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砸锅(十五)
“在咱们大宋这个月份候怎么都得下几场雨啊!”
听到这话,买办希拉稍稍抬起视角。西历六月的安纳托利亚半岛艳阳高照,从二月份雨季结束就很少能看到下雨。希拉对大宋人员对天气的抱怨只有些许反应,遥远的每个月都降水的地方是希拉从未见过的土地。即便大宋真的是那般模样,她也没办法想象会有什么样的感觉。现在希拉只感觉到麻木,就麻木的再低下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辣椒已经破土而出,长势不错,现在的事情就是继续照顾它们。再坚持几天就可以回君士坦丁堡,希拉并不感到激动,巡视完分配给自己的田地就到了凉棚下面坐着。拿起水壶倒了杯水喝,水份很快就从眼中大滴的涌出来。拿起毛巾擦了擦脸,希拉还是没办法阻止混合了盐分的水滴从泪腺涌出。哭了许多次之后,希拉也只能尽量不哽咽,不断擦拭泪水。
等这股冲动消退,希拉再次起身继续工作。有大大的竹斗笠在头上遮阳,至少不会感觉那么晃眼。希拉又巡视完两大块土地,终于完成了今天的工作。傍晚吃完晚饭,小队和往常一样开会。队长看着活力充足,他大声说道:“马上就要换班回去,我先说一下。大家工作都很努力,我非常感谢。在咱们的小队里头我要格外说一下希拉,一个小姑娘在这种地方工作,工作的很认真,交给她的工作完成的非常好。让我觉得很惊讶。她哭了好几次,哭归哭,干归干。咱们得学习她这种态度,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每天把钟撞的认真,还是每天都一样认真,这个不容易。同志们,以后大家回到咱们大宋都不再是普通干部来,给希拉鼓鼓掌。”
希拉知道队长不是以前那种官,而是另外一种叫做‘学社’的官。具体有什么分别她也说不太明白,只知道学社就是交给这帮宋人如何当官如何做人的‘官员’。学社官员的话说完,宋人都鼓起掌来。希拉并没有觉得高兴,却还是被这气氛鼓舞。想对大家说声谢谢,泪水在此时又不争气的流了出来。不仅是泪水,她还忍不住哽咽了。
学社官员挥挥手,让大家安静,继续说道:“同志们,官家说要把工作干到让自己满意,除了得熟悉之外,还得有点运气。但是完成工作,这就得靠自己。先得知道自己分配到了什么任务,并且按照别人定下的规矩去做,我得说这个可不容易。既然是别人定的规矩,咱们干起来大多时候既不高兴也不喜欢,这时候就显现出个人的素质。既不知道也不喜欢,还能按照规定每天完成,这就是素质。这就是咱们大宋评定官员时候非常重要的部分。大家到海外来,这股子冲劲和勇敢基本合格。这么多人合格,我们又要选择谁,就看大家在日常工作中的表现。”
希拉一边哽咽一边听,听着听着就忘记了哽咽。学社的官员说的话就这么特别,总是能描述出现实。虽然希拉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大宋的官员干部,却对大宋的干部选拔有了某些了解,也有了某些向往。宋人官员不靠出身不靠血统,据说只要能通过考试就可以成为干部。成为干部之后怎么成为官员,学社官员总是能指出方向说出道理。
宋人又讨论一阵后就散会,大家忙碌整天早早就睡下。第二天起来依旧是完成分配的任务,干完自己分配到的任务,一整天就过去了。希拉吃了饭,精疲力竭的回铺位睡觉。第三天一早,希拉就被告知收拾东西准备出发。等她把简单的行礼收拾完,骡队同样整装待发。学社干部与卫队队长阿尔泰交代几句,希拉等可以离开的人员就踏上归途。
阿尔泰骑了匹蒙古马走在队伍稍稍靠前的位置,希拉正好能看到这厮的后背。以前的时候希拉只想此时找个家伙从后面解决这厮,此时她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阿尔泰这个混蛋已经完全不重要,希拉需要的是放松下来。斗笠遮住阳光,让希拉能够看向各个方向。就见农田里面有许多农民在忙碌,看着这些弯着腰挥动农具的人们,希拉立刻回想起自己的经历。哪怕是每天在田里巡视而不用挥动农具已经让希拉精疲力竭,那些耕耘的农民应该更加辛苦。农民们每干一阵,就会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希拉心中竟然生出同情,也想起以前看到这场面时候的心情。只有亲自经历过劳动才明白那些农民为何会经常休息,他们真的感觉到累。
骡队没遇到什么就直达港口,船只已经等在港口,众人上船之后船只在晚霞的掩映下出航。海岸边的灯塔上闪动着明亮的光点,天还没黑就清晰可见。就见观测员站在设备后面观测,向身边的船长报告。船长用汉语不断发出命令,船只就在逐渐黑暗下来的天空下航行。
第二天上午,希拉从自己的船舱中醒来。就见舷窗外一片明亮,揉着眼睛准备在睡会儿,就听有人在敲其他船舱的门,边敲门边喊:“准备一下,快到君士坦丁堡了!准备行李,要下船啦!”
中午时分,希拉终于看到君士坦丁堡熟悉的身影。金角湾中的停泊的船只与希拉一个月前离开时候差不多。连元国的船队都在停泊在原来的位置上。这下希拉心中只剩下回家的念头,觉得船只慢吞吞的仿佛没有动弹。恨不得跳进水里游泳回家。
船只刚停稳,希拉急匆匆拎着行李到了跳板入口处。大家见小姑娘这么焦急,也不和他争抢。“明天和后天休息两天,大后天去办事处报道。”带队的对大家喊道。希拉只等着船舷边的拦索解开,就顺着跳板一路冲下去。
刚在码头站稳,立刻上来几个汉子问道:“小姑娘,要坐车么?”
君士坦丁堡原本出行靠走路,后来有了马车。现在这里越来越繁荣,也出现了两轮人力车。以前希拉觉得人力车比较贵,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她随便跳上一辆,喊道:“走!”
等人力车到了家门口,希拉拎着行李冲进家门。女仆看到希拉,惊喜的喊道:“夫人,小姐回来了!”
希拉看着熟悉的客厅在她离开家的一个多月又添置了几件家具,显得有些陌生。就听脚步声响,母亲和父亲先后出现在客厅,希拉扑上去就抱住母亲,忍不住哭出声来。
“怎么了?!”母亲的声音都是惊恐,“你被人欺负了?”
“你说什么呢!”希拉又好气又好笑,哭着埋怨道。
十几分钟后,希拉坐在家里新添置的长沙发上。她紧紧靠在母亲身边,讲述着出差的辛苦。母亲和父亲已经知道女儿没事,只是在外面奔波吃了不少苦。父亲只能叹息,母亲则絮絮叨叨的骂着欧罗巴行省办事处做事不地道,哪里有让女孩子这么辛苦的。
希拉最初觉得母亲的话听着很开心,听了一阵就觉得不对劲。她坐起来说道:“母亲,我不去也不行。那不就变成了别人在用这个特许权么!”
母亲愣住了。她看了希拉片刻,嘲讽的说道:“这会儿想起钱了。方才是谁哭着说再也不出差了?”
“嗯……嗯……”希拉忍不住开始撒娇。看着老娘那母亲的嘲讽,希拉抱住老爹的手臂,“父亲,不能这么说话!”
老爹又叹口气,“希拉,你哥哥在外面也很辛苦。我觉得你说得对,可一只手只能拿一个杯子。”
重新感觉到家里的氛围,希拉哼哼唧唧的说道:“不说出差的事情了……我不说出差的事了。”
在家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上午就有客人来访。希拉懒洋洋的从床上爬起来,看着老娘兴冲冲的模样,希拉确定老娘昨天一定跑出去宣扬希拉回来的事情。真的是让人不省心的母亲啊!就不能体恤一点么。连办事处还知道让大家休息两天,老娘真是恨不得立刻把希拉给发挥功用。
梳洗打扮一下,下楼就见到客厅里面坐的贵妇是未来嫂子凯瑟琳的姑姑,利奥家的贵妇安娜,旁边的白胡子自然是凯瑟琳嫂子的姑父。见希拉出现,安娜站起身开口就问:“这次去东部巡游,看到的情况如何?”
希拉差点就要翻个白眼出来,老娘可真会吹。昨天说的那些她到底是听明白了还是没听明白。不过希拉一点都不想在贵妇安娜面前示弱,输人不能输阵。希拉尽量带着笑容说道:“我主要是考察安卡拉附近的土地,并没有去拜访当地贵族。”
安娜满脸‘本该如此’的神色,让希拉心中大大不高兴。可她也没办法,就算是办事处给了希拉充分活动的自由,她这身份就算去拜访贵族也不可能被接见。上层贵族之间互相非常熟悉,没有安娜这种级别的贵族给希拉介绍信,他们可不会屈尊接见小贵族。
第194章 砸锅(十六)
几人坐下,希拉尽可能用平淡的口气讲述着东部土地适合种植的农作物。这些天她每天在地里巡视,虽然辛苦的都麻木了,却还不至于什么都没学到。
最初的时候安娜·利奥还有些不以为然,等希拉讲述了土地、气候、灌溉、农业工具的情况,最终对东部地区的农业种植与产量做了个评估之后。安娜终于认真起来。旁边安娜的丈夫很认真的问道:“这么说种植辣椒很有前途么。”
“重要的是配菜。”希拉尽可能庄重的说道。仿佛她过去一个多月不是在田里辛苦,而是巡视了整个安卡拉地区的土地。心里面的不安自然是有的,只是希拉相信面前的安娜·利奥不可能亲自去东部。至于安娜的管家,希拉不认为真能有多强的能力。更关键的要点在于,希拉要谈的不是粮食而是经济作物。这是欧罗巴行省里面许多标准用词中的一个,希拉之前和大贵族接触的时候也尝试着和他们对此谈过一点。大贵族们对此有感觉,却没有欧罗巴行省办事处那种明确的理念以及相关的体系认知。
“与其他辛香料相比,辣椒便宜,佐味的效果最好。安娜夫人,你可否能忍得了热?”
听了这个问题,安娜·利奥眉头微微一皱,“你要做什么?”
“请你吃顿饭。”
两个小时之后,安娜站起身。脱下了罩在她华丽外衣外的罩衫,拎着闻了闻,安娜哼了一声,就走出了小饭厅。安娜的丈夫看着妻子离开,下定了决心,他又夹起块肉放进麻辣火锅中。老头子的白胡子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激动,而是他的脸在不自觉的微微抽动。大宋麻辣火锅底料由牛肉翻炒的辣椒、花椒、姜末与其他辅料制成。其中的花椒就会让人的脸颊不自觉的轻微抽动。最初吃的时候非常刺激,习惯之后就会感觉上瘾。
花椒与姜都是大宋特产,辣椒虽然来自扶桑洲,大宋也有充份栽种经验。希拉觉得自己若是能在东部地区大量种植,一定可以占领东罗马的佐料市场。花椒与姜不仅可以做火锅,在清蒸海鱼的时候也可以做很好的佐料。在工作地,每次上清蒸海鱼都被吃的干干净净。
肉片在红汤里面涮,蔬菜在鸡骨熬出的白汤里面涮。老头子吃到吃不下,才放下叉子。老头子站起身边出去边脱下罩衫,接过女仆递上来的热毛巾用力擦了脸,走到客厅的时候就见到安娜坐在长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卷正在抽。
走到沙发边坐下,老头子叹道:“这顿饭好厉害。”
安娜也不去看丈夫,从女仆的托盘上又拿起卷好的热毛巾再次擦了脸,这才叹道:“这么做佐料,许多人吃不起。”
希拉从安娜的话里听出变化,她语气坚定的应道:“辣椒做菜也不用非得这么多。一两根就能让让人有胃口。只要增加种植量,辣椒的价格一定会下降到普通人都吃得起。其他的佐料没办法如辣椒一样做成辣椒酱。干辣椒串起来也不会坏。现在是夏天,吃这些感觉太热。到了冬季大家需要的不就是这种感觉么。”
虽然刚擦过脸,安娜的额头又开始冒出细密的汗水。她招了招手,女仆托着托盘过来。再次拿起一条毛巾擦了脸擦了脖子,安娜转头对希拉的老娘说道:“过几天我可以请人到这里吃饭么?”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希拉的老娘满脸喜色连声应承。
等安娜·利奥和她丈夫离开,希拉的老娘欢喜的回到大厅,少见的赞起了希拉。“干得好!”
希拉只觉得非常疲惫,整个人陷在沙发里面不想吱声。如果安娜·利奥能带着一票拥有东部土地的贵族与希拉合作,希拉手中的特许权就有了价值。这可不是一厘的抽成,如果营运的好,希拉甚至能从中拿到3%到5%的利润。两三年下来,这栋宅子的钱就能全部还清。之后赚到的每一张四方交钞都是希拉自己的了。
母亲再也没有扮演索要者的角色,之后两天里面母亲展现出希拉从未见过的精明能干。除了准备了菜色,还请了些侍者帮忙。在大人物莅临希拉家的时候,母亲甚至做到了不说一句废话。这让希拉对老娘刮目相看。说话是很容易的,知道什么时候不说话简直能称为智慧。
父亲想来是有点狷介的个性,并不愿意对大贵族奴颜婢膝。加上母亲的相助,这次宴客简直有了上等贵族间吃饭的感觉。大家吃的开心,聊的敞亮。所说的是对这些新鲜佐料的评估,对销售的判断。希拉抓住机会对经济作物做了一个简短清晰的评估。得到了大贵族们的赞许。希拉也发现大贵族们对于经济作物的认识比她想象的要深刻更多。这也是大贵族们对于‘特许权’极为重视的原因。
既然种植的目的完全是要拿出来卖,没有什么比特许权更加可靠的手段。想吃辣椒就只能到拥有特许权的几家贵族掌握的商铺去买,才能保证利润。
也许是麻辣火锅的刺激作用,大贵族们谈论这个问题的时候非常率直。希拉也不得不应道:“诸位,我能明白你们的疑问。花费了这么大心思,当然希望能够拥有几十年特卖权。时代在变化,诸位都见过帝国几十年的过往,那种剧烈的变动会让我们对未来的所有预言全部落空。”
大贵族们沉默的听着小贵族希拉发言,不少人在微微点头。希拉看到父亲眼睛亮了,母亲则用不知道希拉在说什么,却非常担心的目光看着希拉。希拉心脏在砰砰跳,这些话可不是她想出来的,而是在欧罗巴行省办事处工作的时候听来的。那些宋人谈论历史的时候理直气壮,充满了居高临下的自信。希拉知道自己现在只能学到他们说的话,却无法拥有他们的镇定态度。
尽力遏制住不安,希拉继续说道:“我能与诸位合作的只有尽可能稳定的快钱,赶在出现大变化之前尽可能多赚一些,才能抵御变化。因为我们比他们变得更快!”
“哼哼哼!”佐伊阁下笑出声来,他的花白胡微微颤抖,至少看着并无恶意。带着不太好分辨出细节的情绪,佐伊阁下说道:“小姑娘,你这话说的我都想让你去我的领地里面当个子爵。”
希拉的母亲脸上先是露出震惊,接着就有按捺不住的喜色。大贵族们是公爵侯爵,他们的领地上会分封男爵子爵。这些小爵士们会拥有一点采邑,却要负责起那些大贵族们的某种任命。或者是财政或者是外交,又或者是军事与情报。就如希拉家的某个朋友,就拥有格拉摩根伯爵的头衔,但是这种爵位只是为英格兰大贵族们服务时候为了给封臣一个身份而赏赐的。据说上两任格拉摩根伯爵就因为各种原因死于非命。以至于这个爵位弄到无人问津。希拉家的那个朋友根据继承法拥有这个爵位,如果他不去服务,英国大贵族可以随时收回。
完全无视老娘的表情,希拉尽可能镇定的说道:“如果我去了,佐伊阁下必然会失望。因为离开欧罗巴行省办事处,我就没有可以为阁下效劳的机会。”
佐伊阁下没有回答,只是拿起侍者端来的托盘上的毛巾擦了擦脸。希拉也不再说话,大贵族们掌握着合作的关键,关乎他们的利益,特别是他们真正看到眼里的利益之时,这些人都非常谨慎。
宴会最后的甜点是在地窖里面的西瓜,很凉很甜。每个大贵族离开的时候都带上了希拉送的礼物,铜质鸳鸯锅与够他们吃七八顿的火锅底料。
大人物们的马车离开,希拉的父亲给侍者们结账,希拉的母亲拉着希拉到了书房,立刻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去做子爵?”
希拉只觉得此时精疲力竭,哪怕仅仅在借用欧罗巴行省办事处官员的智慧,也让希拉觉得自己被耗空。让她一个小姑娘理解时代的变化是过于沉重的负担。为了准备围绕这个主题的各种应对已经完全掏空了希拉的精力。她实在是没气力与老娘谈论这个可笑的话题,便敷衍道:“你若是对这个有兴趣,就去说服父亲吧。”
说完,希拉就径直回到自己的卧室。她本以为自己会疲惫的睡着,却没想到身体疲惫,脑海中却飞舞着各种念头。有期望有后怕有不安,希拉突然后悔起来,自己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敢盗用谢松这种人物的发言。这个人从万里之外的大宋到东罗马不过十几年,可他拥有着超越东罗马任何贵族的力量,甚至连东罗马巴塞勒斯都无法保证能胜过谢松和他背后的力量。
想到这些,希拉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在巨大的恐惧下,希拉却知道自己并不后悔。因为谢松说过一句希拉完全能听懂并且完全理解的话,“如果时代没有发生巨变,我们这些人怎么可能有机会!”
第195章 砸锅(十七)
“这个鸟时代,变得真特娘的快!”
孔子说: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要是孔子能看到谢松恶声恶气的说出方才的话,他大概会认为谢松是个‘质胜文’的人。也就是说,谢松对时代精准的陈述语句野气十足。
谢松明显没有这种自觉,他气呼呼的摸了根烟点着,满脸的不高兴。与会的几人都是这般的心情,新来不到半年的学社官员李自然叼着烟,大大不高兴的说道:“没想到郝康那小子居然是个滚刀肉,被扣了这么久还是那般模样。不好对付啊。”
“那小子是在咱们大宋留学长大的,哪里会好对付。”谢松跟了一句。声音里充满了利己主义者的愤慨。
李自然之前已经发泄过怒气,此时就叹道:“雅典那边说让郝康回去,我觉得是个办法。扣在这里只是耗着,让郝康回去一定可以引发变化。我觉得郝仁对郝康的做法可不那么地道。也许咱们之前想错了呢。”
谢松虽然心里不快,对李自然的话也有些认可。他慢慢抽着烟卷,脑子快速运转。李自然说出了一个以前没怎么考虑到的问题,郝仁对郝康的反应仔细品味的确不太对劲。先不说郝康这么多年在外,元国国内的实力派对郝康没什么印象。郝康学成回国,正好赶上钦察汗国入侵元国,郝康指挥元国民兵为主力的军队一举击败了钦察汗国的军队,如果郝仁真的想让郝康继位,这是非常好的机会。然而郝仁却把郝康送去蒙古朝廷当官。这个事情仔细思量起来,里面的确有非常耐人寻味的东西。
正在想,就听李自然继续说道:“我现在很怀疑郝仁是想自己回国,把郝康留在蒙古朝廷。要是这样的话,我们何必非得如郝仁所愿。”
谢松不得不说道:“若是如此,咱们送郝康回元国岂不是要让郝仁大大不高兴么。”
“他不高兴又能如何?郝康回到元国,郝仁就更有办法安排郝康。难道因为这个原因就不和咱们做生意?他要是那么说,就说明郝仁早就准备和咱们翻脸。”李自然按照局面而不是感觉做了分析。
谢松点点头。原本蒙古与天竺奴隶王朝的战争已经让他看到局面的变化,不管哪一方胜利都必然极大影响两河流域与东地中海的局面。大宋对于天竺奴隶王朝有不少了解,如果是奴隶王朝胜利,没有海上力量的奴隶王朝对东地中海的影响反倒不大。胜利的一方若是蒙古朝廷,这件事可就得加入很不妙的考量。任何国家在某个方面大胜之后,都不会就此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进入战争状态并且习惯战争状态的国家必然会继续用兵。
大宋自己就是个例子。赵官家收复了开封之后就罢兵了么?夺回北宋旧地之后就停手了么?在六百年后重新把汉人的战线推进到阴山之后就选择和平了么?
