘉仁根本不为所动。他觉得自己看透了一点李璮的小心思。

    大大咧咧的前来要人,还是在劣势的情况下要人。这哪里是要营救帖木儿?不花,而是是生怕赵嘉仁他们不知道帖木儿?不花的身份,误放了他。光听这个名字,光听万户的头衔,大概就能猜到帖木儿?不花这厮是蒙古主用来监督控制淄莱水军的监督者。监督者被抓走,对于山东地方小霸王的李璮绝非坏事。

    又过了几日,李璮的部队根本没有攻城,反倒是先来了两千大宋援军。部队随即派探马去打探,发现李璮的部队没有进攻海州,却攻克了涟水军,现在李璮的部队在涟水军驻扎,貌似非常满意此次收获。赵嘉仁也不墨迹,他把棉布留在自己设在海州的商铺,带着部队上船离开。

    分别只是看得出侯畐通判并没有特别的依依不舍,赵嘉仁恶意的想,若是出侯畐通判给朝廷的表里面根本没有出现赵嘉仁的名字,侯畐通判一定会非常高兴。想这么干的首要条件就是李璮真正撤军之时,赵嘉仁必须不在海州城。

    返航的路上,有李璮提供的名单帮助,赵嘉仁经过审问,从俘虏里面找出了帖木儿?不花万户等一众军官。赵嘉仁带了两艘船押了俘虏前去扬州,其他船押着俘虏的五艘船南下。

    以最快速度抵达扬州,赵嘉仁命人捆了蒙古军官,带着他们直奔两淮安抚使衙门。送进去名刺没多久。贾似道的幕僚一溜小跑出来,恭恭敬敬的请赵嘉仁进去。敢走近大厅,就见贾似道迎了出来,他见到赵嘉仁就叹道,“嘉仁,若是没有你前去海州,此次只怕就要出大事。”

    说完之后,贾似道又叹道:“此次丢了涟水军,唉……”

    赵嘉仁把一份名单递给贾似道。贾似道接过来一看,登时皱起了眉头,他不解的问道:“这名单是……”

    “这名单上的人都在门外。”赵嘉仁意气风发的答道。他路上已经想通,卖好处给贾似道的利益远胜过赵嘉仁强出风头。福建路提点刑狱的确有‘缉盗’之责,但是跑去两淮路的海州缉盗,实在是过于骇人听闻,实在是太过于挑战大宋的制度。

    以贾似道的聪明,他脸上先是惊愕,接着就是大喜。大宋和蒙古打了二十年,也没抓获过万户,更没有一次抓到这么多真正的蒙古军官。涟水军丢失自然是大事,有这么多俘获也不会让坏事变好事。然而贾似道自己就很好向朝廷交代啦。

    大喜的表情之后,贾似道上前抓住赵嘉仁的手臂,诚恳的说道:“此次嘉仁前来相助,我绝不会让嘉仁为难。在此先谢过了。”

    “多谢。”赵嘉仁坦然答道。他所求的就在于别给自己找麻烦,既然贾似道充分意识到了这点,他也不想在纠缠更多。这点蒙古俘虏的功劳和明年能挣到的功劳相比根本不算什么。此时卖给贾似道一个好处,以后必然有更多的收益。

    宝祐六年十一月,蒙古将李璮破涟水军,将士杀伤殆尽。贾似道上章引咎,并送俘获蒙古万户至临安。诏以功自赎。

    开庆元年,诏改年号开庆。

    春,正月,乙巳朔,诏饬中外奉公法,图实政。特转福建路提点刑狱赵嘉仁。

第22章 赵家与蒲家都开始准备

    开庆元年四月,泉州城内生气勃勃。南风起,南海上的各路船队开始北上,将泉州这个海上名城的码头泊位塞的满满的。各路生意人都前来这里采购北上的船队运来的各种商品,人流、货物、钱财,让这座城市充满了活力。

    泉州蒲家的长子蒲师文并没有因为自家赚钱而感到开心,别人看着蒲家大票挣钱,蒲家看自己则是危机四伏。泉州城内又开始飘起赵嘉仁运来的蚊香的味道,甚至蒲师文家也有。这让蒲师文堪比哈士奇的蓝色眸子中弥漫着杀气。

    去年的时候他派人烧了齐叶的香水铺子,齐叶又开了一家,没多久再次被蒲师文派人给烧了。自作主张的做了此事之后,蒲师文被老爹蒲寿庚一顿痛打。其实蒲师文把事情办完也觉得有些后悔。他很明显的感觉到周围那些曾经与蒲家关系不错的商家态度有了微微的改变,这很难用具体发生了什么来描述。非得讲,就仿佛是之前直来直往的关系中间突然出现了香水味道。看不到,摸不着,却又很明显的在蒲家与很多合作者之间建起一层分界。

    倒霉的事情不仅于此,去年和蒲家有紧密合作的七八家占城与大食商人丢了十几艘商船。商船以及船上的货物和人就这么消失的无影无踪,根本查不到一丝去处。蒲家身为海盗势力的幕后大老板,知道这不是他们控制的海盗下的手。而除了他们控制的海盗之外,这里根本没有海盗能够办成这样的大事。

    蒲师文完全知道这是赵嘉仁干的,他甚至生出强烈的告官冲动,但是他偏偏拿不出一丁点的证据。在蒲师文胸中沸腾着为朋友报仇的冲动之时,赵嘉仁这个凶手则在官途上飞黄腾达。南宋有很复杂的官职,蒲师文请教了好些了解南宋官制的人,这才稍微有了点概念。

    南宋官制下的每一名官员都有官、有职、有差遣。例如赵嘉仁这个凶手现在的差遣是‘福建路提点刑狱’。与泉州知州的实权相比,福建路提点刑狱是颇为不如的。可差遣是个实权,泉州知州兼泉州市舶司,在泉州权力极大,赵嘉仁到了泉州根本无法与泉州知州抗衡,但是泉州知州这个差遣并不能像赵嘉仁一样在福建路随便走。

    只要出了泉州,泉州知州就只是个泉州知州,他没办法使用权力对对泉州之外的一个县尉动手。赵嘉仁则可以利用提点刑狱的差遣对整个福建路的官员提出弹劾。不管弹劾能否被认同,至少这是赵嘉仁拥有的实权。

    差遣是实权,大宋官人们并非只有实权。他们有官、有职、有差遣。官就是‘寄禄官’,决定的是俸禄高低,就是待遇水平。例如金紫光禄大夫、正议大夫、朝请郎等等根本没有实际职权的散官官称。如果赵嘉仁有朝一日成为‘金紫光禄大夫’,这不等于赵嘉仁就真的有了什么‘大夫’的实权,只是意味着赵嘉仁拿这个级别的俸禄。

    另外一项就是职官,譬如从六品的职官就有起居郎、起居舍人、侍御史、左右司员外郎、右文殿/秘阁修撰、开封少尹、开封府判官/推官、少府/将作/军器少监、和安/成和/成安大夫、陵台令。这些职官与差事无关,只是确定职位高低。譬如职官是开封少尹,和在开封府就职没关系。

    蒲师文知道赵嘉仁这个混蛋去年在职官上突飞猛进,这并不能让这厮的实权差事有丝毫变动,也不会给他增加俸禄等级,但是这意味着赵嘉仁受到朝廷的重视程度。一旦赵嘉仁结束了福建路提点刑狱的磨勘,他就有机会拥有更高的‘寄禄官’,拿更多的薪水,得到更高级别的差事,拥有更大实权。

    作为此时蒲师文心中最大的敌人,蒲师文恨不得赵嘉仁明天就去死,而不是眼睁睁看着心狠手辣能力极强的赵嘉仁步步高升。该怎么办才好?蒲师文仔细盘算,却找不出应对之道。

    就在蒲师文左思右想之时,蒲阿里偷偷进来,凑到蒲师文身边说道:“少爷,我听闻从临安来买香料的人讲,蒙古人南下,好像大宋有些支撑不住啦。”

    “什么?”蒲师文登时觉得一阵强烈的欢喜,他盯着蒲阿里问,“真的如此?”

    蒲阿里用力点头,“的确如此,我怕弄错,过去四五天问了不少从临安来的商贩。他们讲蒙古兵南下,攻下四川好多城。朝廷震动。而朝廷里面有个官要求官家罢丁大全的相,丁大全深恨此人,将此人发配充军。然后这人就唱着歌从临安大街出去,当时送行的有好多太学生,他们喊着要罢相的口号,围观的人成千上万。据那些太学生所讲,蒙古人大概要打到长江啦,只要渡江,就能攻打临安。”

    蒲师文觉得心中先是如同喝了蜜一样舒坦,然后觉得心中仿佛插了干花,整个人坐立不宁。带着强烈的情绪,蒲师文立刻前去找他老爹蒲寿庚禀报此事。先把蒲阿里所说的内容尽自己所能的说一遍,蒲师文接着喜道:“爹,若是如此,我们赶紧派人联络蒙古人吧。我听闻蒙古人中不少都是色目人。”

    听了儿子兴冲冲的建议,蒲寿庚白了儿子一眼,用嘲讽的语气问:“若大宋真如那些人所讲,马上要撑不住,那些人怎么有心情来泉州买香料与犀角?”

    蒲师文没想到老爹竟然会这样看问题,他本想辩解几句,却张口结舌说不出什么。的确,那些人做的就是临安的生意,若是临安即将被蒙古攻破,那帮人到泉州就不会是采买香料,而是来避难逃命。

    想明白自己的孟浪,蒲师文忍不住咋舌。他狠狠的说道:“阿里这狗奴才竟然敢骗我,看我出去让他吃鞭子!”

    “不用着急。”蒲寿庚从容的摆手说道:“蒙古南下应当是真的,倒是可以派人去蒙古军那里联络一下。不是现在就投奔蒙古人,去看看总是好的。”

    听了这话,蒲师文脸上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他原本以为老爹忠于大宋,只是对赵嘉仁不满。现在看到自己和老爹其实是志同道合,都对赵氏当官家的大宋不满。这样就有很多事情可以沟通啦。他低头应道:“我现在就准备派人去联络。”

    蒲家面对局面做出应对,齐家的齐叶也接到了赵嘉仁的信。赵嘉仁在信里面请齐叶把从去年冬歇时期就开始低价收购二十几艘旧船准备好,赵嘉仁即将派人去泉州把这批船给接走。齐叶并不知道赵嘉仁为何要这么做,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赵嘉仁必然要有大动作。

    这动作是彻底解决蒲家么?可为了便宜,那二十几艘船只能用老旧来形容。但是想到自己两度被烧的香水铺子,齐叶就对此充满了期待。一定要干掉蒲家才行!

第23章 战斗并非从刀剑开始

    开庆元年的宋历五月,福建进入了梅雨季节。连着好几年,赵嘉仁的船队都会在梅雨季节开始前的宋历四月把蚊香等大宗商品运去泉州,此次更是派遣五艘战舰前往泉州。

    船队回来之后停泊在马尾,此时天空灰云低垂,抬头看去,高高的桅杆顶端仿佛划开阴云一般。远远望去,马尾船厂的工地上架起了十几个巨大的棚子。每个棚子的柱子都是利用力学原理,用三根毛竹搭建出来的。柱子上架着毛竹横梁,利用绳索将横梁有效绷紧。横梁上固定了层层竹席,防止雨水淋湿下面正在建造的船只。

    五艘缴获自蒙古水军的大船已经被彻底拆散,变成了新船的一部分。按照船厂厂长谢无欢的安排,到明年,也就是开庆二年,赵嘉仁就可以拥有二十四艘船组成的舰队。这将是纵横福建路乃至广南东路的舰队。谢无欢保证,这样的舰队无人能敌。

    赵嘉仁知道谢无欢这厮虽然说的真诚,却想在梅雨季节好好休息一下。也不能因此就怪他怠惰,谢无欢自打加入赵嘉仁的队伍之后就没怎么休息过。如果不是此次安排实在是紧张,赵嘉仁是很乐意让大家放个长假。

    船队靠岸没多久,船厂厂长谢无欢就撑着伞,沿着一条通到码头的石径小路到了码头接船。出海的船回来之后需要修整,这才能让船只保持最好的状态。

    到了岸边,谢无欢目光扫过船队,接着指了指船队里面二十几艘小型船只,疑惑的问赵嘉仁,“这些是什么东西?”

    “这些是我买的船。”赵嘉仁笑着答道。

    “这些破烂也能叫船么?”谢无欢非常不客气的表达着自己的看法。

    赵嘉仁并不生气,他买这些船的时候付出的就是买破烂的价钱,这些船被称为破烂也不稀奇。此时天色阴暗,旧船的木料原本就用的很久,外部呈现一种黑色。在这样阴暗的环境下看着更是一无是处。

    “谢厂长,这些船拆了之后,把木料能用的用了,造出我给你图纸的江船,你觉得能用多久?两年总行吧?”赵嘉仁问谢无欢。

    “两年?若是能找地方把木料晾干再造船,别说两年,就是五年也能用得!”谢无欢从容的答道。

    这判断和赵嘉仁从其他渠道了解的差不多,不管这些旧木料对于在大海上扬帆的船只来讲是多么的糟糕,对于只在江中航行的船只来讲,并不能称为差。

    表达了对木料的判断后,谢无欢不解的问赵嘉仁,“提点,你在闽江中造这么多江船有什么用。”

    “这些船不是用在闽江。”赵嘉仁只是回答了一句,就不再讨论这个话题。现在已经是五月,已经容不得拖沓。他对谢无欢说道:“告诉所有船厂的人,从今天开始大家要辛苦了。从现在到明年元旦,我给大家开双饷!”

    “双饷……”谢无欢立刻露出欢喜的表情,不过思忖片刻之后,谢无欢的表情就变得狐疑。他试探着问道:“提点,你到底准备让大伙干多少活呢?”

