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狼之战(二十)
在外交部和理藩部待了几天,看到政治中相当阴险的一面,也看到老爹为政中比较阴暗的一面,赵谦回家的时候总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看到赵谦那神色,他老婆萧美美忍不住出言询问。听了赵谦的叙述,萧美美一声不吭起身准备离开。赵谦觉得这表现未免太不给面子,就问自家老婆,“你觉得我做错了什么?”
“你什么都没做,何来错?”萧美美答道。
“那你是觉得我心胸小?”赵谦对此很不自信。
“你觉得我会喜欢这样的做法?”萧美美反问。
夫妻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萧美美只能继续说道:“我不说话,因为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既然官家认可这样的手段,你学了就好。”
赵谦叹口气:“唉,今天外交部的人告诉我,东罗马使者还想送我女人。他们先拦下了?”
“……你是因为外交部在你之前决定属于你的东西而生气?”萧美美坐回到赵谦身边。
赵谦一愣,思忖片刻立刻恍然大悟的,他抓住老婆的手赞道:“你说的太好了!”
这反应把萧美美弄到哭笑不得,难道赵谦此时不该向萧美美道个歉,或者表个态,他一生不去考虑别的女人么?就算是做不到,这会儿总得诚心诚意的说出来吧。只是看着赵谦那欢喜的样子,萧美美也只能在心里给他记上一笔,等以后再算这个账。
“你说的太对了!我说为什么心里面不舒服。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赵谦还是沉浸在纯粹的思维世界中。这个道理说出来就完全能理解,在当时那股发自肉体的说不出的感觉阴魂不散的萦绕在心中,难以释怀。
见赵谦如此称赞自己,萧美美只觉得自己请的老师水平未免太高。花了他们不少时间才让萧美美理解‘唯物主义’到底是什么。赵谦不算是个坏人,也谈不上好色之徒。当他感觉到‘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拿走之时’,‘护食’的本能自然而然的冒了出来。
理解到这个问题之后,萧美美觉得自己眼中的世界登时清亮许多。很多原本看不透的东西就能够看透,以前很多不好的回忆也因为自己的提升而消散。看着赵谦闻道般的欢喜,萧美美决定把这件事放下。赵谦的确不如赵官家那种天纵之才,靠自己就能理解到人生真谛的人。她请的明师如此称赞赵官家的时候是发自内心。
没有赵官家天份的赵谦至少有赵官家的率真,坚信人类应该向着真善美的方向发展。很多人即便是认识到自己‘护食’的本能,不仅不会认为自己应该想办法解决这个本能,还会欣然接受这种本能,并且依赖这样的反应。
老师说,放不下就只能拿着,直到那些重量把自己压垮为止。请婆婆秦玉贞出面帮忙联系明师,付了大笔束给老师。在开课之前,萧美美依旧对所谓皇家的教育很是忐忑。现在化繁为简,直指本心之时,她觉得这笔钱花的太值了。帮到自己,也帮到家人。
当天晚上很晚才睡,赵谦第二天还是精神抖擞的前去外交部。见到外交部长之时,赵谦心中稍微生出些愧疚,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修炼到相当程度,没想到看似简单的女色被权力的糖衣裹上之后,依旧能够击中自己的弱点。
女人无所谓,权力却不能放弃。这也未免太幼稚了。
很快整顿了心情,赵谦和外交部长卢柏风一起参加了外交部的会议。东罗马帝国的使者万里迢迢抵达大宋,当然不是为了送女人。负责接待的官员讲述着会谈结果,东罗马方面希望如十几年前刚接触的时候那样,得到大宋的武器援助。见识那么多大宋的火枪火炮,东罗马皇帝已经不再只是期待钢甲与钢质武器。在陈述最后,官员做了个总结,“这位皇帝想荡平东罗马境内所有反对势力。”
东罗马距离大宋十分遥远,偏偏是大宋的邻国。赵谦第一时间感觉无从下手,到底是拒绝还是同意,理由何在?正在想,赵谦却发现没人开口,不少人目光都落在赵谦身上。他连忙说道:“诸位,我是来学习的。请大家先讲。”
部长卢柏风应道:“太子不用客气。我们外交部在外人看来莫测高深,其实考虑事情的根本始终如一。我们该讲的都讲过,太子可以先说。若是有什么不明白,可以问我们。”
没想到卢柏风竟然要考试自己,赵谦有点不安。只是想到卢柏风不会有勇气故意刁难自己,赵谦也回想着这几天听到的学到的。整顿好思路,赵谦问:“东罗马帝国有何欧罗巴行省为敌的打算和实力么?”
负责那边工作的官员立刻答道:“东罗马帝国非常虚弱,这些年与欧罗巴行省、元国、西罗马帝国签署四方同盟之后,算是恢复了点元气。现在手下有了两万多正规军。”
“……东罗马帝国现在的皇帝对于贸易的态度如何,下面的各路诸侯的态度又如何?”
卢柏风听到这个问题心中欢喜,如果太子真心掌握到这些,他的工作到此时就算结束。大宋外交部这些年逐渐建成的外交思路就是围绕大宋利益,最能体现大宋利益的手段就是打开商路。在太平洋、天竺洋、地中海,大宋用船队串起来的贸易线赚取到无尽的财富。谁阻挡这条航路,大宋就干掉谁。
正在想,这边官员已经大概介绍完情况。赵谦听了之后思索一阵,说道:“我个人倾向于支持东罗马帝国皇帝,只是有两个想法,第一个是这位皇帝所征服的地区,我们可以不可以和他们合资建立工厂。第二,如果我们与蒙古作战,夺取埃及地区,东罗马帝国会不会派兵相助。至少是不偏向蒙古。”
有些官员眼睛一亮,卢柏风立刻插话进来,“这两件事可以后面再谈,我也认为可以答应东罗马的要求。大家怎么看。”
赵谦有些不解,却没有多话。等外交部做了决定,就见卢柏风给了他一个示意,两人很快就去了卢柏风的办公室。关上门,卢柏风说道:“太子,你说的那两件事虽然有道理,却不能现在谈。”
“请讲。”
“第一件事道理上很容易,现在却遇到麻烦。欧罗巴行省那边没有足够监督,他们中间不少人除了该得的一部分之外,还中饱私囊。朝廷在查他们。可两边相隔万里,不是那么容易。”卢柏风无奈的解释着。
赵谦倒是眼睛一亮,这个问题的确超出他想象之外,此时也觉得非常有道理。
“第二件事乃是官家决定,我和理藩部罗部长问过此事,官家认为夺取埃及不会仅仅是我们与蒙古的战争,很可能是我们与蒙古、元国、西罗马的战争。我深以为然。所以还望太子不要提及此事。”
“明白。”赵谦点头答应。
“太子若是不太清楚官家当时所说,可以去问问罗部长。”卢柏风很自然的就把赵谦扔去理藩部。方才对赵谦的考试得到很好的成绩,卢柏风也不想让太子在自己部门一直待着,他也得向赵官家复命。
理藩部长罗义仁听了赵谦的问题,只能打起精神解答。“太子知道官家夺回南海航路之后,第一件事做的是什么?”
“回收流落在海外的铜钱。”赵谦果断答道。自从第一次和外交部与理藩部交谈之后,他发现自己对朝廷过去的政策知之甚少,就恶补了一番知识。
“没错,回收流落在海外的铜钱。”罗义仁在这方面的知识可比赵谦完备的多,听赵谦能回答上来,他也松口气,“但是铜钱毕竟使用铜,大宋工业上用铜的地方越来越多,所以官家就采用了新的货币政策。”
“你是说交钞在大宋可以顺利流通,在海外没有办法使用?”赵谦把财政部人员教给他的知识点讲了出来。
罗义仁重重点头,“没错!在大宋,甚至不用带着交钞,拿着支票就可以在各地行走。钱庄有他们自己的电报网络,几千里外都能保证大额支付。但是在海外就不行,理藩部这些年在天竺半岛不断扩张势力,一来是为了能获取更多财富,二来也是要建起电报网。在电报网没有抵达孟买那一线前,让蒙古通过运河吃点好处也不是大问题。夺取埃及的战争太花钱了!”
赵谦这次听明白了,他甚至有点奇怪,自己此时居然生出对蒙古的仇恨。仔细一想,发觉之前那个女人的事情对自己颇有影响。当自己不再如护食的狗狗一样凭借本能做出反应,从道理上明白得不偿失就变得非常轻松。判断事物属于谁,并不能因为在不在自己嘴边。钓鱼的人可是非常希望鱼饵就在鱼的嘴边。
“我以后不会去提夺取埃及的事。”赵谦说道。
罗义仁松了口气,太子能明白这个就太好了。太多人,特别是朝廷里面的人,现在恨不得派兵征服整个地球。他们嘴上说的是大宋的利益,实际上考虑的都是自己。太子能够明白到这个地步,至少不会被人轻易说动。在赵官家这样的皇帝手下干了这么久,罗义仁发现自己越来越不能接受在混蛋蠢蛋和坏蛋的手下当差。
就在罗义仁轻松的时候,就听赵谦问:“罗部长,我想问个题外话。欧罗巴行省的问题很多么?”
这下罗义仁的心情立刻跌落下去。想了一阵,罗义仁才答道:“太子,此事很复杂。我只能说,欧罗巴行省为大宋获取了很大利益,欧罗巴行省有自己的难处。现在若是有人提及此事,只怕会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明白了。我只是好奇,并不是要提及此事。”赵谦笑道。
当天晚上,赵谦就接到老爹的命令,要他准备去财政部学习。第二天赵谦还是跑去老爹那里,询问起老爹:“官家,我始终有个疑惑,难道为了大宋的利益就可以无恶不作?”
“无恶不作,目的就是去为恶。若是为了赚取些好处,自然会有底线。”
“若是有人打着为善的旗号去做恶事呢?”
“看清楚他们的真面目,不就是朝廷的工作么。”
赵谦立刻为之语塞,他倒是没有想到这点。
赵嘉仁也不想再多说,到了这个地步靠的是实际工作经验。他说道:“你记住,你把国家的利益放在你之上,并且有为国家,为朝廷,为人民服务的能力和手段,那么国家就不会亏待你。如果你是为了施展你的抱负而与国家或者别人合作,人家就得看你到底能带来什么好处,能否接受你那部分带来的影响。如果你只想着别人要给你服务,临安总投降就是下场。好了,去吧!”
“我想再问一件事!”赵谦也来不及品味老爹话,他急切的说道:“人生就是个过程,所以有多大锅做多少饭。官家明白这个道理是什么年龄。”
赵嘉仁仔细打量自己的儿子,想靠看外表来判断赵谦是不是真能明白到如此地步。结果却让失望了,赵嘉仁发现自己没办法只凭借眼力,扫一眼就看出赵谦内心的真实感受。
再回想自己的人生,三世加起来这都100多年了,到第三世的时候才不得不用唯物主义的态度面对世界。便是如此最初的时候,赵嘉仁更多的是被残酷的现实逼迫着不断前进。等他能好整以暇的看待世界,其实也没多久。
“大郎,我十几岁的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是对的。到了差不多你这个年龄才能勉强开始成为这样的一个人。所以你不用觉得羞愧,我早就说过,你是个比你自己想象的更好的孩子。”
“真的?”赵谦觉得自己鼻子都酸了。
“我骗你作甚。所以你现在赶紧给我滚,干活去!”
看着儿子的背影,赵嘉仁本以为会很高兴,却感觉十分寂寥。如果赵谦真达到这样的境界,他很快就会明白,在大宋他会有多寂寞。
用力摇摇头,赵嘉仁想把惆怅甩出脑袋。他转身去工作了,工作才是忘记自己的唯一途径。
第119章 刺客(一)
大宋335年5月,赵谦打开给部级干部的会议文件简述开始快速浏览。几个月来,赵谦已经习惯了看文件的心情。哪怕没有亲自参与,看简介就能想出大概发生了什么。大权在握就是如此。
直到外交部的文件中提到表哥的名字,赵谦的心境才稍微波动了一下。这些年老娘驻容有方,五十多岁的人看着比寻常家三十多岁的女子还年轻点。老爹始终坚称这是老娘天生丽质,赵谦当然不敢皮痒的去反对,只是觉得表哥提供的珍珠粉也功不可没。尽快把‘老娘会不会不高兴’的念头驱逐出脑海,赵谦继续看外交部的文件。
此时的秦表哥站在四国码头附近半山腰的凉亭内眺望海面,海上一个个小点都是饲养珍珠贝的木筏。木筏用剑麻缆绳串联,水下部分则是剑麻绳索与耐腐蚀的竹子制成的网兜,网兜里一层层隔断上都是珍珠贝。
原本想着干三年赚点钱就走人,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再三年,十年转瞬即过。倭国濑户内海四国岛大大小小海湾中遍布珍珠笼秦,秦表哥已然成了大宋最大的珍珠供应商。
听到背后有脚步声,秦表哥转过头,就见到几名四国当地最显赫的人物快步走来。为首的自然是伊予水军统领赵博人,跟在后面的是雏田等人。他们都穿着飞鱼服,只是个头矮,缺了大宋身材高挑的军人们能穿出的那种威风。
“殿下,船来了。”赵博人在秦表哥面前站定,恭恭敬敬的说道。
“嗯。”秦表哥只觉得心中怅然,终于要离开了。
此时排在最后的壮汉走上前献上一个纸盒。打开来,纸盒中放着倭刀。秦表哥抽出倭刀,就见刀身上有美丽的花纹,还很体贴的没开刃。矮壮的汉子用生涩的汉语说道:“殿下,刀,全新,做完,方才。”
命手下收起礼物,秦表哥上前和壮汉握手,“日莲先生,多谢。”
这位日莲先生涨红了脸,拼了老命才能开口,“殿下,收留,感谢。”
一个小时候后,秦表哥乘坐的小竹轿到了码头。道路两边站满了四国人,见到轿子经过纷纷跪拜,还继续站立的除了卫兵就是举着法器念经祈福的和尚。居高临下看去,就见这帮四国人各个都穿着上衣和裤子,脚上有布鞋。除了小臂、脖颈和脑袋,看不到赤裸的皮肤。回想自己刚来的时候,若是这帮人也如此跪拜,居高临下看去一排排都是手臂、大腿和光屁股。
真的要走了。秦表哥惆怅的认识到现实。
与秦表哥同船归国的还有不少宋人,有官方人员有私人成员。接替这些人位置与继续留在四国的都是大宋官方派出的人员。在四国松山城大殿中,召开了最新的会议。赵博人是赵鸣人的儿子,在大宋长大。听到大宋制服组用官方用语讲出加大与倭国各地贸易的朝廷指示,心中立刻安定很多。这次大宋对驻四国岛的人事调动太大,让赵博人担心大宋会不会有改变之前的政策。只要大宋还是之前的重商政策,赵博人的地位就依旧稳固。
夕阳西斜,眼瞅着就要落山。镰仓城里的松冈家大院后门缓缓打开,松冈敬二看到门外站着一个带竹斗笠,整个人包裹在有些破烂的麻布长衣中的男人。男人上前一步问道:“是你要东西?”
“都带来了?”松冈敬二有点激动的反问。
夕阳中,这个裹在麻布长衣里的男人上前一步,莫名的威慑让松冈忍不住退了一步。就见男人伸手进麻布长衣里掏出一个薄薄的牛皮纸袋。松冈接过打开,一股香气扑鼻而来。他连忙问:“还有么?”
神秘男人再次伸手进麻布长衣里,变戏法般的又掏出几个袋子。松冈一一检视,果然都是他所期待的。这下松冈眉开眼笑。连忙掏出钱袋,把一个小银币递给神秘男人。正准备结束交易,就见男人又从麻布衣下掏出一物,松冈登时呆住了。那是个透明的玻璃瓶,瓶中澄清透明的液体在夕阳下反射出明亮的光。松冈咽了口口水,迟疑的问:“怎么卖?”
“一个小银币。”神秘男子用低沉的声音答道。
“太贵。”松冈从嗓子里挤出声音。
神秘男人正准备说话,就听到临街的道路那边有些动静。他马上掏出几个纸袋,“加上这些,一个小银币。”
松冈喜出望外,立刻做了交易。神秘男人马上出门,快步疾走。刚到另一个街口,就见到有官兵在街头,想躲已经来不及,官兵高喊着:“贼人在那里!”立刻追了过来。
神秘男人拔腿就跑,然而麻布衣服太长,奔跑中十分不适。神秘男人忍不住咋舌,狠心脱下长衣,随手就扔到旁边一个路人。路人一看突然天降长衣,满脸喜色的把衣服抱在怀里。不等他逃跑,官兵却随即扑上来,从他手里躲过长衣。展开一看,麻布长衣外面看着没啥,里面竟然缝制了许多口袋。便是这么拿着,已经有香气散发出来,让官兵和路人都不觉间满嘴口水。
再看那神秘男人,就见他里面穿着长衣长裤,脚上还有双橡胶底的鞋。在穿着草鞋的官军追赶下,这厮奔跑如飞,眼看就要逃得无影无踪。
突然斜前方又杀出几名官兵,挡在那名神秘男子前面。为首的乃是一位武士,手持长柄大刀,看着停下脚步的神秘男人,武士大喝:“贼人,你竟然敢在镰仓卖牛肉干!你可知已经犯下大罪了么?”
喊完,武士挥动大刀杀了过来,神秘男人忍不住再次咋舌。随即抽出佩刀应了上去,双方交手,就听得一声轻响。武士的长柄大刀的木质部分已经被神秘男人的武士刀斩断。刀头在空中旋转未落地,神秘男人用肩头一撞,武士踉跄的被撞到一边。神秘男人快步再次冲出包围圈,一溜烟消失在夕阳下的街道拐角处。
“可恶!”武士眼看追不上,举着半截木杆对着神秘男人逃走的方向吼叫起来。
第二天上午,负责镰仓治安的衙门中,还残存着辛香料肉制品味道的麻布长衣,以及断成两截的长柄大刀都被呈给负责官员。负责的官员三井先拿起半截木杆,神色登时就严肃起来。切口极为平整,与切断的上半截在手里拼凑起来,只能看到一条细线。
放下木杆,三井语气严厉,“贼人竟然有如此锋利的刀!定然不可饶过!”
其他武官也过来查看,心中都有些不安。从切口看,这不是凭借蛮力砍断木柄。卖肉干的贼人不仅武器锋利,挥刀的手法也是上乘。若是那厮不去砍木柄而是去砍人,只怕会出人命。再拿过麻布衣检查,那香味乃是牛肉干的味道。在镰仓幕府,吃肉是罪,吃牛肉是大罪。一个贩卖牛肉干的持刀贼人还敢对抗官兵,差不多就是死罪了。
“看清那人长相了么?”三井问昨天的武士。
“贼人带了面罩与麻布帽子,只露出眼睛,没看到他长相。”武士遗憾的说道。
此时,被官府人员定了罪的神秘男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从床爬起来。这是一张年轻的脸,眼角上还有眼屎。坐在破木板支成的床上,神秘青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着周围破旧的草屋,神秘青年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年轻的脸上再没倦色。
从居住的破庙的水井打了水,拿着大宋产鬃毛牙刷刷了牙,用麻布洗了脸,年轻的面孔上更是精神焕发。破庙里没别人,神秘青年自己在竹筒中倒入大米和黄豆,点起火来烧。在米豆饭熟前,他到了屋檐下从挂着风干的几只剥皮兔子中挑出一只草腥味最淡的来。回到火边,他把兔肉上划开口子,用小壶中的油抹过,再仔细的撒上辛香料,放到火上烤。
没多久,一顿兔肉加米豆饭就做好。青年劈开竹筒,美美的吃了起来。
吃完饭,青年换上一身这时代常见的麻布衣,穿着木屐出门去了。他住的地方距离附近集市集市不远,走到的时候日头还没到顶。这边的人看到青年,有人就喊道:“寅一郎,你又睡懒觉啦!”
寅一郎听完哈哈一笑,只是打趣的和人说笑几句,继续向前走。这家伙身高大概165,在倭国人中算是高个,加上干净的脸,白白的整齐牙齿,不少街边的女子都向寅一郎投来爱慕的眼神。当然,也有人对这个众所周知的二流子投来厌恶的目光。
对这样的反应,寅一郎早就习惯了。他也不在乎,直奔集市上的橘梗屋。这是一件做买卖兼当铺的商家,进去之后熟悉的绕过厅堂直奔后面的小屋。伙计也没有阻拦这个二流子去当高价东西才能进入的空间,目送寅一郎转入其中一间。
没多久,一个有着令倭国人羡慕的偏偏大腹的男人走进了房间。在寅一郎对面坐下,男人问:“想不想挣很多钱。”
“不想。”寅一郎用懒洋洋的声音答道。
男人的三角眼目光锐利,扫视了寅一郎片刻,他冷笑道:“你就没想过要重振家业么?”
