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风暴来袭(四)
大宋329年8月初8,大宋领地三佛齐派出的七千人马抵达僧伽罗。同行的船队里面还有前往东罗马的船。这支被临时编入大船队的小船队上载满了人员和物资,暂时归军队指挥。等到完成任务,小船队会在科伦坡港装满茶叶后北上,通过运河进入地中海。
船上的使者第一次到僧伽罗来,在船上待着无聊,就下船去看。到了附近的宫城之外,就见地劳工正将绞架上已经被处决的当地人解下来堆到木柴架子上。等尸体堆得够高,当地劳工就一把火点燃木柴架子,接着与当地和尚们一起双手合十念经。
烈焰升腾,热气逼得使者连连后退。看向火堆,使者觉得被烈焰包围的尸体好像在烈焰中不停扭动。但是定睛一看,尸体又稳稳的好像根本没动。再看一阵,就瞅见尸体以古怪的动作真的在动。那不是尸体感受到灼烧的痛感而动,而是尸体被烧得开始变形。
使者再也看不下去,扭头就往回走。转过密林般的绞架时,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到有些发慌。一溜烟冲回船上,使者自此再也不敢下船。
好在船队效率很高,物资很快就装卸完船只。出航的船只在八月二十一日穿过运河进入地中海。在运河区并没有见到传说中大规模存在的蒙古骑兵,让使者厌恶战争的心情得到了缓解。使者此时并不知道,从埃及向东走到突尼斯,传说中的蒙古军正在奋力作战。
宋历八月底是西历十月初。此时的天气依旧够热,在明亮的阳光下,突尼斯城外蒙古人的回回炮在地面上投下粗大的影子。两三百斤的石块飞出的时候,地上就会出现一块运动的黑色阴影。黑影在城墙的影子快速清晰起来,巨石随即重重砸在城墙上。
有一部分突尼斯城的城墙很斑驳陈旧,有一部分看上去比较新。新城墙只挨上两三发石弹就开始崩塌,回回炮发射的石弹击中旧城墙后在碰撞中碎裂,修建城墙的石头也出现些许碎裂,旧城墙本身还能保持着城墙的形状。
伯颜大帅在望远镜看到回回炮的投手开始对新城墙集中投掷石弹,刚放下望远镜,就听到旁边的铁穆尔说道:“旧城墙看着那么旧,倒是坚固的很。”
铁穆尔乃是真金第三个儿子,虽然真金去世了,忽必烈不仅没有剥夺真金的太子身份,还开始培育起真金的儿子们。三个儿子中的铁穆尔就送到伯颜这里参与捕获罗马教廷的军事行动。
即便铁穆尔的身份如此特殊,伯颜大帅依旧没有去刻意奉承。便是在忽必烈大汗面前,伯颜大帅也始终淡然平静。没有回答的另一个理由是伯颜大帅知道孛儿只斤家的文化水平,这个家族里面的郝仁有可能知道罗马人曾经是地中海的霸主,突尼斯城的旧城墙就是罗马人建设的。那些新城墙有可能是阿拉伯人扩建突尼斯城的时候建设的。至于孛儿只斤家的其他成员,伯颜对他们的文化水平不抱任何幻想。
回回炮的射手有了目标之后,外壳崩溃的新城墙的土质内芯挨上一两发石弹就彻底崩坏。飞扬的土石尘埃落下,就能看到原本可以阻挡敌人的城墙变成了可以勉强爬行通过的缺口。
蒙古人并没有立刻对这些缺口发动进攻,他们的阵列一开,一群当地柏柏尔人的男女老幼被驱赶向那些缺口。这些柏柏尔人对于战场明显十分畏惧,最初行走的慢慢腾腾。蒙古骑兵很不满意这个速度,张弓搭箭开始射杀民众。当箭支穿过柏柏尔人的脖颈,穿过人脸,或者插进脑壳,只留一个长长的箭尾在外面。被害者发出惨烈的叫声,没有被攻击的男女老幼立刻在死亡的驱赶下向着缺口处飞奔而去。
铁穆尔是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驱民攻城,他举起望远镜看得津津有味,看到突尼斯城头的守军开始用远程武器对靠近的民众实施射杀,铁穆尔忍不住‘喔’了一声。
伯颜一声不吭的看着,如果将这场攻城战看过一次宴席,这不过前菜的尾声。就蒙古军的经验,守军在面对第一波百姓的时候总会这么抵抗一下。考验守军是第二波和第三波。城头的守军真的有无论如何都要死守城池的决心么?