    “这不是干活多少,而是要去远方出差。双饷,大部分是出差的奖励。”也不管谢无欢能不能听懂,赵嘉仁直接用21世纪的名词做着解释。在这件事上,赵嘉仁不认为有什么讨论空间。

    从五月初五,端午节。以旧船为核心的船队开始北上。旧船不仅是这20艘买来的船,还有赵嘉仁手里的旧船。每艘船上都装了不少设备,向着目的地嘉兴府的华亭县而去。梅雨天没什么船愿意出航,若是没有灯塔指引,赵嘉仁也不愿意出海。所幸的这一路上都能看到灯塔的光,远方的那些温暖的黄色光点让水手们感到了极大的安心。虽然船上条件简陋,大家并没有因此而情绪低沉。弹吉他,吹口琴。听表演的人口含香甜的粽子,吃的高兴。昏暗的船舱里甚至有种毕业旅行的的感觉。

    抵达华亭县之后,前来迎接的是赵嘉信。他穿着蓑衣,带着斗笠,颇有种世外高人的模样。赵嘉信已经做了功课,从知县这里租到了沿海合适土地一年的使用权。也来不及废话,赵嘉信就领着赵嘉仁去看了他已经命人钉好的地界。一根根木杆上绑了麻绳,圈出一块又一块的地界。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众人从船上运下毛竹在内的材料,按照在马尾积累的经验开始搭建船棚。

    工作极为辛苦,在雨水里面搬运,搭建。干到第三天,谢无欢瘫倒在建成的一个大棚子下面,有气无力的对同样疲惫的赵嘉仁说道:“提点,把这个月的薪水变成三倍如何?”

    赵嘉仁也没想到工作竟然会如此辛苦,他点点头,同样有气无力的说道:“我同意。”

    晚饭时候给参加工作的众人讲了这个变化,本该激发出强烈正面力量的消息对众人好像完全无用。大家只是抬头应了一声,接着埋头该吃吃该喝喝,所有人都一脸赶紧吃完就去睡觉的期待。

    也许是累过了头,赵嘉仁想睡又睡不着,他大哥赵嘉信也是如此。仰面朝天的赵嘉信突然开口问道:“三弟,你为何不提早来修这棚子。若是早些修好,大家就不会受这种罪。”

    “我……”赵嘉仁本想解释一下,自己担心被人发现。但是怎么都说不出来,这种道理是赵嘉仁的道理。经历了沉重的劳动后,赵嘉仁自己都觉得当时有些失误。依照赵嘉仁的经验,等到疲惫消除,等到遇到问题的时候,他那时候大概就会觉得,若是当时没有提前搭建棚子就好了。

    好在大哥也是随后一问,没过多久,赵嘉仁就听到大哥微微打起了鼾。

    看样子大哥已经睡着了。这是赵嘉仁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在21世纪的木材加工认识,木料里面的水有两种,一种是木料泡在水力吸湿后含有的水。这种水份最多占木料重量的20%。而刚砍下来的新鲜木料细胞里面的水分,占木料水分的60%。赵嘉仁买的旧船上的木料细胞内水分早就干燥,将这些船拆解后得到木料放到竹子搭成的架子上,在超级潮湿的梅雨天甚至都可以让水分逐渐变低。

    经过十几天的辛苦劳动,留下人看守棚子和木料,赵嘉仁带着其他人员前往庆元府修整。众人在庆元府的住处大睡几天,逐渐恢复了体力。吃饭的时候,曾经和赵嘉仁一起去过扬州的水手吞吞吐吐的问:“提点,反正也没事。我们能不能去扬州玩。”

    说完之后他又怕赵嘉仁不答应,连忙补充:“提点以前说过会带我们去扬州。”

    “这有何不可?”赵嘉仁笑道。旅行是个很好的休息手段,能让大家释放压力的话,对工作大有好处。

    说完之后赵嘉仁对身边的赵勇,“赵勇,咱们一起去。”

    “……”赵勇没有立刻回答,停了片刻,赵勇问道:“三公子,我们一起去姑苏吧。”

    “去姑苏?”赵嘉仁觉得这个建议莫名其妙,他不解的问道:“去姑苏做什么?”

    “这个……我们一起在姑苏坐过船的。”赵勇的声音罕见的羞涩起来。

    赵嘉仁努力搜索着记忆,他突然想起自己的确和赵勇一起坐过船。然后赵嘉仁上下打量了赵勇一番,“没想到,你还是个……你还没忘记船上的头牌。这都六年了。”

    和赵嘉仁一起去姑苏的时候,赵勇也不过20岁。一转眼他已经26岁了,却还没有婚配。虽然宋代结婚普遍晚,26岁也属于晚婚年龄。赵嘉仁原本是以为赵勇想多挣些钱,娶个有身份家族的女孩。现在看这意思,赵勇竟然是心有所属的模样。而赵嘉仁早就忘记了画舫上的头牌到底啥模样了。

    听召集人提到头牌,赵勇立刻摇头,“不是那位小姐,不是她。是个穿青衣的姑娘。她说她叫婉儿。”

    “哦!哦!哦!”经赵勇一讲,赵嘉仁立刻就想了起来。的确有那么一位当时看着十六七岁的姑娘,她是画舫上的青衣。那位小姑娘还到过周兴师傅的铁匠铺,在炸炉的危难关头表现的颇为镇定。对于头牌什么的,赵嘉仁并无印象。对这么一个开朗能干的女子,赵嘉仁发现自己也依旧有些印象。

    这下,赵嘉仁对赵勇的品味大大认同起来。赵嘉仁对那个姑娘并没什么想法,但是他对那个姑娘的评价挺高。他连连点头,“那位小娘子的确不错。”

    见到赵嘉仁也对‘婉儿’有印象,赵勇连忙说道:“这里有两位班长在,有他们带队,应该不会惹出事端。三公子,我们趁此机会一起到姑苏去看看吧。”

    “可是……”赵嘉仁很想说,去了也未必能找到人。对于去画舫上的汉子而言,不管是多么精致的‘美味’,吃久看久也会乏味。为了保持自己对周围男人的吸引力,画舫上的妹纸们是经常要换地方的。

    然而看着赵勇的表情,赵嘉仁也不忍心拒绝。等梅雨季节结束,赵嘉仁就要进入忙碌的阶段。那时候他根本没空去关注‘婉儿’的事情,赵勇也得留在赵嘉仁身边办事。

    想到这里,赵嘉仁叹道:“便和你一起去姑苏。”

第24章 梅雨季节小出行

    “咱们去到姑苏,大概是找不到人的。”赵嘉仁靠坐在快船船舱内,语气温和的对赵勇说。

    “我晓得。我晓得的。”赵勇看似慨叹,情绪中又没有丝毫的失望。

    赵嘉仁觉得明白这种心情,见不到妹纸,不会让赵勇绝望。这只是开始而不是结束。只要有机会去找,赵勇都会继续找下去。

    “两位官人……,你们带的是琴么?”旁边同船的那位开口问道。

    赵嘉仁扭头看了看这位穿绸裹缎的中年人,他长相普通,气质沉稳,目光明亮,有些读书人的意思。这年头的快船就跟21世纪的豪华游轮一样,票价不便宜。自然而然的就筛掉了穷人。

    这位中年人所讲的琴,指的是赵嘉仁和赵勇带的吉他。吉他放在一个木提箱里面,猛一看和出行的箱子差不多。赵嘉仁心里面颇为惊讶,这位难倒有透视眼么?他怎么就知道箱子里装的是琴而不是别的东西。

    “是琴。”赵嘉仁饶有兴趣的答道。

    “哦!”那名中年人明显来了兴趣,他试探着问道:“可否一观。”

    赵嘉仁也不废话,直接把吉他拿了出来。那位中年人看了片刻,讶异的问道:“这琴……看着与琵琶颇为类似。只是……比琵琶声音低些吧?”

    见到这位居然是个懂乐器的,赵嘉仁便让赵勇演奏一曲。从听过的曲子数量来讲,赵嘉仁无疑是1259年整个地球上排名第一的人。他一个人听过的曲子数量,也许比此时整个地球上的正式音乐曲目都多。

    但是听过这么多曲子并不等于赵嘉仁就精通乐器,以吉他而言,赵嘉仁能弹一弹,但是只学了四五年的赵勇的水平就远远在赵嘉仁的弹奏水平之上。天份这种东西真的和见识没关系。

    见有人要演奏乐器,整个快船上的人都来了精神。1259年,也就是开庆元年,人民的娱乐活动真的很少很少。赵勇也没有不好意思,他抱起吉他稍微调了调音,随手弹了了一首带华彩的《爱的罗曼史》。

    赵嘉仁听着已经颇有西班牙味道的华彩,想起带琴的目的。去画舫上的项目之一就是唱和,那些词牌的曲子都是固定的,头牌妹纸弹琴伴奏,上画舫的家伙们唱。就跟KTV一样。

    还有少数精通乐器的家伙自己也能弹曲,只要表现的好,更容易得到妹纸青睐。赵勇是去见他心中念念不忘的妹纸,虽然赵嘉仁已经做好了掏钱帮那个婉儿‘赎身’的打算,甚至有强抢民女的心思。不过赵嘉仁觉得,若是能按照画舫上的规矩办事,让那个婉儿能对赵勇生出好感,事情可能更好办。

    当然,这都是赵嘉仁自己臆想出来的。而赵勇对画舫更是一窍不通,赵嘉仁怎么出馊主意,他就怎么听。没想到还没和妹纸唱和,倒是先娱乐了大众。

    曲子风格与大宋不同,和上层那种山水画般只讲意境的音乐更不相同。不过《爱的罗曼史》本身就有很强的节奏,颇具感染力。等曲子完结,一船人也是大大叫好。

    刚开始与赵嘉仁搭话的那位看上去颇为感动。不过感动消退之时,他问道:“两位官人,你们可是临安人?”

    “我……这是何意?”赵嘉仁不明白了。

    “半年前,临安来了一位官妓步如烟,真的是琴棋书画尽皆精通,我有幸曾上船一会。听步小姐弹过与此类似的曲子。虽然这位官人弹的曲子有诸多不同,我能确定是步小姐弹奏的曲子。”说完这些,那位中年人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对赵嘉仁说:“我还听闻那位这位步小姐在那位唐安安的引荐下服侍过官家呢……”

    当今官家第一次纯洁的玩三陪,是宝祐三年,也就是四年多前的事情。此事在上层里面传开的时候,也一度引发了轰动。现在大家懒得再提此事,毕竟这帮士大夫们上画舫玩乐的次数比官家多得多。在画舫上搂着妹纸,温香玉软间抨击官家不道德,的确需要很大勇气。赵嘉仁听说过唐安安的名字,不过他没想到当今官家居然还把这项娱乐活动给长期化了。若面前这位中年所讲若是真,官家玩了四年还没玩腻。

    赵勇则是眼睛发亮,此时他与赵嘉仁正在前往临安。在这么一个梅雨季节,从庆元府(宁波)去姑苏,走泥泞遍地的陆路是疯子才会做的选择,乘船前往才是正途。赵勇知道这首曲子在福建的学校里面流行过,另外就是赵嘉仁几年前在画舫上用古琴弹过。那位步如烟大概就是当时画舫上的头牌。

    就在赵勇想追问的时候,赵嘉仁去拉了拉他,两人找个去嘘嘘的借口走出船舱。赵嘉仁说道:“你是想去临安吧?”

    “是!”赵勇答道。

    赵嘉仁叹口气,“唉……,我没办法陪你去了。”

    “为何?”赵勇大感意外。

    “我现在是福建路提点刑狱,让人知道我跑去临安上画舫,我没法交代。”赵嘉仁率直的答道。

    “那可怎么办?”赵勇只是跟着赵嘉仁到过临安,让他自己独自到那个陌生的城市,还要去从未去过的画舫上找人。赵勇觉得非常不安。

    赵嘉仁拍拍赵勇的肩头,“我知道此事不易,不过你只能靠自己了。”说了这话,赵嘉仁又怕赵勇失望,他用充满信心的声音说道:“此次就去。找不到也不怕。到了明年,我无论如何都会帮你上画舫找人。现在是真的不行。”

    “我晓得。我晓得!”见赵嘉仁如此坚定,赵勇连连点头。

    “到下一个码头,我就下船寻回去的船。你自己路上小心。若是有人敢为难你,就大胆的说我的名号。”赵嘉仁叮嘱道。

    “三公子,你一个人上路,我不放心。”赵勇为难的说道。

    见赵勇去临安的心思这么坚定,赵嘉仁笑道:“我这次出来可是带了剑,想打劫我,只怕那些歹人是找错人了。”

    半个时辰之后,在一处小码头,赵嘉仁下了船。船只启动,赵勇挥手道别,又觉得不放心,便高喊道:“三公子小心!”