寅一郎再次懒洋洋的答道:“就算是再盖起房子,还不是会被人夺走。家业什么的,我没兴趣。”
“没出息!”三角眼冷冷的嘲讽。
寅一郎看着放松,心里面却有些警觉。这不是橘梗店的老板第一次用重振家业的话诱惑寅一郎,原本寅一郎觉得橘梗店老板是个有背景的奸商,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个人有些危险。一时间,寅一郎甚至有点生出干脆去四国岛混日子的冲动。
不过这冲动也只是一时冲动,回想自己在四国岛的日子,寅一郎还是觉得留在镰仓这边和废物们混日子可能更好些。正在想,就听到橘梗店老板继续说道:“以你的身手,如果肯办大事,定然会被大人物赏识。我听说,已经有人在怀疑你这么天天不干活,到底以什么为生。”
“喂喂!我可是这里著名的车夫。”寅一郎赶紧为自己分辩道。
“哼!车夫,哪个车夫能和你这样。”橘梗店老板冷笑起来,边说边用三角眼打量寅一郎。一身还挺合身的麻布衣,皮肤颜色虽然晒黑,却非常光滑。坐在橘梗店老板面前,嘴里还没有苦力们都有的口气。很多没见识的穷人会因为这令人爱慕的外表而羡慕或者嫉妒。在见过世面的橘梗店老板眼里,这根本不是车夫该有的模样。虽然寅一郎是在霜月事变中被干掉的贵人后裔,沦落到当车夫的现在还能保持这样的外表,怎么看都有背后的问题。
“你再想想,现在各地大人都有很多事情要做,这可是你的机会。”橘梗店老板继续施加压力。
“我还是拉我的车就好。”寅一郎答道。
看说服无效,橘梗店老板命道:“随你。我交给你件事,帮我送东西去城里。”
不过这冲动也只是一时冲动,回想自己在四国岛的日子,寅一郎还是觉得留在镰仓这边和废物们混日子可能更好些。正在想,就听到橘梗店老板继续说道:“以你的身手,如果肯办大事,定然会被大人物赏识。我听说,已经有人在怀疑你这么天天不干活,到底以什么为生。”
“喂喂!我可是这里著名的车夫。”寅一郎赶紧为自己分辩道。
“哼!车夫,哪个车夫能和你这样。”橘梗店老板冷笑起来,边说边用三角眼打量寅一郎。一身还挺合身的麻布衣,皮肤颜色虽然晒黑,却非常光滑。坐在橘梗店老板面前,嘴里还没有苦力们都有的口气。很多没见识的穷人会因为这令人爱慕的外表而羡慕或者嫉妒。在见过世面的橘梗店老板眼里,这根本不是车夫该有的模样。虽然寅一郎是在霜月事变中被干掉的贵人后裔,沦落到当车夫的现在还能保持这样的外表,怎么看都有背后的问题。
第120章 刺客(二)
悠扬的钟声从远处飘来,卸完红薯的寅一郎抬头看天,日头已经在正午位置上。再看街上,人们的步履都快了许多。寅一郎拉起架子车就走,老板在后面喊道:“你愿意跑远路就来找我。”
“等你请我吃饭的时候再说!”寅一郎头也不回的应道。钟声来自大宋在镰仓的使馆,几年来镰仓人完全习惯靠钟声来确定时间。正午十二点的钟声成了城中人们吃午饭的标准,老板明显没有请寅一郎吃饭的打算。
拉着车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穿过,寅一郎在一家名叫菊若的小酒馆门口停下。从厨房的门进去,再绕到店主居住的后院,寅一郎终于松了口气。他喊道:“我饿了,给点吃的。”
没多久,一碗浆面条放到寅一郎面前。店主坐到下,没好气的说道:“昨天你和官兵交手了?”
“他们没看到我的脸。”寅一郎说完,端起镰仓这几年流行起来的浆面条就吃了起来。
店主知道这不是寅一郎的错,只是倭国上层对禁止吃肉抓的越来越严,走私牛肉干的生意越来越危险。凭空骂了几句,店主忍不住又指责起寅一郎,“你若是让人看到脸,以后生意还怎么做?”
寅一郎呼呼噜噜把面条吃光,沉默的看着店主。店主只能说道:“这次送条火腿到藤井家,八个小银币。”
“他们出多少?”
“十二个小银币。”店主回答的很冷静。在幕府的严令下,店主采取由运货者买断的方法。果然,就见寅一郎摸出一只小钱袋,从里面掏出八个银币排在桌上。
收起八个银币,店主觉得心中安定。只要把火腿交给寅一郎,之后寅一郎赚多少都是他的事情,赔光也是寅一郎自己的事情。收不到货款的风险也由寅一郎承担。店主自己也有背景,只要不是被人刻意人赃俱获,下线自己被抓,店主就有办法脱身。
把车拉到后院,掀起架子车上一块木板,下面就露出一个隐蔽的夹层。把整条火腿放进正好塞满。寅一郎要了两捆稻草,把木板仔细合上,就看不出痕迹。再把稻草放上去,更看不出藏了什么。
“唉,钱越来越难赚。”店主忍不住又嘟囔起来。
寅一郎还是不吭声。八个小银币在四国的大宋贸易点能买一石大米,两个最低级武士一个月的收入也不过如此。店主手下跑腿的可不止寅一郎自己,寅一郎对这种唠叨很不屑。
走到街上,寅一郎拉起架子车快步出发。街上人还是不多,熟悉道路的寅一郎先绕着藤井家跑了两圈,就准备扬长而去。然而见正门大开,一些穿着体面的仆人先走出大门。官老爷出门,其他人都得在路边站定不得移动。寅一郎紧赶慢赶也没能跑去净街的范围,只能老老实实停下,站到了路边。
藤井家的仆人完全没注意那些人,大摇大摆的准备好轿子。寅一郎心中不解,那帮仆人都是傻子么?这时候就见一个穿着官服的男人走到轿子前,侍女掀开轿帘,男人钻了进去。轿子抬起走出一段,突然从前面窜出几个手持兵器的人,喊杀着冲了过去。卫兵大惊,慌乱间上前迎敌。就这么一点空隙,位于轿子侧后方的几个人突然拿出家伙,冲到轿子旁边,砍翻轿夫,又扔进去一个家伙,随即快步后退。
片刻间,轿子内部爆炸了。火焰与烟雾随着巨响从轿子内部迸发出来,方才还看着华丽的轿子瞬间就炸的歪七扭八。左右窗户变成了黑乎乎的破洞,轿子顶端也炸开了两个口子。
寅一郎拉起车就跑,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就见投掷炸弹的刺客没跑,他们大概怕轿子里的人侥幸没死,又冲上用武器从炸开的黑窟窿里面猛戳。这是一定要彻底完成刺杀任务才行。
寅一郎正感叹这帮人的狠辣,却见这几个人竟然没逃走,杀完人之后竟然想着他的方向追来。这下寅一郎再不敢停下,脚步如飞撒腿狂奔。总算是甩掉了刺客。他也不敢出城,直接躲进了另外一处宅子。
宅子的主人穿着比较体面的普通人的衣服,见到寅一郎连忙询问怎么回事。寅一郎便将藤井大人被当街刺杀的事情告诉主人。讲完发生的事情,寅一郎问主人:“五十六,你可有办法将我送出城?”
五十六也被当街杀害公卿的暴行吓到了。听寅一郎的问题,他连忙摇头,“此时一定封锁了城门,沿街抓可疑者。我哪里有办法送你出门。”
寅一郎听了之后也觉得这话没错,幕府走私牛肉是大罪,那是要抓到之后再定罪。杀害公卿的事情却不是定罪的事情,每一个被抓的可疑者都会被严加拷打。此时他只能躲到风声过去再说。
和寅一郎想的相同,藤井家的公卿当街被杀,整个镰仓城都震动了。所有负责治安的官员都被叫去,负责卫戍差事的公卿劈头盖脸的先把这帮人臭骂一顿,接着告诉他们:“若是抓不到凶手,统统罚俸!”
骂完,这帮治安官被赶出去让他们赶紧办事。原本负责抓肉贩的三井治安官有些垂头丧气的跟在队伍里,他并不相信轻松能够抓到凶手。为首的治安官没让大家散去办事,而是将众人叫到他所在的官署,开了个会。大家坐定,他就问:“你等觉得谁可能是凶手?”
“难道是四国的贼人?”马上有人提出看法。这些年幕府每年都派兵去剿灭四国的伊予水军,每次都被杀的片甲不留。倭国各个势力都知道伊予水军前统领是得到大宋官家赐姓的人,大宋在四国养殖珍珠,哪里会让镰仓幕府拿下四国。背后定然有支持。
那些侥幸逃命回来讨伐军有幕府军,也有各地守护派遣的军队,他们都说那帮原本只能穿兜裆布的四国山鬼们无论男女都穿上了衣服,女人甚至还有长裙。他们拿着宋国赏赐的武器,上阵冲锋起来比鬼都可怕。这次光天化日下袭击藤井大人的,很有可能就是四国人。
基于四国这些年在本岛形成的印象,大概有一半人都觉得这话很对。三井却很不以为然,四国人这么做有啥好处?至少他看不到。如果四国的伊予水军真想对镰仓幕府发难,他们依靠自己强大的水军封锁海岸,进攻本州岛上的城市就好。
便是搞暗杀,杀一个仇家众多的藤井大人,还不如去刺杀北条家的家主。这位不幸遇难的藤井大人在镰仓并不执掌军队,也从来没听说过他对四国有什么瓜葛。藤井大人的赫赫声名源自他那玩弄女人的癖好,想托他办事,给钱倒是次要,献上女人,甚至献上自己老婆女儿陪藤井大人过夜是最有效的手段。三井自己就不止一次的听人说过‘我要杀了藤井’的话。那些人都是镰仓幕府的官员。
从大家的表情上看得出,有大概一半治安官都有类似看法。所以那些人神色无奈,只是在镰仓城中就不知道有多少官员正因为藤井大人的死而欢喜雀跃呢。这些人里面有能力搞暗杀的,都是治安官们根本得罪不了的大人物。
与三井想的一样,松冈敬二的府中面对庭院的纸门完全拉开,已经发表完‘上天有眼’之类对死者极不尊重言论之后的三位公卿坐在客厅里边看风景边饮茶。充分发泄怨恨之后,三位大人看着都很开心。松冈敬二作为主人,激动中告诉女仆把东西拿来。
没多久,几盘食物就端上桌。喝了五分之一的大宋烈酒也放倒了桌上。倭国人酒量极差,半两的酒杯中斟满酒,三人闻着酒气就有点熏熏然。抿了一丝,脸上血色都增加许多。
至于小菜,两位公卿吃了一片,都惊喜的问道:“这是何物?”
“人参干。”松冈笑道。倭国将萝卜称为人参,人参干就是萝卜干。但是身为公卿,哪里会不知道萝卜干是什么味道。所谓物以类聚,松冈大人的好友也都是饕餮之辈,两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齐声称赞“这人参干味道不错,好吃,好吃!”
半两酒下肚,松冈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更想尽兴。只是他嘴馋,好久没吃‘人参干’,昨天让他一个人偷偷造了大半。藤井之死这等好事,怎能不尽兴。叫过来亲随交代几句,亲随快步离开。
下午时分,寅一郎被五十六从草铺上叫醒,看寅一郎迷迷糊糊的脸,五十六问:“喂,你手里有货么?”
寅一郎大概一半以上的客户都是五十六介绍,听到这个问题,寅一郎打了个哈欠,“有。”
“去昨天的松冈大人家一趟,他要货。”
“要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
听了这个消息,寅一郎登时睡意全无。他车里还塞了整条原本要卖给藤井大人的火腿,想退货只怕办不到,火腿也没办法在这个环境下长期储存。若是能卖出去那可是再好不过。虽然担心出外不安全,但是现在街上都在抓刺客,肉贩已经不是官兵们考虑的事情。
心中一番思量,寅一郎出发了。口罩带上,帽子和斗笠带上。把火腿藏在宽大的麻布衣里,寅一郎跟着松冈家的仆人走了。
正如寅一郎所料,官兵都去把守城门,不许人外出,街道上还没开始全面盘查。到了藤井家的路上并未受到任何盘查。在后门处交货,松冈看着快二十斤重的一整条火腿,并没有因为十四个小银币的价钱表示怀疑,他问了个问题:“这东西怎么做成菜?”
“大人问的好!”寅一郎沉声说道:“整条火腿每个部位的味道不同,若是想品尝美味,须得用不同手法处理。”
松冈听了之后微微皱眉,面前这个包裹在破麻布衣服里面的家伙用词优雅,讲述得体。昨天的时候他最初得到想要的美食,喜出望外,当时也没多想。后来想起此人,就觉得神秘男人的遣词造句和平民外貌大不相同。
身为官员,松冈也没有立刻质疑。他笑道:“既然如此,请你帮我料理火腿可好。”
寅一郎登时觉得不妥。现在城内还没开始大规模搜查,到了晚上可未必就如此。做一顿饭之后怎么办,出门之后被抓么?
正在想,就听松冈继续说道:“阁下不必担心,若是阁下的菜做得好,我派人送阁下出城。”
寅一郎并不想和高官搭上什么关系,但是他又觉得自己想尽早出城,或许只能借助这位松冈大人的力量。而且这位松冈大人还是吃肉现行犯,镰仓朝廷对于吃肉官员的惩处也是玩真的。松冈被告发之后也得入狱。在这件事上,两人倒是在没有冲突。心中一番挣扎,寅一郎决定冒点风险。
公卿们在客厅喝茶解酒,松冈就在厨房里面开始烹调。火腿非常坚硬,松冈家的厨房里面的只有三把菜刀,切割萝卜尚且没办法切得非常平整,对付发酵火腿更是毫无作用,一刀下去,只能在坚硬的火腿上留下一个白印。试了几次,寅一郎叹口气,放弃用这些破烂处理火腿的打算。
此时松冈大人家厨师侍女们都等着学习怎么烹调外面一层暗绿色的怪玩意,见普通的刀起不了作用,警惕的目光都落在寅一郎被口罩遮蔽大半的脸上。寅一郎也知道自己不能这么下去,他心一横,把口罩摘了下来。厨房里立刻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厨师、侍女都没想到穿着普通,面罩可疑的家伙竟然有一张英俊的脸。
寅一郎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鹿角制成的刀柄握在手中感觉很舒服。从刀鞘中拔出刀来,刀背上铭刻着‘妙法正宗’四个汉字。想到这把四国大师的心血之作第一次接触的肉体竟然是火腿,无奈的感觉从心中升起。
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不管心里面多么遗憾。寅一郎用清水洗过刀身,开始切割起火腿来。原本看着坚硬的火腿在锐利的刀锋下屈服了,在寅一郎稳定有力的操作下根据不同部分切成不同形状。
三位公卿大人吃了‘人参干’之后都有点晕,喝着茶,谈着朝政,脑子渐渐清醒。日头开始西斜之时,三人突然停止交谈。不知道谁先开始的,三位大人闻到空气中飘来的味道,都忍不住吞咽起口水。
第121章 刺客(三)
“回来之后送消息进来,我派人去接你进城。”吃肉现行犯松冈敬二谆谆叮嘱。
卖肉现行犯寅一郎简单的答道:“嗨咦!”随即离开了松冈的宅邸。去五十六家取了架子车,再与松冈家的下人汇合。这队人直奔镰仓城门。有松冈家的通关令牌,随行的人自然不会遭到刁难。出城门老远,两边就各奔东西。
寅一郎急急忙忙往住赶回住处,检视之后发现藏起来的大米与黄豆依旧在原本位置。兔笼里的兔子也都活蹦乱跳,半满的料槽证明丸子的确按照约定给兔子供食。原本以为在吃肉现行犯松冈家待一天就能走,没想到松冈接连三天开私宴,一出门就是四天,远远超出计划之外。如果没有丸子定时喂食,兔子们现在就算没饿死,至少也都蔫了。
送什么当做谢礼呢?寅一郎心中盘算。过了一阵,他带着谢礼前往丸子家。虽然还不能确定到底要不要来票大的,但是损失了兔子就没了肉食来源。寅一郎实在是受不了嘴里淡出鸟的日子。
丸子家和普通倭国人家没什么不同,就是一个穷字当头。在篱笆院外站定,寅一郎就见到丸子的母亲正惊慌的端着木盆从屋里冲出来。见到寅一郎,稍微愣了愣。寅一郎觉得有事,便给丸子的母亲绿子打了个招呼。
绿子平素对寅一郎比较待搭不理,此次却急切的上前问:“寅一郎,你认识肯来我们家驱魔的巫女么?”
“巫女?”寅一郎听到这个词就觉得事情不对了。
几分钟后,寅一郎看着丸子那脸色惨白满头大汗痛的要死要活的老爹,只说了一句“得去看医生。”
“医生?”丸子家的人都听过这个词,却一脸不解。
寅一郎知道倭国普通人哪里有资格接触医生这样的存在,医生是为贵人服务的,普通人能接触到的是神社里面各种长老、巫女。这些人也许能弄点草药,若是几百年传承的草药没用,他们就只能做法事,烧符纸、烧香灰给患者服用。治疗成功率非常低。
请这些长老巫女也得是普通人家,穷人连这种财力都没有,长老和巫女也是拿了贡品之后才会出动。
“医生会驱邪么?”绿子疑惑的问。
“他是生病了,不是中邪了。”寅一郎叹道。四国生活了几年,寅一郎见识过在大宋医生令人敬畏的能力,也终于相信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中邪这种事情。
“那他为什么只是喝了神社附近水井里的水,就病倒了?”绿子焦急的问。
寅一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拿出两个牛皮纸口袋递给丸子,“多谢你这几天帮我喂兔子。这是给你的礼物。”
绿子没想到这个拉车到处跑的浪荡子竟然会送礼物,在女儿接过之前抓过纸袋。从未见过的牛皮纸拿在手里就让她觉得有点敬畏,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白米和黄豆,便是在心情低沉的此时,她脸上也露出些喜色。然后对丸子说道:“赶紧谢谢寅一郎。”
寅一郎也懒得废话,简单回礼之后就起身告辞。寅一郎自己就喝过那口井里面的水,这附近很多人都喝过那口井的水。大家不都好好的么。所以他不想解释,也明白解释不清。他只会稍微有点担心绿子这个女人会不会四处宣扬此事。几斤大米和黄豆,对靠走私渠道赚到钱的寅一郎根本不算什么。只要能赚到小银币,他就可以通过走私渠道购买便宜的粮食。普通倭国人就没有这样的机会。对于一年吃不上几次大米的他们来说,这份礼物是可以去宣传的。只是寅一郎这里也没有别的能当谢礼,他若是敢送兔肉,一定会被告发。
回家之后,寅一郎干脆躺下睡觉。这几天在松冈府中的日子看着和平,其实心里压力很大。回到住处,这才真正放松下来。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寅一郎猛然醒来,翻身坐起。
“寅一郎在么?”破庙外传来丸子焦急的声音。
寅一郎走出屋门,就见丸子满脸泪痕站在院子里,他问道:“怎么了?”
“寅一郎,你能不能帮我父亲请医生。我看父亲已经快不行了。”丸子说着就哭了起来。
“……医生在镰仓,怎么可能到这里。”寅一郎叹道。
听到这话,丸子边哭边说,“寅一郎,其他人都说我父亲没救了,我觉得你才有办法。请你救救我父亲。”
面对这样的麻烦事,寅一郎很想拒绝,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去。丸子这女娃虽然看着不精明,为人倒是老实。在这么一个村落里,的确帮了他不少忙。若是不伸出援手,寅一郎觉得以后两人大概也说不上话。到时候经常到处跑的他可就没兔子吃。
考虑一下,寅一郎问道:“你母亲会答应把你爹送去镰仓?”
“我母亲已经开始给我父亲准备后事,不在家。只有我三姐在家。”
如此有勇气的话让寅一郎觉得丸子也不是个完全没脑子的傻丫头,还是答应下来。到了丸子家,丸子的三姐听说要运老爹去镰仓看病,登时就表示反对。丸子带着眼泪大声对姐姐说道:“寅一郎都不怕用车拉父亲,你还有什么怕的?”
站在丸子背后的寅一郎忍不住苦笑起来。倭国是极为迷信的地方,一辆车若是拉过死者,本来也没啥的事情会被宣传的众所周知,会被视为不吉利。没想到丸子的三姐听了这话,居然就答应下来。还帮着寅一郎把丸子的父亲抬上架子车。
让邻居帮忙带话,寅一郎拉着丸子的父亲,丸子的三姐也坐在架子车上照顾这位中年人。丸子则紧跟在寅一郎背后。走到半路天就快黑了,等他们跑到镰仓城外,远远就听到悠扬的钟声。寅一郎抬头看向远处的钟楼,巨大的荧光表盘上,指针指在七点的位置上。
确定了方向,架子车在大概七点十五分的时候到了大宋驻镰仓的使馆前。大宋领馆里面有自己的军队,加上四国与大宋的关系,几年前建设的领馆就设在城外。想来城内的贵人也担心里应外合吧。
这里不仅有领馆,还有众多其他设施。譬如医院。最近大宋已经将医院对倭国全面开放,如果不是知道这个消息,寅一郎可不敢说请医生看病的话。
四国的医院有夜班医生,寅一郎没想到镰仓的医院也有。医生检查了病人之后,出来对医院的工作人员用汉语交代。寅一郎也不想麻烦,直接用汉语说道:“医生,请问是什么病?”
