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革宋TXT下载革宋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革宋全文阅读

作者:绯红之月     革宋txt下载     革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9章 白骨精(十一)

    税警部队整队完成,洪楠风满意的看着整齐的队列。大宋正规军威震天下,立下赫赫战功。因为严明的军纪,参与各种救灾行动。在民间已经完全扭转了大宋三百多年‘贼配军’的恶劣印象。

    除了这支坚决服从官家的军队,大宋只有三支准军事组织。工程兵是从宋军中分离出来,工程兵最自豪的就是曾经跟着赵官家让黄河改道。武装警察和消防部队也是从大宋正规军中分离出来。

    以上两支准军事力量都与正规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最特别的就是眼前的税警部队。这是赵官家在实施税务改革之后下令建立的军队。建立税警部队的的最初目标是国内抗税地主,而不是普通的穷人。税警部队所说的‘刁民’从来不是穷困的汉人。汉人的穷人便是穷的要死,也不敢拒绝缴纳合理税负。

    税警的经验证明了其妙的现实,敢抗税的刁民从来不是穷人。手持木棍的穷人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勇气抗税。

    走到前面,洪楠风大声做了出动前的宣告。虽然税警部队并非从宋军中分出,然而税警部队的干部大部分都有从军经历,宋军作战前都要向这些出身普通家庭的战士讲清楚要做什么。部队知道的越全面,就越能够面对艰苦的作战。这是宋军这些年积累的经验。

    “诸位同志,我们这次要去面对几个从来不交税的村子。村里的人貌似信奉真神教,他们破坏测量基准点,还把汉人村落的百姓撵走。我们今天就要去会会这些人,看看他们都是何方神圣。大家要注意安全,那些人貌似并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

    先做了一番简单明快的发言之后,洪楠风就让部队去准备出发的装备。他自己除了准备装备之外,还在等待回电。既然是准军事力量,就拥有使用暴力的权力。大宋的新制度下,所有正规军与准军事组织都必须有严格的管理制度。若是私自出动,上头是什么样的家伙,轻则一撸到底,重则上法庭。

    税警部队出动之前需要好几个部门的允许,特别是要向朝廷打报告备案。幸好现在已经有了电报专线,消息通报快了许多。不过洪楠风也不着急,税警部队并非快速反应部队,早一天出发晚两天出发影响微乎其微。

    这边做准备,税务局长尤庸就到了洪楠风办公室。见尤庸准备关上门,洪楠风笑道:“便开着门说话,怕什么。”

    尤庸知道洪楠风的脾气,就把门大开,坐到洪楠风面前低声把马庆昌前来的消息告诉了洪楠风。

    “哼。原来是他。”洪楠风也不觉得特别奇怪。

    “那厮看来想私了。”到了此时,尤庸就把所有责任都摆出来。出动税警部队从来不是小事,所谓官字两张口,官场里面都是人精,互相倾轧推诿起来可让人受不了。

    洪楠风也是人精之一,见识过推诿卸责的把戏。听尤庸局长这么讲,他翻了翻眼睛,不爽的问道:“你怕了?”

    “这厮向来善于拍马逢迎,若是他说动了知府或者别的什么人出来当和事佬。”尤庸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洪楠风立刻怼了回去,“莫担心。大宋什么时候允许刁民殴打税务人员了?我对知府并无恶意,不过知府若是要为那些人说情,我倒是想问问他,难道是他指使刁民不成?”

    尤庸咧嘴苦笑一下。学社的这帮家伙大多都有从军经历,在很多时候就如洪楠风这般粗犷率直。做事根本不管什么官场规矩。但是这率直的作派也很让尤庸羡慕。至少尤庸就不敢对着洛阳知府这么据理力争。

    在这等时候,若是知府一顶‘破坏河蟹’的大帽子砸下来,反倒显得尤庸跟做错了什么一样。

    本想告知了对手的情况之后离开,尤庸又觉得这么做不地道。他走之前丢下一句,“我支持你。咱们的人不该被打。”

    内部的事情弄完,尤庸又处理了一些公务就准备下班。这边刚准备出门,那边就有人敲了门。一看来人,尤庸心里面就忍不住咋舌。真特么说曹操曹操到。来人乃是洛阳知府王全乐的秘书。

    秘书笑嘻嘻的对尤庸说道:“尤局长,王知府请你晚上吃饭。”

    “好。呵呵。”尤庸干笑一声,“让我先回家给家里人说一声。”

    进入宋历八月,天黑的比较早。回家交代完,再赶去王全乐知府那边,天色已经擦黑。王乐泉没有在家请吃饭,而是在洛阳的一家大唐阁的饭店里请客。大唐阁乃是洛阳特色水席的馆子,到了包间门口,就见到里面主位上坐着王全乐,紧挨着王全乐坐着的乃是马庆昌。

    这下尤庸已经知道了大概会发生什么。定然是马庆昌说动了王全乐来做个和事佬,想把之前马庆昌与税务局的梁子揭开。看到尤庸进来,马庆昌立刻站起身,连王全乐也站起了身。

    尤庸笑嘻嘻的给众人告了个罪,“抱歉,今天先回去给家里人说一声,让诸位久等了。”

    王全乐让尤庸坐到马庆昌旁边,众人落座之后,他笑道:“这等事情让秘书去说一句就好,何必亲自去说。”

    “哈哈。我没秘书。”尤庸笑答。他的确没有如同王全乐知府那般有秘书,但是他有警卫员。不过尤庸此次之所以不让警卫员去通报,就是想晚点来。

    “既然你来了,人就到齐了。开席!”王全乐笑道。

    尤庸也不吭声,心里面确定这帮人没有请税务局的学长洪楠风。虽然脸上没有表情,尤庸心里面对王全乐有点鄙视,也不知道他根本不敢请掌管税警部队的洪楠风,还是前去请了洪楠风,却被拒绝了。以洪楠风的性格,两种可能都有。尤庸之所以要拖延点时间,就是想等别人都先到,若是他早早来了,与王全乐和马庆昌礼貌性的‘相谈甚欢’时,洪楠风走进来。那得多尴尬啊。

    随着王全乐下令开席,水席宴就正式开始。洛阳水席,是河南洛阳一带特色传统名宴,属于豫菜系。因为战乱的关系,这家大唐阁当然不是从唐代开到现在,而是在大宋收复洛阳之后新开的店面。之所以起了个‘大唐阁’这么一个名字,固然有借用大唐时代汉人强盛的意思,另外一个意思则是因为洛阳水席始于唐代,所以起这个名字来表明这家店的正宗。

    水席的上菜速度极快,转眼间八个冷菜就端了上来。八个碟子里面都是荤素拼成,一共16样不同的食材。

    冷盘上齐,王全乐就端起酒杯说道:“诸位,官家有规定,杜绝酒场恶习,不许灌酒劝酒,所有人都随意。来,干了此杯。”

    这逻辑上自相矛盾的话让尤庸心中暗笑。他端起酒杯,和众人一起站起身,互相碰杯之后,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旁边服侍的妹纸服务员等众人坐回座位上,立刻端起酒壶给众人又添上酒。

    王全乐率先动了筷子,其他人这才夹了自己面前的菜。桌子上有旋转托盘,马庆昌轻轻转动木质的旋转托盘,让每个人面前的菜色换了个位置。王全乐很喜欢糖水荸荠的清脆,见到削皮之后的雪白荸荠就在面前,就连着夹了两个送进嘴里。

    “尤局长,没想到你还喜欢吃素。”王全乐笑道。

    “我喜欢吃甜的。”尤庸应道。

    “那就多吃几个。”王全乐语气温暖的说道。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尤庸大概就觉得对方只是说些废话。听王全乐这么讲,他心中就开始怀疑这个马庆昌到底得多有钱,才能说得动王全乐出面。于是尤庸自己拨动转盘,赶紧把面前的菜转到下面一位面前。若是不这么做,只怕就有人敢把菜专门给尤庸留下。虽然喜欢吃荸荠,尤庸却也知道酒无好酒宴无好宴这句话。

    大家各自都吃了所有菜,王全乐端起酒杯说道:“来,再喝一杯。”

    众人饮下第二杯,气氛就开始轻松起来。所谓酒过三巡,指的是三轮敬酒。尤庸觉得接下来王全乐大概就会说点什么。就如王全乐方才说赵官家对于劝酒的说法,赵官家是个爽快人,所以做出的规定就非常有趣直白。以前吃酒是个非常昂贵的事情,一顿四十贯钱的酒席并不罕见。但是四十贯钱也不是任何人都能拿的出来的。

    既然拿出这么大一笔钱用来吃饭,若是有人不喝酒,本就心中滴血的主家未免会不高兴。为了‘礼数’,客人便是不爱喝酒,也只能为了不失礼,不得不酒到杯干。然后就出现过喝酒喝死人的事情。

    就在尤庸胡思乱想之时,就听王全乐接着说道:“诸位,咱们都为朝廷效力。相互之间难免出些事情,这时候是揪着不放,还是各退一步呢?”

    前来陪酒的当然不是傻瓜,便是不知道尤庸和马庆昌之间的冲突,也知道此时一定要附和一下才行。于是纷纷表态。

    尤庸一言不发,到了此时又实锤了马庆昌的靠山之一就是洛阳知府王全乐。便是如此,尤庸依旧一言不发。若是再尤庸刚知道税务局的人被打之时,王全乐立刻出马。这马庆昌的主意也许可以得逞。此时学社的洪楠风已经介入,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满桌的人都说了话,只有尤庸一声不吭,王全乐就问道:“尤局长,你怎么看?”

    “各退一步当然好。”尤庸答道。

    听了这不咸不淡的油滑回答,王全乐只能继续追问,“我听说你们税务局的人被打了,这等事情我们当然不会让税务局吃亏。此事交给公安部门来处置就好。这边张局长就在,张局长,你觉得呢?”

    “竟然敢打咱们税务局的人!”张局长也不知道是故意装出来的惊讶,还是真的被消息惊到,总之他大声的表态,“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让税务局的同志受委屈。这帮小子抓到之后,让咱们税务局的人亲自教训他们解气。”

    尤庸听了这话,忍不住苦笑起来。这些人的处置都很对,如果他们在事情刚出来的时候立刻这么处置,尤庸也不会驳了众人的面子。但是此时已经晚了,以洪楠风的脾气,他可不会那么简单的就放过。

    更重要的是,这次的事情本就是上面下令调查。尤庸连洛阳知府王全乐的面子都不想驳了,怎么可能去对抗朝廷里面的人。

    所以苦笑之后,尤庸端起酒杯说道,“诸位,我也觉得大家应该互相帮忙,来,请先喝了这杯!”

    除了洛阳知府王全乐之外,其他人都端起了酒杯。王全乐不端酒杯,尤庸也不在乎。毕竟王全乐是这里官最大的那个人,他有权力这么做。先把酒一饮而尽,等其他人都喝了,尤庸说道:“诸位,不是我不给大家面子。只是我们本就是去收税的。根据记录,有那么一个地方从大宋收复洛阳之后就没有交过税。你们觉得该不该收税。若是打了一架,这件事就罢了,不过是冲突而已。我们税务部门被打,也不是一次两次。在江南,还有税务部门的同志被杀过。所以此次的事情和打架无关,还请诸位能够见谅。”

    席间气氛立刻冷下来,王全乐不快的说道:“尤局长,你这是故意不做主么?”

    “不是故意,是我只能这么做。”尤庸说完站起身,对众人说道:“诸位,我有事,先走了。”

    出了门,尤庸心里面遗憾。全席共设24道菜,包括8个冷盘、4个大件、8个中件、4个压桌菜,冷热、荤素、甜咸、酸辣兼而有之。上菜顺序极为考究,先上8个冷盘作为下酒菜,;待客人酒过三巡再上热菜:首先上4大件热菜,每上一道跟上两道中件(也叫陪衬菜或调味菜),美其名曰“带子上朝“;最后上4道压桌菜,其中有一道鸡蛋汤,又称送客汤,以示全席已经上满。热菜上桌必以汤水佐味,鸡鸭鱼肉、鲜货、菌类、时蔬无不入馔,丝、片、条、块、丁,煎炒烹炸烧,变化无穷。

    他没吃到,亏了。

第60章 白骨精(十二)

    诸位书友,元旦快乐!

    河南秋天的夜晚很凉爽,走在回家路上的马庆昌脸色却如同冬天般阴冷。洛阳水席乃是中华的传统宴席,也就是说,不便宜。花了这么多钱,洛阳税务局长尤庸刚上了八道凉菜之后起身告辞。作为名义上召集人的洛阳知府王全乐也恼怒的起身拂袖而去。剩下的几个陪坐官员都讪讪的,却还是吃完了全套水席之后才离开。

    如果这些人也跟着知府王全乐离开,马庆昌大概还不会这么恼火。这帮不帮忙办事只是凑趣的家伙却大吃一顿,这简直是本末倒置。更何况那些家伙们并不会因为这顿饭而记了马庆昌的好处。他们只是陪坐而已,主角并不是他们。

    进了家门,立刻有几人迎了出来,簇拥着马庆昌进了正屋。看几个人都试探着想询问,马庆昌恼怒的说道:“让你们回去告诉庄里人,你们去了么?”

    几个人脸色登时就变得紧张起来,其中一位四十多岁的老年人迟疑着反问:“马爸爸,你不是说能把事情了结么!”

    马庆昌立刻大怒。他之前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但是那明显不可能了。在马庆昌请洛阳知府王全乐出来调停的时候,王全乐就说的明白,不用想着息事宁人,打人的家伙必须交出来惩处。

    自己所说的大话被戳穿,马庆昌怒道:“你们打了人,还想这么了事不成?”

    几个庄里来的人物听到马庆昌出尔反尔,先是讶异,那四十来岁的老头子先恢复了正常。他努力收起不满的表情,继续说道:“马爸爸,我们问过了,没人承认说自己打过人。”

    “你们没打人,难道那些税务局的人是自己打了自己么?”马庆昌的声音已经变得阴冷。

    一个三十岁的中年人听马庆昌语气不善,不满的说道:“汉人从来都奸诈狡猾,他们为了陷害我们,定然是编造瞎话。”

    听到这话,马庆昌心中杀气大盛。如果此事手里有刀,他很想一刀捅死这货。但是马庆昌手里没有刀,而且片刻的暴怒之后,马庆昌也觉得自己有点过了。由几个信真神教的村子组成的大庄子这些年一直没有纳税,但是他们的粮食可都卖了。掌握卖粮的就是马庆昌。

    大宋官场人员有两个来源,一部分是在临安总投降之后并没有投降的文人,他们跟着赵嘉仁继续对抗蒙古。另一部分就是赵嘉仁自己培养起来的学生、军人等干部。马庆昌并非两类人中的任何一类。大宋收复洛阳地区之后,马庆昌以当地人的身份帮助大宋联络洛阳地方上人物,一步步混上了现在的位置。

    一个官场上的另类人物想在官场上立足,庄子里卖粮的钱起了极大作用。

    努力压住了心中的怒气,马庆昌叹道:“你们可知大宋官家组建了税警么?上次去庄里的只是税务局的人,他们手里没有枪。现在汉人的税警已经准备前去庄子里,他们手里可都有火枪。咱们能比蒙古人还厉害么?咱们庄子里的马怎么来的,你们忘记了么?”

    听了马庆昌的话,四十来岁的老头子惊了,他连忙问:“马爸爸,官军要用火枪对付咱们?”

    十几年前,大宋北伐。宋元两国间爆发了黄河战役,眼瞅大宋攻城略地,蒙古骑兵就在洛阳盆地与宋军展开激战。宋军靠了大规模修建兵站,硬是用步兵靠两条腿将数千蒙古骑兵包围住。走投无路的蒙古骑兵向宋军发动了冲击,结果被宋军一举歼灭。

    有那么一队漏网之鱼的蒙古军逃进了马庆昌所在的村落,在大元制度里,只要是‘回回’就算是二等人。北方汉人乃是三等人。这些精疲力竭胆战心惊的一等蒙古人此时也不敢再屠村,只能请求马庆昌他们将蒙古人藏匿起来。

    马庆昌与村里长老商量之后,就答应了此时。等蒙古骑兵们躲进地窖,马庆昌带人封死地窖。等宋军追击到村里,马庆昌就领着宋军前去挖开地窖,把里面因为窒息死亡的蒙古人拖了出来。

    这位四十来岁的老头子当时还是快三十岁的中年人,十几年过去了,他还能记得那些蒙古惨烈的死相。若不是惧怕大宋官军的火枪,这帮蒙古人怎么会如此轻松的就被骗进地窖。据说大元一等人的蒙古人有自己的骄傲,哪怕是死,也要死在马背上。

    离开了马背的蒙古人想躲在地窖里逃脱大宋官军的搜索,却卑微的死在地窖里。他们的马匹都归了村里人所有。马庆昌提及了这段往事,他能让村里人信服,靠的就是帮助大家捞了一笔意外横财。

    老年人还有当年的回忆,三十岁的中年人和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当年没轮到从地窖里往外拖尸体。于是三十岁的中年人血气方刚的说道:“怕什么,这些年咱们也有了些火枪。”

    不用马庆昌开口,老头子马上转身对着中年人怒喝:“你懂个屁!官军人数比咱们村里的人多得很。你能打得过那么多人么?”

    中年人不服气的嘟囔道:“整个洛阳府里也没有几个兵……”

    对于这样的混人,马庆昌也懒得废话。这厮至少还知道观察一下洛阳城里面的兵力,已经比村里那些敢殴打税警的家伙明白多了。

    老头子则是大声训斥了中年人几句,这才转过头陪着笑问马庆昌,“马爸爸,我们能不能不要交人。你和汉人的官员都是好朋友,请他们吃个饭,多说点好话不就行了。”

    在蒙古人统治黄河以北的时候,‘汉人’这个名词可不是什么好话。当时大元上下分为三等,汉人就是最低等的三等人。一等人杀了汉人,如果是汉人先挑衅,杀了就杀了。若是一等人无理,也不过是赔点烧埋钱,再赔一头驴了事。

    而且三等人被杀,若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又有谁能前去告官。

    想到过往,马庆昌忍不住说道:“你们以后不许再用‘汉人’二字。”

    老年人没说话,中年人开口了,“马爸爸,咱们都是信真神教的二等回回。怎么不能说汉人了?你带着大家诵经的时候,总是告诉我们,大家都是真神的子民,都是兄弟姐妹。这时候怎么要我们改口!”

    面对这要造反的话,马庆昌冷冷的问道:“你既然还记得我是诵经人,还敢不听我的话?”

    老头子一看马庆昌真的生气了,赶紧想平息双方的冲突。没等他努力,三十岁的中年真神教信徒已经怼起了马庆昌,“马爸爸,这么多人都在。大家都能证明我又没有说瞎话。你说过,我们都是真神的子民,这世界就是真神创造的,所有的土地,财富都是真神创造出来给我们的。我们得团结在真神的旗帜下,从那些人手里把真神创造的世界和财富夺回来。我可有说错?”

    这话是马庆昌说了好多次的话。实际上,作为诵经人的马庆昌大多数的开场白都是和这话差不多的开始。尤其是将几个汉人村落的汉人打跑之前,马庆昌格外卖力的宣扬这样的说法。

    只是老头子毕竟是老头子,比中年人多吃了十几年饭。他自己当然笃信真神,不过却也见识过大宋军队的强悍与冷酷。十几年前,宋军检点完蒙古人的尸体之后,就砍下蒙古人的头颅,让村里人把几十具无头尸体给埋了。老头子现在还能清楚的回想起几十具无头尸体堆在一起的可怖模样。

    马庆昌早就把那时候的事情忘得干净,他此时心中五味杂陈,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后悔。自己当时太多的强调真神,这太过于失策。他应该更婉转的强调,诵经人作为真神真理的传递者,普通教众应该无条件服从诵经人命令。如果每次开场之前就能这么做,想来此时自己就可以轻松的让试图反叛夺权的中年人失去对经文经意的解释和借用。

    然而中年人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攻势并没有结束,他继续说道:“马爸爸,当年我们可是二等人,汉人乃是三等人。我们真神回回可比他们金贵。你也说过,只要信了真神,就再不是汉人。你现在又让我们不能说汉人,难道是想把咱们的兄弟交出去,换汉人开心不成?”

