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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绯红之月     革宋txt下载     革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8章 三打(二)

    “下雪了。”赵谦带着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欢喜对老娘说道。

    秦玉贞站起身,靠在暖气边,看着飘扬窗外飘洒的雪花。过了一会儿,她叹道:“你爹今天只怕会回来的很晚。你在这里吃了晚饭再走吧。”

    “若是爹不回来。我就先走了。”赵谦应道。

    “哼!不可爱。”面对窗户,秦玉贞淡然说道。说一出口,她觉得自己的语气貌似很像陈太后。体会到婆婆的心情并没有让秦玉贞并不高兴,她只是感觉到遗憾,和陈太后当年一样的遗憾。

    觉得老娘不高兴,赵谦连忙说道:“娘,我留下吃饭好了。”

    “不,你回去吧。你家里人还等着你吃饭呢。”秦玉贞说完,转身就离开了会客厅。上到二楼的卧室,她也不点灯,靠着窗边的暖气旁,看着自己的儿子出到院里,上了马,在雪中远去。

    突然间,秦玉贞鼻子发酸,悲从中来。

    陈太后三个儿子里面,长子赵嘉信不太爱说话,稳重却略显木讷。这么一个儿子在饭桌上会让老娘放心,却没办法开心。

    幼子赵嘉仁天纵之才,他所创造出的功业远超一位母亲能够想象到的功业的极限。如果赵嘉仁出生前有人向陈太后预言,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将有如此能耐。这个算命的绝不会得到奖赏,陈太后不让人立刻撵走算命先生就算她非常有雅量。没有一位母亲会期待她的儿子在未来几十年中,冒着零下十几度的严寒,顶着四十度的高温,带领军队饥一顿饱一顿的穿行在高山、丛林、原野、沼泽,跨过长江、改道黄河、行舟海上,与凶恶的敌人浴血厮杀。

    赵家三兄弟里面,真正能够抱着‘我来和娘一起吃顿饭’的平凡心情前来吃饭的只有老二赵嘉礼。所以继承了父母全部财产的就是赵嘉礼。秦玉贞那时候年纪轻,心里面其实很不以为然。只是赵嘉礼太穷,她觉得以自己的尊贵和富裕,计较那点钱丢了身份。

    抹掉眼泪,秦玉贞总算明白了陈太后当年的心境。赵嘉仁自己说,天地生养万物,比天地还大的乃是人心。包容世间万物太烦太累,母亲才不要。母亲心中在意的是孩子,可辛辛苦苦生养个儿子,儿子每日里打着大义的名号,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几十年间,心里面连和老娘吃顿饭的心情都容不下。

    作为母亲,大多数时候觉得自己的孩子辛苦了。但是在这个寂静的下雪天,丈夫以天下事为理由晚归,儿子也为了公事吃饭都不肯留下。除了一句‘不可爱’,秦玉贞实在想不出能够表达她此时心境的言辞。

    儿子不可爱,老子也一样。秦玉贞比赵嘉仁大了几个月,夫妻在一起的时候,她好多次要赵嘉仁叫她姐姐。然而赵嘉仁从来不答应,总是叫秦玉贞‘小姑娘’。叫声姐姐会掉块肉么?亲亲热热的叫声姐姐,比绞尽脑汁说些试图讨秦玉贞开心的恶心笑话强太多。

    上次赵嘉仁说过的那个狮身人面妖怪问问问题的笑话,赵嘉仁罕见的说了前半截,却绝不肯说出后半截。这反倒引发了秦玉贞的好奇心,她去查了书。看了好多东西之后才知道原来狮身人面的斯芬克斯问的问题很正经,真正故事里的俄狄浦斯回答也很正经,是关于人类从幼儿到老人的变化。

    但是赵嘉仁结合了俄狄浦斯的个人悲剧,编造了一个荒诞的‘老婆和老娘一起掉进水里,先去救谁’的问题,让两个震撼人心的思辨与悲剧的故事,瞬间变成了一场荒唐闹剧。

    然而这就是赵嘉仁,别的人说‘我要让天下如我所愿’,都是一时热血上头说出来的豪言壮语。豪言壮语这玩意是最不可信的,如赵嘉仁所说,那是将某一刻的感受扩展到无限的无脑瞎哔哔。

    但赵嘉仁却不是瞎哔哔,他真的试图在引领天下,重新定义一切。凭借他的天纵之才,他竟然短暂的做到了。试图拥有一切,自己就得超越常人。不仅超越光明,也得超越黑暗。赵嘉仁的确做到了,就如他的那个笑话,如此没人性、没底线的恶意竟然还能让赵嘉仁发笑。

    大概因为陈太后是赵嘉仁的母亲,她才能用‘不可爱’来形容。因为想明白赵嘉仁的笑话在说什么,还得先读好多书才行。

    如果真的想让对方发笑,并不需要这样的深沉幽暗,其实只要真正去看着对方,真正去感受对方的心情,所有的一切都非常简单。而自己的儿子竟然和他老爹一样,竟然只想凭借自己的大脑去构建一个世界,然后让世界去符合他们自己想象出的世界。

    不可爱。真的不可爱!

    秦玉贞觉得站的太久,双腿不太能支撑。她坐回窗边的摇椅上,决定等赵嘉仁回来,就好好和他算算账。绝不能让赵嘉仁这么下去,连带着让孩子也走上这条路。

    此时赵嘉仁并不知道一场家庭风暴的雷云正在集结,他告诉秘书,“你给家里报个信,我这两天不回去了。”

    秘书领命而去。赵嘉仁闭上眼睛做了个简单的眼保健操。心中考量着必须处理的事情。赵谦这孩子的报告和行动体现了他的理性和情绪两种态度。单看报告,赵嘉仁认为赵谦的立场非常明确,他认同文官们的看法。但是他抓回来一个靠隐田隐户赚到钱,在官场上靠吃喝玩乐左右逢源的家伙和他的秘书,却在揭发文官们的丑态。

    自己的儿子明显没有理解人性的善恶与政治善恶之间的分际。如果他想清洗所有‘恶人’,大概可以把所有官员都给干掉。谁人没有做过点放纵的事情,赵嘉仁自己这一生看着清心寡欲,那是因为他曾经纵情享乐过大宋根本没有的各种享乐。大宋这个水平实在无法达到那样的高度。而且在大宋上一世的悲惨结局让赵嘉仁始终没办法从把自己的目光从敌人身上移开。

    政治上的善恶却不同。那无关个人爱好,而是对于政策的理解,对于社会发展的判断。在王全乐明确表达文官们认为不能对‘蛮夷’有丝毫宽容,他们将毫不留情的清除蛮夷的时候,这些人在政治上已经合格。至于文官们试图解除暴力机构对他们的压制,那是另外一码事。当年大宋军方被文官歧视,武将们也有同样的想法。

    然而赵谦明显不明白这些,或者说他没见过。赵嘉仁闭着眼,考虑是不是让赵谦有机会来亲眼看看他所做的这些到底引发了朝廷里面文官武将们何种无聊的口水战。

    赵嘉仁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此时还不到让赵谦卷入此事的时候,朝廷里面的这帮高官们也有特么一票人,是真心相信好人坏人。他们坚信自己是好人,别人是坏人。也在努力去说服别人相信这些。特别是希望赵嘉仁能够相信他们。

    问题是让现在的赵嘉仁相信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大概得让赵嘉仁的脑袋被驴踢了,还得踢很多次。

    正在休息,秘书进来说道:“官家,准备开会吧。”

    “嗯。”赵嘉仁懒洋洋的睁开眼站起身,做了和这帮文臣武将们长期战的准备。吏治的确得搞搞,却不是胡搞。

    在会议室里面坐下,两边的文武们也都一脸疲惫。想方设法的攻击对方,也需要很大的心力。而且他们的攻击也会遭到各种还击,这种还击也让他们受到很大的心灵伤害。

    最初的几分钟里面,没人说话。最后肃奸委员会主席刘宠开口说道:“官家,我们肃奸委员会只听官家调遣。若是官家要把肃清蛮夷的差事交给我们,我们一定竭尽全力。”

    作为武将代表的李云看着刘宠的表现,心里面非常羡慕。他自己其实根本不想卷入到这样的纷争中来,作为赵官家手下一代臣下的儿子,李云明白老爹李鸿钧那么一个普通人能够有如此地位,靠的不是他有如何卓绝的才干,而是李鸿钧对赵官家绝对忠诚。

    忠诚可不是接着忠诚的口号去做自己的事情,而是摒弃自己的所有的想法,甚至要压制自己的不满,去完成赵官家的使命和意愿。李云也是几年前年纪到了之后,突然明白这点的。然后李云才明白当年自己那‘充满锐气的冲劲’,其实在要求赵官家为那时候的李云搭建一个能够让李云尽情发挥的空间。

    也就是赵官家能力强,心胸大,容下了李云。其实大家都是希望别人来甘当绿叶,衬托出鲜花的荣耀。如果没有官家的支持和宽容,李云算个毛。能力不在李云之下的军人,在大宋军中并非只有一个两个。

    所以刘宠的表态实在是漂亮,肃奸委员会能够一直作为赵官家的心腹,自然有其不凡之处。在激烈的争吵之后,肃奸委员会率先表示自己不再掺乎这趟浑水。

    果然如李云所料,赵嘉仁应道:“等到有结果,我会通知你。”

    刘宠马上说道:“那我现在就先回去了。”

    看着刘宠施施然而去的背影,李云忍不住扭回头看向旁边的柳汉柳中将。这家伙作为军队里面强硬派的代表,李云已经考虑是不是干脆把他撤职算了。想到这里,李云心中开始后悔,其实自己要是早点这么干就好了。军队撤职虽然很麻烦,至少李云可以明确告诉赵官家,他李云自己并没有要统领军队力压文官的打算。

    可这些也只能想想而已,李云作为军方地位排前三位的人物,他自己的意愿已经非常无所谓。关键的是,军方这个地位的人,就必须为军方的利益代言。别说让出司法权,就是让出一张厕纸,也不行。

    “官家,不如就先谈到这里吧。”民政部长开口了。

    “哦?”赵嘉仁有点讶异的看着文官派的代表人物,等着他说出下面的话。

    “先把蛮夷处置了再说。让他们多活一天,就多浪费粮食。”民政部长讲出了他的看法。

    柳汉柳中将嘿嘿一笑,“部长何必说的这么客气,这么多天的饭都给蛮夷吃了,多吃几天吃不垮大宋。我觉得部长不就是在等文丞相进京么。大家都知道官家新任文丞相,若是文丞相说了什么,你们觉得大概更能说服官家。”

    啪!李云一拍桌子,他终于找到了柳中将的一点机会,当即低声呵斥道:“官家又不是昏君,哪里有听别人鼓动的道理。”

    柳中将一愣,他倒是没想到那么多,文天祥对官家的影响大,这是朝廷上下都清楚的事情。他不过是讲述事实。至于官家,他也从来没有对此说过任何一句话。

    没等李云在说话,民政部长倒是接过话头。“文丞相做官清正,官家自然会器重文丞相。”

    “你们这些人收受好处,官家当然看不上你们了。”柳中将立刻反唇相讥。

    这混帐话气的李云又是一拍桌子,难道军方的人就不去寻开心么?柳中将一妻二妾,有三个女人。这厮也就是没有把女人带上战场而已,想抓他小辫子,有的是说法。

    没等李云护住局面,民政部长冷笑一声,“若是如此,却不知道柳中将可否支持一夫一妻制。我们民政部觉得官家提出的这要求很好。”

    呵呵!赵嘉仁忍不住笑了。他虽然知道自己现在的想法虽然比较不合情理,但是他倒是真的希望通过这次的争吵,通过一夫一妻,严禁重婚的婚姻法。这是赵嘉仁早就想搞的法律,只是他没机会整出来。

    见赵嘉仁有了反应,文臣武将暂时沉默下来,都看向赵嘉仁。推行一夫一妻制的说话到了嘴边,赵嘉仁还是没说出来。真的说出来,只怕太多文臣武将马上就要团结起来站在赵嘉仁的对立面上。也许连这些人的妻妾都要反对赵嘉仁。

    所以赵嘉仁笑道:“你们又不是小孩子吵架,说这个有什么意思。”

第89章 三打(三)

    “下雪了,喝点?”进到刘宠家客厅的丁飞扬了扬手中的礼物。

    “我去安排菜。”刘宠答道。

    “我带了花生米。”

    “蒸个香肠,花不了十分钟。”

    有肉菜搭配自然好,不过丁飞却觉得这速度未免太稀奇。便笑道:“你知道我要来?”

    “我不是早有准备。而是用了最新的燃油灶。那玩意快。”

    “带我见识一下。”丁飞对此颇有兴趣。他自己有时候突然会想喝点小酒,却苦于做菜。有能快速加热食物的好东西,他觉得自己得见识一下。

    五分钟后,看着呼呼喷吐着蓝色火苗的燃油灶用大火给蒸锅加热。

    丁飞坐在厨房里的小餐桌边,往嘴里丢了几颗花生,正想说话,却赶紧拉过垃圾桶,把嘴里已经嚼碎的花生吐出去。几颗花生中有颗变质了。刘宠随手拿个碗,盛了点自来水给丁飞。漱口之后,司法部长丁飞舒服的叹口气,又捏了花生丢进嘴里,然后抿口酒。

    刘宠其实不想谈最近的事情,不过和丁飞是老交情,不谈也不合适。坐到丁部长对面,肃奸委员会主席刘宠笑道:“这新灶怎么样?听说是官家做的设计。”

    “官家做出来的东西什么时候不好过。”丁飞叹道。他也是二代,知道赵官家并非讲究人,再艰苦的环境,他都能甘之如饴。不过赵官家讲究起来就不是人。凡是官家日长所用的东西,他还都会把设计拿出来,市面上很快就有了产品。种种衣食住行,都方便好用的不得了,也让大家喜欢的不得了。

    看着几分钟就已经开始冒蒸汽的蒸锅,丁飞笑道:“我回去就弄一个,这东西好,以后想什么时候吃饭就可以什么时候吃饭。叫老婆起来给做点饭,看她的脸色,我就不想吃了。”

    这话让刘宠起了共鸣,忍不住重重点头。他老婆大家闺秀,又是‘人民教师’,丁飞觉得饭点之外让老婆张罗点饭,比面对最凶恶的敌人都让人堵心。刘宠没有雇佣保姆,做肃奸委员会的差事,最讨厌的就是外人。这还是丁飞教给他的保命小技巧。肃奸委员会里面有好几个位高权重的家伙就是栽在雇佣的人手里。早期有一位兄弟甚至是被报仇冒名去他的家伙当保姆的给放了把火,全家都给烧死了。虽然肃奸委员会之后大开杀戒,但是人死不能复生。这案例让大家都明白自己到底背了什么样的仇恨。

    这两位谈了一阵新灶,香肠蒸好。热腾腾的端上来,两人喝了两杯,丁飞终于开始问正经事,“这次你准备怎么办?”

    “我听官家的。”刘宠爽快的给了回答。

    丁飞神色淡定的吃了片香肠,才开口继续说道:“我倒是想把司法权全部收归司法部。”

    “我没意见。”刘宠还是爽快的回答。他很清楚这次的斗争不是杀多少人的事情,从襄阳失陷到现在,快三十年了。三十年中神州大地上死了快两千万人,就算是再杀几百万人又能如何。也就是个零头。这背后的权力斗争倒是激烈的多。

    “我知道你没意见。”丁飞不爽的说道。又吃了两片香肠,丁飞问刘宠,“你觉得部队会怎么反对?”

    “官家若是发话,军方大概就不会反对。”虽然不情愿,刘宠也只能和老上司谈这件事。丁飞和刘宠都是军队系统出来的人,如果丁飞这么选,大有削了军方面子的味道。不过这话刘宠一点都不想讲,因为丁飞肯定知道这么一回事。

    丁飞叹口气,“官家好像不想发话。官家不发话,我却觉得官家是这个心思。”

    “如果部队的人做的太过,官家就算不想说话,也得说话。”刘宠还是忍不住把他进士家族出身的那种见识拿了出来。现在的赵官家从来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更不会知难而退。

    “不知道有没有部队的人去找你,已经有人来找我。要我无论如何都帮他们说话。我也觉得官家不会支持部队,可我说了他们也不信。”丁飞神色有点黯然。他自己虽然性格比较跳脱,却不是不知好歹。要是个不识好歹的人,他此时坟头的草大概一人多高了。之所以不得不出来整事情,因为丁飞不想看着军方的那些家伙们自讨不快。

    “你何必呢。”刘宠非常厌恶卷入这些破事。好好的日子不过,折腾什么呢!有那闲工夫,还不如看看有啥新玩意出来,给家里装一个。所以刘宠觉得丁飞简直是自寻烦恼。

    丁飞不爽的答道:“看他们的样子,我觉得不忍心。李云这家伙就会打仗,到了该管教这帮人的时候,他就推三阻四。看看现在这帮人都成了啥样子。”

    “那你就去找学社的人,学社不是管这些的么。”刘宠提了个建议。大宋军队已经建立起政工制度。军人不能自行其是,在纯军事之外的事情必须得听政工干部的决定。政工干部甚至在纯军事领域也有一定发言权。这点和肃奸委员会一样。有了政工人员,刘宠觉得开心多了。好多扯淡事终于可以撂给能扛起的人去管。

    “部队里面的人你也知道。除了表面伤服官家,他们服过谁?”丁飞对那些人非常不满。

    刘宠不吭声了。他不想得罪部队的人,所以懒得插手。肃奸委员会本来就是强力部门中的强力部门,他只需要向官家效忠就好。若不是丁飞上门,刘宠此时早就把来人打发走了。这也是刘宠老爹生前时候的反复叮嘱。现在肃奸委员会与之前的大宋侍省有点类似,只要肃奸委员会手里有过硬的证据,甚至代理丞相文天祥也能掀翻。所以刘宠老爹见儿子死性不改的一定要干这个,有机会就告诉刘宠,做这个,需要的是官家的绝对信赖。所以必须对官家绝对忠诚。而绝对忠诚,就意味着刘宠再不能站在官家之外的任何人立场上考虑。

    丁飞也干过这个位置,知道刘宠的想法,所以他最后说道:“若是我公开提这个,你到时候会怎么说?”

    “怎么说?当然是说我听官家所命。”刘宠淡定的表态。

    “好。你这么想,我就放心。”丁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就告辞。

    刘宠也不挽留,只把丁飞送到大门,他就回去了。

    得到了刘宠的表态之后,司法部长丁飞觉得排除掉最后的意外情况,开始考虑怎么面对部队的那些人。他冒着雪直奔李云住处,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在大院门外等了好久,李云自己跑出来的。两人就在丁飞的马车里坐下,打开车窗边抽烟边聊天。

    丁飞说了来意,李云眉头就皱了起来。他自己早就想抛掉麻烦,可柳中将和柳中将背后的许多人看法与李云完全不同。就如柳中将所说,要是这些交给司法部,司法部可不会管部队怎么看。但是税务局就不同,很多时候税务局需要部队相助,自然得和部队商量许多事情。

    “老丁,我只管军事,不管军政。现在的部队和以前的部队可不一样,以前的部队主官说撤了谁,就能撤了谁。我现在若是用这么一个理由把人撤了,到时候被责怪的就是我。上下都要骂我。我该劝的都劝了,你要怎么做,我不管。要是官家问我,我会支持交给司法部。”

    丁飞听了这话只觉得非常不顺耳,怎么听起来好像是他丁飞吃饱了饭没事干,去挑拨事端。他不爽的说道:“现在部队里面的政工就没人管么?”

    李云听了之后叹口气,却不吭声了。丁飞只能追问道:“怎么不说话?难道政工和那些人搞到一起了?”

    “政工……,他们觉得文官不可信,觉得小柳说的没错。他们这么讲,我有什么办法。见我不愿意掺乎,这些人已经不愿意和我说这些。”

    “x!”丁飞忍不住骂道。此时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傻,原本是出于好心想化解矛盾,却没想到现在部队里面还真的有人不知死啊。他们是不是这些年看官家不亲自领军,就以为自己是块料了。他们难道不知道,官家不吭声,就是表示不答应么。要是官家想让军队插手,他早就明说了。

    本想质问,然而看着李云的怂样,丁飞又不想问了。如果部队里面现在是如此,丁飞决定自己也不插手。这些人非得碰的头破血流才会知道,老家伙们能把这个位置坐到今天,可不是因为他们不敢和年纪小的人计较。

    “那我走了!”撂下一句话,丁飞把李云撵出马车,自己命令车夫出发。

    回到家,丁飞心中依旧不爽,就准备再喝一口。去了厨房,就发现他家已经装了和刘宠家一模一样的燃油灶。原来他老婆平日里可比他更关心趁手的家用。见刘宠怎么开火,丁飞也学着干了起来,虽然不太熟练,却还是让火顺利的燃烧起来。看着蓝色的火焰呼呼的响,丁飞开始在厨房找吃食。最后果然找到了两盘剩菜。放进蒸锅端上去,没多久闻到一股怪味。掀开锅一看,他没加水。

    连忙接了一碗水倒进去,刺啦一声大响,蒸汽瞬间从锅底升起。还把丁飞烫了一下。这下丁飞可是忍不住了,在厨房里开始咒骂起来。这动静惊醒了他老婆,揉着眼睛到了厨房,看到丁飞这狼狈模样。他老婆只能叹口气,准备帮着丁飞整顿起来。

    “不吃了!睡觉!”丁飞怒气冲冲的丢下句话,直奔浴室而去。他此时完全没了吃夜宵的心情。

    第二天开会,丁飞本以为还有人会提此事,却没想到没人提及。大宋朝廷统治着一千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治下的州府和县城快两千。一个洛阳根本算不上什么,不提洛阳,还有数不清的事情要讲。

    结果当天的朝会就这么结束了。丁飞本想回去,却也还是没忍住,就去求见赵官家。却见到民政部长也在等着。丁飞不想和民政部长说话,不知道为何,他觉得民政部长此时看起来就如那口不听话的锅。不往里面倒水,就不给冒蒸汽么?