    赵嘉仁左手撑伞,右手举起刺剑向赵勇挥动。既是告别,又是让赵勇看到赵嘉仁有武器傍身。

    梅雨季节天色昏暗,船只开出去几十米,即便是目力强劲的赵嘉仁也开始看不太清船上的赵勇。在心里嘀咕了一句‘重色轻友’,赵嘉仁把刺剑挂到腰间,转头去码头上的小客栈等待回庆元府的船只在这里停靠。

    浙东运河船只往来繁忙,刚进了客栈没多久,就有船在这里停泊。赵嘉仁只想尽快回去,也不管船只很不怎么样,赵嘉仁硬着头皮上了船。到了第二天中午,船只便回到庆元府。

    在庆元府待了几天,就进入宋历七月。随着东南风拨云见日,梅雨季节终于结束。赵嘉仁告别父母回到华亭县。那些棚子下面的木料依旧湿润,却没有刚从船上拆下来的那种往下滴水的模样。对这些木料进行了半个月处理,花了七八天就造出第一艘内河用船。

    这艘船与在福州造的内河船一样。平底,有很小的水密结构。船身修长,尾部有个小尾楼。动力是一面横帆,每一边各有十个桨位,桨手们头上有凉棚。船头有门两斤炮,船尾也有一门。船吃水很浅,看起来倒是有些像龙舟。

    谢无欢看着水手们以划龙舟般的模样划船,让整艘船在华亭县海边的海面上跑的飞快,他忍不住叹道:“若是用新木料,定然能将船造的更好。”

    “然后让大家从福建划到这里?”赵嘉仁笑问。

    此时谢无欢明白赵嘉仁为何要如此做,他苦笑着问:“提点,为何一定要跑来这里。”

    “因为我们都是大宋的人,大宋遇难之时,我们必须出来。”赵嘉仁说的认真。

    谢无欢一愣,他能理解赵嘉仁所说的话,但是他不理解赵嘉仁为何要说这些。

    赵嘉仁也不想多说什么,此时已经进入了八月。赵嘉仁吩咐谢无欢抓紧,自己就乘船返回福建。如果赵嘉仁这个变量没有太大影响的话,要不了多久,贾似道就会通过朝廷要赵嘉仁到贾似道麾下助战。决定大宋命运的战争就将上演最激烈的部分啦。

    若是朝廷的使者到了福建,见到福建路提点刑狱赵嘉仁根本不在福建。那可是要出大事滴。

第25章 南下北上

    开庆元年八月初三,身材有些矮胖的王东陆骑着匹蒙古马进了黄陂县城。城内的街道上只有蒙古兵马往来,城内家家闭户。以王东陆的经验,要不了太久,蒙古军就会有组织的进屋抓人。这些被抓的人口会分派给诸军,充作苦力之类的工作。

    想到那时候的惨状,王东陆叹口气。他圆乎乎的脸上露出些无奈,同时驱动坐骑继续向前。没走多远就见街上贴了告示,王东陆不认字,本对文字有关的事情没兴趣。此时觉得纸张挺好看,下马过去准备扯下来看看。没等他动手,就听到背后有人喝止。扭头一看,就见几个汉人从后面急匆匆赶过来,他们将告示仔细揭下,又急匆匆的走了。

    对着那几名汉人的背影‘切’了一声,王东陆继续上马前行。身为蒙古大汗蒙哥弟弟忽必烈的侍卫,王东陆有些看不起那些汉人。只是他只敢‘有些’看不起。

    身为大理人,王东陆是六年前随大理国国王段誉一起被俘,送去了在漠北的蒙古大汗金帐。大理国段誉被封为云南总管,再次回到大理。王东陆却被留在了大漠,先是分配到大汗蒙哥部下,后来又被送给了大汗的弟弟忽必烈。这样的出身比起那些臣服蒙古人的汉人,也谈不上有什么优越感。

    在黄陂城内逛了一圈,王东陆骑马回到忽必烈的大帐,向忽必烈复命。南征之后,忽必烈经常让自己的侍卫们到占领的地盘巡查。目的不是为了阻止蒙古军队抓人,而是阻止蒙古军队滥杀。在忽必烈身边的那些儒生们都强烈向忽必烈进言,蒙古太爱杀戮,所以宋人为了自己不得不拼死抗争。如果蒙古能够停止杀戮,不去扰民,灭宋就不会遭到激烈抵抗。

    虽然禁止杀戮的命令下达之后还会发生杀戮,但是王东陆一直态度坚定的阻止‘兴之所至’的杀戮。身为一个被俘的大理人,王东陆本人看到蒙古人玩乐式的杀人,心里面就本能的反感。然后王东陆就得到了忽必烈的赏识,从一个最低级的随从升为近身侍卫。

    刚到大帐旁边,就听到大帐里面的忽必烈开心的笑道:“此事前所未有,愿如其言!”

    进了大帐,王东陆就见那几名汉人垂手侍立在忽必烈面前,忽必烈手中拿着那份告示,满脸欢喜。王东陆不识字,也不去看告示。他按照蒙古礼节给忽必烈行礼,接着报告了自己巡查时候的所见。

    忽必烈原本就高兴,听到黄陂城内没有出现屠城之类的行动,满意的点点头,让王东陆下去了。王东陆出门之后圆乎乎的脸上有了轻松的表情,带着这种完成困难差事后的轻松心情,他回到了自己侍卫班。此次巡查刚被蒙古军拿下的黄陂城是临时受命的差事,作为侍卫,现在得赶紧吃饭睡觉。到了晚上,王东陆还得继续值守呢。

    距离黄陂还有几千里的福州,赵嘉仁接过来自临安朝廷的调令。打开一看,果然是命令赵嘉仁到贾似道帐前听令。此时贾似道以枢密使为京西、湖南、北、四川宣抚大使,算是南宋对蒙古作战的总帅。如果稍微再进一步,贾似道就可以开幕府。但是他并未得到这个任命,看得出这位贾相公并未得到朝廷内各派系的共同信任。

    不管心里面怎么盘算,赵嘉仁对传旨的使者说道:“福州有些民团愿上阵杀敌,报效朝廷。我此时还需带他们一起走,无法随大使同去。”

    使者呵呵笑了几声,看来他是不太相信。从临安来,使者很清楚此时的局面很不好。赵嘉仁想推脱一下也是人之常情。此时也不好说破,使者就先听从赵嘉仁的安排,到官方的驿站休息。

    第二天使者刚起来,就有人送信给他,信封上的落款是赵嘉仁。打开一看,只见信上写,为了急于带兵出发,赵嘉仁已经出海前去联络福州的民团。所以请使者自行回临安,赵嘉仁会按照约定,直接前往贾似道所在的扬州。

    使者看完信,气的一掌把信给拍在床上。朝廷都知道赵嘉仁年龄小,使者没想到这个小兔崽子居然如此奸猾。说是联络民团,他往外面一跑,到底是一天就联络上民团,还是三个月才能联络上民团呢?

    可有了这封信,赵嘉仁也可以说自己已经有了回应。倒是把使者给撂在这里。把拳头攥的咔吧咔吧直响,使者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等此事结束,一定要找赵嘉仁算账。使者心中发下誓愿。

    赵嘉仁此时并没有离开福州,他调动部队需要时间。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不想让使者看到他的实力。此次北上一共要调动一千五百名部下,把这些人送上船需要时间,而且一出去就需要至少半年,在福州老窝也需要安排。

    不敢在福州露面,赵嘉仁就在马尾安排。三天后,十艘战舰装载着大量人员和物资北上。到了华亭县,几乎瘦了一圈的谢无欢指着海边沙滩上的船只对赵嘉仁说道:“提点,我已经尽力了。”

    “辛苦你了!”赵嘉仁诚恳的说道,“接下来几个月,大伙就到扬州休息一阵。双倍的月薪按时给。”

    “为何不让我们回去?”谢无欢讶异的问。扬州虽好,却不如故乡福州。特别是谢无欢等人已经出来几个月的现在。

    “若是我等伤亡过大,还需你们继续造船。福州太远,不能让你们回去。”赵嘉仁也不讳言。

    谢无欢认识赵嘉仁这么久,知道赵嘉仁做事就要有结果的态度。听他竟然说的如此坦承,他忍不住想反驳这么不吉利的话,“这些船……这些船……,提点,这些船绝不会败。”最后,谢无欢也不敢打什么必胜的保票。这是战争,还是内河水战。两者都是谢无欢陌生的领域。

    经过七八天的训练,到了八月二十日,赵嘉仁带着船队开始北上。他们从海上进入长江口。这批船分两类,一类是四十艘安装两斤炮的小船。另一类则是六艘一共安装了八门三斤炮的双桅纵帆船。全部是适合内河航行的平底船。

    谢无欢乘坐的是纵帆船,居高临下的看下去,就见小船里的水手被海浪打得浑身透湿。而位于最前面那艘小船上,居于第一位的桨手就是赵嘉仁。龙舟是用鼓声来调节划桨的节奏,小船船队上除了鼓之外,还有声音尖锐的哨子。有赵嘉仁带队,众人都拿出了划龙舟的劲头,即便全身被打湿也没有丝毫松懈。

    福州的船都是海船,造内河船只并非谢无欢的长项。或者说,他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见到小船船队终于驶入相对平稳的长江河道,谢无欢长长松口气。

    双桅纵帆船非常适合在内河航行,大船船队跟在小船后面,仅靠了风力就驶入长江。此时已经接近傍晚,巨大的火红日头已经可以直视。就见江水呈现金红色,那些逆流而上的小船也被染成了同样颜色。

    船上的水手们整齐的扳动船桨,一艘艘修长的船只仿佛是一只只美丽的天鹅,展开翅膀在水上飞行,在船后划出道道美丽的金红色轨迹。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在赵嘉仁的学校里也学了些课程的谢无欢突然想起了这样的诗句。以前他读诗的时候觉得那是文人的事情,总有些隔阂感。此时他才觉得只有这样的诗句才能描述出眼前的美景。

    一时间,谢无欢沉浸在江上的美景中,沉浸在诗情画意里。他完全忘记了美景中的人们正拼尽全力赶往战场的现实。

第26章 迎敌于长江之上

    开庆元年九月初七,贾似道登上了汉阳的港口。刚上岸,他就觉得脚下的大地一阵晃动,随即站立不稳。赵嘉仁很及时的扶住了贾似道,让贾似道没一下子跌倒。

    在搀扶下站立了好一阵,贾似道觉得脚下大地的剧烈晃动变成了轻柔的摇动。轻轻推开赵嘉仁的手臂,贾似道努力挤出了个笑容,“没想到从扬州到汉阳竟然能如此迅捷。”

    赵嘉仁没有说话,他对划桨的船只没研究,没想到自己的船队竟然用18天就从长江口跑到了汉阳。代价也很巨大,即便是每天四班倒,即便船桨也有腿蹬的设计,赵嘉仁只觉得自己的手臂与腿都很很沉重。

    汉阳已经有别的部队抵达,当地官员得知枢密使兼京西、湖南、北、四川宣抚大使贾似道带兵前来,几乎是热泪盈眶的出来迎接。

    “你等可还有住处?”贾似道问。

    “这……,住处已经都被援军住满。”官员有些喏喏的说道。

    眼见贾似道准备发作,赵嘉仁赶紧插话,“贾公,既然如此就让他们赶紧给我们找块可住的平地。”

    倒不是赵嘉仁想给这位官员开脱,此时就算把官员杀了,大概也是找不到住处。而赵嘉仁此时需要的赶紧让部队修整。早一会儿躺下,就早一会儿恢复体力与精力。

    汉阳当地官员也算机灵,他连忙说道:“城外还有处庙宇,也能住些人。若是不嫌弃……”

    贾似道知道赵嘉仁的想法,他对着官员喝道:“现在就带赵提点前去。安顿下之后再去给他在城里腾出住处来。”

    庙不小,给七八百人遮风挡雨没问题。此时有三百人的部队乘坐普通的江船运送物资,抵达汉阳的有一千两百人。在船上住些人,全部人员都不至于在外面受罪。当然如果没有行军被褥的话,这个罪还是不会少。庙虽大,根本没有多少床铺。

    休息了两天,部队总算是觉得缓过来劲。第二天,赵嘉仁把部队里面的干部找来开了个会。他开门见山的说道:“大伙都见过海船与江船的不同,我带大家来不是让大家来送死,水上的事情还没谁能胜过我们。再过两日,我们就要和蒙古的水军打仗。大家有什么要说的,就赶紧说出来。”

    干部们都沉默不语,他们都打过海盗,也都打过蒙古水军。若是从军事的角度,大家真的没什么好说的。无言了好久,终于有人问道:“校长,朝廷这次会给封赏么?”

    “你想当兵?”赵嘉仁语气平淡的问。

    方才说话的那位仿佛被烫了一下,连忙摆手,“校长。我决无此意。”

    赵嘉仁扫视了一圈他的部下,见没人对封官有热情,这才满意的继续说道:“此战打败蒙古人,朝廷会给封官和赏钱。若是大家不想当兵,那封官自然就罢了。至于赏钱,我只能等朝廷赏下来之后才能分给大伙。分钱的规矩早就定下,大伙对这规矩还有什么不清楚或者不满意的么?”

    “没有。”这次众人的意见倒是非常一致。

    赵嘉仁也不想吹什么,在这个常态化拖欠农民工工资的南宋末年,他这种按时按量发饷的几乎是闻所未闻。在几百年后的欧洲,能做到这些的普鲁士干脆把按时发饷写进军歌里面颂唱。

    然而核心问题解决之后,大伙还是欲言又止的模样。赵嘉仁看着那些不安的眼神,也知道众人担心什么。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内河水战的经验,哪怕再有信心,大伙也觉得不安。

    再次扫视了众人一圈,赵嘉仁大声说道:“放心,作战之时我会和大家在一起。只要咱们在一起,就没什么解决不了的敌人!”

    果然,众人听了这番斩钉截铁的之后神色都得到了疏解,那些性格激烈的眼中都有了光芒。他们选择到赵嘉仁手下混饭的时候都不是为了来这里打仗,即便到现在依旧有不少人不喜欢打仗。但是一次次的战斗让大家相信自己有战胜所有敌人的实力。哪怕面对的是凶恶的蒙古人。

    九月十一日,赵嘉仁一大早就起来。昨天他告诉贾似道,自己要带船队到江上走走,熟悉一下这一带的江面。贾似道并没有阻止,只是非常认真的让赵嘉仁小心。

    天色大亮,赵嘉仁的部队已经饱餐战饭,做好了出航的准备。等到赵嘉仁出现,跳上一艘双桅纵帆船,船队里面的普通战士已经忍不住欢呼起来。对那些干部来讲,他们还有各种考量,对赵嘉仁的话不太会无条件赞同。在普通士兵眼里,赵嘉仁则是战无不胜的化身。这并非来自理智的判断,而是源于经验的积累。只要赵嘉仁带队出击,就没有一次不是大获全胜。这些士兵们还本能的感受到,赵嘉仁是把他们的生死放在心里的。

    欢呼声从一艘船蔓延到另一艘船,随着欢呼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连城内的贾似道都听到了。就在贾似道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欢呼声戛然而止,这让贾似道更加紧张。如果他能看到刚发生的过去,就可以看到赵嘉仁右手拔出刺剑,高高举向空中,然后向着鄂州方向用力一挥,同时喝道:“出发!”