    如此发言倒是击中了马庆昌的小心思,让马庆昌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的确是如此考虑,如果想避免税警部队扫荡庄子,就得给他们一个交代。这么一个交代,那就必须是有人出来抗锅。若是庄子里的人不肯为自己的行动负责,那说不得,只能强行抓些人出来。

    中年真神教徒始终盯着马庆昌的表情,见到他神色变化,立刻跟进抨击,“咱们都是真神的子民,这些汉人占了真神的土地,咱们所做的就是要把这些土地夺回来。不过是撵走了些汉人而已,咱们有什么错。马爸爸,你拿了大家这么多钱,大家可都没什么钱,你若是想让大家出来顶缸,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马庆昌此时心中满是杀意。他心中盘算着是不是干脆把眼前的这些人都给抓起来交给官府。让官府收拾他们。不过仔细一想,就发现了其中的漏洞。现在的大宋杀人并不是以前蒙古人那时候拖出去杀了,然后把脑袋拿去顶缸。

    大宋杀人蒙古人那是干净利落,但是在内部处理事情就没这么干脆。他们建立了复杂的公检法,凡是杀人都要经过审问等过程。就眼前的这些人,一旦被抓,天知道他们会说出些什么来。马庆昌自己和这帮人有着深厚的关联。怎么都洗不清。

    想到这里,马庆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起来,“你们担心的事情我知道,就是信不过汉人。担心汉人会欺负咱们……”

    “不是担心,咱们本就住在真神赐给咱们的土地上,那些汉人凭什么来管我们!”中年人马上就反驳回去。

    马庆昌心中好不容易稍微控制一下的怒火登时又燃烧起来。他怒喝道:“既然这么说,你可听说过真神有教诲。在不是真神教国家的土地上,他允许真神教的信徒们装作服从当地的风俗?嗯!你以为真神的智慧和你这样不知死活么?真神为了能够让信徒们能够好好的活下去,可不是像你这样让信徒们鸡蛋碰石头!”

    中年信徒一听这话,立刻就要反驳。老头子气的上前劈面就给了中年人一嘴巴。他最初还是觉得中年人是在担心马庆昌不帮着庄子里说话,此时他已经确定中年人这是想从马庆昌手里夺取庄子里的领导权。

    躲避不及的中年人挨了一嘴巴,立刻露出惊怒的表情。老头子则怒骂道:“你这个杀千刀的,都是什么时候了,还要闹!再闹,我打死你!”

    被长辈这么责骂,中年人脸先是涨得通红,很快又变白了。他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周围几人,却见几人要么别开脸,要么低下视线。找不到支持者,中年人眼圈一红,也不再说话,转头向外就走。

    “你要去哪里!”老头子对着中年人的背影喊道。

    见到中年人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外走,他看了看马庆昌,然后追了出去。

    马庆昌也很想追出去,追出去之后就能找机会干掉这个想抢夺

    中年信徒一听这话,立刻就要反驳。老头子气的上前劈面就给了中年人一嘴巴。他最初还是觉得中年人是在担心马庆昌不帮着庄子里说话,此时他已经确定中年人这是想从马庆昌手里夺取庄子里的领导权。

    躲避不及的中年人挨了一嘴巴,立刻露出惊怒的表情。老头子则怒骂道:“你这个杀千刀的,都是什么时候了,还要闹!再闹,我打死你!”

    被长辈这么责骂,中年人脸先是涨得通红,很快又变白了。他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周围几人,却见几人要么别开脸,要么低下视线。找不到支持者,中年人眼圈一红,也不再说话,转头向外就走。

第61章 白骨精(十三)

    天亮了,王全乐王知府从睡梦中醒来。知府洗漱完毕,坐在饭桌边,昨天晚上的事情自然而然的被回想起来。和洛阳水席的华丽与丰盛相比,自家的早饭平淡到令人没什么感觉。但是洛阳水席的饭桌上,税务局长尤庸居然敢当众不给他这知府面子,当时被羞辱产生的愤怒,现在再次鲜活的在王知府心中翻腾起来。

    慢慢吃着油条,王知府心中考虑着如何收拾尤庸。想了好一阵,他发觉自己貌似并没有特别的办法。大宋制度传统采用‘异论相搅,大小相制’的手段。洛阳知府是洛阳最高地方官,却没有权力按照他的意思随意官员。官员的任免权在吏部,也就是现在组织部。

    如果只是如此,知府对下级的人事评定还有很大的权力。在赵嘉仁当政之前,国家的税收制度乃是地方收税,交给朝廷。税务局长在当年不过是个税吏头子,顶多一个地头蛇而已。知府有很多办法对付小吏。

    现在的税务局已经不是单纯的地方官府收取赋税的部门,而是新制度中国税局的‘外派单位’。也就是说,税务局理论上直接受朝廷的国税局领导。洛阳知府想动税务局长,要么能说服朝廷的国税局下令将其免职,要么就抓到税务局长尤庸贪赃枉法的把柄,通过监察部门搞掉尤庸。

    朝廷的国税局没理由向洛阳知府示好,至于揭发尤庸贪赃枉法……,王知府想到了马庆昌这几年请吃请喝,各种孝敬。如此种种,按照赵官家颁布的法律,王知府已经犯法了。光是收取下属的礼金,已经可以合法免职。

    想到这些,王知府狠狠的咬了口油条,把对付尤庸的想法暂且放下了。真的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平日里吃吃喝喝,舒服惬意。喝酒靠送,抽烟靠供,工资基本不用,老婆基本不动。那真的是开心。地位带来的利益和心理满足,让王知府感觉到为官的优越。可到了关键时刻,这些事情反过来成了枷锁,让王知府不得不做些他其实并不想做的事情。

    尤庸是个油滑的官员,这几年接触看来,他做事情不留痕迹。大家的屁股都不干净,如果采用告发的办法,说不准尤庸鱼死网破的要反击。

    吃完了饭,王知府已经下了决心,不再干涉此事。他王全乐又不是神仙,也不是官家,哪里有那么大能耐啥都管。马庆昌捅的篓子,就让马庆昌自己抗。

    虽然做了这个决定,王知府出门的时候心中依旧不爽。马庆昌的面子不重要,但是王知府还是要面子的。昨天参与酒席的还有许多官员,这些人亲眼看到王全乐亲自出面,然后被人当众打脸。如果不能找回场子,以后王全乐再做什么都会被人小看。

    坐在马车上,王全乐思忖着便是事情不成,该怎么找回面子。想来想去,就不得不去面对了一个他极为不想面对的人物。在赵嘉仁的体系中,学社学长接替了以前內侍的角色,起到了监督等职能。想让尤庸改变主意,王全乐自己做不到,但是税务局的学长洪楠风却能做到。

    不过想起洪楠风,王全乐就感觉脑仁疼。这个洪楠风乃是军人出身的官员,和同类官员一样,他们普通出身低微,上过学,却不读四书五经。只是学习赵官家统领的学社的教导,还有所谓的‘科学知识’。所以军人新贵们以赵官家为靠山,做事极为粗狂野蛮,所谓官场的规矩从来不看在眼里。

    尤庸是个油滑官员,单纯是他的话,大概也不会完全不卖给王知府面子。这次事情弄到难以收拾,就是因为洪楠风已经下令税警出动,尤庸才敢公开不给面子。如果出了事情,有尤庸顶着。

    想处置尤庸已经非常艰难,却还有办法。可王全乐怎么想,都找不到自己解决洪楠风的手段。作为大宋学社的学长,处置得经过大宋学社的同意。也就是说,王全乐得整理出过硬的材料,公开向大宋学社状告洪楠风。

    大宋学社乃是赵官家统领。赵官家是个什么人物?那是个马背上的进士皇帝,上马治军,下马治民。以他的聪明和经历,怎么会看不出王全乐的私心。和洪楠风公开决生死,和政治自杀没多大区别。

    想到这里,王全乐王知府狠狠一拳捶在朝廷配发给知府的新式马车的车座上。车座是棕垫,软硬适中,这一拳上去,虽然拳头有些疼,却没特别痛。

    王全乐一拳不过瘾,又狠狠捶了好几拳。堂堂洛阳知府,在洛阳城里竟然处处掣肘,根本没办法呼风唤雨。真的是岂有此理!

    带着愤怒的心情到了衙门,刚坐下没几分钟,秘书就进来禀报,“知府,马处长求见。”

    “不见!”王全乐怒道。

    秘书知道王全乐的心情,他用更温和的声音说道:“知府,马处长说,若是税务局这么硬干,只怕会引发民变。若是朝廷知道了此事,只怕会责怪下来。”

    王全乐听了这话,怒极反笑:“哈哈!你去告诉马庆昌,我倒想看看会有什么民变。若是真的有刁民作乱,只怕税务局出动税警倒是没错!”

    秘书听了如此凶恶的发言,也不敢再多说什么,退了出去。王全乐只觉得怒火直窜脑门,动不了税务局倒也罢了,民政局里一个腌臜泼材的处长也敢出来叽歪,难道什么人都敢欺负到王全乐头上么?

    正在愤怒中,王全乐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原本愤怒的笑容消失了,片刻后就变成了有点得意的冷笑。民变虽然不好,但是税警逼出来的民变可就未必。如果真发生了大规模的冲突,税警怎么都得有点责任吧。

    破坏河蟹,流血冲突。税警难道就能那么干净的脱身不成?便是不能各打五十大板,至少也能打税警二十大板吧。这么大的事情,税警难道就一点错都没有么?只要有一点差池,王全乐也就有了借口要求把尤庸和洪楠风等人调走。在官场上,弄走尤庸和洪楠风,就等于是王全乐的胜利。

    想到这里,王全乐一扫胸中郁闷,感觉有了方向。刁民与刁官们同归于尽,王全乐这样的好官才能自在生活。若是那些贼配军出身的军人新贵全完蛋,大宋朝廷才能群正盈朝。就让刁官们和刁民同归于尽吧。

    拿起笔,王全乐王知府就给以前的老上司写了封信。从政治派系来看,王全乐出身于文天祥一系。文丞相前去福州之前曾经组织义军抵抗蒙古军,老上司在那时候就已经追随文天祥了。此时先给老上司通个气,让他有所准备才好。

    在信的开头,王全乐用恭敬的语气介绍了老上司的儿子在洛阳为官的情况,讲述了王全乐是如何照顾并且栽培老上司的儿子。

    就在王知府尽力用文字声情并茂写信之时,马庆昌也听完了秘书带出来的口信。马处长并不知道王全乐王知府的想法,但是从秘书带出来的消息中,他知道王知府这是要抛弃马庆昌。

    马庆昌又死马当作活马医的请求秘书能够想办法让王全乐改变主意,秘书带着为难的表情拒绝了。大家都不是傻瓜,已经看出大概要出事。一个敢殴打税务局人员的村子,面对税警部队的时候就会俯首帖耳么?至少这些年从来没听说过。

    找王全乐不行,马庆昌只能离开,回了自己所在的民政局。民政局长胡铁飞没有和王全乐一样拒见马庆昌。他甚至还听完了马庆昌的请求。等马庆昌说完,胡铁飞叹道:“马处长,我觉得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你们那几个村子的事情,你一定要强出头么?乡里乡亲,也总得为你多想想。”

    马庆昌干笑两声,“呵呵,胡局长,就是乡里乡亲,都是战火里经历过。胡局长你是福建人,没经历过战火。你不知道当年洛阳杀的有多惨,官军攻克洛阳城之后开始屠城,杀了城里一半人。至于城外,蒙古人烧杀抢掠。剩下的人口只怕也没有一半。大家这么扶持着这么多年,我真没办法说不搭理他们,就不搭理他们。”

    听了这话,胡局长叹口气。他是福建人,的确没有经历过战火。不过在北宋时候,胡局长家就是开封人。北宋灭亡的时候,胡局长全家南迁。赵官家收复开封之后,胡局长家族就全族迁回了河南老家。在福建人多地少,在河南老家就有大量土地可以耕种。原本胡局长只是觉得福建没前途,才说服家族搬迁。没想到赵官家竟然果断迁都回开封,他误打误撞的就成了京城人。

    回到开封之后,河南本地人绘声绘色的向他们的新邻居描述着当年的惨状,听的胡局长都有些汗毛倒立。在所有故事中都有同样的内容,大宋对蒙古人毫不留情,根本不考虑留下俘虏。至于非汉人,赵官家更不留情。杀的积尸如山血流成河。

    所以胡局长还很敬重马庆昌如此照顾乡亲,经历过腥风血雨的人们自然更加亲近。但是胡局长最后还是忍不住劝道:“马处长,该放手就要放手。你总不能一辈子都顾着他们。再说,这次他们也做错了事情。”

    马庆昌立刻打蛇随棍上,他请求道:“胡局长,我只想请你出面帮着给税务局说个消息,我这边愿意说服村里交出行凶之人,只求税警不要出动。”

    “如果只是带个信,我还能做。”胡局长答应下来。然后他又追问道:“几天时间就能给人,这个你得说清楚。”

    “能不能……赔点钱?”马庆昌说出了他真正的心理底线。那些村子不交税,马庆昌才能通过垄断真神教村子粮食外销,从这买卖里源源不断的榨取到钱。而马庆昌要做的只是帮着那些真神教不断扩大土地。要是能破财消灾,那是再好不过。当下的局面是马庆昌不断赚钱的根本,维持当下局面,就等于是维持住了马庆昌的钱财。

    “那你把两个都给我说清楚。”胡局长倒是帮人帮到底的说道。

    得到了马庆昌的说明,胡局长就前去了税务局。尤庸此时已经开完例会,民政局长前来拜访,当然不能不见。两人坐下先寒暄几句,接着就说起主题。尤庸听完了胡局长的来意,率直的说道:“胡局长,此事已经不是我能管的。洪学长已经下令税警部队做好出动准备,又给国税局发了电报。我一个人局长,能怎么办。只能看着洪学长干事。”

    “你不能劝劝么?”胡局长问。

    尤庸连连摇头,“不是我不想劝。洪学长已经决定要按照制度严惩不纳税的刁民,我不能不支持他。”

    胡局长听了之后也觉得有道理。马庆昌为了情谊为村民出面,尤庸为了政治伦理,支持同部门的人员。抛开对立的角度,两边其实一样的真性情。这让胡局长叹口气,“唉!那我就什么都不说了。”

    “你要不要去见见洪学长?”尤庸问。

    胡局长摇摇头,“洪学长这脾气,我见了之后大概只会被他念吧。”

    尤庸被洪学长念过好多次,他干脆什么都不说了,只是点点头。学社出来的人就是这么生猛,不仅自己部门的人怕,外面部门的人同样怕。

    洪学长并不知道别人在心里编排他,他的注意力全部在情报搜集上。这边的情报越多越多,洪学长心情也越来越凝重。这几个村子都是真神教教众,在蒙古人的时候从小小村落发展成了大村子,深受蒙古人信赖。

    大宋夺回洛阳只是,这大村子不断发展,还从来没交过税。这本身就证明了这地方不一般。

    发了请假内容之后,觉得很轻松。心情轻松了,就忍不住写了起来。写到这里,就发了。实在不是想出尔反尔,只是忍不住。

第62章 白骨精(十四)

    “电报还没到么?”洪楠风开会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联络员。

    联络员连忙摇头,“学长,电报还没到。”

    洪楠风皱了皱眉,却没有多说什么。按照以往的情况,电报应该已经到了。便是大宋首都设在杭州的时候,批准或者不批准的电报三天就能抵达洛阳。现在大宋首都迁到开封,便是一天不会有个来回,怎么都该更快才对。

    但是电报没来,洪楠风也不能这么简单的出动。他只能宣布,“今天的学社学习会开始。”

    大宋学社每年都要招收一些新人,是否有学社成员资格,对于个人影响极大。有志于加入学社的人同样很多,学社每周都要召开学习会,学社正式成员与学社预备人员都会参加。作为洛阳税务局的学长,洪楠风这次会议谈起了税收问题。

    “诸位,你们现在认为还有谁是我们宋军的对手么?”

    一众人马上摇头,要是宋军有什么对手,那就不会如同现在一样扩土万里。

    “二十年前,大宋临安朝廷还被蒙古人打得投降。为了突然间风云变色。我就从咱们税收的局面讲起。”洪楠风三句话不离本行,而且他最熟悉的也就是税收。

    无论是北宋或者南宋,税收据说到了一亿贯钱。宋代交子一贯仅兑制钱770文,4贯制钱(4000文)才兑1两白银(南宋),北宋约2500制钱一两白银(37.5克),而宋代是实物税收和货币税收并行的,实物粮食以石计,藁秸、薪蒸(军马粮草)以围计,布帛以匹计,金银、丝绵以两计,其中藁秸、薪蒸基本不值钱,一围也就100文,一石粮食北宋大概300到600文,南宋则要2贯(1540文),帛基本与一贯钱一匹,丝绵一两约0.4两白银,即800到1600文,而宋代岁入70%的数量是粮食和藁秸、薪蒸。

    在赵嘉仁的时代,十几年时间大宋税收就全面改革。从实物税与货币税并行的方式,全面转变到了货币税的时代。

    这倒不是说实物没用,譬如北宋与南宋,田里面的收成,稻谷有稻谷的税收,稻草也要算一份收成。虽然理论上稻草这玩意也有很多用处,譬如赵嘉仁领导的宋军在战争时代使用稻草绳子变成草袋,草袋里填土用来修建临时兵站。可这些玩意只是临时用,在洛阳这样已经被完全收回的土地上,就没有这样的临时设施。

    讲了这些之后,洪楠风把结论告诉给众人,“现在大宋每年收税的土地大概到了十亿亩,每亩地收取大概一贯交钞的土地税,光是这个数量就到了每年十亿贯。除此之外,工业、海运、房屋税,加起来也有大概五亿贯。总数加起来就有十五亿贯之多。从数量上,是北宋与南宋的十倍还多。大家觉得现今土地产量就有过去的十倍么?”

    有些老学社成员是知道这样的数字,所以表示土地产量肯定没有以前多。那些新成员根本没有学过这些,甚至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听到以朝廷的角度看待大宋税收,各个都很激动,也说不出的迷茫。

    十五亿贯交钞是什么概念,这帮人们根本想不出来。而且大宋现在已经推行交钞,用纸质交钞取代铜钱。现在的一贯钱,就是一千文。若是用文来计算,大宋的税收每年到达了一万五千亿文之多。

    见到这帮学社成员很多都是一脸懵,洪楠风继续讲道:“有人说赵官家横征暴敛,把钱揽到他手里。我问大家,现在的日子和过去的日子相比,你们觉得是现在好,还是过去好?”