    结果当天的朝会就这么结束了。丁飞本想回去,却也还是没忍住,就去求见赵官家。却见到民政部长也在等着。丁飞不想和民政部长说话,不知道为何,他觉得民政部长此时看起来就如那口不听话的锅。不往里面倒水,就不给冒蒸汽么?

    “那我走了!”撂下一句话,丁飞把李云撵出马车,自己命令车夫出发。

    回到家,丁飞心中依旧不爽,就准备再喝一口。去了厨房,就发现他家已经装了和刘宠家一模一样的燃油灶。原来他老婆平日里可比他更关心趁手的家用。见刘宠怎么开火,丁飞也学着干了起来,虽然不太熟练,却还是让火顺利的燃烧起来。看着蓝色的火焰呼呼的响,丁飞开始在厨房找吃食。最后果然找到了两盘剩菜。放进蒸锅端上去,没多久闻到一股怪味。掀开锅一看,他没加水。

    连忙接了一碗水倒进去,刺啦一声大响,蒸汽瞬间从锅底升起。还把丁飞烫了一下。这下丁飞可是忍不住了,在厨房里开始咒骂起来。这动静惊醒了他老婆,揉着眼睛到了厨房,看到丁飞这狼狈模样。他老婆只能叹口气,准备帮着丁飞整顿起来。

    “不吃了!睡觉!”丁飞怒气冲冲的丢下句话,直奔浴室而去。他此时完全没了吃夜宵的心情。

    第二天开会,丁飞本以为还有人会提此事,却没想到没人提及。大宋朝廷统治着一千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治下的州府和县城快两千。一个洛阳根本算不上什么,不提洛阳,还有数不清的事情要讲。

    结果当天的朝会就这么结束了。丁飞本想回去,却也还是没忍住,就去求见赵官家。却见到民政部长也在等着。丁飞不想和民政部长说话,不知道为何,他觉得民政部长此时看起来就如那口不听话的锅。不往里面倒水,就不给冒蒸汽么?

第90章 三打(四)

    丁飞曾经听老爹说过,赵官家在没有面对敌人的时候,至少会给敌人最起码的尊重。也就是说,会非常认真的研究敌人,想方设法的去击败和消灭敌人。在处决敌人之前,他也不会去侮辱对方。如果站在赵官家这边的战友,他更是非常尊重。所以赵官家是个好人。

    作为赵官家手下的第二代,丁飞为赵官家服务二十年,觉得不提及好人坏人的话,老爹话是正确的。所以丁飞鼓起勇气说道:“官家,那些部队的人只是觉得放不下,我觉得管家训斥他们就好……”

    说到这里,丁飞也觉得自己这话太过僭越,官家怎么处置他不喜欢的人,轮不到丁飞指手画脚。然后丁飞连忙说道:“若是有人敢对官家不敬,我定然不饶那些人。”

    赵嘉仁从来不是一个靠别人指教的家伙,他‘很早’就明白所谓‘听人劝吃饱饭’的意思。‘听’就好了,任何人做事都是从他们自己的立场出发。至于决定是否接受,赵嘉仁当然要选择立场一样的人,特别是得有共同目标的人。

    所以赵嘉仁不觉得丁飞僭越,要是从这个角度来看,99.9%的人天天都试图僭越。就是把他们的想法灌输给赵嘉仁。

    扔给丁飞一支烟,赵嘉仁问:“你是不是害怕我要收拾一些人?”

    丁飞听了这话,烟也不点了。他当然害怕赵嘉仁要收拾部队,这帮人的做法连丁飞都觉得有些过份。正因为如此,丁飞才想把所有司法权都归于司法部,如此做法名正言顺,能够一劳永逸的解决这方面的争端。

    然而到现在看,部队里面有些人不答应。

    “别担心,我对部队也没有恶意。”赵嘉仁笑道,说完,他把打火机推向丁飞那边。

    丁飞点了烟,最后有点自暴自弃的说道:“官家,我想问问你现在的意思。”

    如果这话放在别的朝代,大概就是自取灭亡之道。在所有人的理论基础都差不多的年代,你问官家的想法和思路,就是揣度圣意。轻则是个奸臣,重则图谋不轨。但是赵嘉仁自己却不怕。见识过新中国之后,新中国那些真正的领导人不仅不隐瞒自己的观点和立场,更是要大力宣传。那个人写了好多文章,让全党乃至全国人民看。以至于他的一些著作,上头根本不敢让人民看到。

    甚至不仅中国,欧美国家便是抱着已经开始步入死亡的制度理论,也是要大声宣传滴。对他们来说,如果能骗到相信的人也不错。

    丁飞询问赵嘉仁的观点,赵嘉仁就率直的告诉丁飞,“我听说洛阳抓来的人,在你那边是么?”

    “是。”丁飞立刻答道。提到这个,丁飞觉得太子挺不错的,看得出洛阳官员让太子非常不高兴。这两人某种意义上算是罪魁祸首,但是他们供认的少部分则是他们利用从隐田隐户那里弄来的钱在洛阳官场拉关系的事情。如果严格追究起来,洛阳官场的日子里可不好过。

    要是这些人落入部队手里,部队立刻就能借此全面弹劾文官。而太子让司法部来抓人,甚至没有让兰台机构来抓人,这份见识可不错。交给司法部,不管是文官或者部队,司法部都能应对。

    “你觉得眼前的事情是那么几个蛮夷,或者几个官的事情么?”赵嘉仁问丁飞。

    丁飞连连摇头。若是事情这么简单,民政部怎么会这么快偃旗息鼓,试图暂时息事宁人。

    “我现在怀疑这帮人自己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或者他们面对一个本来正常的问题,却得出了错误的结论。部队当然可以说,文官都不是好东西。文官们看到部队要抓权,心里面也怕的要死。若是部队的人能让我相信,文官们争夺司法权,是出于他们敌视华夏,袒护蛮夷。为文官们那些当过宋奸的亲戚翻账。你觉得文官能活下来多少?”说到这里,赵嘉仁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丁飞本想陪着一起笑,可挤出笑容,却一点都笑不出声。这的确是眼前的局面,若不是部队在朝堂上明着暗着表达了官家方才所说的内容,丁飞才懒得搭理这帮狗咬狗的闹剧。

    若是文官们真的敢给他们的蛮夷亲戚张目,早就被弄掉了。轮不到部队这帮混小子们。

    “那官家觉得问题在哪里?”丁飞问。

    “我是真的想弄明白问题在哪里。如果弄不清楚,这些人都得换换位置,让能够说清楚问题的人来和做这个官。”赵嘉仁说着,笑容也不见了。

    丁飞确定自己的判断没错,官家已经大大的不耐烦。如果不对再敢继续这么瞎折腾,说下扯淡的话,他们的地位绝对不保。然而丁飞也觉得自己不太能想清楚,部队里面到底在想什么。至少他找的李云那些人,他们是根本懒得掺和这些破事。跳的比较欢实的那些,和丁飞他们一直比较疏远。丁飞觉得自己去找他们,他们也未必说实话。

    “那官家何不公开问这些?”丁飞询问赵嘉仁。

    赵嘉仁点点头,掐灭了烟头,“如果是意气之争,我已经说过话了。可是我不觉得为了这点意气,就能让部队的人这么坚持。他们也应该很清楚,就算是把现在的文官给杀光,也轮不到军队来主政。所以我觉得他们有可能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或者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他们觉得有道理,又觉得在朝堂上讲出来,却不会被别人觉得他们有道理。我觉得可能是这样。所以我希望他们能够说清楚,公开说清楚。如果他们不说清楚,一定要这么干下去,我只能处置了。”

    丁飞听到这里,心中大定。他搞司法这么多年,很多时候断案也很无奈。虽然官家说,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但是很多人犯罪的时候其实根本说不出他们的真心想法。若是一时激情冲动的,不说自己没有控制力,而是强调说对方如何的混蛋,要把对方形容成一个大坏蛋。他之所以施暴,是替天行道。

    如果是贪财而动,则是各种对他的穷困、无奈的描述。好像全世界都亏欠他一个人。那些人的行动只是不被法律认同,从普遍的道理上讲,他们不是犯罪,而是顺应上天的慈悲之心。

    有些罪犯是狡辩,很多罪犯则是真的这么想的。丁飞对此原本觉得气愤、无奈、厌恶。现在他若是见到罪犯能够坦坦荡荡承认自己的罪行时,反倒会本能的怀疑这厮是不是来顶罪的。犯罪的人是极少承认自己的罪行。这不符合人性。

    当然,丁飞见过的最特么不符合人性的,大概就是赵官家。这个人的光明与黑暗都远超常人,便是知道没有神仙鬼怪,丁飞也相信赵官家是星宿下凡。而且丁飞对此还极为笃定。带着这样的心情,丁飞说道:“官家,你说的对。我也觉得得让他们说实话。那帮文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见到事情不对头就缩。部队这帮人倒是有可能揣着糊涂装明白,一定要让他们说出实话来。”

    “唉……”赵嘉仁叹口气。他当心理医生的时候,见过太多这样的案例。很多病人都是如此。当然了,不如此的也不会去看心理医生。想明白那些人的真心想法,可是让赵嘉仁伤透了脑筋。最让他伤脑筋的是,若是心理医生说出了残酷的真相,病人们很可能会暴怒起来,这点倒是和普通人一样。

    当年俄狄浦斯最终知道了自己在神域的引导下犯的罪,他自杀了么?没有!这厮刺瞎双眼,仿佛看不到,就不存在。这个悲剧故事流传千年,不就是因为这个故事描述了事实,才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想到这里,赵嘉仁忍不住说道:“不过那些一神教,不能放过。”

    丁飞一愣,很快就答道:“知道。我们以后会针对这些犯罪严厉打击。”

    “不光是犯罪。一神教本就不是好东西,宗教是精神上的麻醉剂,一神教就是精神上的毒药。不能放过。”赵嘉仁语气都是凶狠。

    现在的时代,在欧罗巴大地上,一神教就是钳制思想,不允许人类有自己的思维。理学在很多时候都充当了中国一神教的角色,大宋会衰败至此,理学罪不可赦。赵嘉仁对史弥远等人绝不宽容,诛灭九族,他的愤怒其实和史弥远杀韩胄无关,和史弥远矫诏害死太子,推理宗上台也没多大关系。史弥远他们全力推动理学才是灭了史弥远九族的真正的原因。只是赵嘉仁没有公开说过罢了。

    “那真神教是不是都要归于蛮夷一类?”丁飞在涉及他职务的领域反应非常快。

    “丁飞,我来和你讲点一神教的特点。这个以后我还会在学社,乃至在全国宣传。你先帮我听听。有足够的说服力么?”赵嘉仁说道。

    丁飞立刻正襟危坐,不过他的回答却和听讲无关,“官家,如果你不反对,我想先去下令,让税务局把那些蛮夷转交给司法部,让司法部赶紧行动,下令处决他们。”

    “不忙在这一时。我下令了,部队那些混小子们只怕正好借窟窿犯蛆。继续纠缠这些破事。你难道觉得我之前不想下个旨意这么做么?我哪里有这么多的耐性。之所以没动,我就是想看看他们说什么。”赵嘉仁讲了自己的想法。

    丁飞只能苦笑。他早就看出来了,而且从现在的局面来看,民政部长也看出来了。所以民政部长才会让一步。

    只是这完全是赵官家负责的领域,丁飞知道自己真的不合适再掺乎。更何况赵官家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当年丁飞能够飞黄腾达,不就是因为在肃奸委员会当主席的时候,别人不敢和赵官家说心里面所想,而丁飞就是敢实话实说,还是用官家能够听明白的话来讲。这么多年后,丁飞才明白,这是多么宝贵的一项天赋。

    赵嘉仁却不在乎死多少人。三十年来死了两千万以上的人口,赵嘉仁觉得此时如果要对这些死者负责,唯一途径就是辨明道理,让他们的死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以前赵嘉仁觉得被打成‘反动派’是一种羞辱,是一种贬低。让敌人死后也不得翻身。现在他可不这么想了。当赵嘉仁知道了很多之后,才明白这就如‘莫须有’的罪名一样,至少给了一个明确的说法。

    只是国民党反动派就是反动派,他们残害人民,出卖国家利益。他们自己的种种行动让知道历史事实的人认同了他们反动派的定位,让大家明白要站在人民一边,不要和人民为敌。那些元凶们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更重要的是,让那些糊糊涂涂跟着国民党而丧命的人也有了自己的定位。

    那些国民党士兵们也许不是坏人,但是当他们成为反动派队伍中一员的时候,被打败,被消灭的命运就不可逆转。而后世会成为势力追随者的人们,也能够从中得到教训。

    历史是要喝血的,然而喝了百年间几亿中国人的血之后,也许量够了。但是质却远远不够。只有当那个人站出来,不仅人民得救,自己人得救。甚至连圣人敌对的敌人的死也有了意义。赵嘉仁想明白这些之后,才对那个人生出更大的敬意。

    秦桧敢说出莫须有,也让后世知道了事实的人明白,岳飞的确罪不至死,死非其罪。不管秦桧是多么糟糕的一个罪人,至少他敢说出这句话,也算是一条响当当的恶汉。坏人做到这个地步,至少也名至实归。也有某种启迪意义。

    赵嘉仁并没有让自己的思绪继续无限制的发散,那个人可是最讨厌空想的。荀子说过,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他说道:“我们就开始讲一神教的事情吧。”

第91章 三打(五)

    秦皇后本来准备和赵嘉仁发作一次。没想到赵嘉仁派人回来告诉她,要在外面忙两天公务。听到这消息,秦玉贞忍不住生出赵嘉仁是不是直觉到了什么。在很多时候,赵嘉仁经常能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灵异的感知。

    有了这个想法,秦皇后觉得赵嘉仁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等他过两天回来,这笔账一定要利滚利的把这笔账好好算清楚。两天不到,秘书又来告知秦皇后,“官家要到部队,我来拿换洗的衣服。”

    “他去部队做什么?”秦玉贞讶异起来。

    “官家为何去,我也不知道。”秘书给了非常公式化的回答。

    秦皇后知道这次一定不是赵嘉仁躲出去,而是出了什么大事。她也不去追问,就开始整理衣物。把行李箱交给秘书,秦玉贞问:“官家多久回来?”

    “不知道。官家这次要去好几个地方,一两天回不来。”秘书还是很制式的回答。

    秦玉贞没有问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到了这个程度,秘书很可能都不知道赵嘉仁的具体行程。于是秦皇后就只能在家里等。这几天雪一直在下,秦皇后坐在暖气旁边,看着外面雪白一片的世界。转眼看,就见猫抱着暖气片不下来,只有饿的时候才会蹭到她身边喵喵叫。

    日子一天天过去,雪停了。下雪不冷化雪冷,秦玉贞也出门几趟,然后她也觉得还是猫在温暖的家里更舒服。早几日对赵嘉仁的愤怒也无影无踪,秦玉贞忍不住开始心疼丈夫,五十多岁的人,在这大冬天还要在外面跑。难道老家伙不知道自己已经不年轻了么?

    想到这些,秦玉贞也只能提醒自己,国政就是如此繁杂。窝在温暖的皇宫里,且不说根本不知道地方的辛苦,光是情报收集就已经受到极大限制。如他丈夫一样的皇帝,岂能容忍下面的官员蒙蔽他。

    赵嘉仁出去了七天,给秦玉贞发了封电报。说自己一切都好,天冷,要秦玉贞注意身体,不要受凉。看了电报,秦玉贞那点怒气也消散的差不多。赵嘉仁的确在很多地方有令人不爽的地方,至少最基本的东西还在人情范围之内。这三十多年,赵嘉仁在外的时候总不忘给秦玉贞写信。

    又过五天,秦玉贞再次接到问候电报。这下皇后陛下满心倒是担心起丈夫到底在外面是不是吃得好,有没有受冻。如果秦秦皇后知道这是赵嘉仁早就在日程本上记录下来的安排,到了那天的时候由秘书提醒,或许就没有这么感动了。然而赵嘉仁在外面,却也顾不了这么多。他也是秉持着遇到事情立刻解决的态度,先把电报稿写了。便是写完之后完全忘记写了啥,他觉得至少是亲自写的。在那么为数不多的几分钟里面,老婆还在他心中。

    就在秦皇后感动的时候,在郑县的宋军驻地,会议室中坐着大宋部队里面的高层。赵嘉仁坐在主位上,目光扫过追随他的高阶军官们。据说在北宋时期,禁军有八十万之多。现在的大宋正规军总数有六十万。其中十万左右是海军,剩下的都是陆军。

    以当下的大宋安全局势,淮河以南的宋军不到十万,还主要分布在靠近西南的地区。北方的四十万主力全部在淮河以北。这些军队真的是披坚执锐,守卫边疆。此时四十万北方部队中的大多数都集结在郑县附近过冬,会议室里面真的是将星云集。大校级别的军人都待在角落里。

    赵谦作为一名前少校,也在角落里待着。他能坐在这里还真不是因为他是赵嘉仁的长子,十天前赵谦被急电叫到老爹这边的时候,电报上说的清楚,赵谦是退伍军人辅导会的第一任会长,有些事情和他有牵连。

    一头雾水的赶到老爹身边,赵谦就跟着老爹拎包打杂。从角落里只能看到一群军帽与后背,赵谦看不到那些部队里的高级军人,更看不到老爹。赵谦心里面盘算着当下的局面,也不知道这场会开完后多久,在会场当中席位上的那些高级军官还能剩下多少人。在他赶到老爹身边的时候老爹已经和高级军官、政委、中低级军人见了许多面,谈了不少事情。所以赵谦到现在还忍不住能想起老爹在召集高级军官时候所说的话,“如果我没搞错的话,好像你们现在最大的不满,就是为国家付出这么多,却没得到你们期待的好处。”

    这几天每次想起这句话,赵谦心里面都一阵翻腾。特别是想到自己拿到一千万贯时候的心情,赵谦甚至有点后怕。按照普遍的看法,一个人若是考上了进士,他就已经独立了。接下来走出的都是属于这个人自己的人生。他老爹赵嘉仁十三岁考上了进士,到现在过去了四十年。他爹到现在的人生无疑是战斗的一生。

    这四十年里面,他老爹改变的不仅是大宋,而是整个世界岛的局面。经过了这四十年,很多人富了起来,还不是一般的富裕。赵谦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他老爹怎么能够那么镇定自若的说出‘国家付出这么多,却没得到你们期待的好处’。但是赵谦现在越来越觉得,老爹说的很可能是正确的。

    很多人都为大宋付出了许多,但是从军方的角度来看,文官们无疑得到的更多。远比军方得到的更多。现在近三十万宋军集结在郑县过冬,原因之一就是蒙古地区爆发了鼠疫。如果依旧把军队配置在靠近阴山以南的地区,万一鼠疫不幸传播到黄河以北,这些在战场没有敌手的精锐就可能遭受到无意义的损失。

    这些精锐部队在鼠疫爆发之前就已经将阴山以北扫荡的没剩下多少人,如果鼠疫能够过去,那里想崛起能够有点威胁大宋边疆的草原部落,至少需要五十年。也就是说,军队建功立业的机会已经过去。此时军队希望得到自己为国奋战的报偿,也是人之常情。看到那些文官家族们个个都有收益,严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作为大宋柱石的军方极为不满。

    赵谦觉得自己并非没有为国效力,和普通人相比,和普通军人相比,他的付出从平均线来看,是大大超过普通人的付出。而赵谦的所得,已经完全没办法用平均线来衡量。便是大宋的大将,譬如杨铁心,他的待遇和收入加起来,在现在的赵谦面前也大大不如。赵谦的弟弟妹妹偶然和赵谦的交谈中不经意提及的一些事情,有不少人为国付出的比赵谦少的多,他们家族这些年积累起来的财富却不比赵谦少到哪里。

    带着很强的不安,赵谦一声不吭,静静的听着位于会场中心的人发言。

    赵嘉仁不知道儿子的心情,他此时也顾及不到自家人怎么想。有点明白了部队此时的不满后,赵嘉仁也吓了一跳。当时第一个浮现出来的竟然是太祖赵匡胤搞出的杯酒释兵权。

    单纯从军事指挥上,赵嘉仁并不认为自己会弱过这些将领。但是军队的斗争并非是这么你带兵我带兵,来比较一下。军队的不满若是到了临界,那会是集体的不满。当然,上层的军人看着和基层军人相差很多,不过他们不满的理由其实一样。战争结束了,大家都希望能够开始富裕的和平生活。

    而且赵嘉仁也是到了基层问了一圈才知道导火索何在,之前的退役军人已经占据了许多位置,现在的军人发现他们不可能得到更多,比起之前的军人,还要更少。毕竟位置就那么多,而且现在大宋的医疗水平提升,之前的那帮人一个个还活蹦乱跳呢。

    部队里面有些人想法比较扯淡,迟早要给他们算账。但是这些人的想法倒也务实,如果能够继续让部队有更多权力,就能安排更多人进入体制内。赵嘉仁可不会觉得这些人是要照顾基层士兵。他们是想借用基层的这股势,更多安排上层的自己人。历史上这种事情举不胜举,赵嘉仁自己也不是纯白色的小兔,这点还能想明白。

    见到会议人员都已经到齐,负责会议的李云站起身说道:“此次会议,商议的是部队退役的事情,官家亲自主持会议。我来负责引导流程。大家听到了么?”