赵官家已经是非常谨慎使用军事力量的皇帝,他的每一步都充分考虑到经济因素,所以大宋旗帜所到之处,即便没有赚大钱也不至于赔钱。从朝廷手指头缝里不经意流出来的那点好处就让大宋百万计的人吃的满嘴流油。谢松自己到底赚了多少,他非常清楚。
按照胜利之后不会罢兵的规律,蒙古朝廷胜利的可能性在谢松看来更具威胁。想明白了这点,谢松才继续开口,“如果从给蒙古人添乱的角度,我赞成把郝康送回去。”
“嗯。”李自然应道:“我觉得雅典那边应该是想的更多。谢主任,你觉得到底会怎么乱?”
“怎么乱都行。咱们这边倒是要更早做准备。蒙古朝廷要是赢了,他们真的会放着东地中海这边不管么?依照蒙古人的性格,他们大概不会只去抢天竺。就算是抢了几年,终究还是会向咱们这边看。”
李自然一惊,很快就如梦方醒的答道:“你说的有理,我竟然忘记了这点。的确,的确。他们若是劳师远征天竺,胜负未知。挟着胜利的士气攻入东罗马明显容易的多。”
与聪明人合作让谢松非常满意,至少他不用费力说服李自然。高兴了没一分钟,谢松想起别的事情,认不出嘲讽的说道:“雅典那边应该更聪明。可他们好歹说的明白点,也省的咱们瞎猜。”
李自然则笑道:“时代变化太快,雅典那边也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谢松也懒得为雅典那边做解释,他立刻坐直了身体,“你觉得用粮食为借口说服东罗马朝廷的可能会多大?”
“你是怕东罗马那边有自己的打算?”
“嗯。咱们不怕元国,东罗马可不是元国的对手。说起来元国也不是没有手段,只怕郝仁其实知道咱们不想让四方同盟的盟约破裂。这就给郝仁了操作手段。我不想被元国拿捏,可想来想去也没想出好办法。若是硬干起来就出现粮食供应问题。咱们能扛过去么?”
“这倒是个问题。”李自然连连点头。想到繁荣的四方同盟中的危机,李自然感觉非常不耐烦。最后他恨恨的说道:“不管了,先送回去再说!”
郝康听完办事处人员的建议,当即表示反对。“这么多人跟着我来了大马士革,我得把他们带回去。”
“小王爷,这个只怕不容易做到。我们能让让小王爷带几个人走,却没办法让元国的船队离开。毕竟这里是东罗马的地盘。”
郝康乜斜着眼睛看着干部,冷冷的笑道:“哈哈,难道还有大宋做不到的事情?”
干部登时就不爽了,他立刻怼回去,“我大宋做事自有我大宋的方法,不用烦劳小王爷指手画脚。”
两边谈僵,干部气呼呼的回去复命。谢松本想责备干部几句,却还是忍住了。一个元国还不配和大宋较劲,欧罗巴行省得到现在的地盘还不到五年,没办法将当地人力物力充分利用起来。再给欧罗巴行省十年时间,就可以组建起一支数量超过十万的军队。那时候周边的国家再炸刺,就不用劳动盟友出面,欧罗巴行省会亲自吊民伐罪。
郝康玩滚刀肉,谢松就在办事处举办了一次宴会。过了中午之后客人们纷纷抵达,看得出这帮贵人没吃早饭与午饭,人人看着非常精神。护送农业工作组回来的阿尔泰此时也在,谢松就让他领着安卡拉来的当地人充当临时护卫。
身为刺客,阿尔泰不得不对这个命令生出些怀疑,刺客怎么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可手下的兄弟却没有这样的自觉,听到护卫可以加餐,还能得到额外的收入。个个都觉得不以为然。阿尔泰只能答应下来。其实他早就违背了一些规则,在为欧罗巴行省效力之后他抛头露脸的事情可不少。最近他才终于对希拉免疫,之前见到这个小姑娘总能让阿尔泰想到他这个有节操的刺客干过顺人家小姑娘书的盗贼行径。
马车一辆接一辆,护卫一波接一波。看到内务大臣的马车,阿尔泰心里面又翻腾起来。这老头子贼的很,为了能说服东罗马巴塞勒斯出兵剿灭逆贼,内务大臣雇佣阿尔泰在园林射击巴塞勒斯宠妃的胸部。那位宠妃很配合的早早穿了铁胸衣,也就是阿尔泰射击技术精湛,才敢接这个活。换了别人未必能准确命中宠妃的胸口。射中别的地方,宠妃小命可就危险啦。
在靠近内圈的外围布置的护卫们对于阿尔泰这帮外围巡逻人员并不在意,阿尔泰乐得如此。之后来了辆黄包车,上面下来了希拉。希拉也是一身盛装,见到阿尔泰后稍微打了个招呼就前去参加宴会。阿尔泰的部下忍不住酸溜溜的说道:“手晒得那么黑,就不怕被人看出来么!”
阿尔泰上去就给这厮脑袋上来了一巴掌,“哪里那么多废话,巡逻去!”
希拉不知道自己被刺客的部下这么嘲笑,她却知道很多人对现在的她并不友好。希拉毫不在乎的通过哪些异样眼光的扫视进入会场,去她家吃过饭的那帮大贵族们都来了。如果谢松能够继续坚持原本立场,希拉很希望他能帮个忙说服那帮大贵族。
进到会场,就见主宴会厅里面只有些比较边缘的中上贵族在里面交谈,大贵族们统统不在。希拉不敢造次,只能装作悠然的慢慢走,仔细查看那帮大贵族都去了哪里开会。
谢松可不用如希拉这般小心,他直接把大臣与大贵族请到一起,开诚布公的说道:“诸位,我知道不好说服巴塞勒斯,可战火已经燃起。我们不能继续扣着元国小王爷。得让他回元国去。”
大部分大贵族觉得这件事和自己距离很远,也不在乎。就听谢松把战争后续问题讲了出来,既然国家在战争状态下还能维持,就没有理由立刻终止战争。东罗马帝国重建军团,这些军团在必要的休息之外一直在讨伐逆贼与蛮族。
讲了这个东罗马帝国的案例,谢松大声说道:“诸位,如果蒙古胜利了,诸位觉得他们会就此罢手么?这时候东罗马手里扣着元国小王爷,你们认为这会不会成为借口?”
东罗马贵族们再没方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慵懒,大部分人神色间都露出了紧张。谢松继续说道:“战争可以以后再说,现在咱们至少不要自找麻烦。”
第196章 砸锅(十八)
“阁下,你真认为战争会打到安纳托利亚?”
大贵族们的酒会上少不了乐队,在悠扬的乐曲声中,充满了紧张感的问题也显得温和起来。谢松觉得这调调实在是驴唇不对马嘴,就起身先关上小客厅的门。还有音乐声穿过墙壁传进来,却已经如蚊子的鸣唱般的水平。
“我只是觉得未来有这种可能。”谢松边说边坐回到位置上。
内务大臣与财政大臣坐在谢松对面,他们对于宴会毫无兴趣。参加的多了自然知道宴会本身是多么的虚伪。财政大臣继续问道:“不知阁下有没有考虑今年元国不出口粮食的可能。”
“这种事情还是得靠自己。我们欧罗巴行省进口粮食也就是图便宜,真没得进口,也不至于饿肚子。”谢松晃着手里的酒杯,淡定的答道。表情淡定,他心里面可是非常不爽。元国这次不出口粮食并不意外,可他们其实不缺粮。根据情报,这些粮食是郝仁拿来供给十六万旗军而已。增加十六万人的消耗对元国毫无影响。郝仁这么做当然可以说是未雨绸缪,可谢松却没办法认同这样的做法。他心里面恨恨的期待着未来好好教训郝仁的机会。
“是啊,便宜。”财政大臣忍不住苦笑。在谢松面前他还有说不出的话,从元国进口粮食固然是便宜,更重要的是这是东罗马帝国能用四方交钞在域外采购的商品。东罗马帝国出口一桶桶货真价实的葡萄酒与橄榄油,出口一箱箱肥皂,换取的却是一叠叠欧罗巴行省印刷的纸。即便如此欧罗巴行省依旧觉得不足,他们更愿意记账。这下一叠叠四方交钞变成了欧罗巴行省钱庄账簿上的一串数字。如此不安全的东西当然是越早用出去越好。
现在元国不出口粮食,东罗马帝国还得继续出口樱桃烧酒、橄榄油、肥皂等制品。换取的依旧是四方交钞,增加的依旧是账簿上的数字。这种不安让财政大臣有种溺水般的感受,大臣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对谢松讲出来自己的不安。
谢松并不知道财政大臣在想什么,他更关心的是放走郝康。既然郝仁不地道,就别怪欧罗巴行省这边不配合。元国有能力让欧罗巴行省不痛快,欧罗巴行省却也早就计划过万一开战,利用本地招募的军队配合从天竺洋运来的番兵,欧罗巴行省可以应对战争。甚至是应对四方同盟里面其他三方加上蒙古帝国的进攻。
看着有点冷场,内务大臣出来打圆场了。“阁下,如果想说服巴塞勒斯只怕不容易。我觉得还是直接告知郝康公爵,他可以走了。我觉得没人提起的话,巴塞勒斯只怕就想不起有郝康公爵这个人。”
“哈哈”“呵呵”谢松与财政大臣都干笑起来。不愧是内务大臣,对于东罗马皇帝的了解非常深入。大人物么,怎么会真的把小事情放在心里。可再小的事情到了巴塞勒斯面前都会变得无比大。
谢松忍不住问内务大臣,“由谁来下令呢?”
内务大臣露出了大人物的笑容,他只是应道:“必然有人下令。”
这么简单又同时兼具深刻程度的发言让谢松想起大宋朝廷里面正在折腾的‘有关部门争议’,便是大宋这种权责明确的朝廷也避免不了有关部门的存在。这种官官都会抨击的对象始终存在,足以证明有关部门的必要性。看来不仅是大宋,千年古国罗马也存在类似的局面。
在说出有关部门的时候就代表两种可能,第一种自然是这件事没人管,第二种则是这件事有人管定了。谢松认为内务大臣所说的自然是第二种情况,就不再多问。如果内务大臣敢糊弄,谢松会给这厮大大记上一笔。是的,内务大臣这边有不小的生意在办事处影响之下,办事处会通过许多‘有关部门’让内务大臣好好感受失信的代价。
想决定一件事,人越少越好,三个人都已经算是很多。这边搞定了谢松想要的事情,他就请两位大臣去酒宴上露露脸。出于最起码的礼貌,举办宴会的谢松总得在众人面前晃一圈再说。三人分开出门,内务大臣与财政大臣先出门。谢松坐在屋里思考一阵,欧罗巴行省能有今天,并非单靠赵官家无与伦比的仁德。大宋海上这一路十几年据说才杀了三十几万人。与北方战役相比完全是和煦春风。借着春风得救的沿途蛮子岂止数百万。光是欧罗巴行省就有超过六十万当地人从饥饿与贫困中解放出来。算上东西罗马,在东地中海地区就有超过千万人从中受益。
在大宋抵达东地中海之前,这里几百年间的战争残酷血腥,过于温和的大宋政策使得太多人忘记支撑大宋扬帆海上的根本力量是什么,如果有必要的话,得让他们明白大宋真正的实力。
敲门声打断了谢松的思考,门一开就听秘书说道:“谢主任,该去大厅了。”
没多久,谢松出现在宴会厅二楼的入口,一楼的人们纷纷抬起头看上去。谢松居高临下看着这些人,很自然露出了礼貌的笑容。然而谢松心里面并没有这么平和,十几年前的谢松与其他人一样响应了赵官家的号召,为了更快晋升与更快赚钱来到这个万里之外的土地。东罗马帝国除了有个千年古国的名号之外,对于谢松是个完全陌生的存在。现在谢松已经能够分清楚这些大贵族的姓名,也能记住他们的领地以及主要赚钱手段。更重要的是,谢松他直觉的感受到世界的变化,这些人已经陷入大宋卷起的潮流之中。
走下楼梯,谢松与最顶尖的东罗马贵族握手寒暄。十几年前,赵官家花了十几年让他的部下们习惯了握手礼。十几年后,大宋让东罗马贵族们习惯了握手礼。谢松发现自己以前没注意到这点,大宋对于东罗马的影响力比他想的或许更深刻。
希拉此时拿起一杯石榴汽水慢慢啜饮,对大宋这种非常奇妙的白色小片很是好奇。药片放入冰镇的果汁中摇动就会生出许多气泡,喝下去有种说不出的爽快感。方才希拉被不少大贵族拉住聊天,这次可没有寒暄,这帮人提问的都是关键问题。能否与欧罗巴行省在‘经济作物’上进行合作。希拉没想到她只是在上次宴会上用了这个词,就有更多没有参加过上次会议的大贵族开始用这个词汇。兴奋之余,希拉发现自己对大贵族们的认识实在是浅薄。以前希拉是真的以为大贵族们都是在自己的庄园或者豪宅里过着悠哉的生活,每天都在享乐。一个能准确描绘出事实与真实的词汇快速传播,向希拉掀开了大贵族生活的一角,让她得意瞥见那些人的些许动作。即便只有看到这么一点,希拉就觉得自己得更努力才行。
感觉到喝进去的气泡在纷纷崩裂,希拉精神一振。就见谢松与大贵族们聊着,希拉准备找个椅子坐下休息。刚转头,就见到位贵族向她走来,希拉站住脚步。果然见到贵族停在她面前,坦然说道:“希拉姑娘,难道你是东部人么?”
希拉已经能比较冷静的面对询问,尽可能沉着的答道:“阁下怎么会这么问?”
“我听你讲东部的事情,感觉在东部住了很久。”
希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先笑了笑。刚回到君士坦丁堡的时候希拉想起在安卡拉附近的经历,只感觉到痛苦。随着接触的贵族数量增加,希拉发现那辛劳痛苦的经历却是她能与大贵族们交谈的切入点。每当希拉讲述起自己所看以及办事处提供的东部情报,贵族们都会认真的听,并且认真提出他们的问题。
那样的辛劳经历的价值远超希拉的认知,如果没有走上那一趟,希拉怀疑本就不被贵族看重的自己到底会不会有现在的局面。但是希拉依旧不想说出实情,笑完之后她答道:“我只是去东部出游过。”
“哦?”贵族的神色中都是讶异,他对于出游这个词好像根本没感觉,而是微微皱着眉头问道:“我觉得希拉姑娘对于农田土地了解的很深。”
是很深……要是天天在田里巡视,甚至参与到犁地松土的工作中干一个多月,不熟悉能行么?希拉感觉很无奈,正在不知道怎么回应之时,希拉心念一动,她带着点赌一把的心思开口说道:“那也算不上出游,我真的在农田里面干了好久。”
“那定然是很辛苦了。”贵族应道。
希拉发觉自己赌对了,那贵族对于希拉在农田里劳动并无感觉,却至少比希拉‘在东部出游’这件事要有兴趣的多。心念转动间,希拉想明白了其中道理。如果选择合作者,总得找个懂行的吧。既然希拉是货真价实的小贵族,面前这位贵族从一开始就就没把希拉当做农民看待。
想明白了这点,希拉只觉得心脏跳动速度都加快了。满心都是对自己愚蠢的想法的责备。贵族却没有在意这点,他继续询问起东部土地的情况。希拉也尽可能调整心情,根据自己的那点经验尽力回答。说着说着,就听到音乐声响起。希拉看向宴会厅中心,见到不知何时开始了跳舞的环节。
“一起去跳舞吧。”贵族很礼貌的提出了邀请。
第197章 砸锅(十九)
宴会结束了,阿尔泰松了口气。当晚办事处就给了他这次护卫的费用,阿尔泰也把钱给兄弟们分了。大家拿到的都是四方交钞,若是在东部的安卡拉,这就是一张印了希腊语、拉丁语、汉语的漂亮纸张。用这玩意支付辛苦费简直是在戏弄人。
在君士坦丁堡可就不同,有许多商铺都接受四方交钞,一张纸可以换取许多许多安卡拉地区没有的商品。以阿尔泰现在的见识,这点钱对于普通的外围护卫工作不算少,也当然不会让人发财。可对于这帮兄弟来说,至少能让他们喝几杯酒,或者购买足够吃五六天的食物。看着兄弟们的笑容,阿尔泰也觉得很开心。
哈萨辛们在某种意义上讲求苦修,尽可能保持安贫的心境。然而肚子很快就会饿,所以就会出现那么多为了钱杀人放火的刺客侮辱了刺客的名号。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没啥事,阿尔泰准备去书店逛逛。东罗马的图书馆曾经被洗劫过多次,损失惨重。更重要的是,这种地方不会向阿尔泰这种人开放。可街头出现了书店,让阿尔泰觉得君士坦丁堡可爱起来。
在书店门口站了站,阿尔泰稍微整理一下本就不乱的衣服。进入书店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油墨气味,高大的书架上整齐的摆放着许多书籍,与过往厚重的大部头不同,这些书籍都很薄。沿着自己喜欢的书架看去,阿尔泰就看到凯撒的《高卢战记》,他喜出望外连忙抽出一本。入手感觉很轻,和以前阿尔泰有幸参观图书馆时候那种书籍入手份量完全不同。
翻开简介,就见书籍用拉丁文写道:本书是罗马伽尤斯·尤利乌斯·凯撒所创作的报告文学,本书共8卷,前7卷都由凯撒执笔,记叙了前52年秋之前的历史,凯撒的一位副将希尔提乌斯为此书续写了第八卷,把战争叙述到前50年。
有说法认为此时,凯撒需要通过写作为自己在高卢发动的战争和扩张军事实力的行为进行辩护。因此推测关于《高卢战记》写作的目的是进行政治宣传和为自己辩护的推测之上的。同样也有其他看法,另一种观点认为,凯撒从公元前58年到前52年,每年写作一卷,因为他每年都要向元老院汇报工作。
不管如何,这本《高卢战记》记载了大量当时高卢以及日耳曼地区的具体情况,特别是对统帅的凯撒以及当时罗马军团有极为详实的描述。若是想了解那个时代罗马共和国,这书不可不读。
……
看着充满大宋风格的简介,阿尔泰微微一笑。这些文字清晰明朗,字体不大却极为清晰。不然的话怎么可能把厚厚的书印刷到如此轻巧。再看书本后面的定价,还不到此次阿尔泰作为此次护卫费用的四分之一。换句话说,如果半个月饭钱就能买到这本意义非凡的《高卢战记》。
既然钱不是问题,阿尔泰就拿着这本书继续逛。这里不仅有历史类书籍,还有宗教类书籍,当然也不缺乏各种大众读物。譬如《东方游记》就在其中。还有一些罗马时代的剧作家作品的册子。现在东罗马已经希腊化,当然也不会缺乏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人的作品。看定价,这些书的价格貌似与出处或者珍稀程度无关,反倒与书本的厚度看起来关系紧密。
抱了好高一摞书,阿尔泰回到在欧罗巴行省办事处提供的宿舍。阿尔泰洗手洗脸,擦干净之后舒舒服服坐在书桌前拿起《高卢战记》看了起来。
之后两天阿尔泰好好享受着他的休闲时间,不管书本价格如何,那些拉丁文将他带回到罗马共和国征服高卢的宏大时代。书里不仅有《高卢战记》全文,还有印刷商自己编撰的凯撒历史。与不懂外文,甚至拉丁语都不怎么样的伟大前辈马略不同,恺撒出身贵族,历任财务官、祭司长、大法官、执政官、监察官、独裁官等职。他的文笔没有任何问题,这些字句很可能就是当年凯撒亲自所写。
阿尔泰还从简介中读到了以前他不知道的事情,当年马略与苏拉之间的斗争,双方都将对方的党羽认定为‘人民公敌’并且进行清洗,导致凯撒的亲属在双方清洗中被杀了个干净。面对这个家族最后的独苗,有元老看不下去了,说不能杀到连孩子都不放过。
看到这里,阿尔泰突然生出想法。凯撒一生都没有搞过大清洗,自己最后被一群罗马元老刺杀。以凯撒的决断,他难道不知道元老院中充满了想让他死的人么?但是凯撒没有搞清洗。或许这与他的个人经历有关?