    有赵嘉仁的召唤与引领,战士们大声吼了一嗓子,随即在干部的带领下登船。没过多久,这支船队就向着鄂州前进了。

    鄂州城外有一座五丈的高台,是蒙古大汗的弟弟忽必烈抵达鄂州城下后命人修起的。他带了将领与侍卫登上高台指挥战斗。城内的宋军将领非常顽强,也非常懂得该如何防御城市。冲车,鹤车,元军拼尽全力损坏一处城墙,宋军将领就非常迅速的堵住缺口。此时鄂州城墙已经破破烂烂,然而城墙还维持着完整。

    王东陆站在忽必烈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鄂州的城墙,忍不住就想起了大理的都城。那座城可比鄂州险要多了,经过上百年的修建,真的是易守难攻,然而大理国还是完蛋。面对蒙古军的猛攻以及叛徒的出卖,大理国国王段誉段兴智最终选择投降。

    回想起当时献城时的惶恐,回想起那时候对蒙古军的恐惧。王东陆相信鄂州一定会被攻下,因为眼前的这位蒙古大汗的弟弟忽必烈已经决心攻破鄂州。

    蹬蹬蹬蹬,随着脚步声,有人顺着高台的甬道跑上来。等那人上得高台,王东陆见到是个探子。探子在忽必烈面前单膝跪地,大声说道“报!江上有船前来。”

    “有船?多少?”忽必烈微笑着问。

    “四十余艘。”探子答道,“都是小船。董文炳董千户已经带船前去迎敌。”

    听到董文炳的名字,王东陆就想起一个月前。那时候抵达长江北岸的忽必烈想渡江,江面上则有上千艘南宋水军的船只列阵于江中,水陆阵容严整。千户董文炳对忽必烈慨然说道:“长江天险,宋所恃以为国,势必死守,不夺其气不可,臣请尝之。”

    忽必烈便让董文炳出战。董文炳率敢死士数十百人冲其前,乘艨艟击鼓急进,直达南岸,诸军亦竟相争渡,宋军迎战,三战皆败。习水战的部将张荣实率军乘轻舟鏖战于北岸,获宋大船20艘,俘200人,斩宋将吕文信。水军万户解诚部将朱国宝,率精兵与宋军战于中流,凡17战,夺宋船千余艘,杀溺宋兵甚众。宋军三道皆败,阳逻堡防线也累遭失败,蒙古军遂迅速渡江。

    拥有上千艘战舰的宋军尚且被蒙古军打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王东陆觉得四十余艘小船在董文炳的猛攻下大概顷刻就会被碾碎。

    随便扭头一看,王东陆就看到江上果然有一队外形奇怪的船只挂着宋军旗号驶了过来。在蒙古水军控制的南岸,数百艘船只向着那些船只的侧面攻去。

    见到王东陆的视线,高台上的众人纷纷扭头。最后连忽必烈也起身走到台子边上,手扶围栏向江上眺望。

    那些挂着三角帆的船只就罢了,令忽必烈奇怪的是那些小船。它们船体狭长,船上方撑起的布幡下大概是划船的人,他们占据了船只大部分位置。那些蒙古军的船上划船的水手数量比持兵器作战的人少,宋军这些船的船头上只站了一名水军。忽必烈微微皱眉,觉得事情好像不太对。

    大量划桨的人让宋军在江上行动起来仿佛奔驰的骏马,蒙古军的船只就如穿着沉重铠甲的步兵一样迟钝。但是宋军船头只有一个人,蒙古军的船上少说也得有七八名作战的士兵。忽必烈很怀疑宋军单薄的人力到底能做什么。

    然后忽必烈就看到宋军船头的那名士兵好像做了什么动作,船头那个看着古怪的小玩意喷出一股浓烟,然后对面二十几步外的一艘蒙古水军船剧烈的震动起来。船上的蒙古水军纷纷落水,而蒙古水军的船只碎裂成好几块,顷刻就沉了下去。

    王东陆就站在忽必烈身后,亲眼看到了忽必烈看到的一切,他第一感觉是想笑。远处江面上发生的事情仿佛是一场滑稽戏,能横渡大江的船只如同纸糊的一般碎掉了。那些蒙古军落水的模样非常滑稽。

    片刻之后,喷出烟雾与船只碎裂这两件事在王东陆脑海里构成了逻辑关系。他的表情顷刻就冻结起来,强烈的寒意顺着脊椎直窜上脑门,让王东陆打了个大大的寒颤。这……是巫术么?

    江面上宋军的船只轻盈的滑动,它们纷纷调整了自己船身的位置,让船头正对蒙古水军船只。随着船头上喷出的一股股烟雾,蒙古水军船只纷纷碎裂。

    一片寂静中,忽必烈突然愤怒的开口了,“那是什么?”

    听了这个问题,王东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自从跟随忽必烈之后,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忽必烈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情绪。上位者们爆发这种纯粹情绪的时候……是他们最可怕的时候。

第27章 无聊的战斗

    二级炮兵长苟烨俯下身,用用蜗杆清除两斤炮炮膛里的残片,再用缠着湿棉布的木棍放入内膛,清洗内膛蜗杆没清除掉的热残片。确定炮膛中不再有火点,苟烨才将麻布制成的火药袋放入炮膛,在炮口塞上炮弹。用粗大的刺针从炮身尾部的点火口插入炮膛,刺破火药袋。他从腰中袋子里拿出导火索,从点火口插进去,靠手感确定导火索从火药袋的破口中探入,并埋进火药里面。

    在三年里面做过三万次后的现在,苟烨这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他根本不用动脑子去想,身体自然而然的就完成一切。

    轻轻吁口气,苟烨一屁股坐在火炮后的甲板上,操纵火炮后面的炮杆,让炮口对准敌人的船。两斤炮前端有准星,后部有标尺缺门。二十几步的距离属于直射范围,无需要计算抛射角。即便如此,苟烨也习惯性的稍稍让炮口抬高一点点。这是炮手才能理解的骄傲,如果能稍稍让炮击变得更精准一点,真正的炮手就会尽力去做。

    点燃引信,苟烨双手稳稳的操纵着炮杆,保持瞄准点的稳定。他感受着船身细微的震动,聚精会神的等待火炮将炮弹发射出去。

    这种一边倒的战斗其实很无趣,没有四斤炮击穿厚实的海船木板时天女散花般飞散的木屑,没有黑洞洞的的巨大缺口。蒙古水军的小船不管是船头或者侧舷挨上一炮,炮弹除了能打进去之外,还能从船底打出去。中炮的船只瞬间出现两个根本堵不上的大洞,江水一拥而入,船只逐渐沉没,或者干脆四分五裂。船上的人下元宵般落接二连三落水。

    如果从高空看下去,四十几条纤细的船呈现一个半包围的姿态,对包围圈内的数百艘船只猛烈开火。看似纤细的包围网实际上如同银丝般坚固,将射程内的敌船一一勒毙。炮口喷吐出的烟雾逐渐积累起来,在江面上形成了薄薄的雾霭。

    “妖术!妖术!”王东陆忍不住低声说道。

    正在高台上居高临下观战的这群人中不少人也有类似想法,只用一个人操纵的武器,还是细小到从高台上只能勉强看到有那么个纤细存在的武器。这样的武器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摧毁蒙古水军的军船。对敌人所拥有的无法解释的武器,人类本能的就想往妖术上靠。

    在神秘主义情绪即将占据上风的时候,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子不语怪力乱神!天下若是有妖术,早就该广为人知。哪里会到现在还是虚无缥缈之事。主公,请令水军收兵!”

    以王东陆的学识,他真正能理解的只有最后一句。说话的人是忽必烈任命的‘江淮路宣抚使’郝经,此言一出,台上的所有武将都变了脸色。郝经是文人,是忽必烈非常器重的儒生。但是在蒙古国,是否学儒完全是个人选择,儒生根本没有法定地位。郝经能站在这里,只是他是文官。不过蒙古国文官没有指挥军事的权力。

    不等高台上最年长的万户张柔发话,忽必烈开口了,“命水军收兵!”

    快七十岁的万户张柔又看了郝经一眼,躬身答道:“遵命。”随即下了高台。

    忽必烈对郝经招招手,让他站到自己身边。看着江面上屠杀式的水战,忽必烈自嘲的笑道:“难倒这里就是我的采石矶么?”

    郝经是北方大儒,熟知金国历史。采石矶之战,宋军在虞允文指挥下以弱胜强,大破金国水军。忽必烈南下,沿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偏偏冒出这么一支宋军水师,眼看着要大败蒙古水军。忽必烈生出些气馁的联想也不稀奇。

    所以郝经正色答道:“金海陵王任性刻薄,哪里能与主公相比。出此宋军,大概是宋国气数未尽,主公不必气馁。前几日接应兀良合台的千户来报,兀良合台从云南出兵,已经攻到荆湖南路的潭州。千户与兀良合台合兵一处,我军若是想渡江北归,宋军拦不住我们。”

    忽必烈扭头看了看郝经,眼神有些复杂。他非常器重郝经这名汉人,但是郝经毕竟是汉人,他没有用武力解决一切的态度,反倒是认为要尽可能避免战争。按照儒家的说法,就是‘与民休息’。

    再次把视线投注在战斗之中,忽必烈看到蒙古水军震天的号角声中开始撤退。所谓的撤退也就是让那些原本就比较靠近岸边的近百艘船划回来而已。不过这些船只没有直线回撤,而是顺江向下游方向撤退。这个战术选择让忽必烈的心中生出了些期冀。

    在下游方向有蒙古水军的回回炮炮群。回回炮是对重式投石车,能够把好几斤重的石块或者泥土发射到四十步之外。若是这支宋国水军能追过来,就会遭到回回炮炮群的猛烈攻击。忽必烈很信赖方才下了高台的万户张柔,只要能击沉哪怕一艘宋国军船,张柔就会把那艘军船给抢回来。至于宋军到底用了何种武器,那时候就能弄清楚了。

    有那么一瞬,忽必烈看到宋军的军船准备追击。然而接下来,宋军的军船灵巧的调转船头,排着井然有序的队列向着对岸的汉阳而去。这样果断的指挥颇有蒙古骑兵的风范,以至于忽必烈突然生出一种怀疑,难倒宋军的统领是蒙古人不成?

    完全没有心灵感应,坐在大船上殿后的赵嘉仁没有打喷嚏,而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本以为会看到令人血脉贲张的水战,结果看了一场打地鼠般的游戏。此次大概打沉了两百多艘蒙古水军的船只,因为没有去歼灭落水蒙古军的兵力,那帮蒙古落汤鸡大部分都能活着上岸。实在是让赵嘉仁感觉可惜。

    船队全须全尾的回到汉阳,赵嘉仁下船之后就令人统计战果,他自己则前往衙门去见贾似道。此时已经是中午,衙门里面散会了。赵嘉仁进到后厅,贾似道带着怒色坐在桌边,桌上放了动都没动的饭菜。

    见赵嘉仁进来,贾似道腾的站起身,大声说道:“至为可笑!至为可笑!没想到丁大全做事如此荒唐!”

    赵嘉仁早就知道丁大全要倒台,他冷静的问,“不知贾公所指的是何事?”

    “沿江制置副使的袁玠简直是误国奇才!”贾似道的声音里面已经满是杀意,他稍稍向赵嘉仁讲述了这位‘误国奇才’的事迹。

    时任南宋沿江制置副使的袁玠是权臣丁大全的党羽,为了做出政绩,在当地催收税款,彻底得罪了江上的鱼霸,鱼霸们集结船只,准备武装抗税。没想到此时蒙古军打了过来,渔霸们就献渔舟给蒙古军,并充作向导。忽必烈才能击破大宋水军,迅速渡江。

    赵嘉仁以前一直不理解蒙古在鄂州之战中怎么突然变出这么多水军的,此时终于明白过来。听了这番愤怒的指责,赵嘉仁理解了为何蒙古水军军船上划船的人看着都是熟手。

    “哈哈一笑。”赵嘉仁说道,“贾公,我今日出巡,击沉了两百多艘蒙古船只。现在才知道那些船不少都是渔民的船。”

    “什么?”贾似道大惊。然而了看着赵嘉仁行若无事的表情,贾似道不满的说道:“嘉仁是要消遣我么?”

    “贾公,我何时大言欺人?你若不信,下午我们再顺江而下,前往黄陂。蒙古军船只甚多,咱们突破黄陂之时他们居然还敢追我们。当时我不想打草惊蛇,此时已经瞒不住。就去好好杀一阵!”赵嘉仁向贾似道讲述着自己的计划。

    贾似道脸上阴晴不定,看得出他是费了好大劲才忍住对赵嘉仁发火的冲动。

    中午吃完了饭,在赵嘉仁的极力劝说下,贾似道再次乘上赵嘉仁的船。毕竟到汉阳的时候也乘坐过赵嘉仁的船,对这支船队的航速还有信心。打不过就跑,这是经过现实证明的事情。

    到了晚上,贾似道随船回到汉阳,立刻命人将所有在汉阳的官员与将领们召集在一起。

    此时南宋主力军队都在长江上游,前来长江中游援助的部队里面,敢战的部队都进入被蒙古军包围的鄂州城作战。留在汉阳的这群人都不敢去鄂州打仗。

    提及军队,赵嘉仁一直下意识的将南宋军队与PLA挂钩。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己错了,这帮人大概就是KMT的部队。敢打仗的部队也不是没有,在四川奋战的军队,死守鄂州的军队,都是宋军里面有骨气有血性有战斗力的。除了这些部队之外,更多的宋军则是废物。就如眼前这群。

    被召集起来的中官员与将领看到贾似道之时都觉得事情不对,大大的不对。人有精气神,今天上午时候,贾似道和这帮人一样,都对蒙古军颇为忌惮。而此时的贾似道已经再无这种感觉,这位大宋枢密使仿佛吃错了药一样,气质大变。身为文臣,贾似道却有种令这帮官员和将领们仿佛要窒息般的肃杀之气。

    同时具备炙热与冰冷的目光扫视了文官武将,贾似道用极具压迫力的声音说道:“明日,准备三百艘船。船上军士携带弓箭,长枪,每船必带钩镰枪。我亲自带尔等出击。你们现在就去准备。”

    听了这话,武将们瞠目结舌,不知该说什么。文官们好歹是文官,有人连忙开口,“贾枢密……”

    只开了个头,贾似道大声喝道:“你闭嘴。”

    这强硬的态度让那文官登时说不下去。然后贾似道对着这些文武官员,一字一句的开口说道:“吾乃枢密使,吾乃京西、湖南、北、四川宣抚大使。此时当吾等为国效力之时,凡不听军令,逡巡不前者,杀!”