    “听到了。”一种将领们纷纷答道。

    “现在,先请官家训话。”李云开始推动流程。

    如果是明清时候,这么做简直是无法无天。在大清,负责人大概就拉出去砍了。但是在大宋就不会有这样的问题。当年细柳营里面,大汉皇帝也得跟着军队的安排来劳军。不得在营垒中纵马,对一个比较成熟的文明国家,制度本身必须得尊重。

    赵嘉仁站起身,大声说道:“同志们好。”

    “官家好!”众将立刻应道。他们不用起立,这也是制度。若是没自信的官家,大概是希望武将们都能跪着听训。赵嘉仁就没有这样的恐惧。相应的,众将们也因为如此更尊敬赵嘉仁。

    赵嘉仁开口了,“我自己认为,但凡是正常的人,都不希望自己过贫困的生活。你们觉得呢?”

    下面先是一片静寂,静寂一阵,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赵嘉仁先缓和气氛,这才继续说道:“每个人为国家效力,固然是为国。但是大家若是只付出,自己通身是铁,能捻几颗钉。便是自己不在乎,大家上有父母,自然想靠自己的收入为父母尽孝。想尽孝,光靠张嘴肯定不行。”

    赵谦听的心都有点抽抽。老爹的话说的没错,但是大宋看着兴旺,朝廷其实没啥钱。真正有钱的人么……

    “幸福生活哪里来,要靠劳动来创造。我以前担心说的太直白,会有人故意曲解我的话。现在我告诉大家,我反对不劳而获。现在的第一步,就是要干掉不劳而获的地主。有土斯有财,不少部队的同志学过生产资料和生产力的课程。有些没学过。我会趁着这个机会下令学社给全军退役人员实施教育,让大家明白你们光有力气,却没有土地,这不行。但是把土地当做买卖的商品,也不行。”

    赵谦偷偷看向军官,他们大概都在听,其中好大一票人却一脸茫然。对于他们来讲,赵官家的话未免太高深了。

    “我想肯定有人会想,官家这么不利落。直接拿出钱来给大家发了,大家拿了钱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痛痛快快享受几年。这辈子也算是爽快了。我知道这很痛快,但是我想告诉诸位,等这笔钱用光了,你们要怎么办?我听说过一个故事,有个小伙子遇到位仙人。仙人说,你遇到我就是有缘份,我可以用点石成金的法术帮你变出黄金来,你指个东西,我就点了送你。然而小伙子却拒绝了。你们猜,是为了什么?”

    这些话倒是通俗易懂,不少将领们两眼放光,也有些皱着眉头开始思考。赵嘉仁稍微卖了个关子,然后就给了答案:“小伙子说,黄金终究有一天会花光,我想学点金术。”

    会议室里面立刻起了不少动静。虽然没人敢大声喝彩,却也都颇为激动。的确,有了点金术,就等于有了一切。

    “我想肯定有人会想,官家这么不利落。直接拿出钱来给大家发了,大家拿了钱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痛痛快快享受几年。这辈子也算是爽快了。我知道这很痛快,但是我想告诉诸位,等这笔钱用光了,你们要怎么办?我听说过一个故事,有个小伙子遇到位仙人。仙人说,你遇到我就是有缘份,我可以用点石成金的法术帮你变出黄金来,你指个东西,我就点了送你。然而小伙子却拒绝了。你们猜,是为了什么?”

    这些话倒是通俗易懂,不少将领们两眼放光,也有些皱着眉头开始思考。赵嘉仁稍微卖了个关子,然后就给了答案:“小伙子说,黄金终究有一天会花光,我想学点金术。”

    会议室里面立刻起了不少动静。虽然没人敢大声喝彩,却也都颇为激动。的确,有了点金术,就等于有了一切。

第92章 三打(六)

    赵官家的讲话温暖,充满了鼓舞性。等他讲完,与会众将官们情绪相当好。退役少校赵谦心里面充满了不安和疑问,却大气都不敢出的待在角落。

    李云看赵官家讲完话,起身说道:“大家有什么要说的么?”

    将军们议论纷纷,一时没人说话。赵谦脑子里各种念头乱蹦,一时间也有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意思。大宋这些年很多人发了财,赵谦对此非常清楚。譬如说话的李云,他自己很清廉,从来不要求下属上贡,也不许下属对战士们有丝毫勒索。但是李云家族可没少挣钱。李云的老爹李鸿钧光是靠每年的海上贸易投资,就挣的盆满钵满。

    如果赵嘉仁的意思是让这帮没有背景的将领们进去分杯羹,天知道会引发什么结果。反正赵谦自己一点都不乐观。几十年来,那些有机会的家族们蜂拥而上,在各个领域扎根。便是连赵谦的表哥,跑去鸟不生蛋的倭国四国岛,靠着珍珠养育买卖,也发了不小的财。

    过去几年里面,赵谦老娘的珍珠饰品直径都要一厘米靠上,这都是赵谦的表哥心甘情愿上贡给他姑姑。如果老爹敢把这档生意派去某个将军的家族,赵谦相信他表哥必然跑去找秦皇后哭诉。

    赵谦觉得连自己都明白的事情,老爹怎么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呢?

    大宋那些家族的名单在赵谦脑海里一一闪过,这让赵谦越来越不安。每个家族都有类似的地方,他们的家族都有各自的经营,也都有家族的人在朝廷里为官。与之相比,大宋军方将领们则是靠自己的努力爬上来。

    想到这里,赵谦突然觉得明白为何军方对于杀伐的权力不肯放手。若是连曾经拥有的司法权上的巨大发言权都失去,大宋军方就会一无所有。

    老爹能够看到问题所在,还敢直接和军方公开讲。赵谦觉得老爹真不得了,赵谦掺乎到此事中有段日子,看到的只是皮毛,距离根本矛盾还远得很。

    胡思乱想间,会议竟然开完了。随着军人们起身离开,赵谦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听到军方的人具体说了啥。不过赵谦也不在意,他觉得军方说啥都不重要了。只要老爹真的要开启如此方向,大宋朝廷里面必然有一场巨大的震动。到时候只怕文官们要一蹦三尺高。

    人走的差不多,赵谦到了还留在会场里和李云说话的老爹身上,方才赵谦离得远,其实也听不太清单个人都在说啥。此时走近,就听李云低声说道:“官家,我觉得大伙也未必真的这么着急……”

    “追求富裕生活有什么错。”赵嘉仁笑着打断了李云的话。

    赵谦心里面更是不安,老爹的态度也未免太稀奇了。虽然这话没毛病,但是这些人的态度可就大大有问题。如果官家是屈服在军方的压力之下,之后出现的只怕就是一场血腥的清洗。不过转念一想,赵谦又怀疑自己也许想太多。如此做法只怕就是杯酒释兵权而已。宋太祖赵匡胤在开封就这么干过一次,赵嘉仁也不过是让历史重演而已。

    说了几句话,赵嘉仁就先离开。跟着老爹回到住处,赵谦看警卫团的卫队的确严密把守住所有入口,不会有人前来偷听。他才关上门,贴着老爹坐下,低声问:“爹,你这是要杯酒释兵权么?”

    “剥夺他们的兵权,还要用这种把戏不成?”赵嘉仁笑道。

    赵谦有点信,又有点不信。没等他说话,赵嘉仁说道:“大郎,你是第一任退役军人辅导会的会长,我现在就要你做件事。你到基层去,把辅导退役官兵的事情向官兵们讲清楚。这不是个容易事情,你是自己先想出方案,还是先听听我的方案?”

    如果是以前,赵谦大概立刻选择听老爹方案。此时赵谦发现他对此没兴趣,所以赵谦低声问道:“爹,我想听听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时代不同了,军队也需要顺应形势。若不是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还真的没注意到局面到了如此。”说完,赵嘉仁忍不住苦笑道:“也许是财政情况不好,所以我自己故意无视了。”

    赵谦听了之后觉得老爹关于财政情况的说法是对的,一般来讲,天下太平之后,应该是民间安泰,国库收入增加。但是眼下的局面倒是有些类似秦始皇一统天下之后的局面,大宋内部并没有因为和平而稳定下来。赵官家的铁腕依旧推动国家在快速进步,或者说不断以更大规模开始运转。

    虽然大宋新税法实施之后,国库收入大增,但是与之相对的则是支出变得更多。至于当下的国库是入不敷出或者是略有盈余,赵谦的级别让他无法知道具体情况。不过光是修建秦淮河水利工程,就花掉了几千万贯交钞。以后收益且不说,修建工程的时候,所有技术人员与劳工的工资那是一分不差的都给发下去了。中间有管钱的人玩把戏,被抓到之后丢了脑袋。

    大宋就算是是有十亿亩土地,便是一亩土地每年收到一贯交钞的土地税,也不过是十亿贯。在全国范围内的大型工程消耗下,也支撑不了多久。

    想到这里,赵谦焦急的说道:“爹,我现在觉得不如还是走休养生息的国策吧。”

    “休养生息?呵呵!”赵嘉仁笑出声来。

    历史上农业国休养生息,结果都是国家快速腐化败落。以大宋的政治水平,除了内在技术与外部技术水平不如南美国家,单纯的政治水平搞不好比19、20世纪的南美国家还强点。历史证明,所谓休养生息的结果就是空有广阔肥沃的土地,有丰富无比的资源,国家却根本没有安定可言。

    与之相比的是那些工业国,工业国从建立开始,就没有‘与民休息’这个政策。但是不管那些工业国遇到什么样的动荡,却都挺过来了。至于新中国,赵嘉仁和新时代的工业党们的看法一样,如果没有种种社会运动,各种社会宣传,只怕新中国会和苏联一个下场。

    保障人民的基本权利和权益是一码事,但是通过竞争让人才能够崭露头角又是另外一码事。与民休息这话本就是落后生产力和社会组织模式下的落后手段。

    赵嘉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问赵谦:“你觉得钱花出去了,难道就没有了么?”

    赵谦听了之后一愣,很快就想起了货币乘数效应,以及货币回笼制度。他只能摇头。

    “货币代表的是先进的流通,纸币更先进。你在基层待过,见到百姓购买各种他们以前从来都不敢购买的工业品。我问你,他们为什么要买?”

    “……因为那些东西好用?”赵谦回答的时候觉得自己在基层白待了,还真没把这个问题想通透。

    “那些东西能够提高他们的生产效率!”赵嘉仁几乎是一字一句的慢慢讲了出来。

    赵谦原本也知道这点,此时老爹一说,加上之前见识到的种种,赵谦突然就恍然大悟。

    赵嘉仁则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货币的流通本来就提高了这些人的生产效率,不然生产出来的东西怎么卖出去?以物易物,怎么才能找到合适的交易者?货币的一般等价物的意义就在于此。货币有用!但是到了社会无法维持货币制度的时候,你有金银也没用。遇到荒年,易子而食。”

    赵谦忍不住连连点头。不过很快他发现这和老爹的要求貌似无关,老爹现在向那帮将领们许诺给他们富裕的未来,难道是要靠给钱么?

    “所以呢,我从来不用徭役的模式强行榨取劳动力,而是用给交钞的方式,向各地派遣供销社的方式让大家把劳动力换取的交钞换成能够促进他们生产效率的工业品。工业生产并没有掌握在那些家族手里,而是掌握在你这种学数理化的年轻干部人经营的工业生产体系中。这些领域,我从来不许任何人染指。不过现在么,就得有人去给这一池子水里加入新鱼,搅动开始沉寂水池的时候了。”赵嘉仁对儿子讲述着。

    看着儿子的表情,赵嘉仁觉得儿子好像听明白了。他笑道:“你不会觉得我会让退役将领们前去倭国养珍珠吧?”

    赵谦没想到老爹也想到了秦皇后家的生意,觉得父子俩真的想到一起了。然后就听到他老爹接着说道:“虽然珍珠生意也会派人去,不过往倭国派遣些退役军人,也是必然的。”

    “为何?”赵谦惊了。没想到老爹还是要让退役军人从文官与早期的从龙之臣嘴里抢食吃。

    “你呀。算了,你真不知道。”赵嘉仁叹道:“有些事情我觉得也得和你聊聊。你可知这些年我们作为货币预备金的金银是从哪里来的?”

    赵谦傻子一样摇头表示不知道,突然他福至心灵,主动说了实话,“我对预备金制度都不明白。”

    赵嘉仁也不生气,先讲了预备金制度。准备金是商业银行库存的现金按比例存放在中央银行的存款。实行准备金的目的是为了确保商业银行在遇到突然大量提取银行存款时,能有相当充足的清偿能力。在20世纪30年代以后,法定准备金制度还成为国家调节经济的重要手段,是中央银行对商业银行的信贷规模进行控制的一种制度。中央银行控制的商业银行的准备金的多少和准备率的高低影响着银行的信贷规模。这个制度规定,商业银行不能将吸收的存款全部贷放出去,必须按一定的比例,或以存款形式存放在中央银行,或以库存现金形式自己保持。准备金占存款总额的比重,称为准备率

    以前赵嘉仁自己只是听说过这回事,譬如美国的美联储和中国央行就经常调整准备金率,而每次调整都能让全世界的金融市场发生很大波动。

    到了大宋之后,赵嘉仁本来也不在意这个。等他不得不用银行业来营运国家财政的时候,很快就发现,见识,便是道听途说的见识,也时非常有用滴。

    讲了准备金制度之后,赵嘉仁再把话题转向了倭国,“这些年里,我们的每年从倭国弄回来几百吨的白银,几十吨的黄金。采取公制之后,咱们的交钞与白银和粮食挂钩。用交钞可以从国库里面兑换白银,向民间销售的粮食和各种工业品,不收白银,只收交钞。所以你能明白我们用白银当做10%的准备金,到底发行了多少交钞么?”

    赵谦懵了。他不动金融,只是知道现在的交钞价格坚挺,却不知道这种坚挺背后的运作模式。想了好一阵,赵谦问道:“爹,你是要远征倭国么?”

    “切!”赵嘉仁有些不满,“蒙古在大宋抢掠这么几十年,你参军的时候,见过啥真正值钱的家什么?”

    赵谦仔细一想,除了金银铜钱以及铜器这些金属类之外,他还真不觉得那些年的战争见识过啥不得了的战利品。反正赵谦是从来不去搜敌人的尸体以获取战利品。只要部下不直接从活着的俘虏和百姓身上搜东西,赵谦把打扫战场的工作都交给部下去做。他也从来不管部下找到了啥。最初的时候部下们还试探着询问赵谦是不是要抽点彩头,看赵谦真的不要,大家也就自己定规矩,自己解决分配。赵谦名声很不错。

    “所以说,抢掠是非常没效率的事情。大郎,你记清楚这点。我们大宋每年靠做生意,从海外交易回来几十万船次的货物。你要是劳师远征,便是把所有破烂都给算上,也装不满一万艘大船。你见过咱们的海船,知道哪些船到底多大。”

    赵谦当然知道那些船有多大,现在新造的船越来越大。船越大运得越多,跑的越快。然而赵谦发现自己有个想法和老爹不同,他觉得抢掠貌似比经商更有效率。

    但是把自己见到的那些情况回想一下,赵谦发现老爹说的也许是对的。至少那些跑海运的从来不向朝廷要钱,还要给朝廷上税。眼前的几十万军队,却每年要消耗几千万贯的军费。

第93章 三打(七)

    在郑县过冬的宋军驻地用煤取暖,屋子虽然不好,穿了厚衣服也不至于很冷。赵谦穿着军大衣,带着帽子,在纸上写写画画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温度。

    此时他心中盘算的都是大宋的收入,听了老爹讲述了现在的财政局面之后,他就大感兴趣。以通过开封观天台的子午线作为本初子午线之后,大宋就以地球的直径确定了一套公制单位。现在所有官方都采取公制单位,正好以公制确定了大宋以前传承的重量单位。

    大宋传统的一斤大概是640克,一斤十六两。按照公制,一公斤=两市斤=二十两。传统的一两大概是40克,公制的一两是50克。

    理论上大宋一贯是一千文铜钱,实际上大宋通用的是一贯钱七百七十文。公制下,完全按照一贯钱一千文来计算。一贯钱兑换一两白银。

    赵谦的笔在纸上花了好多零,这让他每次还得仔细数过。可这也没办法,赵谦要计算的数字实在是太大了。赵嘉仁赵官家每年大概从倭国弄回来300吨白银和100吨黄金。一吨白银=一千公斤=两千斤=两万两。300吨就是六百万两。黄金和白银的比例大概是1:10。100吨黄金等于一千吨白银,两千万两。

    两者加起来就是两千六百万两白银。便是按照比较苛刻的20%准备金来计算,大宋每年可以发行的交钞就在一亿五千万贯之多。

    按照老爹所说,准备金制度得配合国家存款来发行,实际上发行并没有这么多。但是二十年积累,光是手里的黄金白银,大宋能够发行的货币数量就在三十亿贯之多。

    算清了老爹作为压箱底的钱,赵谦仔细复算几次。把写满了零的纸撕下来烧掉。看着那些零随着火焰烧成灰烬,赵谦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的速度加快许多。根据统计,据说大宋现在人口已经直奔一亿去了。以前一个禁军每月俸禄有三贯钱,一年三十六贯就可以养活一家人。老爹手里的三十亿贯,平均到一亿人口身上,每个人能分到三十贯。老爹赵嘉仁不知不觉就积攒了这样巨大的一笔钱,赵谦觉得老爹简直是个怪物。

    当然,身为水利专家,赵谦也知道这笔钱也不能这么算。理论上,大宋现在大概有十亿亩土地,每亩就算是一贯土地税,每年也有十亿贯。这其实不可能。朝廷每年能真正收到五亿贯就算是烧高香。

    但是把钱作为等价交换物来看,仅仅这三十亿贯真金白银流通起来,譬如每年能流通两次,就是六十亿的货币流动量。这六十亿的流通量,意味着何等庞大的交易。

    大宋公制定下的一石是一百斤,一石大米两贯。一年按照一亿五千万贯的金银为准备金的交钞,翻倍是三亿贯,就是三亿石粮食,三百亿斤。一个人平均下来就是三百斤粮食。虽然吃不饱,却也不至于饿死。更何况农民把每年的收成投入市场之前会留下自己的口粮,他们不可能把粮食卖出去后,把自己饿死。这就意味着大宋每年的生产量比实际交易量更大得多。老爹握着三十亿贯交钞的使用权,用以调配各种剩余的商品交易,怪不得朝廷支出这么多,老爹赵嘉仁看着依旧不急不躁。

    以这样的视角胡思乱想好一阵,赵谦有点虚脱的思路却意外的转回自己身上。自己拿到了一千万贯钱,若是那些大族每一族都有自己这么多钱,三十亿贯交钞又能养活多少大族?

    这个级别的计算不需要用到纸笔,赵谦靠心算就得到了结果。三百家。

    如果一个大族有一千万贯交钞,老爹赵嘉仁手里的这三十亿贯钱,也只能养活三百个家族。而这个数字,恰好是临安总投降之前,位居大宋统治地位的进士家族中比较有钱的家族数量。

    赵谦大大的打了个寒颤。他只觉得这个计算让他浑身发冷,身体不受控制的接连打了好几个寒颤。老爹的话在赵谦心中响起,“所谓士大夫与官家共治天下大概就是全天下的财富都被这么点人分的干干净净”。

    看着自己的手背,赵谦看到自己个每个毛孔都耸立起来,根根汗毛看着如刺猬身上的刺一样。如果三十亿贯为大宋所有百姓服务,其实也只是让大家刚刚能够不饿肚子,有衣服穿,能买些日常的用品。仅仅能如此而已。

    可是这些钱若是让豪富家族们垄断,也不过是养了三百个家族。但是那些百姓呢?他们的日子怎么过?临安总投降之前,朝廷还真正实现了士大夫与官家共治天下。然后呢?