读到第三天,阿尔泰实在是累得受不了。不管是什么样的大餐,这么没日没夜的吃下去精神上总会受不住。正好此时有人来拜访,阿尔泰放下书本前去会客。一看到对方的脸,阿尔泰就后悔了。然而对面这厮却热情的上来想和阿尔泰拥抱,仿佛他从来没有把阿尔泰抓起来关了好久。
阿尔泰也不能公开和兜帽男翻脸,只能应付着见了面。大家好歹都是刺客联盟的委员,更何况兜帽男那时候没有杀了阿尔泰,也没有折磨他。这边等其他人退下,兜帽男笑呵呵的问道:“我想和你交换一个情报。”
“什么情报?”阿尔泰敷衍的说道。
“具体内容以后再说。我们先来谈谈条件。”
“什么条件?”阿尔泰继续敷衍着说道,不管是什么条件,阿尔泰都倾向于拒绝。
“我把情报告诉你,你以后也要为我做件事。”
“不行。”阿尔泰答道。
“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好吧。”
兜帽男满意的靠在椅背上,讲出他想要交换的情报。阿尔泰神色逐渐凝重,等兜帽男说完,他问道:“你可以不告诉我,一定有人会给你更高价码。”
“你说的没错。”兜帽男点点头,“但是我不相信他们。阿尔泰,我们毕竟都是联盟的人,在咱们之间有很多事情可以谈。其他人并不理解刺客。”
这样亲近的话让阿尔泰神色更凝重几分,沉默片刻,阿尔泰说道:“联盟里面谁出卖了咱们?”
兜帽男苦笑一下,“都过去快一年了,你还记得那件事。”
“我不会放过那个叛徒。”阿尔泰声音阴冷。
“我也不能确定谁是叛徒,所以我才不去找欧罗巴行省的人。我甚至怀疑有没有真正的叛徒,很可能是有人太相信外面的人,并不知道那些人也会拿咱们的人头去换取他们的利益。不过这件事我会继续追查。”兜帽男说完就站起身离开了。
看着兜帽男的背影,阿尔泰闪动的目光中也有不信任在里面。
第198章 砸锅(二十)
“是你们派的刺客吧!”
客厅里面响起了年轻人愤怒的质问,谢松只是听着却没回答。
“你们猫哭耗子的提醒我,然后派人来杀我,就能做的天衣无缝啦!”
谢松微微点头,觉得自己的情绪找到了适合的言语。不等郝康继续发飙,谢松冷笑一声,“哈哈,郝康,你也太把你自己当回事了。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我们大宋用刺客?哈哈,真是笑掉人大牙!”
已经很久没人用流利的家乡话与郝康进行刺激神经的对话,郝康激动的神经在这样的刺激下竟然恢复了点正常的情绪。被谢松这么一阵嘲讽,郝康只觉得身体难以支撑,伸手扶住旁边的椅子,总算是站直了。
谢松继续说道:“大宋杀了那么多蒙古人,什么时候用过刺客。你好歹在大宋上过学,我要杀你就会点起兵马直接去杀了。杀完之后我还要正大光明的公布杀你的理由。用刺客!我还没丢过这样的脸面!”
郝康听完之后情绪又得到了点恢复。这让郝康自己都觉得非常讶异,大宋可以说是蒙古不共戴天的仇人,可对面的宋人官员说的话竟然能让郝康就无条件的相信。但这的确是事实,大宋杀蒙古人从来不会用暗杀的手段,就如蒙古屠戮占领地的百姓从来杀干个干净。两边并不需要有任何隐瞒。
只是被人这么嘲讽,郝康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他质问道:“为何你们先派人告诉我有刺客要对付我,接着就有刺客装作东罗马使者来警告我。”
提起不久前的刺杀,郝康的心脏忍不住就开始强烈的悸动。那不是能用言语形容的感受,想起被暗杀的经过,郝康的身体就开始了强烈的反应。生与死就在那一瞬间,刺客瞬间刺杀了郝康的一名侍卫,又两招内格杀了阻挡刺客的另一名刺客。郝康的身体比脑子更早的动了,他一拳揍在刺客脸上。随手抄起个铁镇纸就与刺客对峙。听到动静,其他侍卫赶来相助。刺客直接跳窗逃走。虽然理论上有大票东罗马军人在‘保护’郝康,却让刺客轻松逃走。
东罗马对郝康是个完全陌生的国家,也没听说两国之间有什么你死我活的斗争。郝康觉得有理由动手的定然是大宋。想到这里,他就怒不可遏,加上被软禁了这么久,郝康暴怒了。硬是冲出东罗马军的保护,闯入了欧罗巴行省的办事处。
经过不多的交谈,郝康在相信谢松的同时又坚信是谢松派人暗杀自己。
谢松也懒得搭理郝康。他对于暗杀者有着自己的愤怒,刺杀郝康绝不可能是弄错了人,这就说明背后有大人物在玩一个很大的局。郝康死不死对于谢松来说无关痛痒,可有人在不打招呼的局面下弄郝康,摆明了不把欧罗巴行省放在眼里。到底是谁这么大胆?谢松很是不解。
想了片刻,谢松还是决定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他对郝康说道:“我们现在就送你刻上船走人,别回那个所谓住处了。你先走,就算是有留在住处的人,我之后安排他们走。”
郝康心中大怒,一句‘你这又是要安排暗杀么’差点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去,郝康自己其实明白谢松的确不需要动用刺客来杀元国的人。因为元国对于大宋毫无信赖,即便是机关算尽,元国那么多为了逃避大宋而跑到万里之外基辅的人们也不会因此就相信大宋,更不用说对大宋心生感激。
按捺住激动的情绪,郝康问道:“你不担心东罗马皇帝责备?”
“哼哼!”谢松冷笑一声,连回答都不回答。
郝康明白了谢松的态度,说了声‘告辞’转身就走。
欧罗巴行省办事处就在金角湾,立刻有人护送着郝康一行到了元国船队旁边,郝康上了船之后才感觉稍微安全了点。船队人员见郝康回来,立刻围上来想说话。郝康大声喝道:“此时什么都别说,立刻出航。”
什么时候能走乃是元国船队人员最关心的的事情,听郝康这么说,众人轰然叫好。随即开始在管事指挥下准备出航行动。只是船队停泊这么久,很多东西还没准备。众人忙到第二天清晨才拔锚启航。
郝康整晚没睡,船只启动的时候他只觉得脚下一软,连忙扶住栏杆才站稳。旁边东罗马帝国的官船负责监视元国船队,此时却没有上前阻拦。眼睁睁看着元国船队驶出金角湾,沿着博斯布鲁斯海峡向北而行。
旁边的人都劝郝康回到船舱连休息,却被郝康拒绝了。郝康一直在甲板上待到船只离开博斯布鲁斯海峡,进入黑海水域才下了甲板。在侍卫搀扶下进了船舱。往床上一趟,郝康瞬间就睡着了。可在沉睡也不能完全保护郝康,在深沉的梦境中也噩梦不断。
郝康走了,谢松并没有闲着。他把提供消息的阿尔泰请来,询问阿尔泰可否知道主谋是谁。阿尔泰表示这是别人告诉他的,用来与阿尔泰交换一些东西。谢松追问是谁告诉阿尔泰的,得到的却是‘无可奉告’。
虽然生气,谢松却也没有发作。敌人并非阿尔泰,以谢松对阿尔泰的了解,如果是阿尔泰负责暗杀行动,郝康不可能活下来。刺客虽然身手非常好却不是最顶尖的刺客。按照赵官家的规矩,大家自然得开会讨论。谢松本来也不是很在意会议,没想到一位年轻的新来干部说道:“我觉得这件事从那些东罗马护卫身上查比较好。刺客没能杀的了郝康,说明身手很一般。这样的人能从软禁的地方逃脱,后面定然有人安排。大家觉得呢?”
“嗯!说得好!”谢松大赞。有了可靠方向,谢松当即调动人手去调查那些东罗马护卫的事情。这帮护卫乃是东罗马军团的人,并不好调查。最初几天毫无进展。谢松却没有不高兴,他认为这反倒验证了自己的看法,指使此事的绝非小人物。一般人哪里能有如此活动能力。谢松甚至怀疑东罗马巴塞勒斯也不是没有嫌疑。
之后的日子继续风平浪静,东罗马巴塞勒斯始终没有提及过此事。谢松觉得这家伙的嫌疑或许可以洗脱一些,如果是东罗马皇帝动的手,那自然会努力达成目的。隐忍不发不像是现在这位东罗马皇帝能达到的水平。
学社官员李自然急匆匆走进来,“谢主任,最新消息。蒙古把安排在大马士革、耶路撒冷地区的旗军都调走了。”
得知这个消息,谢松自己都把郝康的事情放到了旁边。元国国主的儿子对于东罗马帝国不是大事,对于谢松也不是大事。当前一等重要的就是蒙古朝廷与天竺奴隶王朝的战争。他问道:“有没有战争情报。”
“没有。蒙古这消息传输等咱们知道了消息,早就晚八秋了。”李自然叹道。
谢松心念一动,他问道:“李学长,我想请教你件事。”
“什么事?”
“现在朝廷里面的官员看问题是不是都和你这样。”
这个问题和蒙古的战争毫无关系,李自然颇为意外的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谢松也不隐瞒,他坦率的说道:“我再过两年也要回国了,我这个年纪还想着在朝廷里面再当几天官。听李学长所说的话其实很不一样。你就能抓住情报传递的角度来说,而不是对战争本身猜测。而且不是这件事,我觉得你每件事都这么抓住眼前的一切。不一般。”
“呵呵。”李自然干笑两声,暂时不说话。很多人觉得欧罗巴行省身处化外之地,所谓罗马千年古国也就是听着好听而已,在到大宋看来只是不属于蛮夷行列。欧罗巴行省的最高官员还顶着节度使这么一个容易让人产生不好联想的官称,很容易给人留下不好印象。
可吏部并不这么看,出发前的培训里面讲的明白。正因为身处海外,敢去挑战这里的官员都不胆小。在外面强敌环伺的局面又让这帮官员们更团结,更有主观能动性。就如上次会议里面就有年轻干部能准确抓住要点。至于谢松么,他能看出学社成员的不同,已经非常有眼力。至于平日里的表现,谢松也是个干才。
见李自然不说话,谢松坦然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好说的么?”
李自然只能答道:“没有不好说。学社选拔人才的基本条件之一就是实事求是。我不是说那些夸夸其谈的人里面没有人才,不少有天份的人年轻的时候都夸夸其谈。恃才自傲么。学社规定的很明确,招人的条件也有解释。入社之后更要加紧学习,譬如考虑情况,就得与全新的概念理论联系实际。我这么说其实都是随口说出来的,只是练多了,没想过。”
谢松听李自然说的轻松,听的他心里面都有些紧张了。大宋学社的总山长是赵官家,官场上的人都知道。官家管理学社非常严格,学社成员也比同级别的官员干部更容易得到重用。像谢松这样非学社出身的官员自然会觉得学社是‘幸进之途’,却没想到学社是有真东西的。近两三年谢松也觉得自己明白了理论联系实际,仔细钻研觉得对自己有巨大好处。却没想到他视为自己秘术的东西在学社竟然是众所周知的要求。回想李自然的表现,谢松感觉有点灰心丧气,早知道的话他就想办法加入学社了。如果早早有人教的话,谢松应该早几年就明白‘理论联系实际’,而不用白走那么多冤枉路。
可灰心片刻之后谢松又有些不服气,他就请教李自然学社里面怎么讲‘理论联系实践’。两人一聊就是两个小时,谈话结束之后谢松精疲力竭垂头丧气的回了住处。心中庆幸自己真的成长了,若是以前的话他可不会这么容易就低头向别人请教。
第二天早上见到李自然,谢松发自内心的说道:“李学长,我也想加入学社。却不知学社招人是一定要回国之后么?”
李自然心中一喜,大宋朝廷以及官府里面学社学长们的地位不比各级主官差,很多时候都是谁更能干谁在部门里面就有主导权。以前朝廷没有派遣学社到欧罗巴行省,一来是也没啥人愿意来,大家不用到欧罗巴行省来就有很好的晋升前途,谁也不乐意到万里之外的蛮荒之地。二来是朝廷也认为欧罗巴行省草创时期需要依靠主官的个人资质与号召力,派遣学社来的话很容易引发矛盾。现在欧罗巴行省稳定了,官员定期轮换也上了正轨,这才派遣学社来这里搞建设。如果谢松能够主动向学社靠拢,这可是件大好事。
高兴归高兴,该说的东西可一句都不能少。李自然正色说道:“谢主任,很多人都以为加入学社乃是幸进。加入学社自然会被另眼看待,我不否认这点。但是官家从建立学社之初就说的明白,想加入学社就要以华夏人民的利益为最高理想,而不是加入学社之后为自己捞。而且加入学社之后首先就要公布财产,公布自己的收入。你愿意么?”
谢松一愣,公布财产?光是听就让他直起鸡皮疙瘩。自己的钱虽然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钱,却也不是完全能摊在众人眼前的。更重要的是,为何要向学社报告自己的财产与收入,这就是授人以柄。
看着谢松的表情变化,李自然微微一笑。他自己经历过这个阶段,所以能理解谢松的感受。李自然出身一般,可没有谢松这样大捞特捞过。便是如此他内心也经历过不小的折磨。所以加入学社的人里面,越是没钱的越容易过这个心理关口。经过这起码的忠诚考验之后自然能得到学社的认同与保护。就如学社里面被视为酷吏的监察盛康就说过一句颇值得玩味的话,‘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想到这里,李自然说道:“谢主任也不用着急,我觉得谢主任是个很实事求是的人,符合这一条就属于可以争取进步的同志么。学社也没有对外封闭,自己搞个小团伙。我们也是开办课程。”
“可否将理论联系实际?”谢松大感兴趣。如果不加入学社也能学习学社的核心课程,那岂不是美滋滋。
“这些也会讲。”李自然笑道。
谢松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一定去听课!”
话音刚落,外面就有人敲门。进来的是情报科的科长。他送上一份电报,并且低声说道:“谢主任,雅典发来消息。蒙古在伊尔汗国折损了两个旗的旗军。”
第199章 砸锅(二十一)
“蒙古人在蛮夷里面也不是第一了?”谢松的声音里面满是嘲讽。
李自然拿过电报,就见电报纸上写了关于此事的简单讲述,并且要求办事处尽可能收集折损的两个旗军的情报。更具体的内容会在之后送来的信中讲述。没见到具体描述,李自然只觉得有点失望。伊尔汗国遭到突袭,战败也有点理由。准备充份的蒙古旗军居然也败给奴隶王朝的军队,这的确有些令人意外。在蛮族里面很会打仗的蒙古人战斗力怎么就变差了呢?
在巴格达,蒙古大汗铁穆尔大骂道:“我们蒙古人竟然会败给蛮子,你们就不怕祖宗蒙羞么!”
坐在旁边的郝仁丞相对铁穆尔大汗的愤怒很不以为然,等大汗发泄了怒火,郝仁询问战战兢兢的使者,“两场仗各自面对多少敌军。”
“回禀丞相!”使者连忙大声说道:“头一次对上两万蛮子,第二次对上至少两万。”
郝仁话到了嘴边却没说出来。伯颜在战前给朝廷写信,也给郝仁与玉昔帖木儿各写了一封信。玉昔帖木儿拿着他收到的信前来与郝仁商议,郝仁对这么诚恳的态度很感动,就把自己收到的信也给玉昔帖木儿看了。结果两封信内容完全相同。除了十论之外,伯颜还告诉两位,当年怯地不花将军认为蒙古人一个最少可以打五个马穆鲁克兵,得知对面有三多万敌人之后就带着五千蒙古骑兵与一万各部族联军上阵。
蒙古军在战斗中的确表现出压倒性的优势,然而面对乃是超过十万的敌军,经过一系列的胜利之后。最终的战果并没有出现积累各种胜利以至于最终大胜的局面,在不断的消耗之后,便如西征蒙古那般精锐部队最终也无可避免的耗尽力量。伯颜就是在战局无可挽回之时选择撤退的众人之一,无法接受蒙古军会失败事实的怯的不花进行了最后的奋战,果然战败身死。
伯颜将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两位老相识之后,反复叮嘱他们千万不要因为自己力量强就以寡敌众。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敌人并不是被征服城市内恐慌的普通百姓,那些真神教信徒们也全副武装,他们有着自己参与战斗的理由。只要在战场上杀死一名敌人,真神教信徒就相信自己的虔诚已经得到了证明了,死后必将在天国里享受永生和幸福。
当时郝仁与玉昔帖木儿还觉得伯颜想太多,以蒙古军高强度的战场机动能力当然是以众击寡以多打少。这道理还需要强调?
现在伯颜不得不承认伯颜大帅对战争的理解比郝仁与玉昔帖木儿深刻太多,郝仁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伯颜不仅知道他能做到什么,还知道别人会做出什么选择。知人者智,自知者明。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郝仁没想出说什么,就听铁穆尔继续喝道:“便是你等人数不如蛮子又如何!我蒙古善于包抄奇袭,还是你们自己怠惰才会打败仗!”
这话让郝仁心中大大不快。若是忽必烈大汗对战败的将领们大家斥责甚至是实施惩处,蒙古帝国早就崩溃了。因为包括忽必烈自己在内的将帅都败给过赵嘉仁。然而忽必烈大汗并没有如此,当年伯颜攻下临安之后局面一片大好,可伯颜与赵嘉仁统帅的宋军交手之后觉得事情不妙,立刻指挥蒙古军争分夺秒的从长江以南撤到长江以北。许多人对伯颜的决定大加斥责,忽必烈大汗却没有因此发怒。他询问过伯颜情况之后立刻表示支持伯颜,如此英明的决定让伐宋战役虽有损失却整体上满载而归。
方才郝仁通过提问已经确定了一部分战败的原因,旗军不是不能打仗,而是太轻敌了。郝仁之所以没说话可不是想着怎么斥责,而是考虑怎么才能说服铁穆尔大汗选择伯颜的战术。现在蒙古军正在和奴隶王朝的军队争在伊尔汗国境内作战,还有充足的时间调整战略。
郝仁还没来得及说话,玉昔帖木儿开口了,“大汗,那些小子虽然战败,却也没失了咱们蒙古人的勇气。就再给他们些机会,以后不能这么莽撞出战。兵力没有到敌人一半以上就不要出战。”
听到有人终于帮着说话,使者的神色立刻变得轻松了些。他向着铁穆尔大汗大声说道:“大汗,将军们都对战败深以为耻,下次再不会这么轻敌。”
“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就知道捡好听的说。”铁穆尔大汗恨恨的说道。
虽然知道铁穆尔大汗是在责骂使者,郝仁心中还是大大不爽。方才说话的可是玉昔帖木儿,这话听起来可有点指桑骂槐的味道。看着铁穆尔大汗继续责骂使者,郝仁只想离开座位回住处。
之前脱脱点出了郝仁对蒙古朝廷的真正期待,郝仁希望能够重建忽必烈大汗时代的朝廷。如果没有明白自己的真心或许还能有着不知所谓的期待,明白了自己所求之后的郝仁发现他的理想只是个表面炫丽多彩的肥皂泡,一根头发都能使其破灭。既然理想无法实现,郝仁也没有再坚持下去的勇气。
就这么淡然面对着发生的一切,郝仁想等着朝会结束。至少铁穆尔大汗不喜欢郝仁也不会装出来喜欢的样子,平日里会议结束之后铁穆尔就自己找他信赖的人去继续商议,不会再劳烦郝仁。郝仁也乐得清闲,同时准备自己返回元国的准备。
正在想着回到元国之后该做什么,郝仁就听铁穆尔大汗询问道:“不知丞相觉得该怎么处置这些废物?”
