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包围网(十二)
劳动新十三农牧场的正式小队比非正式老先生小队晚出发了半天以上,众人骑在马上走出去几个小时,竟然没看到老先生们的身影。马匹已经累了,众人就在大路边一处驿站休息。
伙计拎着装满清水的水桶倒进大石槽里面,铁林伸手入水中感受一下温度。拿出手来,铁林只说了个‘凉’字。马匹闻到水的味道,忍不住打了响鼻,想把头凑过去。六人轻轻牵住马,让马匹不能喝到水槽里的水。如果马匹体温高,猛的喝了凉水容易呛炸肺。
歇了片刻,四望的场长叹道:“没想到老先生们跑的那么快。”
铁林点头称是,“是,没想到道路上这么多老先生。”
这不是他们第一个停脚的驿站,沿途上他们问路过的驿站伙计,伙计提供见到老先生刚过去的回答。几人追上去,却始终没有遇到自己农场的老先生。当时还忍不住骂起伙计瞎扯淡。眼瞅现在歇脚的驿站,众多人当中将近三分之一都是四十岁以上的老先生。仿佛整个元国的老头子们同时约在一起出门。和这么多老头子,农牧场几位老先生并没有格外不同的地方。
摸了摸马匹的温度,铁林说道:“温度降低了。”几人让马匹喝水,自己也抽起了烟卷。
同来的年轻人担心的问:“场长,能追上么?”
场长叹口气。就算是追上又能如何,道路上这么多老先生,分辨出那些人并不容易。只能到基辅之后再说。
一行人歇息之后再次出发,他们晓行夜宿。越靠近基辅,道路上的人就越多。
“场长,那些人的胡子……”农场里的年轻人指着一队老先生兴奋的说道。
“不许指着人家。太不礼貌了!”场长喝道。看着年轻人讪讪的放下手臂,场长自己忍不住盯着一些人看起来,元国的官员军队讲究卫生,说是毛发上沾着细菌,如果受伤的时候毛发被带进伤口,会增加死亡率,所以人人都要定期刮胡子。
道路上的那些人明显是地方上来的,都留了长胡子。胡子精巧的编起来,很是醒目。同样醒目的是他们每个人都带了长矛,身上无甲,全然是轻骑兵的模样。有些人也骑马,也有胡子,却没有对胡子进行什么处理。只是每个人背上都背了一面盾牌,身上带的是斧头或者砍刀。这种持盾步兵的装束更合适下马作战。
元国军队当下只有骑兵、龙骑兵、水军三个兵种。元国龙骑兵们也会些骑术,却不挥刀舞枪骑马作战,他们作战的时候是下马承担步兵的工作,在骑兵难以通行的地方,龙骑兵们也会步行行军。不管是哪一个正规军兵种,都没有持矛轻骑兵,也没有盾牌刀斧兵。这些人都是地方上来的民兵。
眼瞅基辅城就在前面,场长命道:“赶紧进城。”
城门口设下了集结地,前来的各路人马都在里面登记造册,再进行分配。郝康神色紧张,他万万没想到元国竟然能够集中这么多人。幸好许多次见识过杭州城里重大节日百十万人上街的场面,郝康总算能够流畅的下命令。
前来的人中大多数都知道自己所属的农牧场,便是说不清楚的,也多数在身上带了写了字的布条。布条上写了他们所属的单位。便是如此,上千文书依旧忙的脸色难看。
郝康旁边的人则给郝康介绍那些不同的装束到底是什么来头。胡子编起来的轻骑兵们是马尔扎人的风俗。每到战争时候,有儿子没孙子孙女的马尔扎男子们就会把胡子编起,带着长枪前去作战。虽然没有年龄记载,马尔扎人是用子嗣模式实施战争动员。
盾牌则是斯拉夫人的特色。这些斯拉夫人会把部落、族裔、村落和名字刻在盾牌上。只要一支部队没有被全部歼灭,就会有人回来或者盾牌回来。
东正教大胡子很显眼,他们多数是斯拉夫人。波兰人的民族服装同样有特色。另外衣服比较汉化,穿戴有扣子的对襟服装。郝康旁边的人告诉郝康,如果那帮人在劳动布的裤子外面套件皮裤,十有八九就是蒙古人。元国的蒙古族最汉化,也最习惯骑马。皮裤这玩意在马尔扎、斯拉夫、色目人、波兰人眼中比较浪费,蒙古族从宋国汉人骑兵那里学来了皮裤之后,完全将其变成了习惯。
郝康将这些知识一一记在心里,心中也很是感慨。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集结到王城,现在王都基辅集结了一万五千多现役和退役军人,王都这边有一万人马加入。最近几天,又有五六万人从王都周边赶来。这些人马加起来总数已经到了八万。还有更多民兵络绎不绝的赶来,总人数很容易就能破十万。
“请副尚书过来。”郝康命道。
没多久兵部副尚书就到了郝康面前,他也在安顿民兵的地方,见了郝康之后,副尚书开口就说道:“太子,这么多兵马,足以击溃钦察汗国的贼军。”
郝康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他最想听的就是这句话。如果郝仁带着元国主力回来,钦察汗国的贼军根本不足为惧,不过这并不能满足郝康此时的心情。只有亲自带兵干掉钦察汗国的狗贼,才能平复这些天的恐慌带来的强烈愤怒。
但是郝康还是有些担心,他问道:“真的没问题?”
在大宋待久了,谈起武装力量,郝康想到的必然是统一的军装,统一的装备,整齐划一的行动。就连大宋城里的学校,每年也是春秋两次军训。学生们学着走正步,完成各种队列操演。军队的人讲述战争的时候,也会强调,大宋民间颇为尚武,民间有许多善于拳脚兵器的人。但是这些人没有纪律,没有组织,面对蒙古入侵,单打独斗根本没用。不久前,十万元国军队西征时,那宏大整齐的阵列让郝康也觉得元国同样拥有与大宋相同的军队。
眼前这么多奇装异服,最初让郝康觉得那些人也许是想表达些许不友好的东西。等他明白了各地人等的特色,才明白聚集到基辅的五六万人对元国王室毫无恶意。便是如此,郝康对这些人还不是放心。这些看着如同乌合之众的家伙真的能够发挥出正规军应有的战斗力么?
副尚书久经战争,自信的答道:“太子不用担心,昨日来了电报,大王派遣一万兵马赶回来。再过两天时间就能抵达基辅。这两天里面,咱们先把浮桥建好。一万精锐抵达之后,咱们就可以出击了。”
元国军队在维斯瓦河搭建浮桥,首先在基辅旁边的第聂伯河上试验了三次。现在搭建浮桥的材料都在,两天时间里面,四座浮桥的基础就基本完成。
按照忽必烈大汗的划界,第聂伯河乃是元国与钦察汗国的界河,第聂伯河以东是钦察汗国的地盘。之前郝仁不太愿意和钦察汗国把官司打到大汗面前,因为元国实实在在的对第聂伯河东岸很大一片肥沃的地区实施统治。
现在两边彻底撕破了脸,那就没什么好讲。郝康以及元国忠臣都不在乎钦察汗国再什么想,这次一定要把钦察汗国撵到伏尔加河流域去,再不许他们靠近基辅千里之内。既然如此,最初计划好的四座浮桥干脆就建起,把第聂伯河在富裕的基辅地区连接起来。
一万元国军队与以前大汗亲军果然按照约定的时间抵达基辅,铁鹰就见到道路上聚集了大量人马。好在这些人也懂事,见到衣甲鲜明的正规军通过,纷纷让开道路。抵达了元国国都基辅之后,铁鹰还是有权列席会议。但是铁鹰参加了一次之后就不再参加。
元国不会让大汗亲军上阵,这早就说的清楚。除此之外,元国上层的军事会议还是用汉语交流,他们说话又短又快,根本弄不明白。这么毫无意义的会议,听着就难受。铁鹰干脆就在住处歇着。
歇了一天,就有部下兴冲冲前来告诉铁鹰,基辅这边建成了浮桥,请铁鹰前去看热闹。铁鹰原本抱着打发无聊的心思出去溜溜,到了第聂伯河岸边,登时就惊了。就见岸边的人正在夯实已经挖出的土,在夯土中央竖立着有根巨大的铁柱。
负责监工的人本来还阻止铁鹰靠近,得知铁鹰乃是大汗亲军的统领,还是太后阔阔真的侄子,就带着他走过去看。铁柱上涂了厚厚的一层沥青用来防锈。铁柱上面的铭文有数据。这其实是根三米长的铁柱,重一万四千多斤。铁柱上端又放了一头四千多斤的铁牛。
河两边各有两根铁柱和两头铁牛,铁柱埋入地下两米五深。粗大的浮桥铁链一道道缠绕在铁柱上留好的卡槽里。铁鹰用手推了推铁牛,那铁牛纹丝不动。便是用力去推,依旧毫无作用。
顺着铁链看过去,就见滚滚的第聂伯河上,大量船只正被固定在铁链下面,铁链上在铺着用厚厚的木板,大部分工程已经完工,眼瞅不久之后就可以通行。铁鹰知道此次元国是要和入侵的钦察汗国大战,自己被送来,是为了当个见证。
铁鹰此时忍不住生出同情钦察汗国的心情,元国这么富,不抢元国,又去抢谁呢。只是元国太强,钦察汗国没想到自己踢到铁柱上了。
有了一万元国正规军加入,兵部制定计划的空间大增。两万五千正规军完全可以当做正面击溃钦察汗国的主力。至于钦察汗国的附庸罗斯人,他们只是做出了进攻的动向,并没有真正南下。如果他们肯首鼠两端,元国兵部当然无限欢迎。
但是越过浮桥的速度让众人比较在乎。浮桥很宽阔,足够两匹马同时经过。按照计算,平均一分钟能够让大概十五匹马经过。一个小时六十分钟,就是九千匹马,理论上可以在十四个小时中,让全军十一万马匹通过浮桥。
兵部就按照这个计划做了个方案。浮桥一修好马上施行之后。两天后,只过了六个小时,浮桥就暂时停止渡河。桥面被马蹄踩坏了,得临时更换加装木板。元国朝廷里面的众人被弄得心浮气躁,有人没忍住去埋怨起工部尚书。工部尚书也破口回骂:“就是平地,这么几十万马蹄踩过去,也能踩成沟。这些木板撑了六个小时,你们还有什么意见。这玩意就得铺铁板才行!”
工部尚书的态度的确很不友好,不过元国朝廷里面的众人都会骑马,就没和他计较态度问题。工部尚书没说错,这些浮桥本就不是为如此密集通行准备,六个小时经过了五万匹马,元国五万马匹行军至少得走十条不同的道路。
郝康很认同工部尚书,忍不住打起了圆场,“哈哈,我觉得包铁也不错。不过现在来不及了,我让船只先给河对岸多送些铺盖,让大家睡得好些。”
这个命令很快得到了执行。船只可以大量运送物资,到了天黑之前,好多草席就送到了河东岸。已经跟着大队渡过第聂伯河的铁林也分到了一条。草席是刚做好的,上面散发着麦秸秆的气温。在熙熙攘攘的的人群中,铁林牵着自己的马行若无事的走啊走,到了一片林子附近,他就拉开裤带,牵着马进了林子。找了个比较隐蔽的地方蹲下,铁林看着周围,貌似没什么人过来。他半站起身身,向林子里面慢慢转移。等绕过一个小坡,铁林提上裤子,翻身上马,向着钦察汗国军的方向出发。
原本以为钦察汗国距离元国军队很近,结果跑出去五六十里地,也没有看到人。此时突然从道路旁边的林子里冲出些人马,看着他们的装束,铁林先用结巴的汉语喊道:“兄弟们,是自己人?”
那些冲出来的人都穿着蒙古服装,对铁林的汉语毫无反应。他们只是喊着:“不准动,不然射死你。”
见到果然是蒙古人,铁林在马上挺直了身体,用蒙古语大声喊道:“我乃是钦察汗国蒙哥不花王爷的探子,你们带我去见蒙哥不花王爷,就知道是不是真的!”
第45章 包围网(十三)
昏暗的天色下,铁林被带进了蒙哥不花王爷的大帐。此时他已经被松绑,揉着被捆了几个小时,已经快没直觉的手臂,铁林心中满是激动。
四年前,蒙哥不花王爷秘密派遣铁林前去元国。为了弄得真实,还专门找了个借口抽了铁林一顿鞭子,又抄了铁林家的财产。铁林带着无比悲痛的家人混入前往元国的穷人队伍,终于进入了元国。结果铁林发现自己的这场戏还白演了,元国对于新来的穷人并没有格外的盘问。只是登记之后就直接把铁林分配到了一个农牧场。现在终于在大战前带着情报归来,铁林觉得自己这番辛苦还算有价值。
等了没多久,铁林就被带进了大帐。大帐主位上坐着蒙哥不花王爷,几年不见,王爷还是原本的模样,变化不多。铁林连忙上前行礼。然后就听到蒙哥不花王爷笑道:“铁林,没想到你气色不错么。起来吧。”
铁林站起身,连忙就开始把自己沿途所见的讲述给了王爷听。蒙哥不花王爷打断了他的话,指着右边的那位说道:“铁林,这位是拔都王爷,给王爷见个礼。”
蒙古人经常重名,也不讲什么讳名。只要出了个英雄,很容易就让那些周围的人模仿英雄的名字。拔都对于钦察汗国来说就是非常伟大的人物,叫拔都的人就很多。另外铁穆尔、帖木儿这样的分别只会在汉人的书里才有,其实这两个名字完全是一个。
给拔都王爷行礼之后,铁林稍等了一下,听到蒙哥不花王爷让他讲述,这才从头把自己这一路上所见的东西都给讲了一遍。
听到元国竟然建设了四座浮桥,蒙哥不花王爷连忙问了个仔细。问清楚之后,王爷叫过人吩咐了几句,那人立刻听命而去。等铁林说完所见所闻,蒙哥不花王爷皱着眉头沉默了。倒是拔都王爷开口问道:“你所说元国渡河十万骑兵?”
“是。应该有十万骑兵。”铁林见识过在登记位置前聚集的人海,对这个数字还是很有信心。
“你前面不是说元国十万骑兵西征了么?他们不是没有回来么!”拔都王爷满脸的不以为然。
“那十万人没有回来,但是各地村庄里面都有人参军……”铁林再次把自己所见的解释了一番,前往基辅勤王的都是各个农牧场里面的人,四十五岁的人在元国看来都是老头子老先生,在钦察汗国看来,这些人都是很能打的壮年。十七八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们虽然血气方刚,却没有这些能够活到四十五岁的人老到。在草原上,想活这么大可不容易。
听了描述,拔都王爷突然轻笑一声,然后问道:“铁林,若是按你所说。你在元国三年,应该有了些家产,却不知道是多少。”
“回禀王爷,我又三匹马,九十头羊。因为在那边当兽医,每年还有三千斤粮食和胡萝卜之类的人畜共用食物。”铁林想用自己的收入来证明元国百姓们会为了郝仁效劳,的确是出自真心。
“哈哈!”拔都王爷大笑起来。
铁林不明白拔都王爷笑什么,看望蒙哥不花王爷,却见他目光闪烁,眉头紧皱,看来是想到了什么。
拔都王爷笑完,收起笑容,大声质问道:“铁林,你收了郝仁这么大的好处,你是来谎报军情,欺骗我们的吧!”
铁林登时惊了,他万万没行到自己的忠心换来了如此质疑。震惊下,铁林立刻为自己辩解,“王爷,我说的是可都是真的,那是真的啊!”
“好!既然你说是真的,那我问你,你有了三匹马,九十头羊,还有三千斤什么吃的,你为何还要跑回来。总得有个说法才对!”拔都王爷声音响亮,质问有力。帐篷里的其他人也都目光灼灼的看向铁林。他们中不少人都有三匹马,九十头羊,所以他们可不会抛弃这些去当间谍。
铁林原本也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对蒙哥不花王爷如此忠臣,在元国的日子里,有时候外面下着雨,半夜醒来的时候,铁林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也会奇怪自己坚持当间谍的理由是什么。如果在元国这么生活下去,他的财富会快速增加,三匹马会变成六匹甚至更多。羊群也会增加。如果他能够从一个二等兽医完成学业,升到四等兽医,他就能够到城里去。那里的收入更多,还能买到更多原本难以买到的东西。
此时被人质问,铁林先是一阵迷茫。很快,一个念头就冒了出来,这是铁林以前并没有特别注意到的念头。他大声说道:“王爷,元国那边虽然富有,却是人人都富有。我不服,我出身名门,在蒙哥不花王爷身边当差。若是蒙哥不花王爷能够夺了元国,我至少得有一个农牧场,到时候整个农牧场里所有驱口都是我的驱口,他们的牛羊我都得有一份。到时候,我立刻富十倍,更不用每天早起晚归的干活。所以我一定要帮着蒙哥不花王爷夺了元国。”
这番话说出口,铁林只觉得心中猛然敞亮起来。他这些年隐瞒身份,为了能够更好的隐瞒身份,他连自己老婆孩子都不敢说出自己的真正身份。在农牧场里更不敢说什么。如今把这话说出来,真的是浑身通透,长久以来的不满完全被发散干净。
“哼!”拔都王爷冷哼一声,明显不相信铁林的话。他转头对蒙哥不花王爷说道:“这是你的人,我不能处置。我不信这个人!”
蒙哥不花王爷也眉头微皱,沉默一阵后问道:“郝仁真的给每个新去的驱口牛羊,他们两年就能卖到马?”
“千真万确。”铁林斩钉截铁的答道。
话音一落,蒙哥不花王爷皱起眉,对着身边的侍卫喝道:“把这厮捆了,带下去严加看守!”
侍卫们一拥而上,又把铁林制住,在铁林“王爷!王爷,我说的是真的啊!”的呼喊声中,把他拖出去了。
听着这样的呼喊,拔都王爷冷哼道:“哼!这样的瞎话也敢来骗我们,这厮好大胆!”
第46章 包围网(十四)
“王爷!王爷,我说的是真的啊!”铁林的呼喊声越来越远,又戛然而止。想来他自己也放弃了。
蒙哥不花王爷皱着眉头问拔都王爷,“你觉得元国能有两百万匹马?”
“哈哈哈哈!”拔都王爷忍不住大笑,仿佛听到最大的笑话。等笑意稍散,拔都问蒙哥不花,“郝仁前去基辅罗斯的时候,手下有大概六十万人,带了不少马匹。我们就算他有二十万匹马,其中十万匹是母马。他到基辅罗斯还不到十年,哪里能生的出两百万匹马!”
这个算数简单明快,也非常有说服力。马匹怀孕期为十一个月,分娩时间不稳定,需要几天,分娩后最快受孕又需要十天,正好是一年时间生一胎后再怀上。十万匹母马生十年,也只有一百万匹。
虽然蒙哥不花觉得郝仁在第聂伯河流域应该还有得到一些马,加上母马五岁之后就可以生育,从理论上也不是不可能达到两百万匹。
然而理论和现实差太远,蒙古人对马匹非常熟悉,知道让马匹生育可没那么简单。首先是母马发情期并不太好准确定位,所谓母马春季发情只是个笼统的概念,每匹马情况都不一样,在母马没有发情的时候,公马想上去干点啥,会被母马踢踢踢,根本别想占到丝毫便宜。很多年轻马匹第一次想干点啥,都会被踢的鼻青脸肿落荒而逃,许久不敢再去尝试。
其次,就算把事办了,也不等于就能怀上。便是蒙古精于牧马的人,发情期结束之后能有一半母马怀孕,已经算是非常厉害。大多数马群发情期结束后,十匹母马中只有两三匹怀孕。母马怀孕之后需要更好照料,草不好,水不好,还有天知道的什么原因,小马就会流产,甚至一尸两命。
想到这些,蒙哥不花王爷对铁林的话彻底失去了信赖。虽然他还不算特别怀疑铁林的忠诚,可铁林讲述的事情实在是太骇人听闻,定然是夸大其词。
拔都王爷从一开始就不相信铁林,他按照原本的思路继续讲道:“郝仁在第聂伯河东岸有八百多个庄子,这些人最早跟着他,也就是八百多牧主。河西的牧主大概有一千多,两千牧主,每个牧主出五十人,加上郝仁自己的部众,他手下顶天能有十二万人。马匹给他按照十年四倍算,八十万匹顶天了。”
拔都王爷此时重新相信战前的估算,他微微点头,补充了一句,“那些十几岁二十岁的老马也就是看看样子,只怕元国那些老头子骑的就是这些老马。郝仁真正能用的马匹只怕不到六十万匹。”
这是钦察汗国开战前对元国的估算。人口这种东西好估算,把流失的两百万人口与大汗塞给郝仁的八十万穷人与郝仁的人口加起来,大概有四百多万。按照蒙古草原上的经验,再过十几二十年,郝仁手下可用之兵翻一倍,能达到二十五万左右。那时候钦察汗国就打不动元国。没想到郝仁贪心不足,竟然模仿当年拔都汗去远征波兰。这可就给了钦察汗国最好的机会。
再次确定对面元国的实力,拔都王爷神色郑重起来,“郝仁大概要回来了,元国那帮人才会建起浮桥。等郝仁一回来,他们定然要渡河与我们决战。趁着现在,和元国那帮崽子决战!”