    这么个问题,大家就很容易理解。那些普通人家出身的税收人员当即表示,现在的日子比过去好。以前谁家的能够用得起蜡烛,特别是硬脂酸这种上等蜡烛。与油灯相比,硬脂酸蜡烛是真的好太多。而税务局的人员就可以用得起。

    大多数人都如此表示。但是任何地方都有大多数之外的少数人,有位学员问道:“不是说当官之后就变了大富豪么?我觉得咱们距离大富豪还是有差距吧。”

    这话未免太实在,不少学员听了这话之后先是一愣,接着露出各种尴尬或者不尴尬的笑容。千里远行为做官,要是做官不能发家致富,谁特么吃饱了撑的去做官。和传说中那种当了官之后就可以各种敛财相比,现在税务局人员的收入和传说的境界就有了不小的差距。

    至少以现在的税务人员的收入,他们是养不起三妻四妾,没办法和各种传说中寇准那样一顿饭十万钱,尚且‘无处下箸’。

    说这话的明显是在开玩笑,这位二十来岁的家伙看到了洪楠风难看的脸色,当时就闭上了嘴。因为洪楠风的脸色代表他不高兴。那表情证明洪楠风此时的心情与很高兴相反,那是很不高兴。

    随着气氛怪异起来,本来也觉得这位开玩笑的众人都知道玩笑开过头了。大家的脸色也都变得正经,至少没人再敢于此时不那么正经。

    洪楠风心里给这位学社成员记了一笔,但是身为学长,见识的事情多了。这样的言论在大宋学社并非第一次有人说过,就算是洪楠风也不是第一次或者第二次听说,对于现在官员干部的收入问题,洪楠风听到的各种怪话总是超过百次。

    等会议气氛回到正经范围,洪楠风才继续说道:“如果大家不是想着要当贪官污吏的话,这个问题说的很好。这个问题就说明了大宋为什么二十几年前再次亡国。朝廷和官府里面的人都是文恬武嬉,能不亡国么?当年大宋的税收只有一亿贯的时候,这些钱到了哪里。都到了少数人手里,就如方才这位所说……”

    说到这里,洪楠风盯着方才发言的那位学员,让这位学员红着脸低下了头。众人看到这样,忍不住哄笑起来。不过看着洪楠风冷若冰霜的脸,哄笑片刻又安静下来。

    “《荀子?王制篇》里面讲,成侯、嗣公聚敛计数之君也,未及取民也。子产取民者也,未及为政也。管仲为政者也,未及修礼也。故修礼者王,为政者强,取民者安,聚敛者亡。故王者富民,霸者富士,仅存之国富大夫,亡国富筐箧,实府库。筐箧已富,府库已实,而百姓贫:夫是之谓上溢而下漏。入不可以守,出不可以战,则倾覆灭亡可立而待也。故我聚之以亡,敌得之以强。聚敛者,召寇、肥敌、亡国、危身之道也,故明君不蹈也。”

    大宋曾经是理学横行的年代,理学那帮人对于荀子是很不以为然,抱持批评否定的态度。至于荀子的徒弟韩非,更是负面典型。但是赵嘉仁的态度就是认同荀子与韩非的观点,否定理学。作为学社成员,洪楠风虽然不读四书五经,《荀子》与《韩非子》那是在学社里面要领着学习。

    荀子对于国家税收的态度在《王制篇》里面很清楚。称王天下的君主使民众富足,称霸诸侯的君主使战士富足,勉强能存在的国家使大夫富足,亡国的君主只是富了自己的箱子、塞满了自己的仓库。自己的箱子已装足了,仓库已塞满了,而老百姓则贫困了,这叫做上面漫出来而下面漏得精光。这样的国家,内不能防守,外不能征战,那么它的垮台灭亡可以立刻等到了。所以我搜刮民财以致灭亡,敌人得到这些财物因而富强。搜刮民财,实是招致侵略者、肥了敌人、灭亡本国、危害自身的道路,所以贤明的君主是不走这条路。

    把王制篇给学员们讲述了一番,下面的学员,包括那位说怪话的学员脸色都认真起来。这时代的官员干部都有文化,但是读书的确不够多,特别是这种政治类的书籍,他们读了也未必能懂。

    此时听有经验的学社学长领着他们读书,又是这种非常非常简单易懂的先秦诸子的书,便是不会全懂,却也觉得视野大开。

    “之前的临安朝廷之所以最后投降蒙古人,就是因为亡国的君主只是富了自己的箱子、塞满了自己的仓库。自己的箱子已装足了,仓库已塞满了,而老百姓则贫困了,这叫做上面漫出来而下面漏得精光。这样的国家,内不能防守,外不能征战,那么它的垮台灭亡可以立刻等到了。而且临安朝廷就是这么灭亡的。我当年十几岁,听说临安朝廷投降,真觉得不可思议,大宋三百多年光景,竟然说灭亡就灭亡,一朝一夕之间风云变色,轰然倒塌。可这就是现实。”

    洪楠风说起过往,声音也变得高亢激烈。这么多年军旅生涯,加入学社之后又长了见识,看待历史的时候自然是大大不同。“赵官家不同,赵官家治下,我们这些人民富裕了。我再问一次,你们觉得自己个人的生活,这些年是变好了,还是变差了?”

    这次没人说怪话。税务局以前是小吏领域,这帮税务人员自己把自己看做官员,实际上都是干部。这帮普通人的生活这些年当然变好了,所以最初说怪话的那位立刻大声说道:“报告学长,我家原本是洛阳一个普通人家,父母让我去学校上学,现在我家生活变好了很多。”

    见到这厮终于知道说正经的,洪楠风点点头,接着看向其他人。其他人当然不会傻到再瞎说什么,而且他们的日子一天天变好,也是真的。众人都表示,明显感受到日子在提升。

    得到了统一的表态,洪楠风继续说下去,“我前一段去了开封学习,会议上说到和今天某些人说的问题。”

    说完,洪楠风又看了看方才笑的比较大声的那几位,让他们忍不住低下头去,这才继续说下去,“当下我大宋的官员干部制度全面改变,整个官员和干部的数量已经到了七十万人。我可以明确的告诉诸位,我们都是官员干部队伍里面的一员。而大宋以前的进士,三百年不过几万进士,有功名后来当了官的,在临安朝廷时代,也不到十万人。但是这帮人的附庸,就是永远只能给他们干活,却不会有正式职位的人,大概有几十倍。所谓贪官污吏,就是这么一个局面。我想问大家,你们觉得是当贪官污吏好,还是有当一个正式的官员干部,有自己的编制,有固定的工资,有退休金制度,等你们老了,还有一份退休金和相应待遇好?”

    这个比较出来,众人都觉得现在好。但是很奇妙的,当他们的真实地位被说清楚的时候,反倒没人立刻踊跃发言。

    虽然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其实不可能成为传说中的巨贪,靠各种行径发家致富。可是真的承认自己只是个拿死工资的官员干部,不能当官之后就飞黄腾达,为所欲为。还是让人有种说不出的不想大声表态。

    洪楠风对这样的心情倒是能理解,在大宋学社的学习会上,那帮学社成员也有类似表现。这也是赵官家在召开学社会议的时候要大家想明白的事情。洪楠风对于赵官家的话记忆深刻,“同志们,我们大宋救亡图存的时代已经过去,经过大家的奋斗,外敌虽然还有,却没有什么外敌能够让我们大宋灭亡。从历史上看,的确是内无法家俾士,外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先辈的话可不是玩笑,诸位承担了对抗外敌的艰苦任务,并且完成了这个伟大使命。现在战争的威胁已经消失,战争的伤痛已经平复,我们就要把主要精力转到国内,要建设一个更能延续的伟大大宋。但是危险没有消失,新的深渊就在我们面前。但是我们中的很多人看不到深渊,我们中的很多人根本不想看新的深渊,更不用说承认它存在。学社的作用,就是要让大家看到并且承认深渊依旧存在。”

第63章 白骨精(十五)

    学社的课程结束,洪楠风拿着讲义离开课堂。在办公室里面喝了口水,洪楠风就问道:“开封来电报了么?”

    秘书摇摇头,然后说道:“我们是不是再发一份电报过去?”

    “发。”洪楠风爽快的答道。税务局的人被打,反倒有人替不交税的刁民说情,这样的局面让让洪楠风决定赶紧把这件事给办了。他准备好好审问一下那些村民,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不得了的地方,竟然能够说动上到洛阳知府。

    交代完工作,洪楠风换了衣服,直奔儿子所在的学校。他得赶在学生放学后老师离开前赶到学校去。

    如果是平常时候,洪楠风大可穿着制服,骑着马在街上走。但是他可没有如此胆量以如此张扬的打扮前往学校这种地方。赵官家亲自讲课的时候说过,美德是为了解决问题不得不拥有的能力。如果洪楠风敢这么嚣张的对待老师,老师就有各种办法对付他儿子。更重要的是,洪楠风认为赵官家说得对,一个人的价值在于他能够做到什么。洪楠风这么做,他儿子学到的不是怎么按照规矩去办事,只会认为拥有权力之后,天然就可以得到很多。

    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曾经亲手杀过好几个蒙古千户的经验让洪楠风明白,能解决问题的是暴力和实力。什么狗屁身份都是虚的。他儿子之所以要上学,是要让儿子往学校学习知识,养成学习的习惯。成为一个谦虚谨慎的人,这一切和权力无关。

    学校里面没有了学生,显得很是安静。看门的大爷见到是洪楠风,就放他进去。儿子所在的洛阳第二中学的主建筑是一座三层的红砖楼房。赵官家很喜欢用口号标语,譬如‘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很多人对此颇不认同,但是赵官家不在乎,学校的硬件条件比照大宋的官府。

    走到二楼校长室门外,洪楠风习惯性的整顿一下装束,习惯性的把风纪扣扣上,却又把扣子解开。这位校长貌似并不喜欢军人,第一次见到洪楠风,看着他严肃的装束,就问道:“洪学兵的父亲,你是军队出身么?”

    洪楠风很是以自己的军旅生涯自豪,所以对这不友好的态度有些不快。军人注重情报,之后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位吕校长在过去的战争中死了八口家人,其中三口死在蒙古人手里,另外五口竟然是被大宋临安朝廷的溃军抢劫的时候所害。吕校长对军人很敏感。

    以比较平民化的状态进了校长办公室,洪楠风对吕校长说道:“吕校长,我来打扰了。”

    吕校长带着一副眼镜,看着洪楠风进来。原本看着还算文雅的表情立刻就阴沉一些,不过吕校长也没有说什么不好听的内容,而是开口说道:“洪学兵的父亲,我们开会讨论了一下,你儿子给个记过处分。”

    “吕校长,孩子们打个架,也不至于这样吧。”洪楠风叹道。

    “你儿子一个打了别人三个,把我们学校的老师都吓住了。”吕校长阴沉着脸说道。

    洪楠风心中好几种情绪同时升起。儿子他是揍过了,就他询问儿子,还有从别的角度获知的情报,儿子虽然依仗练过武,打了三个人。但是那件事却真不是他儿子惹的祸。这娃没懂得学武是用来防身,这的确犯了学武的大忌。洪楠风已经不许他儿子再去练武,而是好好反思。但是打几个在学校为非作歹的混混,也不用记过吧。

    可洪楠风也知道不能对校长抱怨,于是请求道:“校长,我会带着孩子去那三家赔礼道歉,你觉得如何?”

    吕校长没说话,而且别过脸考虑着什么。过了一阵,才说道:“这样吧。那三个里面为首的那个,本来是要开除的。如果你儿子不记过,就让那个同学留校察看。你能答应么?”

    洪楠风本来就不在乎其他小子会如何,既然吕校长肯网开一面,他连忙答道:“好的,好的。都是孩子,我答应。”

    等从校长室出来,洪楠风只觉得放下心中的大石头。走在路上,好像天也蓝了。事情解决之后,洪楠风心中忍不住生出回去之后把儿子再拾掇一顿的考量。到学校是来学习的,打什么架啊。这又不是上战场,非得拼个你死我活。为了些渣渣就被记过,太不值得了。

    考虑着自家儿子的事情,洪楠风并没有注意到在一个拐角处,有人在那里偷偷看着他。等洪楠风脚步轻快的走远,那个一身便装的男子才直奔学校而去。他的目的地也是校长室,进去之后,这位问道:“二叔,事情怎么样?”

    吕校长给了侄子吕不同一个严厉的眼神,但是这眼神对于当秘书的侄子好像没用。吕校长无奈的摇摇头。他家里在战争中死了好些人,虽然吕校长治学严谨,但是对家人实在是硬不起心肠。他叹道:“唉……,你回去告诉张虎臣的父亲,我和对方说过了,打架的事情记过处分。不过你一定要说清楚,若是再犯就只有开除,你就不用来找我。”

    听了这个消息,吕校长的侄子大喜过望。他连忙问道:“二叔,张虎臣明天能来上学么?”

    几分钟后,吕不同快步从校长室里面出来。直奔张虎臣家。一路上吕不同心情愉快,他的上司民政局马庆昌处长希望争取找到不用税警部队下乡镇压的办法。然而时不我与,马庆昌也许可以说动洛阳知府,却没办法对准军事组织税警有丝毫阻挡。真敢阻挡税警部队,税警部队大概就敢动手。

    在这样的时候,吕不同想起自己一个朋友张思茂在电报局当个小头头。他就提出,是不是可以请这位朋友帮帮忙。马庆昌大喜,却也不敢相信真能办到。没想到张思茂的儿子张虎臣竟然在学校打架,二中学风严谨,打架要开除。吕不同的叔叔恰好是二中校长,这让吕不同大喜过望。

    马庆昌处长是个八面玲珑的家伙,得知这个消息,就许下诺言。只要能够拖几天,今年卖粮的事情就交给吕不同来做。吕不同大喜,现在粮食价格虽然稳定,但是马庆昌怎么能够确定粮食的具体数字。稍微少报一点粮食,就有钱落到口袋里。这就是吕不同应得的报酬。至于今年评价优等,更是不用明说。

    带着对幸福生活的期待,吕不同到了张思茂家。老朋友见面,张思茂直接把吕不同让进里屋。关上门之后,张思茂紧张的低声问道:“怎么样?”

    “你放心,我许你的事情怎么会做不到!”吕不同得意的说道:“明天就回去上课。”

    “哎!谢天谢地!”张虎臣的老爹张思茂如释重负。

    没等张思茂高兴起来,吕不同也压低声音说道:“你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吕兄弟,我之前可说过了。我只能帮着你拦下两次电报。开封那边已经回电一次。我替你拦下了。”

    “好好好!”吕不同赞道:“不过咱们说好的,下一次你可不能让电报过关。”

    张思茂没有吭声,只是点点头。他在电报局工作,这种分寸还能把握。电报在传送过程中很容易就出问题,若是两次传着传着不见了消息,这还在能接受范围之内。不过若是连续三次,那就真的说不过去。以现在电报的一些错误,一年内出三四次也不太稀奇。不过短时间内连续两次会让人起疑。但是为了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张思茂也只能咬牙认了。

    事情确定,吕不同快步走了出来,在天黑的时候赶到了上司马庆昌的家。马庆昌屋里没有点灯,两人就抹黑谈了谈。听到了第一份出动电报已经拦下的消息,马庆昌在黑暗中微微点头。

    离开的吕不同心中充满对未来的期待,马庆昌心中则满是绝望。他知道税务局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税务局出动税警竟然如此果断。拦下一次也不过是争取一两天时间,这一两天时间里头他没有丝毫进展。

    下一轮电报再被拦下,顶多再能拖一两天时间。税务局那边之后一定会就会非常上心,想拖下去肯定办不到。这两天有空的时候马庆昌苦思冥想,发现唯一可行的解决办法只剩自己亲自回去让村子里面交出打人的人。在他之前请求洛阳知府出面调停的时候,知府王全乐就提出了这样的要求。王全乐认为赔钱什么的对于税务局毫无用处,税务局本来就是收税的。村里交钱本就天经地义。

    税务局在意的乃是税收环境,若是下去收税的时候胆战心惊,谁还敢愿意出外勤。若是没人出外勤,税务局怎么完成工作。

    现在看,只能采取这样的办法。便是村里人再不愿意,马庆昌也得逼着他们交出人来。时间紧迫,马庆昌立刻行动起来。他点起灯,收拾起行李。第二天,马庆昌一大早就找了个借口出去巡查,离开洛阳城,直奔乡下而去。

    很久没有离开过城市,外面的道路经过修整,非常平坦。沿着官道走到下午,吃了些干粮,再向前走一段,转入小路。这局面立刻就不同。官道上人来人往非常热闹,小路上却没有什么人。现在已经是秋天,庄稼收割完毕,田地里一片空荡荡。在汉人的村落边,农夫们已经开始准备播种过冬的庄稼。继续向前走,田地里的人越来越少,甚至几乎看不到人。直到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座寨子。

    在大宋,这玩意叫做坞堡,又称坞壁,是一种民间防卫性建筑,大约形成王莽天凤年间,当时北方大饥,社会动荡不安。富豪之家为求自保,纷纷构筑坞堡营壁。

    东汉建立后,汉光武帝曾下令摧毁坞堡,但禁之不能绝,由于西北边民常苦于羌患,百姓又自动组织自卫武力。黄巾之乱后,坞堡驻有大批的部曲和家兵,成为故吏、宾客的避风港。史家陈寅恪在《桃花源记旁证》一文中认为:“西晋末年戎狄盗贼并起,当时中原避难之人民……其不能远离本土迁至他乡者,则大抵纠合宗族乡党,屯聚堡坞,据险自守,以避戎狄寇盗之难。”

    西晋之后乱了几百年,到了唐朝,坞堡这玩意再次被打击。然而不过几十年,唐朝的安史之乱后,坞堡这种民间自保的玩意再次大量兴起。之后随着节度使的兴起,就没办法治理。唐覆灭之后,五代十国乱了百余年。大宋真正稳定下来也不过百年,之后河南大地又是战火不断,盗贼横行。

    最近一次扫荡坞堡的是赵嘉仁赵官家,宋军所到之处杀的积尸如山血流成河,所有曾经能够抵抗军队围攻的堡垒在火枪火炮面前统统变成了笑话。想起那时候见到的尸山血海,马庆昌果断的去投奔了大宋。也配合了官军拆了自己村子的坞堡。看到坞堡再现,马庆昌突然觉得这时代是不是要变化了。大宋军队耀武扬威了不过十几年,坞堡就被曾经拆了他们的人重新建起。

    不过也来不及细想,马庆昌就到了坞堡门口。就见坞堡这边防备森严,衣服如临大敌的模样。看到这帮人竟然真的想抵抗官军,马庆昌完全失去了怀古的心情,他在门外停住马匹,对着门楼大喊道:“开门!”

    见到马爸爸来了,守门的人立刻乖乖的开门放人进来。已经有人冲进去报信,村里面的长老们很快就前来迎接。马庆昌心中对这些家伙非常不满,却还不方便发作。他的今年还不到四十岁,和同为诵经人的长老们比较起来算年轻。

    众人到了真神教的礼拜寺里,马庆昌开门见山的说道:“官军要来了。”

    众长老们听到这话,却没有特别的震动。之前跑回来的白英全已经讲过这话。马庆昌继续说道:“咱们得交出打人的,让官军撤兵。”

第64章 白骨精(十六)

    “落到汉人手里,咱们只有死路一条。你说没事就没事了么?”

    “现在汉人有法院,已经不是蒙古人时候。”

    “我不信!”

    ……

    将近一个小时的争论最后被如此简单明快的说法终止。马庆昌只觉得口干舌燥,精疲力竭。此时他并不想再说什么,也明白了自己大概没有希望说服面前的这个主战派小子白清泉。

    理由很简单。马庆昌所说的,白清泉这小子不信。

    马庆昌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抬头看向庄里其他几个长老。长老们神色各异,看着好像话都到了嘴边上,却一个人都不说话。见到马庆昌求救般的眼神,他们干脆别开脸。不管他们是不是支持白清泉,至少现在没人支持马庆昌。

    看到这局面,马庆昌只觉得心灰意冷。他希望能够化解此次危机,然而化解危机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得给大宋官府一个交代。庄子里面的人也想化解这次危机,他们认为化解的标准就是之前的事情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就跟没发生过一样。

    带着绝望,马庆昌再次开口,“若是按你们所讲,你们觉得要怎么才好。”

    觉得马庆昌是要服软,白清泉语气中带着愣头青的嘲讽,“马爸爸,庄子里的粮食一直都是你卖的。这些年你可没少赚钱吧,到之后你问我们怎么办才好。我们可都指望你把官府弄好,不要来庄子这边。”

    这话只戳到了马庆昌的要害,让马庆昌本就绝望的心情如同坠落深渊。他在官场上混了这么久,对于大宋官场非常了解。之前他所做的一切都保证庄子不纳税,还占了好地,赶走了汉人村落。若是没有马庆昌,官府怎么会对这样的大动静视若无睹。现在白清泉的要求已经远远超出马庆昌的极限,这帮人以为马庆昌是洛阳的土皇帝不成?

    既然做不到,马庆昌干脆一言不发。如果庄子里的所有人都如此,马庆昌大概只能回洛阳,避免亲眼看到庄子破灭的结局。

    众人本以为马庆昌会说点啥,看到马庆昌保持沉默,大家以为马庆昌准备说出点石破天惊的话,也都等着。沉默,沉默,沉默,沉默。真神教礼堂里面就陷入了沉默。

    白清泉最后忍不住,又开口问道:“马爸爸,你就不说点什么。”

    马庆昌微微摇头,他无话可说。

    看到自己竟然压倒了以前仿佛根本不能挑战的马爸爸,白清泉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是混合了自豪和不太自信的笑容。初次成功挑战了权威之后,白清泉说道:“我等庄子乃是我们的。哪里轮的上官府说什么。我去过城里,官府不是说要让百姓过好日子么,既然如此,他们就不该来我们这里。他们不来,我们自然过好日子。”

    马庆昌心中苦笑,脸上则是波澜不惊。这话说的让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这仿佛遵守官府训令的话就是屁话。官府要让百姓过好日子,那是在官府治理下的好日子,官府要做百姓的主。现在这帮人似是而非的话,则是想让做了官府的主。这点简单的思辨,在官府的学习会上早就讲的清楚,这帮人现在玩弄如此把戏,真的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官府在学习会上明明白白的下了训令,对这种‘画地为牢的封建势力’必须毫不留情的严厉打击!