    殷鉴不远,赵谦再没有感觉三十亿贯的冲击感和喜悦感。更大的威胁感让赵谦觉得呼吸都有些不顺畅。很像是长时间潜泳时候的感受。随着肺部里面空气消耗,危机感和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老爹说过,所有王朝的崩溃都是从财政崩溃开始,所有王朝的建立也是建立在一个有效维持财政的体系之上。自己要继承的是一个富有强大的朝廷,掌握了此时地球上最强大的力量。但是站在这样的高山之上,那无尽的深渊却能看的更加清晰。

    绝不能让那些豪富的家族垄断了财富。历史上无数次证明,政权覆灭之时,那些吸干了政权财政的家族是如何毫不迟疑的背叛了他们本该效忠的政权。那些依旧为行将就木的政权奋战的恰恰是那些没什么钱的中低层官员。但是他们两手空空,除了徒然呼喊和悲惨殉葬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

    越想越是不安,赵谦索性站起身前去找老爹。老爹赵嘉仁很好找,他每天大概就是工作工作工作。在家的时候,老爹若是不在书房会客室,大概就和老娘在一起腻着。看到了警卫团布下的警戒线,赵谦就确定老爹正在和部队的将官们开会。前去询问自己可否进去,警卫团的干部战士马上拒绝了赵谦的要求。

    赵谦此时却也不怪他们,这些人无疑是绝对忠于赵嘉仁的力量。有他们在,老爹的安全才能得到保证。

    此时赵嘉仁并不知道儿子在外面,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在意。经过之前的两次会议,赵嘉仁就和这些将官们摊牌。既然事情发生了,那就不用再拖下去。赵嘉仁已经有要处理的人,所以更不愿意毫无意义的拖下去。

    看着这帮神色各异的将领,赵嘉仁沉稳的说道:“我再强调一次,如果想有挣大钱的机会,就脱下军服,到各个企业去学着当管理者。管理得好,该有的奖金绝不会少。做不好,那也只能怪自己没有本事。如果还想待在部队里面,现在这个局面肯定不行。”

    将官们都知道赵官家不说瞎话,更不会不教而诛。相应的,如果按照赵官家指出的方向走下去,自己也别喊着后悔。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挖的坑自己跳。

    “官家,那些文官们现在故态萌发,若是任他们胡作非为……”部队里总学长宋虎臣开口说道。

    赵嘉仁看都不想看宋虎臣一眼,这家伙也许有他对忠诚的看法,不过这厮就是赵嘉仁很想立刻撤职的存在。部队当然是用来镇压乱臣贼子的,不过确定谁是乱臣贼子的权力可不是部队自己决定。

    不过此时暂且不能收拾这厮和一众走火入魔的家伙,等把部队里面脑子瞎想的家伙赶出军队再说。赵嘉仁笑道:“那些事情我当然不会放过,不过此时却先解决了大家关心的事情。看不到前途会让人绝望,帮着大伙先看到前途,不会担心自己落得没个结果,再说那些文官的破事。”

    说完,赵嘉仁又看了一众将军,“我们大宋军队是国之干城,有着绝不容污蔑的名誉。若是和生意粘上一丝一毫的边,军队岂不是变成了被做生意的人雇来的打手。我们几十年积累起来的名声岂容被人如此肆意涂抹。大家想过上富裕的生活,这是人之常情。若是没有如此想法才是怪事。所以我让大家做决定,想发财,就脱下军服。军队不是个赚钱的地方,还是个很清苦的地方。该你们做决定了。”

    在沉默中,李云和杨铁心几乎是同时开口说道:“报告……”

    见到撞声,两人都停顿下来。杨铁心做了个手势,请李云先说。李云继续说道:“官家,我要留在部队里面。完毕。”

    杨铁心跟着说道:“官家,我要留在部队里。完毕。”

    有这两位发言,将领们发现自己迟疑不定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不少人心中纠结,其实大家希望的是自己留在部队里面,同时能够对于朝廷管辖的其他部门有很大发言权。但是赵官家已经说明,可以息了这个念头。部队不仅不能插手其他部门,连之前模糊的司法权也要被收归朝廷。

    在面对别人的时候,这些将领们从来没有服过。但是面对赵嘉仁的时候,这帮人那股子气势消失的无影无踪,竟然连反对的话都说不出来。看到赵嘉仁明亮的目光扫过来,将领们纷纷低头,不敢与赵官家对视。

第94章 三打(八)

    赵嘉仁和将领的会议暂时结束了,那些已经决定离开或者继续留在军中的将领们围上来和赵嘉仁说话,其他接近一半采取拖字诀的将领们想试探着留下,却还是选择离开。

    对于这帮家伙,赵嘉仁只能暂时视而不见。医生们是一个非常唯物主义的科目,便是在大美利坚这种宗教国家,笃信上帝的医生比例也属于信教比例最低的那群。十字教的典籍里面说,上帝按照他的样子创造人类,正儿八经的医生们是真的找不出明证来。

    科学发展进入到遗传生物学阶段之后,所谓人体的秘密逐渐得出更科学的解释,只要有相关的生物学知识,就基本会同意,人类的身体就是地球生命体几十亿年间进化中各个阶段的部件拼凑起来的结果。

    譬如被认为是肉体健壮美的八块腹肌,这种组织构造其实是某种鱼类特质,而其他很多哺乳类生物走上了其他进化路线,就没有继承遗传这种组织。

    但是在这么唯物主义的领域里面,心理学普遍被认为是比较唯心主义。所以在心理学里面,自己也有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分野。譬如,以唯物主义角度,愤怒的情绪就是基于肉体。如果人类单纯只有个脑子存在,是不可能生出任何愤怒的情绪。

    赵嘉仁自己相信自己是个唯物主义派,他此时不生气,只是稍微有点分心,希望这帮家伙千万不要自己玩火。在部队有点军阀倾向的现在,赵嘉仁不介意使用更加激烈的手段解决问题。

    和那些做了决定的将领们约定详谈的时间,赵嘉仁就回去了住处。到了门口,警卫赶紧上来禀报:“报告官家,赵谦少校在等你。”

    赵嘉仁直接进了传达室,看到赵谦正趴在桌上写东西。见到赵嘉仁过来,赵谦说道:“爹,我写了给基层指战员写的演说稿,你给斧正一下。”

    儿子终于能够不被情绪所左右,而是去做自己此时力所能及的工作,这让赵嘉仁很开心。他回到住处的正屋,搬了椅子到明亮的地方,开始看草稿。看完之后,赵嘉仁一时没说话。直到听见赵谦问:“难道错的离谱么?”

    赵嘉仁这才说道:“现在的老师教学生的时候会讲写文章要有中心思想。那是因为孩子们逻辑能力弱,而且学校也不想让他们小小年纪就被缺乏现实基础的简单逻辑彻底框死。”

    说到这里,赵嘉仁忍不住露出点笑意,“当然了,学校也没有财力从小交给孩子们真正的逻辑学。估计这才是根本原因。”

    赵谦没办法理解老爹的这种天马行空的想法,他赶紧追问:“我写的东西逻辑问题在哪里?”

    “你写在文章里面的逻辑,大有点宗教的意思。你说只要跟着制度走,就会有幸福未来。这就是宗教用来忽悠大众的办法,那就是有求必应。”赵嘉仁边说边把讲稿递给赵谦。

    赵谦一愣,他拿起讲稿又看了一遍。有老爹指出问题,赵谦这次就看出来这些竟然是真的。他的稿子里面就是告诉官兵,只要服从命令听指挥,退役后的幸福从天而降。没想到自己竟然写出这样的玩意,赵谦的脸腾的就红了。

    然而赵谦却没有被这感觉吓退,他红着脸继续问道:“有办法修改么?”

    “说实话,特别是说基层人员能听明白的实话。”赵嘉仁对儿子的表现挺满意。无法实现目的,对于任何人都是很常见的事情。同样常见的是遇到问题,就逃跑。真正的成功者们的能力才情未必就比失败者更强,但是真正的成功者们就是能生出压倒这种羞耻、不安、退缩心情的动力。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在那些更敏感更屈从于肉体的家伙们往后退的时候,那些肉体更容易生出前进冲动,或者是脑回路能够形成坚持概念的人类,就挣扎着向前。一进一退之间,输赢不问可知。

    中国伟大的朴素唯物主义者,先秦最后一位大师,集大成者荀子对此就有过极为精妙的描述。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蟹六跪而二螯,非蛇鳝之穴无可寄托者,用心躁也

    “赵谦,你搞水利的,肯定非常清楚,比我还清楚种田要面对什么困难。下雨多,庄稼要糟糕。不下雨,庄稼也要糟糕。便是雨不大不小,但是下的不是时候,庄稼还是得糟糕。大部分军人退役之后大概要去农场,这些对他们就有很大影响。而水利专业就是因为这些水旱不调,才有存在价值的。”

    赵谦问道:“可是我讲这些,大家也不懂。若是懂的,听了之后也觉得跟没说一样。”

    “为什么他们会觉得你跟没说一样?”

    “因为说了也没用……原来如此。”赵谦觉得这个逻辑貌似对上了,“是因为我没拿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么?”

    “宗教能骗人,就是告诉众人,反正你们想的办法都没用,想了也不明白。那就不用想了,跟着我求神拜佛,心诚则灵。你真觉得所有人都是傻瓜蛋么?信神的大概有两种,第一种是真的走投无路,一种是他们的见识和能力都到了他们身体和脑力的承受极限,所以放弃了。说个题外话,我从小尽量提高你的抗压能力,就是希望你能够坚持的更久,更能前进一点点。很多时候,胜负就在是否多坚持了那一点点,虽然我们都不知道那一点点到底得多久,但是只要走在唯物主义的路数上,多坚持一点点,成功的几率就大了一点点。”

    赵嘉仁说完,看着自己儿子的表情。看着赵谦若有所思的模样,赵嘉仁忍不住心里面叹气。唯物主义者需要一个健康的肉体和健康的心里,或者说后天经历形成的神经思维体系。后天的体系需要的是经历,大量经历沉淀下来之后,很多事情才能明白过来。这也是想教育出一个唯物主义者的时候面临的讨厌的局面。

    当一个人成为唯物主义者的时候,他就明白了。如果不是,就很难明白。因为人类本身是一个物质存在,一个人靠肉体去感知世界,肉体反过来也要作用甚至主导思维。赵嘉仁见过不少瘾君子,能去看心理医生的瘾君子都不是穷光蛋。穷光蛋没机会理解和学着构建自己的理念,那些比较富有的瘾君子们,他们吸食可卡因等毒品,目的是要压制肉体感受到的痛苦。但是他们的逻辑在赵嘉仁看来却是个谬论,用毒品去压制肉体的痛苦,岂不是被肉体控制了么?

    人类非得找出和肉体反应共存的方法才行。而基于唯心主义的传统心理学就没有更合理的解释。反倒是两千年前的唯物主义者荀子讲,对于欲望,需要‘养’。赵嘉仁看了荀子的文章,对于唯物主义者的敬意极高。同样,他也感觉到,这个非常困难,却又非常容易。

    赵谦没有老爹知识量,自然不知道老爹那若有所思的神色背后是什么样的思维在活跃。他只是觉得有些混乱,当自己的基础逻辑被推翻之后,各种念头便成了乱流,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到处乱窜。

    最后他选择放弃自己的思路,询问老爹,“那么我该用什么逻辑对大家讲。”

    儿子放弃了自己的思路,赵嘉仁觉得也许是个机会传授点自己的东西,他问:“这个先往后面放放。我现在问你,你还能想起我之前说的现代民族国家理论么?”

    “嗯……难道是国家政权对人民有义务?”赵谦试探着问。

    赵嘉仁眼睛一亮,他没想到儿子还真的把现代民族国家这套制度的核心之一给弄明白了。至少是有印象。带着期待,赵嘉仁问:“你怎么想起了这个?”

    “爹,百姓靠自己的一己之力,或者一家之力,甚至是一村一乡之力都解决不了问题。”赵谦并不觉得这有啥奇怪的,水利建设工地上动辄几百几千技术人员和劳动者们在辛苦建设,他搞了几年水利之后对此非常了解。

    “便是以江宁地区那么多人口,没有合理的组织和科技力量,也没办法解决秦淮河流域的水利问题。这时候就一定得由朝廷出面。可是朝廷为什么要出面,因为老爹你是官家。我这些天也在想这些事情,发现你其实早就在按照现代民族国家在经营国家。为什么你这么勤政,不是你在玩弄什么宫廷把戏,也不是帝王心机。而是你觉得你对国家对人民有义务,所以就要去做。百姓便是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们最终从那些工程和政策里得到了收益,当然就愿意忠于国家。甚至我连你为什么绝不饶恕蛮夷,都觉得有些明白了。现代民族国家,华夏是大宋的本体,你对华夏民族有义务,所以基于这种义务,你要消灭华夏的敌人。我娘说你没有私敌,我明白了我娘为什么这么说。”

    “呵呵!哈哈!”赵嘉仁忍不住大笑出声。心情是说不出的欢乐。这么多年来,不少人觉得赵嘉仁教育太子的手段未免太放纵,以至于赵谦看着就是个普通的凡人。但是赵嘉仁却不这么认为,有人的确如那个人一样,年纪轻轻就成了一个唯物主义者。这个得看天份。肉体和后天经历缺一不可。

    但是自己的儿子本来就是个凡人,逼着他走那些天才的道路,本就是错的。有个人说过,不要把英雄和伟人的传记给孩子们看。那是让善良的正常人去学习那些不正常的人。

    现在赵谦这个正常人终于明白了这些,因为只要能够让正常人按照正常的路数走,让他们从小就在一个有正常情感的家庭长大,教给他们如何学习,如何用唯物主义的视角去看问题。便是没办法立竿见影,等他们参加工作,在摸爬滚打中见识了世界,体会到困难,最后他们终将主动或者不情不愿的向唯物主义方向走。

    看到自己的努力此时有了成果,赵嘉仁无比开心。但是他却忍不住想起自己的二儿子和女儿,同样的教育方法,这两个的成果就让赵嘉仁不那么满意。当然,这也可能是赵谦到十几岁的时候,赵嘉仁还是一个在救国与权力斗争中拼命挣扎的人。可二儿子与女儿,在他们还没能开始理解社会的时候,赵嘉仁已经是官家。

    官家的孩子与其他人的孩子有个极大的不同。普通人家的孩子,成为官员和尤庸决定权的人,并不是因为他们是他们自己所以天然就拥有。官家的孩子却天然拥有这一切。人类的身体很诚实滴,凡是拥有的东西,身体就会接受‘这就是我拥有的’的事实,然后把事实变成各种非大脑的记忆。

    拥有的东西,是不会激发身体的反应。只有当失去的时候,身体的痛苦才会通过各种信号让大脑感受到,这时候才会出现那些‘我拥有的时候不去珍惜,当失去的时候才会追悔莫及’的话,以及大票因为这些话勾起伤心事的人们的感叹和追悔。

    但是从唯物主义的角度来看,要是每个人的身体时时刻刻先去认知到自己拥有了啥,就会因为不堪重负而自我毁灭。

    拥有的东西,是不会激发身体的反应。只有当失去的时候,身体的痛苦才会通过各种信号让大脑感受到,这时候才会出现那些‘我拥有的时候不去珍惜,当失去的时候才会追悔莫及’的话,以及大票因为这些话勾起伤心事的人们的感叹和追悔。

    但是从唯物主义的角度来看,要是每个人的身体时时刻刻先去认知到自己拥有了啥,就会因为不堪重负而自我毁灭。

第95章 三打(九)

    “心理成长到一定程度,就会明白,每个人都不同。如果在能够满足自己愿望的环境下,有些人对女色无法抗拒,有些人则对女色没多大兴趣。有些人千杯不醉,有些人对酒精过敏,一口下去就得送命。所以,不要认为你的反应就是所有人同样应该有的反应……”

    听着老爹话,赵谦觉得心性空明,完全理解了这些。只是虽然理解了,赵谦却觉得自己有点不舒服,这种程度的认知和那种铭记在心然后挥洒自如的反应有些不同。

    赵谦正在担心自己没办法真正接受老爹的教诲,就听老爹笑道:“你不用担心,任何人树立三观之时,不是光听到了就能明白了。更需要对自己已经成型的肉体内的神经元连接体系进行调整。以前已经形成的思路需要调整,重写。所以你会忘记是非常正常的情况。在自我调整的时候,你的身体会感觉到不适,会情绪激动,会愤怒,会痛苦。这都是非常正常的反应。大郎,我作为你爹,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我尽量以一个客观的角度去评价你,能走到这一步,你已经在大多数人之上。”

    听了这话,赵谦只觉得心里一阵轻松。不过片刻后,赵谦还是忍不住问道:“爹,我以前只是感觉,现在是真觉得你与众不同。难道你从来不抗拒痛苦么?”

    接着就听老爹说道:“你这话说的,还是没长大。没有经历过痛苦,你怎么知道自己是抗拒还是接受?肉体上的痛苦本来的机理是让你感受到危险,越难受会让肉体月容易记忆下来。如果你理解了这个原理,然后承认你会感受到痛苦,你对痛苦的看法大概就会不同。我尽力尝试用你能明白的案例,大概就是你骑马向敌人冲锋,挥动武器。当你越接近敌人武器攻击范围,你就会感受到危险、不安。这种认知不是你在战斗中得到的,而是你在训练中就已经明白了。你能在战斗中幸存下来,得到众人的认同。我认为你在战斗中已经接受了这种可能……”

    赵谦打了个寒颤。老爹的话让赵谦试图忘记甚至埋葬的恐惧再次清晰起来。他当骑兵的时候,没少挥刀舞枪纵马驰骋。在战斗之前,赵谦都要想方设法忘记战斗的恐惧,不然的话他就会被恐惧压倒。

    他是那样的期待自己永远消除恐惧。然而不管经历多少次,赵谦发现自己都没办法做到。只能用别的东西暂时凌驾恐惧之上。到现在为止,最有效的办法大概就是通过训练,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每一个战术动作上。只有纯熟控制自己每一个挥刀动作的时候,赵谦才觉得自己貌似能够暂时忘记别的一切。

    但不管自己做到了什么,赵谦知道,恐惧依旧存在。听了老爹话,赵谦这才发现,原来还有别的办法对面对恐惧。那办法竟然是理解恐惧,承认恐惧是自己一部分。进而接受恐惧。

    “不用专门把恐惧拿出来对待。那是唯心的态度。痛苦、恐惧都来自你的身体。如果你想理解这些东西,现在的技术没办法给出一个真正的运作机理。面对这些暂时无法准确解释的东西,你就不要花费太大力气去试图弄明白。根本弄不明白的事情,就放着不管。这就跟你答考卷的时候,遇到自己根本不懂的问题,你会浪费宝贵的考试时间去苦思冥想么?”

    老爹的话让赵谦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开心。在考试的时候,面对不懂的部分,如果是选择题就猜个答案,问答题则是根据能想起的记忆大概编个答案。总之,尽量用最少的时间对付这些自己不懂的部分。

    在面对懂得的题目之时,则按部就班的完成。仔细阅读问题的每一个字,确定自己有没有读懂这个题目。然后根据相应的公理、定理、公式,对其作出解答。以这样的态度,赵谦考试成绩一直很好,往往能考出比他掌握的知识更好的成绩。

    提及自己成功的方面,喜悦感自然而然的就发自内心,让他感觉到舒适。至少能够恢复平静。

    “简单说了每个人都不一样的地方,我们就说说对每个人都一样的地方。我们所处的世界,对每个人都一样。每个人根据自己当时拥有的东西,对于社会有不同的看法。不过这影响不了世界本身。不管那帮一神教的家伙们如何笃信他们的神,还编造出各种经书。可脚下的大地不是平的,而是一个球体。哪怕那些人每天集结在一起,五次跪倒在地大声念诵那些经文,可我们所处的地球过去是绕着太阳转,现在绕着太阳转,以后也会围绕着太阳转。”

    “呵呵。”赵谦发觉自己甚至有心情干笑两声,老爹的嘲讽十分符合理工男的胃口。

    “至于社会形态,看着千变万化,其实万变不离其宗。谁掌握了生产资料,谁就有发言权。中国历史上有许多次王朝更迭,至于各种势力的兴起和覆灭,更是多如牛毛。那些势力的覆灭无一例外都是失去了运转生产资料的能力。王朝财政崩溃,就会完蛋。村庄的土地一年没办法收获,如果得不到外部援助,村里面的人大概就只能吃树皮草根观音土。若是土地连续两年无法收获,同时得不到外部援助。村民要么死,要么逃离当地……”

    作为水利专家,赵谦微微点头。这个例子对他毫无理解上的压力,水利部门存在的意义就是要防止这种问题。如果遇上了,就得想方设法解决这种问题。

    “人类文明的发展是生产力和生产资料结合产生的生产关系的进步的体现。根据不同的生产关系的水平,生出不同的形态。简略的讲,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如果你能把握住这点,实事求是的研究之后,社会问题是能看明白的。大概就是这样,说再多,那就是细节问题了。”

    听老爹说完,赵谦思索了片刻后问道:“爹。我调查洛阳之前,给你孙子讲故事,正好讲起了三打白骨精的故事。我原来以为妖怪很容易辨认,唐僧是糊涂。可是现在我到了地方,觉得人人都不是好东西,但是人人却都有自己的道理。却不知道该如何分辨?”