蒙哥不花王爷点点头,这话就是废话。之前钦察汗国的一些外围小王爷主动掠夺元国,被元国打得落花流水。不过郝仁还没有与钦察汗国全面激战的理由,此次大家已经彻底撕破脸,决战成了唯一选择。便是钦察汗国此时全面撤兵,郝仁回来之后也不会放过钦察汗国。
上等王爷们做了决定,之后的事情就按照他们的意见来决定。被王爷关在马圈里的铁林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蜷缩在角落里。他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能有现在的财富不是他向郝仁王爷索要,而是郝仁王爷给了所有治下穷人牲口和马匹,铁林只是拿到了自己应得的一份。如果他想过好日子,老老实实留在元国不就好了么。何必跑几百里路,前来给王爷报信。
这一路上辛苦,便是蜷缩在马圈的地面上,铁林竟然还是不知不觉睡着了。也不知道什么,马圈里有了动静。铁林迷迷糊糊醒过来,想拉起被子遮住眼,才发现自己被绳子捆着。抬起头,就见有人往外面牵马。铁林立刻想起自己俘虏的身份,立刻恐慌起来。他接下来的命运会是什么,是被释放,还是被拖出去砍了。
没人搭理铁林,马匹很快就被牵走,马圈里变得空荡荡的。太阳已经升起,明亮的阳光让铁林再也睡不着。马圈先安静下来,没多久,马圈附近经过一番人声鼎沸后,也逐渐安静下来。阳光明亮的照耀着,铁林睡不着,没多久,一种新的感觉逐渐压倒了恐惧。铁林感觉自己的肚子开始逐渐占据了他的想法。铁林饿了。
如果是在元国,铁林此时已经开始吃早饭。饭桌上会摆上浓汤,还有些烤好的小面包。面包上面涂了奶油,里面夹着果脯。这两年铁林早已经习惯了。此时的铁林面前拥有的只有各种马粪蛋,散发着令人不快的气味。在这种气温下,饥饿感逐渐消散。
再忍一阵,铁林发现他的舌头都快沾在上颚上。口渴并不因为难闻的气味有所消退,反倒因此而被强化。铁林挣扎着站起身,对着马圈外面的人喊道:“兄弟,有没有水给我喝一口!”
最初没人搭理他,铁林只能再喊。被铁林骚扰到,终于有人过来,对着铁林喝道:“嚷嚷什么,再嚷嚷,就让你吃鞭子。”
看着对方陌生的面孔上露出凶神恶煞的模样,铁林也心虚的不敢再吭声。只能期待王爷能再把他叫去审问。
等啊等,这一等就等了大半天。到下午时分,铁林再也忍不住,他又到了马圈边,嘶哑着嗓子对外面喊道:“兄弟,行行好,给口水喝。”
还是没人搭理他。铁林此时只觉得喉咙里如同火烧,挨一顿鞭子的威胁已经吓不到他,只要有口水喝,挨一顿鞭子也行。他嘶哑着嗓子继续喊道:“行行好,给口水吧。我都快渴死了。王爷也没有让你们渴死我啊。”
依旧没人搭理他,仿佛铁林根本不存在一样。铁林怒了,如果是在元国,每个牧场都有好几口井。清凉的井水只是大家偶尔会喝的东西,大多数时候还是愿意去喝点泡了柠檬的淡味饮料。此时回想起清凉的井水,铁林觉得喉咙简直要烧起来。他忍不住撞着马棚的栏杆,同时高声喊道:“你们听到没有,我不是骗王爷的,我说的都是实话。元国那边真的家家户户都有马匹,给我水喝!给我水喝!”
见到铁林在撞单薄的栏杆,几个马圈留守人员拎着棍棒马鞭冲过来,对着铁林劈头盖脸的就一顿招呼。把他打倒在地。一个下手特别重的人还不依不饶的飞踹铁林蜷缩起来的身体,边踹边骂:“让你闹!让你闹!死!死!死!死……”
旁边有人拉住这疯狂发泄的家伙,“王爷没让他死,万一王爷还要审问他,我们也不好交代。”
那个泄愤的家伙听了之后,又踹了铁林两脚,这才停下来。这时,一个家伙说道:“给你口水喝。”
说完,拿出腰间的皮囊,抵在铁林嘴边。闻到水的味道,铁林连忙张开嘴,含住皮囊口,就想把水吸进嘴里,却没想到太着急,一口呛到,水登时就喷了出来。给水的那人被喷了些水,‘切’了一声,就收起皮囊,转身走了。只留下不断咳嗽的铁林蜷缩在地上。
鼻子喉咙里又酸又难受,身体不停的咳嗽着,铁林甚至生出种溺水的感觉。过了好一阵,铁林才缓过这口气。也许是得到了稍许滋润,铁林的干渴好了一点,然而身上被殴打的地方却开始痛起来。
在重重痛苦里面,铁林只感觉到绝望,也有深深的后悔。如果他当时没有前来给王爷禀报消息,而是老老实实在家。他应该正啜饮着饮料,准备等着晚饭做好。是元国那些人害了他,如果不是到元国当间谍,铁林就不会遇到这些。
天色昏暗下来,铁林在马圈里继续蜷缩着。中间他曾经再次请求喝水,也饿的哀求给口吃的。都没人搭理他,又渴又饿,还被捆着,铁林昏昏然躺在地上,既不知道时间的流逝,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
昏昏沉沉熬过夜晚,天又亮了。马圈这边始终安静,仿佛处于被人遗忘的世界边缘。因为躺在地上,铁林好像听到地面上有什么响动。他此时也不再关心。然而行动越来越大,让昏昏沉沉的铁林都不得不注意到,当他强撑着自己抬起头,就见到马圈外面突然冲进一些马匹,那些看守马圈的人被他们撵得到处跑,最后在马圈外面跪了下来。
很快,有几人下马,进了马圈。看到铁林之后,高喊起来:“这边有个被抓的兄弟!”
仔细听,竟然是个女子的声音。铁林只觉得头晕眼花,只觉得有女人用汉语喊话,是他产生了幻觉。但是眼前的裤子是皮裤,是牛皮和羊皮缝制的皮裤,裤子内侧是耐磨的牛皮,外面是柔软的羊皮,蒙古人可不穿这些。在铁林的一生中,只有元国的蒙古族才会穿这种骑马时候的皮裤。
有人把铁林扶起来,解开捆绑他的绳索。然后皮囊小心的送进他嘴里,清水缓缓进入铁林的嘴里。这口水如同甘霖,让铁林瞬间就振奋起来。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握住平囊,开始喝起来。喝光了一皮囊水,铁林嚷道:“还有么?还有么?”
立刻又一个皮囊递过来,连着喝光了三皮囊水,铁林才觉得自己好像终于活过来,之前已经失去焦点的视力也勉强恢复。再看周围,是好几名元国蒙古族。那布制衣服,带沿的布帽,还有布裤外套的皮裤,都那么熟悉。
“有吃的么?”铁林问。
立刻有人掏出怀里的干粮,那是奶油小面包。拿过来塞进嘴里,面粉的香气,奶油的甘甜,还有果脯的酸味,让铁林差点流出泪来。不过他泪腺早就因为缺水无法运动,只感觉到鼻腔里一阵烧灼般的刺痛。
等铁林狼吞虎咽的吃下三个面包,这边的蒙古民兵才问道:“这位兄弟,你怎么被抓的?”
铁林此时的脑子也已经恢复了思考能力,他慢慢的说道:“我……我在河东这边,被蒙古侦察兵给抓了。”
在第聂伯河东岸有许多农场在遭到钦察汗国突袭的时候没来得及撤离,铁林的话没有让蒙古民兵们感到怀疑。然而铁林此时却注意到马圈外面跪在地上的人,他心里面一阵紧张。元国民兵们杀到这里,只怕王爷们凶多吉少。不知踪迹的王爷们以后再说,现在铁林可不能让这几个看马圈的人再说出什么来。
他对着周围的人说道:“给我把刀!”
“好!”一个含着恨意的女人声音响起,接着一把供销社里的钢质小刀送到铁林面前。
铁林抓起刀,拼命站起身向着那几个不久前还是看守的家伙走去。也不给这些人说话的机会,铁林上去在脖颈上一刀隔断大动脉。兽医学的知识让他选择最有效的杀人方式。
看守马场的俘虏没想到铁林如此狠辣,还没等他们想到揭发铁林,就倒在自己的血泊中抽搐着开始死去。其他蒙古人也没想那么多,见到铁林被折磨成这般样子,倒也很理解。
杀了这几个人,铁林问道:“其他蒙古人呢?”
众人以为铁林在问钦察汗国的军队,有人自豪的说道:“他们已经被我们打败了,咱们正在追击蒙古人!”
第47章 包围网(十五)
“王爷,前面有一队人马!”探马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蒙哥不花王爷听了这话,脸也忍不住抽动几下。王爷毕竟是王爷,知道此时不能慌乱。强行压住浮躁的心情,蒙哥不花对探马说道:“再去看看,我就不信元国的崽子们能跑到咱们前面。”
探马听了之后也觉得有些道理,上等王爷的亲兵队伍至少一人两马,败退途中定时换马,尽可能节省马力。现在回想起来,元国骑兵应该都是一人一马,应该追不上来。
打起能打起的所有小心,探马战战兢兢的重新向前。走了一阵,突然见到对面土丘后面冒出来几名骑兵。两边突然瞅见对面有骑兵,都吓的不轻。勒马拔刀,一气呵成。两边对视了片刻,蒙哥不花的部下先喊道:“对面的可是拔都王爷的人?”
对面的也是探马,听到这话,仔细看了片刻,也喊道:“对面可是蒙哥不花王爷的人?”
一个小时之后,蒙哥不花与拔都两位同宗兄弟再次相见。拔都整个人看着萎靡不振,见到蒙哥不花上前询问,他先是哽咽,随后放声大哭。蒙哥不花不用问就知道拔都定然遭到了惨重损失,果然拔都顿足捶胸的哭喊道:“我的儿子被元国的狗贼杀了!他就死在我眼前!呜呜呜!”
蒙哥不花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对方死了儿子,蒙哥不花觉得自己并不能用‘我小舅子直接被砍掉脑壳’来安慰拔都。他只能问拔都的侍卫,“前面可有能歇息的地方?”
拔都他们跑的更快些,侍卫答道:“前面有个小山包,可以在背面的凹处休息。”
两边人马就这么合兵一处,前去休息。路上正好经过一条小河,这让一路上没喝过水的蒙哥不花军队非常高兴。他们先捧起水喝了一阵,把水囊装满,这才分兵两路,一路把马牵到小河下游喝水,另外一路收拢柴火。
蒙哥不花也扶着拔都洗了泪脸,两位族兄弟坐在火堆边,感受着火焰的温暖。火可以提供温暖,让人尽快恢复体力。还能烤肉,做出好吃的食物。虽然有可能被追兵发现,但是此时他们也管不了这么多。
拔都沉默了一阵,突然再次哭泣起来,“人都死了!人都死了!”
蒙哥不花叹道:“人都死了,咱们更要活下去。”
嘴里这么说,心里面想到的竟然是铁林。如果当时相信铁林那个杀材说的话就好了。因为相信了铁林的话,就会相信元国有两百万匹马。蒙哥不花马上就会带着自己的部众溜之大吉。有两百万匹马,意味着元国可以在很短时间里面集结二十几万骑兵作战。元国的那些正规军不再需要倾巢而出,精锐正规军与普通骑兵按照一比二的比例编制,就足以和同样数量的敌人作战。
然后蒙哥不花长叹口气。事后知道了具体情况,很容易就做出最好的选择。在没有和元国交战之前,谁又能想到元国竟然会妖法,让马匹繁衍的那么迅速。想到这里,蒙哥不花突然生出一种恐慌来。
过去十年里,有关郝仁的谣传在草原上一直流传。很多人说郝仁得到了长生天的青睐,拥有偌大神通。他可以在黑夜中看到阳光的指引,可以透过乌云看到太阳的存在。不管如何的风雨,不管什么样的黑暗,郝仁的军队都不会迷路。
蒙哥不花以前对于这样的传言嗤之以鼻,大家都是孛儿只斤家的子孙,同样的金贵,凭什么长生天的眷顾就会专门落在郝仁头上。要是郝仁得到了长生天如此眷顾,他不早就该当上大汗了么!
现在蒙哥不花心里面惴惴,他觉得郝仁至少会是有点神验才对。虽然他得到的长生天眷顾并非从头到脚,醍醐灌顶。但是一只手,一只脚,或者一只眼被长生天的恩宠启迪,也许有些可能。
正在想,就闻到香气。原来侍卫他们做好了饭,正给端上来。拔都还在耍脾气,一脚踹翻了侍卫递过来的烤肉串。蒙哥不花却没有这么歇斯底里,他接过木签,闻了闻。一股浓郁的咸香让他胃口大开。草原上很少养猪,元国农牧场里面饲养数量排名第二的牲口就是猪。此次在河东八百多个农场里面抢到了几十万头羊和几十万头猪,那些猪虽然肉味不太对,但是农牧场都有专门的火腿仓库。各种火腿和大块腌肉挂在阴冷的地窖里,带出来能保存很久时间。就如侍卫递上来的烤火腿肉,味道和第一次吃毫无分别。
饱餐一顿,又喝了热水。蒙哥不花躺下休息,不知不觉,他就身处阵前。在蒙哥不花面前是浩浩荡荡的蒙古军。上等王爷们带着自己的兵马一字排开,准备利用人数优势压倒对面的元国军队。和十万钦察汗国的军队相比,对面两万多元国军队明显处于劣势。让蒙哥不花心里面微微不安的是两万多元国骑兵背后的那些身影,他们好像都骑着马匹,但是距离太远,只能看到影影绰绰面目不清的一群存在。
然后战鼓和牛角号声响起,两边的骑兵开始对冲。几十万只马蹄声在草原上踏出的轰鸣声,让平原的空气生出回音般的轰响。蒙哥不花知道这不是山谷回音,而是两边的战马数量都太多,穿出非常类似的声音而已。
第一阵的蒙古骑兵数量不多,元国骑兵们貌似都有火枪,一通射击之后,那些蒙古骑兵如同稻草人般纷纷坠落马下。这也在蒙哥不花的设想之内,火枪没办法在骑马的时候装填,第一阵消耗掉元国骑兵的火枪,第二阵才是关键。
蒙哥不花的小舅子就在第二阵中,这第二阵乃是真正精锐。在靠近元国骑兵之前,他们纷纷藏身于马的一侧,靠精妙的马术让元国骑兵没办法射击。等双方接近之时,又纷纷翻身骑回马背上。元国骑兵把火枪背回背上,从竖立在左边马镫前的刀鞘中抽出马刀。近在咫尺的两军同时挥动战刀,向对方砍去。两支骑兵转瞬间就冲击到了一起。
在远远望见元国骑兵之时,蒙哥不花就觉得元国骑兵的战马比较高大,此时与蒙古骑兵纠缠在一起,更显出元国骑兵的战马高大。在蒙哥不花眼里,元国骑兵好像骑的都是骆驼一样的玩意,钦察汗国的马匹都如同毛驴般矮小。元国骑兵手里的马刀都有几米长,以泰山压顶之势劈头砍下。
这下蒙哥不花心中又惊又怒,他突然肋生双翅,脚尖一点战马上的马镫,整个人冲天而起,开始在战场上空翱翔。此时,很多战场上的元国骑兵们纷纷抬起头,此时蒙哥不花看清楚了,这些元国骑兵脸上都带着跳大神时候那种通红的面具,面具极为狰狞。突然间,面具上的血盆大口张开,蒙哥不花心有感应,连忙振翅飞开。那些血盆大口中喷射出长长的火焰,射向蒙哥不花方才所在的位置。
努力操控着翅膀在战场上飞翔,从最初的得花些心力,很快就变成了随心所欲。仿佛长生天赐给蒙哥不花的翅膀也受到了风的祝福。在漩涡般的混乱的战场上,蒙哥不花一眼就看到小舅子正挥刀与周围一圈元国军队作战。
此时原本鲜明的战场已经变成了黑色与红色的诡异世界,火焰横飞,黑色身影狂魔般舞蹈。别的钦察汗国军看着都如同骑着毛驴的小矮人,只有他小舅子如同丈八金刚,手持一口长柄大砍刀,与周围的元国军队激战。蒙哥不花心中焦急,只觉得胸中燃起火焰,嗓子也火烧火燎。猛的一张嘴,一道火柱从蒙哥不花喉咙里喷吐而出。等火焰出口,蒙哥不花才想起,自己这口天火的中心就是他的小舅子所在。焦急之下,蒙哥不花突然醒了过来。
抬眼向上,觉得天空昏暗不清。蒙哥不花只觉得自己嘴大大长着喘气,从口腔到喉咙都干燥的无比难受。无力的摸到水囊,蒙哥不花灌了一口,觉得稍微好了点。方才梦中在天空飞翔的灵动感依旧清晰,但是他的手臂却沉重的仿佛动弹不得。又灌了几口水,喉咙才感到好些。
挣扎的站起身,就见篝火已经灭了,他的人与拔都的人横七竖八睡了一地。临时营地里非常安静,让蒙哥不花只觉得心跳加速,好像一种莫名的恐怖东西正在飞速靠近。
“起来,走了!”蒙哥不花对着身边的侍从喊道。见侍从没动静,蒙哥不花上去两脚就踹醒了侍从。
“走!走!马上就走!”蒙哥不花大声喊着。只有这样,才能稍稍让他摆脱恐慌。
上等王爷下令,下面的人也没办法拒绝。先是蒙哥不花的下属都起来,拔都的部下也被惊醒,最后两边都在清晨阳光出现之前继续着残酷的败走。按照忽必烈大汗划界的话,他们此时所在的地方是钦察汗国境内,但是这些人只有撤到伏尔加河流域才能安全。目的地和这里还有上千里呢。
在清晨阳光照亮这片临时营地之时,一队元国骑兵追到了这里。看了地上的痕迹,指挥官忍不住咋舌,满脸都是遗憾的表情,“啧啧!没想到竟然让他们跑了!”
“团长,咱们歇歇吧!”副官劝道。这些元国军队只带了一些备用马匹,并没有一人两马的长途配置,追了一夜,大家真的累坏了。
团长看了看自己一千多人的部下,大家都很辛苦。若是这么追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追上。迟疑间,就听副官继续说道:“团长,马是真累了。这些马虽然好,却也得爱惜点用。”
这话打动了团长。新发下来的马匹在大宋有个称呼,叫做‘温血马’。这也是那么多来自大宋的词汇和解释中,团长听了一遍就心领神会,融会贯通的知识。
大宋按照马的品种的个性与气质,将马匹分为热血马、冷血马与温血马三大类。这种分类方式的名称,和马血液的温度或体温毫无关系。
热血马是最有精神的马,生性喜欢奔跑,每天不以高速行动,就会浑身不自在。这种马最适合竞速,跑马的时候选热血马最好。
冷血马具有庞大的身躯与骨架,安静、沉稳,并不以速度擅长。这种马性格沉稳坚毅,温和聪明。多用来拉货犁地,元国曾经想办法从遥远的英格兰地区弄到了边疆牧羊犬的同时,还弄到了当地的冷血马夏尔马,那种马匹在元国得到了极大赞誉。
温血马就是性格介于热血马和冷血马之间的马匹,在元国直接用杂交的方式来培育。这些马匹身材高大,四肢有力。体型没有冷血马那么庞大,却比热血马肌肉量大得多。所以培育得出的优质温血马性格聪明温和,兼具爆发力和耐久力。
元国一部分骑兵已经放弃了身为热血马的阿拉伯马,也不再使用性格阴冷,吃苦耐劳却身材矮小的蒙古马,转而使用温血马。在战场上,温血马高挑的身材配合大宋那种修长的钢马刀,让元国骑兵们如虎添翼。
在前天的战斗中,钦察汗国的骑兵被迅速击溃,狗急跳墙的钦察汗国王爷们竟然派出了长枪阵做垂死挣扎。冲阵的两千多元国骑兵都骑着温血马,元国骑兵们已经杀红了眼,热血沸腾程度超过热血马。他们纷纷甩掉自己身上的铠甲,驱使着温血马冲到蒙古军的枪阵前,驱动坐骑一个纵越跳起接近两米,直接从蒙古人的脑壳上方跳进了枪阵里面。
跳入敌阵的元国骑兵随即用马刀对挤在身边的蒙古人狂砍,蒙古人的垃圾枪阵顷刻就土崩瓦解。没有铠甲,甚至是光着上身的元国骑兵死神一样收割着敌人的性命。
有如此良驹,团长也觉得还是休息一下为好。这些马匹累坏了,用那些敌人的性命无法弥补。于是团长下令,“大家下马,休息!”