    见马庆昌一副聆听的模样,白清泉带着兴奋的表情舔了舔嘴唇。以前他敢如此发言,必然遭到老家伙们的呵斥,不会给他说道如此地步的机会。此次能够公开把自己的想法讲完,还能让老家伙们聆听,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局面。

    就在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官府还是说庄里的时候,年轻一辈的人中有人问道:“白哥,官府真的这么讲过?”

    白清泉条件反射般挺起胸,大声答道:“当然了,我在城里,就见城里的墙上写了这样的标语。若是他们没说过,谁能贴这样的标语。”

    那位发言的年轻一辈继续激动的问:“若是如此,那收税的人怎么会到咱们庄子来?”

    白清泉登时回答不上来,这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问题让他陷入了小小的混乱之中。想了一阵,白清泉才说道:“官府收税的人都是坏蛋。以前他们不也经常到村里索要财物么。但是咱们是真神教的回回,是被朝廷知道的,他们之后不也不再来了。”

    马庆昌别过头,他本以为自己会愤怒,却发现自己的情绪中只有滑稽。当年蒙古人统治淮河以北,对于汉人各种歧视。只要是汉人,都得承担起各种苛捐杂税,还要服徭役。曾经有一次,传说在洛阳周边有银矿,结果洛阳的官吏逼着各村都要出动人手,前去采矿。

    现在的大宋赵官家发过好多学习文件,要求各地官府不要免费逼迫民众参与各种以讹传讹的行动,大规模动员限于兴修水利和修路。而赵官家只统治了洛阳十来年,更早的几十年中,蒙古人听风就是雨,各级官员则是变本加厉。百姓们得自带干粮参加种种官府要求的行动。很多家庭就这么破灭了。

    大元分为三等人,蒙古人是一等人,这个根本不可能加入。马庆昌所在的村落为了避免如此局面,就花了钱,说动了真神教的大头目,集体加入真神教,通过了蒙古朝廷的认证。二等的色目和回回虽然也是一等人的奴隶和下人,却不再是三等汉人。有了朝廷认证,二等回回就可以避免许多骚扰。

    甚至面对骚扰,还能聚众反抗一下。官府其实不缺乏这么一个庄子的人力,如果逼迫二等人过审,他们也担心出什么问题。庄子就靠了身份和斗争的手段保了几十平安。

    现在大元已经变成过去,现在当政的朝廷是大宋朝廷。这帮年轻小子们却还死抱旧黄历。真的是不知今夕是何年。不,这帮人就是刻舟求剑!

    “白哥,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刻舟求剑的年轻一辈后生并没有能理解到世界的变化,他们兴奋的跟着白清泉的思路走。

    白清泉其实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不过上次能打走税务局的人,这也是经验。他心一横,大声说道:“我从洛阳城回来,那城里根本没有几个兵。城墙也没人修理,破破烂烂。官府的人若是再来,咱们先和他们讲道理。若是道理讲不通,就把他们打跑,就跟咱们打跑周围汉人一样。那些人若是不好好听话,咱们就拉起人马,夺了洛阳城!”

    “唉……”马庆昌低声叹口气。同时闭上眼,用手揉着眉心。那白清泉对于洛阳城城墙的描述是真的,大宋已经不依靠城墙来守卫,自然不会花冤枉钱去修理残破的城墙。除了这个描述的对的,其他描述都特么错的离谱。

    大宋各级官府人员都要接受军事训练,到了危机时刻,立刻就能拉出一支队伍出来。更不用说公安、检察院、法院等机构。一声令下,短时间内就能组建出千余人的队伍。至于税警部队,消防部队,更是精壮的几百人马。就这么一个几百号人的庄子,还特么想攻下洛阳城。

    叹了口气。马庆昌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离开庄子。让这帮家伙们自己乱去吧,他现在要做的只是想办法躲过这场灾难。

    白清泉的话太离谱,之前不吭声的老家伙们终于忍不住发声,“白清泉,你瞎说什么!咱们只是打发走官府的人就好,谁让你打打杀杀了!”

    被老头子这么念,也感觉到自己的话说的太大的白清泉也赶紧就坡下驴,“我只是说说而已,又不是真的要打仗!”

    年龄最大的村里大佬转头对马庆昌说道:“马兄弟,官府要对咱们下手,要抢咱们的粮食和钱财,我们当然得防备着。”

    “呵呵!”马庆昌干笑两声。以前的大元官府有可能下乡抢钱抢粮抢娘们,大宋官军可没有这么无聊。严明的纪律和制度下,大宋军人若是犯下蒙古军常见的抢劫、强暴,就会被军队依照军法毫不留情的惩处。有这样纪律的大宋官军下乡,他们要收割的大概只有性命。因为这只军队存在的意义就是杀敌,

    想到这里,马庆昌无精打采的应道:“既然大家都这么想,我只说最后一次。你们不要和官府的人再打了,官府哪里是好相与的,现在大宋的一等人已经是汉人。蒙古人那都是旧黄历。”

    说完这掏心窝的话,马庆昌在鄙视、怀疑、不安等目光的扫视下站起身,径直离开了礼拜堂。老家伙小家伙们既然都不听劝,那就让他们自己面对大宋的军队吧。他马庆昌没理由跟着这帮人一起死。方才马庆昌的脑海里已经盘旋过好多念头,每个念头都是如何自保。自保的第一步就是先远离灾祸,随机应变。

    马庆昌踏上返回洛阳的道路之时,天色已晚。若不是面对这样的一群渣渣,他其实应该在村里留宿的。但是马庆昌还是选择走夜路回洛阳。他心里面悲哀的想着,也不知道洪楠风什么时候会领着税警出动。

    在洛阳城的洪楠风并没有马庆昌所想的那样风风火火,没有上头的电报,洪楠风可不敢出动。在命人再次催促之后,洪楠风先是巡视了税警部队,才回到家。到家之后就询问儿子上学的情况。

    小畜生被教训过了三次,看着蔫的很,这让洪楠风也觉得心疼。但是洪楠风好歹接受过大宋学社的认真教育,知道此时不能表现出妥协。然而的自己的儿子还是自己疼,便是知道‘不愤不启,不悱不发’的道理,洪楠风还是忍不住给上初中的儿子讲道理,“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我让你练武,是让你防身自保。不是让你惹事的。”

    “爹,我没惹事。他们围上来,我能怎么样。”儿子委屈的说道。

    洪楠风从那稚嫩的反应中看出了儿子的撒娇,这招对娘亲有用,对于洪楠风这小时候没少撒过娇的老爹可没用。他立刻喝道:“你别得意!你以为我不知道一个打三个,事后想起来会高兴么?我也干过这样的事情!”

    儿子装委屈的表情立刻消散,他兴奋的问道:“爹,你真的干过!”

    “我干过,才知道这有害。”洪楠风叹道。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心以自己过去为例子,给儿子讲述问题所在。

    先仔细思忖一下经历,洪楠风才用否定的语气讲起自己的过去。年轻的时候,他也身体强壮,学过武术。这么年轻气盛,当然少不了斗殴。若是尝过武力打击别人的快乐,就如尝过人血的老虎一样,很容易就会陷入无限依仗武力的错误道路。

    出来混,迟早要还。洪楠风可没有周处那般凶强侠气,能够比山中白额虎,水中蛟龙更凶猛。他那时候也不过是普通的练家子,遭到更强的练家子袭击的时候被打得很惨。养好了伤,洪楠风就尝试偷袭那个强大的武者,幸好他知道了厉害,看到偷袭不成,立刻远遁。那是真的远遁,逃离家乡去外地暂时避祸。

    正好轮到临安总投降,江南大乱。洪楠风躲了一阵,倒也没有问题。之后他加入了宋军,从一个小兵干起。正因为他身上的这股子想以武力解决争端的气,洪楠风在军队里面混得很不如意。也就是他打仗勇敢,这才没被开除军籍。

    随着年龄一天天增长,洪楠风自然而然的没了血气方刚之时的冲动,特别是他加入了学社,逐渐学到很多东西。也不知道哪一天,他突然明白了,然后就后悔了。在学社的自我批评会议上,洪楠风没忍住,就把郁闷心中的东西讲了出来,意外的得到了学社学长的青睐。然后一步步干起来,终于混到了洛阳税务局学长。而和他同样时候从军的杨铁心,此时都已经是大宋的大将了。

    听了洪楠风的讲述之后,他儿子整个人都懵了。这娃还不到能够理解到这么多人生的年龄,他只能不解的问道:“真的这么惨?”

第65章 白骨精(十七)

    早上到了单位,洪楠风第一件事就是询问电报的事情。通讯人员给了让洪楠风失望的回答,“洪学长,到现在还没消息。”

    “电报局干什么吃的!”洪楠风不高兴的骂道。

    他背后传来尤庸的声音,“电报还没来?”

    “嗯!”洪楠风不爽的回身答道。本以为尤庸也会一起加入痛骂电报局的行列,却没想到尤庸脸色看着有些凝重。洪楠风知道尤庸的性格,他不高兴的问:“想到了什么?”

    “……会不会是上头不答应?”尤庸迟疑着的答道。

    “胡说八道!”洪楠风怒道。尤庸没有什么从军经历,洪楠风在军队里面摸爬滚打好些年,对于军队的做法非常了解。如果上头答应,就会按部就班的普通流程,消息传输反倒不快。如果上头不答应,立刻就会给消息,甚至是派专人给消息。

    想到这里,洪楠风语气嘲讽的说道:“要是打仗的时候遇到这样的局面,我们就只能考虑指挥部转移位置,或者干脆是指挥部被人给端了。不然的话,指挥部怎么会这么迟钝!”

    尤庸并不想和洪楠风做什么口舌之争,他不反对出动税警,在等待消息方面的立场与洪楠风一样。不过那个马庆昌颇能活动,尤庸只是怀疑马庆昌是不是有能耐说动了京城的什么人。以税警在长江以南镇压抗税份子的经验,敢抗税的哪个不是能在朝廷里说上话的。

    想到这里,尤庸突然露出了笑容。他反倒安抚起洪楠风来,“不着急,我们再给上头发一份电报。”

    虽然不知道尤庸怎么想明白了什么,洪楠风还是乐见尤庸能够回归正道,他说道:“我昨天已经发了。”

    “既然还没回信,我们就再多发一次。上面刚搬来开封,也许比较混乱。”尤庸想了个理由。不过这理由只是说说,尤庸方才觉得自己想通了关键。随便挑个江南抗税份子,他们的背景势力都比洛阳这地方的村子强得多。江南那边虽然也有战乱,和中原这种被杀到千里无人烟的地步一比,江南安定和平的多。

    有几百年历史的宗族势力遍地都是,如此顽固的利益集团尚且不能动摇朝廷的决心,一一被土地税粉碎。被蒙古和大宋血洗过两茬的洛阳又有什么不得了的势力能让大宋朝廷改变心意。觉得马庆昌能够通天的想法完全是尤庸仔细瞎想而已。

    洪楠风本来不想那么急急忙忙的连续发电报,正想表示反对,却突然觉得这个办法挺好。税务总局的确有可能因为刚搬家不久而慌乱,而自己部下已经做好了出动准备,多催促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当天下午,在国税局税警司的司长桌面上就放了两份同样的电报。税警司司长眉头皱了起来,接到了第二份电报的时候,司长觉得洛阳那边可能出现了电报丢失或者信号错误而导致的无效电报,所以他今天上午一大早就发出去了第二份回电。没想到下午刚上班就接到了三份电报,看电报时间,是中午十二点接到的。这样的事情他从所未见,除了不快之外,司长觉得电报局简直是胡闹。公务系统使用的算是专线,优先为官方提供电报服务。怎么会闹出这幺蛾子。

    看着洛阳那边如此紧张,以大校军阶转业的司长很能理解这个问题。之前的电报里面已经说明,税警部队开始集结,就等着出击的命令。任何部队这么等着,都会着急。他想了想,又起草了电报,“第三份电报已经收到,此次回复与之前相同,都是允许你部执行任务。”

    第二天一早的晨会,司长也列席了。看着那帮大人物,司长心情愉快。迁都不是容易事,南宋在江南超过一百七十年,乐观估计,两年内可以完工这项大工程。许多部会都留在江南,所以司长也得以列席赵官家主持的晨会。

    等轮到国税局发言,代理出席的税警司司长先把工作介绍一下,然后就把电信部吐槽了一下,“咱们自己的电报也能丢失,还是两天里面丢了两份电报。”

    电信部部长一听可就怒了,一个代理出席御前晨会的司长当着官家的面嘲讽自己,这乃是叔可忍婶不可忍的事情。没等他想出适当的反应,他部会纷纷跟进吐槽。赵嘉仁看着如此局面,想起大美利坚人民群众对于大美利坚黑心垄断资本家控制的电信业的各种吐槽谩骂。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看到官家的表情,电信部部长脸涨得通红。电信部在建立的时候就受到不少质疑,电信部是部级单位,工业部也是部级单位。很多人觉得这么一个依附在别的部门之下的单位凭什么有资格获得部级单位的定制。知道自家局面的电信部长心里面很虚,也知道电信部的地位全然来自官家的决定。此时官家的笑容堪比当众打脸。

    部长盯着税警司司长,啪的一掌拍在桌上,“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给你个报告出来!”

    司长也不再多话,这边的部长说给个报告,在朝廷里面就算是非常非常非常正式的回应。国税局这些年剿灭了多少豪强,捕捉、殴打、刑讯、枷号了多少有头有脸的人物。面对铺天盖地的质疑弹劾谩骂,不管这帮人怎么讲,国税局都是一句‘我们按照规章做事’,就给打发掉了。国税局如此,其他部门也都差不多。能让这帮人乖乖交代的,只有赵官家等少数‘真眼里不揉沙子’的厉害人物。大家之所以乖乖说实话,完全是因为说瞎话骗不住赵官家,为了避免更严厉的惩罚,才要说实话。

    至于其他部门,大家都是在朝廷里做事,不是为了私事,谁特么非得卖别人面子。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见到电信部长说出如此狠话,大家心里面幸灾乐祸的闭嘴不言。盘算着下次怎么才能达成同样效果。

    赵嘉仁看着电信部长,心里面很是同情。数据包丢失一直是个大问题,七层网络模型里面有非常专门的讲述。网络数据传输一般是所谓理论量的十分之一,是因为十分之九的数据用在数据传输的稳定性上。

    那还是机器,比人类可靠太多的机器。管理学有个名言,只要使用人类的流程和环节,就一定会出错。电报上传输错误太正常。

    等会议结束,赵嘉仁让电信部长留下。其他人走完,赵嘉仁看着面色不安的部长,对秘书命道:“给他来一杯蜂蜜柠檬茶。”

    部长军人出身,对赵嘉仁的作风很熟悉。他连忙说道:“给我杯冰红茶吧。”

    要是别的官家,下头自然是给什么喝什么。赵官家这边就有人敢提点要求,秘书也已经习惯了。很快,冰红茶就端了上来。

    等部长润了润喉咙,赵嘉仁说道:“自动电报机研发到什么进度了?”

    “我们这边有了新的方案。”部长不安的答道,他要冰红茶的原因之一就是这玩意还真的有点提神的作用,现在他也得为自己的成绩做些解释。

    “说来听听。”赵嘉仁本就不想为难电信部长,所以语气非常温和。

    电信部长赶紧讲述起了最新的研究。那是一套设计的非常精巧的设备,考虑到了信号自查的问题。效率也很高。不过这样的机械设备在设计里面也遇到了一些问题,赵嘉仁听了之后忍不住笑道:“按照你所讲,是不是在信号衰减和电波互相影响上遇到了难处?”

    虽然早就知道赵嘉仁的学问惊天地泣鬼神,部长此时心中依旧对赵官家肃然起敬。这套东西说出来,朝廷里面99.9%的高级官员都听不懂。然而赵官家就能听懂。他连忙问道:“官家可有好办法?”

    赵嘉仁也没什么好办法。到了近现代,是靠电子产业,靠滤波器这样的玩意解决了杂波问题。而现阶段大宋只是把赵嘉仁提出的很多理论点拿去学习研究,能够运营处有线电报,已经是大宋的科技人员非常进步的证明。

    想了想,赵嘉仁只能简单的说了所谓滤波器的作用。所谓滤波器是由电容、电感和电阻组成的滤波电路。滤波器可以对电源线中特定频率的频点或该频点以外的频率进行有效滤除,得到一个特定频率的电源信号,或消除一个特定频率后的电源信号。

    有了这样的家伙,一条电线里面就可以同时传送好多的信号,只要这些信号的频率不会互相影响就好。部长听的两眼放光,然后就听到赵官家继续说道:“这个东西我考虑过,从理论上可行,实践上我从来没有做过。”

    “有理论就好。还请官家再给讲讲。”部长急切的问。

    一个多小时之后,部长拿着笔记本返回了电信部。正准备召开会议,突然就想起了被羞辱的一幕,部长心中怒火立刻燃烧起来,他直接把管这事的厅长叫过来一通批评,撂下一句“把此事给我查清楚,为什么会丢两份电报”,然后部长就撵走了厅长,急忙忙将研发部门的家伙们给叫来。

    以前他们考虑的只是如何除去杂波,官家考虑的就完全不同。如果这个理论上的滤波器真能做到,那么一条电线里面就可以同时传输好多信号,要是能按照官家指出的信号放大器的手段解决信号衰弱问题,电信部门从此就进入了新时代的大门。

    部长和那群研发部门的理工男们沉浸在科学的海洋里,因为人类的问题遭到狠批的厅长则满心愤怒的执行了部长的命令。想查清楚问题,当然要立刻发报给洛阳电报局,询问为什么同一个单位的电报会两次丢失。洛阳电报局到底都用了什么废物,包括这个废物电报局局长。一个单位尚且能够如此,他们每天得丢失多少电报啊!

    如果是马匹传输,从开封到洛阳得有400里,其中还有虎牢关这样的天险。便是快马也得走三四天。电报则是当天就送到了洛阳电报局局长手里。看着措辞严厉的电报,局长的手哆嗦起来,那是气的哆嗦。

    片刻后,局长啪的将电报拍在桌上,对着秘书喝道:“开会!全体开会!”

    秘书不安的问道:“现在已经下班了!”

    “所有负责的人,不管是哪个班,都给我叫来开会!”局长大声下了死命令。

    秘书一看没办法,只能去传达消息。局长自己坐在位置上,心中盘算着该怎么办。

    此时,引发这次事件的起源之一的马庆昌,垂头丧气的进了洛阳城。他对于庄子里面的夺权派完全死了心。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也许是年龄太小。马庆昌这样的地位和不到四十岁年龄的差距就出现一个很奇妙的事情,那就是‘老大不老,大佬不大’。如果马庆昌此时年龄够大,那就自然而然的可以轻松压制所有人。如果村里的年长大佬们够强,也能掌握局面。可当下的局面就是双方各有优势,形成了谁也没办法完全压倒对方的态势。

    所以马庆昌没办法让大佬们压制村里的夺权小子们,让他们主动教人。大佬也没办法让马庆昌按照庄子里的主流想法去做。最后的结果就是大量一翻两瞪眼,谁也没办法。如果庄子毁了,马庆昌所有的钱财来源就没了结果。这让马庆昌无比痛苦。

    另外一个事件起源洪楠风则满意的在税警的驻地和大家一起做出战前的最后准备。电报终于来了,‘第三份电报已经收到,此次回复与之前相同,都是允许你部执行任务’的电报文不仅让洪楠风可以自由行动,还解除了他所有的疑惑。

    此时已经不是大骂电报局那般废物的时候,骂人可以等到解决了抗税团伙之后再说。在出发前,洪楠风再次做了动员。

    “同志们,咱们以前都是对付江南的抗税团伙,现在终于要对付河南的抗税团伙。大家要小心谨慎……”

第66章 白骨精(十八)

    王铁牛坐在税务局食堂的桌前,打了个哈欠。他面前的托盘里是满满的饭菜,特别是糖水黄桃,堆了七八块。税务局的伙食不错,又是自己打饭,当然能选择自己喜欢的食物。只是早上起来的比较早,困劲还没过去,王铁牛有点哈欠连天的意思。

    这一桌的人除了王铁牛,还有其他十一个人。其他人就显得精神比较足,大家都被告知出发会比较快,路上稍微颠簸点,不建议他们吃太多。但是每个人都没想这么多,作为大宋‘公证处’抽出来的‘人民公正员’,这帮人算幸运,可以免费吃喝,还有钱拿。那就不能吃亏了。

    吃完早饭,王铁牛等人坐上马车,跟着税警大队出发了。大宋公证处的作用就是做证明,也并非是赵官家独创的新制度。证人在人类历史中也是很古老的存在,《史记滑稽列传》当中就明白的记载过,西门豹治邺的时候,民人俗语曰:‘即不为河伯娶妇,水来漂没,溺其人民’云。”西门豹曰:“至为河伯娶妇时,愿三老、巫祝、父老送女河上,幸来告语之,吾亦往送女。”皆曰:“诺。”

    至其时,西门豹往会之河上。三老、官属、豪长者、里父老皆会,以人民往观之者三二千人。

    西门豹当年要消灭邺地的巫婆神汉集团,可没有自己偷偷摸摸杀了,而是在两千民众面前公开干。这些人都是证人。到了宋代,证人更没有消失。现在的官家赵嘉仁当大美利坚待过,对这类制度非常有感,就建立起了国家支持的公证处。

    指挥税警大队的洪楠风有了自己的马,新的温血马让洪楠风非常满意。在马上并不颠簸,马匹的顺从度比人类好太多。想和这匹马拉近关系,多喂点胡萝卜就好。在大宋,胡萝卜的种植量与供应量很充足。

    部队是大规模行动,在外面夜宿了一晚。驻地就在真神教村落旁边的一个村子里。村里的干部已经感觉到有些变化,安排了晒麦场的空地给大家露营后,听到洪楠风询问那个真神教村子的特点,立刻就有所感。“你们是要收拾那些真神教的村子么?”