    这是困扰赵谦的难题,便是知道老爹根本没有时间管这类小事,赵谦还是希望能够老爹能够在百忙之中把自己这个儿子的事情放在前面一回。

    “案卷我稍微看了看。三打白骨精里面,主要人物分为唐僧、孙悟空、白骨精。你觉得你是哪个?”

    “我……我是唐僧吧。”赵谦答道。

    “呵……呵呵。唐僧是如来的二弟子转世,所以西天取经已经被安排到一定要成功。而唐僧必须是取经的领导者。你觉得自己是太子,终将继承皇位,所以觉得像是唐僧?”

    听了老爹的话,赵谦当时窘迫羞愧的红了脸,他连忙说道:“爹,我只是觉得我没办法看清楚,所以才自比唐僧……”

    赵谦知道自己说的是自己的想法,但是老爹的话已经不是一针见血,已经类似于刀刀见骨。赵谦内心的一个角落里面,其实很认同老爹的看法。但是这种认同更让赵谦感觉到了羞愧。

    只是现在赵谦却生不出对老爹的不满,他沉默片刻,说道:“我应该是孙悟空才对。只是没有孙悟空的能耐。”

    “孙悟空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他是个妖怪,还是个非常厉害的妖怪。”赵嘉仁的声音很沉稳。

    然而这话听在赵谦耳朵里,却让他一时有些抗拒的冲动。不过仔细回想老爹讲过的故事,貌似事情还真的如此。老爹讲故事很有趣,在这个取经的故事里,一旦遇到困难,猪八戒就会讲:大师兄回花果山称王,沙师弟回流沙河吃人,我回高老庄看浑家。把白马卖了,买口寿器给师傅送终。

    听到这段,赵谦总会被逗得哈哈大笑。觉得这猪八戒太逗了。只有老娘每次听到这里,都会面色不善。当老娘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说句‘这是人话么!真的是奸贼!’

    然后老爹会打趣的说道:猪八戒本来就不是人。便是天蓬元帅,投胎猪窝,也不能当人看。

    赵谦此时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猪八戒,但是他真的不好意思这么比较。而且根据猪八戒这话,孙悟空的确是个大妖怪。

    “之所以是三打白骨精,是因为孙悟空比白骨精厉害,能降服白骨精。如果是白骨精比孙悟空厉害,那就成了白骨精三打孙悟空。嗯,不对。孙悟空会七十二变,应该是七十二打孙悟空才对。”

    听了老爹脑洞大开的发言,赵谦应道:“爹,我没那些人厉害。”

    “不不不。不是这样。我方才只是随便开开玩笑。我是说白骨精和孙悟空一样,都是妖怪。比普通人厉害的多。我看的卷宗里面,不管是那个马什么来着,不管了。那个马庄主……”

    赵谦很想提醒老爹,马庆昌是个处长,不是什么庄主。不过转念一想,马庆昌虽然是个处长,其实也是个庄主。他身兼两个身份……还是个有点能耐的家伙呢。

    “马庄主掌握了庄子的生产资料,税务局拥有公权力,能够决定生产资料所有者的命运,也是拥有生产资料发言权的势力。至于洛阳地方官府,同样拥有这样的权力。至于你么,我就不帮着你吹了。你虽然不能直接管理洛阳地区的生产资料,却能决定管理和决定洛阳地区生产资料的人的命运,所以说你是孙悟空,不亏你。”

    赵谦只能应道:“嗯。应该如此。”

    “所以你要明白,你们都是妖怪。是妖怪就有能吃人杀人的能力。这点没什么区别。而这所有的妖怪,都基于生产资料之上才有了力量。他们的力量又基于大宋制度之上,所以某种意义上,我就是所有妖怪之上的最大的妖王。在这个位置上,到底是当个震慑所有妖怪,最后率兽食人的妖王首领,还是普度众生,让所有人跳不出手掌心的如来佛。就看选择什么道路。到现在为止,我觉得我还是努力想普度众生。那么,基于我这个位于权力制高点之人决定的善恶,才有决定个人善恶的基础。这点你一定记清楚才好。”

    “爹,你一直是好人……”

    “我会死,我也会失败。在这个地位上,这两者其实差不多了。在我之前,贾似道也未必是奸臣。不过在那个时候,你没有文天祥的身份,你敢不拍贾似道的马屁么?如果你不这么做,你就是贾似道眼中的坏人。如果你想做点什么事情,就得这么做。我问你,大郎,你愿意拍别人的马屁么?”

    这个问题无须考虑。赵谦虽然不接受别人拍他马屁,但是他自己也绝不会去拍别人马屁。凭什么呢?他堂堂赵嘉仁的儿子,没有这个道理。

    “所以,以当下朝廷的政策,你才能去判断政治上的善恶。如果脱离这个现实基础,所有判断都是个人的空想罢了。你自己一人逆着潮流去做,只有死路一条。”

    赵谦反思一阵,这才继续问道:“若是按照现在朝廷的制度,那么谁是善人,谁是恶人?”

    “这个问题你心里面其实非常清楚,何必来问我?”赵嘉仁答道。

    “这……难道是我个人的善恶观念和朝廷的制度不同?”赵谦发现自己只能得到这个答案。因为他虽然认同王全乐知府的政治立场,但是他是很想搞掉这个人的。

    赵谦反思一阵,这才继续问道:“若是按照现在朝廷的制度,那么谁是善人,谁是恶人?”

    “这个问题你心里面其实非常清楚,何必来问我?”赵嘉仁答道。

    “这……难道是我个人的善恶观念和朝廷的制度不同?”赵谦发现自己只能得到这个答案。因为他虽然认同王全乐知府的政治立场,但是他是很想搞掉这个人的。

第96章 三打(十)

    书友们,新春快乐,万事如意。

    冬日寒风吹过军营外的空地,赵嘉仁觉得有点如刀割面的意思。让走在身边的儿子,看着儿子厚实的军大衣,围巾,口罩都齐备。他也不提愿意,叫上赵谦继续向前走。

    赵谦没明白老爹到底在检查什么,只是此时的他也已经完全不在意这回事。老爹很多时候喜欢说很多,又有很多时候什么只做不说。既然老爹什么都不讲,说明他对检查结果很满意。现阶段这就够了。赵谦眼见老爹送自己出了军营大门,赶紧说出自己担心的事情,“爹,我还是有些担心我会做出错误的决定。”

    “呵呵,如果从事后诸葛亮的角度,哪里有什么对的事情。”赵嘉仁轻笑道。

    “但是,我还是觉得我没办法克服自己的情绪。”赵谦担心的说道。

    赵嘉仁把手按在儿子肩头,“大郎,以我的角度来看,你有个极大的优点。就是知道敬畏善恶对错。有了这样的心思,人才不会无限膨胀,最后自取灭亡。我会要你改变这点。只是任何事情过度就是错。蛇毒、砒霜、阿片,只要用量合适,都是神效的药物。用量不对,立刻让人死亡,甚至生不如死。对于你,我的建议是,要么做,要么不做,不要去试。”

    赵谦觉得好像明白了,又好像完全不明白,只能说道:“……是。”

    说完之后,他又跟了一句,“爹,外面冷,你先回去吧。”

    嫌我碍事了么?赵嘉仁差点开了这个一个玩笑。但是他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停下脚步,应道:“好。你路上小心。”

    “嗯。”赵谦说完,拉着马向前走几步,接着翻身上马。说了句“爹,你也保重身体。”随即催马而去。看着远去队伍中儿子的背影,赵嘉仁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下来。

    对自己的情绪,赵嘉仁也觉得很有些不解。自己的儿子终于长大了,便是赵嘉仁现在死去,靠赵谦真正掌握的知识与见识,赵嘉仁对他很有很大信心。这本该是高兴的事情。可现在寒风扑面,儿子所在的队伍却冒着严寒奔波在外。赵嘉仁莫名的担心。

    警卫看到赵谦他们已经走远,上前说道:“官家,回营吧。”

    “再等会儿。”

    听了这个命令,警卫员愣住了,因为他看到赵官家嗓音不太对,而且用手在面上抹过。难道官家哭了?警卫员大气都不敢出。虽然大家都不认为官家是个无血无泪的冷酷之人,但是流泪这样的事情却是在想象之外。这些年来,官家只有在祭拜在泉州过世的太上皇与皇太后,以及祭拜故去的二哥赵嘉礼的时候才哭过。

    赵嘉仁也不在意大家怎么想,他摸根烟点着,心中寻找自己为何如此软弱的原因。很快,他就找到了一个很可能的答案,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

    赵谦是个孝顺孩子,他的成长已经让赵嘉仁不再担心赵谦的能力见识。此时赵嘉仁只是心疼儿子在小冰河时代的冬天里奔波,担心他会病倒。

    虽然找到一个答案,赵嘉仁却又忍不住觉得有些滑稽。如果自己的看法是正确的,记述孔老夫子言行的那帮徒弟可真的油滑。爹娘能只关心孩子的思想境界,这说明爹妈不糊涂。想有孝顺儿子,先得有明白爹吗。要是爹妈一味的只关心自己的利益,只会从孩子这里索取,再好的娃也得给逼成这种爹妈嘴里的不孝子。

    这帮徒子徒孙有可能是真明白孔老二的愿意,所以故意把话说的含糊不清,还不给解释。因为把话说明白,大多数爹妈看了会生气。因为他们其实知道自己很难做到。

    不过孔老二自己也是这个调调。以前史书秉笔直书,叛乱、谋逆、弑君。有啥写啥,为了记录事实,死都不怕。孔老二写《春秋》就用所谓春秋笔法把这些词隐掉,整个一野史倒逼正史。

    哼!回去之后要写文章狠批孔老二这种恶性,绝不能让那帮官员们认为在现在还能这么搞。

    武装了内心之后,赵嘉仁转身就走。警卫员看到那个熟悉的官家回来了,连忙跟在赵嘉仁身后,向着军营走去。

    此时已经接近元旦,大宋335年,也就是西历1295年到了。文丞相坐在吏部给他准备的临时办公室里面,好几位部长在文天祥面前正在等着文丞相说话。

    如果不算临安总投降之时那几个所谓的丞相,大宋过去四十年中只有三位丞相,贾似道、赵嘉仁、文天祥。所以文天祥此时沉默不语,他知道眼前这几位部长代表的乃是大宋几乎所有文官的心意,期待代理丞相文天祥能够终结军队把持司法的局面。

    如果是在宋理宗时代,不用别人篡夺,文天祥早就上书开骂。在赵官家执政的当下,文天祥也已经决定看赵官家的心意。当然,这不等于文天祥就支持军队把持司法,他只是希望先和赵官家先私下商议一次再说。

    不过此时不说话也不行,文丞相说道:“你等先回去忙,我已经知道你等想法。”

    听到这推脱的话,民政部长几乎是要声泪俱下的喊道:“丞相,此时已经不能再等。官家若是决定,我等就没有机会。”

    “什么叫没有机会?”文天祥不悦的应道:“武将能插手司法也不过是二十年前开了个头。那时候地方上都是军管,各地不安宁,自然不能不让他们掌管司法。你这话甚为可笑。”

    听了这话,民政部长毫不退让,“丞相,当下武将就是想把这个权变成制度。若是如此,立刻就是藩镇重现。”

    这下文天祥更不快了,他的声音里都是不满,“若是官家真的要将此制度化,早就做了。到现在还没做,你等以为官家是糊涂么?”说到这里,文天祥突然露出些嘲讽的神色,“而且你等也不要觉得这对你等是好事。一旦将武将排除出司法,接下来只怕就要整肃官场风气。我听说不少官员以为还是以为还是理宗时候,地方上消息传送的极慢。朝廷根本不知道地方上做了什么。有了电报,很多事情传得可是快得很。”

    此言一出,众文官都变了脸色。他们都是朝廷高官,不管是智商还是经验,都非比寻常。在赵官家手下混,可不是简单事。所以文天祥对地方上的描述,这些人都知道不是瞎说。

    然而事情到了如此地步,民政部长心一横,大声说道:“贪官污吏,当然要严惩。官家整肃官场,乃是好事。”

    听了这言不由衷的话,文天祥一声冷笑:“哼!你等记得今日所说的就好。你们说的我知道了,等官家回来,我会去见官家。”

    话音未落,有秘书急匆匆进来,低声对文天祥说了点什么。文天祥脸色一变,对一众高官说道:“我还有事,你们先回去吧。”

    高官们都是人精,一看这动静,都知道文天祥是真的要办自己的事情,只能选择离开。等他们走后,秘书才出去领了赵谦进来。文天祥看着赵谦这位开封水利厅厅长,笑道:“太子,我已经接到官家通电,恭喜太子加衔开封府尹。”

    任何大宋皇子加衔开封府尹,就等同于正式册封太子。今年是大宋335年,赵官家满55周岁。若是按照虚岁,赵嘉仁可以算是56岁。普通的皇帝活到这个岁数,早就册封太子了。

    赵谦心里面也高兴,不过他现在对被册封的事情反倒没有什么感觉。他期待的是成为老爹一样的人,学到老爹看待世界的方法,而不是把老爹拥有的东西都据为己有。特别是之前和老爹深谈之后,赵谦觉得当皇帝只是和老爹一样扛起国家的责任,承担起自己对人民的义务。所以他静静的听着文天祥的话,想看看文天祥接下来会说出什么。从文天祥的话里面,也能用从老爹那里学到的东西分析一下文天祥到底是个什么人。

    结果赵谦静静的站着听,文天祥说完了礼貌的用语之后,也一言不发的等着赵谦说点啥。两人大眼瞪小眼,干站着。

    这两位在奇怪对方为什么不说话的同时,都觉得对方会先说话。于是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两人都觉得如此斗鸡般的表现太滑稽,几乎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也冲淡了尴尬的气氛。文天祥是个洒脱人,也不再提方才的话题,而是按照礼貌请赵谦坐下,自己很自然坐到主位上。看着赵谦也很自然的坐到客座上,文天祥叹道:“没想到太子已经如官家一样。真是可喜可贺。”

    赵谦看着文天祥,觉得这位大宋的丞相真洒脱。被他这么赞,赵谦也觉得欢喜。便答道:“几十年学我爹,此时终于觉得能摸到我爹衣襟,我也觉得欢喜无限。”

    文天祥看着赵谦沉稳自若的神色,绝非是以前隐忍,现在被册封之后才忍不住展露锋芒,心中也是欢喜,笑道:“官家才智无双,寻常人哪里能触及。太子能摸到,已经是国家之幸。”

    赵谦不是来和文天祥胡吹的,此时已经恢复心境,他说道:“我此次来拜见丞相,是想问丞相,为官须得有底线,却不知道丞相对文官底线有没有明文规定的看法。”

    “现在已经有规定……”文天祥心中欢喜,忍不住随口应道。不过说完,再看赵谦的神色,他就觉得自己有些随意。

    赵谦现在只是一坐,文天祥就感觉大有赵嘉仁的味道。所有的虚浮,各种自我的混乱念头在赵谦身上消失了。至少已经不再能主导赵谦的言行。此时的赵谦是来做事的,而做事的目的再不受情绪驱动。

    当了这么多年的吏部尚书,见识了大宋治乱的种种,文天祥对自己的判断非常有信心。当年他就是看着赵嘉仁这么从容不迫一件件解决了纷繁的政务,让经历毁灭的大宋重获新生。以大宋今日的强盛繁华,文天祥非常担心后世无法让如此局面继续发扬光大。见到赵谦终于有了乃父之相,文天祥心中着实欢喜。同时也有一丝说不出的嫉妒。

    赵官家的才智已经让文天祥折服,却没想到赵官家养儿子也如此有能耐。虽然想不起来上次见到赵谦具体是什么时候,不过从吏部收集的资料来看,赵谦以前可没有出类拔萃的感觉。也就是中人之上的水平。

    赵谦看文天祥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便提醒道:“文丞相,你现在还是吏部尚书,我知道官员有各种规定,不过那些规定中有些东西是不是太笼统了。”

    “怎么讲?”文天祥决定听听赵谦的看法。

    “譬如官员不得滥用职权,是不是少了一段严谨打击报复。或者打击报复也被归于滥用职权里面?”赵谦提出自己的看法。王全乐是不能放过的,却不是能因为他让赵谦不高兴的理由。赵谦一路上慢慢理清了思路。

    如果王全乐对一个孩子下手是错的,那么应该是这么做是错误的,所有对孩子下手的官员都该受惩罚。正如老爹所说,赵谦自己其实早就清楚他自己相信的善恶。只是赵谦对善恶的判断被他的情绪主导。惩恶扬善的愿望也是赵谦自己想满足自己的肉体带来的情感而已。

    作为掌握大宋权力的人,善恶就该是用制度来界定,并且逐渐完善制度。与之相比,个人的感情和冲动需要放在一边。

    “却不知道太子知道了些什么?”文天祥文丞相用官场的话问道。

    如果王全乐对一个孩子下手是错的,那么应该是这么做是错误的,所有对孩子下手的官员都该受惩罚。正如老爹所说,赵谦自己其实早就清楚他自己相信的善恶。只是赵谦对善恶的判断被他的情绪主导。惩恶扬善的愿望也是赵谦自己想满足自己的肉体带来的情感而已。

    作为掌握大宋权力的人,善恶就该是用制度来界定,并且逐渐完善制度。与之相比,个人的感情和冲动需要放在一边。

    “却不知道太子知道了些什么?”文天祥文丞相用官场的话问道。

第97章 三打(十一)

    “却不知太子所说的打击报复是何事?”

    “打击报复是对的么?”

    “太子若是见到有人行恶事,只用说一句就好。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若是如此,国家制度何在?人人都可作恶,只需不得罪权贵,不被人揭发就好。如此下去,大宋会变成何种模样。”

    “此事须得官家下令。”

    “原来如此。只要官家下令就能通过?”

    得到了明确的制度流程,赵谦觉得自己得到了答案。他站起身,准备告辞。说服老爹这样的聪明人可比对付文官体系容易的多。

    与赵谦交谈的文天祥看赵谦要走,他按捺笑意看着赵谦,镇定的说道:“法也者,常者也。若不能令出必行,何人还会将法看在眼里。便是一条规定,也绝不能轻易增加。太子,你为何要舍近求远。若是有哪个官员让你觉得不合格,说出他的名字与恶行,吏部就可以处置。”

    听文天祥掉起书袋,赵谦尽量平静的答道:“不教而诛谓之虐。若是无法可依,天下还有什么规矩。我既然见到不平事,自己先自作主张,与那些恶徒就没什么分别。而且天下难道是靠杀人立威来维持不成?文丞相,我就告辞了。”

    “太子,何必这么着急走?”

    “文丞相,我不喜欢听人叫我太子。便叫我的官职就好。”赵谦不快的回答之后,接着说道:“我有事情要忙,告辞了。”

    文天祥笑道:“我不过是试探一下赵厅长,若赵厅长非得用官家的权势来压我,我就不留赵厅长了。”

    赵谦心中冒出一股厌恶的情绪,他花了好几秒才克服了这种情绪。心里面也是有些惊讶,之前他以为自己已经解决了自己各种情绪,能够控制自己。却没想到不过是几句话,就让文天祥勾起怒火。这可不好。

    看着文天祥的笑容,赵谦觉得对面这糟老头子坏得很。而且他觉得此时不想新开一条战线,既然得到了解决问题的路数,就先干下去再说。刚做了决定,没等赵谦说出口,就听文天祥问道:“却不知赵厅长为何不想被人叫太子。”

    撂下一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被叫做太子,就好像在和官家分庭抗礼”,赵谦告辞而去。

    等赵谦走远,文天祥的秘书忍不住说道:“太子未免太嚣张了吧。”

    文天祥微微摇头,“你觉得当官家的臣下和当太子,哪个更忠诚?”

    秘书一愣,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么个问题。就他读过的史书中,一旦立了太子,马上就有太多人扑上来抱大腿。狐假虎威的人太多,而且太子普遍年轻没经验,被人前呼后拥,很容易就失去了克制的心思。

    赵谦与所有太子都不同,他不像李世民那样功勋卓著,却是谨守本分,从基层一步步上来。现在加衔开封府尹,却依旧持自己是官家的臣子,明显把自己的定位在更低的纯臣位置上。要是这么想,这太子有点意思啊。

    想到这些,秘书担心的问:“丞相,太子会不会觉得你得罪了他?”