城外的伯颜大帅在用他丰富的经验来判断事情,城内从未见到过这种局面的守军则是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那些靠近的柏柏尔人一边靠近城墙,一边用熟悉的乡音呼唤着城头的军队,请求守军放他们进城。不少士兵很自然的垂下武器,直到长官连打带骂的让他们用弓箭和扭力弩炮驱散那些靠近城墙的人。
在这样的战场上,长官们还算清醒。谁也不能保证那些百姓中没有混着蒙古人的探子,便是没有,光是这么多人冲进城里,也会让城内大乱。
长官们的如意算盘是用远程武器驱散那些百姓,实际上也是如此。遭到城内守军迎头痛击的百姓们惨叫着往回跑。跟在后面的蒙古军则毫不留情的用长弓继续射杀百姓,长弓的箭支根本不是最初的骑弓能比。弓弦响动,长长的羽箭直接射穿百姓的身体。有些力量够大的弓箭手射出的箭支甚至能够射穿一人之后再刺入后面百姓的身体。
与蒙古长弓手的凶狠相比,百姓们本能的感觉城头的那些守军的攻击也许更加温柔一丝丝,便扭头向城墙的缺口方向跑了回去。城上的长官无奈之下只能让士兵们继续攻击,城下的百姓转瞬间又伤亡一片。在城头的守军与城下的蒙古军的往返推动下,百姓很快死伤殆尽。
在城头的长官刚松了口气,却见蒙古军阵一开,又有新的百姓被驱赶出来,向着死伤遍地的缺口处前进。已经有士兵开始偷偷溜走,除了少数心如铁石之辈,守军的的长官们也普遍感觉到手软。
但是这时候人们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也只能将百姓挡在城外。一番拉锯之后,第二波民众又基本被消耗殆尽。蒙古军没有浪费时间,第三波人又被驱赶出军阵,继续被投入战场。
“大帅,这么做的意义何在?”已经看够了好戏的铁穆尔不解的问。
“是人就会疲惫。杀了这么多人,城头的那些人力气不够,杀心也不够。”
听了这话,铁穆尔摸着下巴的胡子说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伯颜忍不住看了看铁穆尔,他没想到孛儿只斤家的娃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文化程度比伯颜想象的要高出一些。
就在此时,第三波柏柏尔人的百姓又被驱赶到了城下。光看着城下狼藉的尸体,还有未死的百姓惨烈的呼痛,第三波就已经两腿发软。不过这次城头并没有射出弓箭,也没有投掷出扭力弩炮。守军实在杀不动了,最终选择放些人进来。
见到自己终于得到生机,人们用阿拉伯语呼喊着,一窝蜂的涌上缺口。蒙古人也开始逼近,试图趁乱混进去。这时候守军开始用弓箭和弩炮射击,明显击中了十几名蒙古军。在守军的顽强抵抗下,蒙古军不得不撤下去。
在一片‘胡大最伟大’的赞颂声中,百姓们用极快的速度爬过缺口,逃进城里。守军们见到终于拯救了一批人,都忍不住心情放松。正在迎接同胞之时,好几名守军只觉得胸口剧痛,低头一看,却见自己的胸口突然冒出一截染着血的刀尖。在视野陷入黑暗时,守军好像听到了埃及口音。这让他们很是不解,与柏柏尔人经常打仗的埃及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呢。他们不是在和蒙古人打仗么?
混在柏柏尔人俘虏中的埃及人此时已经纷纷暴起,用藏在身上的短刀袭击旁边的守军,之后再夺取守军的武器对抗守城军队。一度退却的蒙古军则加快速度向着得手的缺口处冲来。他们在缺口处跳下马,背着火枪冲上城头。
经过蒙古军一番手忙脚乱的操作,千年古城突尼斯城终于迎来了它历史上第一声火枪的鸣响。越来越多的蒙古军上了城头,火枪的声音越来越密。等两斤炮也加入到战场上,守城的柏柏尔人终于被从城头赶了下去。
城外,穿着新的麻布号坎的埃及人跟在首领背后,在城门外排成或长或短的队伍。领头的那些在他们的蒙古新主子们面前倒是站的很整齐。
“你等杀进城内,所有战利品一半都归你们。尽情杀,不用担心,杀的越多,赏赐越重。你们在家乡的亲人都会成为贵族。”蒙古人说的爽快,也很诚心。对这种新附军炮灰最有用的莫过于许下承诺,并且兑现。
“是。”被蒙古在埃及的屠杀彻底骇住的这帮首领们大声应道。不被蒙古人杀的最好办法就是让蒙古人觉得他们有用。战场无疑是证明他们有用的场所。
城门内的呼喊声终于有所削弱,没多久,城门缓缓的从里面打开。蒙古人对着这帮埃及新附军喝道:“杀进去,鸡犬不留!”