医院的倭国工作人员讶异的看过来,脸上的神色登时就恭谨起来。医生到没有特别惊讶,他说道:“是阑尾炎,很严重了。必须马上手术。”
“……多少钱?”寅一郎心疼的问道。
“十小银币。”医生答道:“你是家属,得签家属声明。没救过来,和我们医院无关。”
十个小银币……。寅一郎觉得这价钱远低自己的想象之外,没想到医院这么良心。回头看向丸子姐妹,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蜡烛,明亮烛光下的两人看着都怯生生的。
“你们出来一个人画押,如果你们的父亲没有救活,这是你们父亲的命。和医生无关。谁来画个押!”寅一郎问两姐妹,根本不提十个小银币的事情。在那个村镇里面只有少数人知道银币这种东西,知道银币的人里面也只有不到两成拥有银币。在镰仓在四国已经形成的‘钱’的概念,普通倭国人既不不知道,更不理解。
姐妹都不知道什么叫做画押,丸子向前一步,“我听寅一郎吩咐。”
没多久,丸子的父亲就被送进手术室。三人在外面的长椅坐着,看着手术室的窗户明亮起来。
“寅一郎,医生在怎么治病?”丸子看着明亮的窗户,不解的问。
“他们在努力救你父亲。”寅一郎安慰道。他实在是不敢说医生正切开病人的肚皮,把发炎的阑尾切除掉。若是两姐妹知道的话,只怕会惊声尖叫。便是在四国,医院里面的人备有官兵,不管什么人因为什么原因扰乱秩序,都会用棍子敲他们脑壳。
听到自己能明白的话,两姐妹都安心的沉默下来。寅一郎心里面则有些遗憾,他觉得自己未免太冲动了,十个小银币,这次出门赚到的钱只剩下四个银币。难道自己一定要和松冈合作么?
这个疑问并没有纠缠寅一郎太久,他自己其实知道,在松冈提出要求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道路可走。
正在想,外面就传来一阵骚动。片刻后,几个官兵冲进医院。这把寅一郎吓了一跳,接着有穿治安官官服的人跟着快步进来,寅一郎发觉自己认识这位。就是前几日挥着大刀拦在他前面的那名武士。
就在寅一郎忍不住想躲起来的时候,医院的倭国工作人员连忙迎上来,武士立刻喊道:“医生在么?有医生在么?”
寅一郎心中一宽,这才觉得背上额头上有汗冒出来。这些人不是来抓自己的,而是来看病的。
“医生在做手术。”倭国本地工作人员连忙应道。
“请医生出来。”武士喊道。
“混蛋!怎么这么没礼貌!”武士背后传来喊声。
没多久,穿着更高级别官服的男人走进医院。武士立刻低下头,不敢造次。
很快,医院里面的管理人出来迎接武士,一众人就前往其他屋里面说话。这时候官兵们开始到处看,两姐妹吓得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寅一郎也低下头,不愿意和官兵们打照面。官兵们看三人都穿着平民服装,都没带武器。又是一男两女,也没特别在意。
过了一阵,大夫走了出来,摘下口罩,大夫用埋怨的语气说道:“你们若是送来的再晚些,就有大麻烦了!”
“救过来了么?”寅一郎连忙问。
“嗯。脓液没有漏出来。你们是住院观察几天创口,还是怎么办?”
“当然留在这里。”寅一郎立刻答道。
“那就办住院手续。”医生说道。
两人正用汉语交谈,就听脚步声响,高级别治安官和医院的高级人员过来。就听高级人员说道:“镰仓城里的高官被刺杀,伤的很重,需要立刻手术。还需要输血。”
怎么又发生了刺杀事件!寅一郎心中甚是惊讶。他知道镰仓幕府的人对于大宋的态度是不信任,同时也很敬畏大宋。所以得是什么样的高官,又是如何沉重的伤势才能被迫来大宋的医院求助。
正在想,医生先对寅一郎说道:“你去前台办住院手续。”
寅一郎马上带着姐妹俩离开,这里已经有好多官兵,他实在是不想和官兵们打照面。
办了手续,送病人去了病房。外面的种敲了一声就停下了。这说明已经凌晨一点。两姐妹已经睡了一次,寅一郎叫醒他们问道:“我带另外一个回你们家报信,你们谁留下照顾?”
“我们都留下吧。”丸子说道。
“……也好。”寅一郎觉得自己有点莽撞。孤男寡女半夜一起回家,定然会被人说闲话。
寅一郎此时只觉得口渴的很,知道医院里面提供水,他就出去弄点水喝。出来之后就发现通道上站了好些岗哨,见到寅一郎出现,立刻虎视眈眈的看着他。浑身不自在的通过走廊,按照水房的标志方向前进。后面响起问道:“喂,小子,站住。”
寅一郎只能停下,转过身,就见和他交过手的那名武士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背后。
“就这么站着别动。”武士的声音里面颇为不怀好意。就听他的脚步上慢慢靠近,寅一郎心中越来越不安。难道那名武士认出自己的背影?
就在此时,却听得走廊另外一头响起医生的声音,“那个病人家属,你知道输血是怎么回事么?”
寅一郎立刻转过身,大声应道:“听说过。”
“那你过来验血吧。”医生的声音里面满是欢喜。
见到医生说话,虽然不知道医生说什么。武士也不再造次,只能看着寅一郎快步从他身边经过,和医生一起走了。
第122章 刺客(四)
丸子就跟兔子一样蹦蹦跳跳的拉着架子车,完全看不出一个小时前她满脸不安接过车的样子。那欢快让寅一郎都想坐上车让丸子拉着走。该死的中国大夫也不知道抽了寅一郎多少血,便是抽血后喝了一大碗红糖水,现在依旧觉得脚步虚浮。上一次有这感觉还是十年前。
揣着手跟在架子车后,怀里的钱袋恢复了昨天的重量。中国医生抽血的时候很利落,免除寅一郎手术费的时候也很爽快。真让人看不透。因为从幼年就开始学习汉字,寅一郎觉得这或许是中国医院悬挂‘秉持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精神’条幅的意思。条幅落款是‘赵嘉仁’,听说是大宋皇帝。
见到三个人出现在家门口,普通农家妇女的丸子母亲绿子按照普通人家大惊小怪的传统模式哭天抹泪的闹起来。听到被三人拉走的丈夫没死,绿子立刻停住哭闹,用狐疑的目光看着女儿们。听女儿说丈夫在镰仓城,还是在大宋老爷开设的医院接受治疗,绿子狐疑的表情变成了惊恐。
寅一郎懒得看这样的闹剧,丢下一句“你们自己去镰仓”,拉着车回他的住处。折腾一晚上可是把他累坏了,他更不想和官兵再碰面。躺在破床上,寅一郎回想起大宋医生抽血之后问了寅一郎出身和故乡的事情。听完寅一郎的回答,医生意味深长的看着寅一郎说道:“有意思。”
大宋医生没有惹人嫌的多说什么,可他脸上是知道了很多的表情。只是抽个血就能看出什么?寅一郎知道大宋医生不信鬼神,他们通过操纵巫术般的透明瓶瓶罐罐真能知道别人用肉眼看不出的东西?
思绪到这里就被睡意掩盖,寅一郎呼呼的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他睁开眼皮酸涩的眼皮,用力从床上爬起。仔细听了听,倦意消散大半。那是兵器相交的鸣响,男人的呼喝与女人的尖叫。
穿好鞋,站起身,只觉得口干舌燥。寅一郎没有立刻出门,他先去水井那里打了桶水,喝了几大口,又洗了洗脸。整个人恢复到此时最好状态,寅一郎才向交战的地方走。躲在树后,就见通向他住处的道路上正在交战。
战场里那个曾经和寅一郎交战过的武士挥动着大砍刀,正和两人战在一处。看身形有些熟悉。就见一人高举武士刀,一个箭步上前猛砍。突然想起,这两人参加过刺杀藤井老爷。那伙人眼力不差,看出寅一郎的异动,刺杀完藤井老爷之后还试图追杀寅一郎。
再看对战的其他人,有官兵有蒙面人。官兵数量虽然居于优势,却被蒙面人杀的节节败退。寅一郎没想到刺客们居然不依不饶,虽然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和官兵碰到一起,寅一郎认为刺客的目的是自己。
溜吧!寅一郎下了决定。刚转身要走,就听旁边传来丸子的喊声:“寅一郎,救我们!”
这一嗓子引起了交战双方的注意,刺客们已经占了优势,其中一个挥刀逼退官兵,向着寅一郎这边冲了过来。寅一郎立刻撒腿就跑,一路冲进住处,用力对一根柱子踹一脚。上面落下一个长条布包,抽出里面的武士刀,寅一郎掀开草帘走出破屋子。
刺客见到寅一郎手中有武器,也没有立刻发动攻击。寅一郎左手握刀鞘,刀刃向上。右手按刀,大声说道:“阁下,我无意卷入你们的事情,放过我好么?”
看得出,刺客迟疑了一下。很快他的面罩下就穿出破锣般的声音,“现在说这个晚了。”说完,就摆了个突刺的架势。
两人都没有动手,互相打量着对方,稍微挪动着步伐,做着出招前的判断。一阵风吹过,刺客的麻布长衣飘动,让他身形看着更加莫测。风也吹起寅一郎短衣下摆露出棉布四角内裤。如同要下地的农民。配合了手中的武士刀,说不出的违和。
趁着长衣飘动,刺客如同一团褐色的流云般有了动作。寅一郎也随即动了,他箭步向前,光腿下面的脚上穿着完全包住脚的橡胶底鞋,看着如同河童的脚蹼。刀刃向上的武士刀抽出刀鞘,随着手臂自然的挥动,刀刃向下猛劈。
两人身形瞬间交错而过,寅一郎以最快的速度停下脚步转过身,麻布短衣左边被划了一条长口,前襟随着转身被甩到身后,寅一郎随手撤下破衣服扔在地上,只穿着一条四角棉布内裤,拎着刀面对刺客。
刺客也艰难的转过身,就见他的长衣中间完全裂开,从额头到胸口都喷出鲜血。前后晃动几下,刺客扑通倒在地上弹腾几下就不动了。
这是寅一郎第一次杀人,他也没想到大宋倭刀七式中第一式拔刀式杀起人来如此迅猛。只觉得自己先是一阵头晕,接着浑身火辣辣的,呆看着刺客好久才恢复过来。清醒后的第一感觉是‘糟了,赶紧跑。’
正想撒丫子,又想起家当。冲进屋子里穿上长裤、圆领衫、上衣。从角落里抽出帆布背包把值钱的东西快速塞进去。想冲出门的时候,再返回身找出钱袋塞进衣服口袋里。这时想走,又想起干粮,米已经带上,跑去屋子后面把风干的兔肉拽下来。
此时就听到一阵脚步,却见丸子最先脚步踉跄的逃进破庙,后面跟着几名官兵。丸子见到院子里的尸体,吓得尖叫着转头就跑。正好看到寅一郎,扑上去就抱住寅一郎的腰。
就在寅一郎刚拽开丸子的手臂之时,几名刺客也追了进来。寅一郎只能持刀做好防御姿态。然而刺客没有追杀,他们的目光落在倒地的刺客身上,立刻有人上前探看。见到那人已经死了,刺客们互相打了手势,一人手持长枪直奔寅一郎刺来。
明亮的刀光闪动,寅一郎使出了大宋倭刀术第三式十字斩。这招赌的就是敌人的长枪枪杆不够坚实,赌的就是自己手中的刀够快。妙法村正锋利无比,刀身极为光滑。第一刀削断敌人的枪柄,第二刀直接砍断了敌人的气管。刺客余势未衰,向前冲了几步,撞破一块破木板,扑进了破屋内。
第二次杀人就没有第一次那么激动,寅一郎摆好架势看着对面剩余的刺客。他很想看看逃路,但是此时绝不能露出破绽。只能慢慢后退。然后他就听到交过手的武士大喊:“就是这厮,这厮就是那个卖肉的贼人。”
直娘贼!寅一郎心中骂起了大宋的话。什么时候了,还能记得起那破事。
却听一个沉稳的声音喝道:“寅一郎阁下绝不是卖肉贼!他是和我一起的。”
喂喂!这厮如此之鬼,肯定不是好东西啊!寅一郎做了判断。然后就听那人继续说道:“寅一郎阁下,我等今天是来感谢你救了我们奉行的大恩。却没想到遇到这些贼人。请阁下务必助我们一臂之力。”
信你才怪!寅一郎心中骂道。不过没等他做出反应,刺客们把寅一郎和官兵们撂在原地突然转身就走。没有撂狠话,也不是仓皇而逃,刺客们互相掩护着脱离战圈,然后一溜烟的走了。
这是闹哪样?看打不过,准备秋后算账么?寅一郎只觉得无比郁闷。卖肉被官兵抓,偶遇刺客还要被刺客追杀,难道只能逃回四国么?他真的不想回去。
几声脚步,寅一郎发现官兵们此时已经紧张的拿着武器对他实施了半包围。特别是那位拿大刀的,更是如临大敌。正想转身就够,没想到丸子又靠上来拽住了寅一郎的手臂。接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让众人放下武器,他自己也放下武士刀,空手向前两步。
“寅一郎阁下,我乃是镰仓守护衙门的三井。今日得阁下相助,甚是感谢。”
“嗯。”寅一郎边说,边推开丸子。
三井继续说道:“昨日平守护遇刺,医生说亏得阁下为平探题输血,才救得平守护性命。今日特来感谢。”
平正康的名字在寅一郎脑中划过,他不觉苦笑一下。
“今日得阁下相助,还请阁下随我等回镰仓……”三井继续说道。
然而寅一郎只觉得三井的声音好像突然就变得高远起来,“我等一定重谢”几个字好像从远处飘来,又像是山谷的回音。
等他再次有了意识,只觉得身体仿佛在船上晃动。连忙睁开眼一看,就见自己正在一抬小轿上。这是一种两根竹竿摆着一张椅子的轻便小轿。正想动,就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低头看去,就见自己的腿,腰,右臂都被绳子紧紧绑在椅子上。不管是武士刀还是短刀都不见踪影。无奈的靠在椅子上,他回想之前,终于想起自己大概是听着三井的话时晕倒了。
真背!寅一郎心中哀叹。却听得旁边丸子欢喜的喊道:“寅一郎,你醒了!”
都怪你这个扫帚精!寅一郎心中哀叹道。如果不是丸子两次拽住他,他此时早就安安稳稳行走在逃命的路上。
“寅一郎阁下,我们也是不得以,只能请阁下一同前往镰仓。”三井走到轿子旁边笑道:“等到了镰仓,我们就会给阁下松绑。”
寅一郎别开脸,这时候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姑且认为这些人此时不会杀了自己。
小轿一路被抬到了镰仓城外,却没有进城,而是直奔医院而去。到了医院内,又穿过大堂直奔后面的住院部。在住院部门口,众人停下。片刻后昨天的医生走了出来,见到这架势,怒道:“你们把人捆起来干什么?”
医院的倭国工作人员连忙翻译。出乎寅一郎意料之外,官兵竟然把寅一郎给松绑。只是还颇为戒备。但是医生带寅一郎进住院部的时候,只有三井一个人跟在旁边。
医生看旁边没有懂汉语的人,他问道:“寅一郎,你和平探题是亲戚吧?”
寅一郎心中登时生出敬畏来。大宋的医生们果然不寻常,那些透明玻璃器皿施展的法术绝非跳大神烧符纸的长老巫女可比。敬畏的同时,寅一郎又生出些滑稽的感觉。关东平原上的贵人有不是亲戚的么,现任石见探题平正康是寅一郎的娘舅。
见寅一郎不回答,医生转头看了一眼,继续问:“不是让你今天要静养么?怎么又去干重活了?便是年轻,也要注意身体。”
这下寅一郎有点能确定自己晕倒的原因。他的确要静养,却没想到灾难突然降临到自己头上。不过这一路上他最初愤怒,后来也想明白了。若不是官兵前来,他自己被那些刺客围上只怕就是个死。没想到那些刺客们竟然如此执着于杀人灭口,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你好好休息,我让他们请你来只是以防万一。平探题伤的很重,保不准还得输血。其他人的血和平探题配不上。那些贵人都是些老渣皮,若是知道要抽他们的血,吓也吓死了。怎么会答应。”医生平静的叙述着事情,看得出他并不知道今天爆发的血战。
又听医生继续说道:“不用担心,只要平探题恢复,我就会找机会让你走。”
寅一郎忍不住苦笑,若是真如医生所说就好了。他现在决定,只要能够回到四国,他一定会忍住在工厂里做工的枯燥,老老实实在那边窝着,再也不要回本州。
之后的事情如寅一郎所料,医生给他安排了住处。三井为首的官兵立刻就把寅一郎给仔细看护起来。三井自己亲自到寅一郎住的病房,在另外一张空床位上坐下,这才平和的问道:“寅一郎阁下,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来历,”
“我是桑名人,在四国讨过生活。”寅一郎无奈的答道。
“哦?那可不容易。”三井叹道,看上去有点假里假气。
“混口饭吃吧。”寅一郎答道。这也是他的心里话,身为霜月骚动被灭门的安达家的人,能逃出来活条命已经不容易了。虽然他离开四国的时候告诉自己说,一定要砍下三个大仇人的脑袋,在镰仓待着这么两年多,他也知道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单靠一个人,别说杀了那些位高权重的人,就是靠近也没办法。
这几天的事情让少年时代从未在镰仓生活的寅一郎明白,镰仓这种重地环境诡谲,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种贵人们每天过着有规律生活的样子。那种钟表般规律的生活是四国才有的日子,四国之外的地方是由各种混乱与未知纠结而成。
“却不知是桑名哪一家?”三井继续平和的问。
寅一郎挠挠头,回忆了片刻才答道:“不知道是哪一家。就是在海边,整个村子都去了四国。”他早就想好万一被抓之后怎么办,桑名那边不少村落都听说过四国的富裕,有人先去探路。之后不少村落整个迁移到能吃大米的四国去。
“难道记不清了么?”三井笑道。
“我那时候只知道跟着爹娘,哪里记得住那么多。”
“可是怎么又从四国回来了?”
“爹娘去世了。在四国工厂里很苦,我觉得做点买卖能赚钱,就过来碰碰运气。”
“哈哈。寅一郎阁下可是辛苦了。”三井笑出声。
希望能蒙混过去吧。寅一郎心中祈祷着,这个三井看着可不是一般人,大宋大夫说能帮自己,但是大宋大夫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正在想,就见三井收起笑容,“寅一郎阁下,我并不想因为卖肉的事情纠结。我见过你砍断的刀柄,也见了你今日的身手,你和官兵冲突的时候并没有想动手。今天又蒙你相助才保住了我这条命。不过我想问问你,为何和这些刺客有纠葛。”
藤井老爷已经死了,寅一郎也不担心说出他偷吃肉的事情。就讲述了他送货,查看有没有闲人,结果发现刺客。没想到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几眼,就被对方记住了他的容颜。更没想到刺客们如此狠辣,不仅没有相忘于江湖,还千方百计从人海中找到了寅一郎的踪迹。
回答了这些,寅一郎忍不住问起三井,“三井阁下,最近怎么会闹成这样?”