    “哈!我比官家大四岁。现在官家春秋鼎盛,等太子继位,我应该故去。太子又不是小肚鸡肠之人,还会为了这点事开棺鞭尸不成?。”文天祥忍不住说起了笑话。

    秘书只能陪着干笑,但是心里面却被这关乎生死的玩笑弄到心里不安。

    文天祥没有不安。他这次之所以这么做,本来是想着太子赵谦有可能要和他争辩些道理。没想到赵谦竟然准备用权力运作制度,请赵官家下旨。虽然心里面对这种做法并不赞成,文天祥觉得这还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内。赵官家从来不靠嘴皮子打天下,就他的个性,喜欢武器的批判胜过批判的武器。赵谦倒是真有点赵官家的意思,决定的事情就干下去。

    此时文天祥心中只是有些担心,太子赵谦有没有真正理解到为政之难。赵官家的威势建立在他无与伦比的功业之上,便是再厌恶赵官家的人都得承认这个功业。有了实际功业,就有难以撼动的声望。赵谦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这样的政治本钱。如果太子就这么一味靠权力,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除去这些,文天祥其实很想看看赵官家给赵谦加了这个开封府尹之后,会不会给赵谦权力。如果这次赵官家下旨在官员干部条例中明文增加这一条,那就能证明赵谦是‘真君’还是‘储君’。

    当天下午,赵官家的电报就到了吏部。‘关于在官员干部管理条例中明文增加严谨打击报复一事,由赵谦厅长代表官家与吏部商议。之后双方都呈上自己的相关讨论报告。’

    看到这封电报,文天祥再无疑义,赵谦已经是赵官家认定的太子以及代理人。而且这份电报也透露出另外的意思,赵官家要对赵谦进行更全面的考察。

    第二天,赵谦到了吏部,文天祥直接把他领进会议室,在里面坐的都是吏部的高官。向赵谦介绍了吏部的学长、以及好几位厅长,文天祥坐在主位上宣布,“关于在吏部在官员干部规定中增修内容的会议正式开始。我先来和大家讲述一下增修的条文内容。”

    赵谦看过这些官员,发现这里面竟然没有代理部长。现在文天祥代理丞相,上次赵谦来的时候,吏部负责人可是代理部长。反思这些与会的家伙,法制厅、纪律厅、审查厅,难道这些人才是在此事上有决定权的人么?

    正在想,文天祥就已经说完了增修内容。法制厅厅长就开口了,“打击报复太大而化之,这么规定,谁都可以说自己被刁难。现在已经规定不许互相攻讦,已经够了。”

    赵谦立刻应道:“发乎上得乎中,法乎中得乎下。若是规定的很低,便是和没说有什么分别。”

    “不然。若是规定的过高,有可能让官员人人都违反条例,到时候人人有借口,反倒失去本意。”法制厅长丝毫不退缩。

    “官员若是操守不过与普通百姓相同,要官员作甚。我在军中,见过许多打仗时候觉得能纵情杀戮,看着悍不畏死之辈。然而这等人沉迷自己的欲望,往往在战斗的时候破坏纪律,不打仗的时候更是嚣张跋扈。当时军中有些不怎么上前线的人以为这些沉迷欲望之辈不怕死,敢冲锋。却不知道这些人是兴之所至,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却是绝不肯带头冲锋。而他们心情不好的时候居多。后来部队顶住压力,把这些人统统清除出部队,部队反倒纪律严明,战斗力提高许多。那些平日里看着并不是特别意气用事之人,进攻时候毫不迟疑,为了保命,还能记得起各种战术动作。就此看,守纪律才是关键。”

    说完,赵谦看了一圈吏部的官员。却见他们个个神色自若,好像根本没有被说动的样子。赵谦边继续说道:“诸位做到这个职位,我能确定诸位从来不会早退、迟到。若是一个人想什么时候来就来,想什么时候走就走。那就是不可靠之人,这等人要么早早就让他们知道规矩,要么就早早不被看好。现在已经有了电报,地方上的事情再也不用风闻。制度定的细些,也不用担心流于空谈。”

    说完,赵谦看着法制厅厅长,却见他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然后就听法制厅厅长说道:“我暂时没什么要说的,你们怎么看?”

    难道这帮人是要玩车轮战?赵谦刚起了这个念头,就见纪律厅厅长接过话头,“只是单纯的打击报复,还是不够细。”

    赵谦心中一震,他老爹给他的电报里面讲,要赵谦仔细准备条文内容,看来老爹早就知道会遇到什么。于是赵谦说道:“严禁单纯打击报复的确太笼统,应该是严禁对官员及其家属打击报复。”

    本以为纪律厅厅长会立刻反驳,却没想到这家伙只是稍微愣了愣,却接着说道:“能否举个具体案例?”

    赵谦就省略掉地方和人名,把王全乐刁难税务局的事情讲了一遍。讲完大略,赵谦说道:“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只有一件两件,现在的官员干部制度下,国家编制内的人员数量大增。以前那些只有官员要遵守的制度已经不合时宜。以前的进士家族之间斗争好歹有个底线,现在很多人出身比较贫困,本身牵挂更少,更容易意气用事。”

    几位吏部官员听了这话,忍不住露出意义不明的笑容。不过片刻后纪律厅厅长转向审查厅厅长,“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见话头交给自己,审查厅厅长说道:“我觉得定下这个制度,只怕太多人会以此为借口申诉。很多时候官员自己做不到,就欺上瞒下互相推诿。便是没有这条明文规定,很多人已经写告状信,说同僚狭私报复。若是有了这条,只怕更乱。”

    “诸位在吏部当差,被看中的不就是各位明辨是非的才干。若是有人以此为借口,互相攻讦,诸位当然能看清那人本质。我觉得有了这条,不会让局面更乱。那些人是否狭私报复,故意刁难,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反倒让他们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到底是白……白纸一张,还是故意涂抹编造自己的故事。瞒不过吏部。他们自以为能欺上瞒下,只是自作聪明。”

    赵谦说完,心里面也好笑。自己差点就把白骨精给说了出来。这是赵家自己内部的故事会,说出来别人也不知道白骨精是什么。不过,若是能把整个故事写成一本书……,倒也很有意思。

    正在他思绪发散之时,就听审查厅厅长问文天祥,“丞相,你怎么看?”

    文天祥接过话题,“赵厅长,按照你方才所讲,不管那个官员如何狡辩,我们都看得清他就是准备用那孩子的事情做借口,之时事情没有到他用纵子行凶的说法攻讦的地步。把这人的名字告诉吏部,吏部定然严惩。如此可好?”

    “不好!”赵谦果断的表示反对。

    “为何?”文天祥神色自若的问。

    “因为当下朝廷的财政制度已经大大不同。以前朝廷靠地方官府收税,地方官府靠些黑心小吏及其附庸收税。朝廷敢加一文钱的税,下面就敢多收十文。愿意很简单,多过朝廷编制内的官员吏员十几倍几十倍的附庸要吃要喝,不从下面佬,他们难道饿死不成?现在财政是朝廷划拨给地方官府,朝廷收入已经不靠地方官府,而是靠各种新制度下的税收。这时候官员就不能入以前那样让他们自行其是。我到地方上看过,农业部、水利部、工业部等的外派机构申报项目,从朝廷拿钱。倒是那些纯粹的官员,看着本该承担责任,实际上他们却有大把时间为他们自己的产业牟利。他们觉得各个具体事务出事了,推给相关部门。到了争权夺利的时候,这些人就各显神通。既然如此,那就一点点的管起来。便是他们继续如此,至少也得顾好他们自己的操守。”

    赵谦说这些的时候完全是基于自己所见所闻,看在文天祥眼中,却有点赵嘉仁的感觉。这位太子的确有点像是一个权力者了。权力者们能力或好或差,或昏庸或精明,不过身为权力者,他们的共通点是能够做出决定。人事任免,制度规定。文天祥甚至忍不住想起五代十国时候的南汉小朝廷,这个小朝廷最后一代国主信任宦官,所以要求想当官,须得切了蛋蛋。便是荒唐如此的要求,却也没有让南汉小朝廷没有官员。权力的威力和诱惑力就是如此之大。

    虽然不知道赵谦到底是被权力所吸引,又或者是早就有这样听着很有见识的讲述,但是赵谦这个不喜欢别人叫他太子的家伙,真的有点太子的气派了。

    赵谦如此坚定的要加入这条,更重要的是赵官家下了旨意。大宋吏部尚书兼代理丞相文天祥说道:“我们各自写奏折给官家吧。”

第98章 三打(十二)

    元旦,大宋整个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若是以前的传统,大宋朝廷要召开酒宴,还有各种祭天、花灯。皇室和贵人官员们在显赫的位置上‘与民同乐’。

    大宋335年的元旦,按照赵官家的传统,报纸上刊登了《赵官家前往军队驻地慰问军队》的消息,开封等城市地方主官们也要到公安、消防、电报等部门给这些过年见奋战在第一线,维护节日欢庆的第一线劳动者拜年。

    至于皇家,赵谦带着老婆孩子到了老娘家,给老娘拜年,顺道蹭顿饭。秦皇后心情很好,却不提心情好的原因。吃了饭,她就与媳妇两人聊着一些女人们关心的话题。赵谦只能带着孩子在外面放鞭炮。

    赵谦个人对于放炮没多大兴趣,在战场和开山的工地上,他使用过更生猛的‘大炮仗’。对于爆炸物,赵谦只有一种训练出来的谨慎。看着很孩子们欢欢喜喜的放炮,他忍不住生出‘我老了’的莫名感觉。

    正在胡思乱想,却见到长子扭头喊道:“娘,来放炮啦。”小家伙边喊边向赵谦身后的屋门跑来。赵谦扭头一看,就见老婆出现在门口。这下他只觉得浑身轻松,可是有人能够承担起巨大的责任了。

    把娃交接给娃的老娘,赵谦就去见自己的老娘。一见到老娘,就听老娘笑道:“又有什么要问?”

    不等赵谦说话,秦玉贞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自己在软软的摇椅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赵嘉仁家的三花猫也不知道啥时候卧在秦玉贞腿上打瞌睡,这个小东西之前被赵谦的娃们追的无影无踪。

    等儿子做下,秦玉贞问:“我听说你强行要吏部按你的意思做事?”

    看老娘神色自若,赵谦有点搞不清老娘的想法。要是以前,老娘定然是训斥赵谦。所以他很谨慎的说道:“我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应该是吏部怼我才对。”

    “你爹对此事怎么说的?”

    “我爹给我发了个电报,说次序不对,再议。”赵谦觉得老爹说的很对,却不知道对在哪里。

    “你爹说,你们这些学理工的总是觉得世间有绝对的对错。我原本觉得那些孩子们一个个看着都很好,后来看,你爹说的还是真的。”秦玉贞的语气里面满是调侃的味道。

    赵谦本想翻翻眼睛,却突然觉得眼前一亮。看着儿子的表情,秦玉贞笑道:“你想到什么可别和我说。你已经加衔了开封府尹,到你自己做决定的时候了。”

    这熟悉的风格让赵谦闭上了嘴。他觉得老娘总是喜欢这么看自己为难。从小就是如此。不过赵谦这几天也在考虑以后是不是要让理工出身的新一波的官员承担朝廷重任的,所以也不想和老娘谈论这些。赵谦把话题转到有关吏部的事情,“娘,你觉得我爹为何说次序不对。”

    “文天祥肯定说,把你觉得那个官员给发落了。我有没有猜错?”

    “正是如此。”

    “我猜你肯定要文天祥直接定规矩,然后依照这个规矩去发落那个官员。”

    “是。”

    “你就按照文天祥提出的办法走。”秦玉贞给了答案。

    “但是这件事办完,我就要去军人辅导委员会……”

    秦玉贞的手抚摸着腿上的三花猫,有点懒洋洋的说道:“既然你马上要到地方上,就更得这么做。你把事情都撂给文天祥,这是刁难他们。”

    “那岂不是因人设事?”赵谦说着自己的道理。

    “什么不是因人设事?你若不是遇到让你看不惯的人,怎么知道你自己界定对错?官场上都是如此,有人做事引起了公愤,于是才有规矩。若是你定了规矩之后再处置人,这才是因人设事。我们怎么得出道理,定然是先积累了许多事情。反过来就完全不对。”

    “这就是官场,而不是制度。”赵谦便是知道自己想法有缺陷,却还是拿出来讲,看看老娘会怎么批评。

    “所以说你们这些学科学的就这么想。人和人之间的事情其实比你们那几十几百的定理更简单。先找出个人处置之后,告诉大家,再这么干就要继续收拾。肯定有人会出来继续,这时候你再处置。事不过三,这时候制定制度就顺利成章。你这上来直奔终点,反倒让众人不知道你要干啥。”

    “嗯……也对。”赵谦觉得老娘说的一点都没错。

    看着儿子的表情,秦玉贞笑道:“哦?你这么期待到地方抓兵权?”

    赵谦一惊,连忙问:“娘,你……这都能看出来?”

    “文天祥那些人迟早要退休,一朝天子一朝臣,等他们退休,你没有自己的人马,还是受制于官员。我以前觉得你爹教育的路数不对,现在看,竟然是我错了。你能一两年中掌握了部队,再做什么都有了底气。好好干。”秦玉贞语气温和,与所谈论的内容的很不搭边。

    “明白。”赵谦觉得老娘所说的就是自己所想。这些天他觉得自己终于恍然大悟很多事情,特别是如何面对权力之旅。以前的他总是浮在纷繁世界的表面,那些自相矛盾的人和事情纠结在一起,让他目眩神迷。等他终于能沉下来,看到的世界就完全不同。

    “去吧。好好干。”秦玉贞下了逐客令。

    等儿子一家离开,秦玉贞继续坐在摇椅上。她觉得心情莫名的惆怅,以前的儿子仿佛长不大,让秦玉贞烦不胜烦,恨不得一脚踢的儿子能在天上飞翔。现在儿子终于长大了,翅膀硬了,终于能够靠自己向前走。看着孩子的背影,秦玉贞又开始担心儿子会越飞越远,甚至再也不会来。

    这种矛盾的心情让秦玉贞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开解。然后她发现格外期待丈夫赵嘉仁能够赶紧回到她身边。在这个空荡荡的家里,她只感觉到这里好像再也不是归宿。

    元旦七天假很快过去,赵谦再次到了吏部。这次还是那些人出面,赵谦就直截了当的投诉洛阳知府王全乐。以前想起王全乐的时候,赵谦心中都是各种情绪。此时再讲出王全乐以及王全乐的作为,赵谦发现这个人和这个人所做的一切对赵谦来说不过是一件事,处理完之后就完事。

    这种经验对于赵谦自己也是很少见的,以前赵谦总觉得自己很难真正解决一件事。特别是那些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事情,那些事情总像是阴魂不散的纠结着自己。他本以为王全乐这件事也会如此。

    此时赵谦发现王全乐就像自己经过沼泽时候黏在鞋上的泥巴,把泥巴剔除之后,他就可以继续前进。这件事终于结束了。

    吏部尚书文天祥正式接受了赵谦的投诉,让赵谦在投诉书和会议记录上签字之后,文天祥告诉赵谦,“有了结果,我们会通知赵厅长。如果有需要,会请赵厅长再次来。”

    “好。”赵谦觉得心里面一阵轻松。终于可以继续下一个步骤了。他说道:“我提议增加一条严禁打击报复的建议,不知道吏部什么时候会给答复?”

    说完,赵谦把报告书推到文天祥面前。

    文天祥看都没看报告书,“是否接受,我们会在十五个工作日内给赵厅长答复。”

    然后会议就散了。走出吏部大门,赵谦围紧围巾,带上口罩。外面纷纷扬扬下着大雪,赵谦也懒得回头看吏部大楼,直接向着下一个目的地出发。他得回水利厅办调职手续,以后赵谦就是军人退役委员会的主事干部。接着要准备行李,向家人道别,前去新工作上报道。

    这一去就得至少一年。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

    事情办了三天才结束,因为工作地在郑县,距离开封很近,赵谦告诉家人,自己会半个月回来一趟。大儿子听到老爹要这么久才回来一次,忍不住就哭了。其他两个娃听到这动静,也不明就里的跟着哭。

    赵谦和他老婆好不容易让娃们不哭了,赵谦说道:“爸爸不在家,你可不能再哭了,以后要多帮着你娘做些家务。以后才能成为一个有担当的好人。”

    虽然娃似懂非懂,却还是用力点头。等赵谦这边要走,长子突然想起件事,“爹,你说过讲故事,最后还是没讲完。”

    “哦。那个故事啊。我来给你讲完。”赵谦抱着孩子坐到沙发上,讲起了最后一段。

    前两次棒打白骨精,都让白骨精真魂脱壳,只是打倒了两个肉身。唐僧看到的只是被孙悟空金箍棒打得骨断筋折的尸体,不管孙悟空怎么讲,都觉得孙悟空是凶性大发,不仅杀了人,为了掩盖罪行,连第一个受害者的家人一并打死,以免除后患。

    这时候不甘心的白骨精再次附身一个老者,说是寻找没回家的女儿和老婆。这下唐僧觉得自己心虚,什么都不敢说。悟空把金箍棒藏在身边,走上前迎着妖精,笑道:“你瞒得了别人,瞒不过我!我认得你这个妖精。”悟空抽出金箍棒,怕师父念咒语,没有立刻动手,暗中叫来众神,吩咐道:“这妖精三番两次来蒙骗我师父,这一次定要打死它。你们在半空中作证。”众神都在云端看着。悟空抡起金箍棒,一棒打死了妖精,妖精死后化作了一堆白骨。

    白骨精终于被消灭了。

    听完之后,赵谦的儿子忍不住叹道:“爹,原来是需要有好多神仙一起来做证明才行。”

    赵谦听了这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虽然笑,赵谦心里面一点都不高兴。这次洛阳的事情给赵谦很深刻的教训。如果不出意外的事情,真神教的家伙们大概都会被处决,王全乐、吕秘书等人也不会有好结果。

    如果从水面上看,经过赵谦的努力,真相被揭露,恶徒受到惩戒。但是从更加广阔的水下看上去,所有的坏事都不过是众多在水面上看不到的水下暗流最终激荡出来的结果罢了。

    一个洛阳知府能影响和掌握的资本才多大点,他和背后希望搬到军方的力量相比,不过是个小小的泡沫而已。随着水下的无形暗流的冲撞,王全乐顷刻变得很大很显眼,下一瞬,王全乐这个泡沫就破裂了。

    就如孙悟空叫来众多神仙,一棍子打死白骨精。打死了就打死了。打死一个白骨精只是他们师徒前往西天取经一个小小山头遭遇罢了。

    此时展现在赵谦眼前的远比表面的东西更宏大。军队看着要退出主导大宋局面的位置,大概所有文官都会因为这个消息而欢喜雀跃。但是军队经过整顿之后,会变成一把更加锋利的刀刃,任何试图真正对抗官家的势力都会被这把刀斩杀。

    现在赵谦要做的就是将这把刀打造成只归官家所有的力量。

    至于文官们,赵谦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他原本并不知道制科出来的官员干部对老派官员们的态度,现在赵谦完全明白了。正是这些官员的反戈一击,才让王全乐以及王全乐那票人的真面目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以前不这么做只是他们做不到而已。

    在没有赵谦这种不代表传统官员的权力者出现之前,任何反抗都只会被王全乐他们更猛烈的打击报复。王全乐自以为能够摆平所有事情,却没想到正是他那种不择手段的态度才导致了他的失败。如果王全乐收敛一点,便是赵谦也拿他没办法。

    至于文官们,赵谦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他原本并不知道制科出来的官员干部对老派官员们的态度,现在赵谦完全明白了。正是这些官员的反戈一击,才让王全乐以及王全乐那票人的真面目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以前不这么做只是他们做不到而已。

    在没有赵谦这种不代表传统官员的权力者出现之前,任何反抗都只会被王全乐他们更猛烈的打击报复。王全乐自以为能够摆平所有事情,却没想到正是他那种不择手段的态度才导致了他的失败。如果王全乐收敛一点,便是赵谦也拿他没办法。

第98章 狼之战(一)

    “阿嚏!”赵若水打了个喷嚏。她从纸盒里抽了张纸擦了鼻子,把纸团扔进椅子边的垃圾桶里。

    抬起头看向剥离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让窗外的世界白茫茫一片,树木、建筑都银装素裹。赵若水忍不住站起身,雪白的袜子踏过木地板上铺的地毯,没有一点声音。走到窗前站定,赵若水忍不住想起了大哥赵谦,还有和大哥、父亲一起在后乐园居住的时光。

    没到冬天,他们都会堆雪人。用老爹和哥哥力气大,总能在宽广的院子里堆起好几个大大的雪人。赵若水就承担起用煤核、胡萝卜装饰雪人的工作。现在父母都迁都前往开封,大哥更早就独立生活。

    后乐园位于西湖边,是个美丽的宅子。爹娘搬走后,赵若水很想自己带着她的家人搬去,却没想到,后乐园作为国有资产归杭州府所有。这居然还是老爹的安排,让赵若水非常郁闷。自己现在的宅子虽然好,与后乐园相比,却是天差地别。更重要的是,赵若水觉得后乐园才是自己的家,现在的宅子虽然也是赵若水出钱买的,却没有能给她那样强烈的家的感觉。

    叹口气,赵若水还是把这个念头压制下去。她实在是没胆量向老爹讨要后乐园,老爹赵嘉仁是个绝不苟且之人,特别是被老爹定为国有资产的玩意,更不会姑息赵若水的想法。甚至不用问理由,赵若水就能猜到老爹会怎么说。

    我把后乐园据为己有,下面的官就会有样学样。为了我的一个园子让他们霸占千千万万个园子,这个不能做。

    老爹这么刚硬,已经加衔开封府尹的大哥也是个呆瓜。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试图给自己捞点。前一段老爹下令分家产,三兄妹一个人分了一千万贯。赵若水自己已经挣到差不多的钱,稍微盘算了一下自己的收入,她就想到穷兮兮的大哥。这笔钱应该让大哥非常高兴才对。他傻干了这么多年,总算有点收益。

    之后收到大哥正式被册封的消息,赵若水心里面有点酸酸的。傻乎乎的大哥还是得到了他的东西,这怎么说呢。傻人有傻福么?