    一个‘杀’字出口,贾似道面前的文武们脸色大变,无人再敢说话。

第28章 大战果

    开庆元年九月十二日,秋高气爽,阳光明媚。

    三斤炮的炮弹如同撞豆腐般撞碎了蒙古大船尾部吃水线上的船板,大量江水从缺口处一拥而入。然而划桨的水手们并没有停止扳桨的动作,因为感受到了自己船即将遭到灭顶之灾,他们反倒更加玩命的扳动挺大的船桨,希望能够逃回岸边。

    三发三斤炮炮弹呼啸而来,接连命中逃窜的蒙古军船,将整个船尾吃水线部分的木板打得粉碎。更多的江水滚滚而入,那些拼命划桨水手们的努力反倒影响了船只的平衡,船只开始快速倾斜。见到船只无可挽回,水手们纷纷从船上跳入长江,想靠游泳逃出升天。

    然而他们的愿望片刻后就化为泡影,大量宋军船只蜂拥而上,那些试图反抗的蒙古水手被长枪戳死,尸体被钩镰枪或者绑了钩子的长杆给拖上船。那些高喊着‘饶命’的水手或者蒙古军被谨慎的一一抓上船,接着绳捆索绑。热热闹闹的江面如同开了鱼市般热闹。

    追击的大船开始掉头返航,船上的贾似道摘下耳套,用手指掏了掏发痒的耳朵,对赵嘉仁笑道:“嘉仁,火炮也没有你说的那般响。”

    赵嘉仁只是笑笑,这等事因人而异,贾似道能够体会到赵嘉仁的善意就好。

    贾似道登上甲板,听到长江南岸的蒙古军都聒噪起来,愤怒的声音直冲云霄。他忍不住哈哈大笑:“原来蒙古人也知道怒而吼之,悲而呼之。”

    半个时辰前,三十几艘一两千料的蒙古大船迎着赵嘉仁的船队而来。赵嘉仁命令小船退后,指挥六艘大船正面迎敌。半个时辰后,最后一艘迎战的蒙古大船被击沉在距离岸边一百五十步远的江水中。那些船上的蒙古兵曾经向赵嘉仁的军船发射床弩,曾经向赵嘉仁的船只射出如雨的箭支。现在他们要么被杀,要么被俘,要么淹死,只有极少数的幸运者才能逃回到蒙古军所在的南岸。

    每艘大船上至少有上百蒙古军,三十几艘加起来只怕得有五千。对蒙古军队实现这种数字的杀戮,贾似道只有在单纯的幻想里才会出现。现在身处血战的第一线,又取空前战果,他心情大悦,慨然说道:“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想来周郎赤壁便如今日江上。”

    赵嘉仁陪着笑了笑。他眺望着江上那些如同辛苦渔民打鱼般的四百艘船,觉得天下投机的军队大概都一样。昨日晚上贾似道以发出‘凡不听军令,逡巡不前者,杀’的命令之后,原本要求出来的三百艘船,就成了四百艘。这些船只一开始躲在贾似道乘坐的军船之后,见到赵嘉仁的船只砍瓜切菜般的摧毁蒙古军船,他们立刻明白贾似道让他们一定要带上钩镰枪与绳索的用意。

    无须多说,这帮人蜂拥而抓捕落水的蒙古人。如此敏锐的反应令赵嘉仁在讶异之外颇为满意。他本以为这帮渣渣们连抓俘虏都办不好呢。

    贾似道冷冷的声音响起,“嘉仁无需担心。此战首功在你,那些人捉了再多俘虏也不会给他们大功。”

    赵嘉仁扭头看向贾似道,却见贾似道用恶狠狠的目光扫视了江上那帮抓俘虏的宋军,看得出他对这些人没有一丝好感。

    “等打退蒙古人,自然是贾公主持分功。我对贾公自然信得过。不过贾公,你之后是想去鄂州吧?”赵嘉仁问。贾似道是个聪明人,赵嘉仁不认为这样的聪明人会糊涂到试图掠夺赵氏宗亲的战功。他就直率的提出接下来的问题。

    赵嘉仁这些年准备,都是围绕鄂州之战展开。历史上蒙古人南下,宋理宗非常器重的贾似道死守鄂州,而蒙古大汗蒙哥在四川去世,忽必烈为了争夺大汗的地位从鄂州撤军。南宋的亡国危机得以解除。

    这次的长江再也不会被蒙古军控制,但是不等于战争就已经获胜。如果忽必烈在荆湖南路与江西大肆破坏,然后走云南,康定,他还是能安然退回大漠。现在的关键就是得守住鄂州,让忽必烈不能这么肆意行动。

    贾似道并不知道赵嘉仁心里面有如此复杂的念头,他毅然的点头,“既然嘉仁能够控住江上,不让蒙古军从容往来大江两岸。我就能放心的进鄂州。守住鄂州,就能等上流诸军顺江而下。一旦诸军会齐,蒙古人不走也得走。”

    见贾似道准备承担起责任,赵嘉仁心里松口气,却正色说道:“我很想随贾公入鄂州,在身边护得贾公周全。然而实在是脱不开身。请贾公放心,只要我一息尚存,就不会让蒙古船往来江上。”

    贾似道知道赵嘉仁自幼就聪明,却不知道赵嘉仁还颇有演技。听这位十九岁的少年说出这般言语,他也颇受感动。正想说点什么,忽然听到江面上欢声如雷,贾似道心念一动。此次蒙古水军出动了三十几艘大船,五千水军。其中必然有重要将领。现在打捞落水蒙古军的宋军如此欢喜,必然是有收获。

    果然,他就见好几艘宋军船只从打捞处用尽全力的划桨,向贾似道的坐舰而来。

    宋军欢喜,就意味着蒙古军的悲痛。忽必烈的方脸上细目圆睁,眸子中精芒四射。此次出战领队的乃是千户董文炳,他带了弟弟文用、文忠帅队进攻。船队被彻底击沉已经是重大损失,而董文炳这位被忽必烈器重的勇将的损失,更让忽必烈感觉痛彻心扉。

    看出了忽必烈的心情,郝经开口说道:“主公。宋军正在打捞我军将士。他们为了向临安请功,绝不会杀害他们。”

    忽必烈听了之后并没有回答,看得出,这位豪杰正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激动。过了好一阵,忽必烈说道:“张柔,猛攻鄂州,攻下之后用城里俘获的将官来换董文炳。”

    “是!”张柔立刻答道。

    “朱国宝。”忽必烈喊道,“如此局面,你能保住江面么?”

    千户朱国宝是员悍将,在从黄陂渡江之时与宋军水师十七战皆胜。听忽必烈询问,朱国宝果断答道:“不能力敌便当智取。我愿设下回回炮,诱使宋军追击,然后破之。”

    “去吧!要快!”忽必烈应道。

    朱国宝奉命之后准备出大帐准备,忽必烈又叫住了朱国宝,“告诉水军众将,能俘宋国水军船头之人,升百户,能俘宋国水军战船,升千户。能俘宋国水军大将,升万户!”

    听了这个命令,郝经忍不住微微皱眉。他跟了忽必烈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忽必烈下达如此没有自信的命令。看得出,在宋国如此强悍的水军面前,忽必烈终于有些乱了方寸。

第29章 贾似道进鄂州

    “赵提点,请进。我家相公正在客厅等着赵提点。”贾似道的亲随态度殷勤,声音保持着下人该有的谦恭,完全没有宰相门房七品官的那种傲然。

    赵嘉仁大步走进了贾似道的居住,这是官府提供给路过的高级别官员住处。一进灯火通明的客厅,就闻到菊蚊香的味道,贾似道也已经在里面等待。这算是很高的级别礼遇,哪怕是在自己家,地位尊崇的主人也很少主动等候客人。对于一般的客人,都是客人在接见场所被安顿好之后,主人才在仆役随从的引领下登场。

    客厅里面只有贾似道一人,仆人请赵嘉仁进去之后就退了下去。赵嘉仁其实有些肚饿,看到桌上好几个菜,更加饿了。然而贾似道这架势明显是要谈事。赵嘉仁心里面告诫自己,不要吃得太狼吞虎咽。

    见到赵嘉仁的表现,贾似道笑了起来,“哈哈。嘉仁,我们两家本就是世交,你站的如此笔直,又偷偷吞口水。也未免太外气。”

    赵嘉仁听了这话,也不再客气。坐下之后告声罪,操起筷子就夹了一大块鱼塞进嘴里。咽下鱼,又夹了一大块炒鸡蛋继续吃。贾似道毫不在意,赵嘉仁这两天整日在江上奋战,若是不饿才奇怪。他给两人倒上酒,自己慢慢吃草的同时浅酌慢饮。

    一通猛塞之后,赵嘉仁觉得心里在那么饿得慌。端起茶杯灌了两口,他问贾似道:“贾公,不知叫我来有何吩咐。”

    贾似道端着酒杯,满怀心事的说道:“今日鄂州城内派出船只。我明日就要进城,须得你送我。”

    白天的时候赵嘉仁的确接到了两艘从鄂州水门开出来的船只。自打一个多月前前蒙古水军击败大宋水军缴获了大批船只之后,鄂州水军就缩在城内不敢出来。见到赵嘉仁接连几天横扫蒙古水军,江面上没了蒙古战船,鄂州水军终于敢派出船只到江对岸的汉阳城。赵嘉仁没想到来的船只居然是请贾似道进鄂州的。

    “嘉仁,无必救之兵,无必守之城。保住水路,鄂州城内才会心安。这件重任就交给你了。”贾似道说这话的时候忧心忡忡,看得出他内心压力很大。

    没等赵嘉仁出言劝道,贾似道突然长长叹口气,整个人猛然就变得有了锐气,“自古艰难唯一死,此次到了报效国家之时。我却瞻前顾后,实在是自讨苦吃。”

    喂喂!你不要变化这么大好不好!赵嘉仁心里面暗自腹诽一下,但是他完全能理解贾似道的反应。赵嘉仁能有今日的大胜,是他几年来苦心孤诣刻苦准备的结果。每一艘船,每一名战士,每一门火炮,赵嘉仁都了然于胸。可贾似道就没有如此条件,顶着枢密使的头衔,承担京西、湖南、北、四川宣抚大使的重任,而贾似道的手下基本都是不认识的人,很多人都是现在才见了第一面。若是心里有谱才是怪事。

    没等赵嘉仁想出鼓励贾似道的话,却见贾似道挪动起桌上的盘子碗筷。几根筷子被摆成一个弧形,弧形左端的两边各放了一盘菜,弧形顶端靠右放了两盘菜。摆完之后,贾似道问赵嘉仁,“嘉仁觉得这图能看懂么?”

    赵嘉仁从左边的炒鸡蛋盘子里夹了一筷子,然后说道:“这边是汉阳与鄂州,那边是江北的黄陂与阳逻堡。若是别人,要么只放阳逻堡,要么只放黄陂。大概不会觉得两地相互关联。”

    被赵嘉仁不着痕迹的捧了一下,贾似道微微一笑,指着这个简单的地形图讲道:“原本蒙古军可以往来江上,随心所欲。现在汉江在我手中,吕氏从重庆南下。上游已经无忧。现在嘉仁又能截断大江,蒙古军反倒成了自投罗网。他们渡江之时能带多少粮草,若是再这么顿兵野外,几个月之后大概就只有等死。”

    意气风发的说了这些,贾似道停了下来。赵嘉仁几年来都在考虑这等事,他很自然的问道:“既然贾公觉得蒙古军想破鄂州以扭转局面。为何贾公还要去鄂州。”

    贾似道深深吸口气,又平缓的吐出气来。他目光坚定的说道:“鄂州绝不能有失。若是有失,鄂州不失,蒙古军败走只是早晚之事。鄂州若是失陷……”

    说到这里,贾似道又停顿下来。

    赵嘉仁忍不住接着说道:“贾公,若是我堵住长江,蒙古军狗急跳墙,只怕会猛攻鄂州。”

    贾似道听了之后没有接腔,就在赵嘉仁觉得贾似道还会继续沉默,却听贾似道开口了,“有我在鄂州,鄂州绝不会陷落!”话语里的那股子气势让赵嘉仁很熟悉,那是破釜沉舟的气魄。赵嘉仁几年来做了那么多惊人的选择,每次决断之前他心里面也是惴惴不安迟疑不决。可想到停步不前的结果,赵嘉仁就不得不用这种置生死于度外的气魄逼着自己做出选择。

    既然贾似道已经有了如此觉悟,赵嘉仁呵呵一笑,坦然说道:“有贾公主持,鄂州定然安若磐石。可蒙古军情急之下大概就会恐吓贾公,说是若不让他们北返,就要在江南西路与荆湖南路上纵兵烧杀。”

    这次贾似道没有立刻回答。他理解赵嘉仁的意思,在鄂州城外大概有十万蒙古兵,如果这十万人真的无法原路返回北方,而是破罐子破摔的在江南大肆杀戮,那真是非常恐怖的事情。思忖了好一阵,贾似道叹口气,“此时大概只能议和。”

    一提议和,赵嘉仁心里面就超级不爽。不过他虽然身体是个十九岁的少年,心智则大大胜过。从避免损失的角度来看,此时议和也不是错误选择。大宋并没有足够的野战军和十万蒙古军在荆湖南路打野战。