郝仁对这毫无诚意的话没啥感觉,他应道:“我觉得玉昔帖木儿御使所说的很对,按照御使所说的办就好。”
铁穆尔见郝仁这么回应,就对使者喝道:“有御使帮你们说话,我就姑且饶过你们。这次的败仗先记下,若是再败就定不饶过!”
使者见事情居然能这么了事,连忙跪倒谢恩,朝会也很快就结束了。
散朝之后,玉昔帖木儿与郝仁一起离开。他忧心忡忡的说道:“丞相,为何你不向大汗进言?”
“说了也没用。伯颜大帅已经说得那么清楚,朝廷上也已经商议过伯颜大帅的建言。若是大汗真的想用伯颜大帅的计策,他自然会用。”
“丞相,难道你……准备回元国么?”
“是。我觉得也该回元国去了。”
“可丞相若是走了,朝廷的事情该由谁来主持?”
“自然请御使主持。御使今次说的很对,旗军不是不能打仗,只是太想立下大功才轻敌冒进。吃过一次苦头,又有御使在其间协调,想来他们也会静下心好好打仗。”
见郝仁一副要把事情托付的意思,玉昔帖木儿立刻拒绝了。“丞相,我只能做个御使。若是我能承担丞相之位,当年忽必烈大汗又怎么会不提此事。”
听到忽必烈大汗的名号,郝仁心中又是一阵感慨。现在的蒙古人里面还有多少人还会提及忽必烈大汗呢。这点汉人就完全不同,大都朝廷里面的汉人不仅记得先王,更记得当年的故事。动辄引经据典,将历代皇帝与名臣们的事迹用来指导现在的问题。
现在大宋的赵官家乃是进士出身,他写的文章更有趣。历史上的事情不再是简单的正义与邪恶,而是水面以下的利益纠葛。通过对过往的描述,赵官家讲述着大宋发生的事情,与之前对比印证,每次看到这些文章都让郝仁无比羡慕。这才是他期待的政治,这才是他期待的文化。
玉昔帖木儿显然不明白这些,郝仁也不愿意再说那么多,他把自己的打算告知给玉昔帖木儿,“郝康被扣在君士坦丁堡,我这里归国就会先去君士坦丁堡。那小子被扣了这么久,想来也知道些厉害。让他来朝廷继任丞相,做事也会稳重些。”
“小王爷……”玉昔帖木儿叹道:“既然丞相这么想,我就一定支持小王爷当丞相。”
“好。就这么说。”郝仁便告辞。他没有回住处,而是前去拜见太后阔阔真。
阔阔真很快就接见了郝仁,看得出太后这段气色是越来越好。两人见面,阔阔真就称赞郝仁的妙药让她终于能好好睡觉。郝仁也劝道:“太后,拿药虽然有效却药性比较猛烈……”
“丞相,我都这个年纪了,还能活几年呢。若是每天不得安眠,只怕我死的更早。”阔阔真苦笑着说道。
“太后身体好得很……”
“丞相,咱们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多话。我倒是有件事想问丞相,还请丞相说实话。”
“太后请讲。”
“铁穆尔一直生不出孩子,却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妙药。”阔阔真说着,神色格外的忧郁。
郝仁心中只觉得无奈。铁穆尔没有孩子,许多妻妾都没能给他怀孕,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可这等事情正好是郝仁要极力避免介入的,他自己根本不懂解决孕育问题,也没有这方面的偏方秘药。便是退一万步,郝仁有这样的药方也不敢拿出来用。把铁穆尔吃坏了,谁敢负责。而且如果吃了郝仁的药还没见效,那郝仁就等着被扣上各种恶名吧。
“太后,臣没有这等秘方。还请太后去找别人询问。”郝仁果断的答道。
“丞相,你这又是何必。我为此事操碎了心,献药的人那么多,难道丞相就不肯出手么?”
当然不能出手!郝仁心里暗道。那帮进药的本就没什么地位,还指望着通过所谓秘药奇效飞黄腾达呢。别说地位到了郝仁这样,便是玉昔帖木儿这样的大臣又何尝掺乎此时。甚至素来急功近利的脱脱都不敢在这方面有任何动作,可见真正的上层们心里面清亮着呢。
郝仁继续拒绝此事,“太后,臣真的不懂这些。实在是没办法相助。”
阔阔真愁容满面,叹道:“丞相自己有好些儿子,当然也不会在意这等事。”
玉昔帖木儿显然不明白这些,郝仁也不愿意再说那么多,他把自己的打算告知给玉昔帖木儿,“郝康被扣在君士坦丁堡,我这里归国就会先去君士坦丁堡。那小子被扣了这么久,想来也知道些厉害。让他来朝廷继任丞相,做事也会稳重些。”
“小王爷……”玉昔帖木儿叹道:“既然丞相这么想,我就一定支持小王爷当丞相。”
“好。就这么说。”郝仁便告辞。他没有回住处,而是前去拜见太后阔阔真。
阔阔真很快就接见了郝仁,看得出太后这段气色是越来越好。两人见面,阔阔真就称赞郝仁的妙药让她终于能好好睡觉。郝仁也劝道:“太后,拿药虽然有效却药性比较猛烈……”
“丞相,我都这个年纪了,还能活几年呢。若是每天不得安眠,只怕我死的更早。”阔阔真苦笑着说道。
“太后身体好得很……”
“丞相,咱们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多话。我倒是有件事想问丞相,还请丞相说实话。”
“太后请讲。”
“铁穆尔一直生不出孩子,却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妙药。”阔阔真说着,神色格外的忧郁。
郝仁心中只觉得无奈。铁穆尔没有孩子,许多妻妾都没能给他怀孕,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可这等事情正好是郝仁要极力避免介入的,他自己根本不懂解决孕育问题,也没有这方面的偏方秘药。便是退一万步,郝仁有这样的药方也不敢拿出来用。把铁穆尔吃坏了,谁敢负责。而且如果吃了郝仁的药还没见效,那郝仁就等着被扣上各种恶名吧。
“太后,臣没有这等秘方。还请太后去找别人询问。”郝仁果断的答道。
“丞相,你这又是何必。我为此事操碎了心,献药的人那么多,难道丞相就不肯出手么?”
当然不能出手!郝仁心里暗道。那帮进药的本就没什么地位,还指望着通过所谓秘药奇效飞黄腾达呢。别说地位到了郝仁这样,便是玉昔帖木儿这样的大臣又何尝掺乎此时。甚至素来急功近利的脱脱都不敢在这方面有任何动作,可见真正的上层们心里面清亮着呢。
郝仁继续拒绝此事,“太后,臣真的不懂这些。实在是没办法相助。”
阔阔真愁容满面,叹道:“丞相自己有好些儿子,当然也不会在意这等事。”
第200章 砸锅(二十二)
“脱脱,我听说丞相想回元国。”烛光下,铁穆尔红红的脸庞看着有点发黑。
脱脱听着铁穆尔大汗的声音里面有种故意找茬的意思,立刻打起精神应对。心中紧张,脱脱的语气却非常淡然,“大汗,丞相在朝廷里这么不被待见,他清楚得很。这也不是丞相第一次想回元国,以前他筹备粮草的时候走不开,现在丞相已经调度好粮食,大概是知道在朝廷里面说什么都只会更遭人厌,所以要回元国去了。”
铁穆尔原本以为脱脱会说自己不知道,没想到脱脱这厮居然说他其实知道,这让铁穆尔反倒有点不知道自己该选择心中的哪种情绪。铁穆尔很早之前就不想在朝廷里看到郝仁,对于郝仁要走这件事并无丝毫遗憾。只是这些日子以来积攒了许多对郝仁的不满,铁穆尔不想让郝仁这么顺心。
想了好一阵,铁穆尔问脱脱:“脱脱,丞相是不是看不起我?”
脱脱反问到:“大汗,你觉得与诸多汗王国主相比,丞相为朝廷奉献的是多还是少?”
铁穆尔细长的眼睛看着有点细线加粗的意思,因为他瞪大了眼睛。脱脱说到了要海上,郝仁一个人的风险顶的上其他汗王与国主奉献总数乘以十,这点让铁穆尔自己都很讶异。问题是其他汗王与国主们也没有如郝仁这样指手画脚,弄到铁穆尔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脱脱,这么说的话丞相还是看不起我么。”铁穆尔声音里面满是受伤害的感觉。
“大汗,咱们蒙古人最重英雄,丞相给大汗上贡这么多东西,是看不起大汗的意思么?”
“那他为什么要走?”
听了这个问题,原本就感觉不安的脱脱心中愈发不安起来。铁穆尔大汗这是钻牛角尖了,这么多汗王与国主什么都不做,铁穆尔连提都不提,怎么郝仁做的越多反倒让铁穆尔不高兴起来。这已经不是铁穆尔厚此薄彼,简直是铁穆尔有了心病。总觉得郝仁是在针对铁穆尔本人。
虽然感到不安,脱脱却也觉得郝仁同样有责任。铁穆尔大汗的感觉没错,郝仁在很多时候就是针对铁穆尔,总是要让铁穆尔本人变得和忽必烈大汗一样,两个不同的人怎么可能完全一样。也不能全怪铁穆尔大汗心中不爽,郝仁觉得铁穆尔不合他心意就拍屁股走人,换成脱脱也不会高兴。你走就走呗,为何弄到我不开心。
但是脱脱知道自己现在只能让两个互有心结的人赶紧分开,让他们继续在一起只会把事情弄得越来越糟糕。脱脱看着铁穆尔答道:“大汗,我听说丞相想让郝康继任丞相。我觉得丞相也知道要留个人质在朝廷。”
“哦?”铁穆尔露出讶异的表情,他听说过此事的时候只觉得郝仁很可恶,连丞相位置都不放过。所以没能从人质的角度考虑。经过脱脱提醒,铁穆尔才有点恍然大悟。郝康留在朝廷当丞相,这可不就是人质么。
看铁穆尔神色变好,脱脱继续说道:“郝康当丞相,朝廷所要的粮草也能通过郝康传达给元国。丞相怎么都不会不给他儿子留些脸面,粮草供应自然不会不足。”
“嗯~~”铁穆尔的声音出现了颇大的音调转换。这是铁穆尔转换念头时候最常见的反应,脱脱听在耳里,心中也轻松下来。论做事的严谨,脱脱很佩服老一代人。不管他们让人多么不高兴,做事上却不含糊。郝仁让郝康留下当丞相实在是满足了每方面的面子,也表达了足够的善意。铁穆尔这个很爱面子的大汗能弄懂这点实在是再好不过。
“大汗,丞相在朝廷里面这么不招待见,他回去也不是坏事。郝康继任丞相又能显得大汗对丞相非常好。其他汗王知道之后心里面也会掂量一下。大汗,忽必烈大汗当年可是用郝仁吓得其他汗国不敢吭声,这么有效的法子咱们也得学。”
“嗯……,我知道了。”
等脱脱走后,铁穆尔觉得心平气和,之前如鲠在喉的感觉随着脱脱的分解消散大半。只要还能得到元国的粮草,又不用看到郝仁的脸,朝廷里面可就舒服了。接下来就可以全力打仗,等打赢了自然扬眉吐气,让郝仁明白铁穆尔同样是蒙古英雄。
这边刚准备休息,就有侍来禀报,“大汗,呼兰巴勒王爷求见。”
“让他进来。”铁穆尔立刻命道。
两人见面,铁穆尔问呼兰巴勒:“药炼好了?”
呼兰巴勒连忙回答:“大汗,这炉九转金丹所需甚多。所需童男女得生辰八字符合,才能达成其中两转的要害。”
“找了这么久就没找到八字适合的?”铁穆尔不快的说道。
“大汗,这边许多人都不清楚自己生辰。他们用的生辰又和阴阳算法不同。臣实在不敢有丝毫差错。”呼兰巴勒连忙解释。
听呼兰巴勒态度认真,铁穆尔倒也没有格外催促。呼兰巴勒见有了时间,就把‘九转金丹’的妙处又给说了一遍。这丹药除了要采用诸多珍贵成份之外还需在炼制的时候按照阴阳五行之法相生相克实施转化。
所谓九转,乃是九种变化。先是‘无’,就是制作一个密闭的巨大空间,取其空无一物之意。第二转是无中生有,必须在关键时辰中将主要原料混合,早不得晚不得。时辰分毫不能有错。
之后五转则是依照五行相生的次序添加辅料进行炼制。木生火者,木性温暖,火伏其中,钻灼而出,故木生火;火生土者,火热故能焚木,木焚而成灰,灰即土也,故火生土;土生金者,金居石依山,津润而生,聚土成山,山必长石,故土生金;金生水者,少阴之气,润燥流津,销金亦为水,所以山石而从润,故金生水;水生木者,因水润而能生,故水生木也。
依照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的原则完成中间五转炼制。经过七重转化炼制的的胚丹还需要最后两重,也是最麻烦的阴阳转化与调和。
阴极一阳生,阳极一阴生。这九转金丹的服用者乃是铁穆尔大汗,乃是至阳之人。所以先以八字纯阴的处女在丑时采集药引,将其置于胸前以纯阴处女的阴气温养。在天亮之前送进冰炉内炼制。端的无一丝阳气。正因为在如此纯阴环境下,药性中的阳气反倒被激发。
之后再找八字纯阳的处男在中午之前采集药引,在正午时分用‘天炉’炼制。所谓‘天炉’就是不用火,不用地热,采用的乃是太阳的热力。这才能集结至阳的阳气。最后一转虽然是至阳,却也能激发丹药内的阴性。调和转化阴阳完成最后二转的丹药集结九重变化,在铁穆尔大汗服用之后才能提供最强的精力。
也亏呼兰巴勒一个蒙古人居然将这些炼丹术士的法门说的清楚,帖木儿身为大汗见识不少,那些原理对他来说并不需要费力才能理解。想到炼药的辛苦完全符合天时地利阴阳五行,帖木儿就对丹药充满了期待。他有些期待的命道:“速速去找到符合生辰八字的童男童女。不要再拖下去。”
“此事关乎大汗,臣实在不敢有丝毫差错。”呼兰巴勒答道。
“唉……尽快吧。”帖木儿叹道。
呼兰巴勒马上向铁穆尔保证,他正在竭尽全力,只是现在花费甚多。铁穆尔嘴里虽然骂了几句,还是答应再拨钱。呼兰巴勒立刻保证他会尽快,又聊了几句,呼兰巴勒说道:“大汗,现在还有件事,臣只怕会耽误点时间。此时正奉大战,天气间杀气太重。臣努力寻觅,却想等此战大胜之后国运充盈之时开炼。想来定能大有相助。毕竟这是集结天地灵气之法,必然会吸取些国运。”
“嗯……也好。”提到战争,铁穆尔就觉得心烦。如果能有助战争的气运,这九转金丹早几日晚几日也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但是想到战争,铁穆尔就想起丞相郝仁,他有些愠怒的说道:“郝仁却要回元国,真不把此战放在心上。”
听了这话,呼兰巴勒谨慎的询问缘由。铁穆尔甚是信赖呼兰巴勒,就将郝仁要离开元国的事情讲给呼兰巴勒听。说到最后,铁穆尔忍不住嘲讽道:“郝仁的元国骑兵甚是厉害,上次太后还派遣一千大汗亲军前去相助郝仁,郝仁这才打了胜仗。此时却不见郝仁要派兵相助。”
呼兰巴勒听完之后神色大惊,连忙说到:“万万不可啊,大汗!万万不可!”
“怎么了?”铁穆尔有点讶异。
呼兰巴勒焦急的说道:“大汗,元国骑兵声名赫赫。若是让他们进京,谁能治得了他们。”
铁穆尔心中一震,他这也是随口说说而已,完全没有当真。此时正是旗军建功立业之时,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别人前来抢风头。但是真的提及元国骑兵的骁勇,铁穆尔也没有旗军能完全胜过元国骑兵的把握。
这虽然不是第一次有人说郝仁可能要造反,但是这次的心境却让铁穆尔格外的不安。他迟疑一阵问道:“这倒是该让郝仁回元国了?”
“也不可。”呼兰巴勒急忙说道:“只是天竺蛮子如此凶恶,旗军伤亡只怕也不会少。郝仁丞相若是回国,有人篡夺他,在旗军大举进攻之时趁虚而入。岂不是不妙。”
铁穆尔瞪圆的眼睛,看着仿佛细线加了双粗。他突然喝道:“你这狗贼竟然敢诋毁丞相!”
呼兰巴勒立刻跪倒,额头触地,谦卑的说道:“大汗,臣可不敢诋毁丞相。臣完全是替大汗着想。此时不如留丞相在京城,等大胜之后再送丞相回元国。到时候也显得丞相有始有终,大汗也不亏欠丞相名声。旗军大胜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如此两全其美的事情何必不做?”
铁穆尔神色变化,最后恨恨的说道:“你这狗贼就知道说嘴,赶紧去炼制丹药,若是炼制不成,我要砍了你的狗头!滚!”
呼兰巴勒立刻起身告辞,诚惶诚恐的倒退着离开。在宫中他快步如飞,看着受了不小惊吓。出了宫门坐进自己的马车,呼兰巴勒长长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九转金丹虽然听着神妙,但是呼兰巴勒却不信这东西真的能帮助铁穆尔生下子嗣。丹药有效是最好,呼兰巴勒自然能水涨船高。如果丹药无效,他今日所说的都是为之后做准备。到时候就说贡献童男童女的人说了瞎话,或者说测算八字的术士算错了。或者把罪名都扣在两边头上。
当然,最好的办法就是拖。可以拖的理由多得很,今天说的理由中已经给铁穆尔下套,万一铁穆尔受不了时间冗长,紧急催逼。呼兰巴勒可以说违背天时,成功几率大大降低。真的不起效,那可就是铁穆尔的责任,而不是呼兰巴勒自己不用心。
能说出这么多道理,除了认识的北方汉人炼丹道士的讲述之外,呼兰巴勒自己也买了不少大宋的相关书籍,从里面学到了许多说法。令呼兰巴勒觉得受益最大的则是大宋官家赵嘉仁在批判‘封建迷信’‘破四旧’时候的文章,文章里面说就如风浪中一艘船上的一些货物落水,眼瞅就要沉入水中。明智的选择当然是立刻逃离风浪。偏偏人们的想法是既然现在船没事,我还不如多费些力气把那些货打捞起来。求神拜佛就是如此,反正也花费不了什么力气,又已经上了不少贡品。已经投入了那么多,也许距离应验只差一点点,再多拜几次神佛,多恳求几次神明,就会得到神明赐福呢?为了拯救那些沉没成本,这些人就继续投入。在风浪里最终整个船都沉没了。
学到‘沉没成本’的理论之前,呼兰巴勒只是靠本能的感觉去营运,每次成功之后都有些不安,也有些不解。为什么那些人怎么骗都不会明白过来呢?难道真有什么不得了的神明或者恶鬼的在照顾自己不成?