    正在想,就听到猫叫声。低头一看,家里的暹罗猫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赵若水身边,正抬起头,用一双美丽的蓝色眼睛看着赵若水,发出讨食的叫声。

    赵若水对门外喊道:“把猫食拿来。”

    仆役很快拿来了东西。赵若水在地摊上的一张熊皮中央坐下,掏出小鱼干喂猫。暹罗猫保住赵若水的手腕,急切的啃着小鱼干。那动作让赵若水忍不住笑出声。不过心情一好,赵若水就想起了在暹罗的生意。

    这些年她主要做航海生意,不过从去年开始,暹罗那边的利润让赵若水很不高兴。到是不是利润降低,而是那些跑天竺洋的航线收益大大增加,让曾经最赚钱的暹罗航线显得有些无足轻重。

    赵若水也曾经想过在天竺洋的贸易中分一杯羹,可天竺洋那么遥远,能在那边大赚特赚的要么有官府支持的产业,要么是强大的家族。这两样恰恰都是赵若水的弱项。廷臣们也许会害怕公主,却不会去支持公主。向老爹求援,大概和索要后乐园差不多的结果。至于赵若水嫁的人,是个好人,却不是个特别有背景与家族实力的人。让他明白,赵官家的女儿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已经花费了赵若水不少心气。至于让那个家伙变成豺狼虎豹,赵若水已经死了这条心。

    如果是大哥,他会不会帮忙呢?赵若水盘算着。此时她就有点后悔了,以前的时候光想着挣钱、投资、再挣钱、再投资。自己若是在大哥穷困的时候给他分点,想来现在就不至于没由头提出要求。毕竟大哥傻乎乎的,他欠下人情,是一定会还上。

    正在想,仆役前来禀报,“夫人,司马家的公子求见。”

    十分钟后,赵若水就到了客厅。客厅里面的大铁炉通过管道让偌大的空间里面非常温暖,赵若水穿着合体的衣服,看着雍容华贵。不过司马家的公子装束也不差,剪裁合体的衣服,水貂领非常漂亮。

    两人也不寒暄,司马考的孙子上司马宏来就直入主题,“公主,有西罗马帝国那边的消息,伯颜派人来,想找人谈橄榄油买卖。”

    大宋控制着太平洋与天竺洋的航行权,各种作物都能获得。偏偏这片地区缺乏油橄榄的种植地,据说农业部已经开出悬赏令,如果能够找到适合油橄榄种植的地区,并且做出成绩,农业部不吝重金奖赏。然而到现在也没有人打这个主意。大宋的橄榄油得万里迢迢通过海运送来。根据品尝过原产地的人讲,这个味道的变差了一些。

    赵若水关心的并不是这个问题,她问道:“那个伯颜竟然有脸要求和咱们直航做生意?”

    虽然赵若水对于伯颜这个名字没什么恶感,蒙古那边上到忽必烈下到一个小兵,都是她老爹赵嘉仁的手下败将。那帮人的区别只是被杀死或者被赶跑两种。不过伯颜毕竟是曾经领军让临安朝廷投降,对于赵若水来说,那是帮助她爹成为大宋皇帝的最大助力之一。不过有些事情心里面白就好。

    司马宏笑道:“大概是伯颜觉得欧罗巴行省那边对他盘剥过甚吧?”

    “不一定。”赵若水摇摇头,“伯颜肯定还有什么要求才对。”

    司马宏点点头,“我听说,伯颜想进口新式枪炮。咱们大宋卖给了元国许多武器,还搞了个兵工厂。想来伯颜这厮是想尽快增加军力。”

    “元国难道要吞并西罗马?”赵若水有些不解。从她知道的情报来看,元国与西罗马帝国、东罗马帝国、大宋欧罗巴行省签署了一个四方条约。结果这四方合起来就瓜分了地中海地区的航行权。大宋的欧罗巴行省也能以最少的人口,最小的地盘,几乎独霸了地中海的航运利益。

    最初的时候赵若水还不理解老爹怎么会同意当时东欧司的那帮人资敌,从结果看,大宋轻松就攫取了巨大的商业利益。若是靠武力讨伐万里之外的欧罗巴,天知道得花多少钱。所以她不觉得现在的欧罗巴行省的人会希望四方协议破裂。

    “公主,元国一家独大对咱们都没什么好处。再说橄榄油生意一直被欧罗巴行省控制,若是咱们能分杯羹,也不错。”司马宏向司马家的合作者讲出了他的看法。

    司马家最早是在广南东路种植剑麻,后来也有投入航海行会,收益不错。但是投入航海行会的人越来越多,司马家已故的族长司马考认为司马家没有掌握航海技术,这碗海上饭只怕吃不长久。所以他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出售了自己在航海行会拥有的股份,把所有钱都用在暹罗开辟剑麻种植园。

    当年那么多人挤破头要加入航海行会,司马考的举动让许多人暗中窃笑。也让赵若水注意到司马家。经过考虑,赵若水就选择与司马家进行了前期合作。事情的发展却在司马考所料之中。随着大宋对于剑麻需求量暴增,种剑麻的收益比种稻米多得多。加上司马考全力投资暹罗剑麻园的时候政策好,他家的一百五十万亩种植园土地租了30年,税率很低。现在一亩地年产两贯还多,有了这一年超过两百万的净利润做基础,司马家其他家族事业都欣欣向荣。

    不过司马家并不认为要永远在暹罗路经营,30年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暹罗路已经是大宋国土,同样实施土地国有政策。司马家得想办法开辟些更长久的生意来源。

    赵若水却心中不安。这买卖听着不错,却有几个难以跨过的问题,最大问题就是大宋欧罗巴行省控制着地中海航运,他们对于西罗马帝国的选择有什么看法?欧罗巴行省毕竟是大宋正式官府。想到这里,赵若水说道:“我觉得算了。这买卖怎么听都不靠谱。”

    西罗马当代奥古斯都伯颜陛下若是听到赵若水的评价,大概会觉得赵若水是个很靠谱的人。虽然做出这种试探决定是伯颜,伯颜自己都没有把此事真正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上。他之所以放出这样的消息,目的只是想向大宋表示善意。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伯颜不认为自己的名字能让大宋生出美好回忆。

    此时的伯颜陛下已经59岁了,他最关心的就是自己尚且年幼的儿子能否稳妥的继承这个皇位。如果伯颜能如忽必烈那样活个八十多岁,自然不用担心这些。伯颜并不把赌注放在这种假设上,之前爆发元国与钦察汗国之间爆发的战争让伯颜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安。他本以为蒙古帝国之下的各个国家不会这么早爆发战争。

    内部战争这种东西,只有在一个强有力的大汗之下才能被遏制。当郝仁的儿子郝康前往巴格达,得到了水利大臣的差事。伯颜就感觉到蒙古的动荡之秋开始了。此时西罗马帝国需要的是快速强化自己,尽量能扛过接下来的风浪。

    寻求橄榄油换武器的贸易路线,只是伯颜的手段之一。

第100章 狼之战(二)

    二月的意大利不经常有晴天,大宋欧罗巴行省的使者抵达罗马的时候,明媚的阳光照耀在罗马上空。

    使者古严勒住马,远远眺望着这座伟大的城市。他是第三次抵达这里,然而感叹的心情并没有比第一次减弱多少。大宋到欧罗巴之间的漫长路途中,他见到的城市都脱不了那股子蛮荒气。便是欧罗巴的名城也充满了蛮荒的气息。只有这座千年古城才能让古严看到文明的气息,甚至还让他生出些仰慕的意思。

    七座山丘,罗马文明的发源地。便是落入蛮夷手中700年有余,那些建筑依旧会让人想象罗马最鼎盛时期的气象。就在古严怀古思今之时,没这么文人情绪的随从说道:“古处长,咱们赶紧进城吧。”

    城门口的卫兵远远看到远来的队伍前面高举的大宋旗号,立刻派出人前来迎接。等到了近处,见到大宋使者极深褐色的头发与眸子,更是表现的非常礼貌。

    古严本想寒暄几句,却见到路边悬挂着不少脑袋。那些脑袋大多顶部剃光,边缘则是长发,是十字教和尚们的发型。几十个甚至更多的脑袋个个翻眼吐舌,死状很惨。大宋前些年也经常展示蒙古将领、大汉奸以及宋奸的脑袋。却没见到有这么惨的。

    见到古严的目光所及,前来的蒙古官员用蹩脚的汉化笑道:“朝廷处决了一些不肯改宗的妖僧,现在正用他们的脑袋示众。”

    这下古严明白了。十字教分为东正派与罗马教廷派,欧罗巴人相信两者最大区别是教义。大宋内部学习资料的里面看法就不同,东正教的大牧首的人选由东罗马皇帝决定,大牧首的地位低于东罗马皇帝。罗马教廷的教皇由红衣主教团推选,地位只在上帝耶和华与基督耶稣之下,位于地上皇帝与国王之下。

    从大宋的分析角度来看,眼前这帮被处决的十字教妖僧,证明了现在西罗马帝国的皇帝伯颜奥古斯对于十字教中罗马教廷派的态度。

    古严对这个问题并不发话,催马进了罗马城。街道上人很多,发色多数很浅。古严心中再次感伤起来。千年前,黑发黑眼的罗马人在城中川流不息,讲述着罗马人的想法,过着罗马人的生活。那些罗马人几乎看不到了,发色较深的多数是新的蒙古征服者。实在是滑稽。

    一行人先到了罗马城礼部的办公地,礼部大臣已经在门口等待,见到古严之后寒暄几句,却没有请古严进去,而是亲自带队继续向前走。到了一处像是马场的地方,众人下马步行进入。在一个颇为宽敞的马厩前,有人牵出了两匹马。

    礼部大臣自豪的说道:“这就是伊比利亚马。”

    古严听到了西罗马帝国礼部大臣的话,却完全是充耳不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两匹马吸引住。华夏本土气温非常适合农耕文明,却不知为何没有优秀的马种。当年汉武帝为了得到大宛汗血马,发动了两次规模宏大的战争。死伤十万人,不过得到了千余匹汗血马。然而那些汗血马最后还是没在华夏形成稳定的种群。

    现在大宋的兵锋已经抵达大宛,得到了不少大宛马。但是赵官家对那些神驹的评价不是特别高,学究天人的赵官家说,最好的马匹并非大宛马,也不是阿拉伯马。在欧罗巴西南之地的西班牙所产的伊比利亚马才是最好的马。他给大宋欧罗巴行省了几项无限期任务,拍在第一位的就是获取尽可能多的伊比利亚马。如果有必要,与西班牙地区合建马场,让当地人学到人工授精的饲养技术都不是问题。

    现在伊比利亚马就在眼前,古严完全理解了为何赵官家会下达这样的命令。蒙古马肩高普遍只有130多厘米,在平均身高超过170的大宋,是种矮脚马。古严身高180,在大宋属于常见高度。习惯了俯视马匹的他,平视的情况下只是刚能看到伊比利亚马的背部。这意味着眼前的这两匹马的肩高都有将近170。

    光滑明亮的浓厚毛皮下,大块肌肉丰满结实。长长的鬃毛与尾毛呈现波浪卷曲式的模样,更增添了马匹的华丽。

    上前走到马匹面前,古严见到马匹稍稍歪过头看着他。在美丽的脸上,甚至露出点面对陌生人的警觉和不解。古严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能从一匹马的脸上看出表情,忍不住露出开心的笑容。

    看到古严的笑容,西罗马帝国的礼部大臣也露出了笑意。在罗马共和国与帝国时代,西班牙是罗马的行省,现在新建的西罗马帝国则要通过海路才能抵达西班牙。幸好当地的真神教国家在十字教国家的强大压力下几乎喘不过气来,知道西罗马帝国与欧罗巴十字教国家为敌,就送了一对马匹给西罗马帝国作为礼物。而大宋这边早已经明确说过,希望得到伊比利亚马。只要能够得到,大宋愿意付出让对方满意的代价。

    见识了伊比利亚马,古严也没有过多停留。既然赵官家的看法没错,接下就该与早有准备的西罗马帝国谈判。重回西罗马帝国礼部大臣的办公地,双方立刻展开了谈判。

    “我们想在意大利开设马场,培养伊比利亚马。”

    听到了西罗马方面第一个要求,古严就觉得西罗马帝国的官员颇有水准。若是他们狮子大开口,大宋有的是办法让他们闭嘴。或者以后让他们连本带利都给吐出来。

    正在想,就听礼部大臣解释道:“从西班牙运输马匹十分费事,若是将马匹从西班牙运到大宋,我们担心马匹活不下来。在意大利建立养马场,这一路上畅通无阻,大宋能得到马匹,我们也能得到良驹。两全其美。”

    古严听完之后,沉声答道:“我同意。”

    此时他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地图,上面已经有了一条从意大利抵达大宋的路线。从意大利东北部向东,经过巴尔干地区,抵达黑海附近转而北上,在敖德萨附近渡过第聂伯河,一路向东,渡过伏尔加河、乌拉尔山、大宛地区,最终抵达西域行省。大宋的马场现在主要分布在北方,在甘肃宁夏一带就有不少马场。这些伊比利亚马大概会先在那边培育,等到种群扩大之后再送去其他马场扩大种群规模。

    西罗马礼部大臣没想到古严如此爽快,也不管古严那若有所思的表情,开始了第二步,“我们希望大宋能答应我们三个条件。”

    “说。”古严爽快的答道。

    “大宋建立马场,更要传授给我们和元国一样的养马之术。”大臣说完,觉得还不能完全表达自己的要求,接着说道:“元国马匹如此之多,定然是有大宋的秘术……”

    古严知道所谓的秘术就是人工授精,他不想浪费时间,干脆打断了大臣的话,“好。定然教给你们。”

    大臣害怕古严忽悠他,又跟了一句,“元国的母马每年都能生一匹小马!”

    “那技术哪里有那么神,一年一匹都是瞎吹。”古严笑道。看着大臣失望的表情,古严继续说道:“但是七八年生五六匹小马却没问题。”

    大臣脸色瞬间就从失望变成了欣喜,然后他听古严说道:“阁下,我旁边这人乃是养马专家,有些话得他和你说。”

    不知古严把这位养马专家推出来要干啥,大臣有点敷衍的和专家打了个招呼,就听专家率直的讲道:“却不知阁下可否养过马?”

    大臣不知所以,只能摇头。

    “那阁下可否养过羊?”养马专家继续问道。

    大臣脸色登时不好看起来。养马已经不是啥特别值得自豪的营生,养羊就更糟。不过对面是大宋的人,大臣不想让自己更尴尬,不快的说道:“这位……先生,我没放过牧!”

    确定了礼部大臣的知识水平,养马专家继续说道:“阁下,马匹尽量不能近亲生崽。那样的话生下的马只会越来越弱。都是伊比利亚马,让他们配种,至少得是三代以外的远亲,如果可以,隔代越多越好。既然你们想建立马场,这伊比利亚马的种马就不能只有几匹。得越多越好。而且伊比利亚马这么好,更不能找些别的母马来配种。既然阁下诚心与大宋一起开马场,这马匹来源就得每年有个数量……”

    到了傍晚时分,礼部大臣去见了奥古斯都伯颜,伯颜看这位神色疲惫,便说了句,“你辛苦了。宋人不好对付。”

    大臣只能苦笑着谢过伯颜的安抚,之前伯颜就说过这话,却没想到大宋那边的人比想象的还难对付。特别是那些所谓的‘专家’,竟然真的是养马、挖矿出身。说出来的东西大臣别说想都没想过,更是听都没停过。费尽力气也没办法跟上他们的思路。想在回想起他们的话,大臣就觉得脑子开始混乱起来。

    好在伯颜陛下下令组建书记官,大臣掏出书记官最后整理出来的文件,先汇报了结果。“宋国答应和我们一起建设马场,交给我们养马秘术。开铁矿炼铁的事情他们也答应了。制造兵器,他们说枪炮厂一两年内根本生产不出东西,答应卖给我们一批和元国一样的枪炮……”

    书记官的记录到此正好结束,大臣翻到下一页,喘了口气,继续禀报,“他们也答应派遣人帮我们训练人马。”

    伯颜听完,这才问道:“他们答应这么多,定然不会是要钱。他们要什么?”

    大臣精神一振,伯颜陛下总是能看到问题关键,蒙古军刚征服意大利半岛,在西罗马帝国崩溃之后,意大利半岛很快就四分五裂,群雄割据了几百年。伯颜统领的联军也不过是勉强消灭了地方割据势力。现在的意大利可不是传说中的罗马帝国,而是一个从南到北使用的语言都不同的半岛。给了部下赏赐之后,国库的库房里喊一嗓子都能听到回音,根本拿不出钱来。

    “陛下,宋国不要钱,却要我们每年从西班牙柏柏尔人的格拉纳达王国弄到至少两百匹伊比利亚马。”大臣说完,盯着伯颜看。

    对于这个条件,伯颜只是稍稍觉得有些意外。他当然知道宋国不好对付,却没想到宋国不好对付的程度比想象的要高了那么一点点。让伯颜准备的其他手段根本没有施展的空间。想到这里,伯颜对礼部大臣说道:“你告诉宋国使者,我明天接见他们。”

    一夜无话,伯颜第二天按照计划接见了大宋使者。看着对面三十岁上下的年轻人,伯颜心中就是微微发痛。大宋使者右手按照胸前向伯颜鞠躬敬礼,伯颜知道这是大宋的规矩。据说在大宋,使者见到官家,鞠躬都不用,直接上去握手而已。虽然别国使者见到伯颜要跪,伯颜却不敢要求大宋使者采取同样的礼节。

    赏赐给使者一个马扎坐,双方直接就进入了谈判。伯颜问道:“你们每年要两百匹伊比利亚马作为种马?”

    “是。”

    “你可知那需要什么代价?”

    “只怕西罗马要相助西班牙的格拉纳达王国,得帮助他们和欧罗巴西部国家打仗。”使者率直的答道。

    伯颜心中又是一阵隐隐作痛。大宋的年轻使者们除了年轻有闯劲,还有和他们年龄不相符的认知。和大宋相比,伯颜的手下大多数的目光也就看出去几寸远。

    压制住心里的不快,伯颜淡定的说道:“既然你们知道,就得多给我们些东西。”

    古严爽快的回答:“伯颜阁下,你若是真的要帮格拉纳达王国打仗,那时候请先告知我们,我们的船队会帮助你们运输军队和物资。请放心,获得伊比利亚马对大宋是百年大计,我们在此事上会与阁下通力合作。”

    “你们要的太多了!”伯颜不满的说道。

第101章 狼之战(三)

    小冰河天气的平均气温比21世纪低了一两度,光从数字上看貌似不大。实际上大大不同。三月初,春天的脚步走遍了大宋阴山以南地区,冰雪早已经消融,取暖炉也已经停掉。赵谦坐在屋里面,也不知道是该感觉冷还是暖和。放下红头机密文件,他用力搓了搓手。只觉得手背上的皮肤颇为粗糙。

    加衔开封府尹并没有给赵谦带来任何立竿见影的地位提升,现实的变化是赵谦拥有阅读许多高机密度文件的权力。赵谦最初还有些激动,不到一个月,他就开始感觉脑子有点不够使。政治、经济、军事、财政,高级别人员能看到最新的各种报告。赵谦总算明白老爹为何每天都在看文件。

    譬如这份这份西罗马帝国有意对高卢地区发动战争的消息用了十天就传到了大宋的首都开封,分抄之后又花了两天送到赵谦手中。掀起帽子挠了挠脑袋,赵谦一时没有弄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苦思冥想了一阵,赵谦只能得出一个很没概念的结论。大宋为了百年利益,需要获得伊比利亚马的稳定种群。伊比利亚马据说是赵官家认为的世界上最好的马种之一,西罗马帝国也希望能够在混乱中扩大地盘和影响范围,就与大宋欧罗巴行省决定联手策划耗资巨大的战争。

    想对一件事有概念并不容易,便是有了概念,也未必能接受。赵谦自己就对这种决策生出些违和感。这就是大宋最高级别决策的风格么?没有基层动员时候的激昂,没有全军训话时候的庄严肃穆。报告中所有论据都是基于现实,基于现实的利益考虑。看得出,写报告的人正努力使用逻辑来串起所有内容。

    最近老爹整顿上层,赵谦走基层。有一部分上层军人渴望包括司法管辖权之内的更多权力,基层的军人们对什么司法管辖权毫无兴趣,他们固然是执行者,也仅仅是执行者。抓谁、杀谁、放谁,都只是分配给他们的任务。基层军人期待的是和平,以及和平之后的安定生活。一份和平的工作,和家人在一起,娶妻生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曾经奔驰在战场上的赵谦也有如此鲜活的期待。

    然而大宋的高层报告中,生命、财富、信仰,所有活生生的一切都只是白纸黑字写出的现实基础。

    心中不爽,赵谦干脆打开吕老师的信,再看一次。吕老师在信里面感谢赵谦出手相助,最终还了他清白。但是吕老师也告诉赵谦,他不准备再回洛阳的学校。自己只有一个学期就要退休,在人生最后的阶段,对于自己没有挺身而出维护学生和自己的尊严,吕老师觉得很后悔。虽然以农村小学校长的身份退休于事无补,至少吕老师觉得对自己有个交代。

    放下信,赵谦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吕老师的心态。他觉得这做法有点矫情,但是对吕老师这样的人,貌似也没有别的办法能让他解开心结。毕竟他和赵谦不同,赵谦这些天面对的是现实的问题,退役只是这些军人人生中的一个阶段,回到家,如何就业,如何生活,如何养家,种种事情都让这些军人承担许多压力。现在吕老师却只用对自己一个人负责就好。

    想到吕老师,赵谦又想起了洛阳,王全乐这个人会有什么结果?赵谦本以为想起这个名字会生出愤怒,却发现自己对这个名字顶多有点厌恶。现在的王全乐在赵谦面前不过是一只蝼蚁,更何况这只蝼蚁本身只是得罪了赵谦个人,对于朝政未必谈得上有害。如果把王全乐当做要干掉的标准,赵谦怀疑一通清洗之后,地方上到底能剩下来多少人。

    所以赵谦忘记了这个人,继续埋头浏览其他文件去了。

    此时的王全乐正一脸冷淡的面对吏部派来的调查员,声音平静的回答着问题。自从得知算是被自己撵跑的吕校长是太子赵谦的老师,吕校长的另外一名学生龚局长又背后捅刀,他就知道自己迟早会被调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王全乐也放弃了抵抗。有人建议他可以运作一下人脉,或者再从别的地方找些理由。王全乐拒绝了所有建议。现在面对调查员的询问,王全乐不隐瞒,不推诿,也不大包大揽,而是有啥说啥。以至于调查员经常讶异抬头看他的目光,弄得王全乐心中不爽。吏部是没人了么?太子下旨的事情居然派了菜鸟前来。这人菜到实话瞎话都分不清的地步了?