    洪楠风没有回答,按照纪律,部队内动要动员,但是部队可不能与百姓说什么话。可几百号人马突然就出动了,加上询问的又是真神村落。汉人村子里面的干部可是按照制度,尽量安排有过从军经历的人来干。这点事情他们能看得出。

    “请让我给部队带路!”干部发自内心的想尽一份力。

    洪楠风摇摇头,“你也知道纪律……”

    “我知道那个庄子有些小路,他们可以从小路进出庄子。”干部果断说道:“那些以前都是我们住的,打不过那些人,只能离开。”

    干部的话让洪楠风皱起了眉头,“怎么会这样,就没人说么?”

    “听说那些人在洛阳城里有人……”干部开始大吐苦水。

    第二天一早,李铁牛等人醒来。部队的随军食堂伙食和城里一样,只是就餐环境没办法和城里比。吃了早饭之后,众人出发。这帮公证员们就被带去了真神教村庄外围。那里原本有国家设立的测量基准点,破坏测量基准点可得吃官司。公证人们的任务就是前去证明测量基准点已经被毁坏。

    洪楠风冷静的看着那些公证员们离开,心中倒是对在江南对付抗税豪强的怀念,税警那时候就派遣了公证员一起前去。江南的豪门大族很多,论争抢土地,他们也是行家里手。

    赵官家是一个学究天人的存在,这种人据说历史上也有很多。不过向天下传授知识的学究天人的存在,大概只有赵嘉仁赵官家这么一个。跟着赵官家,税警部队学到了天文地理等知识。譬如赵官家就下令讲述了长江云梦泽的变迁。

    以前中华的海岸线比现在要靠西很多。海潮甚至能够影响到了江宁(南京),如果有大潮,海水向西,水面提升。逼的那些江水入海速度降低,出现了大量水‘逆流’的局面。

    如果只是这些知识,这些军人觉得和自己毫无关系。但是官家讲述的却是更多影响。长江带下来的沉积物在水流顺畅的时候大概就直接入海,不过随着一次次涨潮,沉积物就在河道以及旁边的沼泽沉积下来。

    沉积物和植物的积累,千年下来让原本的云梦大泽逐渐沉积成了云梦泽,云梦泽这样的大湖变成了湖泊群,因为沉积物逐渐变成了可以耕种的土地平原。所谓沧海桑田就是这么形成的。

    这些新出现的可耕种土地都是无主之地,争抢这些土地,逐渐形成了许多宗族势力团伙。这些人根据地理自然变迁,慢慢的形成各个集团。登上了历史舞台,留下了很多普通人都知道的故事。

    别的人学了多少,洪楠风并不知道。但是洪楠风自己觉得对于历史豁然开朗,他本以为很多所谓的能人就是星宿下凡,是天授。突然就出了名。有了对‘沧海桑田’的认知,洪楠风才突然理解了这些人都是如赵官家所说,是在各种斗争中积累经验而出现的人物。

    而赵官家自己无疑就是斗争的高手,江南的宗族虽然没有大量新出现土地可用,宗族势力却都存留下来。为了对付宗族势力,为了震慑其他暂时还没有跳出来反对的人。国税局在赵官家命令下,组建了公证处,公证员的工作就是看着大国税局下的税警部队是如何解决那些起来反对赵官家的抗税势力。

    见识过那些秋风扫落叶般的税警镇压之后,公证处的人负责和大家一起验明正身,证明曾经名声赫赫的那些人锒铛入狱。为他们以前的嚣张付出代价。

    现在的公证人员甚至不用做那么多,洪楠风亲自看了被彻底破坏的测量基准点之后,就能确定这帮渣渣们没有丝毫辩驳的可能。测量基准点是国家掌握大宋土地的基础设施,一旦破坏,就意味着这帮人公然对抗朝廷。

    赵官家讲过一个故事,当年刘秀建立了东汉政权,按照以往的规矩,就得实施全国土地普查,确定税收局面。然而刘秀自己依靠着豪强起家,根本查不动。刘秀的太子询问怎么办,刘秀叹道,还能怎么办,认了。

    刘秀这个人的率直,让洪楠风觉得赵官家也一样。按照新的制度,大宋军队归官家管理。然而现在的大宋军队眼中的赵官家只有赵嘉仁一个。大家喜欢赵官家,很大原因就是赵官家的率直,他所说出的话,这些没读过什么书的人都能听懂。

    “有了测量基准点,我们就能够收上来税。收上来税,朝廷就有钱给大家发工资。”赵官家的话不仅洪楠风懂,下面拿工资的税警部队官兵都能听懂。

    这边的公证人员为那些被破坏的测量基准点作证,按照之前的消息,被破坏的基准点有二十几处,需要时间去跑。洪楠风当然不会闲着,他派遣人员前去庄子面前叫门,要求庄子里面的人出来。

    也有公证人员在旁边作证,李铁牛就是其中之一。看着这边全副武装的税警叫门,庄子里的人可没有出来,而是在庄子的门楼上喊道:“你们派人进来!”

    税警怎么会听从那些人的话,这边继续喊道:“你们派人出来,就在门口说话。”

    李铁牛忍不住问道:“咱们进去呗,他们还敢如何?”

    税警部队的忍不住笑道:“可以啊,你要不要一起进去?”

    看别人做事,很多人都会觉得那些人做事不勇敢。但是李铁牛这样的渣渣一轮到自己,登时就不说话了。他也不傻,若是进去之后被抓呢?之前宿营过的村子根本就没有什么围墙,眼前的庄子修建了围墙,有望楼。简直是一派山寨作风。进去容易,出来只怕就没那么容易。

    公证员说这种话,税警部队见识过。还真有不怕死的愣头青真的进去过,结果被抗税的人抓住。虽然没有丢了性命,被救出来的时候已经鼻腔脸肿,被抗税份子好好的拾掇一番。这样的家伙被带去各种公审会上‘现身说法’。因为事关自己,那些曾经觉得税警不勇敢的家伙控诉起抗税份子的恶行,那是声泪俱下。

    双方这么对峙了一阵,最后门一开,出来了四个人。税警这边派了三个人前去。两边就开始谈起各自的要求。税警要求庄子里交出上次打人的人,并且交出破坏测量基准点的人。

    这话一出,立刻被对方拒绝了。打人的家伙都是庄子里重要人物的子弟亲信,破坏测量点更是庄子的念经人下的命令。若是交出来,庄子上层就被一扫而空。

    “我们现在给诸位点辛苦钱,改天上门送礼赔罪。你们觉得可好。”白清泉拿出了他能接受的最大程度。原本的时候白清泉可是认为直接告诉官府的人,上次打架是官府先动的手,庄子大人大量,不计较,不用官府赔礼道歉。两边各自拉到。

    现在看到官府这边出动了几百号人,好多都装备着盾牌,他才觉得心虚。这心一虚,就把自己能答应的最大条件给拿出来了。正因为自己竟然被吓住而感到羞耻,白清泉就听到对面的税警人员说道:“我们来这里不是和你们商量,而是要你们接受税务局的命令,你们觉得依闹治国在我们这里能行么?”

    ……眨了眨眼,白清泉觉得自己能理解前面那句‘要庄子接受税务局的命令’,后面那句什么依什么治什么,他第一次听说之后,不仅无法理解,甚至都记不住。但是那种语气已经不用听明白就能感受清楚,面前这些税务局的人根本就没有丝毫退让商量的余地。这帮人从一开始就是要来硬的。

    弄清楚这点,白清泉只觉得心中怒火腾的燃烧起来。这十几年来,庄子在周围哪里见过对手。过去几十年来,连当地官府都没办法将庄子如何,凭什么现在就要低头。胸中燃烧着一团火,白清泉怒喝起来:“你们有本事就进庄子,在外面费这话算什么本事!”

    说完,他对着税务局的人怒目而视。税务局的人也对这厮费口舌。在江南的时候,这种家伙多了去。若是抗税团伙里面没有这样的家伙,他们也不敢抗税。税警的武器之一就是警棍,警棍就已经足够给只敢嘴上反抗的家伙教做人的帮助。

    当然,税警们并不知道他们挥舞警棍的派头已经有大美利坚城市内对付抗议民众的派头。他们转向其他三个暂时没有表现出强硬立场的家伙,按照在江南处置敌人的经验,这几人应该是温和派,至少里面有温和派。

    果然,三人里头的老头子说道:“这些长官,大家何必把事情闹僵。以前的事情都是小孩子不懂事,年轻气盛。我看你们之前来的官差也都是年轻小子。这件事我们好商量。”

    “哈哈,你以为这是走江湖么?”谈判官笑道。谈判官自己是个江南人,江南练武的人很多,有很多武社,也有许多门派。这位谈判官自己出身于此,很清楚江湖是什么。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有生意的地方就有江湖。

    谈判官自己参加过不少剿灭帮派门派的经验,什么巨鲸帮,什么盐茶帮,每一个能够聚集起大量人的地方,一定有大量声音。这帮人都没有一口吃下其他势力的能力,于是就只能谈生意,也就是走江湖。

    官府并不需要和这帮人谈生意,官府是来下命令的。韩非的《五蠹》说过,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归根结底,这帮人都选择对抗官府,而不是服从官府。

    税警部队是国家暴力机关,暴力机关的使命就是用暴力让这帮人听话。如此而已。

第67章 白骨精(十九)

    一阵风出来,王铁牛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他连忙把外衣给穿上。此次做公证人,出行之前都接收到了携带物品的清单,上面清清楚楚写了‘带一件能够挡风的厚衣服’。在城里还没特别明显的感觉,在城外的的野地里行动,就明白清单上的内容可不是为了刁难大伙。

    傍晚的风中凉意十足,王铁牛忍不住想赶紧回到汉人村落的住处。在野地里待了一天,喝的都是凉开水,便是不至于拉肚子,这满腹的冰凉急切需要热水来温暖一下。回想白天的剑拔弩张,王铁牛心里面更紧张起来。之前他还曾经大言不惭的说过‘进村去’的话,当税警部队与那个真神教庄子谈崩之后,真神教的人听到税警要求他们今天交出打人凶手,庄子交出土地证明,骂骂咧咧的回庄去了。没多久,从庄子的望楼上就站了一堆手持刀枪剑戟的家伙,明显是在向税警部队市委。

    这下王铁牛再也不敢瞎咧咧,若是当时真的如他所想的进庄。此时一定会失陷在庄子里,到时候就算不是被杀,皮肉之苦定然难免。可见之前税警部队的谈判官对局面判断非常正确。此时的凉风让他回想起加上税警部队出动前提供的携带清单,更证明税警部队的有非常正确的判断。

    明天……,会是什么局面呢?王铁牛很想知道。

    洪楠风并不知道随行的公证人员在想什么。出征时候的条件艰苦,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当然要做更好的准备。早些年赵官家引进棉花,生产出很好的棉布。棉布价格并不低。在那样的局面下,赵官家大宋军队每人都有夏装、春秋装、冬装。冬装有长度到膝盖以下的军用棉袄和棉军靴。现在税警部队的深秋军靴已经是内衬羊毛的牛皮靴,提供行军清单,多穿件衣服,只是步兵手册里面开拔前的标准准备条例。

    如果知道公证人员的想法,洪楠风只会觉得他们太大惊小怪。大宋碾压式的胜利,不仅是武器装备碾压敌人,包括作战装备投入也全面碾压敌人。

    此时洪楠风考虑的则是作战的工作,回到临时驻地,洪楠风就叫来了税警部队的干部,要求晚上增加警备人员,加派哨位。大家都同意谨慎一些。那帮真神教徒盘踞的庄子胆子也太肥了,就算是当年的蒙古人也不敢这么嚣张。

    内部安排完,洪楠风按照步兵手册的条例,把驻地汉人村落的干部叫来,请干部们告知村民,晚上不要出门。部队要在村里执行宵禁。

    干部也是军人出身,听了这个之后大赞道:“洪团长,我们当年就吃了那些人的亏,他们经常晚上来偷袭骚扰村子。烧麦秸垛,破坏田地。你们这安排好!”

    洪楠风心里面很是有点看不起这位。汉人这边就是太容易退让,而且这个村干部也未必没有点私心。如果他坚持状告,只怕上头早就派人来收拾坏人。现在这个村子看着退让,其实后退之后转化成了农庄,整个生活比以前提升很多。

    心里这么想,洪楠风答道:“你们好好配合宵禁。”

    “明天要是打仗,我们也可以派人去助战。”村干部兴冲冲的请愿。

    “你们民兵就不用参加这个了。”洪楠风表示反对。

    “我看部队的人不多,我们能派出一百人,至少能帮着押送俘虏。”村干部继续自己的游说。

    这个建议的确很实在,但是洪楠风还是觉得村干部有私心。汉人民兵和村民心里面对于那帮真神教的人不满太久,有大腿可抱,自然可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洪楠风答道:“等明天再说。”

    部队依照野外作战的条例做了准备,村里的民兵们也配合着在晚上八点之后在村里开始实施宵禁。就算是在洛阳城,晚上八点之后街上也没有多少人。村落晚上更是如此。时间没到,村里的道路上就已经安静下来。到了八点,只剩下各个巡逻的队伍,反倒比普通时候人还多了点。

    如此严谨的布置不是为了如临大敌的样子,而是让驻地人员好好休息。驻地这边也早早就睡下,汉人的村子很快就笼罩在一片静寂之中。今天是十六,月亮格外圆。月光下的村子并不昏暗。洪楠风出去巡视了各个哨位,走在路上,突然想起件事。从兜里掏出了步兵手册。

    步兵手册乃是大宋官家赵嘉仁下令编撰的作战条例,小本本并不厚,用的都是军队条令语言。打开之后,洪楠风想借着月光阅读一下。他最后的军队岗位是在阴山战区,此时明亮的月光让洪楠风突然想起了在极北之地作战的往事。宋军充分利用了当地漫长的夏季白昼对蛮夷实施剿灭,那时候的天色好像也和现在有点像。

    结果用尽了目力,洪楠风还是看不清细小的印刷字体。洪楠风这下解开了心里的一个怀疑,在极北之地作战,部队睡眠并不太好。回到了阴山以南,睡眠质量马上就上升了。哪怕是明亮的夜晚也无法影响大家,看来极北之地夜晚的亮度的确超过阴山以南的汉地。

    做完了这个早就想过但是没来得及做的实验,洪楠风心情莫名其妙的就变好了。他先是质疑自己为什么一直没做这个实验,然后就想起,从阴山战区回来之后,他一直在城市居住。出来执行任务,很少能碰到这么明亮的夜晚。与河南原野上的清冷夜空相比,江南的天空柔和的多。云彩什么的非常常见。

    走回驻地,洪楠风躺下就睡,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就听到外面响起了尖锐的哨子声,那是大宋夜战时候专属的哨子,声音锐利无比。洪楠风被哨子和跑出帐篷的脚步声惊醒,掀开被子,他也冲了出来。

    就听各队队长喊道:“不要乱,列队,队列!”

    这些有经验的队长们很快就压制住了乱象,随着“第一队到这里集合”“第二队到这里集合”等呼喊,混乱变成了有序的行动。便是如此,也不免有在黑夜中碰撞呼痛的声音。

    洪楠风抬头看向村子东边,就见那边已经升腾起红色的火光。没多久,村干部也被带来,虽然村里道路两边的人家也被惊醒,宵禁的人员命令他们不许出门。

    村干部看着火光,急的抓耳挠腮,“洪团长,那边是我们的草料场,麦秸队就在那边。”

    说完之后看洪楠风不吭声,村干部喊道:“洪团长,肯定是那些真神教的派人来烧我们的草料场。他们以前就经常这么干!”

    洪楠风思忖片刻,对干部命道:“不要吵。我们先把自己的事情给安排好。黑灯瞎火的,先不要自己有损失。”

    村干部可没有洪楠风这么能够沉住气,不过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村干部知道宋军的军纪。遇敌之后决不可慌乱,蒙古军骑兵最爱的就是各种骚扰,却没有真正踹破宋军营寨的能力。部队反复告诉大家,人的体力是有限的,蒙古军搞夜袭也需要消耗气力。只要自己不慌乱,等到白天来临,就可以让敌人用他们的生命偿还。

    现在的敌人远没有蒙古军强大,如果夜里胡乱行动,反倒容易出现伤亡。村干部只能忍住焦躁,服从上级命令。

    天终于亮了,敌人的目标果然是骚扰。洪楠风他们并没有整夜折腾,而是查询没有敌人入侵后,又去睡了个回笼觉,天光大亮之后才醒来。众人去了草料场,火势没有蔓延,那里有三堆柴草被烧。

    看完这示威的局面,洪楠风微笑着对村干部说道:“你们叫上村里的民兵,我们一起出发!”

    “好嘞!”村干部大喜,兴冲冲的去招呼人手。

    看着地上的三大堆黑灰,洪楠风的微笑变成了冷笑。在江南的时候也遇到过硬茬子,不过干做到这个地步的硬茬子怎么都得有几千号人。却没想到几百人庄子的真神教这么硬气,倒是可以让洪楠风放手去做。

    正准备离开,负责指挥部队的大队长皱着眉头过来,“洪学长,我觉得好像不太对啊。”

    “怎么了?”

    “如果是来示威,怎么会只对这三堆不容易引发火灾的麦秸垛下手。他们真以为烧了这三堆麦秸垛就能吓住我们么?”大队长也有挺多镇压抗税团伙的经验,至少江南的抗税份子不会这么干。

    “你什么意思?”洪楠风皱起眉头。

    “会不会是别的什么人干的?”大队长问。

    这话让洪楠风很是不高兴,村里人这么干是为了什么?

    ……大概是为了能够有机会激化矛盾吧。他们的确有这方面的可能。

    洪楠风的神色恢复了平静,他淡然说道:“就算是不是那些人做的,我们也得去剿灭他们吧!”

    大队长一愣,他眨眨眼,然后笑了,“这倒是。我提这个,只是忍不住想说说。”

    “你提醒的很好。”洪楠风答道。大队长乃是侦察部队出身,心思缜密,观察能力很强,是洪楠风的好帮手。赵官家通报过全军,宋军部队越过阴山征伐敌人的时候,距离汉人军队上次在阴山以北有稳定的据点,已经过去了600年。这里对大宋完全是全新的地界,需要的就是大队长这些精明能干,见微知著的侦查部队作为部队的眼睛。

    部队吃完早饭,村里已经派出去八十几号男人。这帮人听说能够跟着部队去报仇,各个看着精神抖擞。洪楠风问大家吃早饭了么,这帮人互相看了看,立刻有人表示没吃。

    洪楠风叫过村干部,交代他带着大家先去部队那里吃个饭。看着满脸喜色的村干部,洪楠风板着脸交代:“你也知道咱们部队里面的纪律,若是有人在此时趁机烧杀抢掠非礼女人,那是要杀头的!”