“这个……,不方便说。”三井拒绝回答发生了什么,“那么我就不打搅了,还请寅一郎阁下不要擅自离开。”
说完,三井离开了寅一郎的病房。出来之后他直奔设在医院一角的警卫处,进去之后就拿起寅一郎的武士刀。拔出刀来,三井的眼中就映射出起寒芒,手指轻轻抚摸刀身,只觉得光滑如同丝绸。这把刀砍了两个人,他趁着寅一郎昏迷的时候检查
“这个……,不方便说。”三井拒绝回答发生了什么,“那么我就不打搅了,还请寅一郎阁下不要擅自离开。”
说完,三井离开了寅一郎的病房。出来之后他直奔设在医院一角的警卫处,进去之后就拿起寅一郎的武士刀。拔出刀来,三井的眼中就映射出起寒芒,手指轻轻抚摸刀身,只觉得光滑如同丝绸。这把刀砍了两个人,他趁着寅一郎昏迷的时候检查
第123章 刺客(五)
夜深了。早早睡下的寅一郎醒了过来。此时屋内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灯光下负责看守的两名官兵已经趴在床上睡着。尽可能悄无声息的收起双腿,寅一郎蜷起身体。因为上半身被绑在床上,绳子反倒成了借力点,这个动作比想象中稳定的多。
腿收到脑袋瓜位置,轻轻侧过头,头上的发簪碰到了交趾。用两跟脚趾夹住发簪拔下来送到嘴边。经过这套动作,寅一郎只觉得心脏跳动的更快。但是现在还没完成,他把发簪放到胸口,小心翼翼抬起上身,发簪顺着胸口的斜坡滚下,停在小腹上方。被绳子捆在那个位置的双手终于触及到发簪后,寅一郎终于松了口气。
平躺在床上等心跳减速,寅一郎两只手抓住发簪两段扭动。中间的丝扣被扭开,从中取出了一个小玩意。把发簪放到大腿中间,顺着腿内侧滑到身下。手指握住为危机时刻准备的最后手段,寅一郎心里面终于安定许多。
没多久,屋内有了点轻微的响动,细微却一直存在。只是这样的声音太细微了,细微到根本没被看守注意到,他们之前已经把寅一郎双手牢牢绑住,绳结还打在床下方。依照官兵的经验,不弄出大动静,寅一郎根本别想脱身。在这个安静的午夜,两名守卫睡得不错。
窗外传来两声钟响,官兵醒来了。抬起头看向床上,寅一郎躺在上面安睡,两名守卫继续趴在手臂上继续睡。趴了没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片刻后,就听到院内乱起来。守卫再次醒来,连忙站起身。寅一郎依旧在床上,看来不是他闹出的事端。接着就听到走廊上传来脚步声与惨叫声。守卫正准备开门,门却被从外面踹开。卷起的风让屋内油灯差点熄灭,在一片近乎黑暗的环境下,冲进来的人对着两名官兵猛刺两刀。官兵惨叫着倒地。
刺客抬头看向两张床铺,就见床铺上空荡荡的没有人。顺手补刀彻底结果了两名官兵,刺客离开屋子向其他房间进发。
地下的寅一郎呲牙咧嘴,方才他趁着短暂的厮杀悄无声息的滚到地上。不小心撞在地面上的脚踝骨头痛的要死。不过与这点疼痛相比,逃出性命才是最要紧的事。若是他还被绑在床上,刺客过来一刀就能要他性命。从补刀的速度来看,刺客不准备留活口。
在地上爬到油灯旁边,寅一郎伸手掐灭油灯。身处完全的黑暗中,让他感觉到安全。屋内此时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寅一郎站起身静悄悄的摸回窗边,躲在床边穿上鞋子。系好鞋带,他终于轻轻松了口气。有了这双鞋,在步伐上就再不害怕任何人。
呵斥声、喊杀声,声声入耳。随着惨叫声又暂时沉寂。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里一阵脚步声,整个医院里面安静下来。寅一郎手里握着看守他的官兵留下的木棒,紧贴着墙壁站立。透过病房的木门,他隐约听到一些呻吟声与嘶哑低沉的呼救声。除此之外,片刻前仿佛沸腾的医院一片安静。
正想离开,就听到外面由远及近传来整齐的脚步。那是好多人的脚步,光是听声音就让寅一郎想起了在四国的时光。应该是大宋这边的守卫部队。
把心一横,寅一郎小心的走出病房,就忍不住皱起眉头。此时的走廊上弥漫着浓厚的血腥气,让他觉得有些恶心。快步冲出住院部的楼房,直奔官兵们驻扎的院角房间。就见门外横七竖八躺倒了好些官兵。推门进去,屋里面也有好多尸体。索性挂在墙壁上的马灯还明亮的释放着光亮。
拉开柜子搜索,果然找到了自己的包裹。再搜索几个柜子,又见到了自己的长短刀也在里面。有个柜子上了锁,寅一郎挥刀砍去,木门立刻被劈裂。打开一看,寅一郎大喜。自己的钱袋居然也在里面。抓起在手里拎了拎,重量没错。想到这帮官兵竟然还没把钱给分了,他也觉得有些讶异。
“救我……”在寅一郎身后响起了微弱的呼救声。
寅一郎听出这声音,很像是白天审问过他的三井。扭头一看,只见地上那人满脸血污,也不知道是不是三井。低下头,寅一郎说道:“大宋的人来了,你坚持住就能得救。”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屋子,向着远离声响的方向抹去。那边走着走着,就发现前面是墙壁,这个拦不住他。背好背包,翻过围墙,寅一郎消失在黑夜中。没多久,大宋的卫队小心的进入医院。
五天后,大宋使馆的报告书就送到了外交部。外交部长卢柏风读完之后连忙求见赵嘉仁,虽然已经有了左右丞相,国防与外交依旧由官家直接领导,卢柏风不认为自己第一时间要去联络两位丞相。
赵嘉仁看完了报告之后问卢柏风,“外交部怎么看?”
“这次被刺杀的石见探题是镰仓幕府针对石见银山专门设立的官员,若是说他被仇家杀害,我们觉得有点太巧合。那些袭击我们医院的人下手非常狠辣,却放过了咱们的人员。说明他们目的明确。”说完,卢柏风盯着赵嘉仁,想从皇帝表情中看出些什么。
赵嘉仁笑道:“卢部长,你看我也没用,我也没办法从这点情报里面看出端倪。你说说看,最期待什么局面。”
“倭国地方豪强们已经开始尝试控制银矿,镰仓幕府建立专门机构控制银矿。我很希望两边开战。”
赵嘉仁点点头,却没说话。从大宋的立场,倭国内战也不是坏事。在赵嘉仁看来,仅仅有这次的暗杀,都有利倭国贵人购买大宋防身装备。十几斤中的钢甲不适合随身穿戴,那是战场上的装备。轻便的锁子甲什么的可以套在衣服里面,也有不错的防护力。如果倭国真的爆发内战,想更有效武装倭国数万武士,更是一大笔钱。
但是现阶段也仅此而已,赵嘉仁并不想直接挑拨甚至介入内战。倭国好歹也算是文明国家,有起码的智商。大宋直接介入的话必然会被看穿。从新中国的历史经验,只要有实力有耐心,天上的馅饼一定会掉落到新中国的口袋里。
见赵嘉仁没说话,卢柏风试探着说道:“官家,要不要我们去调查一下?”
“不要。现在镰仓幕府只怕已经在怀疑我们,我们没必要掺乎进去。”
“难道大宋会害怕倭国?”卢柏风继续试探。
“不是试探。而是我们没理由浪费我们自己的信用。如果镰仓幕府想与大宋为敌,我们当然要教训他们。以我们现在的力量,不使用反倒比使用更有效率。什么最可怕,虚无缥缈的东西最可怕。”
“如果我们介入的话,岂不是得到的更多?”卢柏风还是忍不住想动手,大宋外交部现在对陈汤的认同度越来越高,如果不能获得成就,外交部怎么能够获得青睐。
“干涉首先就要大量使用国内力量,把眼光放长远些,一时半会的损失,放到十年的时间来看根本不是主流。倭国如果能够货币化,他们开采出的金银铜就会源源不断流入我朝,那才是我们的期待。”
从赵嘉仁这里离开,卢柏风目光很无聊的投向车窗外。陈汤那种万里之外立下不世之功的往事最终还是要变成传说么?虽然外交部收入高,看着也颇为体面,但是这种不温不火的做法实在是让人觉得遗憾。
正在想,就见民政部长的马车从旁边经过,看方向是向着赵嘉仁那边去了。卢柏风忍不住想,民政部又出了什么事,怎么单独前来禀报。
卢柏风想错了,民政部长的马车里还坐着左丞相文天祥。两人前去求见,立刻得到准许。见到赵嘉仁,文天祥说道:“官家,有关欧罗巴行省乱发交钞谋取私利的事情有了证据。”
一天内都是海外的消息,赵嘉仁觉得真有点多事之秋的意思。不过他没说话,只是听着文天祥继续讲。
万里之外的消息传递的很慢,文天祥拿出的也是去年的资料。自从大宋建立欧罗巴行省,管理权就直接归于朝廷。朝廷自然按照制度派遣各种核查人员。这一查账就查出了问题,欧罗巴行省发行的纸钞数量不符。同时也抓到了欧罗巴行省地方上有人胡来的证据。
听完陈述,赵嘉仁没说话,而是看着文天祥与民政部长。文天祥是不忙,民政部长倒是有点跃跃欲试的意思。赵嘉仁笑道:“你们想怎么处置?”
“官家,把欧罗巴行省的旧人员撤换回国,换一批新的官员。”民政部长答道。
赵嘉仁没有立刻回答。他个人能理解这个建议,却没办法立刻决定。欧罗巴行省太远了,远到朝廷有些鞭长莫及,光靠撤换人只怕作用有限。最好的办法是派遣得力人员前去审查,而且加快欧罗巴行省的人员更替。
不过在山高皇帝远的欧罗巴行省缺乏有效的监察机制,想让那边弄到清如水明如镜,就算是做到了,成本也高到没边。考虑了一番,赵嘉仁说道:“你们再商议。”
文天祥心中不解,却也没有反抗。民政部长连忙说道:“官家,那些人贪赃枉法,难道官家担心他们造反么?”
“下去再商议。”赵嘉仁下了逐客令。看着民政部长的背影,赵嘉仁心中非常不快。这位部长的能力大概就到此为止,他的心态更让赵嘉仁不爽。解决问题首先要分析问题,这位抓住一件事的结果就开始吵吵,大有青天大老爷一拍惊堂木,喝道:“将贪官xxx拖下去,用虎头铡铡了。”
赵嘉仁不会容忍贪官和犯罪份子,但是也不容忍做事简单粗暴的官员。一个没受过什么教育的农民也能做到简单粗暴,让官员们接受那么多教育,可不是让他们拥有和农民一样的做事手段以及远比农民更大的公权力。
文天祥回到丞相办公地,开始考虑赵官家的想法。民政部长忍不住急切的催促,“丞相,若是让那些贪官多待一天,朝廷就得损失多少钱财。”
听了这话,文天祥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这点,但是赵官家不吭声,意味着赵官家一定不认同这个理由。这是为什么?以赵官家的习惯,他不认同的事情就不会去做。
从文天祥这里得不到结果,民政部长失望而去。想了想,他没回家,也没回民政部,而是直奔赵谦那里。见到赵谦,民政部长立刻把掌握到的情况向赵谦叙述一番。看着赵谦皱起眉头,民政部长说道:“太子,此事却不能不管不问。”
赵谦并没有不管不问的意思,他正在努力推动一个更详细管理大宋官员操守的条例,目的就是有效管理官员们。利用制度漏洞赚取私人利益当然不能允许,不过此时赵谦想到的却是之前与理藩部长罗义仁的谈话。看得出,罗义仁早就知道欧罗巴行省的事情,但是罗义仁并不主张立刻处置。
于是赵谦先打发走民政部长,接着就跑去找罗义仁。只是听赵谦稍微说了些,罗义仁脸色就阴沉下来,等赵谦说完,罗义仁问道:“太子准备怎么处置?”
“我想问问欧罗巴行省到底怎么回事。”赵谦答道。
“财迷心窍,见钱眼看。”罗义仁答道。
“只有这些?”赵谦有点失望。
“无人监管,或者有人监管,也沆瀣一气。”罗义仁继续说着大家都能理解的事实。
“这就是全部?”赵谦更失望了。
“太子,现在的问题是换了谁都会这么干。我不为欧罗巴行省的人说话,我只想问,现在有人把这件事捅出来是为了什么。”
赵谦眼睛一亮。他的确没考虑到这个问题,如果欧罗巴行省是上下一起烂,那么有人把这个疮口的事情挑明,目的何在?听罗义仁的意思,只怕有人想取而代之,自己独揽这丰厚的收益。
第124章 刺客(六)
财政部长李子义听到赵谦求见,没有立刻答应。他这会儿正在准备全国财政会议,实在是没空和太子谈事情。只是不愿意见和不见之间差很多,最后李子义还是勉为其难的请赵谦进来。
赵谦进门之后就提出请求,“请李部长推荐一个知道欧罗巴行省财政的人员帮我讲解点事情。”
“就这件事?”李子义问。
“是的。”
李子义心里面轻松下来,太子还挺上道,不是来指手画脚。想了想,他说道:“你去问财政部分管人事的曲主任。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谁专管这个。”
“请李部长披个手令。”赵谦应道。
几分钟后,看着太子赵谦的背影,李子义松了口气,现在太子在各个部门之间实习,此时轮到李子义执掌的财政部,虽然太子并不逾越制度,却还是希望太子不来最好。心中遗憾,李子义再次拿起文件,开始自己的工作。官家重新任命左右丞相之后,财政部就归两位丞相领导,比直属官家领导的时候要麻烦。
曲主任看完李子义的手令,存档最后就笑道:“不知太子为何要请教这个问题?”
“想了解一下。”赵谦应道。
看问不出什么,曲主任就把徐宏达处长推荐给赵谦,“徐处长对这方面了解的比较多。”
“没有专管人员?”赵谦很奇怪。
“没有。”
“为何?”
“那边的财政不靠朝廷,他们用的是四方同盟内部通用的钞票。朝廷并没有定下那种票据和交钞的兑换比例。”
“为何?”赵谦更是讶异。
曲主任听了之后也露出点讶异表情,但他还是解释道:“若是四方同盟的钞票和大宋的交钞有个比例,岂不是那边也可以自由印钞么?”
赵谦脸一红,他没想到这个基本财政远离。发行交钞是朝廷的权力,任何地方都无权染指。前去见徐宏达处长的路上,赵谦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把这个考量纳入考虑范围,关于欧罗巴行省的事情就与之前想象的面目全非。欧罗巴行省名义上是大宋一个地方官府,实际上完全不同。拥有独立的武装与财政权,能够独立发行地方货币,这和藩镇没多大区别。整个大宋类似的单位中,倒是理藩部管理的各个殖民地与之类似。
徐处长的讲述印证了赵谦的看法,欧罗巴行省控制的地盘在整个欧罗巴都算是比较贫瘠的土地,地中海四个大岛都是地中海气候,缺乏稳定水源。希腊中部与南部是山地,颇为荒凉,只靠这些土地的民众穷的很,欧罗巴行省现在能称霸整个地中海,靠的可不是当地农业产出。
“太子,欧罗巴行省现在靠的是大宋提供的军事装备,靠的是四国同盟提供的一个相对稳定的东地中海岛黑海的航运线,还有欧罗巴搞的钱庄业。我也听说有人对欧罗巴行省非常不满,这个批评好像没说到点子上。”
“你觉得问题在哪里?”赵谦认真的问,他从徐处长这里受益最多,自然就更重视徐处长的看法。
“我不合适说这些。”徐处长谦辞应道。
看着徐处长跃跃欲试的神色,赵谦笑道:“大胆说,官家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徐处长专管这些,自然最接近具体情况。”
看得出,徐处长费了点时间下了决定,然后起身把办公室的门给关上。这才压低些声音说道:“太子,我觉得当下只用管理一下欧罗巴行省执掌的钱庄,不让他们自己乱来就好。我自己甚至觉得,欧罗巴行省只怕内部也想管好钱庄,只是没能力管好。现在大宋钱庄的人分两种,一种是朝廷的钱庄,那些人工作稳定,还有退休制度。虽然人人都见钱眼开,可大家日子过的舒坦,想捞钱,也顾及朝廷制度。欧罗巴行省那地方,不大捞特捞之后回国享福,那不是傻么。”
赵谦听了这话,第一反应是很生气,结果脑子里竟然想起自己表哥来。表哥回国之后就带了丰厚的礼物去拜见赵谦的老娘,赵谦的老婆也被请去。老婆萧美美回来的时候还向赵谦炫耀她得到的四十颗大珍珠。那些珍珠直径都超过一厘米,按照大宋的标准已经不是珍珠,而是宝珠。
其中最珍贵的是两颗夜明珠,在黑暗中能放射出发出柔和的荧光。理工男的赵谦立刻想起水利系与地质系的公共课。其中有几节课讲述了荧光矿石。如果在珍珠培养时候给珍珠贝维持一个荧光矿石成份比较浓的环境,就可以生出夜明珠。
虽然明白这个原理,赵谦还是得去感谢一下表哥。两人聊天的时候,秦表哥就谈起自己在海外的心境,每次感受到生活不便,感受到贫乏粗俗的倭国地方文艺娱乐,他就想立刻回大宋。这种心情波动大概以珍珠收成为分界。在看到一盘盘珍珠的时候,秦表哥甚至把回大宋这件事忘记的干干净净。
自家表哥的心态和欧罗巴行省那帮人的心态一模一样。想到这里,赵谦猛然生出点滑稽的感觉。他可没想到自己能与贪官有共鸣。
徐宏达看到太子的怒意之时,完全能够理解赵谦为何会有这种心情。没想到太子表情很快温和起来,最后竟然露出一丝微笑。然后就听赵谦平和的答道:“就是说国内优秀的钱庄人员不肯去欧罗巴行省工作?”
徐宏达愣住了。他没考虑过这样的解决方案,便陷入沉思。看着徐宏达,赵谦也觉得这个人的能力大概也就如此了。看到了问题,却没考虑过解决办法。但是失望的情绪一出,赵谦也觉得自己未免太依赖别人。徐宏达只是管金融,没理由去考虑欧罗巴行省的事务。这就老爹讲过的依赖心态。
在沉默等待的时候,赵谦自己调整着心态。不期待徐宏达能够拿出一个有效的解决方案,而是看看徐宏达能拿出一个什么样的解决方案。
第三天的晨会,赵谦提前五分钟抵达。他的位置排在最末,主位当然是赵官家。轮到民政部长发言,他就把欧罗巴行省的事情讲了出来。赵谦看着大宋的朝廷的领导者,左丞相文天祥若有所思,右丞相面露讶异。外交部长一脸淡定,理藩部长则是神色阴沉。其他人员都只是有些好奇,晨会上不是没有检举揭发过违法犯罪案件,大家早就习惯了。只有财政部长看向赵谦,应该是想起赵谦之前关注过此事。
晨会是讲述发生的大事,不是做出决断,众人都没吭声,按照制度记录在案,之后就轮到下一个发言。事情也这么发展,轮到外交部长做简报。卢柏风谈起最近倭国的内乱,除去镰仓幕府接连发生三次暗杀事件,其他地方也出现了暗杀。据说北条家已经准备有所动作。
这边说完,商务部长接过话头,“官家,对倭国的贸易已经被独立于商务部之外?武器贸易难道要被军工厂垄断?”
一句话跳动两个部门,外交部长与参谋部副参谋长的目光都落到商务部长脸上。
赵嘉仁果断答道:“没错,现阶段为了避免超出控制范围之外的贸易,我不想让更多部门介入。多个部门介入,为了部门利益,就会出现削价竞争,过度供货的问题。”
商务部长应道:“官家,那就开设一个委员会协调此事。商务部并不想干涉外交部与部队的工作,我们只是希望能更好……为贸易做出贡献。”
参谋部副参谋长应道:“这点蝇头小利你们都不放过么?”
“大宋的舰队去年已经完成第六次环球航行,这个地球上有哪些国家,我们已经差不多了解清楚。如果把倭国当做及格线,地球上大部分地区都不及格。大宋贸易对外在未来几年中就会达到顶峰。别说苍蝇大小,蚊子大小我也能看到眼里。”
会议厅中响起一片笑声。大多数官员都觉得商务部长也太能瞎掰。赵谦同样觉得这说法未免危言耸听,看向老爹,发现老爹没有笑。
晨会结束,赵谦参加了左右丞相参加的工作会议。民政部长直接询问要怎么处置欧罗巴行省。左右丞相都觉得需要把贪官撤职查办,这么个做法让民政部长很不满意。他争辩道:“根据调查,好多官员都牵扯其中,还各种推诿。欧罗巴行省几乎要成了藩镇。若是让他们尾大不掉,不如定期彻底轮换!”
赵谦费力才憋住没说话,可心情激荡,他忍不住别开脸看向别的方向,以舒缓心情。这么一个举动自然引发了其他人的注意,文天祥说道:“不知太子有什么看法?”
回过头看向老爹,就见老爹若有所思,赵谦也不敢吭声。过了一阵才听老爹说道:“赵谦,你关注过此事?”
前去向赵谦告状的民政部长却没说话,赵谦心念转动之际,应道:“的确关注过。”
“你研究过此事?”
“做了点研究。”
“你研究的结果如何?”赵嘉仁终于决定让儿子发言。
“欧罗巴行省的局面,本来就是藩镇的局面。最初建立藩镇的目的不是让他们造反,而是让各个藩镇更有效利用资源拱卫朝廷。藩镇到底是一个社会组织的名词,还是造反的同义词,我觉得还是先分辨清楚。”赵谦说完,忍不住不去看民政部长,而是看向两位丞相。
右丞相是个理工男,听完之后忍不住点头。左丞相文天祥不为所动,平静的看着赵谦。赵谦则继续说道:“如果欧罗巴行省要造反,就不太可能对他们全面撤职回国,如果一道命令下去,他们就乖乖回国,或者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惶恐不安,担心回国之后受到严惩,那顶多说他们做错了事,犯了罪,却不能认为他们是野心家或者叛徒。因为他们守规矩。”
赵嘉仁不想让儿子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他命道:“这个问题以后再说,你觉得欧罗巴行省的财政问题怎么解决?”