学到理论之后,呼兰巴勒茅塞顿开豁然开朗。世上真的没有神明或者恶鬼,那些人之所以相信呼兰巴勒只是因为他们相信自己被呼兰巴勒骗走的东西并没有失去,只要多投入一些就可以得到呼兰巴勒所承诺的美好结果。
所以拖不是问题,铁穆尔大汗投入越多,他就会越相信呼兰巴勒。所以此时呼兰巴勒要做的就是保持铁穆尔大汗对呼兰巴勒作为忠臣的信赖。正好郝仁也给了机会,反正那么多人都说过郝仁要造反,呼兰巴勒可比那些人好多了。
第201章 砸锅(二十三)
巴格达王城分为四层,最外层是商铺与普通民众居住的地区。与其他三层相比,最外层没有城墙保护。大宋商人都聚居最外层,他们将这里一条街的半边都买下,前面的店铺与后面的住宅组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地块。
没有城墙,却不会没有道路。道路不再受限于城墙与城门,自由的甚至是野蛮的拓展出去,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不受到任何刁难,这样的便利让住在这里的大宋商人感觉比较安全与舒适。
店铺也不总是有生意,大宋商人们就会互相走动。多数时候都聚集在茶商的店里面聚会。团坐在阴凉的屋内泡上茶,看着庭院里面模仿江南风情的布置,也能慰藉思乡之情。
“打着仗,蒙古大汗竟然还到处搜罗民女。他这是想马上风不成?”在茶香中,大宋商人毫不在意的对蒙古大汗做出评价。
既然是聊天,大家各抒己见,有人就秉持比较平和的看法,“也许是准备胜利之后赏赐给有功之臣。”
“呵呵。我上次看了报纸,上面说不在大宋国内才知道大宋的好,真真说到我心里。以前我总是骂官员们不干正事,每日里瞎折腾。到了海外才知道什么叫不干正事。他们这么乱搞,我是想回去了。”
“你是赚够了才想回去吧。”立刻有人打趣道。
“也不是赚够了,什么时候能赚够呢。我是觉得没得赚了。以前总是奇怪大食商人为何要跑到大宋做生意,现在我明白了。他们本地就是赚不到什么钱,不得不跑去外面。我也不想回大宋,而是想去孟买港做生意。天竺大部分番王都已经归顺在理藩部治下,那边应该比巴格达好赚钱。”
“你上次进货出去那么久,难道不是去了巴士拉,而是前往孟买不成?”
“是想去,却还是没去。这沿途实在是辛苦。”
大家说着聊着,日头则渐渐向西。众人纷纷起身离开,茶商也没有挽留。他命人收拾了茶具也准备自己开张。单纯靠售卖茶叶赚不到钱大钱,店家也搞起了多种经营。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柜里面预备着热水,可以随时烹茶温酒。做工的人傍晚散了工每每花点钱,买一碗酒或者叫一壶茶。靠柜外站着,热热的喝了休息。很快,汗水再次冒出来,整个人却显得精神一点。
倘肯多花点钱便可以买一碟鹰嘴豆做下酒物,如果出到的更多就能买一样荤菜,但这站着喝酒的顾客多是出力的短衣帮,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穿长衫的,才踱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酒要菜,慢慢地坐喝。
当地人的小伙计们跑前跑后端茶倒水,账房只管结账,将小伙计们使的团团转。这里除了用钱之外,还有些人直接拿了粮食与其他东西抵账。让本就热闹的场面变得更热闹起来。账房用结结巴巴且极为生涩的当地话勉强应对,所以用词几乎都是单蹦。那些吃饭的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话,完全不在意。
也许是觉得账房那简单到还不如孩子的说话方式,平素里木讷的表情,以及听到在当地人正常说话时候那微微皱眉的困惑表情,他们说起话来也不在意。几个人用当地话说道:“终于有真神军要攻打巴格达,真想他们早点到。”
“他们和我们又不是一派。”有人立刻质疑。
有质疑就有反问,“难道蒙古人和咱们就是一派么?”
“蒙古人虽然和咱们不是一派,和那边也不是一派,更不会帮着那边欺压咱们。还是不同啊。难道你们想背弃图拉么?”
“是啊,图拉也说不能让那一派当权。就算是要打蒙古人也得图拉上台。”
“不能先把蒙古人打走么?”
“蒙古人被打走,咱们只怕更惨。图拉说那些人要对咱们收更重的税。”
“蒙古人的税也不低啊。”
……
众人议论纷纷,但酒水并不多,没多久就喝完了。加上天色已晚,短衣帮们把剩余的几颗鹰嘴豆拿起全部塞进嘴里,配合最后一点酒水嚼碎咽下,便纷纷走了。临走的时候还与晚来的相识打个招呼。新来的短衣帮们立刻站在柜台前大声吆喝所要的酒或者茶,账房则用简短的字来回应。
天黑之前短衣帮们都走完,那些穿袍子的越来越多。这时候就得劳烦掌柜招呼,账房回到里屋把听到的记录下来。那些人的口音听多了便能分辨的清清楚楚,谁是本地人,谁是外地来的。把他们的来历与言论对比一下,很多东西就变得非常值得玩味。巴格达本地人对于远方来的天竺奴隶王朝的支持或者反对一半一半,但是其他地方新来的支持蒙古人更多一些。这和以前的局面相比起来有变化,以前是外来的人更反对蒙古人,本地人则想维持现状。至于理由,貌似是外地来的一部分是黑八旗的旗军家属,他们虽然也得自己种地,却好歹拥有了土地,有了土里刨食的机会。相对的,失去土地的本地人或者看到外地来的人得到土地的本地人就非常不满。
做了简单的分析,账房继续出去站台。等天色全黑,最后几桌长袍客离开,掌柜指挥着收拾了东西吃了晚饭,让当地小伙计回他们房间睡觉。这才与账房讨论他听到的内容,“蒙古这边好像要集结旗军一举击败奴隶王朝,并没有听从伯颜的计策。”
账房说起汉语非常流利,与他在外面那木讷的表现截然不同,“这办法倒是不错,不知他们有没有说起理由?”
“据说奴隶王朝沿途收纳许多真神教的信徒,现在已经有了五六十万人马。蒙古朝廷不敢等下去,奴隶王朝继续这么接纳人马,只怕能拥兵百万。”
账房低头沉思,掌柜则端出来他准备好的一些吃食。西历六月的巴格达太热,便是酒与鹰嘴豆以及咸肉这种耐储藏的食物也不太可能过夜。更别说有些饭菜还属于不耐储藏的范围。店里生意这么好,就是因为大家总能端出没有异味的食物。所以剩余的那点东西能不过夜是最好。
端起酒碗抿了一口,账房说出自己的想法,“若是奴隶王朝真能收揽百万之众,伯颜所说的可没错。蒙古骑兵与奴隶王朝的大军对峙,不用分出胜负,只要蒙古人的马吃光一个草场后就走,奴隶王朝自己就把自己给饿死了。就算奴隶王朝利用兵力优势长驱直入,蒙古旗军断了奴隶王朝的粮道,这帮人吃什么去?啃沙子么?”
掌柜点点头,他从军十年虽然没当上高级军官却也对打仗不陌生。在这里工作之后却因为每日里采购与经营,对后勤安排的理解更深入了好几层。不管人们吹的再凶,饿几天肚子就啥也说不出来。截断粮道的说法看着玄乎,其实攸关军队的命运,属于极为现实的问题。他叹道:“却不知道旗军能不能打赢。”
账房叹道:“伯颜指挥这些旗军,一定能赢。”
“伯颜不可能来这里指挥。”
“那就看蒙古军想付出多大代价。咱们宋军虽然没打过诱敌深入的大仗,官家却说过坚壁清野诱敌深入是最好的战术。能打出非常好的歼灭战。这么一仗打下来,奴隶王朝就完蛋了。”
“哈哈!”掌柜笑道:“那我期待奴隶王朝别完蛋。”
两人又聊了一阵便回去休息。巴格达这种酷热的地方晚上倒是凉爽,只要太阳没有升起就可以睡很好的觉。
每隔半个月,情报就借着去巴士拉采购的机会送到情报站,再由巴士拉情报站送到孟买的情报站。到了这里的情报经过汇总后送回大宋。掌柜站在巴士拉的港口,就见桅杆林立,做生意的船只并没有因为战争减少。仔细观看,就见桅杆上的旗帜多数都是大宋船只。以前天竺到巴士拉的船又小又少,在大宋理藩部开始收服天竺诸多土王的现在,属于天竺的船只更少了。这倒不是与这场战争有关。
情报站也是一个商铺,在谈生意的房间里面情报人员交流着情报主要内容,下达与接收最新命令。大宋情报部门从来不会要求什么绝密情报之类的东西,大家收集的都是基本信息。把这些汇总之后就能看出整体局面。
得知越来越多的普通人都开始谈论有关奴隶王朝的事情,情报负责人若有所思。想了一阵,他命道:“你们准备好撤退。”
“都这么危险了?”掌柜有些惊讶。
负责人叹道:“不好说啊。蒙古打赢了就罢,蒙古若是打输了,当地人会继续为蒙古人效力?”
脑海里浮现出那帮真神教徒的面容,掌柜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那些人会为了真神而战,会为了图拉而战,怎么看都不会为了蒙古而战。想到这里,掌柜问:“我们撤退的时候怎么撤?”
负责人果断答道:“到时候我们会通知你们撤,东西不要了,人撤回来。”
第202章 砸锅(二十四)
大宋336年,西历1296年,世界岛上拥有国家体制或者类国家体制的政体都知道了蒙古与奴隶王朝的战争,并且投注了或多或少的注意力。大宋并没有把这件事当做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甚至负责此事的外交部和理藩部都没当多大点事。
卢柏风比较谨慎,与理藩部一起拿到情报的时候还询问罗义仁怎么看。罗义仁眨眨眼,有些装作为难的答道:“你问我怎么看,我也不知道啊。顶多死个三五百万人的事情能叫个事儿?”
对于这么浑的回答,卢柏风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他仔细想了想居然发现这么浑的回答居然浑的有理。过去二十年里面大宋参与的战争中大宋解决了两千万以上的人命,死在战争波及中的人到底有多少,这是个很难统计的结果。保守估计也得有一千万。如果只是死个三五百万人,还不是死的宋人,这真有啥不得了的地方么?卢柏风有点想因此感动一下,却觉得自己的激动实在有点矫揉造作。
带着点羞愧,卢柏风干脆爽快的说道:“就让他们死去吧!”
两位负责人都是这么个态度,大宋朝廷里面更没人对此有兴趣。可卢柏风下班回家的时候他的远房侄子却在家里等着。看到自己的亲戚,卢柏风心里面就叹口气。他可以让自己不在乎外面世界的杀戮,却不能不在意自己的家人。
“伯父,这是家里人送的礼物。”卢侄子非常礼貌的拿上一个包裹。
卢柏风不在乎包裹里面是啥,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侄子身上。看到这家伙没有丝毫造次,卢柏风稍微有那么点放心。当年他爹在部长小区贴反对赵官家土地国有的大字报,弄到卢柏风差点做不了人。卢柏风每次想起此事都很是后怕,好在官家宽厚,不仅没计较此事还亲自出面保了卢柏风。当时局面下官家哪怕是置之不理,其他官员就能让卢家灰飞烟灭。从那之后,卢柏风就努力和亲属拉开距离。若是有卢家的人敢再来一次,卢家必然完蛋。卢柏风哪怕是谢罪自杀都不可能护住家族。
见伯父如此谨慎,卢侄子坦然说道:“伯父,家父在我此次来之前极为反对。他说二爷爷弄出那样的事情,伯父已经很辛苦。若是再给伯父添乱,那就是自取灭亡。我知道家父所说的事情,不过此事只能请伯父相助,我想借些钱。”
一听是借钱,卢柏风觉得心落回肚子里。他问道:“你经营上出了什么事?”
“我们有一批货物,是些景泰蓝的钥匙。天竺那边要货很急,一定要尽快发货。我本来觉得问题很大,可那边定金都给了,我加班加点生产,需要钱。”
“景泰蓝的钥匙?”卢柏风眉头皱起。这件事的确与政务无关,可听着也太离谱了。景泰蓝是铜胚做模,在铜胚留出的空间里面填入玻璃料烧制。可以制作出造型美丽色泽鲜艳的饰品或者物件。大宋的很多军服上的饰品就是景泰蓝烧制。可天竺奴隶王朝弄那么多钥匙有啥用?怎么看都太怪异了。
“你确定那边不是骗人的?”
“那边的账都到了。只是走流程太久,那边还催着发货。要尽快送到。我也是没办法,工人工资还能拖一下,可买物料得给人家现金。缺口太大,只能来伯父这里求助。”
听了侄子的话,卢柏风又一阵询问,发现整个流程很规范。只是对方要货量巨大,竟然要七十万件。利润率不高,量够大。整体有的赚。见侄子这么着急,卢柏风只能让侄子等着,他自己跑去罗义仁家,把已经睡下的罗义仁给叫了起来。
如果是别人敢这么打搅,罗义仁的老婆只怕就敢说难听话。便是卢柏风这么搞,罗义仁的老婆也一脸的不高兴。卢柏风知道自己缺了礼数,连忙道歉。接着就把罗义仁叫到书房关上门询问。罗义仁给出的答案验证了卢侄子的话,整个支付路线的确没问题,只是以前出过有人用外面殖民地流通的货币跑到大宋市场上套现的案件,那可是有人被撸官,整伙人被判了十几年的事情。依照官僚体系的尿性,他们为了不出错,就设置出层层审核手段,那是要多慢就有多慢。
卢柏风和罗义仁之间关系还行,只是外交部长与理藩部长被戏称为同一个硬币的两面,实际还是一体,都是为了大宋海外利益工作。卢柏风也不能瞒着,就把事情说给罗义仁听。这下罗义仁也来了兴趣,弄几十万个钥匙这是想做啥。罗义仁想了想笑道:“我给你讲,这事情也不是不能做。不过我建议这个铜胚不用纯铜的,那个芯里面干脆用钢芯算了。”
“你以为商人比咱们笨啊!”卢柏风叹道。他拿出几个样品交给罗义仁,罗义仁一看这钥匙做的精致,模型还是扁平形状。真没办法用钢芯,那得吧钢片加工到非常薄才行。再细细看,上面还有弯弯曲曲的图案,看着很醒目。只是凑到蜡烛边看也看不清楚,也不明白。
卢柏风说道:“我问过了,这是真神教的文字,意思是真神至大,为神死,进天堂。”
“这是要闹哪样啊!”罗义仁完全摸不着头脑。
“我也不清楚,这才来问你。”卢柏风也哀叹道。
“算了算了。”罗义仁叹道。说完之后他突然又想起一事,“你是不是钱不够?”
“呃……”卢柏风来这里还真不是想借钱,只是想问个清楚。可罗义仁这么提问,卢柏风突然想起自己钱还真不够。几万贯交钞的现金哪里是说拿出来就能拿出来的,卢柏风的钱也投在了航海上,手里没啥活钱。这钱要的这么急,他也得挪动一下才行。
想了想,卢柏风决定欠下罗义仁这么一个人情。他应道:“多也好,少也好,我让我侄子拿到货款就给你些红利。他若是亏了,我不让你亏。”
“呵呵呵。这……就这么说。”罗义仁对钱不是那么在意,也是相帮卢柏风个忙而已。
两位部长凑了钱,卢柏风把钱交给侄子的时候强调可要尽早还钱,还得给罗义仁些红利。侄子一听理藩部长都肯借钱,立刻笑的眉飞色舞,满口应承着急匆匆走了。看着侄子的背影,卢柏风怎么都觉得好像很不安。
第203章 砸锅(二十五)
十万件钥匙运上船,顺着通济渠南下进入淮河抵达连云港。从连云港送到松江府后换大船出发,在暹罗地峡转乘轨道牛车进入天竺洋,再从天竺洋一路北上。六月七月蒸汽风帆动力船顺风顺水,七月中旬停靠在孟买港加入已经整装待发的船队,七月下旬抵达伊尔汗国南部港口。
船队靠岸之时就见港口高处的旗杆上飘扬着真神教的旗帜。硕大的旗帜在夏风中骄傲的飘扬,船队负责人心中紧张,就对着已经聚集在旗舰上的一众商务代表自我打气的说道:“那面旗应该是咱们大宋制作的吧?看那布料,怎么都不像天竺能做出来的。”
同样需要放松点心情的代表们跟着说道:“肯定是刺绣出来的,若是用颜料绘制不会那么精细。”
之后他们甚至谈起面对的商业对手,大宋本土刺绣品早已经覆盖了整个天竺洋的市场,唯二的小小对手居然是欧罗巴行省与东罗马帝国。欧罗巴行省倒也罢了,刺绣工厂好歹是大宋开的。东罗马帝国二十年前还那么衰败,借助四方同盟突然就恢复元气,充斥着军团家眷的官方工厂中生产出来的刺绣产品竟然越来越精美。
这边谈论此事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对商业对手做个盘点,说了几句,众人就谈起如何卸货。优先次序,如何验收以及确定对方交钱。这些当然有准备,从孟买港出发大宋船队里面有两艘携带卸货平台的船只。不用进入港口,只要海浪不高就可以使用吊车等设备将货物卸载到运货的小船上。
正在聊,几艘船跟在大宋派出去的联络艇后面出了港口。联络艇平常是放在大船上的,为了方便储存并不存在复杂的构造,体积也属于小船。只是有了卸货船相助,放进水里之后又加了几样平常不方便加的外挂设备。就见联络艇上竖了小风帆,后面是加载的燃气发动机带动的螺旋浆。虽然几艘跟出来的奴隶王朝的船都算是当地的大船,依旧没有显出对比联络艇的优势。
没多久,奴隶王朝的几个人员就登上了大宋船队。双方刚接洽,奴隶王朝的人就说道:“我们定了一批钥匙,可否带来。”
负责这项的代表满脸喜色,在众人的瞩目中挤进中间,大声说道:“我管这个。”
“东西拿来。”奴隶王朝的人立刻对代表说道。
一个个大箱子抬上来,打开看,就见箱子下面的泡桐板上放了一个个小纸包。随便拿起一个打开,里面立刻显示出美丽的色彩。以绿色与黑色为底色的景泰蓝钥匙,上面又添加了其他色块。拿在手里沉沉的,对着阳光转换角度竟然能看到反射出类似彩虹的色彩。仔细读钥匙正面的文字,那是极为精致的色块与纯黑色色块的组合,‘真神至大’看着就给人庄严感觉。背面的‘为神死,进天堂’同样精致而且朴素。
其他人对奴隶王朝的反应很讶异,打着仗的时候怎么想起钥匙。有人拿起钥匙来看,就不得不感叹从设计到做工都非常出色。
“就这么多?”奴隶王朝的人员质疑道。
代表立刻揭开桐木板,原来东西不仅是上面一层,桐木板很薄,一个个纸包放在一层层桐木板上,又防撞,又容易清点。奴隶王朝的人清点数目,再费力的将东西重新装回去。竟然不在乎繁琐。几个人不够,就把诸多箱子先转运到他们船上。这边代表连忙问钱,就见奴隶王朝的人紧皱着眉头运来些小箱子。打开之后里面都是金叶子,其他代表眼中都几乎要喷出火来。这么多黄金,可是发财了啊。大宋在天竺洋的贸易中大捞特捞,别说现阶段,就是以前也很少见到这么多黄金交易。
这边立刻有人员检验,还是一赐乐业人。检看金子之后,一赐乐业人出身的人员说道:“都是沙金熔炼的。”
沙金产于河流底层或低洼地带,与石沙混杂在一起,经过淘洗出来的黄金。沙金起源于矿山,是由于金矿石露出地面,经过长期风吹雨打,岩石被风化而崩裂,金便脱离矿脉伴随泥沙顺水而下,自然沉淀在石沙中,在河流底层或砂石下面沉积为含金层,从而形成沙金。沙金的特点是:颗粒大小不一,大的像蚕豆,小的似细沙,形状各异。颜色因成色高低而不同,九成以上为赤黄色,八成为淡黄色,七成为青黄色。
原本的阿拉伯帝国地区沙子多,出沙金也不稀奇。只是沙金的成色区别比较大,和大宋那种精炼黄金的统一纯度相差很多,这也没有让其他代表们的嫉妒有丝毫减少。沙金也好,精炼黄金也罢,金子就是金子。黄金白银在逐渐退出大宋货币领域,成为大宋发行交钞的‘准备金’。在大宋产量越高价格越高的东西已经不多,黄金无疑是这少数商品中的翘楚。随着人民越来越富裕,女子谁不打几件金首饰,男子也喜欢带个戒指,佩戴些金质小饰品。譬如衬衫用袖扣,衬衫越来越流行,袖扣这玩意也流行起来。小玩意所用黄金不多,却能大大增加主人的体面。这些沙金熔炼的金叶子运回国内,就是好大的利润。
大箱大箱的景泰蓝钥匙换了小箱小箱的金叶子。第一单交易很快结束,就在众代表以为接下来该他们发财,奴隶王朝的人却以天色已晚的理由结束了交易,让大家非常失望。第二天继续交易,奴隶王朝可就没有再拿出金银,而是采取易货贸易手段。代表们更是失望,当着对方面的面还不好意思说啥,到了船舱里就开始一个劲的骂。
奴隶王朝这边可不在乎,第一批十万件钥匙迅速装上骆驼队送到了前线。此时双方已经在伊尔汗国国都附近摆开战线,联营绵延几十里。从高空的角度看,双方大致分为南北走向。奴隶王朝的军队在东边,蒙古旗军在西边。经过好一阵子的战斗,两边的联营犬牙交错。
这边旗军的大营中诸军将领都在开会,地图上大概标出双方的营垒。旗军的总帅安格玛指着一处真神教比较薄弱的地方对众将说道:“从这里突进去,把那些蛮子切成两段。”
众将们神色凝重,暂时没人自告奋勇承担这个突进任务。安格玛看了看众将,声音中都是沉痛,“我知道大家不想打这个硬仗,但是大汗已经生气了,要我们一定要尽快打垮对面的蛮子。而且这场仗打成这样,我们只能这么打。蛮子们学乖了,出兵之时非常小心,不肯和我们正面接战。咱们几次想绕远路,那些草场却被蛮子骑兵吃了个干干净净,马匹带不了多少粮草。已经没有什么远路给咱们绕了。”
众将沉默着,最后有人说道:“会不会是蛮子们从哪里看了伯颜大帅的信?”