    村干部的笑容顷刻消失,他连忙应道:“我知道,我知道。”

    “你去给那些人说清楚部队的纪律,若是他们有人去干那些破事,可别怪部队执行纪律。”说完之后,洪楠风又追问道:“你见过执行纪律么?”

    赵官家打造的新式宋军军纪严明,不过再严明的军纪都不是靠嘴来完成的。那些严重违反军纪的人都是公审之后公开处决,对于以‘义军’自居的地方武装,若是不服从宋军的军纪,一旦百姓前来状告,大宋也会将他们抓起来公审后处决。

    听了洪楠风的提醒,村干部立刻想起自己见过的种种严明军纪的处决,再也笑不出来。新的宋军之所以能够二十年彻底洗刷掉戴在头上已经三百多年的‘贼配军’的名号,可不是用屠刀杀掉敢称呼贼配军的人,而是用严明的纪律清洗掉军队中的害群之马。虽然宋军杀掉的宋军数量还不至于比敌人杀掉的宋军多,不过那个数量也足够让宋军上下都知道军纪不容亵渎。

    村干部也来不及和洪楠风多说,直奔那帮喜滋滋去吃公家饭的村民而去。

    看着村干部的背影,洪楠风的神色严肃。以前‘贼配军’时代,军官们顶多因为部下们胡作非为而受到当面训斥,甚至只是上头发文训斥两句。贼配军么,谁也不指望他们真能做出点啥来。赵嘉仁建立的新宋军各级军官和学长们则要为部下胡作非为承担责任。轻则记过,影响前途。中则降职,基本断绝了升官可能。重则直接免职,以前所有辛苦化为流水。

    那时候的‘赵太尉’说的清楚,军队不是土匪,军队必须拥有超过普通人的道德。以后的宋军将是王者之师,以为自己只是来打仗,能打胜仗就行的人,绝不是新时代宋军所需要的人。那些人只是些出卖自己能力,换取荣华富贵的人。对于新时代的宋军而言,这些人和敌人一样都祸害。之所有贼配军的名声,就是因为这些贼首们当上了宋军军官。

    身为大宋学社成员,洪楠风很长时间并不理解这些。等他理解之后,就对此深以为然。

第68章 白骨精(二十)

    庄子大门紧闭,谈判官用公事公办的语气,拎着喇叭筒对庄子挤了不少人的门楼上高喊好几次昨天的要求。见到对方根本没有反应,谈判官觉得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拎着喇叭筒返回到队伍里。

    洪楠风本就没有指望谈判官的最后通牒能起到什么作用,在对方的身上,他感觉到与江南抗税团伙完全不同的东西。那东西很熟悉,与蒙古人给他的感觉比较类似。带着这种感觉刺激出来的敌意,洪楠风对谈判官说道:“辛苦了。”

    谈判官也不知道该说啥,只是瞅着已经组装完毕的两门五斤野战炮。大宋的野战炮不断提升,正规军开始全面淘汰五斤炮,更换成威力更大射程更远的十斤炮。退役的五斤炮就分发到南海与天竺洋地区,相较而言最新最好的五斤炮则交给税警部队和武警部队。

    瞅着这些原本用在战场上的大杀器用来对付抗税团伙,谈判官觉得有些说不出的违和感。有点大炮打小鸟的意思。但是回头看看那寨子的两三米高的墙壁,除了使用五斤炮,还真没别的好办法。

    正在瞅,洪楠风就下令炮兵抵近射击。两门炮车拖到距离庄门50米处停下,这个距离靠直瞄就能命中。这边刚扎稳炮车,就听到枪声。炮兵们都是军人出身,对这动静极为敏感,他们本能的就藏身在炮盾后面。

    洪楠风的身体打了个哆嗦,立刻觉得心跳加速。这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在战场上形成的条件反射。各个队长们马上指挥部队隐蔽,这是战场上最基本的战术要求。

    在门楼上的白清泉看到税警部队们躲的躲,退后的退后,还有些人直接扑在地上。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只是两枪就吓得官军们原形毕露,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把手中的火枪交给身边的人,让他们再次装填子弹,白清泉接过另外一支枪,装模作样的瞄准一下,对着视野中最明显的炮车又开一枪。

    瞅着那些听爆竹般掩住耳朵的庄众,白清泉笑道:“你们就这么一枪一枪慢慢打,那些官军根本不敢动弹的。”

    哈哈,嘿嘿……,庄众们也是一片哄笑。他们本就听白清泉讲洛阳城没几个官军,此时更确定面前这帮家伙都是乌合之众。

    白清泉志得意满的下了门楼,走到一众面色紧张的长老前,得意洋洋的说道:“我就说了,那些官军根本不经打,他们……”

    刚说到这里,就听得一声巨响,惊得他说不出后面的话。正准备转头,就觉得耳边有风声,左前方的长老肩头就插入了一截木棍。那长老发出一声惨叫,向后就倒。

    不等白清泉明白发生了什么,又是一声巨响,比炮仗更沉闷,声音更大了许多倍。紧接着,就听到一阵木头碎裂的声音。这时候白清泉终于转过身,就见结实的木门突然凸起一大块,凸起部分就碎裂开来,从里面飞进一个黑乎乎的玩意。在门后几个庄众,其中一个被这玩意打个正着,那庄众登时就飞起来,以杂耍般的姿势在空中飞行,然后跌落在地。

    白清泉连忙冲过去看,刚走近,就见那名庄众胸口血肉模糊,不成样子。忍不住别开脸。

    不等白清泉调整好心态,外面又是一声沉闷的响声。大门又发出了木头碎裂的声音,几乎是本能的,白清泉撒腿就跑。生怕自己也和方才的庄众一样被击中。

    在庄外的洪楠风看着炮兵第一炮只是打断了门楼上的一根木杆,接下来两炮就对着木门去了。他心中很是恼火,早知道庄子里这帮人竟然敢有火枪,就带四门炮而不是两门。此时门楼上的抗税暴徒们已经没人露头,洪楠风立刻召集起队长,对他们命道:“一会儿杀进去,绝不手软。那些人是要暴乱了!明白了么!”

    队长们和大队长都是军人出身,此时当然清楚庄里面这些人已经踩过了红线。当下众人要将面对的已经是一场震暴之战。他们立刻应道:“明白。”

    队长们回到自己的队伍里开始下令,“把警棍放下,统统换上火枪!”

    火枪不过是一个统称,现在宋军已经开始淘汰旧步枪,开始换上钢质枪管的33式步枪。而税警部队此次就没有捡旧货,他们分配到的乃是霰弹枪。这种霰弹枪在阴山以北剿灭蒙古部落的时候大展神威,在短距离内的战斗上极具优势。

    税警部队的战士们听到枪声,也都知道为了自己的性命,此时非得下狠手才行。不管是再烂的火枪,税警战士挨上一枪,就可能致命。而且大宋的火枪越古老的越狠,为了解决弹头动能快速下降的问题,最初的火绳枪枪口口径有12毫米,若是近距离挨上一发,大概就死定了。

    反倒是新式的33步枪,虽然采取了来复线设计,射程很远。但是弹头重量降低,而且弹头是锥形,如果不是击中要害部位,只是让敌人失去战斗力。

    所有人都抽出警棍,堆放在一起。大家把累赘的东西放下,给霰弹枪里面装好满子弹。盾牌手们也放下盾牌,做好近战准备。为了自己的性命,只有让敌人去死了。

    此时炮兵们躲在炮盾后面,对着庄门一阵轰击。这些火炮保养的最好,眼前的这两门干脆就是库存货。所以炮盾等作战玩意全部齐备。就这么一炮一炮的打上去,庄门很快就成了筛子。就在炮兵觉得庄门上的几个大洞是不是都可以爬进去人的时候,却见庄门向内缓缓歪斜。炮兵一看,立刻来了精神。又是两炮过去,庄门终于在碎裂的悲鸣中轰然倒地。

    “杀!”洪楠风一声大喝,整了整头上的钢盔,拎着霰弹枪就想带头冲进去。

    大队长一把拉住了洪楠风,“学长,让我们去吧。”

    话音未落,第一队人马已经举着盾牌向庄子里面冲。洪楠风心中交战,他辗转成为了团长,带头冲锋的事情对他已经习以为常。现在让他在后面干看,着实令人难受。不过此时他作为此次出击的税警部队最高指挥官,也不太合适带头冲锋。

    眼瞅着炮兵们已经停止射击,洪楠风立刻过去,对着炮兵们喊道:“跟着我,把大炮推进去!”

    洪楠风并没有听说过拿破仑这个名字,自然不知道这位其他时空中的豪杰善于使用火炮,更在镇压巴黎暴动的时候开了在城市战斗中大规模使用火炮的先河。

    不过大宋军队的最高指挥官赵官家是个非常喜欢用炮的人,针对城市内的战斗,更是如此。比起城墙,城市内的墙壁更薄,木门更不结实。使用火炮和快速突击,将让敌人难以抵抗。如果在不适合炮击的地方,则可以用爆破的手段破墙而入。大宋军队清洗蒙古盘踞的城池时候,锤炼出丰富的经验和技巧。

    见到洪楠风亲自带队,并且笔直的站在炮盾前方。炮兵们片刻间就驱散了心中的不安,跟在洪楠风身后推动炮车向庄子里面进发。等炮兵们杀进庄子,庄子里面已经是枪声不断。除了霰弹枪那独特的有种喷射声的声音之外,老式火枪的轰鸣声也间杂其中。

    进了庄门,就见到这里是片空地。洪楠风心中忍不住赞叹了一下,这里的贼人果然是其心可诛。这种准备明显是为了作战而设计的,他们建设这里的时候心里面可不是在追求和平。

    必须得说,这想法有点欲加之罪的味道。这帮真神教的家伙们建筑这个寨子的时候也是请了人设计,而这种在大门口留出空地,可以集结兵马或者御敌的模式,是历代建筑堡垒的传统而已。

    此时就见已经进来的三个分队已经向着三个方向开始进攻,街道上有那么几具尸体,其他的地方各个都是关门闭户。也有些屋子里面向外喷吐着白烟,明显在靠放枪来抵挡税警部队。

    让人把空地上的尸体拖开,洪楠风指着那几个放枪的屋子,对炮兵命令道:“对着那些屋子开火。”

    这边炮兵和步兵们配合作战,洪楠风也不想闲着。立刻命令部队开始对看着还算老实,大概没有火枪的房屋发动进攻。此时敌人已经露出了真面目,部队也没有放过的理由。

    进攻队伍拿出玻璃酒瓶,在里面倒上贝壳牌汽油。然后把布条用汽油浸润,下半截塞进空酒瓶里面,接着点着露在外面的那截布条。进攻手,将酒瓶砸碎在敌人屋里的门上,或者直接从窗户里奋力砸进去。总之,目的就是为了让玻璃瓶碎掉。

    这据说也是赵官家设计出来的战斗利器,有个奇怪的名字,叫什么‘莫洛托夫鸡尾酒’。据说是赵官家在福建剿灭大食人的时候,有一个叫做莫洛托夫的家伙,平素喜欢一种叫做鸡尾酒的饮料。面对赵官家部队的进攻,他就用类似现在装备的手段纵火抵抗。

    虽然这个大食人莫洛托夫最后授受伏法,但是他的这个物件被赵官家见到后颇为认同,就改良成现在的模样。

    不过莫洛托夫鸡尾酒只是一个诨名,这玩意的正式名称叫做‘燃烧瓶’,也得配合大宋贝壳牌公司的汽油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若是用了柴油那种玩意,非常难以引燃。煤油虽然好点,也没有好太多。

    此时见到庄子里的家伙们有火枪,还用火枪还击。税警部队已经下了剿灭的决心,平时的时候大家虽然会带上莫洛托夫鸡尾酒,却不会组装,更不会使用。这玩意一旦点燃就只有烧到没有燃料为止。在现在的大量使用木头茅草稻草的农村,一旦烧起来就会烧了整个屋子。

    没多久,被攻击的房屋上面的茅草顶就熊熊燃烧起来。屋内的尖叫声与呼喊声在外面清晰可闻。第一家被点燃的房屋突然房门大开,从门内涌出大量浓烟。片刻之后,屋内的人冒烟突火的逃了出来。

    大宋税警部队毕竟还是正规军,见到那些人手里没有武器,有人冲上去踹翻众人,拖开捆起来。就听那些人嘴里骂骂咧咧,貌似并不服气。而且家里被烧,更是充满了怨恨。对这样的混蛋,税警部队见多了,几个大嘴巴上去,大多数人都闭了嘴。

    还有死硬份子,在肋下踹一脚,那家伙马上就一声不吭的泪流满面。这世界很快就清净了。

    白清泉此时和长老们缩在真神教的礼拜堂中,有些庄众跑去保卫自己的家,还有些庄众则带着值钱的东西逃进砖石修建,带着厚重木门的礼拜堂中。按照真神教的规矩,礼拜堂修建了高高的礼拜塔,平素长老们站在上面汉化,用以召唤信众礼拜。

    此时见到庄子里的家伙们有火枪,还用火枪还击。税警部队已经下了剿灭的决心,平时的时候大家虽然会带上莫洛托夫鸡尾酒,却不会组装,更不会使用。这玩意一旦点燃就只有烧到没有燃料为止。在现在的大量使用木头茅草稻草的农村,一旦烧起来就会烧了整个屋子。

    没多久,被攻击的房屋上面的茅草顶就熊熊燃烧起来。屋内的尖叫声与呼喊声在外面清晰可闻。第一家被点燃的房屋突然房门大开,从门内涌出大量浓烟。片刻之后,屋内的人冒烟突火的逃了出来。

    大宋税警部队毕竟还是正规军,见到那些人手里没有武器,有人冲上去踹翻众人,拖开捆起来。就听那些人嘴里骂骂咧咧,貌似并不服气。而且家里被烧,更是充满了怨恨。对这样的混蛋,税警部队见多了,几个大嘴巴上去,大多数人都闭了嘴。

    还有死硬份子,在肋下踹一脚,那家伙马上就一声不吭的泪流满面。这世界很快就清净了。

    白清泉此时和长老们缩在真神教的礼拜堂中,有些庄众跑去保卫自己的家,还有些庄众则带着值钱的东西逃进砖石修建,带着厚重木门的礼拜堂中。按照真神教的规矩,礼拜堂修建了高高的礼拜塔,平素长老们站在上面汉化,用以召唤信众礼拜。

第69章 白骨精(二十一)

    庄子里枪声大做,庄子外的公证员们在税警部队人员的保护下,躲在一个便于防守的地方。王铁牛看着地方整齐摆放的军大衣,忍不住搓了搓手。

    天气真冷!

    在深秋的天气中感到寒冷的不仅是王铁牛,其他公证人员也是如此。瞅着他们的模样,看守辎重的守备队长身穿下摆过膝盖的军大衣也有点恻隐,就说道:“你们船上这一堆的大衣。可过别摸人家的口袋。”

    听了这话,王铁牛连声感谢,过去拿起上面的一件大衣套在衣服外面。棉袄不厚,布料却非常厚实。加上立领,长长的下摆。马上就让他感觉不到凉气的侵袭。王铁牛连忙称赞道:“这衣服好,当兵的就是不一样。”

    队长此时很关心战事,也懒得搭理王铁牛他们,他转过头看向庄子的方向。王铁牛本想把手揣进兜里,却想到队长的话,手停住了。然后就看到有公证人员把手揣进袖筒,他也马上学习着做,冰凉的手触及温暖的手臂肌肤,凉意和温暖同时传来。

    “这天……,真冷了!”王铁牛叹道。他只是完成了小学学业,不具备‘小冰河气候’的自然知识。大宋地理课上在初中阶段才有‘小冰河气候’的章节。

    “小冰河期”这个名词是依附于“冰河期”衍生出来。冰河期的时间跨度很长,一般在十万年到百万年。在冰河期,由于气温极低,北极冰盖大面积扩张,同时海平面大幅度下降。

    比如最近一次冰河期在距今约两万年前左右终结,之前的漫长日子里,北半球的冰盖覆盖了伦敦及整个加拿大。海洋面积则大大收缩,中国海岸向东推进了1000公里,达到现在的琉球群岛。后来气候升温,冰盖融化,海岸线西移。海岸线有比现在的大宋海岸线西移了一百到几百里不等的距离。

    云梦大泽就是那种气候下的产物。每当有大潮,长江等水倒灌如云梦大泽。最近江南流行起一个说法,三闾大夫口衔粽子从汨罗江浮起,念出‘赵氏分三段,天罡乘以十’的箴言后消失不见。

    根据记载,三闾大夫屈原时代,就是海岸线靠西的时代。据说屈原投江自尽的时候,汨罗江逆流,水势翻腾,让屈原竟然漂浮在水面沉不下去。如果这个记载是真的,大概屈原看到天上的月圆,心情激荡,选择投江。却不知道那天是天文大潮。

    现在地球正好是小冰河时期,平均气温比现代低了2度左右,哪怕是深秋,气温也已经和现代的初冬一样。便是不到胡天八月即飞雪的水平,也快到了下雪的时候。

    庄子外面的王铁牛等人穿上军用大衣御寒,庄子里面脱下军大衣投入战斗的宋军却没有感受到丝毫寒意。那些燃烧起来的房屋辐射着热量,而战斗的激情,让部队心跳加速,血液顺畅。

    火炮轰鸣着发射出炮弹,五斤重的铁球击中窗户或者屋门,直接撞破阻碍,飞进屋内。便是砸在土墙上,也能让土墙遭受重创,大团的黄色烟雾在空中弥漫着,更显得炮击威力。

    宋军经过这些年的军纪建设,部队没人会生出进屋搜罗的心思。所以部队执行毁灭任务就格外彻底。炮击一停,税警部队立刻冲上去,用莫洛托夫鸡尾酒点燃房屋,丝毫不在意屋里面有什么家当。

    屋里的人再也受不住烈焰,从里面冲出来。被宋军用霰弹枪招呼,当场打倒。洪楠风冷冷的看着最后一个有火枪射击的住家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窟,这才直奔真神教礼拜堂而去。

    等他刚走出几步,突然听到有人喊杀着冲过来。接着就是一阵霰弹枪的轰鸣。战斗到这个程度,谁都知道这已经进入你死我活的阶段,绝非寻常进去把抗税头目抓出来弹压。部队动手毫不留情,更何况之前已经有四名税警人员受伤,其中两人是被投降的俘虏暴起后刺成重伤。税警部队此时更是不会有丝毫手软。

    冲出来妄图袭击税警部队的暴徒被打倒,洪楠风正想继续前去庄子中心的礼拜堂,却听到一个倒地的匪徒撕心裂肺的喊道:“你们这些狗汉人,各个不得好死。死后一定会在真神的地狱里面被焚烧。”

    洪楠风停下脚步,走了回来。他拨开众人到了那几个暴徒身边,皱着眉头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眼前的几名暴徒都伤的不轻,听洪楠风这么问,只有一个大腿中弹的匪徒抬起头,用充满怨毒的目光看向洪楠风,满含恨意的说道:“你……你们这些狗汉人!别以为现在能赢了我们。我们为真神而死,死后上天堂,有七十二处女……你们这些咖啡乐死后只有下地狱,在地狱的烈火里永远受刑……”

    因为疼痛,这厮一段段的讲述出他的诅咒。洪楠风听完之后皱着眉头问道:“你骂我们是汉人,那你是什么人?”

    “我?呵呵!我是真神的信徒……”

    真神教徒那呲牙咧嘴的狂态让洪楠风极为不爽,他打断了这厮的话,大声问道:“就是说你不是汉人了?”

    真神教徒怒骂道:“我当然不是汉人!你这狗汉人!”

    听了这总结性发言,洪楠风立刻握起霰弹枪,准备执行当年清洗淮河以北的行动。不过扣动扳机之前,洪楠风却挺下来。他想了想,收起枪,对着那厮说道:“你这么有骨气,我希望你以后不要改口。”

    说完,他对税警部队的战士说道:“给他们治疗,尽量保住他们的命!”