“人很难看清自己,欧罗巴行省有三个可能,第一个可能就是自视甚高,觉得可以避过财务审查,所以弄虚作假。如果是这样,把犯罪份子撤职查办就好。另一种可能就是他们低估了自己,没看到欧罗巴行省能够拥有的力量,也没有很好的钱庄票据营运,所以就一味通过多发行当地票据来补窟窿。第三种可能则是一部分人高估自己,一部分低估自己,于是纠结在一起,有人是坏心办坏事,有些是好心办坏事。这就需要具体调查。”
赵谦说完,赵嘉仁冷笑一声,“哈,若是有优秀团队,当然任何政策制度都能执行。现在既然没有优秀团队,你说的和没说一样。当下是要解决问题,不是让你在这里靠一张嘴当包青天。”
便是有所准备,赵谦心里面也是一阵委屈。但是他扛住了,用稳定的声音答道:“官家,我认为先以欧罗巴行省低估自己来判断,派遣得力的钱庄人员前去欧罗巴行省,健全完善欧罗巴钱庄制度。把底线抬高到水准之上,再有冒头的,自然是坏人。”
赵嘉仁没有回答儿子的回答,而是看向左右丞相。见两人都在盘算,又转向民政部长。民政部长则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得出他反对赵谦的意见,却暂时没有反对太子的勇气。赵嘉仁自己觉得赵谦的观点虽然还是有点甜,里面尝试通过进步来解决矛盾的观点有可取之处,现阶段也没看到欧罗巴行省打算造反的任何迹象。于是把目光转回到两位丞相身上。
右丞相李平开口了,“官家,能不能双管齐下,既提高欧罗巴行省的钱庄水平,又惩处犯罪份子?”
“不可。”左丞相文天祥出言反对,“若是如此,那就是在告诉欧罗巴行省官员,你们有罪。提升钱庄管理水平,很容易被这些人以为是戴罪立功。”
“难道不处置他们?”李平觉得不能接受。
“不是不处置,而是基本立场。认同欧罗巴行省的功劳,在提高他们的能力过程中处置犯罪份子。与认定欧罗巴行省有错有罪,把他们的提高建立在认定他们是落后份子基础上,这是两码事。”文天祥对右丞相说完,转向赵嘉仁,“官家,臣以为太子所说的思路没错。”
“嗯。”赵嘉仁点点头,他非常赞同文天祥建议的基本立场。
第125章 刺客(七)
得知了朝廷应对欧罗巴行省问题的决定,罗义仁长出口气,站起身就去找赵谦。然后又想到这么去不太合适,就前去见卢柏风。卢柏风见罗义仁进来,就笑道:“没想到太子如此英明,不愧是官家的儿子。”
“能这么想,还能笑出来的人可不多。”罗义仁微笑着答道。
卢柏风一愣,笑容变成了苦笑,“喂,你这么讲……,不厚道。”
罗义仁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不喜欢在废物手下当官,就说明来意,“和我一起去见见太子。”
“好。”卢柏风爽快的答应下来。他是进士出身,通过学习成了准理工男,对于赵谦很是喜欢。即便罗义仁是去表示投靠,他也愿意同去。
两人联袂而来,赵谦放下手里的工作迎接两人。三人坐下,卢柏风说道:“此次看到朝廷的决定,想来太子一定出了大力。”
“这个决定乃是文丞相的建议。”赵谦不敢把功劳都揽在身上,听了文天祥的说法之后,赵谦觉得自己还是嫩。最重要的是,他感觉到自己还缺乏文天祥那种坚定的态度。
“文丞相只怕不会用进步这个词。”罗义仁指明了自己在意的要点。
“这个也是听了两位的讲述,不然的话我怎么会想到有可能是欧罗巴行省自身实力不足。我本以为能在万里之外建立如此功业的诸位是无所不能。”赵谦对两人表示感谢。
“官家才是无所不能,我们可就差的远了。若是没有官家,大宋的航线只怕还被蛮夷控制。”卢柏风表达态度。
赵谦不想否定老爹的能力,但是他觉得这种歌颂没意义,就问道:“两位部长,商务部长说对外贸易要倒了顶峰,他连苍蝇肉都不会放过。其他部长都觉得好笑,两位没笑。不知道为何。难道局面真的那么艰难不成?”
“这件事官家早就在做准备,只是没说而已。”罗义仁答道。
“愿闻其详。”
“做生意也分长短。以前的时候各国缺乏大宋货物,大宋船队抵达之后,大家就尽情贸易。但是那些国家和部落产能很低,贸易到一定阶段,他们手中也没有更多能够交易的商品。这就如爬山一样,到达顶峰之后不管往哪里走都是下坡路。”
听着罗义仁的讲述,赵谦稍微觉得不能理解,“山顶难道没有平地?便是没办法再上层楼,连维持住都办不到?”
“理藩部在做调查,虽然拿不出数据模型,调查结果就是如此。打个比方,就如溺水之人好不容易抓到根救命稻草。若是官家这种不断进步的人,应该借着这喘息的机会想办放掉稻草继续前进,最终从洪水里挣脱出来。可官家这种人岂是常见的。海外地方只要日子比以前稍微好一点,他们就会停在这里,仿佛已经摆脱了灾厄。随着他们对新商品的利用提高,贸易量会比最高下跌。”
赵谦还是不太明白。卢柏风补充道:“太子,譬如一件棉布衣服,在大宋也就是缝缝补补,但是穿烂就真不穿了。那些海外国家则是用他们本地布料打补丁打到看不出旧衣服是啥样。恨不得一生就这么一件。所以卖到每个人都有棉布衣服,棉布就没人再买。每个国家都是富人少,靠富人那点数量根本不足消费大宋那么多货物。”
不等赵谦说话,罗义仁继续说道:“所以我们便是知道欧罗巴行省有问题,也不肯动他们。欧罗巴行省不仅能够靠自己打开局面,还能自行扩大地中海本地商品产量。得知朝廷能鼓励勒令欧罗巴行省提高营运水平,我是不胜之喜。”
赵谦觉得自己又被教育了,外部世界在他眼前明晰化许多。这帮部长们面对自己利益都不能免俗,譬如面前这两位原本家族都籍籍无名,这些年依靠政策大赚特赚。做了太子,不用赵谦自己去了解,就有人自动送上各种资讯。听了这两人的话,赵谦再次确定,能被赵嘉仁选中的家伙,都有不容小觑的实力。
正在想,就听罗义仁继续说道:“太子,我此次来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恭维太子,而是想恭贺大宋有太子这般继承官家风骨的未来君主。另外,我此时才敢对太子说,以前那种纯进士出身的官靠不住。这些人可用不可信,切不可让他们执掌大权。”
听到这话,赵谦忍不住看向卢柏风,卢柏风就是大宋进士。然而卢柏风一点都没被冒犯的样子,只是干笑。赵谦忍不住想刁难一下罗义仁,边答道:“文丞相也一样?”
本以为罗义仁会改口,却听罗义仁爽快的答道:“官家可从来没有委任文丞相朝政。”
赵谦心中一凛。他自己都没想到这层,各种此类信息在脑中快速滑过,赵谦发现老爹居然真的是如此处理。凡是拥有独立执行权力的机构,譬如肃奸委员会,譬如司法部,要么在军人出身的那些官员手里,要么在理工男们手里。只有那些必须在官家掌握之下,不能独立提出大政方针的职务,才有那些进士们的机会。这也就是说,老爹赵嘉仁从来不相信进士。
确定了这点,赵谦也不问为什么,只是答道:“多谢。”具体问题可以问老爹去,问罗义仁他们只怕就会听到太多猜测。
结束会面之后去见了老爹,提出这个问题,就见老爹站起身要赵谦和他一起坐到沙发上,然后听老爹问:“谁给你这么讲的?”
“罗义仁。”赵谦也不怕背上打小报告的骂名。
“那小子有点聪明过甚。他这是表示要跟随你。”赵嘉仁叹道。
“为何爹要这么做?”赵谦在意的是原因。
“学理工,并且能够通过高考的,都有个特点。”赵嘉仁回答起问题。
赵谦不明白高考是什么意思,但是望文生义,觉得应该是制科学生考大学那一场。
“若是不能真正说服自己相信科学的人,没办法通过高考。因为你不信,就难以理解各种数学、物理、化学的理论。我问你,你对夜明珠怎么看?”
这个问题让赵谦觉得很有点尴尬,看来老爹很清楚他收了表哥的礼物。赵谦有点脸红的答道:“那只是因为珍珠贝吸收了荧光材料。”
“没错,能通过这些科学素养考验的人不会认为黄金白银就天然贵重,也不会觉得钻石和煤块是不同的东西。理工男也会贪污,理工男也会喜欢财富。但是懂得科学的人,眼里的世界更接近本质的世界,而不是人类肉体感受到的世界。理工男有信仰,他们的信仰是世界本身,比较唯物主义。没有科学素养的人或许有信仰,他们的信仰只能依赖肉体的感受,会是唯心主义。唯心主义的人靠不住。指望他们,还不如丢色子求结果。”
“明白。”赵谦觉得不用再多废话,他能够理解这种感受。他曾经问过大伯,什么是治国之道。他大伯赵嘉信没立刻回答,而是带着赵谦到了试验田边,问了负责田亩的老农民几个问题。田地的播种密度,出芽率,灌浆水平,每个稻穗结成多少颗粒,饱满率。赵嘉信听完后拿出纸笔给赵谦算出一个结果来,要让赵谦一个月后来核实。
赵谦被弄得云里雾里,不到一天还把这件事给忘记了。等到开镰收割之时,亏得大伯可没忘记,派人把赵谦给叫来。实际的亩产和大伯计算相差不多。
不给赵谦拍马屁的机会,大伯告诉赵谦,“这就是我认为的治国之道。”那时候赵谦年轻,完全感叹大伯不愧‘神农再世’的美誉,在农业上的确有常人不及的水准。
现在赵谦明白了,治国就是管理,就是有多大锅做多少饭。不懂得这些农业知识,就根本算不出亩产。算不出亩产,哪里能知道国家粮食储备。手里有粮,心里不慌。粮食乃是国家根本。
老爹曾经在云梦地区用了极大人力找到了睡虎地秦简,甚至派遣数位大臣亲自告慰秦简主人‘喜’,致歉打扰了他的安眠。睡虎地秦简证记载了秦朝的法律,让大宋看到千年前的大秦是如何管理农业。证明秦汉第一帝国是如何以当年的科学水平,最大限度有效管理国家。
每亩播撒何种农作物,怎么种植,怎么对天气情况上报。国家用法律手段指导位于国家最基层的人民如何种植农作物,位于国家权力顶端的朝廷可以依照结果比较准确的对农业产量进行预判。进而决定未来能否发动战争。只有五百万人口的大秦统一了疆域面积不亚于北宋的华夏,靠的就是科学,靠的就是管理。
想到这里,赵谦大声说道:“官家,我明白了!”
“不仅要明白,还要把这些变成自己的东西。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所谓移本性,我以为先贤所指的乃是从一个唯心主义者变成一个从精神到肉体的唯物主义者。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我看好你。没啥事情就去工作吧。”赵嘉仁淡然说道。
赶走了儿子,赵嘉仁继续看他之前的公文。来自欧罗巴行省的公文实在是有意思,就如约好的一样,距离倭国几万里之遥的东罗马和西罗马同时出现了大量刺杀事件。
第126章 刺客(八)
杜拉主教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继续举着牌子边走边喊:“上帝要我们清洁,皇帝要我们清洁。”
不仅是杜拉主教一个人,在西历七月的三十三、四度的气温下,罗马街头各个教区都有进行卫生宣传的教士身影,这是皇帝吩咐给罗马教廷的任务。在过去的几百年中,这不可想象。世俗世界的国王甚至皇帝的地位都在罗马教皇之下。世俗世界的权力没有资格要求罗马教廷为他们服务。
经过西罗马帝国皇帝审核之后‘罗马教廷’官方版《圣经》第一页就明确写到,耶和华与基督耶稣指定罗马皇帝为十字教在地上的代言人,罗马皇帝指定的教皇上帝和皇帝的奴仆,为上帝与皇帝效力。
在西罗马帝国境内,脑袋依旧稳稳当当连接在脖子上的教士都承认了新的教义。根据这样的教义,皇帝有权要求教会做任何事。
杜拉主教对这样的辛苦很不满意,却不反对。在奥古斯都伯颜陛下掌握意大利之前,他的父母与两个弟弟都死于瘟疫,他最喜欢的情妇和私生子也死于瘟疫。自从伯颜陛下推行爱国爱教卫生月之后,罗马城已经好几年没有出现过大规模的瘟疫,他身边的亲人都活的很健康。如果这件苦差事能交给下面的教士负责,而不是他这个主教亲自宣传就好了。
结束了苦修般的一天,杜拉主教前往大主教所在的教堂参加会议。卫生部的官员列席会议,实际上发号施令的乃是卫生部官员,说的话也是老一套。饭前便后要洗手,不许随地大小便,公共厕所要定期掏空,小便入桶。
会议结束,大主教就按照规定做一场以卫生为主题的布道。杜拉主教自己在教区用的是同样的稿子,到了不用看稿张口就来的地步。苍蝇蚊子臭虫虱子是瘟疫帮凶,神爱世人,消灭这些符合上帝的旨意。
这边跟在大主教身后走到布道台上,大主教刚开口,就见他身子一震,左胸上多出一物。仔细看,竟然是一支弩箭。大主教后退两步,腿被身后的椅子挡住,向后坐倒在椅子上。
“刺客!”“有刺客!”布道大厅里面登时响起惊呼声。
布道台位置高,杜拉主教一眼就看到一个家伙正从过道中飞奔而出。“抓住那个人!”杜拉主教尖声喊道。
刚喊出声,他也觉得胸口被击中。按照方向抬头看去,就见在教堂的顶棚上,有个人正在用弩箭向他射击。射出命中杜拉主教的第二箭,他开始安装弩箭,准备射出第三箭。
终于发现了刺客所在,教众中有人吓得尖叫,还有愤怒的教众脱下鞋向着高处的刺客投掷。群众行为有很大感染力,如果此时有人吓得乱跑,马上就有人跟风。一阵鞋雨过去,刺客也被砸懵了,本可以轻松装好的第三支箭硬是脱手掉落。
趁着这个时间,布道台上的大主教和主教们逃入布道台后面的屋子。屋门被紧紧关上,中箭的大主教气喘吁吁的拔下胸口的弩箭,忍不住轻声呼痛。旁边的人连忙脱下他的法袍,露出身上的锁子甲。脱下锁子甲,锋利的弩箭还是刺破了大主教胸口的皮肤。以前发生过箭头淬毒的事情,立刻有教士上去吮吸出血。
看着大主教痛苦中夹杂爽快的表情,杜拉主教心中啐道:该死的基佬!同时拔出自己胸口上的弩箭。他已经不穿锁子甲了,而是换了鳞甲。弩箭刺入甲片间的缝隙,却没能伤到杜拉主教。
外面的布道厅内突然响起尖锐的哨子声,杜拉主教心中一阵轻松,治安队赶到了。
第二天下午,内务大臣对奥古斯都伯颜汇报罗马城最新治安局面。“上个月抓到了十起暗杀事件,本月已经发生了四起。最新一起刺杀案件,刺客已经招供了。他是为亲复仇。遭到刺杀的大主教强暴了他在唱诗班的儿子。”
即便是身经百战,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伯颜神色忍不住有了变化,身体还生出一种类似恶寒的感觉。到底是说这帮刁民被刺客风潮带坏了,还是表示要继续严惩教廷里面的渣渣,伯颜一时有点迟疑不决。
性取向正常的内务大臣也是一脸不爽,但是他继续报道:“陛下,看来我们在北方隘口建设堡垒的做法有很好效果。本月已经抓到了超过六十名可疑份子。经过审问,交代口供的家伙基本都是前去联络威尼斯逆贼残党,希望威尼斯逆贼残党能够派遣刺客。”
听内务大臣终于不用‘威尼斯共和残党’这个词,伯颜心中比较满意。那些威尼斯逆贼打着共和制的旗号反对西罗马帝国,伯颜自己对于史书记载的罗马共和国颇有敬意,已经开始在西罗马帝国内恢复选举制度,重建元老院。这种时候帝国官方的说法得很注意才行。
“陛下,干脆荡平威尼斯吧。”内务大臣建议道。
“不,那就中了奸贼们的诡计。”伯颜淡然说道。
“那该怎么对付奸党?”
“把那些证据确凿的奸党家属灭门,同时向威尼斯地方上公开宣告他们的罪行。”内务大臣正准备领命,就听伯颜继续说道:“让教会出面告诉教众,谋逆贼人的灵魂会在地狱中永远受苦。”
听到死后灵魂会在地狱中永远受苦,连内务大臣都感觉到一阵不舒服。然后大臣就觉得这办法真好,那些百姓们见到教会的教士们公开宣称,肯定会深受感动。
计划很快就被执行,那些逆贼满门被杀,他们的脑壳在威尼斯广场上公开示众。听到当地主教们用庄严的语气讲述地狱的种种残酷,坠落地狱之人会遭受到的各种残酷折磨。信众们都变了脸色。等到主教宣布,逆贼死后都会堕入地狱,许多信众已经低下头开始在胸口划十字。他们自己虽然没有造反,但是心里面也支持造反者。
第127章 刺客(九)
人头悬挂在城门外,让路过的人们看到逆贼的下场。威尼斯城内的一处豪宅内,几个没有去围观的人围坐在桌边,脸上都是悲愤。
砍头程度的暴行并没有让这些人感到意外,他们掌权的时候也如此对待敌人。为首的那位声音嘶哑,“咱们复国联盟中一定有叛徒!”
其他几人听了这话纷纷点头。西罗马帝国这次处决的人正是威尼斯复国联盟中最有力的人物,对于复国联盟的成员来说,这些人的死亡是对复国大业的沉重打击。罗马方面不仅杀头,还抄家。复国联盟需要这些家族提供的资金来营运联盟本身运作。那些愚夫愚妇们只知道苟延残喘,从来不在乎国家。想集结人力,购置武器,联络其他势力,都需要钱。没有钱,这些人就只能对着墙壁或者同伴们发泄自己的不满。
罗马方面为什么能准确找出这些核心金主,而不是对那些屈从的民众和家族动手,除了有叛徒之外实在是找不出别的理由。
“怎么才能查出谁是叛徒?”有人恨恨的问。在座的都想找出叛徒,可怎么确定谁是叛徒?叛徒定然不会在自己的脸上书写‘我是叛徒’的大字。
为首那位恶狠狠的说道:“不用确定谁是内部叛徒,先解决那些投奔蒙古人的叛徒!把他们都杀了,看看谁还敢给蒙古人效力!”
“这么做会不会引发蒙古人的报复?”有人迟疑了。
“就是要蒙古人报复,看到蒙古人大杀特杀,这些该死的家伙才知道必须反抗蒙古人!”激进派表达着看法。
“不!”首领沉声说道:“我们前去和塞尔维亚人联络,请他们来进攻威尼斯。”
听到塞尔维亚人,其他人都变了脸色。威尼斯与塞尔维亚进行过不少次战争,自诩为文明人的威尼斯人根本看不起那些蛮族。以塞尔维亚人在威尼斯人心中的蛮族形象,一旦他们杀进威尼斯,其结果与蒙古人屠城差不多。
经过一番内心斗争,这帮复国联盟成员都赞同了这个计划。他们这些人可以事先安排自己的家族避过战火,城里这些没骨气的家伙已经投奔了蒙古人,一座蒙古人的城市被同为蛮族的塞尔维亚人摧毁也是他们活该。
这边确定,他们立刻就派出使者。罗马方面并没有对威尼斯实施严格管制,出入依旧自由。使者离开威尼斯城,直奔东北方向的塞尔维亚地区。晓行夜宿,使者经过半个月的艰苦跋涉,终于抵达塞尔维亚现在最大的势力杜尚家族的地盘上。
在威尼斯人眼中,塞尔维亚是蛮人。所以拿出以前两国交往时确定的通行印证之后,竟然得到了引路,让使者非常讶异。他们可是做好了经历千难万险的准备。
翻过一座山又是一座山,穿过一条沟又是一条沟。又走了三天,使者被带到某个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山的地方。在半山腰一座石头堡垒外都是各种当地蛮族军队,他们的气质上绘制着不同的图案,看上去有点欧罗巴贵族们出兵的意思。但是欧罗巴贵族们好歹用的是从中国进口的丝绸制作旗帜,那些塞尔维亚蛮人的旗子也不知道是由什么布料制成,看上去就有茹毛饮血的意思。
进入堡垒,抵达大厅。就见里面好几个家伙竟然身穿丝绸长袍,让使者大位讶异。难道有其他欧罗巴贵族已经前来与塞尔维亚人联络?刚生出讶异,就听这几人用粗鄙难听的塞尔维亚土话交谈,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就能感觉那土到掉渣的口音令人不适。
杜尚家族的首领接见了他们,这是一位穿着漂亮铠甲的男人。身材壮硕,目光锐利。听完了使者的来意,首领用蹩脚的意大利语问使者:“想让我们出兵,你们得表达出诚意。”
“阁下需要什么样的诚意?”使者已经有心理准备。
“给我们三千战斧。”杜尚家族的首领爽快的提出要求。
使者心中大骂这厮太贪婪。如果有三千把战斧,哪里还需要请塞尔维亚蛮人动手,威尼斯复国联盟自己就会发动起义。只是求到对方门下,使者也只能尽力游说。“阁下,如果能够击败蒙古人,阁下的收获只会比三千把战斧更多……”
杜尚家族的首领明显不想听这样的话,他没有礼貌的打断了使者的话,“如果你拿不出三千把战斧,就不要想我们出兵。”
使者还想说点什么,首领命道:“把他们先带下去!”随着命令,上来几名壮汉就把使者们拖走了。
看着使者的背影,旁边的将领问道:“国王,要不要把他们交给罗马那边?”