    强忍着不爽,赵嘉仁说道:“贾公,此次若是议和。便让蒙古写下文书,我们大宋不割地,不称臣,不岁贡。蒙古须得赔偿我们白银十万两。蒙古人大概不会履约,可我们绝不能失了道义。他们若是不答应,我们就和他们战到底。这帮蒙古人带过江的粮食能撑多久?两个月,三个月?就算能撑半年,等到梅雨一来,这十万蒙古军水土不服,必然化作枯骨。”

    “……我晓得!”贾似道简单的说了一句。他已经对赵嘉仁非常信赖,自然也知道赵嘉仁绝不想对蒙古人做出妥协。贾似道自己也不想对蒙古人有丝毫让步,只是宋军的局面到前几天才突然转好,他到现在也只是刚适应激烈变动的战局。

    该说的已经说完,该有的战略决断也已经想通。贾似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对赵嘉仁说道:“明日,你送我去鄂州。”

    贾似道进鄂州的时候是九月十四,这几天鄂州风和日丽,江面上颇为平稳。护送船队安全的抵达鄂州城西水门,蒙古水军在极远处窥视,大概是在防备赵嘉仁的舰队突然冲过去攻击他们岸边的船队。

    赵嘉仁看着贾似道一身紫袍,带金鱼袋,以凛然之姿大踏步走进被蒙古兵三面围攻的鄂州城。心中突然生出疑惑,此时勇赴国难的贾似道怎么看都不像是在丁家洲之战时抛下部队落荒而逃的贾似道。

    也许历史改变之后,未来的贾似道也会变吧。赵嘉仁心里面暗自感叹,接着命令船队调头前往下游的黄陂江面。在之后的两三个月内,赵嘉仁的任务就是压制与消灭蒙古水军。决不许他们从这里渡江。

第30章 山寨

    蒙古兵手持皮鞭,对着一群双手被绑在树上,坦露脊背的人噼噼啪啪的抽打。一鞭子下去就是条血印,一五一十,十五二十,打够二十鞭子,就将人放开。

    打完几十号人,监刑的百户对他们喝道:“你们这些南蛮,若是五天内再造不出船,可不是打二十鞭子,而是三十鞭。”

    蒙古军千户朱国宝用冷冷的目光看着用刑,只见那帮受刑之后的工匠也顾不得疼痛,直奔附近的造船地。黄陂江岸上放了七八艘快造完的船,外形与这些日子以来横行江上的宋军细船只差不多,都是二十个桨位,一面小横帆,船尾有个船楼。

    看着这些船,朱国宝的眼中有着热情。不管是造反渔民带来的船或者是缴获的大宋军船,首先在速度上都没办法与江上那支宋军水师相比。这就如步兵不管怎么努力,都会被骑兵给甩在后面一样。宋军水师已经极大威胁到蒙古的退路,若是让他们再继续撒野,只怕在长江南岸的十万蒙古大军没办法渡江回到江北。

    就在此时,突然有部下急匆匆赶到朱国宝面前,大声禀报:“千户,宋国水军来了。”

    已经不再专门指出是宋国哪支水军,此时蒙古军队眼中的宋国水军只有那一支。朱国宝恶狠狠的问:“他们还是沿江心走么?”

    “是!”朱国宝的部下大声答道。

    “再探!”朱国宝非常不爽的下令。等部下一走,朱国宝连忙下令让蒙古水军出航。这帮宋国水军奸猾似鬼,虽然打赢了二十几仗,他们依旧在安全的范围内才会尽情追杀。好几次眼瞅那支水军要进入蒙古军弓箭或者投石机射程之内,那支水军的将领立刻下令撤退。这次朱国宝就想看看自己有没有运气套住狡猾的猎物。

    指挥舰队的是赵嘉仁,送贾似道进了鄂州之后,他就带着舰队巡视长江。到了傍晚,赵嘉仁的船队就会撤离这里,只有白天的时候才会实施巡逻。虽然蒙古人一定会利用夜晚输送粮草,赵嘉仁也不着急。他就这么一千多号人,四十几艘船,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封锁整个长江。若是指望赵嘉仁这一千多人歼灭蒙古军,那就是笑话了。

    船只刚过了黄陂,就见到蒙古突然派出几十条船出来拦住赵嘉仁后路。赵嘉仁正好到了巡航的终点,他下令返航,顺道能打沉多少蒙古船就打沉多少。见赵嘉仁这帮凶神猛扑过来,蒙古船立马跑路。赵嘉仁也没有特别追赶,最后轻轻松松的打沉了对方二十几艘船。这几天来,一直有宋军船只跟在赵嘉仁船队后面捡落水的蒙古军。他们直奔那些落水点的时候正好给赵嘉仁的船队让开道路,所以赵嘉仁也不和他们计较。若是这帮渣渣在关键时刻挡赵嘉仁的路,赵嘉仁已经告知部下,可以对友军开火。

    见到宋军船队施施然而走,朱国宝叫过军中目力极强的那些人,问道:“你们这次看清了宋军的兵器了么?”

    “已经能差不多看明白了。”这帮家伙们连忙答道。

    其中一人搬过来一个竹筒,在朱国宝面前架起来。拿出东西把竹筒里面给清理一下,接着把一个麻袋塞进竹筒中,又从竹筒后面的孔洞里面插进去匕首捅破麻袋,再将一根麻绳塞进去。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即便没有赵嘉仁手下的流畅,也颇得其中三味。

    朱国宝点点头,他在宋军水师每次大杀蒙古军的时候都派人仔细的看。以他的观察,部下模仿的极为相似。转过头,朱国宝询问身边的工匠,“你可会打造那种器具?”

    工匠拿出了一个铁球,“千户,捞出这些个铁球之后,我觉得能用铜铸那种器具。看那股烟,宋军一定用了火药。再给我五天,我就能铸造出来。”

    “好,便给你五天。若是五天后拿不出来,你就吃鞭子吧。”朱国宝恶狠狠的告诫工匠。

    工匠连忙说:“还请千户多给我些铜钱,铸炮须得用铜。”

    朱国宝哼了一声,“找回回人领钱。”

    说完之后,朱国宝望向江上的宋国水军。这些天朱国宝付出巨大代价,就是为了学会那种威力巨大的兵器。功夫不负有心人,五天后他就有可以与宋军相同的船只作战。

    赵嘉仁回到汉阳,跟在后面的船只带着俘虏回来了。宋军欢喜的很,带俘虏上岸的时候拳打脚踢,兼带怒喝怒骂。那帮俘虏们大概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也开口就骂。

    见到宋军挥拳猛打,抬脚猛踹那群被捆绑的俘虏,赵嘉仁听出了两种口音。一种自然是北方口音,另一种则是南方口音。他心念一动,这帮南方口音的应该是这一带的渔民。贾似道说过,沿江制置副使的袁玠横征暴敛,逼得江上的渔霸们起来反抗。正好蒙古军前来,他们就带了渔船投奔蒙古人。

    虽然这帮人叛国,但是好歹也不是为了富贵而投奔蒙古人。赵嘉仁开口说道:“你们打北方来的蒙古军,我不说什么。南方的百姓被裹挟,何必对他们这般凶恶。”

    那些军士听完之后立刻停下殴打,为首的军官跑过来陪着笑说道:“扰了赵提点的清静,我们兄弟带走再打。”

    赵嘉仁对着敷衍了事的态度很不满意,他不爽的答道:“只要蒙古军从鄂州撤到黄陂,我就一定要出战。那时候咱们抓的蒙古人成千上万。你们关俘虏的地方够用么?把江南百姓与蒙古人分开关,对江南百姓好些。”

    “提点,这些人投奔蒙古人,该杀。”军官竟然和赵嘉仁较劲起来。

    要是在21世纪,赵嘉仁定然会支持这种态度。绝没有饶恕叛国者的理由。但是这里不是南宋,若是没有蒙古人杀来,那些渔民顶多是武装抗税。身为提点刑狱,赵嘉仁研究过福建局面。在福建有很多这种暴动,官军也就是打到地方反抗势力投降就罢手。远不至于各个杀头。

    想到这里,赵嘉仁命道:“把这次抓到的南方百姓挑出来,送到我军中。我来亲自审问。若是他们罪大恶极,我便主持了将他们斩首示众。”

    军官没想到赵嘉仁如此多事,可也没理由拒绝。他转过身吆喝一声,便将赵嘉仁的命令传达下去。那帮投奔了蒙古的渔民听到居然要有官员审问他们,一个个再不敢吭声。赵嘉仁也不多话,直接向他的住处去了。想审问人,还是需要些准备的。

第31章 渔民的智慧

    开庆元年九月十四,月朗星稀。

    在寺庙里面准备了三间审问室,为此还有六十几人被迫让出住处。好在天气凉爽,在外面打个地铺也不至于难以忍受。在灯火通明的屋里,四十几名被俘渔民被一一叫进审问。

    先被叫进去的那个人过了一阵后就被带了回来。其他人见这位居然全须全尾,登时就围上来询问。那位看守卫离开,忍不住低声吹了起来,“那里头的官人问我姓啥叫啥,家住何处,我就说我叫朱国宝,是江南西路人。”

    这位其实名叫王明,家住黄州以西。这帮被俘的渔民互相之间已经比较认识,大伙都愣住了。王明低声叮嘱道:“那些人问这些,只怕是给我们定罪的时候写告示。我们可不能上了当。你们还记得什么名字,就用这些名字。问家住何处,就说自己是被裹挟来的。可千万别说咱们是荆湖北路人。也别说咱们是北方汉人。”

    听了王明的话,那帮渔民如梦方醒,对王明的真知灼见极为佩服,连连低声应到:“明白,明白!”

    三个屋子,每个屋子审问十几个人,半个时辰就把第一轮审问完毕。这帮人的基本口供很快就送到赵嘉仁面前。他翻看头一份的时候很认真,看到第二份则微微皱眉,看到第三份则勃然大怒,猛力拍桌。看到第四份之后,赵嘉仁则是气的哈哈大笑。之后也不再看口供内容,而是直接快速翻看。

    这四十几份口供中,五个自称叫做朱国宝,四个自称叫董文炳,三个叫董文用、三个叫董文忠。还有六个自称王东陆。其他的虽然名字各不相同,基本都说自己是淮西人或者江南西路人。

    朱国宝、董文炳、董文用、董文忠,都是蒙古水军将领,董家三兄弟正关在汉阳城内。朱国宝则与赵嘉仁交战。至于王东陆是何人,赵嘉仁此时不清楚。不过想来大概是蒙古军中某个将领。

    送口供来的部下一面用手捂着嘴打哈欠,一面不解的看。看得出,白天战斗消耗大家很多精力,晚上审问俘虏已经超出大家的精力之外。

    赵嘉仁从口供里面抽出三张,在籍贯上声称自己是荆湖北路人。“把这个三个叫出来,关押在庙内。其他的人……哼!”

    部下又打了个哈欠,他不知道赵提点准备怎么处置其他人。

    赵嘉仁愤愤的说道:“其他人仔细绑了,放到院子外面仔细看守!”现在不过是九月中旬,蚊虫虽然不多,也不是没有。让那帮家伙在外面受受罪,赵嘉仁也觉得自己心里好受点。

    “不审问了么?”部下面露喜色,在开始审问之前,赵嘉仁可是一副要通宵审问的架势。

    “不审了。除了守夜的部队,大家好好休息。”赵嘉仁非常不高兴的说。

    部下出去办事,过了一阵,部下跑进来遗憾的说道:“提点,只有两人应答。”

    “无所谓。两个人应答,就带两个人进来。”赵嘉仁已经放弃了对抗人民智慧的努力,那成本实在是太大太大。宋末可不是21世纪,21世纪拥有各种设备与数据统计工具对国民进行统计,即便如此,依旧存在各种问题。至于宋末,也只有呵呵着一笑了之。

    事情办完,赵嘉仁睡下。他原本觉得严苛的户籍制度是对人民发展的约束,现在赵嘉仁觉得自己对这种制度的反感消散了90%以上。若是没有严苛的户籍制度,哪里知道国家到底拥有多少人口,那些人口都能做什么。

    就以南宋为例,蒙古人可以动员起几十万军队,南宋的军队数量远不如蒙古。真正意义上的中央军就是番号前面有‘殿前司’的部队。这些中央军据说只有七万人。其他部队都是属于各个将领征召的部队。如果能有严格的户籍制度,大宋至少能搞搞义务兵役制度。

    脑子里想着各种事情,赵嘉仁觉得昏昏欲睡。睡之前,他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如果他能够统领大宋,就一定要取消给军人刺字的制度。在大宋,‘刺配’的意思是‘刺字发配某地’,一般是送去从军。‘贼配军’可是大宋很流行的骂人的话,也是大宋对军人的看法。所以,赵嘉仁的手下没一个愿意当兵……

    又是与蒲家死战,又是全家被杀的噩梦。赵嘉仁从噩梦中惊醒,就见到窗户纸上有那么一丝明亮。

    翻身坐起,赵嘉仁一面均匀的吐息,让自己激烈跳动的心脏能够恢复平静的心跳,一面自己安慰自己。

    只要鄂州之战能够如历史上那样结束,贾似道就能成为宰相。那时候立下大功的自己必将升官,并且获得更好的差遣。那时候赵嘉仁所求只有一个,成为泉州知州。他已经拥有了强大的舰队,再拥有泉州知州的地位,蒲家一定会被连根拔起!等哪天来临,一直困扰他的噩梦终将被赵嘉仁亲手撕碎。

    理性终于压制了回忆带来的恐惧,赵嘉仁推门出去。此时已经是九月十五日清晨,云朵在东边的天空飘动,朝阳的光芒从云缝中照射下来,天空霞光万道。

    在门外的空地上那群大宋俘虏被绳捆锁绑,一个个看上去萎靡不振。赵嘉仁心里面本能的生出些朴素的阶级感情,毕竟是新中国成长的人,还是觉得劳动人民最伟大。一时气恼之下,赵嘉仁能下达带些泄愤情绪的命令。但是看到这个结果之后,赵嘉仁还是心里面觉得不安。