    “为什么?”旁边的一位队长不解的问。

    洪楠风也不回答,只是撂下一句“快点动手,就这么下去,他们坚持不住。”说完,他大步而去。前面正好有个小水洼,是被不经意打破的水缸流出的水聚成。洪楠风一脚就踏进去,听到军靴踏破极浅的水面时发出的声音,洪楠风突然生出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好像转瞬就回到了十几年前。

    那时候还是‘赵太尉’的赵官家挥军北伐,对北方实施了大清洗。面对攻城略地的宋军,绝大多数北方人都不认为自己是宋人,赵官家并不以此为意。太尉甄别的办法简单明快,对元朝官吏杀三族。赵太尉喜欢秦汉第一帝国,所以三族也是秦代三族。父族、母族、妻族。

    把这些人屠尽之后,色目幼女和女婴之外的蒙古人与色目人尽诛之。这数量极少的色目女娃赏赐给缺娃的人。

    之后还能剩下的人,部队就挨个询问他们是不是汉人。凡是不会说汉化的,杀。凡是回答否的,就会带走杀全家。便是如此血腥的清洗,依旧有许多人坚决不承认自己是汉人。宋军也毫不留情的将他们击毙在郊外他们自己挖出的坑里。

    水洼很小,两步就走了过去。听着水声,洪楠风感觉自己正在跨过被鲜血浸润的城池街道。经历过如此彻底的清洗之后,洪楠风以为天下太平了。却万万没想到,十几年后竟然还能听到‘狗汉人’三个字。背对着那几个真神教徒,洪楠风得强行抑制住自己反身回去击毙他们的冲动。

    走到礼拜堂附近,负责这边的队长本想汇报情况,看着洪楠风的脸,他一时呆住了。洪楠风瞪了队长一眼,大声问道:“情况如何?”

    队长咽了口口水,赶紧汇报:“洪学长,这庄子里的人要么被咱们抓了,要么就在这里面。”

    “问他们,他们是什么人?”洪楠风恶狠狠的说道。

    “啊?”队长愣了,这可不是步兵手册里面规定的条例。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命令。

    “发什么呆,去问啊!”洪楠风喝道。

    队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问,却也不敢询问洪楠风。这些年以来,税警部队也算是‘身经百战’,他见过愤怒的洪楠风,见过嘲讽乱党的洪楠风,今天却第一次见到眼前的洪楠风。一般来讲,愤怒到某个程度,就会想杀人。但是今天的洪楠风的情绪之激烈,完全超过了这个界限,连愤怒都无法形容这样的激烈。

    看队长傻乎乎的没动静,洪楠风要过喇叭筒,就对着礼拜堂喊道:“里面的人听着,赶紧派你们的长老出来答话,若是答得对,我就饶过你们性命。若是不派人出来,我现在立刻放火烧屋,到时候你们个个化作黑炭,可别说我不客气。”

    喊了两次之后,洪楠风掏出怀表瞅了瞅,对聚集过来的队长们喊道:“咱们赶紧准备,如果他们不出来,二十分钟后开始进攻。一把火烧了这里!”

    大伙都呆住了,税警部队的作战目标不是杀人,而是解决顽固抗税份子,让其他同行之人看到大税务局的决心,再没有抗税的勇气。可洪学长这命令完全超脱了这个范围。一把火将这里烧了,便是对付最顽固的抗税份子,杀了他们。也是要公审之后游街示众明正典刑。

    就在众队长们大惑不解之时,礼拜堂的门开了条缝,几个人走了出来。远远就喊道:“老爷,别开枪!别开枪!我是听了老爷喊话,出来答话的。”

    等几人到了面前,洪楠风先问领头的山羊胡,“你们真神教徒到底是什么人?”

    为首那位没想到会听到如此问题,一时答不上来,旁边一人连忙答道:“老爷,俺们是大元国所说的二等回回。”

    听了这个回答,洪楠风露出了笑容。他又问旁边的人,“你们真神教徒到底是什么人?”

    旁边那人没想到面前这位比蒙古人还狠的官老爷竟然要人人回答人人过关,先是瞅了旁边的长老一眼,看长老不吭声,他也不吭声了。

    洪楠风举起霰弹枪,对着这厮的胸口,大声说道:“我数十下,不回答,就打死你!十……九……八……”

    这人是不是要玩真的,从举动中就能明显感觉出来。感觉到洪楠风那果断专注的反应,被枪指着的那人知道若是不答,马上就要死,他连忙喊道:“我们真神信徒是真神的子民,是先知的追随者,是虔诚的信徒。”

    情急之下,讲经人给他们平日里讲述的内容脱口而出,倒也是个很正经的回答。

    洪楠风转向另外一人,对着那吓得发白的脸,洪楠风问了同样的问题,“你们真神教徒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是真神的子民。”那位不用被威逼,立刻答道,说完之后又觉得不足,连忙跟了一句,“老爷,我们是好人,我们是好人啊!”

    一圈人问下来,答案都一样,洪楠风转向为首那位又问了一遍,“你们真神教徒到底是什么人?”

    为首的这位有充足的时间来思考,他也仔细观察着洪楠风的表情变化,此时还算从容的说道:“尊敬的老爷,我们是真神的仆从,我们是大宋的子民。”

    洪楠风吁了口气,神色已经完全恢复了镇定。这些答案让他解开了心中的疑惑,所以他命道:“你们抗税了,你们犯法了。你们知道么?”

    “老爷,不知道城里的马庆昌老爷,你认识么?”长老问道。

    “怎么了?”洪楠风不置可否的回答。

    “马庆昌老爷说,朝廷不对我们真神教徒收税。我们才以为不用交税,若是早点知道得交税,我们哪里敢这样?”长老说道。

    没等洪楠风说话,就听到有人怒吼道:“放你的屁!”众人扭头一看,就见怒吼的乃是随行的汉人村子的村干部,就见他气的脸都在抽抽,一句骂完不过瘾,跟着又骂道:“放你的曲流拐弯屁!你们早就知道要收税,还在这里骗!”

    洪楠风本来也不相信对方真不知道要收税,要是他们不知道,就不会几次三番想用钱‘私了’。此时正好有了机会,洪楠风对长老说道:“现在给你两条路,你们自己出来,跟着我们走一趟。要么你们现在回去,我们之后打进去!”

第70章 一打(一)

    税警部队返回了洛阳城,回来的时候带了大票俘虏。按照规定,回来之后要开学社会议,向大家通报情况。然而在会上,税务局长尤庸感觉学长洪楠风有心事。

    会议结束之后,洪楠风与包括尤庸在内的两名核心人员开了个三人小会,会上讲述了他此次行动的战争感受。三人都有过从军经历,不过尤庸只是听说过在北方的大清洗,太平了十几年,他以为那样暴烈的行动已经结束了。听完洪楠风的介绍,尤庸甚至一言不发。

    洪楠风也没指望这两人说啥,倒是学社副学长兼税务局副局长问道:“洪学长,你准备向上头通报此事?”

    “当然。”洪楠风说了这两个字,就抿起嘴唇。

    尤庸和副局长都不再说话。解决抗税份子与大清洗本就是天差地别,据说开封旧皇城宫门前的石阶到现在都是暗红色的,那是在宫城里被干掉的几千人的血瀑布般的流淌而下,把石头泡成那般颜色。而这些对两人有点遥远。

    最后,会议就这么散了。

    便是发生了如此变化,日子还得过。尤庸很快就去参加了洛阳知府王全乐主持的会议,一进门,其他主要干部围上来开始询问怎么回事。里面颇有几个参加过洛阳水席的干部。尤庸笑嘻嘻的一推二五六,“诸位,我一直在城里,其实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听说那边抗税的人手里有火枪,伤了几名税警官兵。”

    “好大胆!”公安局长不知真假的惊声说道。

    “呵呵。”尤庸干笑两声。敢抗税的,又有几个是胆小如鼠。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就把嵩山少林寺的妖僧与抗税的家伙联系起来。尤庸只能挑比较正经的话附和一两句,也不想再多说。他知道厉害,抗税份子的确有人被杀。那都是抗税中杀伤税警人员,加上抗税行动,数罪并罚,除以死刑。

    那种处决人数和抗税人数相比,比例是少数中的少数。而大清洗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在那血流成河的行动中,被放过的才是少数。此时尤庸若是把大清洗的事情拿出来讲,那就是自己埋葬自己的官位。税务局对于走漏消息的干部,便是没有立即开除,也会一撸到底。

    普通干部都会提前一点到会。就在众人到齐,并且议论纷纷之时,门一开洛阳知府王全乐走了进来。大家一看知府到了,立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尤庸也得以摆脱了麻烦。他抬眼看向王全乐,就见王全乐根本没有看过来。自从两人在说情会上闹僵以来,他们就没有说过话。

    尤庸盘算着最近的变化,心中思绪众多。好在这次会议与税务局关系有限,乃是关于农业工作的报告。若不是赵官家说过,各个部门要合作,都得懂整个官府运营。税务局其实不会来参加这次以农业为主的会议。

    然而税警部队既然已经下乡,尤庸此时也听得格外认真。深秋时节,庄稼已经收割完毕。按照常规,各地官府要开始计划明年的耕种。洛阳作为名城,除了联通关中和黄淮平原的地理优势之外,洛阳盆地的百万良田也是这座名城千年名声的根基。

    赵官家治下的官府会议,没有什么吟诗作对,各种毫无意义的哀叹也不多。农业部门算是理工男们的领域,开篇就是制式发言。农业问题被理工男们分为‘水利、良种、肥料、农药、气候时节’。讲完了这些,农业厅又拿出农业部最新的安排,要求各地进行农村道路运输,新的粮食存储点研究。

    皮肤晒成深色的农业厅理工男厅长讲完,就问道:“大家有什么问题么?没听明白的可以问。”

    众人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尤庸突然有点忍不住,就问道:“我想问问,粮食存储点要怎么研究?”

    理工男觉得这个问题正好搔到痒处,立刻精神抖擞的答道:“咱们现在都推广标准化生产,标准化生产就可以预计产量。如果把粮食都集中在洛阳城,有需要的时候再运出去,中间的折返要浪费太多时间和人力。粮食运输中也有损失。在一些节点上建设粮食存储点,就是粮库。可以根据需求更有效调拨粮食。现在农业部让各地研究,就是找到比较合适的存储点……”

    “行了!”王全乐打断了农业厅理工男厅长的话,看着有些愕然的厅长,王全乐冷淡的说道:“这种事情可以会后专门讲。这次谈的是安排。”

    尤庸也不知道王全乐是为了提高会议效率,还是为了表现对税务局的不满。两种解释都能解释通,他便说道:“那我会后再问。”

    这个环节结束之后,会议进入下一项。各个单位在此次行动中总得有配合,各个单位要做什么,就得说清楚。譬如农业局要卫生局提供检疫,农业局用到了大量的牲口,这些牲口就有各种检疫问题。

    会议结束之后,就在尤庸准备找农业局长继续之前的谈话,王全乐的秘书走了过来,对尤庸低声说道:“王知府请你过去。”

    “现在?”尤庸问。他不觉得王全乐会这会儿就见面,那也未免太直白了。

    “就是现在。”秘书给了直白的回答。

    尤庸就和农业局长约了明天见面,就直奔王全乐的办公室。一进去,就见王全乐神色平淡的坐在位置上,见到尤庸进来也不说话。尤庸淡定的拉了张椅子坐下,等着王全乐说话。王全乐很没礼貌的一言不发,尤庸等了一阵,就点了根烟,准备抽完之后就主动开口说话。如果王全乐的回答还是一副知府大老爷的做派,尤庸就只有起身告辞。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面对面坐着,尤庸还慢慢的抽,想多给王全乐点时间,同时也给自己点时间。他盘算着当下局面,自己和王全乐的梁子已经结下。王全乐不是三岁小孩子,不可能转眼就把敌意和仇恨忘得干干净净。两人之间会闹到什么地步呢?

    尤庸努力把心头的那点不安扫开,能决定尤庸官位的是国税局,而不是眼前的洛阳知府王全乐,他完全没理由害怕他。

    就在烟抽完之时,王全乐终于先开口说道:“怎么,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你要是问税警的事情,我没什么好讲。”尤庸淡然说道。他此时已经把王全乐定位在他敌对者的名单上,既然如此,任何退让都没有意义。

    王全乐呵呵干笑两声,“尤局长,你们税务局就是牛啊。出去打一仗,什么都不讲。你不觉得这不合适么?”

    “这种事情合适不合适,自然有国税局管,我们说什么都不算。”尤庸淡然答道。想从他嘴里套消息,想都别想。

    面对如此回应,王全乐靠在椅子上,带着嘲讽应道:“很好!那就不说了。”

    尤庸也不回话,站起身就走。到了这个地步,他也觉得有点遗憾。不过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他尤庸和王全乐其实没多大区别。王全乐顾及面子,尤庸顾及官位。国税局处置不合格的下属之时毫不手软。尤庸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才爬到今天的地步,一群抗税的刁民实在不是让王全乐做出丝毫让步的理由。

    王全乐看着尤庸的背影,脸上没什么表情。他遇到过刺头下属,也遇到过各种同级。他总觉得自己没办法装作没看到。特别是尤庸之前当众给他难堪,竟然拂袖而去。若是不找回这个场子,以后王全乐在洛阳城还有什么脸面。

    尤庸走了一阵,王全乐的秘书带了人进来。关上门之后,秘书说道:“知府,这位见到了税警带人回来。他已经写好了东西。”

    王全乐看了看那位,微微点头。这几天他也不是毫无动作,既然目的已经明确,自然不能没有安排。不用王全乐开口,那位已经把一份文稿递给了王全乐。王全乐看了一阵,满意的点点头。

    秘书看到王全乐满意,忍不住给自己表了表功,“知府,这个我已经修改过了,不知王知府要如何斧正。”

    “这个就很好!”王全乐带着微笑说道,他随手在上面几个地方修改一下,就递给秘书,“抄写五份。”

    准备好自己的初步应对之后,王全乐看着秘书在下面的桌子上伏案疾书。心中盘算着自己的胜算。国税局的确不是王全乐可以指使的对象,不过国税局也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王全乐没办法对国税局说什么,能对国税局大声说话的人却多了去。

    等秘书快速抄了五份之后,王全乐在最后签上姓名,让秘书用专用邮递线路发出去。洛阳知府能够动用的优先公文等级很高,信能够在短时间里面送到大宋当下的首都开封。

    正如王全乐所料,他的信以最快速度送上邮政船。以前从洛阳走水路,进入通济渠后可以直接抵达洛阳。金国南侵之时,杜充掘开黄河,黄河泛滥,让通济渠彻底被泥沙淤积而废,运输就此中断。现在赵官家重修了通济渠,邮政系统效率更胜往昔,有灯塔和各种行船指挥,蒸汽船的速度比以前人力船可快了许多。甚至能够在夜晚河道管制的时候让特快船只行船。

    到了第二天,王全乐的信件就送到了民政部。民政部负责民政关系的人员看了信件,也惊了。马上将信件送到了更高级别的官员赵炜手中。

    赵炜一看,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立刻瞪圆。王全乐在信中并没有编造什么,只是将税务局剿灭村子,抓了几百村民带回洛阳写了写。重点是那些民众的惨状。‘那些人脖子上统统套着绳索,穿成一串……男子遭到殴打,满脸是血。女人抱着孩子,跟在丈夫身后边走边嚎啕大哭。那些孩子的哭声与母亲的哭声相和,撕心裂肺……若是有人走的慢些,税警雇来的汉人就棍打鞭抽,有人若是不支倒地,更是上去拳打脚踢……那些村民们在秋风里走到鞋子都掉了,嚎哭的嗓子沙哑,根本说不出话来。押送的人却毫不容情,逼着他们继续走……看到那些受罪的百姓,围观的百姓们被吓得话都不敢说,民心浮动……’

    信中的描述写出了画面感。回想税警部队在江南的跋扈,赵炜几乎本能的就感觉这是真的,只是不能确定这些有没有真的发生在洛阳。而签名既然是王全乐,说谎的可能也不大。那这就是很重大的事件。税警们很少在行动中杀人,而这次行动已经大开杀戒。

    不过受到了这样的冲击之后,赵炜倒也很快恢复过来。这才和平了十几年而已,这样的残酷并不少见,更不缺乏传闻。当下问题就是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厅长赵炜让人给国税局发了个内部电报,询问洛阳税警的行动是怎么回事。此时有了电报,在杭州的时候就有内部电报网,经过在杭州的一系列实践后,在开封更是从建设的时候就做了全面性布线规划。无论是保密性、适用性和安全性,都比杭州时代好了许多。在电报发出去四十分钟后,国税局的电报就送到了民政局赵炜厅长面前,电报纸写了四个字‘无可奉告’。

    我x……,赵炜心中非常不高兴。国税局的确可以如此高冷,人家是穿准军事单位制服的存在。大宋现在的制服分成三大类,军服、文官制服、准军事类单位制服。三类衣服界定出各个单位的背景。大宋内陆传统汉人区不过和平了十几年而已,现在只要和军队有瓜葛的单位,貌似说话声音就比较大。

    作为一个单纯的文官部门,赵炜只觉得一股邪火上涌。他对秘书说道:“再发一份电报,问问他们那到底是何等机密,要如此回应。难道洛阳乡下的事情还牵扯到朝廷级别的机密不成?”

    又是四十分钟过去。国税局再次发来电报,四个字‘无可奉告’。

第70章 一打(二)

    ‘防治传染病,从保持个人卫生开始!’

    每年春秋天,此类标语就会出现在城市和乡村醒目的墙上。21世纪的赵嘉仁觉得这是一种口号治国的表现,等他在大宋当政之后才发现,如果连口号都没有,这个国家更完蛋了。

    大宋洛阳税务局学长洪楠风看到这些标语的时候并没有‘何不食肉糜’之类的想法,以他的收入水平受教育水平以及消费水平,防治传染病的具体手段都用上了。譬如住在不易滋生细菌的水泥地楼房里,铺上了方便打扫的木地板。用着自来水,有肥皂,独立卫生间可以洗手洗澡。家里人一年到头也没有什么头疼脑热的病症。

    从少年时代糟糕的卫生情况中被拯救出来,这些标语还提醒了洪楠风,税务局该进行集体服药打虫,全面体检的例行工作。

    进了办公楼,门卫立刻告诉洪楠风,卫生厅防疫局来人了。洪楠风听完门卫的报告,就见到门卫身后的门卫室走出两人,看他们的衣服就知道大概是防疫局的人。

    请他们到了会客室,防疫局的人开门见山说道:“洪学长,听说你们抓了不少人进城。把他们安排在哪里了?”

    几百人并非是个小数目,洪楠风对次也颇为头痛,这些人暂时安排在几个不用的仓库里。光是想到那边平均十几个人用一个马桶的局面,洪楠风就忍不住皱眉。

    心里不快,洪楠风答道:“我们给他们安排的有地方。”

    瞅见洪楠风皱眉,防疫局的干部连忙说道:“洪学长,农村卫生情况太差,又这么多人集中在一起,若是爆发流行病,再流传出来,我们不好向上面交代。”

    “……那你们想怎么样?”

    防疫局的干部给了方案,“城里若是爆发传染病,肯定要算到我们头上。要么,就让我们去做个检疫,看看有没有爆发传染病的可能。要么税务局写个保证书,出了事情,税务局承担责任。”

    洪楠风眉头更是紧皱。他最初的目的是收拾抗税份子,历来经验中很少有大规模抓人带走的情况。现在的情况没太多种类前例可循,可循的前例种类只有一个,就是把这些人击毙在他们自己挖的坑里。现在的局面明显不能这么干。

    念头翻滚了一阵,洪楠风问道:“防疫局能让他们不爆发流行病么?”