第48章 包围网(十六)
“喂!是谁杀的你们?”
“救救我……”
“我是问,谁杀的你们。你说了,我就救你!”
“救……救救我……”
“你这伤,没人能救得了你,你告诉我是谁干的,我替你报仇!”
……
“喂!醒醒啊!……你别死啊!”
看着团长对人堆里找到的唯一钦察汗国重伤员一个劲逼问,旁边的卫生员劝道:“团长,他已经死了。”
团长放开已经往生的钦察汗国王爷亲兵,恼怒的说道:“我知道!只是想看看他还能不能再吱一声!”
卫生员看团长那懊恼的样子很可笑,忍不住打趣道:“团长,你说替他们报仇,万一是咱们的人杀的,还报什么仇?”
这打趣的话让周围不少人都露出了笑意,大家面对一地尸体都想尽可能轻松些。没想到团长却投过来不满的眼神,然后团长说道:“杀咱们的人用的不是咱们的家伙。”
卫生员一愣,他完全没想到团长竟然从如此角度看问题。没等卫生员想出其他说法,就见到团长抽出马刀,走到一个**上身的蒙古亲兵身边,挥刀就斩下去。锋利的钢刀刀尖在那厮失血过多变成惨白的身上划过,没有血喷溅出来,刀尖只是划开了皮肉,露出一道深深的伤口。伤口在两个巨大的伤口旁边,这一比较,卫生员立刻看出了端倪。
没等卫生员上前细看,其他人已经涌上来围观。卫生员也只能赶上两步,才没被挤出圈外。就见那两道大伤口一处在脖颈,被砍得血肉模糊。一处在胸口,明显是为了补刀而刺的。伤口处也很大,弄得血肉模糊。
卫生员在元国军队身上经常看到这种伤处已经比较习惯。再看元国马刀划出的伤口,切口又细又深。这让卫生员忍不住咧嘴,那种看着血肉模糊的伤口其实深度有限,清理创口之后,仔细缝合包扎,反倒不太容易死人。
元国马刀一刀下去,很容易就伤到动脉,那种伤处理起来可比表面伤难处理的多。联想到自己见过的此类伤口那种汩汩而出堵都堵不住的血流量,卫生员忍不住呲牙咧嘴,浑身不自在。
团长倒是没有那么多联想,他仔细看过了这些被解决的蒙古人,应该是蒙哥不花与拔都两位王爷的亲兵。团长带着部队一路追下来,这帮人倒是很奸猾,各种故布疑阵,差点骗过了团长。现在追上了他们,却只看到一地的尸体。
一看伤口,就知道这帮人不是被其他元国部队杀害,让此事更显得怪异。左想右想都找不出答案,团长只能命道:“把俘虏带来辨认。”
经过俘虏辨认,这里面并没有蒙哥不花与拔都两位王爷。看着往日熟悉的朋友兄弟尸横遍地,俘虏们有的放声大哭,有的干脆质问元国军队为何下手如此狠辣。
此时不用团长出手,其他战士就用元国马刀做了展示,证明元国骑兵杀人根本不用费这种事情,要对大多数伤兵补刀。地上蒙古军们受到的第一波伤势就能让他们直接归天。
团长派出了侦察兵,也没发现周围有啥好奇怪的地方。不得以,团长只能把比较高位的尸体带上返回元国。
虽然团长心情不太好,但是战士们的情绪可就不一样。部队里面真的是鞭敲金蹬响,齐唱凯歌换。越靠近第聂伯河,胜利的人流规模就越大。各路追击部队都押着俘虏,带着俘获的马匹,纷纷向基辅方向靠拢。
此次反击战打得极为顺利,伤亡小,战果大。各方面消息汇集到基辅,郝康命人竖起一个大板子,上面写着钦察汗国上等王爷的十三股势力。这十三股势力乃是包括拔都在内的十三个兄弟,他们都是钦察汗国上等王爷,掌握着钦察汗国国内最大的力量,以现在的情报来看,十三股势力都派遣了军队前来参战。在此战中,所有势力都遭到痛击。
蒙哥不花与拔都两位王爷的势力在十三股里面分别排第五和第八,得知两位王爷的近千亲兵竟然被杀,两位王爷下落不明,郝康也蒙了。这十三股势力的七家家主没有亲自前来,剩下六家的家主中有三家被抓,一家被杀。没想到这两位闹出神秘失踪。
但是年轻人很容易受到影响,等北方罗斯人跑光的消息传来,郝康就把两位王爷失踪的消息抛到脑后,忍不住满脸笑容。其他元国大臣们也纷纷欢呼起来,气氛立刻就高昂起来。
原本元国再东、西、北三路被包围,此时东西两路敌人都被消灭,北方敌人不战而退。看着可怕的包围网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面土崩瓦解,元国面临的巨大危机顷刻消散,谁又会不高兴呢!
当然,各种地方都有秉持不同立场的人。譬如前来助战的大汗金帐直属的一千大汗亲军们就没什么特别欢喜。统领这一千大汗亲军的统领铁鹰更是觉得自己高兴不起来。能跑到几千里外作战的部队都是精锐,如果十几万钦察汗国精锐挥军南下,连金帐领地都会震恐。
没想到如此强大的力量在元国面前如此不堪一击,只是一战就被打崩。因为钦察汗国也经常南下打秋风,铁鹰最初心情也不差。直到‘要是元国南下,大汗要怎么办’的念头莫名冒出来,他不仅是高兴不起来,心情更是落入了近乎恐慌的感觉中。
十几万精锐西征,留守的地方部队依旧能够击败钦察汗国的精锐。铁穆尔大汗要是面对十几万南下的蒙古精锐,能抵抗多久?铁鹰没办法回答这个设想,他很想说,能赢。可他真的不敢做如此断定。
之后的几天里,被俘的蒙古上等、中等王爷装在囚车里游街示众,那帮下等王爷被捆的结结实实,脖子上套着绳索在囚车后串成一排,在基辅街头游街示众。基辅的百姓和前来参战的民兵们在街道两边观看,瞅着那些蒙古大人物如此狼狈的模样,街道两边的人群都会欢声雷动。这让铁鹰更加不安起来。
元国这做法是在把蒙古贵人的体面在脚底下无情践踏,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便是当年郝仁解决窝阔台汗国与察合台汗国,也没有这般盛气凌人。
之后郝康大排宴宴,招待前来勤王的民兵。广阔的基辅到处都是酒席,郝康还传下命令,此次前来勤王的,在出站前登记造册的,都会免去一年税收。没有赶上出兵的,都可以领到钱。这样的处置更是让基辅成了欢乐的海洋。
高兴的不仅有前来勤王的人马,基辅的商家也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面乐开了花。领到钱的的人们在基辅一顿购物,乡下人进城,看什么都新鲜,许多商家一天得补好多货物。真是睡觉都能笑醒。
等各路人马带着收获离开,就进入了西历七月中旬,先是来了电报,没多久,郝仁大王带领着亲卫队从华沙赶回了基辅。郝康本以为自己立下如此大功,老爹上来就会称赞他一番。没想到老爹脸上根本没有笑模样,先是静静听完了郝康热情洋溢的讲述,随即进城后召集群臣一个一个谈话。把郝康完全排除在外。
而原本看着兴奋的元国朝廷重臣们也纷纷的恢复了以前的冷静干练模样,等会全部谈结束之后,郝仁把郝康叫到面前,平静的问道:“你下令让地方官员向前来勤王的人们提供食物和粮草,对吧?”
郝康一愣,想了一阵之后才确定自己真下过这个命令,他答道:“是。”
郝仁依旧平静的说道:“那你就去把这个账给我查清。”
郝康觉得事情不对头,连忙问道:“父王,出了什么事情?”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其实也不很清楚。所以我让你现在就去把事情查清楚,看看这个执行的如何。能不能和账目对上。”郝仁的声音依旧平静淡定。
看着郝康最后很是谨慎的离开,郝仁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很负面的表情。别人也许觉得这个包围网十分凶狠,郝仁倒是不怎么在乎。以他对钦察汗国的了解,这个国家与元国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根本不用搞什么大动员,只要有目的的征集些人马,配合元国正规军就能解决钦察汗国的军队。
现在事情搞得这么大,很多事情都弄乱了。只要一看到现在财政支出,就让郝仁非常不开心。这真有点崽卖爷田心不疼的意思。正在不爽的时候,财政部尚书前来求见。一见到郝仁,财政部尚书就说道:“大王,我回去想了,觉得不如暂缓明年减税?”
听到这话,郝仁登时就怒了,他非常不高兴的说道:“那些百姓前来勤王,本就该给他们奖赏。咱们又不是靠那点税收来营运国家。咱们的财政靠的是每个农场每年都要完成粮食统购统销的生产量,咱们靠粮食来发行钱。减税不是问题。”
财政部尚书登时不敢吭声了。郝仁说的没错,元国朝廷的钱是纸币,虽然也有印刷成本,但是发行货币的权力在朝廷手里,真的缺钱,直接印钞票就行。按照从大宋学来的制度,货币是等价交换物。民间产出越大,钞票就可以发行的越多,钞票越多,通过财政税收等手段,国家可以使用的钱就越多。所以减税并不影响钱的多寡,现在铁器和马匹生产都在元国朝廷手中,如果百姓手里有钱,还是要用钱从元国朝廷这边买铁器、马匹。左边兜里出去的钱,转手就进了右边兜里。
看着财政部尚书的表情,郝仁心中生出怀疑的怒气。郝仁之所以郝康去查账,不是因为那些登记造册后花出去的钱,那点钱花了就花了,看着数量大,其实还真让郝仁放在眼里。郝仁不能忍的是郝康不明白官员们的险恶,随口下达了一些命令。以郝仁的经验,有太多的官员在里头动了手脚。
虽然这些人看着是在为国忙活,实际上到底有几分为国,几分是在往自家划拉东西,很值得追究一下。
但是也不能让财政部尚书干站在这里不干事,郝仁命道:“今年咱们就要准备迁都到华沙,你去把预算做出来!”
郝康哪里有他爹的那么多经历,离开老爹面前的时候,他心中不快、不安、不甘等情绪混在一起,这些情绪综合起来,汇聚成了委屈。自己立下如此功劳,老爹好歹也赞扬两句好吧。在郝康小时候,辛辛苦苦背会一篇文章,哪怕是过程中被老爹责骂责罚,完成之后好歹还能听到一句‘做得好,再接再厉’。打败钦察汗国这么大的功劳,怎么连一个‘好’字的评价都没有呢。
闷闷不乐的回到自己的宅子,郝康刚坐下,就有人前来,正是当时跟着郝康的财政部一个侍郎何坤。何坤先给郝康见礼,接着笑道:“太子,大王已经回来,有没有说迁都的事情?”
“没有。”郝康心里不快,语气也不怎么客气。
何坤一愣,“那大王接下来要如何?难道是对钦察汗国动手?”
“不知道!”郝康更加不快。但是他此时发现也没有别的人可以聊天,就直接问何坤,“我当时让各地给勤王百姓提供沿途粮草,这事可都有收据?”
何坤脸色瞬间就变了,以至于郝康都感觉出来事情貌似有些不对头。等了片刻,何坤试探着说道:“太子,大王命你处理此事么?”
“嗯。”郝康应道,“看你这意思,难道沿途都没有收据签字么?”
“呵呵……”何坤忍不住笑了起来,声音里面有忍不住的同情。
郝康没经验,却不傻。听到这里,他已经觉得事情不对头了。在大宋的时候,便是领套校服,都得签字。要是校服不合身,要更换,那手续更加复杂。以至于学校里面有到底是学校下令定做校服,还是让学生买布之后,根据要求让他们自己去找裁缝做校服的争论。
但是归根结底,每件事都得有自己的手续、流程、以及记录。如果是官员们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一种隐隐的不安在郝康心中升起。
第49章 白骨精(一)
大战后的基辅还有欢庆的气氛,基层人员却没有这么幸运,各种工作都得由他们来完成,郝康等了两天才有机会前去各个基层调查。
“你等发放粮食之时可否要了收据?”郝康努力平静的问。
对面的基层官员露出了憨厚的笑容,然后问道:“收据是啥?”
郝康愣住了。他心中着急,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这种自然而然的模样让近处的几个女子则向郝康投来爱慕的目光。在大宋的时候,郝康还晒得比较黑。基辅的日光强度不比大宋,半年多下来,郝康细腻的皮肤已经恢复了白皙的颜色。让他看上去更俊俏了。
没有镜子的话,自己永远看不到自己的模样。郝康早已经习惯了别人爱慕的眼神,此时他心中只是觉得烦躁。忍住不满,郝康把收据解释了一下。貌似听明白的那位继续憨厚的说道:“太子,上头让俺们发东西,人来人往弄得俺们头都晕了,哪里有什么收据。”
又是一个没收据的。郝康觉得自己最后希望化为泡影。问了这么多基层和中低层,所有人的说法都是事情急切,没有来得及做收据。也有这种根本连收据是啥貌似都不知道的存在。
整个人身处如此局面,郝康甚至懒得生气。之前几次爆发让中低官员都露出了委屈的表情。还有人当众哭起来。这没出息的表现让郝康都替他们害羞。女人哭哭啼啼就罢了,大老爷们哭啥!
而且此时郝康心中更多的是自责和惶恐,更没心思去纠结别人。也不知道自己最后说了点啥,郝康悻悻然而去。回到家,郝康直奔后院,先是空手对后面练功场的沙袋来了一通,觉得手痛之后又带上拳套,狠狠的打了一番。等这股子邪火消散,他也浑身冒汗,有些精疲力竭的坐在屋檐下喘气。
侍卫看郝康貌似消了气,这才禀报道:“太子,何侍郎来了。”
“他来干什么?”郝康余怒未消的问。
“他说来送资料。”
资料这个词又刺激了郝康,他就是看了资料才气成这样。如果按照资料的记载,朝廷提供的粮草足够让四十几万人使用。登记过的勤王人员数量大概只有十五万人,中间的数量差距让郝康之前所有的欢喜都化作乌有。这可是三倍的差距,三倍!
见郝康良久不吭声,侍卫试探着问:“太子,不如我让他先回去?”
“把资料留下来。”郝康说道。说完之后他又后悔了,索性说道:“让何坤进来。”
何坤看着很平静,递上资料后也不多说话,静静等着郝康发言。郝康突然想起,貌似在击败了钦察汗国之时,何坤也差不多这般模样。他心中就忍不住对何坤有了些莫名的期待。他问道:“何侍郎,财政部送来的资料和下面的签到人数好像对不上。”
“财政部已经把资料都拿出来的,数据没错。”何坤平静的答道。
“中间差了这么多,却不知道是被谁领走了。”
“财政部只管把东西交给下面负责的部门,他们怎么用,我们就管不到了。”何坤依旧是淡定的表情。
看着官僚的表情,郝康心中本已经低落的怒火再次升腾起来,他恼怒的问道:“你们就真不知道么?”
“太子,我们管不到其他人……”
“我是问你们就没听到什么消息么?”
“这个还得太子去财政部询问。”何坤依旧用官僚的态度答道。
“罢了罢了!你下去吧!”郝康有些绝望的说道。
何坤看着郝康的表情,冷静的问道:“太子为何不找大王问问?”
“呵呵!”郝康被逗乐了,查清楚这巨大的缺口这是他爹郝仁下达的命令,问他爹有什么用。
何坤瞅着郝康的模样,忍不住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经历,他继续劝道:“太子。若是你不知道大王到底想让你做什么,你凭借只字片语去做,只怕就误会了大王的心思。太子既然已经走访了不少地方,问了不少人,向大王请教一下又有何妨?”
“我……”郝康欲言又止。
“太子,人非生而知之者。那些不识字的蒙古人觉得所有优点都是长生天所赐,太子从大宋游学归来,难道还信这些不成?”
郝康一愣,他好像觉得明白了,却本能的想拒绝这样的劝说。内心挣扎了一下,郝康尝试着对何坤吐露心扉。“我若是这么去见大王,担心会被大王以为没用。”
“大王在外征战,突然有强敌前来袭击王都,太子带领军民一举歼灭贼军。让元国立威天下,官员军民都知道太子英明神武,太子怎么会觉得自己没用。至于大王的吩咐,太子也已经各出寻访,而不是自以为是。此乃贤士方能做到的地步,太子此时前去向大王请益,大王便是嘴上不说,心里面也定然高兴。若是太子被大王说几句,那是大王家事,群臣谁敢置喙?”
“……来人,给何侍郎奉茶!”郝康对侍卫喊道。喊完之后,郝仁很礼貌的说道:“请何侍郎书房叙话。”
两人都是聪明人,各自的意思也都很明了。中间的一些虚头被省去,等茶送上,郝康亲自端起来递给何坤,何坤谢过之后,郝康问道:“何侍郎,我离家好些年在外游学,没能在大王面前尽孝。见到元国如此兴旺,心中更是不安。想把国家治理到如此地步,大王定然是殚精竭智。不过何侍郎也知道大王的性子,从来不肯吹嘘。所以想请何侍郎讲讲这些年元国的经历。”
郝康这次面对突然袭来的强敌,许多做法虽然显得生涩也值得商榷,却让何坤觉得郝康不是个怂人。既然郝康的问题并不愚蠢,何坤也有意结交,他就把这几年元国的发展以及朝中的一些派系给郝康讲了讲。
交谈中,何坤听郝康竟然能够非常快的理解了元国局面,心中也是讶异,更觉得自己选择的没错。现在郝康缺乏的只是经验,单论见识和理解能力那是相当不俗。
郝康并没有如此自觉,他只是觉得元国与大宋好像。在大宋,赵嘉仁赵官家就是天上的那轮太阳,周围的星月根本无法与之争锋。郝仁在元国也是同样地位,作为元国的缔造者,郝仁国主一言九鼎。
特别是郝仁全面模仿大宋制度,只有元国做不到的,没有郝仁不抄大宋的。郝康在大宋每天都要花大量时间去读《大宋日报》《大宋学报》等报纸刊物,对很多政策的理解不在何坤之下。两人是越聊越投机。
说到高兴处,郝康问道:“何兄,兄弟我只是好奇,那些东西都被谁给领走了。”
何坤差点就顺口说出‘谁不让家人去冒领几份,谁就是沙雕’的话,不过他还是没说出来。这等事情可以心知肚明,说出来那就是自绝于官员队伍。而且何坤心里面也有疑惑,他不知道让郝康来查这等事,是因为郝康太子惹恼了郝仁大王,所以给郝仁大王给郝康太子一个教训。还是郝仁大王想教训一下众多官员,让郝仁来切入。
不管是什么理由,这都是天家的私事,轮不到何坤插嘴。思忖了片刻,何坤答道:“太子,这等事情还得你去问大王。大王的心思,我们这些臣下可不能瞎猜。”
郝仁想了想,笑道:“何兄,我也是大王的臣子啊。”
何坤眼睛一亮,很快又冷静下来。这句话说得太有水平了,朝廷里面有人就是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所以倒了霉。在郝仁这样的国主面前,谁也别恃宠而骄。所以何坤怀疑郝康这话只是说说而已。
郝康这二十岁的年龄,哪怕是听说过这个道理,只怕也未必真能理解‘儿子’与‘太子’的不同。太子是国家的人,国家的人就是郝仁的臣子。臣子可没资格对着国君撒娇。臣子给国君撒娇,那得是在国君让臣子撒娇,为了不让国君生气,臣子撒撒娇来完成命令。能明白这些,怎么都得三十岁才行吧。
见何坤谨慎的表情,郝康收起笑容,正色说道:“多谢何兄今日给我解惑,若是何兄有空,兄弟我可得多请何兄相聚才行。”
送走了何坤,郝康心情喜忧参半。他在大宋的时候接受了很多教育,所以该明白的道理也都听过。当时觉得很没人性的说法,却是真的。便是有了感悟,却没真的试过。郝康担心自己做的不合老爹的心意,反倒不美。
坐在那里苦思冥想,怎么都找不到完美的做法。最后郝康心一横,拿出了据说来自大宋赵官家说过的心态‘人死球朝上,不死乱晃荡’。顶多被老爹痛骂而已,还能怎么样呢!自己捅的马蜂窝,被骂就听着呗。
得知郝康前来求见,郝仁心情复杂。把如此为难的差事丢给郝康,郝仁也觉得心里面不那么开心。儿子不是亲生的,但是儿子还是儿子。不想传位给郝康,并不是郝康做错了什么。而且几天冷寂之后,郝仁还隐约明白了自己的心思。郝康能靠他自己做出正确决断,郝仁心里面很不舒服。这与是否亲生儿子无关,见到年轻人翅膀硬了,郝仁就感觉不爽。
带着这样的心情,郝仁让郝康进来。见面之后,郝康就把自己调查的结果先给郝仁讲了一番。讲完之后,郝康问道:“父王,事情办到这里,儿臣想请问父王接下来让儿臣怎么办。”
原本郝仁心中就有点愧疚,听了这个问题,他登时生出一股怒气。难道是郝康看出郝仁在刁难他,所以来逼问不成?郝仁冷冷的问道:“你想怎么样?”