    他对已经换班的警卫部队说道:“你们现在把外面这些人送去城里。”

    “是!”负责守卫的部下说的有些少气无力。

    赵嘉仁盯着毫无精神的部下,看得那几个家伙下意识的站直了身体。

    “你们是不是很累?”赵嘉仁问。

    “是!”部下有点心虚的答道。

    “我也很累。所以赶紧把他们送城里,然后就准备搬城里住。”赵嘉仁心有戚戚焉的说道。

    “能搬城里了?”部下终于有了些精神。寺庙环境不能算很糟糕,可能住进城里,赵嘉仁的部下依旧非常开心。

    “我已经在城里找好住处……,今天就搬去。”赵嘉仁突然觉得非常疲惫。然后他自己的大脑就飞速的给自己找理由。一个月前部队训练刚结束,就从嘉兴府一路赶到汉阳。接下来就是连番作战。加上之前的两个月也基本没有真正的放假休息,部队现在急缺修整。搬到城里之后就可以在城墙保护下好好休息一番。若是能修整半个月,部队就能从疲惫中恢复过来。

    这样的理由一个个蹦出来,赵嘉仁都被自己给说服了。反正赵嘉仁唯一的顶头上司贾似道此时已经在鄂州城内,赵嘉仁决定给自己和部队放几天假。

第32章 各自准备的火炮

    开庆元年九月十五,赵嘉仁决定让部队搬到城里休息几天。直到九月十八,这个目标才达成。因为九月十五那天,后续的运输船队抵达黄州,派了艘小船跑到汉阳传递信息。于是船队倾巢而出,护送运输船队从黄州开到了汉阳。加上中间的折腾,让计划拖后三天。

    “从今天起,我们先修整四天。”对着全部一千五百人的队伍,赵嘉仁大声宣布他的计划。

    “吼!”一千五百名战士在一个铁匠铺改建的营房厂里面齐声欢呼。

    这种规模的齐声吼叫可谓震天动地,城里的宋军们都面露讶异,那些军官们的表情则是复杂。他们心中很依赖这支福建路提点刑狱带领的福建民团,但是被这帮福建佬抢了风头,心中的不快感受也很自然。

    赵嘉仁并没考虑城里的这帮宋军,看大家很是高兴,赵嘉仁也很高兴。宋军虽然野战很不怎么样,守城的实力还能让人相信。如果没有这种看家本领,鄂州只怕早就陷落。城墙带给大家的是安全感,至少再也不用担心蒙古骑兵或者步兵突然对城外的寺庙发动进攻。

    修整的第一件事就是搭建住处,铁匠铺挺大,然而没铁没燃料没铁匠。即便有固定的两百员额看守船只,屋子也不够城内的一千三百人居住,得搭建临时住处。

    好在运输船队送来的物资除了替换的火炮,足够使用一年的火炮与炮弹,其他的还有大量蚊香、食盐、辛香料、腌制食物,特别是棉衣与棉被。有了棉衣棉被,只要建起能够挡雨的住处,大家就能坚持过冬。

    在这些工作之外,部队还要互相进行身体拉伸。肉体上的疲惫靠单纯的睡眠很难缓解,需要进行全面拉伸才行。每天都要拉伸三次,战士们被其他战士按照身体结构将四肢拉开,因为酸痛感,不少人都哼哼唧唧。那些对酥麻感忍耐度很低的家伙则是一阵阵的怪笑,逗得帮他们拉伸的战士也哈哈大笑。若不是现在是休整期,这样的做法只怕要小小的吃几军棍来告诫一下。

    白天修房子,修整,晚上则是吃吃喝喝,唱歌跳舞。口琴高手与吉他高手们纷纷上场表演,娱乐活动健康上进,根本没有那种基于肉欲的活动。看着战士们终于放松的表情,赵嘉仁心里面颇为欢喜。各个时代的劳军都不乏和**有关的内容,如果没有PLA这个例子,赵嘉仁只怕也会相信这种做法才是正途。

    赵嘉仁看过的资料里面,日本鬼子了解到PLA的制度之后,甚至惊讶的质疑PLA没有正常**。赵嘉仁则是觉得,从心理学上看,修整要做的是让大家从战争带来的负面情绪中尽快走出来。这种心态调整与**本来就没有必然联系。

    不过某种意义上讲,蒙古军队的心态就更贴近战争。同样激烈的战争,蒙古军队心理负面情绪的积累貌似就比较少。当然,这也是赵嘉仁的个人想法,他到现在也没时间对蒙古军队进行调查。

    赵嘉仁这边的部队大家做运动,出操,唱歌跳舞,竭尽全力恢复的体力与心态。黄陂的蒙古军营里面,蒙古兵把那帮没按时完工的工匠与士兵拖出来抽鞭子,严令他们抓紧完成工作。也弄得军营里面看着秩序井然。

    朱国宝每天都在巡营,他目光如炬,扫视他能看到的所有人和事。忽必烈让朱国宝解决宋国水军,见过那些么多亲信与乡亲或被杀或被俘,朱国宝心中觉得仿佛有团火在燃烧。随着船只与仿造的火炮完工,他心中的热力更盛。

    巡营中,就见一些投降的渔民正窝在一起,对那些挨过鞭子的工匠指指点点,还面带嘲笑。朱国宝对手下命道:“把他们抓起来,一人抽二十鞭子。”

    手下立刻跑去叫了一队蒙古兵过来把那帮嘲笑工匠的家伙抓起来,带往行刑的空地。到了下午各军一起集结听训的时候,这帮人就会被公布罪行,公开行刑。

    朱国宝一点都不觉得实施肉刑有什么问题,军中讲的是规矩,任何人都不能扰乱军队的秩序。包括随意嘲笑别人。一群投降过来的渔民也陪嘲笑工匠?他们也太不知道好歹啦!

    也不管命令执行,朱国宝骑上马带着护卫往黄陂的一处山坳去了。到了那里,就见到几个圆筒状的家伙已经摆好,这些家伙的外形看着与宋国水军船头的武器一模一样。工匠们见到主将莅临,立刻开始操作这些武器。填火药,装铁球,刺穿火药袋,插入引信。所有步骤都与宋国水军的做法一模一样。

    砰砰两声闷响,让第一次如此接近的朱国宝觉得心脏一阵收紧。两声响动之后没多久,就见对面二十步外的木质靶子中央被打得稀烂。朱国宝大喜,当时就喊出一个‘好’字!

    看着如释重负的工匠,朱国宝笑道:“再试!”

    “尊令!”工匠们连忙模仿宋军的做法,对炮膛进行清理,又装填进火药与炮弹,再次开炮。这次炮弹还是打了出去,只是准头不足,没有命中靶子中央,而是将边上的木板打掉了一大块。

    这些工匠们面露惊慌之色,他们背上的鞭痕带来的火辣辣的痛感让他们非常害怕这位蒙古军的千户再下令鞭打。

    朱国宝根本就没想到要鞭打工匠,他自己就弓马纯熟,深知想准确命中目标是如何困难。炮击不准在朱国宝看来太正常啦。倒是第一炮准确命中让他极为讶异,第二炮也能命中靶子的边上,这让朱国宝对这种火器极为欣赏。一些从没有摸过弓箭的家伙都能做到如此地步,这种武器的潜力之大,令朱国宝笑的裂开了嘴。

    “今后五天,每天都赏这些人酒肉!”心满意足的朱国宝满意的下令。

    听到主帅要赏,工匠连忙说道:“千户,我们造的这种火器最多能在三十步打穿木板。”

    他们远远见过宋军的火器,那些武器能够在三十步外保持足够的杀伤力。要是这位朱国宝千户想要的是与宋军一样威力的武器,工匠们觉得自己只怕要吃更多鞭子。

    朱国宝听了之后哈哈一笑,“你等不用害怕,我也没让你们现在就造出与宋军相同的火器。这才几日功夫,让你们造,你们也造不出来!”

    安慰的话说话,没等工匠们的脸色完全放松,朱国宝又板起脸说道:“不过你等也不要怠惰,觉得这就足够。以后你们要精于打造这种火器,谁能让这火器打得更远,我必有重赏!”

    听到主将亲口认同现阶段任务终于完成,所有工匠都觉得心落回到肚子里。

    朱国宝笑着对部下命令,“今晚就给这些人酒肉!”

    说完之后,朱国宝抬起视线看向长江方向,入目的却是山坳的树林与山坡。这些天心中的火热变成了期待。威力巨大的武器再也不是宋军独有,蒙古军虽然付出了巨大代价,也得到了战胜宋军的机会。经过几日训练,蒙古水军就可以与宋军在江面上较量。

第33章 蒙古炮船

    开庆元年九月二十四日。天空阴沉沉的,看着就是要下雨的样子。

    一支宋军小船队驶出汉江口,直奔鄂州而去。这些天鄂州恢复了水路畅通,每天都有新的部队进入鄂州,也将那些重伤员们送出鄂州。宋军有丰富的守城经验,所以很清楚将那些重伤垂死的士兵留在城内有多大的坏处。

    士兵们成批死去,会极大的影响士气。死去之后的士兵若是不能及时深埋,也许会引发瘟疫。当然,把重伤的士兵送去汉阳也没办法延长他们的生命,却能延长城内士兵的生命。所以每隔两日,就有宋军船队前来运人。

    这支船队在江上行驶着,带队的军官就忍不住骂赵嘉仁,“那帮福建佬整天就知道躲在城里享乐,就让我们在江上出生入死!他们来这里难道不是该打仗么?”

    愤怒的指责中有着饱满的情绪,只是响应他的人不多。宋军都知道这指责并不公允,之所以有这样的情绪,很大原因是没有福建佬的水军护送,大家心里面害怕。但是福建佬进城之后,宋军才知道福建佬的军中竟然有许多医生。他们会接骨,会处理伤口,从鄂州送来的重伤伤兵看着都撑不过两三天,没想到在福建佬的救治下有大半都活过了三天。有些身体强壮的竟然从鬼门关逃脱出来,有转好的迹象。

    即便在江上没外人听到,大家也不想骂这些福建佬。兵凶战危,谁也不知道自己那天会不会有求于这帮福建佬。

    就在此时,从下游出现了一支船队。远远一看,宋军就皱起了眉头。那些船好熟悉的样子,但是又很不熟悉。从外形上看,那些船与福建路提点刑狱赵嘉仁麾下的船只非常类似,不过从细节上就差了许多。

    赵嘉仁的船在细节上处理的非常好,每个连接,每个位置都有很细腻的弧度。对面的船直来直往,所有的弧线都变了直线。另外的区别就是赵嘉仁的船木头颜色暗淡,看着一点都不新。下游来的船体木头呈现新鲜的黄白色,真的是非常亮眼。

    再看船头上的旗号,下游来的船上没有任何旗号。赵嘉仁的船出航之时,都要悬挂五颜六色的旗帜。

    种种事情凑起来,宋军在很短时间里面就明白过来,下游来的肯定是蒙古水军的船只。宋军军官也顾不上再骂,他扯着嗓子喊道:“快!去鄂州!去鄂州!”

    这是个非常聪明的选择,返回汉江口的距离太远,去鄂州倒是顺风顺水。水手们拼命的划桨摆橹,希望能够用最快的速度冲到鄂州水门那边。那些从下游而来的船只上,二十名桨手奋力划桨,即便配合并不熟练,船只也以很快的速度追了上来。宋军军官看着敌人越追越近,吓得肝胆俱裂,他声嘶力竭的喊道:“快啊!快啊!再慢,我们的命就保不住啦!”

    军官的声嘶力竭的喊声很大,却没能越过长江被赵嘉仁听到。赵嘉仁看到部队修整已经起了效果,就突然想起被带来的两名渔民。他命令把两人押来一起审问。

    对于这两人所说的是真是假,赵嘉仁也没有信心去确定。十天前,赵嘉仁觉得四十几名被俘的渔民里面,这两人敢说实话,属于难能可贵。不过十天后的现在,赵嘉仁觉得四十几名渔民里面只有这两人敢承认自己是荆湖北路人,被叫了名字之后还敢出来,就有些居心叵测的味道。

    一起审问的目的是为了省事,赵嘉仁已经不求从两人这里得到第一手的造反渔民心理分析。只是想走个过场,问完之后就把他们送去宋军看守俘虏的地方了事。

    十天的时间被关在新营地里面,渔民吃的不算很差,看着还行。被审问的时候,两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对于被抓,他们也表示自己认命了。当赵嘉仁问他们难道不觉得背叛国家是不对的么?渔民脸上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赵嘉仁以为他们是想说‘是国家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两个人迟疑的问道:“这位大官人,国家是什么?”

    如此有深度的问题让赵嘉仁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想到渔民居然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对这两位敢说实话的渔民,赵嘉仁自然很认真的询问。交谈了二十几句,赵嘉仁恍然大悟,两位渔民根本不知道国家这个词。宋朝讲的是‘公家’,也就是说朝廷。对于朝廷,渔民觉得那是官家和那帮官员的事情,和他们这些辛苦打鱼的百姓无关。

    对于赵嘉仁提出的国家与官家的关系,渔民们彻底懵了。他们表示自己只是认命了,请这位大官人不要和他们说些有的没的。

    这就是大宋。赵嘉仁心里面一阵遗憾。对大宋的知识份子来讲,国家这个词其实应该叫做‘社稷’。社稷之臣并非赵氏之臣,若是有人被认为是社稷之臣,大概和被认为是‘谋反份子’区别有限。

    21世纪,除了少数国家之外,大部分国家的理论中,国家属于国民,国家高过本国所有政党与个人。然而现在的大宋,这个理念根本没出现,更不用讲被人所承认。

    在这个时代有朝廷的概念,也有汉人与蒙古人的分界,却没有国家概念。对赵嘉仁来讲,国家是至高无上的。不管是谁坐在最高权力者的位置上,他与普通人同样在国家之下。但是赵嘉仁要是敢公开讲社稷利益高过官家,高过朝廷,为了社稷利益,除掉官家,摧毁朝廷是合理合情的选择。他大概一个月内就会完蛋。至于为何不是当天就完蛋,而是一个月内完蛋,那是因为大宋制度的效率就这么高。

    已经得到了第一手大宋民众的基本理念,赵嘉仁觉得可以告一段落。他告诉这两名渔民,朝廷已经罢了沿江制置副使的袁玠的官,这个横征暴敛的混蛋再也不会有机会继续作恶。只要这两人别扯淡,老老实实在赵嘉仁的兵营里干活,等战争结束之后就会让他们回家。

    让部下把两人带走,赵嘉仁看着问询记录,心里颇为失望。不过没等赵提点的思路在造反的路上发散,就有人急匆匆的跑进来,无比恐慌的喊道:“提点,江上有蒙古军船用火炮对我宋军船只轰击!”