听到主子的命令,埃及首领们发出狼嚎般的回应,带着部下从城门冲进城内。
伯颜大帅在后方淡定的看着一队队人马攻入突尼斯城,这感觉非常熟悉,当年蒙古南下灭宋,部队里面蒙古军数量其实很少。南下灭宋的蒙古军中接近九成都是北方汉军。靠了汉人军队就打败了南宋军队,靠着埃及的真神教徒,当然可以消灭另外的真神教国家。
“大帅,这座城马上就要攻克了!”铁穆尔欢喜的说道。
“嗯。”伯颜淡然应了一声。
“接下来要消灭突尼斯各个部落么?”即将完成的胜利让铁穆尔非常兴奋,他这两年一直在进攻天竺北部的邦国,那些国家的抵抗极为顽强,以至于蒙古军毫无进展。如果能够使用这样的手段,也许战争早就打赢了。
伯颜摇摇头,“不。突尼斯只是我们进攻意大利的海上支点,等抓到了罗马教廷,回头收拾其他地方也不晚。”
在地中海中央部分,形状如同靴子的意大利半岛由北向南探进其中。在靴子尖的西南不远处,地中海南岸向北凸起一块,这一块陆地的顶点就是突尼斯城。也是意大利距离地中海南岸最近的地方。就伯颜大帅读过的书里面,他现在所处的这块土地曾有个响亮的名字,叫做‘迦太基’。千年前,迦太基与罗马爆发过布匿战争。最终来自北边意大利的罗马军队消灭了迦太基。
“大帅,靠这些埃及人能够打败意大利军队么?”铁穆尔问。
伯颜忍不住又转头看了看铁穆尔。以伯颜的角度来看,铁穆尔的知识并不完整,不过对于这么一个24岁的年轻来讲,也已经算是不错。方才这句话已经证明铁穆尔考虑使用新附军的问题。
“这次最快的办法不是走陆路,而是走海路。”伯颜大帅说完之后一挥手,侍从非常识趣的拿来地图展开,然后手指从上面指点一下,“从突尼斯到巴拉莫,从巴拉莫到罗马附近登陆。”
铁穆尔看着曾经看过的地图,再次确定在意大利这个靴子形状的土地上,巴拉莫在西西里岛北部,罗马在意大利半岛的西岸。罗马教廷所在罗马城虽然不临海,却距离海边很近。仔细一想,也觉得伯颜大帅说的有道理。
“大帅,咱们兴师动众,只抓了罗马教廷的人就完了?”铁穆尔试探着问道。
“当然不会。但是事分轻重缓急,先抓了教廷。再完全夺取突尼斯与意大利。大汗命我抓罗马教廷,并没有命我夺取突尼斯与意大利。这两地自然得你来做。”
说完这些,看着铁穆尔脸上露出的欢喜表情,伯颜心中也安定不少。他此时已经不再需要什么战功,而是需要积累部众,稳定地盘。将这些留给他的儿子。如果伯颜再如同解决南宋一样解决意大利,天知道大汗心中会怎么想。
第176章 风暴来袭(五)
大宋329年8月28,使者带着消息抵达君士坦丁堡,船上的那些茶叶明显更受欢迎。特别是得知赵官家给的这些茶叶是给要在君士坦丁堡组建钱庄的本金,大家就更欢喜了。
“我还以为管家听了东罗马的屁话之后,会一怒之下派兵来讨伐。”杨从容笑道。
听了这话,一众人等哄堂大笑。大宋外交口的工作人员都知道赵官家倾向用战争解决问题,在他掌握大权之前就已经开始,在他掌握了权力之后,大宋领土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增加。把那些新开辟的蛮荒之地都算上的话,大宋有效控制领土在过去十几年里增加一倍有余。
使者已经从绞刑与火化尸体的冲击中稍微缓过来一些,他向同僚们介绍着自己知道的局面,“官家现在的已经开始在僧伽罗与天竺南边用兵。”
“真的?”东欧厅的人们都很讶异。
听了到过僧伽罗的使者讲述的局面,杨从容忍不住拍案叫绝,“好的很!我竟然没想到僧伽罗曾经派兵讨伐过三佛齐,在三佛齐大杀一番的往事。”
僧伽罗也曾经是强国,加上三佛齐封锁海峡,挡了许多国家的财路。在天竺洋的一些强国曾经联手进攻三佛齐,僧伽罗就是联军中的一员。这次正好给了三佛齐人扬眉吐气的机会。而大宋进攻天竺南边邦国军队中有不少僧伽罗番兵,想来僧伽罗番兵面对曾经打过不少仗的天竺南方邦国,也会有些奋勇作战的心情吧。