    虽然是调查,却没有给王全乐停职。这边的事情弄完,王知府依旧回去干的差事。开会的时候没人说啥,看得出这帮家伙们都觉得王全乐要完蛋了。但是王全乐并没有因此就意气消沉。如果这些天是他做官的最后几天,那更得享受一下才好。

    下班之后,他回到家,老婆神色不安,却已经做好了饭。这些日子以来,王全乐再也不用面对那些邀请,谁会邀请一个要完蛋的人呢?正好能每天按时上班,按时下班,回家吃饭。这种久违的家庭欢乐让王全乐很享受。

    刚吃完饭,却有人敲门。他夫人去开门,几句交谈之后,领进来一个人。王全乐一看,却是民政部的一名处长苏鸣。从容的请苏明坐下,王全乐也不说话,等着对方讲出民政部的态度。

    “王知府,官家已经下令部队退出所有司法领域。”苏鸣处长郑重说道。

    “嗯。”如果自己没有得罪太子,王全乐是很想高兴一下。然而这场斗争胜利了,王全乐却作为胜利一方的牺牲品。再为此高兴,未免太傻。

    “部长这么觉得,你有些事情做的的确过份了。这次太子是先找到吏部,要把严谨打击报复同僚以及同僚亲属这一条写进官员管理条例当中……”

    “为什么不加进去?”王全乐打断了苏鸣的话。

    “啊?”苏鸣愣住了。他从王全乐的声音中听出了赞同,这让苏鸣处长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若是现在加进去这条,我就算是坏了事,至少我还能用这条保住我家里人。”王全乐有点激动的说道:“我对吕校长没什么恶意,只是他恰逢其事,我就动了他。若是当时是别的不管什么王校长张校长,谁在那个位置上做了那事,我就会动他。但是对我王全乐有恶意的人多得是,便是对我没有恶意,想对我动手,讨太子欢心的人要多少有多少。有了这条,那些人把我整的惨不忍睹的时候,我还能到天子面前,跪地求太子按照这条制度去办,放我和我家里人一条活路。若是部长觉得我在此事中不是全然没有功劳,还请部长说服吏部,通过太子的要求。”

    苏鸣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本想劝说王全乐不要这么无理取闹,却觉得自己说不出来。首先是他看出王全乐说的是真心话,其次官场上的人才知道官场里面的那些人到底有多坏。

    当年鄂州之战中,宋军击败了蒙古军。当时不到二十岁的赵嘉仁水军立下大功,但是作为统帅的贾似道才是首功。赵嘉仁小小年纪就会做官,虽然不会故意讨好任何人,却知道尊重贾似道的权威,不抢功。贾似道自然得优容这位进士出身的赵氏宗亲。但是向士壁却看不起贾似道,于是贾似道之后就恶整向士壁。真的说贾似道一定是要弄死向士壁,也未必。但是贾似道下令之后,执行这命令的人可就不这么想。把向士壁整的越惨,就越能表现出他们对贾似道的忠诚。最后硬是把向士壁瘐死狱中。

    立下大功的功臣这么死了,最后也没见谁真的蹦出来打抱不平。官场上就是如此无情。

    论地位,现在加衔开封府尹的赵谦比贾似道更加尊贵。便是现在没人动王全乐,等赵谦继位,为了讨赵谦欢心,不知道多少人想用王全乐的生命,乃至王全乐全家人的性命来讨好赵谦。哪个庙里没有冤死鬼,王全乐和向士壁相比算个毛。

    当年瘐死向士壁之后,以贪污为罪名将向士壁下狱的官员还不依不饶的要向士壁的妻妾把账目上的窟窿填上。后来还是有人看不下去,亲自找到宋理宗说了此事,宋理宗给贾似道说了几句,贾似道才下令了事。

    赵谦登基之后,肯不肯饶恕王全乐还是两可的事情。如果赵谦装作不知道,王全乐全家定然会极惨。

    想到这里,苏鸣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部长说了,此事你的确做得不当。军方那些人要拿此事大做文章。所以部长要你能忍住一时的委屈。”

    “我没什么委屈的!”王全乐说话的时候两眼放光,“此事的确是我下的命令,我认了。部长若是可怜我,觉得我为大家做了这么多,我就只请大家帮我一个忙,赶紧通过太子提出的条例。”

    说到这里,王全乐眼中竟然已经有了泪水。这事关他的身家性命,更关乎他家里人的性命,如果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知道了,王全乐心中也生出一丝希望。

    “苏处长,我请你回去带个话。我不委屈,为大家做的事情,我也愿意一肩抗起。原本我以为太子是个恣意妄为之人,听了你说的事情,我觉得太子乃是英明之人。这一条的确可以用我王全乐当例子,告诫官员,做事不能过份。太子本来可以轻易夺了我的官,可他却要用这条来夺我的官,那还能救了我的命,救了我一家老小的命。请……请……”

    说到这里,王全乐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丢官的确很丢人,却比丢命要轻的多。王全乐这些天看着镇定,其实心中的痛苦难以形容。却没想到有机会挽救自己的家人,他是不肯放过这个机会的。

    苏鸣心中也颇为感动,可他万万不敢答应王全乐的要求。此次他钱来的原理说起来也不怎么光明,不少朝廷里面的人是明着暗着给王全乐支持,要王全乐顶住。现在目的达成,王全乐自己却坏了事。一干大臣们就想起了自己的一些话,甚至是一些信。军方的垂死反扑力道可不小,赵官家又一直和军方的上层在一起,大臣们是要苏鸣过来告诉王全乐,顶住。啥也别说。

    “苏处长,请你一定要把我的要求带回去告诉部长!千万千万……”王全乐对苏鸣的来意自然清楚,他也只能反复请求。

    两天后,民政部长就出现在代理丞相文天祥面前,现实寒暄一阵,接着就问文天祥何时南下。文天祥淡然答道:“等官家回开封,我就走。”

    “听闻太子说过要添加章程?”部长试探着问。

    “吏部正在商议。”文天祥答道。

    “我觉得太子颇为英明,若是早有这条章程,只怕很多人就没有那么大胆子公开做坏事。”部长讲出了来意。

    文天祥没有立刻说话,他看了一阵部长,突然冷笑起来:“哈哈!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讲。”

    部长原本就是文天祥的下属,自然知道文天祥的聪明,见到瞒不住,干脆就说了实话,“王全乐事情做错了,却也没有杀人放火。顶多是道德有亏。若是先帝……哦……若是理宗、度宗之时,根本不算什么。可现在局面如此,我觉得若是能加进去这条,再公告天下,也能惩前毖后。”

    “你来就是说这个?”文天祥冷冷的问道。

    “……若是如此,至少能救下王全乐一条性命。”部长只能说出大实话。

    文天祥没有立刻回答。吏部面对太子的时候不能掉价,若是太子说了话,大家立刻俯首听命,文天祥第一个不答应。但是面对太子的时候保持吏部的尊严,和吏部自己内部仔细商议不冲突。其实吏部里面经过讨论,反倒觉得赵谦真的还算不错的人。

第102章 狼之战(四)

    “官家,太子是个好人。”

    “嗯。来一口?”

    君臣二人坐在继续施工的工地湖边,赵嘉仁把身边的酒瓶递给文天祥。文天祥把右手的钓竿换到左手,接过酒瓶抿了一口。甘冽入口,文天祥赞道:“呵!酒不错。”

    据说大宋皇帝钓鱼的时候,侍卫早就在钓鱼的水域里面放了许多饿了好几天的鲤鱼啥的,不过那都是以前流传的传说,赵嘉仁和文天祥身边的鱼篓里空空荡荡。很明显,警卫团的家伙们并没有师承以前的侍省。

    放下酒瓶,文天祥继续说道:“却不知官家可否要太子先去添加章程。”

    “老文,咱们都会死。咱们当年读书的时候,老师啥时候说你该添加某个章程?”赵嘉仁从来不靠钓鱼果腹或者谋生,来钓鱼也只是说说话,也不怕鱼被吓跑,“孩子们会长大,走他们自己的路。做的事情非得和以前完全相同,这就太食古不化了。若是如此,咱们何不结绳记事刀耕火种?”

    文天祥听了这话,忍不住苦笑起来。他和赵嘉仁之间的交情让许多人羡慕,都知道君臣两人之间没有隔阂。不过就文天祥自己的感觉,赵官家和任何人都没有隔阂。之所以两人关系看着亲密无间,只是文天祥从来不考虑从赵嘉仁这里求到官职,所以无欲则刚而已。和赵嘉仁谈话,很多时候其实让文天祥不怎么舒服。这次赵谦的事情也是一样。

    既然从来不考虑官职,文天祥也说实话,“官家,如此做未免太与众不同。太子所要的事情,和以前的规矩不同。”

    “你觉得赵谦所要的新制度和以前的相比,哪个更好?”

    “这不是谁更好,而是能否做到。王全乐所做,须得训斥、贬职。为了安抚军方,更要严惩。但是太子所说,这些就算了。王全乐错了什么,就对什么惩处。我觉得太子未免还是年轻。”文天祥性格激烈,却不是他不懂做官,更不是他不懂官场的规矩。

    “你就说个实在话,你觉得哪个更好?”赵嘉仁边说边收回鱼竿,再挂上新的蚯蚓。

    “太子的意思还是官家的意思?”文天祥干脆放下鱼竿。这种事情可不能等闲视之。

    “老文,我觉得社会要进步。而且几千年来,聪明人其实都知道要进步。”赵嘉仁用流畅的弹杆手法把带了铅坠的鱼线远远抛入水面,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可为什么进步这么慢?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要影响到很多人的利益,也要让朝廷运转看着麻烦起来。但是对的事情就是对的,我听说王全乐自己请求吏部赶紧制定不得报复的条文,有这事吧?”

    “王全乐自己对别人下手的时候可没有想到这些。”文天祥比较谨慎的回答。

    “对啊。如果是采取报复的手段,王全乐做了过份的事情,我们也可以全力报复,不用任何在乎。估计很多人都这么想吧。”看着沉沉浮浮的鱼漂,赵嘉仁抄起酒瓶抿了一口,接着吁口气,“呵!赵谦说,这种报复不对,谁也不能这么做。很多人就觉得不爽了。他们早就想收拾很多人,结果新制度制定之后,他们不能尽兴了。于是不爽。不过从王全乐的反应来看,他貌似觉悟了。”

    “也不是觉悟,只是害怕而已。”文天祥叹道。

    赵嘉仁点点头,“所以,我是觉得赵谦没啥错。如果以后没有死非其罪,难道不好么?”

    文天祥应道:“可是这就要所有人都不能作恶。几千年来,这等事都是想想罢了。”

    赵嘉仁没吭声。他知道文天祥所说的不是推诿。某种意义上,报复也是约束。让那些人不敢做事太过份。大宋三百多年来多少次墙倒众人推,最终倒下之后的权力者悲惨收场,也不能说推墙的人都是怀着邪恶的心思。倒地的人落得那样下场,也是自己埋下许多的仇恨。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谁种下仇恨他自己遭殃。

    但是,从进步的角度来看,如果从一开始大家就能尽量避免这样的悲剧开始,就有可能以后少了许多悲剧收场。赵谦的看法在赵嘉仁看来并没有问题。

    “你觉得赵谦能压住阵么?”赵嘉仁又换了个问题。

    “太子心存仁义。”文天祥只能选择他能说出口的看法。在某些方面,赵谦已经展现出和赵嘉仁一样的倔强。文天祥认识赵嘉仁很久,两人最初的时候还因为贾似道的公田改革政策有过对立。那时候的文天祥认为公田改革是恶法,会让大宋陷入混乱。对于支持公田改革的赵嘉仁非常不满。

    文天祥还记得当时赵嘉仁的回答,‘我认为公田改革的问题在于,执行不好’。之后赵嘉仁全力支持奸臣贾似道,不是贾似道说啥他就干啥,而是依照公田改革的政策思路,按照赵嘉仁的手段来执行。结果公田改革便是谈不上大获成功,却也没有导致毁灭性的结果。

    和那时候刚20岁的赵嘉仁相比,赵谦做官的水平可就差的远了。文天祥再爽快,也不敢说出虎父犬子的话。

    “你觉得赵谦还是太软弱?”赵嘉仁领会到了文天祥话里的意思。

    被挑明了话题,文天祥也不含蓄了,他应道:“惩恶扬善没有错。但是太子却要人人为善。这个却是不易。若是太纠结为善,岂不是让人有机会上下其手。历代多少乱,都是不是为恶所至。偏偏是要为善,所以各种奸臣都有机会祸乱朝纲。”

    赵嘉仁很喜欢文天祥的回答。他一直非常尊重历史上的文天祥,觉得此人的气节无可挑剔,正气歌里面前半截对历史人物的评价,大多数都令人感受到中华文化的根基。不过赵嘉仁也曾经觉得文天祥个人能力大概也就那样了。

    真的和文天祥接触这么久,赵嘉仁觉得文天祥的能力做个太平宰相绰绰有余。因为文天祥是个敢于面对黑暗的人,便是在黑漆漆的世界里,也不会随波逐流。譬如方才的话,大宋朝廷里面敢这么说的不超过两只手的数量。能坚持自己为善的理念而这么说的,大概只有一只手的数。这里面还得包括一个秦皇后。秦玉贞出于对家庭对家族的责任,那是一定要这么说清楚才行。

    想到这里,赵嘉仁笑道:“若是如此,我大概得和赵谦讲讲法术势才行。呵呵。”

    文天祥一愣,他知道赵嘉仁虽然也是读理学、读儒家的书,但是这位官家本人却是个实打实的发家。或者是荀儒。当然,赵官家自己说自己是个唯物主义者。也给荀子封了个朴素唯物主义的头衔。

    如果是韩非的法、术、势体系。善恶的标准与儒家完全不同。孔子不提善恶,所以孔子的看法流传到后世,就分为唯心主义的孟子流派,说人性本善。唯物主义的荀子流派,则是‘人性本恶,其善者伪也。’

    韩非干脆就提出,纯粹的善恶根本不存在。制定善恶的乃是君主,乃是制度。在《五蠹》里面,韩非就辛辣的讲讽刺过这些人。古今社会风俗不同,新旧政治措施也不一样。如果想用宽大和缓的政策去治理剧变时代的民众,就好比没有缰绳和鞭子却要去驾驭烈马一样,这就会产生不明智的祸害。现在,儒家和墨家都称颂先王,说他们博爱天下一切人,就如同父母爱子女一样。用什么证明先王如此呢?他们说:“司寇执行刑法的时候,君主为此停止奏乐;听到罪犯被处决的报告后,君主难过得流下眼泪。”这就是他们所赞美的先王。如果认为君臣关系能像父子关系一样,天下必能治理得好,由此推论开去,就不会存在父子之间发生纠纷的事了。

    从人类本性上说,没有什么感情能超过父母疼爱子女的,然而大家都一样疼爱子女,家庭却未必就都和睦。君主即使深爱臣民,何以见得天下就不会发生动乱呢?何况先王的爱民不会超过父母爱子女,子女不一定不背弃父母,那么民众何以就能靠仁爱治理好呢?再说按照法令执行刑法,而君主为之流泪,这不过是用来表现仁爱罢了,却并非用来治理国家的。流泪而不想用刑,这是君主的仁爱;然而不得不用刑,这是国家的法令。先王首先要执行法令,并不会因为同情而废去刑法,那么不能用仁爱来治理国家的道理也就明白无疑了。

    犯法的本该判罪,而那些儒生却靠着文章学说得到任用;犯禁的本该处罚,而那些游侠却靠着充当刺客得到豢养。所以,法令反对的,成了君主重用的;官吏处罚的,成了权贵豢养的。法令反对和君主重用,官吏处罚和权贵豢养,四者互相矛盾,而没有确立一定标准,即使有十个黄帝,也不能治好天下。

    所以对于宣扬仁义的人不应当加以称赞,如果称赞了,就会妨害功业;对于从事文章学术的人不应当加以任用,如果任用了,就会破坏法治。

    楚国有个叫直躬的人,他的父亲偷了人家的羊,他便到令尹那儿揭发,令尹说:“杀掉他!”,认为他对君主虽算正直而对父亲却属不孝,结果判了他死罪,由此看来,君主的忠臣倒成了父亲的逆子。鲁国有个人跟随国君去打仗,屡战屡逃;孔子向他询问原因,他说:“我家中有年老的父亲,我死后就没人养活他了。”孔子认为这是孝子,便推举他做丁官。由此看来,父亲的孝子恰恰是君主的叛臣。所以令尹杀了直躬,楚国的坏人坏事就没有人再向上告发了;孔子奖赏逃兵.鲁国人作战就要轻易地投降逃跑。君臣之间的利害得失是如此不同,而君主却既赞成谋求私利的行为。又想求得国家的繁荣富强,这是肯定没指望的。

    ……

    这些文天祥都懂,吏部内部也对此进行了激烈的争论。其实争论的过程和结果,也没有能超出当年韩非所说的这些。所以文天祥自己也在两条道路上犹疑不决。他认为赵谦的仁义乃是法制下的仁义,而不是人性上的仁义。

    如果赵谦用自己对王全乐的恶感为理由去惩处王全乐,只怕所有人都要称赞赵谦尊师重道、明辨是非。但是赵谦用‘严禁打击同僚以及同僚家属’为理由处置王全乐,这种称赞就变成了‘太子行事苛刻’‘太子太优柔寡断’‘太子某国不周’。

    这不是因为赵谦的观点有变化,而是当法律一视同仁套到所有人脖子上的时候,绝大多数官员都要本能的挣扎反抗。

    想到这里,文天祥叹道:“官家,太子还是先学着选贤任能吧。”

    “哦!上鱼了!”赵嘉仁没有回答文天祥的话,而是欢喜的收起鱼竿,就见鱼钩上挂了一条小小的白条,正在水面上左右挣扎着身体。看着那条大概只能喂猫的小鱼,赵嘉仁笑道:“果然运气好,从来不会空杆回家。”

    文天祥可不会被这反应骗了。若是赵嘉仁认同文天祥方才的话,他哪怕是让大鱼把鱼竿拖走,也要继续谈下去。所以文天祥继续进言,“官家,太子现在赶紧选贤任能,几年后定然有所成。只要朝廷内有忠直大臣,王全乐这些人就不敢胡来。既然官家已经加衔太子开封府尹,就让太子这么做下去。”

    边听文天祥的话,边把小白条摘下来扔进鱼篓。等文天祥说完,赵嘉仁才说道:“老文,你乃是个英才,你当年决定追随我,是因为我乃是仁宗那样的仁义君主么?”

    文天祥呆住了。历史上若是皇帝这么讲,那是要和大臣彻底翻脸。不过他知道赵嘉仁并不会这么对待自己,所以文天祥就继续按照赵家人的思路去想。其实也没啥好想的,文天祥早就想过这个问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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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非赵氏天下,乃华夏之天下。吾起兵,也非夺回赵氏江山,而是要光复华夏江山。革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革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革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