大家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总帅安格玛眼中不仅有恼怒还有不屑。这厮是汉八旗的将军孔有奇,也是上次遭到沉重损失的两个旗军中汉八旗的将军。安格玛其实知道那次失败也不能全怪孔有奇,他受命和另外一个蒙古八旗旗军夹击敌人,没想到敌人数量多达三万,将领也是个人才。在两个旗军数次冲击下几乎崩溃,却还是挺住了。最后硬撑到五万奴隶王朝的援军赶到。
两个旗军加起来一万人,面对三万人进行了几个时辰的血战,本就精疲力竭。再遇到分成几路前来援助的奴隶王朝军队,他们也没有怕,而是对前来援助的敌军进行了迎头痛击。
安格玛在战后讨论此战,认为两支旗军不该分兵,而是全力彻底击溃已经在崩溃边缘的敌人。但是事后诸葛亮谁都能当,在当时的局面下,眼前的敌人已经支撑了几个时辰。没参加战斗的人说再给他们全力一击,他们就会崩溃。之前的两支旗军已经连续给了他们好几击都没能击溃他们,凭什么最后一击就能得手。
更何况根据局面,安格玛也知道援军没有傻乎乎的选择加入几乎要崩溃的阵线,而是分兵几路,有侧击,有包抄。对这些敌军置之不理,两支旗军自己就算是胜利了也会陷入窘境。
但是不管如何,孔有奇他们的努力并没有解决战斗,只是努力维持着蒙古旗军的攻势。双方经过一夜修整,第二天再次激战。奴隶王朝的军队屡败屡战,竟然没有丝毫停顿。蒙古旗军虽然非常善战,最后损失大到已经无力再战,只能抛下阵地选择撤退。
只是如此的话,安格玛也不会如此恼火孔有奇说话。问题就在于他所说的未免太扫兴。伯颜给的‘十策’其实没有入外头所说的那样不给前线的旗军看,旗军众将都看过。只是当时已经商议出结论,就是要正面击溃敌人,然后展开追杀。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孔有奇打不下敌人,就准备退缩不成?
不等安格玛说话,就有将军出来反对。“咱们若是撤退,那些奴隶王朝的人就会追下来。我们这么多辎重难道丢给他们不成。这些人的头头毕竟是奴隶,莽的很!咱们敢撤,他们就敢追。”
奴隶王朝是天竺德里苏丹国王朝,因创建者库特卜-乌德-丁·艾巴克等三位皇帝为奴隶出身,故名奴隶王朝。
王朝最初管辖天竺半岛北部,建都德里,为天竺真神教林王朝建都之始。创建者库特卜-乌德-丁·艾巴克(1206~1210在位)原系中亚一突厥人家族的后裔,先后被卖给波斯内沙布尔首席法官和古尔王朝总督伊兹-乌德-丁·穆罕默德·古里。由于他效忠古尔,屡建战功,深受古尔的器重和信任。1206年古尔被刺身亡后,因未留下子嗣,艾巴克被选继位,并宣布为苏丹。他是一位虔诚的真神教徒,执政期间颇有建树,不仅在国内恢复了和平秩序,而且在***区域兴建寺院和学校。他鼓励发展真神教学术研究,在真神教中享有盛誉。
所以大宋在天竺快速扩张,却不太愿意和奴隶王朝硬杠。这个王朝实力强大,而且拥有相当有号召力的旗帜与理念。他们不仅安定了邦国领土,并于1229年受到巴格达阿巴斯王朝哈里发穆斯坦绥尔(1226~1242在位)的赐袍和册封。在阿拉伯帝国完全崩溃的现在,若是论正统性,天竺奴隶王朝甚至可以凭借哈里发的赐袍和册封自诩为真神教的真正继承者。
大宋对世界的理解与蒙古完全不同。在大宋看来,既然天竺奴隶王朝的目的只是停止战争,甚至不求停止战争,只求能顺利与平安的前往圣地朝拜,那何不顺水推舟的就答应下来呢。但是在蒙古看来,天竺奴隶王朝就是一个‘莽’字,不管战斗力如何逊色于蒙古旗军,却在关键时刻总是能有部队站出来莽一波。
这种手段是蒙古从来没见过的。历代蒙古军遇到的敌人要么就是虽然能打,却没有持续战斗力。面对这样的敌人,蒙古军就会采取恶狼般的战术,盯着敌人不放,瞅准一个机会就上去咬断敌人的脖子。
要么就是从一开始就坚定防御,让蒙古人自由的选择各种机会。在蒙古军逐渐收紧的绞索中窒息而死。
又或者是赵嘉仁领导的宋军,他们强大到无与伦比,采取的战术又直白平淡。完全靠实力一步步压上来,这种手段是蒙古从来没见过的。历代蒙古军遇到的敌人要么就是虽然能打,却没有持续战斗力。面对这样的敌人,蒙古军就会采取恶狼般的战术,盯着敌人不放,瞅准一个机会就上去咬断敌人的脖子。
要么就是从一开始就坚定防御,让蒙古人自由的选择各种机会。在蒙古军逐渐收紧的绞索中窒息而死。
又或者是赵嘉仁领导的宋军,他们强大到无与伦比,采取的战术又直白平淡。完全靠实力一步步压上来,
第204章 砸锅(二十liu)
“谁愿意请命?”安格玛又问了一遍,目光从众将脸上逐个扫过。
没人说话,这让安格玛很是失望。就在他准备点将之时就听有人说道:“我愿意率军。”
众人都看过去,却是白八旗第五旗的将军格林。终于有人肯自告奋勇,安格玛心中大喜。他继续问:“这次突击一个旗不够,还有没有人?”
此次众将还是沉默,气氛却已经比之前活跃许多,看得出有些人的心思已经动了。“还有谁?”安格玛问了第三次。终于有人站出来,“回禀大帅,我愿意出战。”
再看乃是蒙古八旗第八旗的将军蒙哥。这个蒙哥当然不是忽必烈大汗的哥哥蒙哥大汗,此人与蒙哥大汗也没有血缘。在蒙古没有讳字,大人物们的名字会大量被拿来给孩子命名。父母希望这些孩子能和这些英勇的强者们一样强大。
“好,你们两人留下,其他人都去做自己的差事。”安格玛命道。
等众将离开,安格玛将格林与蒙哥叫到内帐,这才对二人指点此战的要点。“你等无须想着打败所有敌人,我要你们从那个薄弱处杀进去,再从这里杀出来。”
两位旗军将军看着地图,眉头不经意就皱了起来。之前两人都以为蒙古军要发动全面攻势,所以要两人率军为主力打开进攻的通道。现在听了安格玛的安排,却是让两人从靠南的缺口杀进去,兜个小圈子从靠北的一处位置杀出来。
蒙哥不解的问:“若是如此,何不分两路进兵,从两边杀入。定能让蛮子们首尾不能相顾。”
安格玛摇摇头,“敌军兵力众多,他们背后的地区局面如何还不清楚。两路杀入也不能调动蛮子全军。与其这样,还不如你们两人率军杀入。你们也不用死命突出来,若是敌人势大你们就直接北上,前往钦察汗国与伊尔汗国交界处。我会派人在那边接应你们。”
“为何?”两位将军都大为不解。
“听命就是!”安格玛非常强硬的做了回答。
两位将军都颇有疑问,却没办法让安格玛大帅说出理由,最后两人受命而去。虽然心中有很大疑惑,仔细想起来这个命令却也不是特别离谱。若是按照两人最初的想法,他们除了需要承担起突破敌人阵线的重担,还得承担起扩大突破口,保证大军能从突破口中杀进去的任务。确保通道的战斗必然要面对敌人疯狂反扑,一定会出现重大损失。其他将领不肯承担这个责任也不能说他们胆小如鼠。
一万人规模的战斗不是说打就能打。按照计划,两支旗军三天后出击。三天对于无所事事的人来说可是很长的时间,对于出战的军队而言只是弹指一瞬罢了。转眼时间就过去三天,拂晓时候两位将军身边的闹钟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响起。在相距十里左右的两处,格林与蒙哥将军同时下令,“出击!”
蒙古先锋们上了马匹,井然有序的离开出发地。这里距敌人阵地大概有七八里路,昨晚上运气很好,奴隶王朝的军队并没有派遣探马特别来巡视。先头部队静悄悄的出击,很快就走过了一半道路。
黎明前的黑暗还没过去,蒙古大军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并不起眼。前锋逼近到奴隶王朝营寨两里地左右才听到警报的号角声,蒙古军并没有因此加快速度。蒙古前锋依旧沉稳的前进,就听对面营寨中鼓号齐鸣,没多久营寨大门打开,一支骆驼兵率先冲了出来。
骆驼体格健壮,身高大大超过蒙古马。除了不太好驾驭的问题,面对骑兵时候拥有极大优势。之前奴隶王朝就用骆驼兵迎战蒙古骑兵,骆驼兵们用长枪居高临下的猛戳,还能用骆驼背上的小型投石器对付蒙古射手,战斗中展现出巨大优势。
这次蒙古骑兵们没有硬上,前排的骑兵们纷纷跳下马,从马背上拿下些圆筒,打开铁质支架放稳。等骆驼兵靠近,蒙古骑兵们纷纷点燃了圆筒后面的引信。没多久,圆筒就喷突出白烟,三十米外的骆驼兵立刻大乱。
这是一种大喷子,可以向敌人发射出大量铁砂碎石。虽然骆驼皮糙肉厚,骆驼兵也穿着很厚的甲胄,但是狂风骤雨般的打击下还是让他们颇为受伤。见到敌人遭受重创,蒙古骑兵们一拥而上,转眼就把骆驼兵击溃了。
骑兵们追杀着敌人追到营寨前,只有不到三成骆驼兵能够逃回营地。半个多小时后,格林将军与蒙哥将军分别从正面的敌人营寨旁通过,就见蒙古兵架起大喷子,对着尝试冲出来的奴隶王朝军猛烈开火。
格林将军看着火器的威力,叹口气。不到十里外的蒙哥将军则是长长叹口气。火器是非常有效的武器,可以重点打击,可以大面积打击。不管是哪一种方法,一门火器都顶得上十名士兵。但是火器的消耗太大了,光是这么一通压制就用掉了两人分到的火药中的两成。虽然他们也希望自己的军队装备能如大宋那样彻底火器化,两人在长时间的苦恼中都明白做不到。
封锁住敌人的营寨主要出口,蒙古军就如洪流般沿着突破口营寨间的空地突入敌人联营。再向前突破了三里多地,就见一彪人马冲到蒙古军前进的方向上,展开队伍拦截。
蒙古骑兵丝毫没有停顿,一票人马率先冲上去举起手持的喷子就开火。这里面装的是单颗子弹,奴隶王朝的骑兵一打照面就被打翻了前排。后排被火铳的轰响惊到,接着蒙古军挥刀就攻了上来。双方一阵厮杀,奴隶王朝的拦截部队顷刻就被冲散。
突破了第一重没多久,第二重拦截的敌军又出现了。蒙古骑兵再次如法炮制,很快又突破了第二重。格林将军并没有因此高兴,这不过是刚开始,敌人的营地可没有这么浅。果然,第三重拦截已经远远成型,因为有前面的拦截争取到了时间,这支拦截的军队全部是步兵,手里拿着长枪整齐列阵,看着就极为凶险。
“发信号!”格林将军命道。话音刚落,就见靠近蒙哥将军的方向已经升起了信号。格林将军高喊道:“左转!”指挥这部队从左边绕过敌军的拦截,并且向蒙哥将军靠近。
如果此时能从高空看下去,就可以看到在北边的蒙哥将军率军绕过敌人防御的右边继续向前,位于靠南位置的格林将军则率部队从敌人左边绕过去,两支部队越靠越近,方向也完全相同。
之后又连续两次这么转向,格林将军与蒙哥将军都看到了对方的旗帜。两支军队随即同向继续向前。却见到前面的敌人营寨大门洞开,大量步兵正从里面冲出来。两人无须交流,旗军催动坐骑奋力向前,杀入了敌人队列。骑兵们把马刀挥舞的如同车轮。最前排的勇士们左劈右砍,转瞬就杀散敌人。他们这次没有绕开营寨,而是杀了进去。
敌人没想到蒙古骑兵如天神下凡,突然就杀了进来。整个营地里面立刻大乱,稍微有那么点抵抗之后,以步兵为主的营地完全陷入混乱。
蒙古骑兵冲到另外一头,却见有些奴隶王朝的军队居然还顽强的试图守住大门。这边立刻有蒙古骑兵点燃雷罐抛入敌人队列。剧烈的爆炸声中,奴隶王朝的那点精锐部队顷刻就失去战斗力。
这边有蒙古骑兵冲上去直接安装炸药包,转眼炸开了大门两边的围栏。两支汇合的蒙古旗军从洞开的大门中,从炸开的围墙中冲了出去。奴隶王朝的军队已经没办法再掌握到蒙古军的具体动向,只能下令严守阵地,并且告知各营地的部队见到蒙古军就和他们战斗。
缺乏统一调度,那些单独作战的奴隶王朝军的努力没什么作用。等天色大亮,两支旗军已经杀出奴隶王朝的营地,突破了敌人的阵线。
两支军队到了暂时安全所在,将军下令清点兵马,特别是清点火器。格林将军与蒙哥将军则到了一起商谈接下来怎么办。两人本来还挺高兴,说了没几句,看着前面的道路,就已经皱起眉头。
道路很平坦,路两边也没啥有威胁的工事。但是目力所及之处,就见草地上光秃秃一片,所有的草都非常短,短到马匹都无法啃的地步。这可不是人为切割的,广大的地区里面的所有草都这个德行,说明奴隶王朝的骑兵已经在这边放过牧了。蒙古骑兵们没办法依靠这样的土地让他们的马匹得到休息。
“走!向北!”蒙哥将军喊道。他自己也没闲着,与格林将军并辔而行。
“伯颜大帅果然厉害。安格玛大帅也没坑咱们!”格林将军叹道。伯颜提出的‘十策’中就说过,要让蒙古军在与敌人对峙的时候赶紧派遣部队放牧,尽快吃光那块地方的草。这个计策最初听在年轻的旗军将军们耳朵里,只觉得大帅说的太直白。此时亲眼见到奴隶王朝的联营后的局面,除了感叹老一辈的见识之外真的没有别的好说。
好在安格玛大帅没有让这两支旗军在敌人背后骚扰,而是让他们直接北上。现在看,就算是安格玛大帅下令两人骚扰,此地的局面也不可能让他们有个歇脚的地方。
两边合兵一处,向着北方前进。沿途的土地都是放过牧的,绿色的原野空空荡荡,如果是步兵行走的话会非常舒服。地上的任何细小起伏都能看的清清楚楚。骑兵们行军同样方便,但是骑兵们休息的时候就只能从自己携带的粮草包中取出精饲料和豆粕来喂马匹。
经过几次修整,骑兵们行动速度还变快了,毕竟马匹负重降低有利于行军。眼瞅着平坦的大地,格林与蒙哥将军都说不出话。奴隶王朝到底是怎么放牧的啊,一点都不留余地。所有地面吃的干干净净。这是不想让马匹从这里经过不成?
两人的部队完全依靠着自己携带的饲料前进,好在放牧的时候虽然可以把草吃光,却没办法将河水喝干。两人所部走到了预定的河边,算是解决了引水问题。
就在他们心中焦虑之时,探马前来回报。前面三十几里的地方有草场。蒙哥将军立刻下令,“派三百人先去那边打探。千万不要是圈套!”
“伯颜大帅果然厉害。安格玛大帅也没坑咱们!”格林将军叹道。伯颜提出的‘十策’中就说过,要让蒙古军在与敌人对峙的时候赶紧派遣部队放牧,尽快吃光那块地方的草。这个计策最初听在年轻的旗军将军们耳朵里,只觉得大帅说的太直白。此时亲眼见到奴隶王朝的联营后的局面,除了感叹老一辈的见识之外真的没有别的好说。
好在安格玛大帅没有让这两支旗军在敌人背后骚扰,而是让他们直接北上。现在看,就算是安格玛大帅下令两人骚扰,此地的局面也不可能让他们有个歇脚的地方。
两边合兵一处,向着北方前进。沿途的土地都是放过牧的,绿色的原野空空荡荡,如果是步兵行走的话会非常舒服。地上的任何细小起伏都能看的清清楚楚。骑兵们行军同样方便,但是骑兵们休息的时候就只能从自己携带的粮草包中取出精饲料和豆粕来喂马匹。
经过几次修整,骑兵们行动速度还变快了,毕竟马匹负重降低有利于行军。眼瞅着平坦的大地,格林与蒙哥将军都说不出话。奴隶王朝到底是怎么放牧的啊,一点都不留余地。所有地面吃的干干净净。这是不想让马匹从这里经过不成?
两人的部队完全依靠着自己携带的饲料前进,好在放牧的时候虽然可以把草吃光,却没办法将河水喝干。两人所部走到了预定的河边,算是解决了引水问题。
就在他们心中焦虑之时,探马前来回报。前面三十几里的地方有草场。蒙哥将军立刻下令,“派三百人先去那边打探。千万不要是圈套!”
第205章 砸锅(二十七)
“蛮子的骆驼兵要到了!”
“别……别废话!”乌尔干差点咬到舌头,原本差点脱口而出的谩骂变成了很简单的呵斥。挥舞着马刀,乌尔干左劈右砍,追杀着逃跑的敌军。
长枪兵们在近战被蒙古骑兵砍杀的七零八落,还留下一条命的长枪兵都抛下手里的武器奋力逃窜。仿佛对逃窜根本只是加速死亡浑然不知。乌尔干对着左边的敌人后脑勺砍下去。马刀砍进了那厮的脑壳,用力抽刀之时马刀竟然断了。
“ooxx的元国刀!”乌尔干骂道。两天的血战中他已经用坏了三把马刀,勒住马匹从马鞍后的架子上抽出备用马刀,乌尔干还是骂骂咧咧。
跟在后面的探马则趁着此时赶到乌尔干身边,气喘吁吁的说道:“队长,撤吧。蛮子的骆驼兵要到了!”