首领目光闪动,看得出这个建议也不是没有打动他的地方。
就在此时,经过仔细的搜身,东罗马帝国的使者才得以见到西罗马帝国皇后玛利亚公主。使者丝毫不敢提及被搜身的事情,他听说过西罗马帝国发生很多起刺杀事件。跪倒行礼之后,使者将东罗马帝国皇帝的书信交给玛利亚公主的侍女,让她代为呈上。
“皇兄身体可好?”玛利亚公主问道。
“陛下身体还好,只是国内乱党猖獗,每个月都有针对陛下的暗杀事件。”
得知东罗马帝国局面也是如此,玛利亚公主心中一紧。她的孩子们正在慢慢长大,公主以前还觉得三个小东西让她烦心,现在就变成了揪心。她非常担心孩子们能否长大成人。
见到玛利亚公主的表情,使者继续禀报:“陛下此次派遣我前来,是想请奥古斯都伯颜陛下能够在四方同盟的会议上支持陛下征服塞尔维亚地区。”
“塞尔维亚?”玛利亚公主思忖片刻,目光不自觉转向墙壁上悬挂的地中海地图。自从蛮国雇佣兵首领废掉了西罗马皇帝,800年过去了。地图上重新出现了接壤的东罗马帝国与西罗马帝国。
东罗马帝国与西罗马帝国的分界线就在巴尔干。克罗地亚等原本就属于威尼斯共和国的地盘归西罗马帝国。名义上属于东罗马帝国的塞尔维亚位于克罗地亚东边,是东罗马帝国最靠西领土。这里山多地少,蛮族横行,民风彪悍。还与西罗马地区接壤。因为东罗马帝国拥有希腊北部,占据希腊中部和南部的大宋欧罗巴行省与东罗马帝国接壤,与西罗马帝国的意大利半岛隔海相望。
从东罗马帝国公主的角度来看,如果东罗马帝国能够歼灭塞尔维亚地方蛮族,完全控制这里,就可以确保东西罗马之间的边境安宁。威尼斯共和国虽然已经覆灭,在那边的逆贼残党数量很大,就她所知,许多罗马的刺杀行动就是从威尼斯共和国旧地那边开始策动。
“这件事你要好好对伯颜陛下讲。”玛利亚公主对东罗马使者说道。
“皇后陛下,我当然如此。只是塞尔维亚地区距离君士坦丁堡太远,我们的确会派遣远征军,只是担心力有未逮。”使者表示了恳请。
玛利亚公主心中哀叹,她之所以会被嫁到蒙古的伊尔汗国,可不是玛利亚公主自己对于异国婚姻有什么浪漫的幻想或者期待。虽然当年她与身为伊尔汗国使者的伯颜相恋,对于蒙古帝国却没什么感受。如果那段恋情当时得到圆满,她只会要求伯颜留在东罗马帝国和她双宿双飞。
那场跨国婚姻的目的是为了结盟。东罗马帝国当年在皇帝手下的常备军基本为零,靠的是一万多雇佣兵充场面。和蒙古伊尔汗国结亲之后,伊尔汗国派遣军队与东罗马皇帝手下的雇佣兵们一起与蛮族作战。在她父亲去世的时候,伊尔汗国为了能够保证玛利亚公主同父异母的哥哥能够顺利登基,还准备派遣了几千蒙古骑兵以治丧的理由进入君士坦丁堡防卫。
因为忽必烈大汗率领蒙古朝廷西迁,伊尔汗国才没有实施这个计划。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大宋才能通过提供给禁卫军钢质盔甲与武器,和火烧眉毛的东罗马帝国开始全面合作。
这几年听说东罗马帝国国力变强,可派遣上万军队远征千里之外,怎么看都超出东罗马帝国的国力。正因为明白这个,玛利亚公主只能说道:“这件事我不能对陛下进言。”
送走了失望的使者,玛利亚公主的目光又落在地图上,却是视而不见。她只觉得心中更是烦躁,以前的她只是一个宫中的妃子,过着没什么感觉的日子。只有作为当地景教精神领袖的时候,才因为向信徒们讲经布道才有点人生的欢乐。
现在她终于和心爱的人结成连理,更充当了东西罗马帝国的桥梁。有她在,她和伯颜的儿子才能理直气壮的表示,‘我们家族是西罗马帝国的正宗继承人’。如此深入的与政治连接在一起,玛利亚公主就格外不想介入麻烦。
西罗马帝国外有强敌,内有逆贼。必须让英明神武的伯颜执掌局面,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添乱。为了她的孩子们,玛利亚公主必须这么做。
第128章 刺客(十)
伯颜见完使者回到寝宫,对玛利亚公主说道:“我准备派遣援军去塞尔维亚。”
“那岂不是要派遣很多军队?”丈夫先提此事,玛利亚才敢讨论这件事。
“你弟弟也没你想的那么差劲。宋国人比你想的要奸猾的多。”伯颜叹道。
玛利亚公主讶异了。她很少听伯颜谈宋国谈宋人,哪怕是大宋已经是伯颜根本无法避开的存在,伯颜也不会谈及宋人本身。‘狡猾’当然谈不上是好意,却是一种谈论。这少见的事情让玛利亚颇为讶异。
然后她就感觉事情不太对劲。狡猾的宋人和东罗马皇帝没有那么差劲联系起来,难道局面发生了什么巨大变化不成?想到这里,玛利亚公主暂时沉默下来,她和那位同父异母的弟弟关系非常一般,与陌生的普通人相比好点,仅此而已。
以前在伊尔汗国当王妃之时,玛利亚接到的老爹的信都是‘求助、求助、求助’。寡居回到东罗马帝国那点时间,她心思完全在等伯颜派人来接她走,也没有出过门。凭借这么点印象,她实在是想象不出那位皇帝兄弟能做出如何不得了的丰功伟业。甚至不得了到让伯颜都能打破习惯谈论起宋人。
伯颜并没有想到老婆怎么想,他盘算的是国政。老婆从不在他耳边请求帮助他娘家,让伯颜很轻松。此时能够帮到老婆的娘家,为心爱的老婆达成她不敢提及的事情,伯颜心情非常好。听老婆关心的是西罗马帝国的利益,他继续说道:“你弟弟要派遣两万远征军,我们这边只用派遣一万人越境作战。”
“靠两万雇佣兵进攻塞尔维亚?”玛利亚这些年跟着伯颜奔波,多多少少也学了些用兵的知识。而且东罗马帝国的雇佣兵们多是突厥人与真神教徒,在国内对付一下十字教信仰的人还行,对付真神教、蛮族和凶悍的敌人都不靠谱。让他们跑到千里之外征讨塞尔维亚蛮人……
“陛下,能赢么?”玛利亚公主试探着问,语气中都是提醒。
“两万人都是正规军。不是北欧卫队,而是东罗马正规军!”伯颜讲述着局面。
“哈哈……”玛利亚哑然失笑。东罗马人愿意当兵……在她与伯颜结婚之后,这个笑话的质量可以稳稳排入前五名。
如果此时塞尔维亚杜尚家族的首领听到玛利亚的话,他一定会赞同。此时已经自封塞尔维亚国王的杜尚阁下正准备出兵,动员口号简单易懂,“打败希腊人,杀进雅典去。”
听到这个口号,下面的将领们欢呼起来。从这个口号上就能理解为什么东罗马人将塞尔维亚看为蛮族,君士坦丁堡的那些学者和教士们能够讲述将近两千年的罗马史。东罗马也许希腊化了,但是东罗马从来不是希腊。
这些知识对于塞尔维亚人毫无意义,杜尚阁下和他的将领们觉得东边是希腊的地盘,从东边来的就是希腊人。希腊人、罗马人、东罗马人在他们看来没区别,他们对世界的判断简单明快,敌人或者朋友。能用希腊人这么一个用语,已经说明塞尔维亚人对敌人做出了区别,希腊人是他们用来区分敌人的专有词汇,意义是‘软弱的敌人’。
吹响号角,擂起战鼓。杜尚阁下带领着手下出发,刚走到门口,就见门外笼子里关着的俘虏中有人喊道:“行行好,给点吃的。”
那种带着异国腔调的口音有点引发了杜尚阁下的注意,加上俘虏们的衣服看着还挺光鲜,他问道:“这些人是哪里来的?”
旁边的将领去询问了看守之后回来禀报,“他们是威尼斯人。”
这下杜尚阁下想起的确前几天有威尼斯人来寻求合作,被他打发下去。没想到部下竟然把他们当做普通俘虏关进城堡门口的俘虏笼子里供人观赏取乐。杜尚阁下笑道:“给他们吃的,不要把他们饿死了。”说完,催马前行。
行军三日,探马回来禀报,东罗马军队在有两日距离的东边,杜尚下令部队扎下营寨,准备迎敌。升帐后众将刚聚齐,立刻有人请战,“国王陛下,让我领本部人马给希腊人迎头痛击。”
以塞尔维亚现在的文化水平,并没有起贱名保平安的习惯。杜尚阁下的将领的名字翻译成汉语就是‘铁牛’。在塞尔维亚,铁器很昂贵,牛很贵重,‘铁牛’这个名字真的是撒发出21世纪土豪金的味道。
与名字的土豪气不同,‘铁牛’将军刚毅果决,更接近的铁牛的本质。在和保加利亚人的战争中,铁牛将军经常承担起突袭的差事,立下赫赫战功。杜尚阁下命道:“不要恋战,突袭得手之后快速回来。”
“遵命!”铁牛将军欢喜应道,随即出账点起兵马呼啸而去。
杜尚阁下继续召集会议。从地形来看,他们现在驻扎的地方最适合塞尔维亚军队作战,这里是个隘口,山上还有条小河,适合驻扎。隘口前面则是一片比较平坦的地区,提供了正面接战的地区。如果再向前,就是一条山间道路通往希腊人所在地区。希腊人那边的地形与塞尔维亚军队类似,只是方向相反。适合希腊人驻扎。
商议结果,部队先休息一日,等铁牛将军得胜归来,部队再前去挑战希腊人。
休息一天,没等到铁牛将军回报。营地周围的卫队发现了希腊人探马的踪迹。等塞尔维亚探马回来,他们说希腊人竟然拔营起寨继续向塞尔维亚军所在的地方出发。杜尚阁下等人商议后觉得铁牛将军应该是发现了这个局面,把突袭延后。这很符合铁牛将军随机应变的作风。如果铁牛将军能够夺取希腊人现在占据的隘口,就可以对希腊人形成合围之势。正面击败敌人之后,就可以撵着他们逃跑,将其一举歼灭。
再过一日,希腊人果然到了隘口外挑战,看数量得有一两万人。杜尚阁下随即出兵迎敌,双方摆好阵势,就是骂阵。希腊人阵前传来的声音在不懂希腊语和拉丁语的塞尔维亚军听来就是鸟叫。倒是塞尔维亚骂阵的粗俗俏皮话引发了塞尔维亚军一阵阵欢笑。
那个希腊人俘虏的老婆为了能获准探望被俘希腊人,跪在塞尔维亚军面前一一侍奉的段子把杜尚阁下都给逗笑了。
气氛轻松过后,杜尚阁下下令开战。骂阵的人立刻退入阵中,带着高昂的战意,塞尔维亚由石头将军统帅的前军出动了。希腊人还是老一套,派出长枪兵迎战,两边很快就开始了对戳。
对戳了大概十分钟,希腊人也没有被压倒。杜尚阁下并没有感到意外。他不喜欢轻敌,能跑到这里与塞尔维亚军交战的希腊人也不可能是一触即溃的弱鸡。想击溃他们得更强力的军队。
果然,前锋看到对戳无效,立刻排上了斧头兵。使用战斧的都是塞尔维亚军中最壮实的军人,他们加入战线,砍坏不少希腊人的长枪,希腊人不得不开始后退。
“啧啧!竟然没有乱!”杜尚阁下真的惊讶起来。
就见希腊人采取了很巧妙的队列,前一排顶不住,就向后撤退,就像砂砾钻过石块间的缝隙落下一样穿过后面一排的军阵。后一排的军阵丝毫不乱,虽然有些没能快速撤退的希腊人被斧头兵斩杀在第二排希腊长枪兵面前,第二排希腊长枪兵依旧和斧头兵们作战。斧头兵们再悍勇也没办法马上击破这样的防线,经过一阵胶着的战斗,他们才压制住了第二列希腊人。
和第三列希腊人作战之时,因为体力消耗,斧头兵们有点扛不住了。在密集的长枪戳刺下,他们对战一阵后竟然被逼退。
“狼人,该你了!”杜尚命道。
旁边的这位将军名字用汉语直译就是‘狼人’。听到命令,他立刻受命而去。狼人的部下都是斧头兵,从方才的战斗中,塞尔维亚的长枪兵没办法压倒希腊人的长枪兵。
这边的派出去得力部下狼人将军替换下第一阵石头将军维持攻势,石头将军的部下刚替换,石头将军就骑马奔回杜尚阁下面前,“国王,那些希腊人都穿着锁子甲,不好对付!”
杜尚阁下算是明白为何自己的长枪兵无法获胜。有甲对无甲自然占据极大优势,对戳的时候有甲一方可以少了很多闪避,直接猛戳无甲的塞尔维亚军。塞尔维亚军在刺杀敌人的同时还得想办法保护自己,没办法完全发挥战斗力。
“传令下去!”杜尚阁下对身边的亲卫喊道:“凡是勇猛向前,战斗都可分到希腊人的锁子甲!”
亲卫领命而去,位于高处的杜尚阁下看着战场上拼杀的两军,对面的希腊人数量得有接近两万,在最初接战的时候派上有甲的部队也是常识,若是前军被一次击溃,在这种地形上就会冲垮自己的队列。对面有两万人,希腊人没办法给他们所有军队都装备铠甲。
斧头兵靠的是兵器沉重,斧头砍不破锁子甲,却能让穿甲的希腊人骨断筋折。所以斧头兵们就能压制住长枪兵。
“报!”此时又有探马前来,跪地禀报,“国王,派出去包抄的杜兰将军被挡住了。”
杜尚阁下心中不快,他之前派遣了三支人马绕过山区,从其他地方发动进攻。能打乱希腊人的阵线,就可以砍瓜切菜般解决他们。现在一路被挡,说明希腊人准备的很充分。
没多久,另外两路人马也派人禀报希腊人在路口做了准备,他们无法冲破希腊人的阻挡。这次杜兰阁下没说什么,只是看向战场。希腊人的长枪兵们拼死抵抗,利用撤退一波波消耗斧头兵的力气。等斧头兵们没办法维持攻势,就利用长枪的长度反压回来,竟然有效维持住战线。
狼人将军带领的精锐眼看疲惫,再无法进攻。就杜尚阁下的经验,对付希腊人就得一鼓作气,想到这里,他下令,“斑鸠将军在左,狐狸将军在右,杜思兰统领中军,全军压上!”
号角声中,狼人将军率领斧头兵退了下来。希腊人竟然没有趁机撤退,长枪兵竟然整队向前,占领了一部分战场,维持了战线。看得出,他们还有战斗意志。这让杜兰阁下心中生出隐隐的不安。这样的希腊人他从所未见,难道这些人战前不是喝了双份烈酒,而是敞开随便喝么?
想到这里,杜尚阁下再次下令,“告诉众将,此战之后给双份烈酒!”
消息传到军中,塞尔维亚军士气大振,人人欢呼。战鼓响起,塞尔维亚军如同洪流般冲了上去。居高临下,杜尚阁下就见希腊军的长枪手们在冲击下逐渐后退,依旧靠着锁子甲和长枪勉强抵抗。
又战一阵,突然听到希腊人的阵中鼓声大作,希腊长枪手们突然就撤退了。杜尚阁下并不认为希腊人崩溃了,怎么看都没有这个迹象。然后他就见到地方阵中闪起了一片片银色,就像夏日湖面刮过风,反射出的明亮日光。
再过片刻,就见大队穿着明亮铠甲,挥舞着明亮战斧的希腊人猛冲过来。
号角声中,狼人将军率领斧头兵退了下来。希腊人竟然没有趁机撤退,长枪兵竟然整队向前,占领了一部分战场,维持了战线。看得出,他们还有战斗意志。这让杜兰阁下心中生出隐隐的不安。这样的希腊人他从所未见,难道这些人战前不是喝了双份烈酒,而是敞开随便喝么?
想到这里,杜尚阁下再次下令,“告诉众将,此战之后给双份烈酒!”
消息传到军中,塞尔维亚军士气大振,人人欢呼。战鼓响起,塞尔维亚军如同洪流般冲了上去。居高临下,杜尚阁下就见希腊军的长枪手们在冲击下逐渐后退,依旧靠着锁子甲和长枪勉强抵抗。
又战一阵,突然听到希腊人的阵中鼓声大作,希腊长枪手们突然就撤退了。杜尚阁下并不认为希腊人崩溃了,怎么看都没有这个迹象。然后他就见到地方阵中闪起了一片片银色,就像夏日湖面刮过风,反射出的明亮日光。
再过片刻,就见大队穿着明亮铠甲,挥舞着明亮战斧的希腊人猛冲过来。
第129章 刺客(十一)
“樱桃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呃……”胖乎乎的东罗马监军太监毫不羞耻的当着大宋教导官念了一首拉丁语的诗,打了个大大的酒嗝之后,兴致盎然的举起银杯把里面的樱桃烧酒一饮而尽。
大宋年轻的理工男们虽然没有进士那种穷讲究,更因为白天的胜利而欢喜,也举杯干了。随即开始理工男们的传统爱好,讨论起来。
“应该给长枪兵装备纸甲。”
“没错,锁子甲还是太不经砍。”
“纸甲虽然好,单手斧还是能砍开。”
“算一下成本。再说我也没说让斧头兵装备纸甲。枪兵们用纸甲最合适。”
“最合适还是钢甲!”
“我说了,你算一下成本!”
……
东罗马帝国的统帅尤利西斯没喝酒,根据军中纪律,将帅们要随时保持清醒,行军打仗中不许喝烧酒。葡萄酒也限量。尤利西斯自己心甘情愿遵守军纪,作为东罗马帝国三百年来最大的中央正规军统领,他此时考虑的都是接下来的战斗。
白天在战场上击败塞尔维亚蛮人军队,但是蛮人凭借悍勇死死守住隘口。尤利西斯并不想有更多损失,选择了停下脚步占领战场。明天就要进行夺取隘口的战斗,他心中隐隐不安。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够和敌人正面作战,攻打隘口对于防守一方太过于有利。
一个响亮的声音在尤利西斯面前响起,“尤利西斯阁下,不用担心。我们的配重式投石机会让塞尔维亚人明白厉害。”
抬头看去,是大宋教导团的一名人员。尤利西斯笑道:“希望如此。”
看着那张依旧露出担心的面容,教导团的年轻人自信的说道:“真的不用担心!”
“别瞎吹!未必会那么顺利。”教导团里面也有没喝多的。数落完队友,又给尤利西斯道了个歉,脑子还算清醒的把喝的来了兴致的拽走了。
看着这帮兴高采烈的家伙,尤利西斯只能心中叹气。这些能够远航万里的宋人并不理解东罗马帝国的痛苦,三百年了,东罗马帝国的国力每况愈下。过去三十年中东罗马帝国甚至一度灭国,被迫向所谓的拉丁帝国臣服。
这些年通过四方同盟的商业网络,东罗马帝国得到了大量粮食,用粮食向皇帝控制的那些城市居民支付军饷,才能集结起四万军队。在获得帝国一半的军队统帅权之前,尤利西斯根本不敢相信皇帝居然能如此果断。接过鹰旗,尤利西斯就听皇帝语气沉重的说道:“尤利西斯,我相信你的忠诚。帝国的军队……都要托付给你了。尽量让更多的人活着回来!”