郝康立刻答道:“之后的事情儿臣只能听父王命令,儿臣身为父王的臣子,不能对官员做什么。”
从话里听出郝康并没有怨怼的意思,郝仁心情稍微好了点。若是郝康敢对元国朝臣动手,那是要造反啊!想了想,郝仁答道:“此事乃是你弄出来的,你难辞其咎!”
“还请父王责罚!”郝康回答的时候心里面松口气。事情若是能收尾,那就是极佳的结果。若是吊在这里,郝康可就里外不是人了。
“你……就先管好水利的事情,别的事情就不要管了!”郝仁下了命令。
“遵命!”郝康果断的答道。
郝仁把此事了结,看着郝康坦然离开的背影,心中又是一阵折腾。原本他还担心郝康借着此次的功劳要权力,那就得好好敲打一下这个混账。然而郝康却坦然服从郝仁的命令,之前准备的种种都用不上了。这样的应对……真不错。而自己的真正的长子,也就是‘二太子’郝贵也不知道听了谁的撺掇,竟然嚷嚷着要领兵去讨伐钦察汗国,为郝仁排忧解难的混帐话,郝仁心里面充满了无奈。大人的事情,哪里有小孩子插嘴的余地,也不知道郝贵怎么就如此糊涂。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郝仁坐在王位上盘算。有好几个办法可以解决问题,最简单的处置就是告诉郝康,自己不是他亲爹。然后给郝康一片封地,让他自立门户。二十年来,郝康从未因为自己强抢包惜弱而有过丝毫的自责,蒙古人这么干天经地义。此事就算是传出去,也不会损郝仁分毫。
如果郝康没有带回杨铁心那封‘杨铁心问候包惜弱安好’的信,当然可以这么解决。杨铁心与郝康这对父子既然见过面,这么解决貌似就有问题了。
如果不告诉郝康实情,也可以让郝康自立门户去。按照蒙古规矩,从来没有必须长子继承,实际上蒙古继承的规矩最小的儿子继承老爹的领地,其他儿子要出去自立门户。眼前就有现成的机会,既然钦察汗国与元国撕破脸,那就直接把郝康封到原本钦察汗国的地盘上去。让郝康与钦察汗国的那帮渣渣打仗。但是郝康已经展现出他能干的一面,这么做,会不会出什么别的事情?
想了好几种方案,郝仁突然眼睛一亮,有了打算。
第50章 白骨精(二)
大战本就没有在第聂伯河以西留下什么伤痕,进入七月之后,元国开始做秋收的前期准备,基辅的日子完全恢复到正轨。
作为大汗领地的援军,铁林完全感受不到战争的气氛,这让铁林非常讶异。便是早就知道自己不会参与战争,可面对三面包围,面对二三十万敌人,铁林总觉得自己要参战。结果他的所有辛苦只是跑了几千里路。铁林参加了西迁,小小年纪就完成万里征程。几千里路的确非常辛苦,对于蒙古人而言也仅此而已。更何况他回到基辅之后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早已经恢复体力。
走在基辅街头,铁林只觉得无聊。元国的富裕曾经让铁林非常惊讶,习惯之后也不过尔尔。这里都是差不多的住宅,差不多的生活,与巴格达这座宏伟金帐王都没法相比。铁林开始怀念起巴格达,在那座城市,有太多的娱乐。打把势卖艺,耍蛇,舞蹈。元国有的大多是各种广场舞,乃是劳动者们闲暇之时的公共娱乐。人人穿着整齐的衣服,遍观全场连个沟都看不见,与巴格达各种声色犬马的场所完全没可比性。
铁林想家了。
几次前去拜见郝仁王爷,始终没能如愿。大汗亲军的人喝多了在街头闹事,基辅这边的人对这群混账小子也不客气,发生了大规模的斗殴。之后大汗亲军被抓了几十号人。铁林想去求情,郝仁避而不见。虽然铁林很生气,但是基辅这边彪悍的民风也让铁林印象深刻。那帮侥幸没有被抓的家伙,个个都鼻青脸肿。
就在铁林百无聊赖的在屋内喝酒之时,突然有侍卫请铁林去见郝仁。被带进普通富户大宅子般的元国的宫廷,就见好多人一并出来,都是元国的大臣。进屋之后,就见会议桌上摆放了不少茶杯,明显是刚开完会。
郝仁喝完水,把杯子随手放在长条木桌上。铁林本以为郝仁要说打架的事情,却听郝仁说道:“铁林,仗打完了。不过我这边很忙,暂时没办法前去巴格达。”
“哦。”铁林也不觉得郝仁有什么忙的,不过是些公务而已。铁林见到他的表哥铁穆尔大汗处置公务,并不见得有多忙碌。但是该说的还是要说,铁岭问道:“王爷,难道你不去巴格达了么?太后还在巴格达等着你上任呢。”
“我知道太后的期盼。所以我让你先回去向太后禀报。我本来就说明年前去赴任,此时看起来明年也未必能够成行。”郝仁讲述着对铁林的安排。
“这……我觉得还是请王爷尽快去巴格达上任。”铁林说出他能想出的最有力的劝说。
“呵呵。”郝仁干笑两声。铁林的任务之一其实是来亲自看元国的实力,郝仁还不至于幼稚到连这个都看不明白。
就他派人的打听,包括铁林在内的大汗亲军都觉得元国很富有,却是个非常无趣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地方比巴格达这个花花世界更加精彩。郝仁很喜欢大汗亲军对元国的印象。对于这帮纨绔子弟而言,他们对于无趣的地方毫无兴趣。
“铁林,前几日大汗亲军的人喝醉之后在街头闹事,我已经让人把他们放了。不过你先带着他们回巴格达吧。”郝仁已经想撵走铁林,这次闹事正好给了他借口。
“王爷……,太后……”铁林也不知道该怎么讲,他毕竟在元国地盘上,怎么讲都不合适。
“我会让我的长子郝康和你一起回巴格达,郝康擅长水利,我听闻两河流域水旱不调,他应该能帮上忙。”郝仁说道。
听到郝康要去巴格达,铁林愣住了。也不管铁林怎么想,郝仁说道:“你们准备一下,尽快出发。”
打发走铁林,郝仁把郝康叫来。先给郝康讲述了自己答应去巴格达朝廷接掌丞相的事情,郝仁接着告诉郝康,“你先去巴格达,我已经给太后写了信,举荐你做管水利的大臣。另外我也给玉昔帖木儿御使写了信,让会在巴格达朝廷里面照应你。你先去巴格达做官,我,忙完这边的事情就去巴格达。”
“爹……,这……”郝康被突如其来的命令惊呆了。
郝仁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便坚定的命道:“我早就想振兴蒙古,派别人去我也不放心。你学的是水利,正好可以做我的顶梁柱。咱们父子在朝廷里面才能做出大事业,只有我一个人,是真的独木难支。”
也不管郝康到底怎么一个想法,郝仁立刻下令郝康出发。四天后,郝康就与铁林等人一起上了前往巴格达的船,看着船队启动,郝仁向着儿子挥手道别。直到船队身影消失在河道边的密林后,郝仁才叹口气,转身回宫。
元国总是要在巴格达有自己的根基,派谁去都不如派郝康前去合适。等郝仁振兴了蒙古,他就要返回元国。那时候就让郝康接掌蒙古丞相的大权,在巴格达继续掌权,开枝散叶。这对于郝康和元国都是好事。
这个消息虽然没有特别宣传,也没有进行封锁。随着船队离开基辅前往敖德萨,再从敖德萨横渡黑海前往格鲁吉亚地区的港口,大宋欧罗巴行省与西罗马帝国的情报人员都得知了此时,并且向各自国内发去了消息。
西罗马帝国的奥古斯都伯颜得知此消息,忍不住露出了些微笑。他当年统领大元军队南下伐宋,郝仁就在他手下。以郝康出生的时间,伯颜也有自己的判断。加上在蒙古金帐巴格达传来的消息,伯颜奥古斯都再次给郝仁写了封信,信里面根本没提有关郝康的事情,而是再次恳请亲家郝仁派遣步军前来相助。
大宋欧罗巴行省完全不知道郝康身上的秘密,得知郝仁派遣自己的长子前往蒙古,欧罗巴行省觉得郝仁出任蒙古丞相的可能大增,立刻给国内发了消息,等这些消息传送到大宋首都开封,都已经是八月的事情。
九月初,诸多新的情报汇总,向大宋官家赵嘉仁做了个汇报。在外交部的分析里面,郝仁派长子郝康前去巴格达有两种观点,第一种观点自然是郝仁让长子郝康前去巴格达做前期准备,了解蒙古朝廷的内部势力。为郝仁前去做蒙古丞相做准备。第二种观点则是郝仁让自己的长子去巴格达做人质,降低蒙古朝廷对郝仁的压力。夺取华沙,并且要迁都华沙。这个过程需要两三年时间,郝仁甚至有可能不会前去巴格达赴任。
赵嘉仁听了之后并没有说出郝康身份的秘密,这时代还没有DNA检验技术,如果有的话,赵嘉仁早就做测试了。便是如此,赵嘉仁也倾向于郝康不是郝仁亲生儿子的猜测。如果把这个因素考虑进去,派遣郝康前去当人质的可能就不高,更像是郝仁在做一些调整。
听完了汇报,送走了外交部的人员。赵嘉仁把自己的长子赵谦叫来,先把文件交给赵谦,让他自己赵谦读完之后,对老爹说道:“爹,郝仁只怕是不想去巴格达。”
“如果郝康不是郝仁的亲生儿子呢?”赵嘉仁问。
赵谦登时就惊了,只见他双目圆睁,张口结舌说不出什么。
“把郝康这个人的情报加进去,你再考虑一下。”赵嘉仁说完,就低头继续处理自己的公务。
等赵嘉仁看完了两份报告,赵谦才抽机会说道:“爹,要是这样的话,我觉得郝仁这次是想处理掉郝康。至于他是不是要去巴格达,完全不好判断。”
“嗯。”赵嘉仁放下手里的文件,应了一声。
“情报如果不完整,缺乏几个关键因素,特别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我们很容易就会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我让你看这个例子,就是想让你明白情报的重要性。”
“爹,为什么外交部不知道这个情报?”
“我下令这个是特级机密,不许泄漏。因为我们也不完全确定这个是真的。”
“为什么?”赵谦讶异的问。话出口之后他自己立刻就明白了理由何在。杨铁心现在是阴山战区司令,乃是大宋的名将。如果不知道这个消息,杨铁心还可以理性的处理工作,如果知道了这个消息,他定然会受到很大影响。更何况此事也没办法跨国调查,万一消息不是真的,那就要闹出大笑话了。
“你也不许把这个说出去。”赵嘉仁命道。
“是。”赵谦马上答应下来。
“最近有报告,说河南各地农场划分出了很多弊案。我要你去负责调查,调查组的基本人员已经准备好,你可有自己想要的人选?”
赵谦听了这个完全无关的话题之后愣住了,但是很快就有点明白了老爹的意思。情报若是不准,得到的答案很可能就南辕北辙。想明白了这点,赵谦答道:“我现在也想不出什么人选。”
“很好。那就不要去想,好好与工作组合作。去吧。”赵嘉仁命道。
第51章 白骨精(三)
在八月的时候,河南下了雨,空气中充满了湿热,与江南很类似。一进入九月,河南的气候就与江南有明显不同。湿气迅速消散,整个河南变得干爽起来。
赵谦尤其感觉到了气候的变化。开封城作为新首都,自然要大兴土木。在江南有十几二十年的‘不接地气’建筑手段在开封有格外明显的效果。最新的建筑模式中,所谓接地气就是指建筑物直接修在地面上,即便使用了砖石之类的地面处理手段,这些砖石也是直接修建在土地上。
不接地气则是一楼的地面与土地隔绝,一楼下面是个一半埋入地里的半地下室,或者只修建一个半米多高的架空层面出来。这种修建手段在潮湿的江南大地上尚且能获得优秀的效果,在河南就更不用讲。
开会前,坐在三楼会议室里的赵谦看着茶杯里的花茶,想起了自家的院子。赵嘉仁并不喜欢旧皇城,就在开封划了一块地,模仿杭州的经验,组成了一个专供朝廷办公以及皇帝与高官居住的地区。
赵谦的老娘就热火朝天的参与到‘开封后乐园’的建设方案里,赵谦的老婆也不知道怎么就被赵谦的老娘带坏了,也意意思思的向赵谦提出想在这个地块里建个院子。
便是现在想起,赵谦也觉得很不高兴,更不用说当时的情况下。但是发了脾气有几天,赵谦觉得自己有些简单粗暴。虽然他老婆的期待实在是愚蠢,蠢到根本没想明白赵谦现在兴冲冲的露出想当‘东宫太子’是多么危险。赵嘉仁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但是身体依旧非常健康。这时候立储,是想公开告诉赵嘉仁,‘老爷爷,你快不行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赵谦的师友已经明确告诉过赵谦,而且还是用赵嘉仁提出的‘逻辑学’的因果理论做的讲解。赵谦觉得是不是应该让老婆到大学哲学系再修习一下逻辑学。当然,赵谦也考虑过去找老娘一趟,告诉老娘,可别对他媳妇再瞎指挥了。因为人类很容易就经不住诱惑的考验。
正在胡思乱想家里的事情,会议室里面的人到齐了。工作组组长向大家介绍了赵谦,却没说赵谦的出身,赵谦也很自然的与众人打了招呼,简单的介绍自己是从水利厅调过来参加这次的调查组。
“水利厅……”有个成员连连点头,看得出他对这个专业很有感。
赵谦继续说道:“如果大家有这方面的问题,我会尽我所能的回答。”
方才那位立刻说道:“赵兄,我想问问现在的划分为什么不是完全按照块状地划分,有些地区还要当地人迁出来。”
赵谦详细问了一下这位所讲的内容,就做了个解答。
“诸位,种粮食的讲究水热同期。庄稼生长需要热量维持光合作用,也需要水份。其他微量元素咱们暂且不说,那也不是水利部门的工作,而是农业部的事情。”
哈哈!不少人被这话逗乐了。
赵谦有专业,有经验,讲述起来很轻松。根据赵嘉仁所讲,中华大地基本是水热非常同期的地区,非常适合人类居住。但这只是一个相对的宏观环境,从各种微观环境来看,那就是水热不同期,所以广袤的中华大地上总是各种灾害频发。北方闹旱灾的时候,南方就是水灾。如果南方陷入旱灾,北方可能就在闹水灾。水利部就是为了解决这样的问题而建立的专业部门。
“……把一部分地区给空出来,不是为了刁难人,而是为了尽可能的保持水源地。古人讲,积土成山,风雨兴焉。黄淮平原上的山丘如果能够充分绿化,就可以增加降雨。如果不降雨,我们就只能抽去地下水灌溉。一部分水会渗入地下,但是很大一部分抽出来的地下水会蒸发。越抽水,地下水的水位就会越低。地下水的水位越低,土地含水量就越少,除非是雨下到完全不需要地下水的程度。如果雨水补充不到那样的程度,持续耕作就会更加依赖抽去地下水来灌溉。持之以往,一年两年,五年十年,可能还看不出问题。若是这么五十年干下去,一定会有很大问题。地下水很可能会被抽空。我们现在不注意,那可就是贻害子孙了。”
赵谦自己有充分的实践经验,讲述起来很是轻松,但是听讲的这些位貌似就比较为难。赵谦只能让他们继续提问。问答花掉了半个小时,这帮办贪污案的工作组成员才明白了为何黄淮平原上不允许全部划为耕种地的水利原因。
“如果是这样,我们的粮食从哪里来?”有人感叹道。
赵谦不觉技痒,给了答案,“我们开辟了好多新的农业区,譬如辽东平原,譬如南方的很多……新开发地区。也从天竺各个番国进口一部分粮食。总的来说,依照大宋的局面,我们希望每一个农业人口都能分到足够多的土地。如果种地不能有利益,大家只是糊口度日,对朝廷和百姓都没什么好处。”
说到这个程度,也没人继续说啥。这个工作组的成员们之所以聚集起来,目的就是调查河南农业土地划分时候的问题。这个基本道理就不用水利专家讲述。工作组内部已经讲得够清楚了。自给自足的小农是不花钱的,一个国家里面若是大量人根本不花钱,那就说明这个国家里面大部分人都游离在负责发行货币的朝廷体系之外。赵官家对于皇权不下县很不满意。
工作组组长陈旭阳看赵谦已经靠自己的专业能力得到了工作组里面大部分人的认同,就开始了正式话题,“这次我们就到举报最多的几个地方去。我来介绍一下情况。”
光是开会就用了一整天,赵谦回到家的时候已经精疲力竭。刚回到家,他的长子就扑上来喊道:“爹爹!你回来啦。”
看到儿子,赵谦心情立刻就好了些。他开口就问道:“今天有没有听话,该读的书是不是读了?”
“今天的书已经读了。爹爹,我想听你讲故事。”
好心情立刻就不见了。赵谦一整天听了很多很多的故事,此时他只想好好的歇一会儿,然后就睡下。此时哪里还有心情讲什么故事。
用求救的目光去搜索老婆,却见老婆正抱着最小的女儿,腿边是拽着她裤腿的二儿子。虽然也有奶妈可以用,但是赵谦的老婆这点倒是有赵谦祖母陈太后的风范,只要能自己带孩子,就会自己带孩子。
无奈之下,赵谦就只能带着大儿子坐到沙发上。他问道:“大郎,你想听什么故事?”
大儿子想了想,“西游记,爷爷讲过的西游记,我想听那个。”
赵谦登时无语了。他老爹是皇帝,更是个货真价实的文人。在赵谦小的时候,也缠着赵嘉仁讲故事。那时候只要赵谦有要求,赵嘉仁就会给赵谦讲故事。很多故事都是被他老爹称呼为《聊斋志异》之类的小故事。
赵谦最喜欢的则是被赵嘉仁称呼为《西游记》的连续故事。唐三藏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从大唐长安出发,抵达西天。也就是天竺,求的佛法真经的故事。那些故事里面最让赵谦喜欢的就是那句‘妖怪,吃俺老孙一棒!’真的是酣畅淋漓,让人无比喜欢。
不过自己喜欢是一码事,给别人讲故事又是另外一码事。赵谦再次看向老婆,就见老婆还在照顾两个娃。赵谦只能硬起头皮给儿子讲了起来。
结果刚讲了个开头,龙王因为赌气多降雨,触犯了天庭法律,要被送上断龙台砍头。然后老龙王托梦寻找唐太宗求情。就听大儿子说道:“爹爹,阿祖已经讲过了,我不想听这个。”
“为何?”赵谦正好反过来问起了儿子,摆脱自己讲故事的难受劲。
赵谦的长子答道:“阿祖说,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违反法律就会受到处罚,哪怕是龙王也要受罚。便是唐太宗,也说不了情的。太没意思了,我不喜欢听。”
赵谦愣住了。这话肯定不是赵谦的长子想出来的,必然是赵嘉仁所讲的。听了自己的儿子说这话,赵谦隐约想起了自己的老爹赵嘉仁在给赵谦讲这故事的时候,赵谦的妹妹问过,为什么龙王这么厉害的人物,说杀就杀了。赵嘉仁也给了同样的回答。
小时候的事情不说,赵谦长大的过程中,听到的也是同样的观点。自己的老爹赵嘉仁……真是辛苦了。
“爹爹,爹爹,讲故事,讲故事。”赵谦的长子可没想那么多,他只是不喜欢‘老龙王拙计犯天条,魏丞相遗书托冥吏’,这篇故事。
赵谦强打精神说道:“那你有没有什么没听完的故事?”