    听到如此明确的要求,防疫局干部马上摇头,“这个我们不能保证。洪学长,听说你当过很久的军人,肯定知道流行病这玩意有潜伏期。现在咱们解决流行病主要靠疫苗,我们防疫局做不了这样的保证。”

    “……那你们来这里是想让我们担起这个责任?”洪楠风的语气平淡起来。

    在官场上,这样的冷淡基本是表达不满的意思,防疫局干部连忙解释,“如果有类似防疫站的地方来收容这些人,就能解决。”

    听到要把这些人交出去,洪楠风心里面立刻生出反对。这些人是不能交出去的,他在报告里面给上面说的清楚,这帮人大概要按照大清洗的条例来处理。上头给的电报也明确说明,要洪楠风严加看守。若是交出去,洪楠风就没办法交代。

    但是防疫本身也是大事,若是真闹出传染病来,洪楠风就得自己抗下。想到这里,洪楠风只能答道:“请防疫局出人检查一下。”

    防疫局的干部得到了明确回答,与洪楠风确定检查时间后就离开了。不到中午,洛阳卫生厅的厅长与洛阳公安局长就到了知府王全乐这里。

    王全乐此时正在召开一个会议,两位洛阳城主要官员在他办公室里等着。办公室的布置非常简单,简单的办公桌,椅子和沙发。作为装饰的只有办公室墙壁上挂的书画。大宋文人都喜欢文绉绉的玩意,然而王全乐办公室最重要的位置上挂着一幅并非文人的字。上面写着‘靠山山倒,靠河河干。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十六个字。

    这些字看着就豪爽洒脱,与赵官家的诸多口号很是相配。仔细看了落款,两位官员就感叹起来。‘文天祥’三个字在大宋未必家喻户晓,在大宋官场则是大多数人得仰视的名字。

    只要知道些官场故事的人,都听说过前大宋御林军统领张世杰的传奇经历。身为蒙古大将张柔的族人却投奔大宋。身为理宗时代得到拔擢的武官,在鄂州之战时立下功劳。鄂州之战是改变大宋命运的一战,权相贾似道踏上了他十几年的权力顶峰之旅,当年十九岁的赵嘉仁一跃成为大宋的名人。

    临安总投降之时,张世杰又坚持抗战,保护杨淑妃和小皇帝逃到福建。他的人生一直没有站在赵嘉仁这边,但是赵官家却对张世杰格外的优容。最后张世杰娶了杨淑妃,当了‘顺天公’的继父。还在河北领军打仗,以中将军阶退役,在河北当了张家的族长。

    除了张世杰的张家,蒙古官员将领的族人都被族灭。而干掉禅让的前任,也是个传统。张世杰保住了这两者,在任何时代都算是奇迹。要是换了别人,埋尸地的草大概得一人高。

    另一位传奇则是公开反对赵官家的陆秀夫。这个人坚定反对税改,并且辞职。赵官家硬是靠官家手里的丞相权力,让陆秀夫以退休方式离开官场。加上事后的赏赐,陆秀夫退休部长没有遭到丝毫待遇和钱财上的损失。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赵官家这个马背上的皇帝从不矫情,绝不搞什么三请三让的把戏。别说反对者,便是不一条心的家伙,辞职也好强迫退休也罢,之后都在自己吃自己。他对于陆秀夫的优待就是他自己想这么干,而陆秀夫也不矫情。辞职之后对朝政一言不发,偶尔提起赵官家,也只谈赵官家挽救华夏的不世功业。听闻陆秀夫的儿子是赵官家兼任的大宋杭州大学医学院院长的得意弟子。现在做到了卫生部副部长。

    至于文天祥,众人都知道这位状元郎的激烈个性,在理宗、度宗时代各种反对侍和贾似道。几次闹到辞职边缘,若不是他是状元郎,朝廷顾及颜面,早就让他滚蛋了。

    结果这么一个人在赵官家时代官运亨通,做的都是名城的知府,还当过开封府尹,执掌河南路政务。之后做吏部尚书,现在是代理丞相。丞相这个权力从福州小朝廷开始,就被赵官家一人垄断到现在。每个脑子够数的官员都知道这个任命代表着文天祥在赵官家心中的地位。

    看着‘王全乐同志惠存’‘大宋三百三十年秋’的落款。两位官员确定中王全乐是文天祥人马的说法绝非空穴来风。

    文天祥并非是那种热衷送人字画的人,两位官员都是第一次见识文天祥的字,边看边品评,说的话虽然是字,却都有点心不在焉。

    快到了中午,王全乐赶了回来。关门、落座,他率直的开口说道:“这次洪楠风所做的事情定然有违法的地方,你们觉得呢?”

    听了如此直白的开头,两位官员都打起精神。洪楠风有没有违法,他们两人也没有特别的想法。但是王知府上来就给洪楠风定性,这里头的态度他们二人十分明白。虽然两人的人事都归吏部,但是洛阳知府对两人的评价会给他们的考绩很大影响。

    “那该怎么办?”公安局长问道。

    “你是政法委的委员,税警局有关人的权力么?”王全乐问公安局长。

    公安局长一愣。公安局有拘留权,检察院里面特别行动部门,就是针对官员的那个部门有一定的关人权力,法院管理的是监狱体系。按照他还能记得的制度,其他准军事单位貌似只能对本部门的人进行强制措施。至于税警的强制权有多少,公安局长还真不清楚。

    但是此时公安局长知道了王知府的态度,他连忙应道:“我回去查一下。”

    王全乐果断命道:“要把人弄出来才能调查清楚洪楠风到底做了什么违法的事情。公安部门要尽快。”

    说完,王全乐又转向卫生厅厅长,“这次卫生厅要对那些人检疫,同时我会派人作为你们的人员一起进去,先问出些情况,让政法委了解情况。”

    “我已经派人去了。”卫生厅厅长连忙答道。他昨天就和王全乐见过面,王全乐本是想让卫生厅检疫部门前去给洪楠风上点眼药,厅长作为专业部门,提供了更加广阔的选择。

    “嗯。”王全乐满意的点点头。税务局的确看着很威风,不过税务局也只是个税务局,想用一己之力和整个洛阳官场为敌,洪楠风他还是不够格。强龙斗地头蛇是几千年的传统,大多数落败的都是所谓的过江龙。

    看到前期动用的人马都很配合,王全乐说道:“我从来不想和税务局打对台。不过税务局在江南嚣张惯了,若是任他们在洛阳也这么搞,以后咱们洛阳的官怎么工作?你们觉得呢!”

第71章 一打(三)

    茶叶的香气在茶楼的雅间里弥散,让雅间中的空气变得令人舒服。如果是个中老手,只是一闻味道就能分辨出这是僧伽罗红茶的香气。

    自从赵官家驱逐大食,掌握航线的政策执行成功之后,大宋的海上贸易以及海上实力爆炸性的增长。不仅让原本价格昂贵的海外特产走入大宋千家万户,更开辟了僧伽罗这个全新的茶叶产地。

    僧伽罗红茶质量虽然不如上等福建红茶,味道也说得过去。更因为僧伽罗地形的关系,产量够大。让茶叶真正走进民间。现在泡的茶叶已经海拔近600米以上的红茶,价格比以前的普通茶叶还便宜。至于以前的茶叶,那是得有钱人才能消费得起。

    这点钱以前对马庆昌不是什么,现在就有点让他肉痛。他已经得到了消息,庄子被税警攻破,庄子里的人被抓了个干净。马庆昌现在没有了财源,不仅如此,马庆昌自己也必须得担心自己要面对什么。税警们在江南已经被文人恶鬼化,可不管文人如何编排,税警依旧存在。可见民间压力对于税警根本没有作用。赵官家下令建立这支准军事力量,对于这支军事力量也很保护,并没有拿他们当做替罪羔羊的意思。

    愁眉苦脸的坐了一阵,门开了,王全乐的秘书走进茶室。马庆昌立刻收起所有苦闷的表情,先请秘书坐下,然后就给秘书倒上了茶水。秘书端起小茶杯一饮而尽,这豪爽的动作让马庆昌强打欢笑,边续茶边说道:“人说三口为品,这古人写字可是有学问。这一泡只有三杯。下一泡得等水热。”

    “马处长,你这话一听就是江南的作派。”秘书笑着答道。大宋饮茶喜欢用茶饼,就是好多茶叶经过发酵压制,做成饼子形状。烹茶的时候有各种讲究,要把茶饼切块,压碎,还有各种看着茶叶泡出茶汤的‘斗茶’把戏。

    赵官家身为标准的长江以南的福建人,喝茶的习惯却据说类似于蒙古人。就是直接冲泡茶叶,只是茶叶经过焙制。而赵官家喜欢的模式也很快就流行起来。现在马庆昌的冲泡手法就是这种‘江南新茶法’。

    马庆昌心中一喜,能这么说话,说明秘书对马庆昌有善意。要是马庆昌坏了事,秘书的嘴脸就会完全不同。两人又品了一杯茶,秘书压低声音说道:“马处长,你得出力帮忙。”

    “要我怎么做?”马庆昌果断低声说道。

    秘书不提王全乐的名头,直接以他自己做了要求。首先是提供庄子里头面人物的名单,其次就是庄子正面的表现。说完这些马上要用的材料,秘书又问道:“你有没有听说洪楠风自己做过什么些坏事?”

    “坏事?”马庆昌不自觉的重复一下。税务局可不是只懂得坐办公室的大老爷,这些人公务繁忙,各种收税,查税,往来行走。马庆昌自己和这些人没啥特别来往。

    看马庆昌的反应,秘书也知道这要求比较难实现。谁干点坏事还要吆喝的谁都知道,就算是大坏蛋,至少也要顾及点体面。想了想,秘书再给扩大些范围,“便不是洪楠风自己做的坏事,他周围的人做的什么坏事,你就没有听说过么?”

    “周围的人……”马庆昌的脑子开始快速运转,没多久他突然眼睛一亮,试探着问道:“洪楠风儿子的事情……,算不算?”

    “哦?他儿子在哪个部门工作?”秘书立刻就来了精神。

    “他儿子上初中。”马庆昌继续试探着答道。

    秘书脸色登时就难看起来,一个上初中的熊孩子能做出什么不得了的坏事。但是既然要收集对洪楠风不利的事情,秘书有点不耐烦的问:“说来听听。”

    马庆昌就将他知道的洪楠风的儿子一个人殴打三个同学,最后却连记过都没有的事情讲了讲。他边说边看着秘书的表情,果然看到秘书最初的时候不耐烦,之后眼睛就亮了。等马庆昌说完,秘书问道:“你确定马庆昌去见了校长?”

    “我也只是听说。小孩子打架,最后不都是找大人来说事。”马庆昌淡然的组织着语言。马庆昌从自己秘书那里得到了比较正确的描述,如果全部说出来,大概就没办法勾勒出洪楠风仗势欺人的事实全貌。但是讲述一部分事实,还是合情合理的事实,在不少人眼中看到的就是另外的内容。观察着秘书的表情,马庆昌觉得秘书想到的事情全貌大概比较接近马庆昌期待秘书认为的样子。

    “哪所学校?”秘书目光灼灼的问。税务局这种直属朝廷部门的单位很讨厌的地方就是不太和其他部门有太多往来,那些往来也都是纯官方工作。既然如此,私人的事情就格外的少交流。冲突来的这么快,现阶段有什么就用什么吧。儿子殴打同学,老子出面威逼校长。只要弱化儿子的存在,强化老子的行为,也能算是一个攻击的手段。

    “二中。”马庆昌边说,边拿出小本本,在上面写下二中的全称。接着又换了一页,开始写那些庄里的主要人物姓名。虽然他也担心秘书会不会搞什么把戏,但是这些人竟然已经落到税警的手里,再被秘书折腾一下又能如何。一份罪是受,两份罪还不是受。

    拿到了名单,秘书就匆匆离去。王全乐身为洛阳知府,可以召集几名主要官员做出表态,并且要求官员表态。一旦完成了这个步骤,就得有执行人往来操办此事。秘书这个职位能够称为飞黄腾达的阶梯,就是因为他们负责执行。

    他先把名单抄了一份,给了公安局化妆成防疫局的人。这边的家伙看完之后就赞道:“连性别年龄和外貌特征都写清楚了,省了我们好多事。”

    秘书微微一笑,心中得意。做事就得这么细,很多时候大家觉得有了个名字就行,实际上完全不是那回事。他自己吃过这方面的亏,就得格外注意。

第71章 一打(四)

    面对几个回来的人员,公安局长的脸色凝重起来。他慢条斯理的问道:“你们说那些人说汉人官府?他们真的是这么说的?”

    公安局的人员看到局长的表情,本能的再去看了看他们潦草的速记,然后确定自己之前的说法:“是。他们是这么说。”

    公安局长的脸色更加不好看,只是他自己并没有看到自己的表情。汉人官府这个词让警察局长感觉到事情不对头,作为准军事单位,公安部门大部分人员都是部队转业。部队负责执行大清洗才十几年,局长对于‘汉人官府’自有其敏感性。

    “把记录留下。”局长命道。等众人离开,局长请来公安局的学长,两人稍微交谈片刻,就开始看记录。

    草草翻看一遍,学长叹道:“这字真难看!也不知道写的认真点。”

    局长并不在乎这些字,他自己的字也不比这些人好到哪里。能草草的记录,已经是这帮人员的极限。局长无奈的咋舌,“啧!这帮人……你觉得抓他们亏不亏?”

    所有准军事机构都是学社领军,学长沉默了,他掏出烟抽了起来。抽完一根之后才说道:“现在上头已经说了,大清洗已经结束。”

    “咱们不说这个,我是问若是按照以前的条例做,会怎么样?”局长不安的问道。

    “要是按照以前,这些人都得死。”学长叹道。说完之后,他又点上一根,无奈的表态,“可这都多少年了。谁还会这么干?几百人呢。”

    局长无所适从的给自己点根烟,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大清洗已经结束了,按照道理已经不能再采用之前的标准。想到这里,局长对学长说道:“要不,这事咱们看看再说?”

    学长想了想,也觉得这么做可行,到此为止,看看事情后续再说。

    刚定下应对,洛阳知府的秘书前来,索要问谈记录。局长正要给出去,学长对秘书说道:“你抄一份。”

    “何必这么麻烦?”秘书一想到自己又要做文书工作,心中就觉得有些不耐烦。

    学长军队出身,当即拒绝,“以后若是让我们作证,总得有个证据。”

    秘书虽然位置重要,还没到凌驾公安局的地步。见到学长如此坚持,也只能拿出笔开始抄录。写完之后带回去给王全乐过目。

    王全乐看到一半,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放下供词,不满的说道:“这些人都怎么想的,什么汉人官府,你去告诉马庆昌,不许那些人这么讲。有理的事情硬是能让他们说成没理。”

    秘书听了之后马上答应,却又问道:“这次卫生厅的人倒也机灵,说还得去一次。让马庆昌传信有些不妥吧。会被人认出来。”

    王全乐哼了一声,他原本只是觉得税务局讨厌,想狠狠收拾税务局一下。真的动起手,开始觉得收拾税务局比想象中的更麻烦。想了想,他答道:“让马庆昌自己找人,安排进防疫的人里。另外,去问问法院,监狱那边是不是准备好了?”

    第二天上午,洪楠风看着问出来的口供,觉得很是满意。这帮庄众们态度明确,认为自己是真神信徒,是二等人,与汉人并无关系。按照大清洗的标准,这帮人已经可以定性处理。让秘书课把问询抄好,洪楠风自己开始写公文。

    写到公文结尾,洪楠风放下笔。他突然觉得或许给学社也发一份公文比较好。可自己的直属上级是国税局,若是跳过国税局貌似也有些不妥。正左右为难之际,秘书通报,防疫局和监狱那边一起过来。

    猜到监狱大概是应防疫局的要求来掺和,洪楠风心里面一阵不爽。只是此时也写不下去,他决定见见那些人转换一下心情。一见面,洪楠风发现秘书弄错了。来的不是监狱的人,而是公安那边看守所的人。

    “洪学长,卫生厅一定要我们出面,问问能不能把人关到看守所去。”

    听了这个问题,洪楠风立刻拒绝。防疫局的干部面带难色,“洪学长,我看那些人里面有些伤的比较重,天这么冷,搞不好就会死在这里。到时候我们还得派人来处理。”

    洪楠风打量一阵两边的人,不解的问道:“你们怎么这么关心起这些人来?”

    看守所的干部也算是准军事单位,对于洪楠风这样的表情很熟悉,干部陪着笑脸说道:“洪学长,若是你这边给写个证明,我们这边来过了,出了事情全由你们负责。我们就不来打扰了。洪学长别嫌我们烦人,镇江瘟疫那事通告所有部门,搞了专门学习。要是咱们这边弄出那样的事情,我们也承担不起啊。”

    洪楠风心中的不快和狐疑被‘镇江瘟疫事件’这个名词吹到了旁边,他也开始有点不安起来。镇江瘟疫是去年发生的事情,这些年随着大宋基础建设快速增加,地方官府为了节省开支,经常使用大宋之外引入苦力。

    原本苦力多用倭国人,然而倭国人在南海地区充当大宋的部众,现在已经开始变成工头和管理者。最后在镇江爆发的脑膜炎到底是倭国人带来的,还是南海那些蛮夷带来的,最后也没完全搞清。能确定的结果就是脑膜炎随着外来苦力团在镇江爆发了。

    这件事出来之后,多个部门,特别是管理部门都因为没有在爆发前做出应对,被追责,好些人被一撸到底。赵官家下令以此为例,在各地宣传,告知大家卫生防疫不要有破口。现在是脑膜炎,以后要是鼠疫这种烈性传染病,那就不是镇江一地倒霉,大宋民众会遭到很大损失。

    寻思一阵,洪楠风问防疫局的干部,“你们能不能派人来看护?”

    防疫局的干部连忙摇头,“我说了不算。而且我们也没有这么多人手。看守所那边条件比较好,送进看守所也不用担心那些人逃跑。”

    “你们再等等。”洪楠风说完之后就离开了会议室,前去找局长尤庸和副学长。

    两人听完之后,尤庸没吭声。副学长问洪楠风,“那些人现在情况如何?”

    洪楠风叹口气,“有几个大概真要不行了。”说完之后,洪楠风又气恼起来,“搁以前,哪里用这么麻烦。直接让他们自己挖坑。唉!情况变了,我还得留他们个活口,不然没办法向上面交代。”

    洪楠风说完,尤庸开口了,“我觉得死点人就死了。如果上头认同洪学长的看法,这些人一个都别想活。”

    “你的意思是不让那些人帮忙?”洪楠风很是讶异于尤庸的冷彻。

    “我觉得不如这样,让防疫局的人把那些重伤的生病的带走,那些活蹦乱跳的咱们自己管。”尤庸有些迟疑的说道,说完又有些烦躁,“要么把那些人就地击毙,埋掉。这就没事了。”

    “万万不可!”副学长连忙阻止,“这不好向上面交代。”

    “那就再发报,问问上面是什么态度,是否认定咱们的定性。如果上头认同,早杀晚杀都是杀。”尤庸的语气开始变得阴冷。

    洪楠风觉得也只能如此,就回去告诉这次来的两人,让他们明天再来。

    第二天洪楠风一到局里,还没来得及问情况,负责看守的人就前来禀报,昨晚死了两个。便是有心理准备,洪楠风也觉得不开心。下令把两人给埋了,洪楠风处理公务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等了一上午也没等到电报,下午时分,防疫局和看守所的干部又来了。

    洪楠风勉强控制了自己的冲动,要他们明天再来。

    又过一天,又死了一个。可电报还是没有回来,洪楠风真的有点忍不住了,怎么电报就这么难。下午时分,防疫局的人来了。这次洪楠风坚持不住,让防疫局的人把那些看着可能会有问题的人接走。

    防疫局当天接走了二十几个人,这些人送去治疗之后,当晚就见到了马庆昌。受了这几天的罪,这帮人再不敢造次,对着马庆昌就哭着喊着‘求马爸爸救命’。

    见了这帮人的惨状,马庆昌又怕又恨。折腾了一整晚,到了第二天清晨,他两眼通红的拿着一叠文稿前去敲响知府秘书的家门。秘书打着哈欠开了门,见到是马庆昌,也不多话就把他让了进去。

    快到了中午,秘书将一份漂亮字体的东西交给王全乐知府。王全乐看了几页,一拍桌子,“这才对么!”

    说完,他干脆放下文件,开心的抽根烟,秘书连忙给王全乐点上,满意的喷了口烟,王全乐开心的说道:“这才对!这样才对!税务局罗织罪名,强迫口供,完全不把司法放眼里。这么写就对了。”

    “现在就发出去么?”秘书带着笑意问道。自己绞尽脑汁写出来的东西得到称赞,他自然高兴。不过秘书的工作之一就是提醒上级行程,自己人读的爽可没用。王全乐想收拾税务局,得上级下令才行。

    “发!现在就发。”王全乐大声说道:“写清楚,以税警的看守条件,这些人只怕会陆续死人。请上头酌情处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5179/ 第一时间欣赏革宋最新章节! 作者:绯红之月所写的《革宋》为转载作品,革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革宋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革宋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革宋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革宋介绍:
天下非赵氏天下,乃华夏之天下。吾起兵,也非夺回赵氏江山,而是要光复华夏江山。革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革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革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