军队浩浩荡荡离开君士坦丁堡,送别的妇人们眼中含泪,有些甚至放声大哭。一百多年来,东罗马皇帝都是靠雇佣兵打仗,死了也不会让东罗马人悲伤。现在这些东罗马妇人们眼看丈夫要为国作战,她们最强烈的感受并不是光荣。
沉重的压力让尤利西斯心情低落,欢快的酒宴对他来讲仿佛是另一个毫无关联的世界。
在七八里远的塞尔维亚大营内,杜尚阁下则强打精神,试图让一群垂头丧气的将领们重新鼓起勇气。然而这实在是太过于艰难,他在高处从头到尾看完白天的战斗,希腊人不是使用诡计,也没有使用他们赖以成名的希腊火。他所看到的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战斗意志顽强,体力也异乎寻常的希腊军队。
塞尔维亚军在每一个细节都发挥出最大实力,他们不是败给了敌人的诡计,是被更强大的希腊人正面击败。该如何正面击败这样的敌人,杜尚阁下到现在也没有想出方法。
“铁牛一定叛乱了!不然的话他怎么到现在都没出现!”狼人将军愤怒的吼道。
听了这话,杜尚阁下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丝希望。不是为败北寻找借口的希望,而是希望铁牛将军并没有与敌人交手。以希腊人白天表现出来的战斗力以及谨慎,号称两千实则五六百的铁牛将军如果贸然交战,全军覆没也不稀奇。铁牛的军队在塞尔维亚军中算得上善战,杜尚阁下非常需要他的力量。
只是其他将领们并没有杜尚阁下的思虑,有了这个出气口,众人一起痛骂统帅不到千人兵马的铁牛将军临阵脱逃甚至是投敌的恶行,全然不提数量是铁牛将军三十倍的塞尔维亚军正面被击败的丑态。
骂了一阵,石头将军喊道:“明日我们用斧头兵冲阵,一开始就击溃希腊人!”
听了这话,不少将领们都大声应和。倒是负责斧头兵作战的狼人将军忍不住露出迟疑的神色。喊话和干事天差地别,如果是斧头兵冲阵,就得他冲在最前面。白天的战斗中斧头兵们已经尽力了,伤亡也不小。若是再来一次,久经战争的狼人将军直觉认为并不会轻易破阵。要是再和白天一样战斗到精疲力竭,遭到希腊人斧头兵的反击,已经损失不小的斧头兵们可就惨了。
塞尔维亚军中不仅杜尚阁下打过很多仗,有点脑子的将领也不少。随着讨论深入,他们也找不出希腊人的弱点,各种偷袭的法子被提了出来。有人干脆建议塞尔维亚军以少量军队牵制希腊人,主力绕到希腊人背后切断希腊人的道路。
这个建议看着不错,得到不少支持,却遭到了杜尚阁下的否定。希腊人沿着大路前进,小部队无法切断这条道路。数千人的大部队走小路的速度太慢,补给非常困难。而且希腊人现在距离杜尚阁下的重要堡垒距离三天道路,如果没能守住现在的隘口,希腊人就可以攻入杜尚阁下的重要堡垒。老窝里面不仅有大量人口,更有大量物资。到时候希腊人可以拿着杜尚阁下的物资安安稳稳出发,忍饥挨饿的拦截部队坚持不了太久。
谈到深夜,众人困的眼皮打架,军事会议只能这么无疾而终。
第二天天没亮,塞尔维亚军就发现‘希腊人’靠近了隘口,侦察部队出去迎战,发现东罗马军以大盾为墙,弓弩手从里面一个劲的射箭。伤亡了十余人的塞尔维亚侦查兵撤退回隘口,等得知消息的将领们聚集起来,天都已经亮了。
在隘口处看下去,就见到希腊人在距离隘口七十几米的位置上整齐列队,前排是一人高的大盾牌,在盾墙后面的希腊人正在组装一些奇怪的木头装备。有将领不安的说道:“难道是希腊火?”
杜尚阁下摇摇头。根据他所了解的情况,希腊火的装置并非如此模样。应该是别的武器。虽然塞尔维亚的弓弩非常一般,杜尚阁下依旧调动弓兵对希腊人射击。希腊人马上举起大盾,箭雨击中盾牌,无力的落下。
“斧头兵准备出击!”杜尚阁下下令。希腊人距离这么近,怎么都不能让他们如愿以偿的建成装备。
“俺们……还没吃饭呢。”狼人将军答道。
挥动战斧需要很大力气,杜尚阁下命道:“那就快点去!”
这边的东罗马军则早早吃了饭,所有配重式投石机都是预备件,在战场上只需按照图纸装配。经过训练的工兵根本不看图纸,手脚麻利的装配。一身钢甲的尤利西斯将军也带着同样穿着钢甲的斧头兵们上了前线。眼见投石机快速装配完成,他终于松了口气。拆开的部件中最重的部分六个人就能扛起,但是整个投石机十几个人才能拖动。在这种山区哪里有供十几个人施展的空间。
眼见日头一点点升起,被几支流失砸中盔甲的尤利西斯将军越来越焦虑。好在塞尔维亚人并没有直接派兵突袭,投石机群终于装好了。眼瞅七十几米外的隘口,尤利西斯松口气,喝道:“开始进攻!”
东罗马的配重式投石机前面的配重厢是铁质的。箱子前方与两边没有箱壁。两边各有两台手动升降机,靠人力将铁壳铅芯的重物升到一定高度。当后面的杠杆长臂落地固定后,前面的铁箱升到一定高度,升降机台面上是一整排的滚动杆,靠人力将台面上的重物推入箱中。
射击手们放开后臂的绳索,依靠杠杆原理,前面短臂上的重物下落,牵动投臂,将后面长臂牵引的重物投掷出去。前面的铁箱落在地上,工兵队赶紧稳住杠杆,将重物从装了滚动杆的铁箱里拽出来。升降台在此时间中已经将另外的重物用升降台提升。等杠杆恢复投掷姿势,配重物再次送进铁箱。
如此往复,每台投石机两分钟就能发射一次。五十台投石机不断发射重物,就见空中一个个弹丸仿佛永不中断的飞向隘口。
这边斧头兵刚吃完早饭,满意的舒展着四肢,准备出击。突然间就遭到飞来横祸。有些弹丸是石头,将塞尔维亚斧头兵们砸的骨断筋折,血花飞溅。这些重物也不完全是石头,大部分还是剑麻麻布装的碎石泥土。被这东西击中,看着没有那么惨烈,然而二十多斤的重物这么飞来,只要被击中比较重要的部位就活不了。
原本隘口上满是守卫部队,在配重式投石机的猛烈攻击下迅速崩溃,要么被砸死,要么就躲到安全的地方避开致命攻击。
尤利西斯将军见状,下达了突进命令。东罗马钢甲斧头兵们手握战斧,等最后一批重物投上半空,发声喊,向着隘口杀去。
冲在最前面的队长手持两把单手斧,隘口处已经被塞尔维亚军建起了一道不高的壁垒。队长用左手战斧勾住一块借力处,向上攀登两步,右手的单手斧再勾住另外一处,借力再向上攀登两步。几次交替,他就登上了壁垒。前面是削尖的木棍,队长翻身而上,钢甲不仅没有被木棍刺穿,反倒被穿着钢甲的队长压断了尖头。
这边刚站起身,冲上壁垒的塞尔维亚人就挥动斧头砍了过来。队长稍微侧身,右手战斧也挥了出去。没想到那塞尔维亚斧头兵极为悍勇,手上力道不减。斧头击中队长的头盔,竟然把头盔打飞了。这位勇士也付出了代价,队长的战斧深深砍入他肋下,勇士倒地,卒。
阳光照耀下,队长黝黑的面庞上反射着油光。他摇了摇有点懵的脑袋,笑了笑。黝黑面庞上一口白牙格外显眼。这时候又有敌人冲上来拼命,队长右手战斧抬起,格挡,左手战斧麾下,随着惨叫,塞尔维亚勇士又有一人,卒。
守住自己背后的那片隘口,队长将两把战斧使用的出神入化,片刻就砍倒了五六个人。这时两边各有塞尔维亚枪兵挺枪刺来,右后方杀出一名穿钢甲的东罗马斧头兵用盾牌挡住右方的突刺,队长则甩出右手战斧,左边的长枪兵胸口被砍中,立刻仰面到底。队长转过头,就见到背后已经上来了三四名部下,他大步向前,从倒地的长枪手胸口拔出战斧。长枪手随即发出一声惨呼。队长也不搭理他,背后的队员已经捡起队长掉落的头盔,给他再扣上。
队长左右摇动一下脖子,
这边刚站起身,冲上壁垒的塞尔维亚人就挥动斧头砍了过来。队长稍微侧身,右手战斧也挥了出去。没想到那塞尔维亚斧头兵极为悍勇,手上力道不减。斧头击中队长的头盔,竟然把头盔打飞了。这位勇士也付出了代价,队长的战斧深深砍入他肋下,勇士倒地,卒。
阳光照耀下,队长黝黑的面庞上反射着油光。他摇了摇有点懵的脑袋,笑了笑。黝黑面庞上一口白牙格外显眼。这时候又有敌人冲上来拼命,队长右手战斧抬起,格挡,左手战斧麾下,随着惨叫,塞尔维亚勇士又有一人,卒。
守住自己背后的那片隘口,队长将两把战斧使用的出神入化,片刻就砍倒了五六个人。这时两边各有塞尔维亚枪兵挺枪刺来,右后方杀出一名穿钢甲的东罗马斧头兵用盾牌挡住右方的突刺,队长则甩出右手战斧,左边的长枪兵胸口被砍中,立刻仰面到底。队长转过头,就见到背后已经上来了三四名部下,他大步向前,从倒地的长枪手胸口拔出战斧。长枪手随即发出一声惨呼。队长也不搭理他,背后的队员已经捡起队长掉落的头盔,给他再扣上。
队长左右摇动一下脖子,
第130章 刺客(十二)
“战死四百七十七人,伤一千九百六十一人。失踪五十八人。汇报完毕!”参谋讲完了最新统计,兴奋的看着统帅尤利西斯将军。
大帐里响起一阵欢快的声音。这当然不是东罗马的将领和监军没心没肺,参谋之前禀报了敌人的伤亡,收集到三千九百六十五名塞尔维亚蛮族的尸体,俘虏两千一百二十四人。至于轻伤逃走的塞尔维亚蛮族无法统计,人数怎么都得过千。这已经是东罗马百余年来最大的胜利。发自内心的欢喜让这些将领和监军情难自己。
不等尤利西斯将军说话,监军宦官大声说道:“伤亡不到一成,我军还可再战!”
尤利西斯将军没有露出笑容,他转向列席的大宋教导员,“还请贵方能照顾好伤员。”
“这个自然。”教导队代表应道,心里面对尤利西斯将军的做有些亲切。战争是靠人打赢的,赵官家并不从大而化之的角度讲述这个问题。他认为,如果对己方的伤亡视若无睹,只是关心自己的功劳和奖赏,只会让军队失去人性的善。光荣的大宋军对不需要这样的军人。
基于这样的军事道德和逻辑,战斗结束,汇报完战斗情况,指挥官或者学社会长就要亲自去军医院视察情况。制度化的流程明确指出,指挥官们不是去耍威风,更不是去接受负伤官兵们的欢呼。这些主官要去关注治疗英勇负伤军人的军医院需要什么帮助。
尤利西斯将军并没有接受过大宋的军队教育,却知道先关注伤员。这让年轻的理工男感到颇为亲切,心中也颇为感慨。抵达东罗马之前,年轻的大宋理工男觉得大宋的医学体系全球第一。在城市接受完备教育的年轻人当然会这么想,大宋的三级医院体系,社会化的卫生防疫宣传,都让大宋年轻人有自信的底气。
到了东罗马之后,大宋年轻人发现东罗马在医学理论上远不如大宋,但是这个国家医生数量并不少,也有专业的医院体系。与其他蛮人国家完全不同。东罗马医生接受大宋的培训之后,都能使用纱布、麻醉剂、缝合针之类的工具进行战场处理。甚至对输血技术也不排斥。这可就让大宋理工男们惊讶了。
这样一个文明国家居然被蛮人蹂躏几百年,联想大宋被北方蛮族欺压的历史,大宋年轻人心中甚是感慨,补充了一句,“请将军放心,东罗马医生们可以照顾好伤员。”
身为东罗马人的尤利西斯将军对东罗马医生的看法就没有这么乐观,不过他并不想操心这些。或者说他很想摆脱这些考虑,如果不是他的侄子和亲戚子弟也是伤员,如果不是想到回国之后会被战死者和伤者的族人骂,他真的不想考虑这些。努力让自己考虑眼前的战争。尤利西斯将军问参谋:“向罗马派遣的使者出发了么?”
“出发了。”参谋应道。
监军宦官则问道:“要不要等等西罗马援军。”
“不用。”尤利西斯将军应道。与大宋接触这么久,他也了解不少有关大宋的知识。现在强大无比风光无限的大宋几十年前也如东罗马那样惨遭蛮族压迫,那时候的大宋可没有能够求助的对象。大宋那句‘靠山山倒,靠河河干’的话让尤利西斯将军非常认同。
人先自主而后天助,西罗马帝国皇帝伯颜又不是傻瓜,凭什么要求他承担起对抗蛮族的重担。尤利西斯将军相信当西罗马帝国只需要顺水推舟的出兵就能解决蛮族的时候,他们也不会袖手旁观。
“明日继续进兵!”将军命道。
晚上的东罗马营地戒备森严,不过毕竟连续两场大胜。将军在晚饭的时候加了四份樱桃烧酒。这下部队中所有人都兴奋起来。东罗马盛产橄榄油、樱桃、柑橘。用橄榄油煎过的埃塞俄比亚腌牛肉味道喷香,配合元国小麦粉蒸出来的馒头,每人一份蔬菜,两个柑橘。再有四份量的樱桃烧酒,大战之后的紧张情绪得到有效纾解。
大宋教导队的理工男们这次没有畅饮,他们中许多人要去管理医院,满口酒气指责医生,理工男们接受的道德培养让他们拒绝这种作风。或者说能干出这等事情的理工男也没有资格到万里之外的欧罗巴行省任职。大家都知道这是个苦差事,也是个待遇丰厚,晋升比较快的上升通道。痞子作风的人没机会参与其中。
不过理工男的那点争论习惯却没办法改正,几个负责留守调度的家伙闻着营地里的香气,感叹着东罗马好东西可真多。大宋自赵官家开发出蒸馏科技之后,蒸馏技术在庞大的需求下高速发展。工业酒精和酿酒业是推动发展的主力部门。
大宋人民喜欢粮食酒与糖蜜酿制的酒类,对果酒兴趣不高。东罗马这边缺乏粮食,也没有种植甘蔗的自然条件,果酒是他们热爱的饮料。欧罗巴行省不太爱那种口味,就利用蒸馏技术开发出蒸馏果酒。盛产樱桃的东罗马帝国出产的樱桃烧酒在地中海区域创下极好的口碑。
樱桃果酒的成分除酒精与水分外,还有乙醛、丙醇、醋酸、丙酸、醋酸乙酯、异丁醇、戊醇、丁二酸、乙二醇等。蒸馏时要求将一部分物质如醋酸乙酯和丙醇等尽量蒸馏出来保存在酒液中,另外一些物质如乙醛、戊醇、呋喃甲醛等尽量减少,或被分离出,以保证樱桃烧酒的品质。
杨思贤提出了个问题,“你们觉得东罗马皇帝是不是个聪明人?”
作为大宋东欧司司长杨从容的侄子,杨思贤并没有因为她姑奶杨淑妃失去地位而怀恨。身为理工男,在禅让的小皇帝和夺权的赵嘉仁之间,他坚定支持赵嘉仁。如果小皇帝还在为,杨思贤自己就是皇亲国戚,让他放弃这种幻想的理由很唯物。若是杨淑妃和小皇帝执政,杨思贤等着当亡国奴吧。
司马荣听了这个问题,陷入了思考。司马家从已经去世的家主司马考开始就追随赵嘉仁,从来没考虑过任何背叛的问题。司马荣本来以为这位皇帝不断消灭国内的反叛者,直接控制区域越来越大,大概会利益熏心,自行其是。没想到只要是大宋欧罗巴行省提出的要求,这位皇帝都很配合。
樱桃烧酒就是这种合作的产物。大宋欧罗巴行省主导东地中海的海上力量,四方同盟向东罗马帝国销售的粮食价格公道,却不是白给。东罗马帝国朝廷穷的叮当响,橄榄油生产量已经趋近顶峰,依旧不足以支付购买粮食的货款。
当时的大宋东欧司就要求东罗马皇帝与大宋东欧司在盛产樱桃的地区中心城市建立合资的酒厂。用生产出的樱桃烧酒支付货款。这位皇帝只是派遣了太监前来负责监督产量,除此之外全面合作。居然把进口粮食的货款缺口给补上了。
想到这里,司马荣迟疑的说道:“要是这人真这么聪明,怎么以前混得那么惨?”
从实事求是的角度来看,这个观点很可取。杨思贤笑道:“还不是靠了咱们的力量。”
“要是这么说,这位皇帝应该是聪明的吧。”司马荣对这个判断还是不太自信。
大宋的帮助当然巨大,几百年来君士坦丁堡遭受过太多次瘟疫侵袭,东罗马医生们束手无策。直到大宋的人员抵达东罗马之后才发生了巨变。
普遍接种牛痘之后,天花十年没有发生过,霍乱也七八年没爆发。现在统军主帅尤利西斯将军的儿子得过白喉,经过大宋医生的治疗,这种几乎是必死的可怕疾病也被治愈。以至于大宋医生们在东罗马上层被认为是上帝祝福过的人,受到极大的尊重。
所以司马荣实在是没办法认为东罗马皇帝够聪明,真的够聪明,怎么也得有赵官家一半的能耐才对。想到这里,司马荣继续说道:“这次能打赢,靠的是东罗马人七八年没饿过肚子。元国的粮食可够他们吃。”
杨思贤忍不住把问题简化了,“你要这么讲,那埃塞俄比亚皇帝也有功劳!”
大宋欧罗巴行省拥有地中海最强大的力量,蒙古帝国治下的埃及管理者虽然贪婪,却很识相。收了自己那份好处之后就不刁难大宋通过埃及运河的船队。东罗马的樱桃烧酒、橄榄油、亚麻布、肥皂,以及手工业品通过埃及运河运抵红海南部的埃塞俄比亚帝国港口,在那边,善于养牛的埃塞俄比亚帝国将牛快速屠宰,一桶一桶的腌牛肉和牛皮往东罗马帝国运输。
能吃上牛肉的东罗马市民们羸弱的身体经过几年养护变得壮实许多,这次和塞尔维亚蛮人的作战中,他们的爆发力持久力都大大胜过蛮族。之所以没有大胜,还是因为他们自己并没有信心,而且东罗马过去一两百年都靠雇佣兵打仗,也缺乏使用本国市民兵的经验。
两人正在聊,队长进来了。一句“别瞎想,去巡夜。”就要赶两人走。
两人当然从命而去,不过回来之后心里不甘,就找上队长,“队长,我们觉得你之前的话是不是觉得我们考虑问题层次太低?”
队长也是理工男出身,知道大家的习性。加上这两个家伙都是组织上重点培养对象,干脆给两人上了一课。
地中海被意大利半岛分割成东西两部分。东地中海被四个国家瓜分。蒙古帝国占据东地中东岸与南岸。东地中海西部是拥有意大利半岛的西罗马帝国。东地中海北岸则是由大宋欧罗巴行省与东罗马帝国瓜分。
大宋欧罗巴行省占据了希腊中部与南部。东罗马帝国占据东地中海通往黑海的博斯布鲁斯海峡以东大部分安纳托利亚高原,以及博斯布鲁斯海峡以西的色雷斯地区,希腊北部以及大部分巴尔干地区。
通过博斯布鲁斯海峡向北进入黑海,盘踞黑海西岸和北岸的是名义上属于蒙古帝国,实际上有完全内政自主权的元国。
“东罗马以前那么穷,国内不统一,固然是原因。更大原因是东罗马自己无力承担起运营东地中海地区贸易的能力。而周边的国家文明程度又不足以大规模使用货币。他们以前的货币是什么?你们告诉我。”
“是金银币。”司马荣马上给出答案。
“金银币数量少,只有少数人能用的起。现在咱们用的是什么?是交钞!交钞便宜,币值低,加上咱们办了许多工厂,那些出卖劳动力的工人能获得交钞。而咱们主导的贸易又有充分的商品在市场上流通,用交钞能买到商品。价格还很稳定。你们说这能带来什么?”
“繁荣!”杨思贤马上答道。
“不是繁荣。”队长纠正道。
“我看四方同盟很繁荣。”杨思想追问。
“好好的再想想。什么是因,什么果。明天告诉我。”队长说完就去休息了,明天还要继续进军。这就有个问题,伤员们中的重伤员无法移动,轻伤员虽然也能起到一定的战斗护卫作用,却不能发挥出全面的战斗力。所以得留下一定的军队进行保护。
从军事学角度,战场上伤亡十分之一会让军队崩溃,然而胜利一方伤亡只有十分之一,这支军队还能再战。不过留下一成五的军队,只有八成五的军队继续作战,对战斗力就有很明显的削弱。到底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还得思考一下。
第二天经过商议,尤利西斯将军留下了两成军队驻扎,看护道路,看护伤员。他只带了八成军队,就是一万六千人继续追击塞尔维亚蛮族。
两边确定往来探马,主力拔营出发。浩浩荡荡向着塞尔维亚蛮族的堡垒出发。经过两次胜利,全军意气风发,坚信可以一举荡平塞尔维亚蛮族的堡垒,结束这次讨伐战役。
第131章 刺客(十三)
“吃吧。”杜尚阁下说道。
威尼斯使者们在笼子里关了几天,每天有人给他们投食,份量只是让他们饿不死而已。经过这几天的折磨,他们倒也放开了。杜尚阁下刚说完,使者们抓起食物就吃,完全不在乎所谓餐桌上的礼仪。
从威尼斯角度看来十分粗鲁的吃法,塞尔维亚人看来依旧文雅。杜尚阁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葡萄酒,心中盘算着待会儿怎么讲。
狼吞虎咽的时间比想象中要久,等威尼斯使者们终于放下食物抬起头,杜尚阁下问:“我决定派兵前去威尼斯,你们能做好内应么?”