听了杨从容的解释,这帮搞外交的人员都觉得有些茅塞顿开的感觉。三佛齐、僧伽罗、天竺,原本在大家眼中都是蛮夷外邦。因为有玄奘等前辈大和尚的书面记载,大家还觉得天竺比僧伽罗高贵些,僧伽罗有比三佛齐更高贵。现在从利益的角度观看,不仅鄙视链的顺序完全逆转,这里面远近亲疏的关系也梳理的极为清晰。
“那地中海沿岸的关系又该怎么看?”立刻有人提问。要是能在地中海这边整理出利益的远近亲疏,大家就可以自由自在的行动,再也不用和之前那样十分担心。
“官家的意思还是想有个很好的落脚点。”使者讲述着赵嘉仁的看法,“现在虽然没有,我们还是努力去做。另外官家认为最弱的一方比较容易合作,现在的元国距离大宋最远,又在尽力汉化,合作的机会比较多。至于蒙古与东罗马,就不好讲。官家担心一旦大宋快速西进,蒙古为了面子,就会在地中海对咱们不利。那时候东罗马只怕就要向蒙古表忠心。”
听了这个预言,东欧分部的人们连连点头。有人就叹道:“塞浦路斯岛距离蒙古太近,要是能远些,我们就可以在这个岛上建立起坚固的防御。”
杨从容笑道:“我觉得咱们倒是有机会前往撒丁岛与科西嘉岛。那边的岛够大,还有河流与平原,能够养活自己。现在蒙古要攻打罗马,伯颜请求我们派船队帮助。正好可以去探探岛上的虚实。咱们可以派人前往元国联络,同时就给官家发消息。若是撒丁岛比较合适,咱们愿意不愿意派遣几万人到地中海割地称王。要是官家肯派十万人来,欧罗巴诸国完全没什么好怕的。”
这话就扯的太远,一众人员只是嗯嗯啊啊,完全没有跟进讨论的意思。现在别说派十万人到地中海,官家想移民十万人到河北都无比困难。所以之后东欧分部就派船去帮助伯颜,同时派人前去联络元国的国主郝仁。
大宋的8月底乃是西历10月。元国今年的庄稼已经收割,国主郝仁正在国内开始推行税务制度。土地税在《大宋日报》上讲的非常清楚,大宋确定了各种土地用途,从水土保持,环境保护,到农业用地和居住用地。针对不同的土地使用方向,大宋有各种相关规定,有各种税收理由以及标准。
这是郝仁觉得最需要的。《论语》上讲,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有人说,这是有目的的这么做。也有人说,是孔子觉得怎么努力教育和宣传都没办法让百姓理解朝廷的政策。但郝仁并不是‘民’,他是元国的国主。大宋土地使用以及收税的文件,不仅讲述了该怎么做,更讲清楚了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此明白的内容才可以拿来充分讨论。
原本郝仁担心元国地主们会反驳郝仁,现实中竟然没有发生。除了因为郝仁的威信之外,军队都在支持郝仁,朝廷里面的进士们也在支持郝仁。除了郝仁拿出的理论难以反驳之外,土地私有意味着朝廷税收下降。朝廷税收下降有意味着吃财政饭的这帮人日子会非常难过。
就在这时,大宋的使者到来。郝仁欢欢喜喜的接待了大宋使者,然后大宋使者就说道:“我国皇帝陛下想在元国投资开发煤矿和铁矿,一旦通过,元国的铁就可以完全自给自足。大宋希望能够在克里米亚半岛上建设造船厂,贵国想对第聂伯河进行水利开发,大宋愿意派遣水利专家前来相助。”
听着大宋使者的话,郝仁只觉得脑子一阵眩晕。他无法理解为何这些好事如同元宝一样从天而降,还都降落在郝仁空无一人的后花园里面。铁是最重要的资源,就郝仁读过的史书里面,汉代的盐铁会议几乎奠定了之后汉人千年的制度。大宋能够在临安总投降之后反推蒙古,靠的就是赵嘉仁开发出来的强大冶铁能力。
“不知赵官家为何要对我们元国如此青睐?”郝仁问。
“因为元国是出于利益,最有可能真心与大宋合作的国家。”
“那宋国定然有所图。”
“欧罗巴人口众多,市场巨大。我们没办法对这么一亿人口的市场视而不见。把大宋的商品卖给欧罗巴各国,我们一年能赚许多钱。我们在元国建立的工厂,出产的产品也要卖给欧罗巴各国赚钱。”
第177章 风暴来袭(六)
大宋使者翻了个身,裹了裹身上的棉被,使者感觉自己的身体暖和了一些。又小睡了一阵,使者终于清醒起来。微微睁开眼睛,就见到外面一片漆黑。