乌尔干抬眼看去,曾经看似麻林般的敌军枪阵已经不复存在,满地都是长枪以及曾经持枪的敌军尸体。再看远点,就见视野中奴隶王朝的骆驼兵旗号以及那些高大的骆驼已经从蚂蚁般的小点变成了老鼠大小。他只能下令,“收兵!”
没多久,大宋产小号发出尖锐的声响,便是在嘈杂的战场上也清晰可闻。蒙古骑兵们纷纷停下追杀,却有些人跳下马开始简单搜刮战利品。乌尔干又忍不住骂道:“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钱。继续吹号!”
骂归骂,乌尔干也没办法阻止。这是规矩。好在蒙古军随便搜索一下就翻身上马向聚集地前来整队。骆驼兵们在乌尔干视线中也从老鼠大小变成了野猪大小。就见为首的那些骆驼兵们手持长枪,枪头上挑着许多首级。乌尔干看的心中发痛,那些首级自然是蒙古旗军的首级,还是军官们的首级。自从奴隶王朝发疯般发动进攻开始已经到了第三天,蒙古军砍杀了许多敌人,同样有许多蒙古军死在敌人手中。骆驼兵对于骑兵有天然优势,他们割下的首级大概是最多的。
却见那些败退的长枪兵们也在骆驼兵前面停下,他们纷纷转身指着蒙古军大骂,看来有了强援后胆子也大上许多。乌尔干不想耽搁时间,领着自己的部队撤回阵地。经过两天血战,乌尔班的确累坏了,他感觉自己的手臂已经开始不听使唤的微微颤抖。马刀的刀柄上都贴心的缠上了棉布,趁手又不打滑,新马刀更是如此。可手中的马刀却仿佛比之前两把更重,让乌尔干感到非常不舒服。
回到阵地,就听到蒙古军的惨叫声。乌尔干心中恼怒,战场上已经听够了惨叫,回来休息一阵还不得清闲。乌尔干对着探马喝道:“看看谁在叫唤,让他们闭嘴。就不怕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了么!”
其他旗军也听得心烦意乱,纷纷跟着呵斥。探马赶紧循声而去,没多久就跑回来,为难的说道:“队长,是军医院的大夫在给兄弟们治伤。”
乌尔干张嘴就想骂,却没能骂出来,他嘟嘟囔囔的说道:“走,咱们换个地方休息。”努力想站起身,撑着地面的手臂突然一软,竟然没能站起来乌尔干盘起腿,靠腿上的力气踉踉跄跄站起身。其他骑兵也差不多,杀敌的时候还好些,这一旦开始休息力气就被抽空。平日里轻松的动作此时居然艰难起来。
“什么人啊!不会挪远点,只会让我们大伙生气!”乌尔干嘴里嘟嘟囔囔的骂着,带着摇摇晃晃的部下远离军医院所在。这边刚在还算安静的地方重新坐下,那边就有传令兵骑着马火急火燎的冲到乌尔干面前,传令兵也不下马,就扯着嗓子喊道:“你们赶紧到前面集合,将军命大家迎敌。”
“哪里有什么敌人!”乌尔干气的骂道。他撤下来之后自然要休息一阵,不管是人还是马都累成这般模样,哪里还能再打仗。更别说乌尔干的部队冲击之时已经杀散了前面敌人的长枪阵,若是敌人骆驼兵杀过来自然有旗军的长枪阵敌对。
“这是将军的命令,你们赶紧到前面大旗处集合!”传令兵喊完,催马就向下一个骑兵大队方向去了。
心中再恼火,乌尔干也不能违背军令,旗军砍起不听命令的蒙古军不手软。臭着一张脸心里面骂骂咧咧,乌尔干磨磨蹭蹭的带着部下到了前面大旗处集结。到了地方就见他还不是最慢的,后面的蒙古军同样磨磨蹭蹭的靠过来。已经到了大旗下的旗军也各个疲惫不堪。
在大旗下的乃是副将,见来了一部分骑兵,他喊道:“咱们往东南去迎敌!”
话音方落,就听有人问到:“东南不是个沼泽么?哪里有什么敌人!”
“让你们走就跟我走,哪里那么多废话!”副将高声喊道。说完,就一马当先在前面出发。不得以,一众疲惫的蒙古军也上了有些发蔫的马匹跟在副将大旗后面行动。走出去二十几分钟,就到了沼泽边。这是个满是烂泥与沙土的沼泽,水窝遍布其中。蒙古军早就打探过这里,除了难以通行之外沼泽里的污水还是咸水,根本没办法利用。宽阔的沼泽中只有稀稀落落的少许植物,蒙古军的联营就将这里作为防御体系中的依靠。别说马匹想通过这里千难万难,就是人也没办法顺利通过。蒙古军又在边缘竖起几十个高台,可以轻松监视整个沼泽地区。
乌尔干到了沼泽边,费力的拿起望远镜观看。出乎他意料之外,就见沼泽中居然有不少人影晃动。看那些晃动频率还很快,明显不是在沼泽里挣扎前进的模样。原本心中的不满顷刻被抛到脑后,乌尔干只觉得莫名其妙,奴隶王朝的人这是想干啥?
好在敌人还远,集结过来的旗军们就在沼泽边上休息一会儿。没休息多久,他们就后退了些。沼泽里的蚊虫太多了,闻到人马的味道立刻飞起来,有点小黑云的意思。离开沼泽一段距离后乌尔干心中更是不解,奴隶王朝竟然要走这里,难道是中了巫术诅咒不成?这些天来蒙古军内的萨满、法师、教士经常登坛作法,要让敌人受到诅咒。难道这些诅咒真的应验了么?
坐在地上,蒙古军纷纷背靠背的挤在一起。乌尔干与几名骑兵这么互相依靠很快就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被人晃醒,随即听到晃他那人高喊道:“队长,快起来。奴隶王朝快打过来了!”
“说什么呢?”乌尔干只觉得眼皮沉重,只想再睡会,连斥责的话都说的没了气力。
那厮却不识趣,继续用力晃动的同时高喊着:“队长,奴隶王朝要打过来了!你快醒醒!”
努力睁开眼,乌尔干爬起身,却见身后的那帮蒙古兵还沉沉睡着。因为少了乌尔干的支撑,旁边两名蒙古军身子一歪,却还是继续睡。乌尔干问道:“哪里有奴隶王朝的人!”
“队长你跟我来。”
再次到了沼泽边,这次不用望远镜就能看到奴隶王朝人马的身影,就见他们排成好宽的队列,前排的人不断把一些草袋投入沼泽中,草袋落在松软的地上就陷入一半,落入水中就溅起水花。可这种天然屏障却架不住人多,一轮轮不停歇的投放居然硬是在沼泽中出现了一条能通过的道路。
乌尔干立刻没了睡意,他首先想到就是用弓箭火枪火炮来阻止敌人,四顾之下却发现聚集在周围的蒙古军就这么干看着,眼睁睁瞅着敌人距离沼泽边缘越来越近。
“射他们啊!”乌尔干焦急的说道。喊完之后却没人应和。过了片刻后终于有人说道:“够不着。”
“绕到他们两边射!”乌尔干喝道。
“你站泥里么?”那人回答。
乌尔干只觉得这厮简直是无理取闹,再看向敌军落脚点时乌尔干突然明白了。沼泽不仅能阻止敌人也能阻止蒙古军。在敌人不惜力气修起道路的时候沼泽竟然帮了奴隶王朝的大忙,无法通行的道路使得蒙古军无法完成侧击。只能眼睁睁看着奴隶王朝就这么一步步逼近。
就在此时,蒙古军副将喊道:“部下阵地,蛮子们过来就射死他们!”
没多久,乌尔班叫醒了自己的部下,到了副将划分给他们的阵地。在奴隶王朝进攻方向的沼泽边缘,蒙古军组成了一个包围网,任何前进的敌人都会被无情射杀。此时就见奴隶王朝的人马又分了三个方向开始填路,除了之前那个方向之外,又分出左右两个方向的道路。随着双方越来越近,眼瞅就到了一箭之地。却见奴隶王朝人马居然停下脚步,有些人站出来开始说着什么。距离远听不到,却见那些人一阵吆喝之后手中高举起什么玩意。那些干活的人都蒙着脸,蚊虫形成的小黑云在他们头上盘旋,那些人都高高举起手,好像拿着什么玩意。
没多久,这帮人放下手臂拿起手中的家伙继续填路。与之前不同,一些盾牌兵举着奴隶王朝那种特别造型的盾牌站在前面,明显是要硬抗蒙古军的射击。乌尔干下意识的握紧马刀刀柄,他知道接下来必然是血战。
十分钟后,蒙古军的箭雨开始洗礼奴隶王朝填路的队伍。那些人却没有停顿,依旧努力填路。再过五分钟,乌尔干眼瞅那帮人居然顶着箭雨继续干活竟然又推进了些距离,心中大惊。却听身边传来沉闷的声音,如同夏日的闷雷。奴隶王朝的队伍片刻就被打倒不少人,原本零零散散被打倒的阵列终于出现比较大的缺口。
这下他们总该知难而退了吧!乌尔干心中想。接下来乌尔干就见到那帮奴隶王朝的人立刻补齐了缺口,被打倒一批,就补上来一批。敌人不仅没有撤退,反倒更加疯狂的忙碌。乌尔干的嘴停止了上扬,嘴唇却不自觉的张大。此时蒙古军继续对着处于狭小地区的敌人集结火力,炮弹狂风暴雨般吹打着敌人,把他们割稻子般一片片打倒。然而敌人后面的队伍却毫不停歇的涌上来,继续在沼泽中填路。
这样的攒射集中了几分钟,火炮就因为炮膛过热暂时停止射击。攻击力量由弓箭手们接替。奴隶王朝的盾牌手们却顶了上来,用盾牌尽量防御箭雨。那些负责填埋的人不仅把填埋物投入沼泽,那些死亡甚至重伤的自己人也被投入沼泽中。之前蒙古军制造出的大量杀伤反倒成了奴隶王朝手头现成的填埋物。蒙古军杀的越多,奴隶王朝填路的速度反倒越快。蒙古军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面又实施了两轮炮火连射。不到二十分钟,奴隶王朝的弓箭手们已经到了能够与蒙古军对射的距离。
乌尔干自己都不得不亲自张弓搭箭与敌人对射,耳边已经能听到对面奴隶王朝的呼喊,什么‘拉胡’什么‘克巴’,野兽般的不断呼喊距离乌尔干越来越近。此时已经不用向沼泽里面抛人体,那些被打倒的人直接扑倒在沼泽里,后面的人不管他们生死,直接在他们的身上抛上填路的东西。
又过了几分钟,终于传来兵器碰撞的声响。奴隶王朝军已经有人登上了沼泽边缘,开始与蒙古人近身接战。这帮人很快被杀,又很快成了铺路的新材料。又过去十分钟,乌尔干不得不指挥着自己的部下与蜂拥而上的敌人开始对战。
虽然之前感觉精疲力竭,此时乌尔干却想不起这些。方才所见的东西实在是超出他的想象之外,此时的他只能挥动马刀接连砍翻几个敌人。却见一个家伙倒地之后奋力把什么向乌尔干砸过来。乌尔干无法躲避,只能顺手一抓就把什么有点分量的物件抓在手里。正想反击,却见旁边冲过来马匹,骑士俯身一刀就解决了那厮。
百忙中乌尔干看了看手里的家伙,却见是个亮晶晶的玩意。他顺手揣进兜里,对着部下喊道:“上马!”见到骑兵过来,他才想起还是骑马作战比较轻松。等他上了马,就发现敌人如同潮水般扑了过来,乌尔干只能让部下暂时后撤拉开距离。却见其他的大队也做了差不多的选择。
在敌人面前不得不退让出些距离,乌尔干在马上站起身。却见看不到尽头的那条路上满是奴隶王朝的人马,他们沿着蒙古军无法袭击的道路浩浩荡荡突破了蒙古军原本以为是天堑的沼泽,深入到蒙古军的阵线中来了。
第206章 砸锅(二十八)
每隔十分钟就有探马前来禀报最新消息,安格玛大帅的地图上摆放的各军位置也有所移动。只要稍微懂点打仗的人都能看出局面极为不利。奴隶王朝突然越过无法通行的沼泽,就如一把利刃将从北到南排布的蒙古联营一分为二。
靠北的五个旗与南边主力失去联系,最初回来禀报的探马们只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也不知什么时候探马都已经挂彩带伤。最新回来的只有一个人,他没受伤,见到安格玛却跪地嚎啕大哭。一支二十人的小队只有他一个侥幸逃回来。奴隶王朝本就人数众多,此时甚至有余力设下针对蒙古探马的埋伏。
安格玛相信被隔断的那五个旗的旗军定然派出了许多报信的小队,半天来已经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加上探马们的回报,安格玛确信穿过沼泽的敌人数量已经到了能够无安全阻隔通信的程度。
夜色降临,安格玛神色沉重的下令,“用最大的烟火发信,让那五个旗自行撤退。”
“大帅,不可啊!”立刻有人反对,“大帅,他们若是撤了,咱们也得撤!”
安格玛毫不迟疑的答道:“咱们人多,等他们撤下去,咱们也跟着撤。”
大帐里登时就沉寂下来,众将都惊呆了。如果这么撤下去就是打了大败仗,所有人都要面对铁穆尔大汗的怒火。就算是有安格玛大帅先撑住,众将也不可能没事。众将看向安格玛,正想着该怎么讲,却见安格玛安格玛长出口气,神色竟然看着平静下来。
正如众将所见,安格玛此时反倒觉得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有些话是没办法说的,仗打到这么胶着已经超出蒙古最初的设想。想完全发挥出蒙古军的优势就不能和敌人进行壁垒战,须得把战场拉开打。伯颜大帅的谋划能将蒙古军的特点发挥到淋漓尽致。之前安格玛无论如何都不能说他准备采取伯颜大帅的方略,现在局面到了如此地步,不撤退就要面对奴隶王朝优势兵力的围攻,铁穆尔大汗的谋划已经失败了。
有了决定,安格玛也不想让其他将领废话。他稍加思索就继续下达命令,“先去发烟火,无论如何都要让北边的五个旗先撤下去。我们也开始做准备……”
没多久,高高的天空中绽放出炫丽的烟火。靠近战场的蒙古军只觉得周围宛若白昼,连几百米外奴隶王朝军队的身影都能看的清楚。即便如此,在靠北的位置上乌尔干大队长看到的烟火只是刚能看清而已。这边立刻有参军翻译了信号,乌尔干听后大惊,“自行后撤?真的如此?”
“是。信号的确是如此。”
原本乌尔干还有股冲动,这股子劲头刚上升到胸口,还没到达大脑就软弱无力的消散了。乌尔干发现自己都没力气考虑这命令是多么令人羞耻,他已经率领自己的部队战斗了三天,所有气力都已经耗尽。撤退也好,固守也罢,乌尔干只想能休息一会儿。而且乌尔干还把自己的想法给实现了,他命令部队先休息,赶紧做饭,自己直接在地上裹着毛毡倒头便睡。
被人叫起来的时候乌尔干抬头看天,只见天空中繁星点点。站起身就见地上营火众多,巡逻的骑兵们马蹄声从各个方向传来。闻到饭香,乌尔干也不急着去参加会议,先弄了一碗饭吃下,又盘腿坐着喝了水歇会儿,这才抹黑前往大帐。
进了大帐就见将军也在吃饭,大队长们来了一半多,乌尔干讨了碗水喝着。水喝完,大队长已经到齐。将军把吃光的饭碗一推,先骂了几句安格玛大帅瞎球指挥,接着告诉众人准备后撤到安全的地界。等大队长们都明白自己要做啥,将军说道:“赶紧收拾东西准备撤。散了!”
清晨时分乌尔干率领着他的大队率先出发,走出去十里地就见到前面出现了奴隶王朝的部队。乌尔干心中暗自庆幸自己让部下把累赘都抛下,只是带着随身的东西出发。同时又很不高兴自己的部队居然要打头阵,他本以为自己走得早就可以避开战斗。
勒住马匹,乌尔干说道:“兄弟们,前面的蛮子整夜行军力气都用光了,咱们绕到他们后面一举击溃!”
战斗果然如乌尔干所料,对面的敌军根本没来得及展开兵力,乌尔干他们就绕到敌军后面。却没想到敌军看着乱哄哄的居然收缩队形摆了个刺猬阵,长枪向外,盾牌手举着大盾保护队伍。这种刺猬阵也没啥不得了。利用箭雨越过盾牌就好。乌尔干下令换上长弓向敌人内圈射击。
一阵阵箭雨射入,隐约能从中间听到惨叫声。乌尔干一直等着内阵的人受不了,好多前辈都讲说过,内阵的敌人受不了就想往外层逃。推挤中阵型大乱,就轮到蒙古骑兵收割了。却没想到等了好久都没等到敌人自乱阵脚,反倒是自家携带的弓箭消耗了一成多。此时第二队蒙古军都赶到了这里,乌尔干只能继续前进。
这些道路都很熟,并没有适合埋伏的地方。乌尔干印象里前面有个凸起的石头平台。说是平台也不准确,就是地面上凸起一大片石头,什么形状都有。上面基本上寸草不生,上下都不方便。等那石头平台出现在乌尔干视野里,他登时惊了。就见平台上居然竖起了奴隶王朝的旗帜。走近点就见上面硬是站了些人马,此时太阳高高升起,那石头平台上可是热的要命。却没想到那帮奴隶王朝的人就硬是待在上面。乌尔干他们一靠近,就有人向他们射箭。
不得以,蒙古骑兵只能绕开这里。再向前走,接连几个石头平台上居然都有奴隶王朝的人马,原本该是直线的行军途径不得不变得蜿蜒曲折。乌尔干开始觉得不对劲了,敌人这是吃错了什么药,跑的这么起劲。
顶着大日头再向前走了一段,探马急急忙忙的跑来。人自然是满脸大汗,马匹嘴角也有了白沫。“队长,前面有骆驼兵!”