威尼斯使者露出些讶异的表情,他们觉得这是顿杀头饭,可没想到面色阴沉的杜尚阁下竟然要合作。为首的连忙问:“不知阁下准备何时出兵?”
“我会派人跟你们一起回威尼斯。具体时间到时候会告诉你们。”杜尚阁下答道。
“阁下之前说要我们提供武器……”威尼斯复国联盟的使者对此事印象深刻。
这个提问让杜尚阁下感觉到一丝尴尬,那时候杜尚阁下满心都是歼灭前来进攻的希腊人,大大接受一票战利品,威尼斯人的提议根本没有被他看在眼里。杜尚阁下根本不提此事,继续说道:“从边境通往威尼斯的都有你们的人吧。我还要在每个驿站都派去我的人。”
听到这里,威尼斯复国联盟的使者们明白塞尔维亚人这是要玩真的。心情激动之下也不再考虑之前关于武器的事情。经过一番商议,双方达成协议。威尼斯复国联盟提供给塞尔维亚人情报帮助,帮助他们设立进军情报点。塞尔维亚人则派遣军队抢掠威尼斯城。抢掠得来的钱财与武器会分给复国联盟一部分。
刚达成了协议,杜尚阁下马上命令得力部下护送威尼斯人离开。这帮人离开半天时间,东罗马军前锋就已经抵达城堡下。杜尚阁下心中也松口气,若是看到希腊人打到城堡这里,威尼斯人对双方的合作只怕再无兴趣,必须让他们提前离开。
城内的塞尔维亚将领再次集结在城堡大厅中,杜尚阁下命令小部族首领带着军队先撤退。等待杜尚阁下新的命令。那些小部族将领听到这命令,各个如蒙大赦,嘴上信誓旦旦的做出保证,退出大厅之后立刻点起自家部族兵马跑的飞快。
能跟着杜尚阁下一起回到城堡的小部族人马有三四千人,他们一走,城堡内只剩下七千人。杜尚阁下召集起这股核心力量的将领,讲述着他之后的计划,“我等从这里撤走,如果希腊人继续追赶,我会派人牵着希腊人在山区转圈。剩下的人马向西走,抢威尼斯城。”
将领们大多垂头丧气,接连两次战斗都失败了,还是败在双方的实力之下。远道而来的希腊人采取堂堂正正的正面作战,塞尔维亚人除了正面作战,还利用熟悉地理的优势派出侧击部队。没想到用尽手段还是没办法击败希腊人。这对于塞尔维亚人的自信心是沉重的打击。
看着霜打茄子般的手下,杜尚阁下自信的说道:“你们忘记了么,我们的主城是铁堡,而不是这里。这座城堡本来就是希腊人建立,甚至不用我们攻打这里,他们自己就放弃了。希腊人不可能在这里长期驻扎几万人马,等他们大队撤回希腊,我们就可以派兵再夺回这里。”
如果没有之前的失败,这番‘存地失人’的观点应该可以得到将领们的大力支持。即便是遭遇失败,也没有将领要求坚守这里。塞尔维亚军很快开始准备全面撤退。
那些提前离开的小部族并没有机会染指这里的存粮,这也是先打发他们离开的原因。杜尚阁下命令部队将所有物资装好,趁着东罗马军队主力没有赶到之前撤离城市。东罗马主力赶到城下之后也没有采取激进的战术,尤利西斯将军采取稳扎稳打的战术,先在城外建立营垒。这就给了杜尚阁下更充分的时间将城堡内所有物资带走,趁着夜色,杜尚阁下派去骚扰部队吸引东罗马军的主力,自己带领部队撤出了城堡。
第二天白天,东罗马军队也发现了问题。进入空空如也的城内,有人欢呼,有人则露出不安的神色。军事会议上,大宋教导队就表示了担心。这座城堡地理位置很重要,位于东西罗马交通线上。但是这里距离东罗马都城君士坦丁堡一千多里,派遣军队驻守此地需要大量物资供应。后勤压力很大。
监军宦官的脸色阴沉下来,他正在构思如何写一份热情洋溢的报告,让东罗马朝廷感受到夺取要地的欢喜。没想到大宋教导队如此不解风情,竟然提出这么尖锐的问题。便是说这些,好歹也等捷报送回到君士坦丁堡,皇帝下达嘉奖令之后再说。难道连短暂沉浸于胜利的欢喜时间都不能有?
教导队的理工男们并没注意到监军宦官的表情,而是看向远征军统帅尤利西斯将军。不过即便他们看到了,大概也不会在意建军宦官的想法。这帮理工男们成长的岁月是大宋崛起的岁月,他们所听到的,所学到的,都是大宋都一个胜利到另一个胜利,踩着前面的基础毫不姑息的前进。
停顿,迟疑,固步自封,这些都是负面词汇。向前、进步,才是大宋的主流。以这样的立场,夺回一个城堡不过是漫长征途中一个小小的阶段而已。
尤利西斯将军沉声应道:“后勤是个问题,制作地图也需要时间。今年只能发动试探性进攻,所以诸位不用着急。”说到这里,他忍不住苦笑起来,“呵呵,我本以为两万军队加上西罗马的援军可以完成,现在看帝国的常备军数量需要达到十万甚至更多。”
理工男们立刻不吭声了。尤利西斯将军的话如同一瓢冷水让他们有些激动的情绪得到了降温。将军的看法非常有道理,东罗马帝国疆土上山区很多,想在山区长期驻扎的难度太大。
监军宦官听着这番交谈,心里面一时不明白所以然。不过让帝国增加常备军的话他能听懂,于是宦官心里面掀起了不少的情绪。几百年的东罗马历史就是一部由背叛、政变书写的历史。每一个拥有权力的将领都是逆贼的预备军。即便现在东罗马皇帝对尤利西斯将军信任有加,可将军方才那番话就让他看上去心怀不轨。
与会的人都有各种不同的想法与看法,但是他们都没有说出来。军事会议上商议的都是军事的事情,尤利西斯将军就询问起大宋面对这样的局面会怎么做。
大宋的解决办法和尤利西斯将军的看法很类似,以阴山战区为例。大宋就在阴山以北建立起军队,定期剿灭。东罗马帝国如果想解决巴尔干地区,貌似也没有更有效的办法。而且这一路上大家都见识到了巴尔干地区的地形,这里不是没有盆地,却被山脉切割的零零碎碎。与之相比,大宋的燕山阴山山脉反倒更容易通行。
会议结束时也没讨论出什么来。大宋教导队的成员自己又开了个小会,结果众人的结论是尤利西斯将军是个很稳健的将军,利用手里的优势去获得胜利。这种做法在比较容易施展兵力的地区还算好,但是在这种山区就未必合适。山区不适合几千上万人作战,只能由数量更少的小部队实施作战。
此时需要的是准确的地图,精干的小队,还有熟悉当地情况的向导。东罗马远征军一项都不占。讨论出这么个结果,理工男们心情都有些失落。在出战前,他们并没有想到这些。
副队长问:“长期维持两万人的驻扎,对现在的东罗马是不是太难了。”
队长点点头。大宋的北方战区几万里,最精锐的北方军区总兵力也不到三十万。大宋的军队的战斗力大概是东罗马帝国的五倍左右,在这穷山僻壤维持两万军队的压力实在太大。
“进入山区的追击危险多大?”司马荣问。
副队长答道:“不是危险,而是守不住。那些蛮族们撤退的这么果断,说明他们的首领是有脑子的。咱们大宋扫荡北方已经扫荡了十几年,到现在也没有收获全功。东罗马就算是这么干,也得十几年。一旦收成不好,就得削减在山区的驻扎部队。那时候就给蛮人机会。”
年轻的理工男们看上去更加垂头丧气,队长笑道:“你们能从中学到知识,这就很好。很多时候不是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我是觉得尤利西斯将军是个合格的将领。”
这个答案得到了众人的认同,能把手里的实力发挥出应有的水平,这从公式上看是应该的,在实际操作中恰恰是最难的。如果是理工男们领兵,他们此时早就开始随着自己的心意去做。
经过这么一番讨论,大宋教导队内部倒是消除了冒进的心思。众人开始期待西罗马帝国能否出兵相助。便是没办法一举荡平蛮族,至少给他们沉重打击,让他们短时间内无法威胁交通线。
伯颜接到消息后,第一感觉却不是想出兵。倒是玛利亚公主对此颇有兴趣,鼓起勇气向伯颜进言。自家老婆的那种急切心情伯颜能理解,身为最高权力者,谁不想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所以伯颜就耐心给玛利亚公主做了解释。
西罗马帝国与东罗马帝国之间的贸易并不依赖陆路,而是靠海路。大宋欧罗巴行省的舰队则独霸东地中海,这是个威胁,也是个保障。西罗马帝国刚建立,哪里有那么多闲钱去派遣军队参加远征。
更何况现在东罗马军队刚获得胜利,此时还是让他们去解决东罗马帝国面对的问题。如果局面出现变化,西罗马帝国再出兵相助。
即便知道丈夫的话没错,玛利亚公主也费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的思路能够偏移到西罗马帝国的利益上。对于她来说,故乡并非罗马,而是君士坦丁堡。以前之所以对东罗马帝国能够保持待搭不理的心情,那是因为东罗马帝国除了求助之外一无是处。此次东罗马帝国终于表现出足够的能力,玛利亚公主就不自觉的想相助一把。
这边刚安定住心情,新的情报就传到了罗马城。这是发生过无数次的事情,东罗马境内的贵族对东罗马皇帝实施了暗杀,皇帝没有受伤,但是参加会议的东罗马帝国大牧首膝盖上中了一箭。刺客在箭上涂了毒药,大牧首生死未卜。东罗马的内战又爆发了。
比玛利亚公主更早两天,这个消息也传到了尤利西斯将军这里。监军宦官立刻要求尤利西斯将军回去相助皇帝镇压叛乱。尤利西斯将军并没有立刻答应。
见到将军居然如此,宦官大怒,喝道:“尤利西斯,你这是要造反么?”
在作出这样的话回答之前,尤利西斯已经猜到宦官会这样质问。他沉声应道:“此次远征之前我们就已经做了计划,计划里面有这样局面的应对。如果皇帝下令召我回去,我当然会回去。但是皇帝陛下没有下旨,在君士坦丁堡有八千禁卫军,还能再征集超过一万的临时军队,你认为逆贼能够攻下君士坦丁堡。”
宦官脸色通红,却没有再发怒。他也参加过军事会议,知道尤利西斯将军所说的没错。出兵前的约定中,是否回军完全看皇帝的意思。如果皇帝陛下认为有危险,就可以下令。如果皇帝认为叛军并无威胁,尤利西斯将军就要继续在塞尔威亚地区讨伐当地蛮族。
这么考量虽然没错,但是宦官与将领不同。将领们得到提拔,在保证基本忠诚的情况下看重的是他们的能力。宦官能否得到皇帝的认同,完全依靠的是他们能否忠于皇帝的差遣。这时候若是没有任何应对,皇帝会怎么想?
第132章 刺客(十四)
清晨,东罗马皇帝醒来。沐浴更衣,皇帝陛下走上了面对皇宫广场的阳台。旁边的主教们侍立,皇帝站在阳台上,对着下面的信众招手示意。没有任何人下令,信众们纷纷跪倒,收手合十低头聆听圣训。
在东正教的教义中,罗马皇帝作为上帝在人间的代表,具有至高无上的神圣性。皇帝可以召开宗教大会,任免教会领袖和高级教士。教皇只是教会的领袖,是皇帝的部下。这与罗马教廷的教义完全不同,罗马教廷的核心理念是教皇是上帝在人间的代表。这也是西罗马皇帝伯颜为何要用暴烈的手段清洗罗马教会的原因。
东罗马皇帝念起了祈祷经文,广场上大部分信众都能听到皇帝的声音。这不是因为皇帝拥有什么超凡脱俗的能力,作为文明国家,从一千多年前的希腊时代,广场的回音技术就是建筑师们的研究方向。继承了希腊语罗马文明的东罗马帝国依旧保有这个技术。
祈祷经文念完,东罗马皇帝转身离开。信众们目送皇帝的背影,不少人已经在划十字或者为皇帝的健康祈福。这些人并不知道四方同盟的建立,更不知道四方同盟到底签订了什么协议。他们所知道的只是几十年吃不饱的肚子,在过去几年里吃饱了。君士坦丁堡以及重归皇帝正式统治的城市中粮食价格低到想都想不到的水平。
只要在帝国兴办的工厂中劳作,就可以得到购买粮食所需的交钞。如果肯当兵,军人自己再也不用担心食物,军人家属每个月都可以到军人家庭登记造册的帝国管理机构领取粮食。
广场上听圣训的不仅有君士坦丁堡本地的居民,很多信众是从外地赶来,抱着还愿的心情来亲眼看一看皇帝的圣容,听一听皇帝的声音。在他们心中,皇帝就是上帝派来的人。将他们从饥饿与穷困中解救出来的人,无疑是上帝的代言人。
皇帝并没有听到这些发自内心的祈福,他回到餐厅吃了早饭。又去书房研读了一阵关于罗马五贤帝事迹的书稿。这些是由重建的君士坦丁堡大学的博士们献上。每次看这些记载,皇帝都会心生感慨。
五贤帝(5goodemperors),又称五贤君,是在西元96年至180年期间统治罗马帝国的五位皇帝。
他们分别为:涅尔瓦(nerva,96年98年)、图拉真(trajan,98年117年)、哈德良(hadrian,117年138年,“勇帝”)、安东尼庇护(antoninuspius,138年161年,)以及马可奥勒留(marcusaurelius,161年180年,“哲学家皇帝”)。
五人先后相继,使罗马帝国得到了近一百年的和平与安定,政治清明,经济发展,社会繁荣,人民富裕,与之前一百年的腥风血雨成很大的对比。
这五位皇帝宽厚谦虚,施行“仁政”,深受臣民爱戴。这段时期也是自奥古斯都(augustus)之后罗马帝国最强盛的时期。这段时期被称为罗马帝国的“黄金时代”,又叫作五贤帝时期。
博士们都认为,五贤帝时期的文治武功,在罗马帝国其他时期也是难得一见的。他们用热情洋溢的文笔写下对五贤帝时代的歌颂。
如果让一个人说出,在世界历史的什么时代人类过着最为幸福、繁荣的生活,他定会毫不犹豫地说,那是从图密善去世到康茂德继位的那段时间。那时广袤的罗马帝国按照仁政和明智的原则完全处于专制权力的统治之下。接连四代在为人和权威方面很自然地普遍受到尊重的罗马皇帝坚决而温和地控制着所有的军队。涅尔瓦、图拉真、哈德良和两位安东尼全都喜爱自由生活的景象,并愿意把自己看成是负责的执法者,因而一直保持着文官政府的形式。如果他们那一时代的罗马人能够安享一种合乎理性的自由生活,这几位君王是完全可以享有恢复共和制的荣誉。
带着每次诵读五贤帝故事的那种激动,东罗马皇帝又念诵了一段圣经。他感觉神的光辉仿佛穿透皇宫的穹顶,让他感受到了神圣与升华的感觉。站起身皇帝吩咐御林军统领,他要去大牧首那里探望。
得知皇帝前来,大牧首没有出来迎接。过去几年中,每天皇帝做晨间祈祷,大牧首都会陪同在旁边。现在大牧首膝盖中了刺客的毒箭,毒药正在侵害着他的身体,让大牧首动弹不得。
看到侍卫和高级主教鱼贯而入,大牧首艰难的抬起头,阳光从敞开的大门射入,明亮的让大牧首无法直视。然后就见到有人从正中走进来,阳光照射在那人背上,华丽紫袍的金丝反射出明亮的光,好像天使光芒四射的翅膀。
虚弱的大牧首心中却生出莫名的惶恐,他突然想起了死亡天使。难道是上帝要派遣天使迎接自己不成?
直到皇帝坐到身边,那光芒才消失了。感到皇帝握住自己的手,大牧首吃力的转过头,艰难的说道:“我……要……忏悔。”
“不,我的朋友。你不要觉得这是临终的忏悔,当你重回上帝身边,将你的心情告诉给上帝听就好。你现在依旧在人间,你需要的只是好好休息。”东罗马皇帝声音深沉柔和。
在这样的安慰下,大牧首觉得心情好了很多,他松了口气,“但是,我只怕已经撑不过去了。陛下……”
刚说到这里,发自体内的寒意与热气同时升起。这几天大牧首每天都要承受着如此折磨,让他感觉仿佛身陷炼狱。他紧紧握住皇帝的手,惊恐的说道:“陛下!陛下!我又感觉到毒药正在我的身体中发作了!啊!陛下,请拯救我,让我摆脱这样的痛苦。如果这是我曾经罪孽的报应……,陛下,救救我!”
急促的声音说到最后,大牧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痛苦扭动起来。额头上渗出大滴的汗水,片刻后就打湿了枕头。
皇帝命人拿来一个小瓶,举在身前对着小瓶祈祷片刻,随即让部下按住开始痉挛的大牧首,撬开他的嘴,将小瓶里面晶莹的液体倾倒进去。大牧首虽然稍微被呛了一下,最后还是将液体吞入腹中。东罗马皇帝就这么坐在大牧首旁边,握着他的手低声祈祷。
过了几分钟,大牧首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那是痛苦的呻吟,却也是他暂时摆脱毒药影响的声音。痉挛的身体终于放松,软软的陷在床上。至少现在死神放弃带走大牧首的努力。
“陛下!陛下!请抓住我的手,不要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去。”大牧首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我是上帝的代言人,我宣布,你,不会死在今天。上帝一定会让你战胜刺客的毒箭。因为那是射向我的毒箭。帮助我挡住这支箭的你不会被上帝允许死亡。好好休息吧,你会活下来。”
听到皇帝庄严的宣告,大牧首觉得心中一片空明。而他的体力也不允许他维持清醒,于是就陷入了分不清是沉睡或者昏迷的状态。
周围的人为皇帝的爱而感动,却不相信这样的话,没有中了这样毒箭的人可以生还。特别是见过几天来毒性发作时候大牧首惨状的教会高级人员,都不抱任何希望。甚至有人在感动之余,还遗憾皇帝或许太过于仁爱,而不够慈悲。如果皇帝接受了大牧首临终的忏悔,至少从教义上,大牧首忏悔之后的灵魂就可以直接升上天堂。
有各种想法的人们看到皇帝站起身,于是纷纷行礼,恭送皇帝离开房间。
回到皇宫,皇帝召集了将领们。不等这些人开口,皇帝就说道:“我不会召尤利西斯回兵。那些叛徒不会受到上帝的青睐,马西利乌斯,你带五千兵马前去剿灭他们。”
将军们都大吃一惊,君士坦丁堡内还有八千军队,没人会担心叛军能够攻破首都。如果再派出去五千人马,三千人防卫的君士坦丁堡就不会绝对安全。便是接到命令的马西利乌斯也连忙说道:“陛下,臣不需要这么多兵马。”
“不,你需要的。”皇帝说道:“叛军的兵力大概有三千,还有他们的堡垒。五千人是最低限度。去吧,剿灭叛贼。”
说完,也不管将军们的惊愕,皇帝站起身离开了会议厅。回到自己的房间,皇帝再次翻看起五贤帝的手稿。那些先王们兼具了勇敢,公正。不会下达让部下无法完成的命令。现在他要学习这些先王的做法。而且上帝会保佑罗马皇帝,这是先王们不具备的天命。
接受了命令的马西利乌斯将军出战了,身后是东罗马帝国的五千正规军。即便是快速行军,这些士兵们也没有抱怨。因为他们也知道君士坦丁堡此时兵力空虚,不能扑灭叛乱者,迟早会有新的叛乱者出现。那些家属在君士坦丁堡的军人更加卖力行军,皇帝的安危与他们家人的安危已经纠结在一起。如果君士坦丁堡失陷,贼军是不会放过掠夺的机会。
当军队赶到曾经是公爵的叛乱者的城堡外,迎面而来的竟然是一支投降的叛军。
马西利乌斯将军不敢大意,先将叛军缴械之后才询问怎么回事。叛军的头目惊慌的说道:“公爵突然暴毙!”
包括马西利乌斯将军在内,听到这话的在场者都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