“嗯,嗯……”赵谦的长子开始努力回忆。回忆一阵,他突然露出了焦急的神色,“爹爹,有个骨头妖怪的故事,我只听了前面一部分,可吓人了。我要听,我要听。”
赵谦在自己的回忆里搜索,怎么也没想起什么骨头妖怪。这时候就听他老婆说道:“好像是叫什么白骨精。”
“哦哦,我想起来。三打白骨精。”赵谦记起了这个故事,他对于这个故事也颇有印象,稍微回忆了一下,这就讲了起来。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洞,洞里有个老妖怪,老妖怪给小妖怪讲故事。呸呸……,说错了。老妖怪没有小妖怪,那个洞里面有白骨,几千年从没有见过太阳,所以吸取了天地间的阴气,成精了。成精之后就到处吃人,吸人经血……”
赵谦本想说的吓人点,让孩子赶紧吓跑。如他所料,娃突然蹦起来跑了。就在赵谦以为自己奸计得逞的时候,就见儿子娃拖着条毛巾被从卧室冲出来,窜到沙发上,紧紧靠在赵谦身边,用毛巾被盖住自己。
做了好这些抗吓准备之后,娃大声说道:“爹爹,继续讲。”
“哈哈。”赵谦的老婆被孩子的反应逗得大笑。
赵谦觉得那声音里面貌似有喜爱、好玩、取笑等意思。不管老婆这成年人是啥反应,赵谦明白,自己的儿子这是做好了应对准备,坚决要把整个故事听完为止。赵谦只能先做个限制,“大郎,这虽然是一个故事,其实是三个故事。我每天只能给你讲一个。”
“好!好!”现在有故事听,娃什么都愿意暂时应承下来。
赵谦只能继续讲,“那老妖怪吃的人越多,就越厉害……”
然后赵谦看到自己老婆抱着女儿,带着二儿子坐到了沙发上。大有一家人都听故事的意思。赵谦就开始给大儿子继续讲起了三打白骨精的第一个故事。
第一个故是唐僧师徒西行,经过白骨精的老巢。本着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处过,留下买路财的秉性。白骨精出来收取生命税。
讲到这里,赵谦自己先被逗乐了。他记忆里老爹貌似就是这么讲的,但是不仅给赵谦讲,在这十几二十年里,对于‘画地为牢的封建势力’,赵嘉仁从来不手软。别说白骨精只是个故事里的妖怪,她若是真的存在,也会成为被严打的对象。
“好!好!”现在有故事听,娃什么都愿意暂时应承下来。
赵谦只能继续讲,“那老妖怪吃的人越多,就越厉害……”
然后赵谦看到自己老婆抱着女儿,带着二儿子坐到了沙发上。大有一家人都听故事的意思。赵谦就开始给大儿子继续讲起了三打白骨精的第一个故事。
第一个故是唐僧师徒西行,经过白骨精的老巢。本着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处过,留下买路财的秉性。白骨精出来收取生命税。
讲到这里,赵谦自己先被逗乐了。他记忆里老爹貌似就是这么讲的,但是不仅给赵谦讲,在这十几二十年里,对于‘画地为牢的封建势力’,赵嘉仁从来不手软。别说白骨精只是个故事里的妖怪,她若是真的存在,也会成为被严打的对象。
第52章 白骨精(四)
早晨起床就跟打仗一样,赵谦自己还行,就是三个娃那叫一个麻烦。老大总算是能够自己照顾自己刷牙洗脸,结果小混蛋却对着弟弟妹妹的种种指摘起来。仿佛他生下来就完全掌握了各种技巧。
赵谦连生气的精神都没有,他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小时候貌似也有过这么一个阶段。总觉得自己比弟弟妹妹知道的多,会的多,于是成了全知全能的成年人。看到儿子的表现,赵谦只能承认,人都是一样的。
好不容易和妻子与保姆一起把这几个小东西折腾完,赵谦快速吃完饭,告诉妻子道别之后就拿起公文包和换洗的衣服出门去了。一出门,赵谦立刻就感觉好多了。大人的世界里面有许多硬性规定,有许多似是而非的道理。虽然这些玩意比孩子的世界要讨厌的多,但是这些并不适合用在孩子身上的强硬手段倒是很能解决问题。。
到了工作,组长已经给出了进程安排。人已经完成了第一阶段工作,准备开始第二阶段。
第二阶段就是介绍情况,小组正式进入集中状态。看着周围的这些家伙,赵谦忍不住猜测起这些人对于各种‘案情’会有什么反应。按照工作组流程,第一阶段是统一思想,统一认识。这个过程要对工作组的工作内容进行全面介绍学习,赵谦就负责给大家讲述黄淮平原农业布局的水利考量。其他人员则讲述其他考虑角度。赵谦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比较满意,对工作组里面其他人的视角讲述非常满意。从这些人的角度,学了很多东西。
“第一个案子就是开封农业厅厅长李存浩。”组长陈旭阳开始提出案件。
赵谦听了之后心里面就笑开了花。这位李厅长和赵谦当了好几年同时,赵谦觉得这家伙和自己根本不是一路人。李存浩厅长会把一部分事情甩手扔给下属,一部分事情牢牢扣在自己手里。扣在手里的事情自然是对李厅长最有利的事情。以赵谦所知,很多事情都是逢迎上级的事情。这些事情有没有收钱,赵谦不是监察部门的人,他也不去问。还有些事情明显不是为了逢迎上司,这种事情里面定然有些猫腻。
赵谦静静的听着工作组陈旭阳组长简介。已经能够确定的是,这位李厅长为了照顾一些家族,对于某些土地的实际使用面积做了改动。
“这也行?”谢英江忍不住开口。
赵谦嘴上没说,心里面也是同样的想法。他在河南当兵的时候,亲自参加埋设测量基准点的工作。那是一个浩大的工程,除了要有很好的测量技术,还得精准的完成巨大的工作量。
到了现在,赵谦完全理解当年自己参加了什么样的工程。大量测量基准点建立也是一次全国范围内的土地丈量。目的就是为了精准确定大宋土地面积。他没想到这位李厅长竟然还敢对实际使用面积做改动。赵谦兴趣盎然的等陈旭阳组长继续讲述一下到底怎么做才行。至少赵谦发现以自己的智商和知识,完全想不出怎么才能改动面积。
陈旭阳并没有解释的意思,他拿着书继续讲起来。谢英江则毫不客气的继续追问:“到底怎么做到的,讲讲听。”
见到人人目光灼灼的看向自己,陈旭阳问:“你们谁准备接这个案子?”
好几个人举手。赵谦本想举手,还是忍住了。依照规避原则,这些案子哪怕是再稀奇,赵谦都不合适去直接处置他的同僚。
选定了谢英江等几个人处理这个案子,后面的案子继续被拿出。陈旭阳手敲着卷宗,“南阳郡的案子。谁想接?”
赵谦更是不愿意接这类外地案子,处理外地案子就得前往外地。赵谦心理上比较拒绝,他毕竟是有家室的人,家里孩子还小……
想到这里,赵谦突然就想起自己的奶奶陈太后与老娘秦玉贞。自己是老娘秦玉贞带大的,印象里老爹赵嘉仁不是那种总是消失不见的人,但是一到打仗,赵嘉仁就会上前线。至于奶奶陈太后,更是自己带孩子。和这两位相比,自己的老婆并非能让赵谦可以把孩子完全放心交给她的类型。却也不知道人之间的区别在哪里。或者只是赵谦关心则乱?对于自己的老婆并没有清醒的认知?如果老婆能够如果奶奶和老娘那样独当一面,这个问题可就好办了。他就能随心所欲的前往自己想去的地方,而不至于各种牵挂。
是不是找老爹问问这个问题?
想到这里,赵谦发现自己分心之间,前去南阳郡的人选已经决定。至于南阳郡发生了什么,这次陈旭阳并没有明说。
陈旭阳拿起了下一份卷宗,“洛阳府。有人貌似包庇黑恶势力。”
洛阳府距离开封近,赵谦立刻举手表示自己想去。陈旭阳看了赵谦一眼,摇摇头,“你不能去。”
赵谦愣住了,但是他已经知道此时不是询问的时机。强行忍住,让分配任务继续进行。等前四个卷宗分配结束,会议暂时休息。赵谦立刻去找出门的陈旭阳,“陈组长,为何我不能去洛阳?”
这不是兴师问罪,而是想弄明白原因。
赵谦学的是他老爹赵嘉仁的处事态度,他老爹赵嘉仁乃是大宋皇帝兼丞相,每天遇到的事情铺天盖地,所以赵嘉仁遇到事情就会尽快处理完他该处理的那个部分。按照他老爹的说法,赶紧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之后该吃吃该睡睡。
完成自己的环节并不等于赵嘉仁就是甩手掌柜,他有个特点,那就是一定要有反馈。世间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但是不如意的情绪根本没办法阻止赵嘉仁亲自直面它们。赵嘉仁曾经对赵谦说道:“看多了就习惯了。相练成火眼金睛,就不能怕自己会失望。”
陈旭阳并没有故布疑阵,他回答的非常果断,“你是太子,若是地方上有人狗急跳墙,我们承担不起。”
赵谦一时无法回答。陈旭阳说的有道理,从陈旭阳的角度来看,赵谦若是出了闪失,他承受不了。不过赵谦见过老爹出海,那时候赵嘉仁做着比查贪官更危险的事情,直接面对敌人。为了验证一下,赵谦笑道:“难道贪官比海盗更危险不成?”
陈旭阳摇摇头,“海盗是明抢。他们也就是那么一小撮人,虽然有人会勾结海盗,那种人也是少数。他们和海盗之间也不是什么亲密关系,不过是互相利用。贪官就不同,真的有人和他们一条心。”
“是和钱一条心,还是和人一条心?”赵谦忍不住笑道。他并不相信有人会专门和贪官一条心,从逻辑上讲,如果是父母兄弟姐妹,那是亲情。为了亲情才会不惜一切。便是夫妻,那也有‘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的老话。
“洛阳那地方局面也不太对。”陈旭阳继续说道。
“为何?”赵谦问。
陈旭阳想了想,终于放弃似的说出问题所在,“洛阳那边不服王化已经很久,大宋当年只是在洛阳把胡虏杀了一遍,清洗的虽然彻底,但是当地竟然还有信真神教的人聚众对抗朝廷。官府里面有人勾结这些人。”
“真神教的人?”赵谦倒是有点明白起来。他老爹组建了福州小朝廷,彻底离开福建之前,曾经秘密下达命令。赵谦是很久之后回‘故乡’泉州才知道的。当然了泉州现在已经被剥夺了赵氏宗亲‘故乡’的称号。大宋赵氏要么认天水赵,要么就是把开封当故乡。
至于老爹做了什么,赵谦也真大为惊讶。赵嘉仁曾经将福建的蒲家势力连根铲除,之后又驱逐了大食海商。那是真的彻底撵走。然而离开福建之前,赵嘉仁下令把福建真神教徒屠灭了。赵谦觉得自己老爹都近乎残暴。却没想到洛阳那种被蒙古人彻底糟蹋过,又被宋军清洗过的地方,竟然还有真神教徒闹事。要是汉人,只怕早就吓破胆,屁都不敢放一个吧。
“今天能否抽空专门给我讲讲这个?”赵谦说完之后决定,他既然是太子,无论如何都得了解一下这方面的知识。如果陈旭阳不答应,赵谦就得动用太子的地位来压迫陈旭阳讲出来。
无须赵谦动用地位,陈旭阳立刻答道:“等今天工作会议结束,我专门给太子讲这些。”
之后的回忆里,赵谦就识趣的闭口不言。所谓白龙鱼服的故事,赵谦也听说过。他自己在战场上也面对过死亡,知道逞英雄是个啥下场。必须应战是被迫的,如果以为自己身份特殊就可以与别人不同,那就是大笑话。
赵嘉仁好像有无数故事,赵谦有个印象深刻的故事。那是关于一个复仇的故事,说是有个国家的王后,与国王的弟弟私通。这位国王的弟弟在国家遇难之时,因为嫉妒某个野心勃勃的佣兵团首领,看不惯佣兵团首领每战必胜,所以派人暗杀这个佣兵团首领,事情没有成功。这位佣兵团首领发现了这位王弟动手,毫不迟疑的派人反杀。
王后失去了相好,就找那些同样嫉妒佣兵团首领的大臣们想干掉作为国家栋梁的佣兵团首领。佣兵团首领则毫不迟疑的谋划了解决敌人的计划,最后将王后与那帮大臣烧死在宫殿里。王后觉得自己身份高贵,怎么可能被一介平民出身的低贱之人杀死。
在烈火吞噬宫殿之时,佣兵团首领冷静的对火焰中面目狰狞的王后说道:“你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游戏,却不知道你已经上了战场。在战场上并没有什么高贵的身份。失败者只有死!”
赵谦当年听了这个故事,只是觉得十分猎奇,所以有印象。等他上了战场之后,终于明白这听着傲慢残酷的话有多么现实。太多统兵大将都是死在名不见经传的敌人小兵手里。这就是现实。
陈旭阳没有食言,等到当天会议结束,他就找到了赵谦。两人谈了起来。首先是农业厅厅长李存浩的事情。这件事比较有趣,李存浩签署的文件里面,很多是同样的文件,但是内容稍有不同。也就是说李存浩也许签署的是某块地是1000亩,可紧接着的文件可以能是1200亩,1500亩,甚至夸张的能写成2000亩。
“会不会是下面的人瞎搞?”赵谦觉得有趣。
陈旭阳摇摇头,“那个管土地审核的,是李存浩的亲信。他觉得没问题,被多占的土地就可以维持。而且这厮很狡猾,他写的时候瞎写,现在土地数量多,人口不多。我看他划分的时候可是按照实际给的数字划分的。”
赵谦花费了些心思考虑,才讶异的说道:“你的意思是说,那厮划地的时候是按照下面的内容给化的。但是写的时候却按照规章来做?”
“嗯。我们怀疑他这么干?”
“为何?因为能少交税么?”
“这个就得调查之后才能知道。反正李存浩这么做好奇怪。”陈旭阳也不敢完全确定原因。
赵谦觉得这事情太稀奇了,索性不再去问。他跳到自己怀疑的事情上,“那洛阳的局面是怎么回事?”
“洛阳的事情就简单的很。有人和少林和尚一样,串联起来,看着人多示众”
赵谦花费了些心思考虑,才讶异的说道:“你的意思是说,那厮划地的时候是按照下面的内容给化的。但是写的时候却按照规章来做?”
“嗯。我们怀疑他这么干?”
“为何?因为能少交税么?”
“这个就得调查之后才能知道。反正李存浩这么做好奇怪。”陈旭阳也不敢完全确定原因。
赵谦觉得这事情太稀奇了,索性不再去问。他跳到自己怀疑的事情上,“那洛阳的局面是怎么回事?”
“洛阳的事情就简单的很。有人和少林和尚一样,串联起来,看着人多示众”
第53章 白骨精(五)
工作组划分完工作,赵谦没有分到任何一件具体事情。在办公室里面坐了半天,赵谦就心浮气躁的站起身,文书在桌上垒了厚厚一摞,赵谦看都不想看。
抽了一根烟,坐回到桌前。赵谦的手不由自主就转向茶杯。起身泡了杯茶,赵谦坐回到桌前,任由自己沉浸在茶香里面。拿起了一份文件,赵谦怎么都不想打开。每份文件展现的内容都非常糟糕。各色人等都在为自己的私利做出决定,这些决定都是犯法的。要是光看文件,大宋简直是要亡国了。
赵谦再次站起身,心中恨意大生。对这样的家伙,若是不动用国法严惩还有天理么?
想到这里,赵谦坐回桌前,开始考虑怎么严惩那些人。过了一会儿,秘书进来,本想说什么,却一声不吭。赵谦抬起头,心中有些奇怪,便问道:“怎么了?”
“厅长,有人找你。”秘书尽量装作镇定的说道。
“什么人?”
“何学长。”秘书答道。
“哦!快请!”赵谦喜道。
“工作组有要求,不许外人进来。那些人拦着不让进。”秘书告状了。
赵谦到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站起身向外就走,工作组牵扯的都是各种大案,怎么能随便让外人进来。不让何学长进来符合规定。
到了大院门口接待室,赵谦就见到熟悉的老面孔。何奉先学长是大宋学社河南分部的学长,也是以前赵谦在部队里面的指导员。赵谦早就知道何学长是当年老爹放在赵谦身边的‘老师’与‘监护者’之一。自己能有今天的进步,这些监护者们功劳极大。
两人就在接待室里面一个单间坐下,赵谦笑道:“何指导员,怎么想起来找我?”
何学长没有说话,而是仔细打量了赵谦一番,这才问道:“怎么看着杀气腾腾的?”
“这么明显?”赵谦讶异了。
“已经不光是杀气,而是戾气。”
“杀气和戾气有何分别?”
“要是从战场上看,锐气就是敢于面对挑战,生气勃勃。杀气是知道自己可能会死,但是把生死置之度外,渴望战斗。戾气,是心中郁结,只想找什么发泄。”
这番话已经完全进入用单纯词汇抽象描述世界的地步,赵谦立刻沉默下来。他方才的确是杀气腾腾,但是真的达到戾气的程度不成?
何学长此次前来并不是给赵谦做心理辅导,看赵谦并没有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何学长就直入今天的主题。“官家一直想把学社变成政党,但是新党与旧党的名声太差,若是组党,又怕人借用以前的新党旧党来牟利。我自己倒是支持组党,赵谦你也是河南路学社的干部,不知道你怎么想?”
赵谦还是沉浸在方才关于锐气、杀气、戾气的描述里面,一时间没办法调换思路,他索性问道:“何学长,若是有了戾气,该怎么办?”
何学长被赵谦认真的表情逗乐了,他笑道:“呵呵,一般人,大概就是要发泄。我记得篇文章写,秦王使人谓安陵君,欲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五十里。安陵君不许,派唐雎出使秦国。秦王欲秦王怫然怒,谓唐雎曰:“公亦尝闻天子之怒乎?”唐雎对曰:“臣未尝闻也。”秦王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唐雎曰:“大王尝闻布衣之怒乎?”秦王曰:“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头抢地耳。”秦王的看法大概就是一般人发泄戾气的做法。”
赵谦记得那篇文,听了之后却更加疑惑。就皱着眉头问道:“那唐雎之后说,若是秦王如此霸道,就欲为刺客刺杀秦王,这又是何种之气?”
“这就是意气。自己生死置之度外,只求维护正义。”何学长答道。
赵谦沉默下来,他从小就正常上学,老娘对他们兄妹三人的学业从来不放松。一直告诉他们,什么想法都不要有,只要读完书,考上进士。赵谦在学校虽然有许多并不欢乐的回忆,但是他本人很喜欢读书。但是今日听了何学长的话,突然发现自己虽然读了许多书,竟然只是读过,并没有弄懂书中的真意。
何学长之前就奉赵嘉仁之命,去引领教导赵谦。见到赵谦如此表现,何学长说道:“赵谦,有人说学而后知之。这话说的未免太文人气,学过、知道,然后还得自己经历,出于内心感受,才可能领悟。所以孔子说,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你此时怒火中烧,倒是愤了。可以教给你了。”
赵谦忍不住双眼圆睁,双目无焦点的左看右看,其实完全沉浸在内心世界里。孔子的话是说,不到学生努力想弄明白,但仍然想不透的程度时,先不要去开导他;不到学生心里明白,却又不能完善表达出来的程度时,也不要去启发他。如果他不能举一反三,就先不要往下进行了。
此时无须何学长再说什么,很多以前积累的种种就自然而然的联络贯通。便是没有立刻想明白的,也感觉有了解答方向。脑子快速运转一番,赵谦猛然敲了一下桌子,面露喜色。然后赵谦对着何学长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多谢!多谢!”
何学长自己也走过这般道路,此时见赵谦也走过一个关卡,便笑道:“这等事得经历之后才明白,若是自己没经历,光靠想,那可就难受的紧。你若是真的明白,那就把这顿悟的感觉忘记吧。人生在世,哪里可能天天顿悟。积累到了,自然明白。”
赵谦心情极好,之前听到的话也已经明白,他欣喜的应道:“若是没有何指导员指导,光靠我自己,大概最后还是匹夫之怒。迁怒别人。”
何学长从教导赵谦的工作中受益很多,此时并不以太子老师自居,所以也不以为意。继续自己此行的目的,“赵厅长是准备先回去多想想,以求融会贯通,还是听我先说说学社的事情?”
“我想听学社的事情,不过容我先做个笔记。”赵谦说完就拿出口袋里的小笔记本,把方才何学长所说的几段古文的标题记录下来,合上本子,赵谦只觉得心中再无窒碍,就问道:“却不知道学社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何学长继续自己的游说,“还是组党一说。学社这名字到处都是,官家从来不用讳,我觉得不如直接组党。”
赵谦此时已经有了心情听下去,这一听,也觉得非常为难。中国历史书中,所谓党众,都是与结党营私等强烈的斗争意味的词汇紧紧相连。这与士族和庶族之争不同,士族和庶族之争还算是出身血统的争端,所以也轮不到党争这么激烈的名词。
比较出名的有唐代的牛李二党之争,大宋则有新党旧党之争。新党两边弄出了党人谱和党人碑,被认为是毁灭北宋的重大原因。便是到了现在,这样的斗争虽然结束,但是影响依旧没有彻底消失。
譬如赵嘉仁多次提出对旧党的全面否认,认为旧党乃是地主的党,赵嘉仁还专门举了苏轼的例子,说苏轼最初是旧党。但是这家伙在黄冈种了一段时间的地,接受了劳动的洗礼,接受了劳动人民的再教育,终于在政治立场上开始摆脱旧党的影响。终于有一点站在劳苦大众那边的苏轼立刻就成了旧党的眼中钉肉中刺。再次遭到旧党的迫害。
从老爹评价里面,新党虽然各种无能,各种扯淡。旧党却是从根子上就是反对劳动人民,赵嘉仁自己始终旗帜鲜明的主张自己和工农等劳动者站在一起。
思忖了一阵,赵谦问:“何学长,官家好像并不同意组党。”
“嗯。官家素来什么都不害怕。不过在此事上未免太优柔了。虽然党人的影响不好,却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明明白白的党同伐异。现在天下各种异端横行,已经有不少人看大宋学社不好进入,所以就开始组建他们自己的学社。既然如此,那就不如直接昭告天下,直接组党。也让各种宵小被震慑。”
听了何学长杀气腾腾的话,赵谦试探着问道:“却不知何学长以为的异端都是什么人?”