已经不用探马禀报,大概是他们见到敌人情急之下跑了个直线。远处已经隐约能看到骆驼兵的身影。乌尔干看看后面,后队的身影被一处石台给挡住了。再看前面,那些骆驼兵们不急不慢的继续前进。骆驼耐力比马好,行走的虽然慢,有良好的指引就能不停的走。甚至有种说法,马匹能站着睡觉,骆驼大概能边走边睡。
再想绕路的话就只能让骆驼兵挡在后面的蒙古骑兵前面,乌尔干知道自己只能上前迎敌。叹口气,乌尔干抽出新马刀。看来今天又要用坏一把了。
在附近的石台上,几名宋人架着大望远镜居高临下看着战斗。他们目不转睛的看着蒙古骑兵与骆驼兵战在一起。骆驼笨重,马匹灵活。几人本以为战斗会是骑兵占优势。没想到骆驼兵的用法竟然和骑兵不同。这些庞大的骆驼皮糙肉厚,挨上几箭也没什么。骑兵们的马匹就没有这样的承受能力。只要中箭至少会不太听指挥,被命中要害时甚至直接扑倒在地。
奴隶王朝的骆驼兵们充分领会到自己的特点,他们不与蒙古军对冲,而是尽量保持阵列作战。蒙古军近战,骆驼兵就用长枪逼退。蒙古军用弓箭,骆驼兵们也拿出弓箭对射。而且这支骆驼兵知道自己的任务所在,他们并没有试图击溃敌人而是努力堵住道路。眼瞅着蒙古骑兵们纵横往来,如同飞沙走石。骆驼兵却稳如台上,非常沉稳的运动到大路中间堵住了蒙古人撤退的方向。
“我们已经堵住了蒙古人的退路,接下来就要围歼他们。”旁边响起一位真神教将校的声音,听得出这厮非常得意。
宋人哈哈干笑几声,表示了对奴隶王朝军队的佩服。等这位将校离开身边,去把那些中暑的家伙扔到石台下面的背阳处。宋人就用地方口音交流起来,“骆驼皮再厚也挡不住子弹。”
因为用地方口音说现代汉语的话,所以话音听起来格外的滑稽。只是大家不是来开玩笑的,最初奴隶王朝邀请宋人船队上的人前来观战,大家还觉得里面只怕有什么惊天大阴谋。现在看起来奴隶王朝的想法很单纯,让宋人看看奴隶王朝的厉害,为以后讨价还价增加点筹码。
“原来骆驼兵竟然是这么个用法,有趣。我还以为骆驼是冲锋陷阵的。”
这场战斗的确很有特色,大宋骑兵现在很强,却从来没想过建立骆驼兵部队。看了对骆驼兵的使用,大宋的观察人员都觉得涨了不少见识。
“若是以前,骆驼兵还能让咱们为难一下。现在时代不同了,再重的甲都扛不住枪弹。能扛住枪弹的甲,人穿上又运动不了。这么慢的速度没办法机动。”
“嗯。奴隶王朝的家底看来也不厚。”
大宋人员讨论的时候还力求现实,所以骆驼兵们的的评价并不高,反倒是让大宋看到了奴隶王朝的真实力量。
两边继续交战,蒙古军后队赶上来,人数越来越多。却见此时远处烟尘升腾,应该是大队骑兵出动了。
“啧!啧!啧!真有趣。”观察员忍不住咋舌。
其他几人都饶有兴趣的看着奴隶王朝对眼前的这支蒙古军发动了致命一击。大宋骑兵们原本很弱,等到了兵强马壮的时候蒙古军已经被宋军步兵打垮了。骑兵们的大规模战斗更近乎传说,而不是能留下深刻印象的战斗。毕竟大宋的宣传中骑兵在阴山以北以及东北地区的战斗被称为‘剿灭’,既然是剿灭就不是力量对等的战斗。
真的有机会看到大规模骑兵对战,大家都做好准备仔细观看。就见两边的骑兵分为数队开始对冲,就如洪流正面对撞。就在观察人员以为两边会完全对撞之时,却见到骑兵队列竟然再次分开。虽然之前的对撞的确造成了许多死亡,却没有出现步兵对撞那种刀齿相接,摩擦着碰撞出火花的力量。
双方骑兵们分成不同的队列,好像有默契般交叉经过。马匹之间没有斗牛般的对顶,互相交错的队列,骑兵们都挥舞起战刀砍向对方。的确有不少人翻身落马,就如洪流中泛起的泡沫,顷刻就被洪流带走冲散。
之后各个队列互相这么经过,杀的你来我往。看了一阵之后大宋观察员们才看出端倪,每一次交错中都会有点人落马。原本看着巨大的队列开始逐渐缩小,变薄。而战场上那些失去主人乱跑的马匹,还有落马之后没死依旧作战的骑士,让洪流逐渐变成乱流。再战一阵,乱流又向着泥潭的模样转化。
队列作战没用之后,比拼的就成了小队作战。在开水锅般翻腾的战场上,各个还能维持队列的小队人马看上去就格外的醒目。
“将校将校,怪不得很多人出名之时都只是小校。这时候哪里还有大将的空间,那么多大将意外丧命,不稀奇。”有观察员已经忍不住大大感叹起来。
其他观察员或者是不明白这么深的战争理念,或者是根本就没听到。反正所有人都看着战场,这场上万骑兵参加的死战真的令人印象深刻。却见有一支蒙古军如同锋利的刀,在战场上纵横。他们所到之处就如庖丁解牛所说般‘以无厚入有间’,切开了奴隶王朝骑兵们的阵型,让原本可能发动的集结兵力化作乌有。不仅如此,这帮人所到之处还挥动马刀左劈右砍,杀伤许多敌人。自己却没有什么损失。
得到这样战友的相助,蒙古军就能重整队伍,让原本十几人甚至是几人的小队重新集结成数十人的大队加入战斗。就在此时,之前还比较靠外的骆驼兵们再次行动起来,他们直奔那支蒙古骑兵杀去,眼瞅着就要和蒙古骑兵硬干。
到底谁能赢?大宋观察员们心中都生出这样的问题。
第207章 砸锅(二十九)
如果知道自己被宋人认为是‘前途无量的小校’,大队长乌尔干大概会骂娘。旗军一军五千骑兵,分为十个大队。每一个大队满编四百五十骑兵。大队长官位只在副将之下,绝非‘小校’。他的兵力少,完全是这几天的激战中消耗过大,还有些部队在战斗中散开。
此时的乌尔干当然不会去想这些问题,他只觉得肺部如同火烧一般,双臂也如同灌注铅水,沉重无比。就乌尔干的经验,此时已经无法再如此激烈的战斗下去。平日里能削断敌人首级的一刀此时怕是连普通铠甲都砍不开。
见到奴隶王朝的骆驼兵杀过来,乌尔干也不废话,举起珍藏的大宋钢刀挥舞几下,骑兵绕开骆驼兵就走。还是大宋的钢刀用着舒服,与元国生产的家伙相比又轻又快手感还特别好,若不是战斗激烈乌尔干才不会拿出来。
却不成想骆驼兵并没有放过乌尔干,竟然调转方向继续追。乌尔干只能催动已经疲惫的战马继续撤下去,却没想到骆驼兵居然死死咬住乌尔干的队伍。骆驼的速度不行,耐力却比马匹强得多。经过这么一番激战,蒙古马的速度都已经没办法超越骆驼了。
自己扛不住,乌尔干只能期待友军。没想到各个部队看到骆驼兵过来也都让开道路,乌尔干在别人让开的道路上策马前行,希望骆驼兵能够转移攻击目标。每次回头看,就见骆驼兵们始终在他的队伍后面,完全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架势。前面跑,后面追,等乌尔干发现自己前面已经没什么人的时候,已经跑到了战场边缘。既然局面如此,乌尔干干脆继续向前,没多远的地方有个小坡,他催动战马冲上小坡。就命令部队下马。这个坡有点陡,乌尔干下令赶紧让马匹休息,自己带着弓箭手们在高坡上排下队列。骆驼兵的优势之一是个头高,射箭时候平射即可,此时乌尔干就得利用小坡的高度来抵挡。
当骆驼兵靠近之时,蒙古骑兵开始用弓箭防御。这次果然是他们大占优势,骆驼登高之时脚步缓慢,乌尔干就见最前面的几匹骆驼上的骑兵纷纷中箭跌落。后面的骆驼兵再上,也是同样命运。没了骑者的骆驼很自然的停下脚步,反倒阻挡骆驼兵进攻的路线。眼见攻不上去,骆驼兵们停下脚步,看样子在商议接下来怎么办。
乌尔干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虽然地面被太阳晒得火烫,坐上去很不舒服。可骑了几个小时的马,这种刺激反倒缓解了更不舒服的感觉。再看身边的队伍,大伙不用吩咐也都坐下了。众人纷纷掏出水袋喝水,不少人把水袋举的底朝天,完全不在乎接下来还有没有水喝。
喝了水,有些士兵依旧疲惫的平躺下休息。乌尔干也没有怪罪大家,他自己都很想躺下。选拔旗军的时候对士兵就很是挑拣,训练时候非常严格,所以旗军才能连续作战到现在。大家都是人,比下属更强的乌尔干自己已经要顶不住了,怎么还能再责骂血战到现在的下属。
属下前来禀报,他们所处的位置乃是一个石台之上。台子上有人驻扎过的痕迹,此时却没有人。大概是已经投入到战斗中去了。没人说话,乌尔干自己都努力调匀气息,等着敌人先行动再根据敌人的行动作出因应。下面的骆驼兵没有攻上来,乌尔干就继续休息。就在他有点昏昏欲睡之时,辛苦的探马跑来禀报,“队长,远处不太对劲。”
乌尔干挣扎着站起身,只觉得大腿和屁股仿佛有上千小针措辞般难受。跟着探马走到他所处的高坡边缘,就见远处的地平线上有那么些影影绰绰的东西。掏出望远镜看去,乌尔干大惊。那些细线一样的东西居然是大队的奴隶王朝步兵,就见他们的位置已经在蒙古军归途更远处,行动的方向明显是要堵死蒙古旗军的退路。
看到这局面,乌尔干第一反应就是立刻前去禀报,这才想起方才部下已经搜索过这里,自己所处的石台上只有一条下去的道路。那帮骆驼兵们就堵在下去的道路上。乌尔干只觉得一激灵,整个人立刻清醒过来。怪不得敌人也不急着攻上来,他们大概是等着乌尔干他们冲下去。
石台并不是完美的平台,乌尔干他们真的要下去很容易。可马匹就没办法下去,光是靠两条腿跑,在骆驼兵追击下那是死定了。
“带的有信号弹么?”乌尔干连忙问。
“有几个。”
乌尔干听到这回答心中轻松了点,他连忙命道:“发射出去,提醒将军远方有敌人逼近。”
没多久,信号弹就升上空中。看的出将军已经看到了,因为没太久阵型就出现了变化。再过一阵,蒙古军选择了撤退。各队互相掩护着开始脱离战场。但是脱离方向并不经过乌尔干他们所在,随着蒙古军开始全面撤退,乌尔干发现自己被抛弃了。
敌人的骆驼兵也没有参与追击,依旧堵在斜坡下面。乌尔干只觉得心脏一个劲下沉,看得出这帮骆驼兵下了决心要干掉乌尔干他们。等下去只会越来越远离大队,乌尔干不愿意被这么活生生堵死。他叫起部下,“大家跟着我冲下去,是死是活就看自己啦!”
说完,乌尔干抽出双刀。大宋钢刀价格不便宜,而且旗军也不能公开购买。大家都是自己掏钱为自己购买保命的家伙。以乌尔干大队长的身份与俸禄私下也只买到三把,其中一把还留在家里准备留给儿子。此时双刀在手,乌尔干再看了看蒙古军撤退的方向。却见乌压压的骑兵在敌人的追赶下撤退,根本没有人前来救援。
竭尽全力却落得这般下场,便是知道将军也是不得以,乌尔干的鼻子还是生出酸痛的感觉。便是没办法来救,难道发个信号弹都不行么?但战场上升起的都是让全军撤退的信号弹,乌尔干也清楚不可能单独向他发送什么问候的余地了。
翻身上马,乌尔干举起马刀喊道:“跟着我冲啊!”
大宋观察员们一直分了些精神在关注乌尔干所在的精锐小队,眼见他们被逼上了绝地,却还是率先发现敌人并且向自己的部队通报。有人忍不住叹道:“这帮人还真是汉子!”
在大宋,‘汉子’等带‘子’的说法并不是善意,不过让大宋称赞蒙古人也未免强人所难。这样不尊重的说法已经算是极大称赞。眼见这队精锐杀入已经有所准备的骆驼兵布下的阵中,然后被淹没在敌人之中,观察员中比较多愁善感的人也不禁唏嘘几声,“唉……怪不得官家要为敢死队立下特等功,在战场上能活下来的往往不是这些最勇敢的……唉……”
因为视角的缘故,这些人只看到蒙古骑兵冲入骆驼兵队,然后消失在视野中。这队蒙古骑兵的确惨遭屠戮,但是最善战的乌尔干便是中了两枪,却靠着铠甲与手中的刀杀开血路。加上他位于战场边缘,突破了骆驼兵的包围之后竟然没有遇到其他敌人拦截。
刚冲出敌人的拦截,乌尔干的马匹跑了一阵突然前蹄一软跪倒在地。把乌尔干摔下马来。他站起身,就见马匹身上有两个深深的伤口,方才骆驼兵的猛戳被乌尔干私下购买的大宋钢质甲片挡下不少,可马匹就没这样的装备。眼瞅着爱马还在尝试挣扎着站起身,乌尔干却无能为力。他甚至没余力帮着爱马解决痛苦,自己只能转身就走。好在此时战场边缘有不少失去了主人的马匹,乌尔干靠近一匹蒙古马,用蒙古的训令对马匹喊了几声。马匹虽然很警觉,却没有想逃开。乌尔干上前抓住缰绳,摸了摸马匹的鼻子。马匹转开头避开这表示亲热的动作。
翻身上马,乌尔干骑着新的坐骑开始继续逃亡。跑出去一段距离之后马匹也开始熟悉了新的骑者,配合的逐渐熟练起来。乌尔干回头看去,自己身后空空荡荡,之前跟着自己奋勇作战的部下只有他一个人逃出性命。此时还跟在乌尔干背后的就是继续追杀的骆驼兵。转回头,乌尔干继续催马追赶大队,再耽搁下去他自己就死定了。
西历七月三日,巴格达得到了最新消息,与奴隶王朝对峙的蒙古军后撤。虽然安格玛大帅表示这不是战败,但是后撤途中有五个旗的旗军遭受重创,白八旗的第七旗甚至连将军都战死了。不谈这些受到惨重损失的旗军,参与此战的二十二支旗军中的其他十七支旗军都有损失。不管他们表示自己给了敌人重大杀伤,可撤退的毕竟是蒙古军。怎么看都谈不上是胜利。
郝仁本来已经收拾好东西,得到这消息的同时,太后阔阔真请郝仁入宫。赶到太后的寝宫,刚行过礼就见太后阔阔真垂泪说道:“丞相,咱们竟然打了败仗。这该如何处置。”
“太后,臣以为不可处罚前线将士。”郝仁有些艰难的说道。以他在蒙古朝廷的这个处境,得到的消息并不灵通。靠着少量情报以及对铁穆尔的了解,郝仁把自己最在意的事情先说出来。
“处置前线将士?”阔阔真没想到郝仁居然提起这个来。她之前也没想过要对前线那帮人具体说什么,郝仁这么提起,阔阔真先是点头,随即脸上浮起怒气。蒙古太后用非常不快的语气责备道:“那些人打了败仗,丞相居然还要护着他们!”
“太后,旗军乃是大汗亲自下令挑选出来的精锐组成。臣以为他们会竭尽全力报答大汗的知遇之恩。那些人的家眷大多都巴格达,家属也都领到土地耕种。太后以为他们会不好好打仗么?”
“他们好好打仗,怎么会打成这样?!”阔阔真怒道。
“太后生气是因为他们不好好打仗,还是因为蒙古败给了蛮夷?”郝仁问。
阔阔真一愣,接着很冲动的想说话。话到了嘴边却没说出来,阔阔真胖乎乎的白净脸上有着犹豫。见到太后没有完全被愤怒控制,郝仁继续解释道:“太后,胜败乃兵家常事。成吉思汗难道就没有打过败仗么?大汗宝训里面说的清楚,成吉思汗也打过败仗。忽必烈大汗也打过败仗。若是打了败仗就要处罚前线将士,定然会让将士离心离德。就我所知的消息,此战中各军都奋勇作战,有旗军将军都战死了。若是太后觉得他们奋勇作战,只是因为别的原因打了败仗,那就请好好安抚他们,甚至要赏赐他们。他们打了败仗心里面也难受。这才是善待勇士的办法……”
一个小时后,就在郝仁依旧努力劝说阔阔真的时候,已经有人把这场谈话已经说出的部分内容告诉给铁穆尔。这位正处于愤怒边缘的蒙古大汗听到郝仁居然说不要处罚那些败军,还要奖赏他们。气的铁穆尔一脚就踹飞了面前的桌案。
“郝仁这是要干什么!”怒气勃发的铁穆尔怒吼着,同时举起马扎重重砸在到底的桌案上。随着折断的声音,马扎摔的散了架。
这点发泄并不能让铁穆尔的怒气得到发泄,他的三角眼几乎瞪成了菱形。各种无法控制的念头在脑海里乱窜,突然激发出新的怒吼:“郝仁不敢来我这里说话,却跑去太后那边说嘴,他有把我放在眼里么!来人,把郝仁叫过来,让他方才的话再给我说一遍。”
卫队长不敢说话,低着头静静的站在原地。看卫队长不动弹,铁穆尔回身从架子上拿起马鞭上去就给了卫队长一鞭子,“狗东西,站着干什么,马上去把郝仁给我叫来!”
卫队长不得以,赶紧跑了出去。到了太后寝宫外面打听,得知郝仁已经走了。卫队长连忙带着人去追,在郝仁府邸附近追上了郝仁。过去传达了铁穆尔的旨意,卫队长从郝仁脸上看到了不满,还有点不屑。就听郝仁说道:“没想到大汗竟然派人监视太后,真是好儿子。”
听了这话,卫队长心里面大大不爽。挨鞭子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卫队长闷声说道:“还请丞相现在就去见大汗。”
郝仁冷冷的说道:“我累了,让我先回府喝口水,换件衣服。”
见郝仁如此,卫队长也来了脾气,“不行,丞相现在就要去。”
“哼,我自然会去。你不必担心。”郝仁说完,拨马就向府邸继续走。
卫队长立刻上前拦住了郝仁,“请丞相现在就去。”
郝仁的卫兵马上拦住了卫队长,卫队看这架势,也站在了卫队长身后。两拨人就这么僵持起来。此时天已经黑了,两边都高举着火把,没多久就有巡逻的部队注意到,凑了过来。眼见对峙的双方居然是丞相与大汗卫队,巡逻的部队也有些麻爪。两边可都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就在此时,巡逻部队里面走出一人,他到了火光边,先是跪倒给两边行礼。又站起身走入火光圈里,同时大声喊道:“丞相,太后方才有传话让我们禀报给丞相。”
“呵!太后竟然会让你们传话。”郝仁冷笑道。
那人又上前几步,看他的穿着不过是个普通的小队长模样,两边都觉得这厮未免太可笑了。就他这身,还敢说太后拆迁他传话的弥天大谎,特别是那诚恳的声音。这厮是找死么?
就见那厮站直身体,大声说道:“太后有旨……”还装模作样的伸手入怀要掏文书的模样。然而寒光一闪,那厮从怀里掏出东西就向郝仁甩了出去。同时那厮大喊:“太后命大汗杀了郝仁!”
本来是大汗与丞相的冲突,突然出现的家伙说的还都是官话。大家虽然觉得奇怪,却都没往刺杀的方向去想。此时突生变故,众人都意料不到。加上突然那句‘太后要大汗杀了郝仁’,不管是大汗卫队还是郝仁的卫队都被这声大喊给惊到了。
甚至在那厮扔出东西之后,众人也没往刺杀上想。大汗铁穆尔与丞相郝仁之间的矛盾并不是秘密,各种说法也不是流传了一天两天。就在众人还在发呆之时,郝仁的贴身侍卫爆发出一句撕心裂肺的惊呼,“大王!大王中刀了!”
卫队长大惊,连忙扒拉开人冲过去。却见郝仁脖颈上插了一把短刀,也不知道刀多长,却见脖颈外只留下很短的一部分刀刃,其他部分全部刺入了郝仁的脖颈。虽然伤口处还没出血,郝仁因为想努力呼吸而张大的嘴角处已经有了血迹。
“抓刺客!”卫队长大喊道。他此时只觉得肝胆俱裂,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声音已经因为惊恐成了尖叫。
卫队们一拥而上,就见行刺那厮居然不躲不逃,而是继续高声连续喊道:“太后命大汗杀了郝仁!太后命大汗杀了郝仁!太后命大汗杀了郝仁!”
把那厮按倒压住,那厮依旧继续大喊。气的一名大汗亲卫大骂着“让你特么胡说八道”就向着那厮脖颈就猛踹几脚。随着一声低沉的响动,那厮的声音戛然而止。
郝仁的护卫此时也冲过来,他们把那厮拽起来。却见他口鼻出血,两眼翻白,眼瞅着进气少出气多。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听围着郝仁的侍卫撕心裂肺的喊道:“大王……大王……大王你醒醒!大王你醒醒!”
片刻后又有人喊道:“大王被杀了!”
听着这惊天的消息,看到眼前已经断了气的刺客,郝仁的侍卫瞪着大汗亲卫怒喝:“你为什么要杀他?你为什么要杀他!”
方才大汗亲卫也只是情急之下手足无措的愤怒焦急的过度反应,却没想到居然会造成如此结果,大汗亲卫们被郝仁卫队疯狂的表情骇的连退几步。却听到郝仁的亲卫大声喝道:“你们要杀人灭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