    赵嘉仁一愣,却没有感到恐慌。他早就考虑过这种可能,想进行完全的技术封锁的可能性并不高。不过蒙古人对技术的敏感程度到了如此地步,蒙古人工匠们的模仿能力到了这个水平。倒是让赵嘉仁惊讶了一下。

    片刻后,赵嘉仁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站起身说道:“很好,出兵。我倒是想看看蒙古水军弄出了什么样的火炮。”

    向外大步走去,赵嘉仁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吩咐道:“准备绳索,准备潜水人员。等我们打沉了蒙古人的船,一定要把他们的火炮捞上来。”

第34章 战争不便宜

    鄂州城西门是水门,在城外东北一里多地外,立着一座五丈的高台。站在台子顶层就能居高临下看到鄂州城内的一举一动,也能看到长江上的种种。下令修建这座高台的是忽必烈。

    九月二十四日,蒙古大汗蒙哥的弟弟忽必烈与往日一样登上高台眺望鄂州城,入眼看到的鄂州城墙比前几日更破损许多。如果是以前,忽必烈脸上就会出现豪爽的微笑,证明他心情愉快。今天,忽必烈双手扶住高台的栏杆,注视着鄂州城内,竟然说不出话来。

    残破的鄂州城城墙内出现了一道木栅栏构成的护栏。不是一段,也不是很长一段。整个鄂州城城墙内全部出现了木栅栏。这意味着即便蒙古人攻破鄂州城墙,还要面对一道硬寨。忽必烈确定昨天的时候还没有这道木栅栏,仅仅一个晚上,城内的最高指挥官就指挥部下完成了这道栅栏。现在鄂州城内的最高指挥官就是宋臣贾似道。

    “呵呵!呵呵!哈哈!”忽必烈突然笑起来,那不是开心的笑,而是遇到强有力的对手时发出的欢喜的笑。

    在忽必烈身边的那些武将们脸色都很难看,听到忽必烈的笑声之后,他们脸上的神色更加难看了。八月,蒙古军击破宋国水军,渡过长江之时,这些人意气风发。

    那时候忽必烈得知他哥哥蒙哥‘卜告不吉’,站在长江北岸的忽必烈对众将慨然说道:“吾奉命南来,岂可无功遽还!”随即帅部渡江。那时候的蒙古军何其意气风发。

    现在呢,首先是高达等南宋名将进入鄂州城防御,接着是宋国一支莫名的水军把蒙古水军打得落花流水。现在宋国文官贾似道竟然能够一夕完成内城栅栏。让攻破鄂州的可能性大降。一直照耀着蒙古军的星运之星仿佛被隔绝在长江以北,这种感觉让众将都心中郁闷。

    “吾安得如似道者用之!”也不知道是否感受到了众将的情绪,忽必烈慨然长叹。

    有句俗话是‘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众将虽然不是儒家大师,也不至于听不懂这句话。‘我怎么才能有如贾似道般的手下可用’!这无疑是对众将赤裸裸的嘲讽。

    张柔没说话,只是别过脸。千户何伯祥上前一步,慨然说道:“主公,再给我五百兵马,我连带本部人马,用鹅车攻城。定然破鄂州城。生擒贾似道,献于主公面前!”

    忽必烈正准备回应手下这元猛将,就见有探马直奔到台下。没多久,侍卫王东陆带着探马上了高台。探马单膝跪地,对忽必烈说道:“报。我乃朱国宝千户部下。朱千户送来青铜火器一门,乃是仿造的宋国水军样式。可在三十步外击穿木板。朱千户此时也派出六艘船,每艘船上都装了一门火器,今日要与宋军水师厮杀。”

    “哦?”忽必烈心中欢喜,连忙问:“不知何时。”

    “我出来的时候朱千户已经整军待发,想来此时已经到了江上。”探马连忙禀报。

    “那边的船只,大概就是朱千户的水军吧?”高台上的郝经说道。

    忽必烈也不再多话,走到了高台靠江的那边。果然远远见到一支船队从黄陂那边开过来,从外形上看,这支船队与宋国水军几乎一模一样。

    没多久,就见到这支船队开始加速,冲向没有宋国水军护航的宋国船队。双方越追越近,那些宋国船队被击沉好几艘船只,逃在最前面的三艘船侥幸逃出生天。

    “船头果然只有一人!”忽必烈赞到。那支宋国水军留给给忽必烈的最深印象,莫过于只用船头一兵就可击破大船的器械。朱国宝仿造出这样的武器,就如蒙古得到回回炮技术一样,将改变蒙古军的战争手段。

    忽必烈转回头询问探马,“那火器可否送到台下。”

    “已经送到!”探马连忙答道。

    “前面带路!”忽必烈说道。

    就在忽必烈与众将围着朱国宝制造的火炮仔细观摩,尽情询问的时候。朱国宝麾下的船队也是无比兴奋。用火器击破敌人的船只,终于将之前见到宋国水军就跑的郁闷发泄一空。心情一变,连阴暗的天空都显得明亮了许多。

    “这位官人,是不是让俺们先喘口气?”划船的水手们气喘吁吁的询问。

    指挥战斗的是位十户,听了这话,他第一反应就是想用鞭子抽打这些水手。虽然他们的确很卖力,可十户见过宋国水军的行船,那些船桨动作完全一致,仿佛是天鹅在空中优雅的挥动翅膀。宋军的船只如同在水面上滑行,柔顺而致命的逼近猎物,一击就将猎物解决。

    而蒙古水军船上的这帮人让船只颇为颠簸,晃来晃去。十户好歹这些日子逐渐坐惯了船,不然就会被晃吐了吧。这帮人干不好自己的事情,居然还有脸想休息?!

    只是十户的愤怒最终没有发泄,他也知道自己就算是想打,也得回到岸上再打。在江上就得依赖这帮水手。更何况水手们其实很努力了,他们为了追上宋军船队拼尽全力,一个个累的呼呼直喘,额头上满是汗水。

    “就歇息片刻!”十户下了命令。

    其他船上看来反应差不多,大家都停下来。然后听到旁边船上有人扯着嗓子喊道:“旁边的船,歇息一会儿!你,继续传话!”

    在这个指挥靠吼的年代,嗓门大的人总是不愁在军中找到职务。

    赵嘉仁的部下有宣传委员,他们一般都具备巨大的嗓门。只是经过训练之后,水军逐渐不靠嗓门,而是靠旗语。

    二十艘船从汉阳城外的湖上驶入汉江,然后顺流而下进入长江。接着直扑看着可疑的船队。赵嘉仁心里面估算了一下,自己从得到消息到出发,总共花了半个多时辰。所以江上的那支船队有可能不是蒙古战船。然而那些船上的小横帆未免抄袭痕迹太明显,让赵嘉仁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无视。

    此时蒙古船上的十户拎着鞭子在划桨的水手中间的通道上大踏步的走,同时声嘶力竭的吼道:“快点划!快点划!”

    蒙古水军在江面上歇息了大概半个时辰,水手们就恢复了体力。此时鄂州城内反倒出来了几艘船,蒙古水师就冲上去战斗。只是开了两炮,那些宋国船只如同受了惊的兔子般转头逃回鄂州城的水门。

    耀武扬威的在鄂州水门外游荡了片刻,领队的百户下令返航。船队随即行动。结果刚离开鄂州西门的水门,瞭望哨就见到远处出现了快速移动的船只,不用讲,那必然是宋国水军。蒙古水军心中瞬间就回想起被宋国水军支配的恐惧,也不管自己的船头也有火器,他们扭头就逃。

    江面上的追逐战很快就必出结果,赵嘉仁的船队不仅船只精良,划船的战士们配合默契,远不是草头班子的蒙古水师能比。

    岸上的忽必烈等人此时大概询问完了第一阶段的问题,听到有人禀报江上出现了两支船队,忽必烈连忙赶上高塔观战。

    见到宋国水军如同猛虎般对着逃窜的猎物穷追不舍,忽必烈不觉得有啥意外。对于蒙古人来讲,打不过就一定要逃。傻乎乎的战死绝非蒙古文化。只是宋国水军追的太快,眼瞅蒙古水军已经被追上。

    蒙古水军看到再跑就要挨炮击,六艘蒙古船在江上划了巨大的白色弧线,完成了180度的转向。两军相隔大概40步,也就是60米。十八艘小船在前面面对蒙古船。两艘大船也已经追了上来,并且准备从蒙古水军边缘开过去,实施包围。

    见到这局面,蒙古水军立刻费力的扳动大炮,装填火药。只干到这一步,已经停船的十八艘军舰的船头炮已经完成了其他步骤,向着蒙古水军开炮。第一轮射击没有命中蒙古水军船只,反倒给了蒙古水军机会,他们得以进行第一轮射击。

    炮弹越过三十步的距离,接着一头扎进水里,激起灰色的浪花。

    在高台上的忽必烈看得连连点头,这才是蒙古好男儿。打不过就跑,跑不掉就负隅顽抗死战到底。

    亲自参加战斗的赵嘉仁则舒了口气,能打出三十步距离的火器在这个时代基本上等于废物。那些弓箭手与弩手可以轻松将箭支发射到六十步到一百步外,也就是说在射程在一百到一百五十米。射程只有四十五米到五十米的火器根本没办法与之竞争。

    而且,蒙古人开炮速度太慢了。赵嘉仁这边在蒙古人打出第二炮之前又打出去了两轮。这次蒙古人运气就很不怎么样。六艘船里面有三艘挨了炮击,随即被打得粉碎。

    蒙古水军的第二轮发射也只把炮弹打出去了三十步,对赵嘉仁的船队根本没有威胁。在赵嘉仁船队猛烈的炮击下,六艘蒙古船全部沉没。

    信号旗挥动,十二艘小船立刻前去抓人,两艘大船与六艘小船赶到了六艘蒙古船沉没的位置。所有船都下锚,等把水里的蒙古人抓起来,水手们腰上捆了绳子,就下水开始下水确定位置。蒙古军船与蒙古军水手都没什么价值,有价值的就是代表蒙古最高科技水平的火炮。

    高台上的众人看着短暂而且激烈的水战,没人说话。蒙古军就如小羊,尝试用自己稚嫩的犄角去撞饿狼,还是在老练的饿狼的利齿下倒毙。与这样的结果相比,倒是方才试着开火的火器更蒙古将领们更深刻的印象。

    叹口气,忽必烈转头对王东陆命道:“去召唤回回人上来。”

    赵嘉仁不在乎高台上的人怎么看,他在乎的只有火炮。水手们很快就确定了火炮的位置,顺道还打捞上一些火药袋等物。有了滑轮组,赵嘉仁就不用像以前的那些前辈一样费尽力气。水手在火炮上系了绳子,很快就把火炮给打捞上来。

    打捞途中,船只整个破碎。懂木头的水手捞起几块一看,就忍不住嘲笑起来,“用水杉造船,这帮蒙古人倒是会取巧。就算不用火炮打,两边的船撞一下,蒙古船就碎啦!”

    水杉木料很直,却又脆又容易着火,也就是蒙古水军狗急跳墙的用来造军船。赵嘉仁造船的时候即便用了旧木料,也是海船上的旧木料。旧木料在水里泡的久了,用火烧都烧不着。

    顾不上评判蒙古水军造船的能耐,赵嘉仁只等着火炮。架在两艘大船上的横梁在重物下都有些嘎吱作响。等到铜炮出水,赵嘉仁先是眉毛猛挑,接着用手捂嘴。他不想当众大笑,可实在是憋不住。

    蒙古人用了青铜铸炮,看成色大概是融化了铜钱。口径是两斤炮的口径,有八厘米多些。火炮整个厚度是口径的一倍,炮身长度大概有70厘米。赵嘉仁脑子里急速计算,却没能立刻算出重量。但是光看那样子,没有八百斤,也得有七百多。

    捂着嘴,赵嘉仁心里面无比欢喜。这么多的青铜交到赵嘉仁手里,他能铸造出十二斤炮,而不是两斤炮。江里面可是六艘船,他发了,真的发了!

    此时,回回总管赶到了忽必烈身边。他听了忽必烈有关铸炮的说法之后,转头问探马,“你们铸一门炮用了多少铜钱?”

    探马一愣,然后很不安的答道:“800贯。”

    忽必烈一听就松了口气,这个钱的数量也不是特别大。然而回回总管接着问:“一贯多少文?”

    这下探马不吭声了。这年头一贯钱一般是450文,而不是1000文。不同的计算标准,意味着完全不同的结果。

    忽必烈也感觉事情不对,他自己追问道:“是多少文。”

    探马知道说不过去,低着头答道:“1000文。”

    回回总管也懒得再说什么,只是别过脸。忽必烈登时也无语了,铸造了一门炮就要花掉1600贯铜钱。1600贯铜钱在民间是极大的财富,更不用说铜产量不足,哪里有那么多铜可用!

    忽必烈抬头看向江上赵嘉仁的船队,他很想知道这只宋国水军铸造火器到底花费多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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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非赵氏天下,乃华夏之天下。吾起兵,也非夺回赵氏江山,而是要光复华夏江山。革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革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革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