“不知赵谦你可听说有人要分地?”何学长有些图穷匕见的给了答案?
“分地?”赵谦开始装傻。这种说法他当然听过,赵嘉仁手下人才济济,过去二十年中,赵嘉仁以‘科学’为基本理念,通过重启停办的制科,将‘制科’打造成了依照科学体系的学校,把官吏分离的体系变成了‘官员干部’一体的新制度。
这个制度每年毕业大量学生,曾经主导大宋上层的科举不过十几年就衰落到无以复加,已经变得无足重轻。毕竟科举每三年一考,每一届只有五六十名进士。每年平均二十人的数量和每年毕业数万大学生的制科体系一比,完全没有匹敌的能力。
新制度下,主要分为三派。一派就是赵谦大伯赵嘉信那类学者。学者们都是在各个领域都有专业水准的人才,赵谦很清楚被誉为‘神农再世’的赵嘉信那是何种声望。每年赵嘉信生日的时候,电报,贺信在传达室堆积如山。那是以万来计算的内容。
赵嘉信公开说过很多次,也拒绝过很多次送礼,大家知道送礼没用,但是总得表示一下。赵嘉信每年还要招收一些‘肯当农民’的学生亲自带课,为了能够竞争到一个名额,很多人想尽办法。
最近几年局面稍好一点,因为那些人发现赵嘉信是真的要学生们和老农民一样下地,坚持守在地头,还要各种寻访什么‘父系不育’和别的杂交名词的种子。这不仅是和老农民一样,比老农民更辛苦数倍。那帮高官们才不愿意让子女去跟着赵嘉信这个‘再世神农’去当农民。
这帮人对于赵嘉仁并没有特别的怕马溜须,他们的态度大概是,政治上所有事情都交给赵官家,我们领了钱干我们喜欢的事情就好。
第二派就是赵谦这类认同赵嘉仁政治理念的年轻干部,他们多数出身百姓,而且‘接受过劳动人民再教育’,从工人、农民、士兵的工作单位出身,接受过教育。
第三派就是单纯学校教育出身,毕业后从干部做起。很多人都待在城市里。
对于土地制度,学者派们的看法是‘干我鸟事’,官家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俺们不掺乎本来也没兴趣的事情。
其他两派就不好说,有人其实同情地主的,有人坚定支持农民,还有些认为地主等食利阶级是王八蛋,农民也不是啥好人。需要来一次更彻底的制度改革,把他们都给干掉。
赵谦自己搞水利,在第一线听说过太多观点。赵谦可不想被人当枪使用。
看到赵谦装傻,何学长被逗乐了。赵谦这么做没错,但是赵谦真以为他能骗住何学长不成。
“哈哈。赵谦,我个人态度很明显,有人想走回头路,那是万万不行。至于那些冒进的,我觉得也未必就是什么好鸟。针对这些人,学社自己也分裂了,所以我觉得与其这样暗昧不清,干脆就组党,把最终的旗号打出来。”
赵谦知道何学长不是那种因循苟且之辈,所以自己此时也不能打马虎眼,他果断答道:“我只能告诉指导员,我知道了。但是我此时也不知道我的真正心思,而且现在也没有到必须发言的时候,所以我什么都不能说。”
这种应对也是何学长教给战士们的,他也没有逼迫赵谦。此时的确没到必须说话的时候,没有必要把问题立刻给拿出来斗争到底。
这种应对也是何学长教给战士们的,他也没有逼迫赵谦。此时的确没到必须说话的时候,没有必要把问题立刻给拿出来斗争到底。
第54章 白骨精(六)
赵谦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知难行易,知易行难’八个字。看了看字,继续在报纸上写了一遍。因为字体并不大,一张报纸上能写超过两百个字。‘知易行难,知难行易’反复的写,却没有任何一个字能够让赵谦满意的。
好不容易把报纸的一面写满,赵谦放下笔。坐回到椅子上,他开始怀疑自己老爹怎么就那么厉害。别人能有一项东西令世人普遍佩服也就罢了,为何他老爹能马上打天下,能下马治天下,还能写一手令人无比佩服的银钩铁画瘦金体字。
王羲之与颜真卿的字,赵谦的确在大宋博物馆见过。他个人觉得,老爹赵嘉仁的字也未必就不如两位。赵谦自己却没能继承老爹的这份天才。
实在是忍不住,赵谦向组长陈旭阳请了假,请假理由是‘向赵官家讨教事情’。陈旭阳并没有拒绝,看着赵谦的背影,陈旭阳只觉得赵官家身为皇帝,竟然能让太子三十多岁还跟小孩子一样急匆匆前去讨教学习。这份对孩子的耐心,这份父子之间的深情,实在是太稀奇了。按照普通情况,不该是‘最是无情帝王家’么?
赵谦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他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不管是老爹老娘都不是那种稍微说一句话,就会气冲冲的类型。他们生气的理由大多数只是赵谦没有能够控制自己的能力。
出门后骑上自己那匹栗色的温血马,赵谦催动坐骑快步行进。和大宋的普通马匹相比,赵谦曾经以为分为热血马的阿拉伯马就已经是极好的。与大宋配种出来的温血马相比,阿拉伯马就显得太容易冲动。骑在温血马上,马匹步伐快捷轻盈,不管是速度还是稳定程度,都让赵谦感到如臂指使的顺畅,让人完全感受到了骑马的快乐。
等到了新建的大工地上,赵谦经过外围卫戍师的保卫层,又过了警卫团的保卫层,最后才直奔老爹所住,由老娘牵头设计的‘开封后乐园’。看得出,老娘秦玉贞对于后乐园非常有印象,哪怕是到了开封也没有忘怀。
在杭州的后乐园在西湖旁边,开封比较有名的水面算是潘家湖与杨家湖。这两个湖在旧皇城附近,新的大宋核心地区距离旧皇城颇远。新地区是用来给官家与重臣居住,以及各种重要的朝廷部门办公场所。就利用原本已经存在的无名凹地直接挖出一个人工湖出来。
就见正在施工的人工湖地面铺上了铁轨,工人往铁轨上的铁车里填土,一排车里装满土,就有新的机器转动动钢缆卷轴,把车辆从大坑里拉出来。
赵谦催马在坑边看了一阵,这才拉着缰绳让马原地转了圈,向着老爹暂住的地方前去。马匹十分顺从的完成了所有命令,等赵谦跳下马的时候他轻轻拍了拍马的肩胛,表示自己的感谢。
老爹此时正在普通的房间里办公,完全搬进新的住宅区还得一段时间。但凡是大兴土木都需要时间。赵谦并不觉得奇怪,见到老爹暂时没空,赵谦就去见他老娘。母子两人坐下之后,赵谦就直接说道:“娘,我觉得我浑家不如你太多。”
这话让秦玉贞先是一愣,接着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她笑了片刻,这才答道:“那可是你的错。不要怪到你媳妇身上。”
“啊?怎么就成了我的错?”赵谦愣住了。
秦玉贞仔细看着自己的儿子,叹道:“我和你爹之前正好谈过此事,本想着怎么和你讲,没想到你自己先看出来了。大郎,你是真的长大了。”
“这和长大有什么关系?”赵谦搞不明白老娘的心思。
“我曾经以为我这辈子都比不上你奶奶。”秦玉贞发自内心的说道。说完之后看向自己的儿子,看到儿子还是完全不明白的模样,秦玉贞乐了。婆媳关系是非常微妙的心情,秦玉贞觉得儿子大概是永远理解不了。
所以秦玉贞就开始讲儿子也许可以理解的部分,“我觉得你奶奶能教养出你爹这样的人物,那得多厉害才行。后来我终于明白,你爹这样的人乃是天授,几百年未必能出一个。所以我没什么好羡慕的。至于你媳妇,还有你,虽然出色,却不是和常人有什么不同。这就是我能关系能教育的。”
赵谦还是不明白。不过他此时有所感悟,于是闭口不言,只是聆听。想弄明白老娘到底在讲什么。
秦玉贞继续讲述道:“你觉得你媳妇不如我,我是觉得你比你爹穷,弄得你媳妇比我穷太多。若是没有管过那么多钱,哪里能长进。真的人物,可都是用钱砸出来的。所以你爹说了,准备给你家业。”
赵谦心中莫名的就激动起来,但是他还谨慎的问道:“这个给家业是什么意思?”
“就是给你钱啦!”秦玉贞有些无奈的叹道。
这些事情其实也不是秦玉贞自己想出来的,而是赵嘉仁先提出来,秦玉贞以她的经验和聪明接受的讨论结果。陈太后自己就是进士家族大户人家出身,自己带的嫁妆就比赵嘉仁的老爹赵知拙要多。
到了赵嘉仁这一代,更是年纪轻轻就有了偌大产业。秦玉贞自己本就有丰厚的嫁妆,之后又管家务,几次搬家还扔了许多累赘的嫁妆。回想起来,也算是‘糟害’了许多值钱的玩意。有过如此之多的经历之后,秦玉贞也三十岁就当上了军属联合会的会长,出门干办很多事情。有如此之多的经历之后,如果比不过一个大学毕业之后差不多就只在家生孩子的家庭妇女,那倒是奇怪的事情。
孩子身上体现出来的都是父母的言行水平,秦玉贞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孙子是个无能之辈。此次赵嘉仁提出之后,秦玉贞用脑子就想明白了这些。虽然想到要把好大一笔家产给儿子,并且让媳妇掌管,秦玉贞的身体就生出各种负面的反应,让她心如刀绞。但是这等事情也必须干下去才行。
赵谦也是第一次听到老娘说自己穷,仔细想想,和老爹一比,他是真穷。且不说老爹的皇位,自家老爹可是能够凭借自己的家产供养整个朝廷的人物。当年老爹逼着小皇帝禅让,朝廷里面那些官员绝大多数一言不发。虽然说是神器本无主,有德有力者居之。但是这帮人知道自己到底吃谁的喝谁的,自然也不敢再多话。退一万步,假如他们支持小皇帝,逼的赵嘉仁离开朝廷。这帮官员第二天就得自己吃自己。很多官员们就是因此而一言不发。
如果老爹给了自己一笔钱……想到这里,赵谦突然傻笑起来。这是身体的自然反应,让赵谦都吓了一跳。
秦玉贞被赵谦的傻笑逗乐了,她完全能理解这种傻笑。按照赵嘉仁所讲,‘情绪是源自肉体,思辨才是纯脑力的工作’。有了钱,感觉到自己富裕了,肉体自然就会有这样欢喜的表现。秦玉贞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的水平胜过赵嘉仁,赵嘉仁这家伙身上好像并不存在‘吃喝玩乐’这些基于肉体的欲望。就算是有,也非常淡薄。相对的,这家伙在脑力运用上,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和精力。秦玉贞无数次尝试追寻这种脑力运动,都发现自己根本追不上赵嘉仁的思路,最后只能心烦意乱的放弃。
也许是觉得傻笑未免太傻,赵谦最后收起笑容,问道:“既然要给,给多少?”
“先给你……一千万贯。”秦玉贞肉痛心痛的说道。
“哈哈!”赵谦的肉体立刻就有了反应,虽然赵谦很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却还是忍不住继续大笑出声,“哈!哈哈哈!”
秦玉贞本来觉得好笑,看着儿子很想用脑子的理性压制感性,却做不到的模样,她又觉得有些悲伤。赵谦是个好孩子,很多地方颇为类似他爹。但是赵谦这辈子是真的没钱。原本他还与一些退伍军人在辽东办了个人参种植场,结果这娃没经验,后来干脆就没想过自己还有那个买卖。看这糊涂蛋根本没有管理自己钱财的经验,秦玉贞只能私下派人前去把人参养殖场管理了赵谦的那一份。这一千万贯,其实有两成还是赵谦自己的钱。
赵谦好不容易忍住了笑意,不好意思的说道:“娘,我失态了。”
秦玉贞叹道:“你要是不失态,我倒是会害怕。这时候高兴才是对的。另外,让你媳妇带着孩子们来见我,我本来想着这里修好之后再让他们来,现在看,得提早了。”
赵谦和老娘谈完话,在等自己老爹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好像身处梦中。这种天降横财,真的完全不真实。甚至不真实到比自己当皇帝继位都不真实。
一千万贯是个什么概念呢。若是修运河,土地适合管理得当的话,能修上百里。如果在黄河上架浮桥,能架起几十座。要是只用能通行的标准,架起一百座都每问题。当年北宋丞相们能为了争夺一个有几十万贯陪嫁的寡妇打架。现在大宋交钞的币值非常稳定,已经大有一文交钞追上北宋一文铜钱币值的意思了。
不过赵谦这些年也见过很多钱,水利厅最不缺的就是钱。赵谦自己廉洁自律,从来不取分文。所以弄到自己吃个死工资。虽然工资也不少,与经手的钱相比,倒是不算什么了。
就在胡思乱象间,秘书前来请赵谦过去。赵谦很快就见到了自己老爹赵嘉仁。
“何事?”赵嘉仁靠在椅子上问。
赵谦看着老爹,在他记事开始,老爹好像什么时候都被书籍或者文件包围着。赵谦太习以为常,现在才突然发现老爹真的太辛苦了。
“爹,我有事情请教。”赵谦拉椅子坐下,然后讲述了自己起了‘戾气’的事情。
对于何学长提出的那个典故,赵嘉仁笑道:“原来是用了《唐雎不辱使命》做例子。”
“这例子有什么不好么?”赵谦问。
“这例子很好,不过有句话,我想问你。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头抢地耳。这两者有何不同?”
“啊?”赵谦从来没这么考虑过。想了一阵之后,却忍豁然开朗,喜道:“哈哈,竟然没什么不同。”
赵嘉仁赞许的点头,“没错,秦王也就是这么一个水平,所以举的例子只有身份不同,却没有本质不同。”
“那戾气呢?”赵谦追问,他觉得自己老爹的水平比何学长高。
“戾气这东西,其实基于你自己感觉你是个弱者,靠规则,你是赢不了那些家伙的。我虽然很想说,我们不要求结果,凡是目的导向,那就一定会很惨。不过一个人可以过程导向,但是对于那帮目的导向的,你也得能够运用规则制得住他们才行。如果你能制得住他们,哪里还有戾气。反倒是该那帮家伙们气的积累起戾气。”
说完,赵嘉仁淡定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心中则回想起过去。在他没能杀了蒲寿庚一家之前,因为上一世被蒲寿庚所杀,赵嘉仁完全处于各种精神折磨之中。等杀了蒲寿庚满门之后,赵嘉仁各种精神痛苦不药而愈。自己的儿子赵谦竟然也走上这条路,赵嘉仁心中很是疼惜。
“爹,你是怎么能在过程导向和目的导向上都赢过对手的,给我讲讲。”赵谦可没老爹想的那么多,他急切的问道。
赵嘉仁放下茶杯,谈起了自己很得意的操作,“这两者本就是一体,只求结果,就会被利益蒙蔽了眼睛。在过程的途中失足坠落。这时候我们要靠的就是制度。天下有多少地主,他们中有些人还在对抗蒙古人的战争中有功劳,我若是直接以地主为敌人,你觉得我能赢么?”
赵谦微微点头,觉得有些明白了。老爹若是以地主为打击目标,只怕军队自己都要先炸锅。很多军人虽然不是地主出身,但是和地主也有各种亲戚关系。而赵嘉仁采用的就是别的办法。
“但是我拿出对谁都一样的土地税与房产税,朝廷得到了税收的好处,民众得到了土地的好处。食利阶级被解决了,我很开心。起来造反的立刻被镇压,被千夫所指。这就是过程导向。”赵嘉仁说完,心情也非常好。自己的得意之作,提起来,身体就会生出很正面的反馈。
第55章 白骨精(七)
从大工地上出来,赵谦本想翻身上马,又停住了。便是没有立刻到手那一笔钱,老娘的承诺依旧可信。想起这些,赵谦心如猫抓,立刻想找人分享。不过按照规定,他不能回家。申请出门的时候,赵谦的理由是去找赵官家请益。
在两种煎熬里,赵谦左右为难。苦恼片刻,赵谦突然间大笑两声。随即翻身上马向着工作组方向纵马而去。温血马稳稳当当的在道路上快步奔跑,马上的赵谦对自己的迂腐感到非常可笑。解决办法非常简单,再去请个假不就好了。
一回到工作组驻地,赵谦直奔组长办公室。陈旭阳听了赵谦要再请假回家一趟的申请,有了发愣。他问道:“不能派人去告诉你夫人么?”
“有些家里的私事,我想亲自告诉她。”赵谦爽快的答道。
“咱们这边也有事情。”陈旭阳表达了反对意见。
“啊?”赵谦又开始为难起来。内心激烈搏斗片刻,赵谦按捺住冲动,只能逼迫自己答道:“好吧,我留下来。等这次集结之后再说。”
陈旭阳满意的点点头。就他自己而言,并不希望让赵谦太子加入工作组。有这么一个‘手下’是很麻烦的,最大麻烦就在于赵谦是未来的官家,当部下来用,并不好使。只是赵官家下令,陈旭阳不得不接受。既然接受了这个部下,陈旭阳就不能让部下自行其是。不然没办法向工作组其他人交代。
看赵谦还算合作,陈旭阳就笑道:“这次去见官家请益,可否有收获?”
对于陈旭阳来说,这是缓和关系的话,也是套套赵谦的话。赵谦并没有想这么多,从老爹赵嘉仁那里得到的启发让他非常开心。虽然比起一千万贯有点差距,在赵谦从小受到的教育中‘朝闻道夕死可矣’,个人进步与一千万贯相比貌似相差不多。这也是值得分享的东西,而且和陈旭阳这样的被赵嘉仁认可的官员分享,也能听听陈旭阳的看法。
“官家讲,私敌是个人看不惯的人,这个因人而异,目标确定。然而公事上没有确定的敌人,执行政策上没有明确的敌人。谁出来违反法律,反对政策,谁就是敌人。我本以为敌人是已经存在的,是确定的。是由我确定的,现在才明白并非如此。”
陈旭阳听了赵谦的话,心中有些轻视赵谦,却又羡慕起赵谦来。如果是如赵官家那样的人,三十岁才明白这个道理未免太晚了。三十岁的时候,赵官家已经肩负起整个大宋的重担,外驱鞑虏,内清国贼。但是赵谦有这么一个好爹,他的资质和见识能走到哪一步,他爹就可以帮助赵谦走那个层次。
虽然大宋学社针对各级官员社员有各个等级的政治以及思想教育,但是那很需要自悟。和这种专门的教育相比,还是有点差距……
虽然有嫉妒之心,陈旭阳还是能压抑住这样的负面情绪。他答道:“既然知道了,那就干起来。此次清查几个案子,还得赵厅长拿出这样明辨是非的态度才行。”
“嗯。”赵谦也应了一声。有了认识上的进步,他心中的负面情绪消散许多,信心快速提升。
回到办公室,再看到那厚厚的卷宗,赵谦心中安定许多。和他老爹身边的卷宗文件相比,这点玩意真的不算啥。即便这些卷宗对于赵谦已经很难,却不是不能克服。
几天后,调查李存浩的那组人递交了调查报告。翻看一阵,赵谦眉头很快就皱了起来。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原本以‘朝廷是我家开的’角度来看,赵谦看到的是官场里面黑暗面,各种贪赃枉法,各种魑魅魍魉。如果把自己的感觉尽量排除,看的局面就和赵谦最初的印象有了很大改观。
从大方向上看,李存浩这个人并不反对土地国有政策。不管他在里面干了什么,捞了什么好处。李存浩本人始终在执行土地国有政策。赵谦担心自己弄错了什么,准备耐着性子再看一遍报告和卷宗。
没等他开始,这边就要开会。会议上,工作组讨论起李存浩的事情。很多事实非常明确,李存浩的确在划分土地的时候多给分一块。多分出来的土地就被下面的人给占了便宜。至于他在里面是不是收了什么好处,现在看肯定有。
“李存浩个人收取礼物。”工作组调查人员笃定的陈述了内容。
赵谦听了这话之后心中叹气。赵官家曾经定下过一个非常残酷的法律,所有官员之间逢年过节送礼,就是违法。至于理由,赵嘉仁自己就做出过法律解释。允许官员间送礼,下级官员为了获取提拔,会送礼。而这种做法会因为官员干部队伍数量增长,变成下属为了消灾,而不得不跟风。从‘谁给上级送礼,上级记得谁’变成‘谁不给上级送礼,上级就会记得谁’。
为了大宋官员干部队伍的稳定发展,所有送礼一律定为违法。这既能保护上级,也能保护下级。
便是在战争时代,便是赵嘉仁的形象更偏向一个残酷的军事统帅,便是大宋普遍认为军人是粗鲁率直的。赵嘉仁对人性黑暗面如此坦率的揭露,依旧引发了轩然大波。许多人认为赵官家提出这样的法律,是对于大宋‘文人’的污蔑,堂堂文人怎么会没有起码的道德底线,对于没送礼的人记恨在心?
但是赵官家却是一个残酷的军事统帅,还是一位货真价实的进士。对于这些反对意见根本视若无睹,他不仅建立并且通过了这个法律,还在《大宋日报》等报纸上宣传了半个月。之后每年都会再提一次两次。
赵谦心中感叹,虽然不知道工作组里面众人当年对这条法律的看法如何,现在这帮人搬出这条法律,李存浩真的敢收取哪怕一文钱,他的前途就该完蛋了。
等报告结束,陈旭阳问赵谦,“赵副组长,你怎么看此事?”
赵谦觉得自己没办法回答,心中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再去找老爹问问该怎么回答。对于贪官污吏,赵谦并不准备同情他们,但是现在的局面好像超出了赵谦最初的想象。
考虑片刻,赵谦试探着问道:“如果要给李存浩定罪,咱们的理由会是什么?”
不等陈旭阳说话,负责调查的人员马上答道:“当然是数罪并罚!”
赵谦继续问:“要是如此,现阶段的岂不是就可以把这些资料直接交给监察部门。”
会场里登时安静下来。众人当然不是要找点小罪把李存浩处置一下就拉倒。之所以把李存浩这厮给列进工作组调查名单,针对的是李存浩在土地划分时候的诸多问题。
一片尴尬气氛中,陈旭阳开口了,“赵组长说的也有道理,这种事情可以先放放,以后都少不了要调查清楚。当务之急乃是查出李存浩勾结地方人员侵吞国家土地的事情。他之所以这么划地,当然有问题。”
再次定调之后,工作组会议又被拽回了原先的路书上。调查人员本以为可以很轻松的过了赵谦这关,先把李存浩打成坏人。现在他们只能继续请求暂时停下会议,再去讨论一下。
休会之时,陈旭阳趁着喝茶的时候打量着赵谦。几天前陈旭阳还觉得赵谦见识太低,心中有些不以为然。现在陈旭阳已经收起了这般心思。如果是别人,即便知道了道理,也只是知道了道理而已。赵谦知道了道理,竟然就能运用起来。
大多数人都是对自己看不顺眼的东西心生反感,到现在看,赵谦并不是一个偏袒贪官的人。只要李存孝真的收取官员赠送的礼物,赵谦也会按照赵官家确立的法律去办事。但是赵谦却也只会依法来办事。而工作组这次要收拾的可不仅有李存孝,李存孝背后的一些人同样是打击目标。
要不要把这些告诉赵谦呢?
想了一阵,陈旭阳决定还是再等等看。既然之前已经小看了赵谦,还是先做些调查再说。
会议再次召开之时,陈旭阳就要求工作组再到地方上调查更多李存孝多划分土地给地方的事实。查清楚里面的各种问题。把人派出去之后,陈旭阳也告诉工作组的人,暂时可以回家,三天后回来。
赵谦也觉得工作组里面气氛有点怪异,不过他也懒得想太多。既然能回家,好多事情就可以做起来。所以赵谦毫不迟疑的收拾一下东西,带着脏衣服回家去了。
进了门,大儿子立刻扑过来,“爹爹,你回来啦。我好想你。”
“我也很想你们。”赵谦抱起大儿子说道。
一家人先聚了聚。赵谦在沙发上抱着儿子,对妻子说道:“我娘说了,让你带着孩子们去她那边住一段。”
“去婆婆那边住一段?”赵谦的老婆对这说法比较不解。
“哦。是去我爹娘那边住一段。”赵谦用了更精准的说法。
“为何何事?”赵谦的老婆有些不解。
赵谦让人把娃们先带走,然后拉着老婆到了卧室。然后把心中的巨大欢喜分享给了老婆,“我娘要给我一千万贯。”
“一千万贯……什么?”赵谦的老婆紧张的问。
“一千万贯交钞。哈哈!”赵谦笑道。然后他自己重重倒在铺了棕床垫和厚厚棉褥子的船上,开心的面向天花板说道:“我们发财了!”
有了几天消化,赵谦此时心情已经不再狂喜,不过发财的欣喜依旧强烈。把话说完之后,他还有种疲惫的感觉。赵谦没想到这种欢乐居然也很消耗心力与体力。
本以为老婆会欢呼雀跃,等了一阵之后却没听到动静。赵谦从软硬适中的床上支起上身,却见到老婆不仅没有欢呼,居然还哭泣起来。赵谦连忙坐到老婆身边,拉着她的手臂问道:“怎么哭了?”
“我……我也不知道。本来该觉得高兴的,也觉得高兴……却不知道怎么就想哭。”赵谦的老婆靠在赵谦怀里哽咽着说道。
赵谦也觉得讶异,寻思片刻,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这念头让赵谦大感意外,他知道自己以前无论如何都不会这么考虑问题。可现在这念头就蹦出来,而且驱之不去。
最后赵谦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这钱给的晚了?”
“才没有!”赵谦的老婆马上强烈表示反对。
女人说没有,大概就是表示有。赵谦本想嘲笑两句,看着老婆梨花带雨的模样,也说不出这话。最后他只能叹道:“我娘当时说,让你受穷了,应该早些给钱。这次让你带着孩子们去,应该就会和你谈及此事。”
听到这话,赵谦的老婆登时坐直了身体,不安的问道:“婆婆真的这么讲?”
赵谦觉得有些奇怪,他老娘虽然是个厉害人物,却不爱刁难人。按照老爹的评价,老娘是个娇滴滴的懒猫。最大的爱好大概就是看着小猫们在面前打闹,同时懒洋洋打瞌睡。让她为别人费心,并不是容易事。
然而赵谦的老婆还有赵谦弟弟赵逊的老婆,都貌似很害怕秦玉贞。或者说,每次面对秦玉贞,都会有些紧张。
但是赵谦也懒得弄明白这些,他真想弄明白,还不如直接找老爹赵嘉仁去问就好。而赵谦恰恰对于老娘到底是个什么人毫无兴趣。娘就是娘,他也懒得去找出老娘的另外一面。
变成有钱人,夫妻两人也慢慢欢喜起来。说了一会穷人对富裕的看法,赵谦觉得很傻,就去叫了孩子吃饭。吃完饭,娃又让讲故事。赵谦就继续上次,讲了二打白骨精。
山坡上闪出一个年满八旬的老妇人,手拄着弯头竹杖,一步一声地哭着走来。(这样的伤心可以说是肝肠寸断、悲痛欲绝、痛不欲生)
悟空见又是那妖精变的,也不说话,当头就是一棒(看俺老孙一棒!)。妖精又灵魂出窍逃走了。
第56章 白骨精(八)
“爹爹。”
“嗯。”
“昨天你讲的故事。唐僧为啥要给孙悟空念紧箍咒?”
“唐僧觉得孙悟空做错了事情。”
“孙悟空打死了妖怪,他没做错事。”
“唐僧觉得被打死的不是妖怪。”
“那是唐僧错了?”
儿子表现的分辨能力令赵谦非常吃惊。他迟疑片刻后试探着问道:“……只有唐僧错了么?”
“是啊,唐僧错了。”
“白骨精呢?”
对这么一个问题,娃沉默了。看得出他正在努力考虑,并且搜肠刮肚的组织语言。赵谦饶有兴趣的看着儿子,小孩子们可爱就在此处。他们真的会考自己考虑问题,成年人遇到问题之后大概就找个天知道从哪里来的模式回答一下。就在赵谦准备带着儿子上马车之时,就听娃说道:“妖怪和唐僧不一样。唐僧是错了,妖怪是坏人。”
赵谦呆住了。童言无忌,所以孩子们经常能说出成年人无力或者无能指出的残酷真相。就在赵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儿子的时候,赵谦的老婆跨上手提包,抱着最小的闺女,拽着二儿子,对爷俩说道:“好了,上车吧。”
赵谦赶紧对大儿子说道:“你说的没错。妖精是坏人,唐僧错了。等爹爹下次回来,继续给你讲故事。”
“爹爹,你可要早点回来。”大儿子拽住赵谦的衣袖,急切的说道。
“好。”赵谦应道。
车辆出发,将赵谦的老婆孩子们送到未来大宋权力中心所在的大门口,看着一片热切忙活的工地,赵谦自己没有进去。在门口给家人办了进入手续之后,赵谦骑马再次前往工作组。
一路上,赵谦左思右想,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然后整个人又坠入更深的迷惑之中。想着想着,就到了工作组门口。翻身下马,赵谦有点梦游般走进自己办公室,坐下之后继续想。思绪在大海里畅游,很快就到了中午。
吃午饭的时候,陈旭阳端着托盘到了赵谦对面坐下,两人聊了起来。陈旭阳直接问:“赵厅长,你觉得李存孝那事怎么样?”
“我觉得……”赵谦迟疑了。李存孝在赵谦看来是个犯了错的干部,却未必一定是坏人。这在几天前是赵谦不能想象的结果。那时候的赵谦觉得李存孝怎么都看不顺眼,现在赵谦觉得自己看不顺眼和违反法律和政策是两码事。
“为何?”陈旭阳的语气里面明显是要对李存孝治罪的坚持。
赵谦这下觉得很不开心。和赵谦不同,陈旭阳的态度明显没变化。赵谦想了一阵,索性直接问道:“陈组长,你觉得李存孝是坏人么?”
陈旭阳点点头,“当然。这家伙各种卖人情,划分土地的时候也给很多人大开方便之门,收取好处。这厮难道不是坏人么。”
赵谦本想反驳,却又沉默下来。他发现如果自己不把李存孝当做坏人,貌似就得把陈旭阳当坏人。可是从很多角度来看,陈旭阳也未必就是坏人。想来想去,赵谦只觉得自己找不到理由。这下赵谦后悔了,今天其实应该和老婆孩子一起进去,老婆孩子可以去见老娘秦玉贞。赵谦自己就可以去找老爹赵嘉仁询问。
有了这个想法,赵谦发现今天晚上去也不迟。想到去见老爹,赵谦脑海里就浮现出想象来。如果见到老爹,提出问题。老爹大概会回答:“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么?”
“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么?”赵嘉仁问赵谦。
此时已经是晚上。赵谦在老爹这里蹭完了饭,因为赵嘉仁并不太喜欢在饭桌上讨论公务,赵谦是吃了饭之后才和老爹在书房里面谈起公务。
整个下午,赵谦都在看公文。此时证据虽然不算特别完备,至少已经有了准备。赵谦就把他看到的卷宗给老爹讲了讲,然后做出了总结,“我觉得李存孝在账目上大概是有问题的。或者收了好处,或者是收了礼金。我觉得这个还轮不到工作组去管那么细,监察部门就可以管这些。我现在是觉得工作组貌似是认为李存孝在故意违反土地国有政策。我以前也这么觉得,现在觉得好像不太是那回事。”
赵嘉仁没有吭声,只是点了根烟,继续听儿子叙说。这次的工作组本身就是有一票人马请求对河南土改发生的种种事情做出一个纠正。赵嘉仁之所以答应组建这么一个工作组,本心也未必是完全赞同那些人的每一个想法,却很想看看工作组能够做出什么来。
听着赵谦的讲述,赵嘉仁的想法就落在自己的儿子赵谦身上。如果是新中国的制度,能够爬上前三排的,各个都是某方面的豪杰。赵谦这年龄这水平,顶多还在处长级别摸爬滚打,便是因为大宋现在人口少,受教育人口数量少,他也不过是现在一个厅长而已。
但是现在的问题在于,大宋并不是新中国的制度。大宋是个皇权国家,就算赵嘉仁怎么推动,也不会进入社会主义共和国制度。在这种时候,赵嘉仁就得考虑让赵谦成为‘开封府尹’。
一旦赵谦得到开封府尹的头衔,全天下就会知道赵官家正式立储。从此天下就进入稳定期,完全不用担心赵嘉仁死了之后,赵嘉仁的两个儿子开始残酷的夺权斗争。而且赵谦是货真价实的嫡长子,在汉家的传统里,那是正统到不能再正统的存在。
想着这些事情,就听赵谦问道:“爹,你觉得怎么样?”
“我方才在想别的事情,你再说一次。”赵嘉仁毫不模糊的说出了他此时的现状。
赵谦愣住了,他没想到平素非常专注的老爹也会走神。这让赵谦心情大受影响,完全说不下去。
赵嘉仁看着儿子,心中感叹。然后他说道:“我想的是你在成长,已经到了我期待的某个程度。这次我让你去,本来是想让你好好看完他们的表现,原本是想让你长长见识,最后的考验只是最后看你是否会联署。”
“联署?”赵谦一愣。他根本没有想到那么远。
“案子最后一旦定案,你就得联署。当然了,我觉得那时候你要是明白你一旦签字就要有责任,所以我想让你知道这份责任到底有多重。不仅是攸关人命和前程,那都是别人的事情。还攸关你是不是会被人用来当枪使。”赵嘉仁说起非心里话,已经是驾轻就熟。何况这些其实也是赵嘉仁最初时候的想法。他的儿子也不能永远以一个水利专家的身份干下去,总得拥有接掌政治大权的能力。
在大美利坚生活的那段时间,赵嘉仁在这方面受到了资产阶级专政的洗礼,让他感悟深刻。
大美利坚是一个邪恶资本主义制度当道的国家,所以这个国家有各种邪恶的制度,有无法克服的制度性缺陷。但是大美利坚毕竟有过黄金时代与镀金时代,资本主义制度的忠诚信徒也曾经殚精竭智的想让资本主义制度万万年。所以在制度建设上也有许多成功的地方。
譬如,一个人如果有化学专业,有大规模投毒专业能力,单身,受过高等教育,有比较明确的政治理念。哪怕赵嘉仁这种自认为自己是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秉持‘革命的人道主义精神’的医生,也会被归入社会不安定因素的另册。
等赵嘉仁明白自己也被某种监控的家伙,于是对社会制度有了顿悟。特么资产阶级是真的害怕人民,和社会主义制度觉得人民是社会主流的制度完全不同。
但是这样的经历也让赵嘉仁有了别的感悟,在大宋,赵嘉仁就觉得孔子说的对。君子不器。作为普通劳动者,赵谦完全可以当做一个水利专家。作为未来的大宋皇帝,甚至是一个能够接掌赵嘉仁现行制度的官家,赵谦只作为一个水利专家,那是要出事的。
一个以水利专家自居的皇帝,还不如一个没有专业的皇帝。至少没有专业,他就不会以为自己真的比别人强。
想到这里,赵嘉仁也觉得和儿子说不下去。今年是大宋334年,赵嘉仁54岁了。按照刘备所说,人过五十岁就不算夭折。死了只是天意,赵嘉仁现在就面对天意。
赵谦也看出老爹心不在焉的表情。他试探着问:“爹,明天我还能来见你请教么?”
“当然可以。”赵嘉仁应道。
“那今天咱们说说别的事情吧。”
“好啊。”赵嘉仁说完,也放松下来。和儿子说说话,其实也不错。
见老爹有兴趣聊天,赵谦立刻说起自己最关心的的事情,“爹。我娘说给家业,是你先提出来的。真的么?”
“是真的。”赵嘉仁笑道:“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我听过一个故事,说有个鸟人天天向上天祈祷,请求神明赐给他一笔钱。有一天,神明对他说,我愿意答应你的要求。不过有一个条件。”
“哦?什么条件?”赵谦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
“神明对那个人讲,我要赐给你周围的邻居同样数量的钱财。”赵嘉仁继续讲故事。
赵谦立刻不吭声了。他瞬间就感觉到这个故事的内容和赵谦他的心情起了共鸣。神明如果肯凭白赐给人钱财,那是一定要刁难一番。赐给很多同样财富,无疑是一种强烈的恶意。而且老爹说这话,貌似有别的意思。
果然,赵嘉仁继续讲道:“于是那人沉默一阵,说道。请让我失明吧。”
赵谦苦笑一下。他自己倒不会这么激烈,但是他能理解这位为何要说这样的话。看到别人过得比自己好,那心情当然会变糟糕。想到这里,赵谦突然明白了什么,他问道:“爹,你要给我二弟同样的钱么?”
“不仅是给你二弟,你妹妹也会得到一千万贯。”赵嘉仁说出这时代很多人大概无法理解的话。
赵谦这次沉默了。给他弟弟一千万贯,这个还能理解。出嫁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赵谦也觉得这个没错。给出嫁的女儿一笔嫁妆,这个没问题。之后再额外给钱,算是什么呢?
看着儿子的表情,赵嘉仁正色说道:“我知道你不太能接受,但是我还想讲一下理由何在。首先,我们正在制定专门的婚姻法。婚姻法里面规定了婚前财产与婚后财产。亲属赠与的钱财,属于婚前财产,不属于婚后财产。而且我也希望能够让女性们成为劳动者,她们自己的钱财必须得到保护。赵谦,你是否愿意继承我这个路线?”
赵谦猛然打了个寒颤。老爹的话有点可怕。只要老爹死了,不管老爹生前乐意不乐意,这个皇位就是赵谦的。但是继承老爹的路线,那就是赵谦在老爹活着的时候必须做出的决定。
沉默一阵,赵谦说道:“爹,你这个会被人利用。我担心的是这个。”
赵嘉仁正色应道:“赵谦,作为制定政策的人,早就要有这个觉悟。你指出的是大方向。譬如你方才说了那个李存孝的事情,你说李存孝自己肯定利用官位给自己捞了不少。有官位,就会有利用官位捞取好处的官员。但是你接着说,李存孝并不反对土地政策,只是执行的过程中也许有问题。你这么说,就有点明白了政策和执行的分别……”
赵谦只觉得浑身汗毛直竖,老爹的话打开了赵谦之前一直觉得好像看到,又抓不住的要点。他以前是觉得只有好人好官才能执行正确的东西。这也是文人文官们讲的道理。但是老爹赵嘉仁是绝对不会这么讲的。
此时赵谦才打开了一条门缝,从门缝里看到了老爹的真心。
“……赵谦,要确定官员,首先看的是他有没有执行政策。认真执行政策了,这才能往下一步看。如果没有,管你是谁,立刻滚蛋!”赵嘉仁讲述着冷酷的领袖态度。不过说这个的时候,赵嘉仁也有些担心。自己儿子会不会被这残酷的现实给吓住。
第57章 白骨精(九)
稍微喝了一小口柠檬水润了润喉咙,赵谦继续埋头看最后一份卷宗。这么多天以来,赵谦十几次挑战卷宗。内容还是那么厚,这次却终于挑战到了最后。这份是关于洛阳地区的卷宗,赵谦越看越是恼火,他微微咬着嘴唇,心中杀意大盛。
把最后一份卷宗看完,赵谦在笔记本上潦草的做了笔记,靠在椅子上把铅笔扔在桌面上。这是老爹赵嘉仁经常做的动作,以前赵谦感觉很有范儿。学着做了几次,却不明白老爹的心情何在。现在赵谦觉得扔下笔就如扔下重担,告知自己艰苦的工作暂告段落。
桌面上的卷宗乱糟糟的,赵谦本想收拾。以前他就是这么被老娘教育出来的,桌面上很乱代表着没有规矩。不过老爹赵嘉仁就不爱收拾,让赵谦经常腹诽。此时卷宗虽然乱,却不再毫无章法。依照‘政策’‘执行’这个脉络,赵谦心里面‘好人’‘好官’‘坏蛋’之类的标签被毁掉很多。繁杂的内容反倒有序的浮现出来。这种全新的感受让赵谦觉得心里面十分敞亮。收拾不收拾已经不重要。
怪不得老娘在政务上从来不插嘴,赵谦觉得明白了。想到老娘,赵谦还是不由自主起身把卷宗收拾整齐。没办法,老娘训练的太给力,赵谦的身体几乎是自然而然的就动作起来。
还是干净的桌面舒服,赵谦忙完之后心里面感叹,乱糟糟的桌面还是不合赵谦的习惯。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收拾完桌子之后,赵谦内心还稍微有点羞愧。之所以这么容易就想起老娘,就是估摸着老娘应该已经和老婆谈完了,那一千万便是没有到账,至少也有个到账章程。只要一想到这一千万,赵谦就忍不住露出笑容。心中又期待又金帐。
“赵厅长,开会了。”秘书在门口说道。
赵谦收起笑容,前往组长陈旭阳那边。陈旭阳脸上没有一点笑容,不仅没有笑容,他的神色阴沉似水。留在驻地的成员一到齐,陈旭阳就说道:“告诉大家一个消息,洛阳那边的工作组遇到些问题。到地方上的工作人员好像失联了。”
听了这话,赵谦立刻讶异起来。他没想到这时代还有人敢对朝廷派下去的工作组出手。这得多大胆量才行。
“是谁这么大胆子。”工作组的成员已经有人震惊的问出声。
陈旭阳神色中都是阴冷,声音也是极为阴冷,“两天没消息。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我已经给洛阳那边的卫戍部分发了电报,请他们派人去寻找。”
赵谦参加过李云指挥的陕西战役,在洛阳走过好几遭。心中回想起洛阳的地形。洛阳是个盆地,黄河从盆地中穿过。河岸两边土地还算肥沃,也能划拉出来百万良田。很多朝代都会把洛阳当做首都或者重要的陪都,就是看中洛阳的地理形态。
洛阳连接关中平原和黄淮大平原。在江南没有充分开发的年代,是个非常重要的地方。但是岁月变迁,沧海桑田。随着唐代之后南方海岸东移,加上赵氏南迁引发的江南全面开发。洛阳的地位一再下降。
却没想到现在洛阳这地方竟然有人敢对朝廷的人下手。那得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才行。
“什么时候会有消息?”组员追问道。
“我不知道!”陈旭阳几乎是一字一句的答道,脸色也变得更加阴沉。如果大宋首都还在杭州,洛阳就只是大宋近乎边疆的一座城市。只是有些历史上的名声罢了。
大宋还都开封,洛阳的地位立刻就从‘边疆城市’变成了接近首都的大城。如果朝廷派出去的人在这种地方都会失踪,朝廷颜面何在。怎么向赵官家交代呢!
“大家不要急。这等事情既然出来了,我们就稍安勿躁。”赵谦的声音响起。
见到副组长说话,所有人目光都落到赵谦身上。大多数人都想到,赵谦不仅是副组长,还是官家的嫡长子,当下赵谦缺乏的仅仅是一个开封府尹的头衔而已。一旦赵谦得到这个头衔,他就是大宋的皇储。洛阳的事情大概就没什么不得了。至少赵谦完全可以承担起来。
赵谦自己也有这样的自觉。朝廷的人若是被当地刁民挟持,朝廷能够选择的手段就非常有限。先找到被挟持的官员,把他们救出来。接着派兵扫荡刁民。除了这么一个路数之外,赵谦也想不出别的办法。
“当务之急乃是得知人员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找到人,别的就能顺利成章做下去。”赵谦继续说道。
听赵谦说的四平八稳,立刻有人更激进的发言,“可这帮人好大胆子!”
“等查出来结果再说。”赵谦继续他的四平八稳。同时心中给那家伙记了一笔。以前的时候赵谦总觉得这种家伙有时候很讨人喜欢,有时候令人生厌。现在赵谦觉得这些家伙竟然是想主导执行政策,很令人讨厌。
还轮不到这帮家伙说话呢。他们难道想主导军队行动不成?事情到了这个程度,大概一定要军队出动,那时候莫说工作组里的几个人,便是赵谦都不能对军队说什么。大宋的国防与外交乃是由官家直接管理,任何想插手此事都可以视为逾越权力。
陈旭阳并没有试图对军队说啥,听到赵谦竟然有出来承担责任的意思,他心里面松口气,脸上阴沉的表情也好了许多,“既然赵厅长这么讲,我们就先全力查清人员下落。”
会议结束之后,陈旭阳又找到了赵谦,“赵厅长,此时实在是意外。”
赵谦原本没有别的想法,此时却突然被‘意外’两字刺激。便是完全没有理由,赵谦还是忍不住怀疑起陈旭阳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有这样‘意外’的可能。之前少林寺的和尚们竟然敢在嵩山占山为王,大宋就把少林寺连根拔起。寺里的和尚从头到脚换了一遍。现在还有人敢搞类似的玩意,大宋除了剿灭之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但是赵谦莫名的生出怀疑来,会不会是有人设下圈套故意激化矛盾。虽然刁民作乱,自取灭亡。可是被人当枪使,那可就太让人不爽了。
所以赵谦只是敷衍的说道:“此事得查出结果才行。”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陈旭阳连忙点头说道。
出了这等事情,赵谦也觉得很无趣。之后他就以要见见赵官家为理由离开,这次没有任何人还敢阻拦。赵谦的确去了老爹那里,却根本没有提有关洛阳的事情,老爹不需要为几个失踪的中下级官员操心。他前去的时候正好老婆准备带着孩子回家,赵谦就和他们一起返回。
临走的时候,就见婆媳两人手拉着手亲密的说话,赵谦第一次见到两人如此,心中觉得感动有有点好笑。若是自己和老娘没有这么亲密,反倒是奇怪的事情。但是婆媳这么亲密就显得有些怪。
只是当赵谦想起自己和老丈人的关系,又觉得豁然开朗。老丈人又不是自己亲爹,至少赵谦不想装出那么亲密无间,最关键的是,心里面是真的没有亲近的意思。
婆媳两人低声说了好一阵,还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赵谦实在是不想干站着,就带着娃们一起去大工地上看。怀里的小女儿被老爹抱着,还算老实。老大紧跟着赵谦。老二也挺好,就是年纪太小,腿短,走得慢。赵谦也干脆另一只手抱起来。走了一段路,赵谦登时就觉得累了。两个小家伙单独抱起来感觉轻飘飘的,真的走起来,也是几十斤的份量。
这边的保姆非常聪明,直接把推车送到赵谦面前。把娃放进推车里走了几步,赵谦立刻就感觉自己以前对推车有偏见。
这个大工地已经有了点雏形,有小山,有湖泊,树林草坪正在平整土地。看着与普通的黄淮平原风景不同,倒是努力建设出点江南风情。这边的娃娃们看不出什么,就是看什么都新鲜。赵谦就前往各个宅邸,以前大宋的部级官员都专门的小区。现在这边住的官员级别更高。便是同样的别墅,感觉空间就大了许多。
看着正在挖地基的工地,赵谦突然想起现在大宋的代理丞相文天祥。貌似二十年前还有人很感动,觉得文天祥这样的人物,一辈子都没有当丞相的机会。因为前有独相的贾似道,在福州小朝廷有比贾似道更加霸道的赵嘉仁当上了独相。
之后赵嘉仁当了皇帝,这种说法都烟消云散。因为丞相的大权本就是皇权的一部分,只是君主自己无能无才,只能将权力交给被君主认为有能有才并且能够信任的手里。当君主收回丞相的权力,这帮臣下就没了办法。
现在文天祥这个代理丞相大概也干不了几年,却不知道之后老爹赵嘉仁会是恢复丞相制度,还是继续之前官家兼丞相大权的制度。看着眼前给丞相级官员修建的住处,赵谦比较怀疑会恢复丞相制度。
如果自己当了皇帝,会让什么人当丞相?又或者是学老爹赵嘉仁,不设丞相,直接对各部部长下达命令?
想着走着,走着想着。稍微绕了一圈之后,回到老爹临时居住的地方,就见到老婆已经在住处外的马车里面等着。赵谦也没有进车,而是继续骑马回家。等进了自家门,就感觉到一阵凉意。屋里面几天没人在家,就没了以前温暖的感觉。
这边让保姆带孩子,赵谦的老婆就拉着赵谦去卧室讲了自己这几天的经历。赵谦拉着老婆的手,觉得她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婆婆说,过几天就把钱给我们。”赵谦的老婆尽量镇定的说道。
“哦,要我去么?”
“当然得你去了!”赵谦的老婆不解的答道。
“要是能让你去,我就不想去了。”赵谦躺在床上说道。他此时不知为何,就对这些钱有些意兴阑珊起来。拿到这些钱又能如何,出去花天酒地么?赵谦觉得自己真的没这等兴趣。赵谦也不是没有出去花花过,然后就觉得超级无聊。解闷或许还行,可解不了心中的困惑。
“肯定得你去。”赵谦的老婆说道。
“倒是后告诉我,我去。”说完,赵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怎么了?”赵谦的老婆用手摸着赵谦的额头,爱惜的问道。
赵谦笑道:“工作遇到些事情,我本以为我会很激动。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觉得大惊小怪很傻。”
“那就别想了。”赵谦的老婆答道。
“要是能不想,我还能让你看出来么?”赵谦笑道。他的确感觉到一种落寞,自古艰难唯一死,生死对于一个人是很大的事情。但是今天的经历又那么的平淡,如果大宋军队在洛阳剿灭刁民,杀几百号大概都是少的。这么几百号人甚至上千号人的性命就这么被几句话给决定了。
若是在战场上,面对千余号敌人,那也是一场不小的战斗。需要基层和中层人员非常多的准备。在看似和平的官场上,在中上层的世界里,千余人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因果关系。
如果朝廷派去调查人员被杀害,杀害他们的就是刁民。刁民就得歼灭。
有这么一个逻辑关系之后,赵谦只需要判断事情是否符合逻辑。只要符合逻辑,就下令动手。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实在是很无趣。
看赵谦这般模样,赵谦的老婆突然笑出声来,“喂,你真的不在乎那些钱么?”
“你管着就好。”赵谦淡定的答道。他原先曾经以为他可以和老爹一样,给自己的老婆泼天的富贵。结果成亲之后才明白,那泼天的富贵是他老爹的,赵谦自己不过是个普通的年轻人。而且赵谦本人追求的道路貌似和泼天的富贵之间有一道天堑鸿沟。水利部门是花别人的钱,他们自己并不产出什么收益。
现在终于能够让老婆有了想用就能用的钱,赵谦是真的想让老婆享受一下。
“你对我真好!”赵谦的老婆微笑着说道。
第58章 白骨精(十)
开封的饭庄水平比起杭州有差距,直到鲤鱼焙面端上桌,赵谦才觉得这道菜比较合适自己的胃口。
吃完饭之后,赵谦把存折交给老婆,“这个你拿着吧。用钱超过一千贯,给我说一声。”
赵谦老婆美丽的眼睛盯着赵谦,从赵谦脸上看到真正的疲倦时,她问道:“那一千贯以下呢。”
“你做主。”
“是总数超过一千贯……”
“不是总量,按照次数。你哪里用钱超过一千贯,和我说一声就好。”
赵谦的老婆又打量了赵谦一阵,继续问道:“要是九百九十九贯呢。”
“你自己看着办。”赵谦疲惫的说道。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折腾,赵谦完全疲惫了。特别是今天中午赵谦用自己的工资付了饭前,然后觉得自己恍然大悟。和一千万贯相比,他的工资很微薄,但是以赵谦现在的生活,他的钱足够支应。
“你看着并不高兴。”
“有钱和高兴没关系。”赵谦说出了以前他印象深刻的话。第一次听到这话的时候他觉得说话的家伙态度太过于傲慢。此时赵谦觉得这话说的太对了,现在好歹有钱庄,把钱存在里面很方便。若是一千万贯钱搁在家里,简直是噩梦啊。
“哈。”赵谦的老婆只是轻笑一声,就不再提及此事。
赵谦回到家休息了一下午,第二天继续去上班。走在路上,他想起了昨天的事情,只觉得仿佛发生了很久。赵谦随即把这个问题抛诸脑后,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事情上。
工作组的会议上通报了最新消息,失联的工作组找到了。这帮家伙失联的理由竟然是迷路了,这消息让赵谦露出苦笑。这也未免太离谱了,在洛阳那边还能迷路。不过心中嘲笑片刻,赵谦也觉得自己可能要求太高。军队行军有各种侦查部队,为了避免问题,部队还会在道路上设置方向牌,在路口设置指路牌。
因为出现过指路牌损坏的事情,现在据说要根据路口数量设置相同的指路牌。就是说会设置三个四个甚至更多的指路牌。然而工作组大概是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
工作组没事,就不用对当地刁民动手。赵谦安慰自己,总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所以他问道:“洛阳那边的最新局面如何?”
“很糟糕。”陈旭阳组长果断答道:“派出去的人虽然没事,但是他们发回来的消息里头可不是没事。这几个家伙之所以迷路,就是因为他们看到了几个村子,以为到了目的地。却发现那是几个被迫迁移的汉人村落。在那边听到许多消息,着实令人生气。”
赵谦听了一阵,越听越恼火。如果陈述的情况是真,那就是汉人的土地被强抢。然而当地官府却没说什么。汉人告状也没用。
等陈组长讲完,赵谦思忖一阵后说道:“调查组查出来那些人的土地有多少么?”
“这个……没问过。”陈旭阳迟疑着答道。
“那就问清楚。现在那些真神教的人到底有多少地。”赵谦冷冷的说道。
“赵厅长准备怎么做?”
“问清楚之后,就差税收。大宋对土地收税,那些真神教有多少地,就向他们收多少税。若是税没有收足,可得让那帮人补上。至于官府么,哼哼!”赵谦的冷笑声表达了他的想法。如果地方官府没有税收能力,那就得轮到他们倒霉。学校语文课本上的《石壕吏》描述了大唐经济崩溃前一位兢兢业业的基层吏员为国家奋力工作的实际经验。
与会者都能感受到赵谦的恶意,也不敢多说什么。本来小组就是要收拾那些人,赵谦对洛阳地方官员干部的恶意没必要揽到自己身上。
很快,电报就通过大宋首都开封的国税局发到了洛阳税务局。洛阳税务局尤局长看着电报,有点摸不着头脑。朝廷的国税局为何要专门发一封电报,要求查看几个洛阳村落的税收情况。这简直是打跑打小鸟,莫名其妙的浪费资源。
但是税务局尤局长并没有因为讶异而表示出任何反对。上头国税局的人可不是吃饱了撑的。局长立刻就把工作分派下去。本以为需要些时间,结果当天上午分派了工作,下午的时候就回来了报告。“报告尤局长,我们没查到这几个村子的税收记录。”
“什么?”尤庸尤局长惊讶起来。
工作人员也对查询结果颇为惊讶,他继续说道:“我们专门查了,的确有这么几个村子,却没见到这几个村子的税收记录。我在档案室里面查了好几遍。请尤局长让我去查看在册的列表。看看有没有记录这几个村子。”
“好,明天你马上去查。”尤局长也觉得有些惊了。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却知道上头貌似不是无的放矢。
第二天中午,最后的查询结果出来了。几个村子是真的有行政记录,却没有税收记录。理由是上一任的局长把几个村子归于‘暂无负责人’的范畴。洛阳这边经过蒙古的糟害以及大宋的清洗,现在是地广人稀的局面。官府都先挑容易解决的地方处置,一些小村落还来不及关注。
得知了如此情况,尤局长马上下令税务部门前去那边看看。等人出发之后,尤局长就给在开封的朋友写了封信。希望能够请朋友帮忙探听一下朝廷怎么知道村落的事情。
写了一封信之后,尤局长有觉得不放心,又写了几封信发出去。最后还给国税局写了一份措辞很微妙的信件。主要把上一任税务局局长的个人特质与行政成绩提了一番。总的来讲,就是告诉上头,尤局长没有注意到那几个村落不是尤局长故意放纵,而是他真的没空管那么多。
费心思写信用掉了尤局长好多气力,把信发出去之后,尤局长就期待自己在京城开封的几个老上司和朋友能够先回信。摸清楚上头到底知道什么,才能有效的应对。
万万没想到,盼星星盼月亮般的私信还没回来。下属就先回来了,负责人直接带进了几个鼻青脸肿的人,一看那制服就知道是税务局的人员。下属急急忙忙把发生的事情做了汇报。税务局的人去了那边的村子之后,才发现好家伙不得了。那边不仅有村子,还按照战乱时代的模样建成了类似堡垒的据点。
叫开寨门之后,税务局的干部都不敢进去,只能叫里面的人出来说话。两边一谈,立刻谈崩。这边的税务局询问村长,要他们交税。村长倒是一脸虚伪的笑容,想给税务局的人塞点钱,把他们给打发走拉到。
税务局这么多年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只是最近几次也都是几年前。突然见到旧戏码,弄得税务局干部都生出‘今夕是何年’的疑惑来。
告知村长他们得按照土地面积交税,村长连假笑都不给了。直接告诉税务局里面,他们的头头在城里做官。这等事情得去城里问。
这个说法让税务局的人员觉得事情不小,准备回来。有一位负责土地丈量的干部想起自己的专业,就让大家先去看看测量基准点。这一看,众人懵了。测量基准点被人给毁了!
若是上头有人,所以想拖几年不交税。这不稀奇,只是不知道上头的那位是何方神圣。但是摧毁测量基准点那就不是谁能保得住,大宋税务局人员都得经过考试,其中的‘送分题’之一,就是摧毁大宋测量基准点,除以三年以上,五年以下有期徒刑,并且要罚款。
税务局的考试办公室是公开告诉那些想在税务局里工作的人员,这些送分题若是答不出,就等同于不及格。能在这里混饭吃的,都清楚的记得这个考试题目。
众人觉得事情不对,也没有立刻回洛阳,而是开始巡查这个邪乎地方周围。光是他们看到的测量基准点大概位置,就被破坏了二十几处。按照四个测量基准点确定一平方公里土地的标准,二十几处测量基准点,就是至少七八平方公里。而且税务局也来不及多看,又去了村子那边,叫出村长询问测量基准点的事情。
村长登时警觉起来,就假笑着邀这些人进去。在之前没有特别防备的时候,这些税务局的工作人员尚且不敢进去,现在发现事情不对,哪里还愿意进去。村里面一些壮汉就冲出来想强拉人。也就是税务局的众人接受过准军事教育,好不容易突出重围,依旧被打得很惨。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税务局的众人马上回来禀报。尤庸局长听完,先是安慰几句,然后请大家下去。人一走,尤庸已经腾的站起身,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走。走了几圈,他命道:“请学长过来。”
大宋学社到现在还没有组党,所以没有书记这个称呼。而且以前的书记在大宋也不叫书记,而是叫做‘主簿’。而学社在各个政府机关里面的政治人员,就称为学长。
这边的学长姓洪,洪学长听完了这话,气的哈哈冷笑几声,然后问道:“既然如此,还不赶紧派税警出动?”
尤庸局长迟疑着说道:“那些人只怕背后有什么人……”
虽然没有制度化,但是大宋的学社里面的人员已经越来越多都是得有从军经验,洪学长听完之后怒道:“这有什么好怕的?那人再牛,还能比官家牛。莫说有没有人还是两可之间,就算是刁民背后有人,我们难道还怕打官司不成。不用怕,真有人要出来闹,我把这官司打到税务总局,甚至打到官家面前去!”
尤庸等的就是洪学长的话,和普通官员相比,学社的人有更多机会见到官家。以前的时候这种人物都是由內侍来做,所以心怀嫉妒的尤庸局长心里面也不知道多少次暗骂过‘洪公公’了。但是到了关键时刻,有这么一位能够上达天听的‘洪公公’,局面可就完全不同。正如洪学长所言,顶多这官司打到官家面前么。若是真的把官司打到官家面前,尤庸局长反倒不怕了。
税警部队乃是准军事化组织,也就是说,出动税警需要学社学长批准之后才能出动。若是尤庸自己下令出动,那就是他居心不轨的证明。
尤庸也乐得清闲,把这件工作交给了学长处理。自己则在办公室悠哉的喝茶。没多久,就听到税务局外的广场上已经有了动静,随着报数的呼喝声,还有马匹的声音,有些人喊马嘶的杀伐气息。然后有人通报,“马庆昌处长前来求见。”
听了这个消息,尤庸放下茶杯,他整理了一下坐姿,说道:“有请。”
在洛阳当税务局局长,总不是一般的莽夫或者傻瓜。马庆昌乃是洛阳当地人,读过书,为了能够安抚当地人,才被征召来做官。
尤庸看着自在,其实心里面已经盘算出了一个名单。一个村子画地为牢,在这样刚结束的乱世中并不稀奇。破坏了测量基准点,别说普通百姓,就算是大宋的官方单位也偶尔干过。
税警部队乃是准军事化组织,也就是说,出动税警需要学社学长批准之后才能出动。若是尤庸自己下令出动,那就是他居心不轨的证明。
尤庸也乐得清闲,把这件工作交给了学长处理。自己则在办公室悠哉的喝茶。没多久,就听到税务局外的广场上已经有了动静,随着报数的呼喝声,还有马匹的声音,有些人喊马嘶的杀伐气息。然后有人通报,“马庆昌处长前来求见。”
听了这个消息,尤庸放下茶杯,他整理了一下坐姿,说道:“有请。”
在洛阳当税务局局长,总不是一般的莽夫或者傻瓜。马庆昌乃是洛阳当地人,读过书,为了能够安抚当地人,才被征召来做官。
尤庸看着自在,其实心里面已经盘算出了一个名单。一个村子画地为牢,在这样刚结束的乱世中并不稀奇。破坏了测量基准点,别说普通百姓,就算是大宋的官方单位也偶尔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