使者用被子裹住脑袋,让自己更暖和一些。大宋9月初3经是西历10下旬,睡在没有烧炭火的屋子里,大宋使者已经觉得屋里面有些冷。回想着来这里之前的时候那些前辈的讲述,使者就觉得还是留在大宋最好。
时差、气温、饮食,这些都困扰着使者们。使者平日里醒来的时候,天色都已经微明。现在醒来,天根本就没亮。还需要等很久才能看到曙光。使者忍不住怀念起在杭州的日子。除了早已经适应的时间,此时的杭州就不会这么冷。
这时候的杭州的确没有这么冷,最低气温比起基辅起码高了六七度度。赵嘉仁考虑的则是比杭州更温暖的南方。这次的事情变化让赵嘉仁不得不下令派遣正式的官员以及部队抵达僧伽罗。
下令三佛齐派遣包括番兵在内的军队本是想看看三佛齐当地的动员能力,却没想到成为一次误打误撞的经典。之后赵嘉仁发现自己对情报掌握有巨大问题,讨伐天竺南方邦国的战争现在已经打成了一场消灭僧伽罗本地国家的激烈战争。
讨论已经进行了一阵,就在休息的时候,有一位少将走到赵嘉仁身边。低声说道:“官家,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
“和军队有关的事情?”赵嘉仁问道。
“不是。是家里的事情。”少将的神色有些苦楚。
“你家是地主?”
“家里有点地。”少将脸上有了神采。
赵嘉仁果断的拒绝,“今天我们是在谈战争,别的事情你去政治部谈。他们管这个。”
看赵嘉仁态度坚定,少将虽然还想讲,却不得不无奈的离开。
到了中午时分,赵嘉仁离开了总参谋部。在马车里问秘书:“最近托你转交信件给我的人是不是很多?”
秘书连忙答道:“光甲,已经不光是江宁那边,没怎么进行土改的地区的地主们好像都骚动起来。”
赵嘉仁点点头,却没说话。以前的时候大宋在江南,也就是苏杭以及镇江那边搞公田改革。后来那边也成了土地国有政策的地区。交趾、占城、暹罗、三佛齐等地当然是土地国有制度。两广这种人口不多的地区,河南、河北、山东等新解放地区,制度规定上全部是土地国有。
与这些制度上早早卡死的地区,其他的广大地区都是土地私有,存在大量地主的地区。以江宁为开端,大宋内部的斗争已经进入到了第二年年末。地主们也终于开始有了大动作。
车窗外的杭州街道两边的行道树已经郁郁葱葱,在秋日明媚的阳光下,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流汹涌。新制度引发的斗争貌似没有让城市里的人民感到不安,赵嘉仁也感觉心中安稳不少。他一点都不想看到天下沸腾的模样。
杭州是晴天,距离杭州几百公里外的江宁府此时正下着小雨。秋风吹过,让人感觉到一阵阵凉意。相当一部分江宁人都穿上了橡胶底的雨鞋,步履轻快的打着竹骨或者钢骨的剑麻布雨伞在街上走过。
与城里这些人差不多的装束,站在秦淮河边的段天德愤愤的看着河边道路上那些各自忙碌的行人,心中满是悲愤。天下已经昏暗到如此地步,这些城里的民夫就没有任何感受么!
怀着悲愤的心情,段天德段员外走上了秦淮河河堤。河堤两边那些绿化带的草依旧翠绿,栽种的小树都已经成活,此时也没到落叶时节,小树看着生气勃勃。已经被拓宽到200米的秦淮河的河道中已经满是水,浑浊的河沿着河道向长江方向流去。
下了河堤,更能感觉到秦淮河的脉动。河水拍打河岸的声音,弥漫在空气中的水草味道。走上横跨秦淮河岸的浮桥,就看到粗大的紧紧拽住浮桥下的船。加上其他当做护栏的铁链,织成了一张铁网,防止有人不慎落水。用手拍一拍作为核心主干的铁链,感觉大铁链纹丝不动。
沿着浮桥走过秦淮河,段天德直奔他的亲家卢员外家。到了门口就被人引进客厅,卢员外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段天德上前就问道:“你那边如何?”
听到这外人听来没头没尾的话,卢员外叹口气,“段兄,我那边至少有一半的佃户都说若是地租不降,他们就不会再佃那么多土地。”
段天德听了之后怒道:“这些佃户大概是想去官府的大农场,他们却不知道自己就是痴心妄想。我可是仔细看过大农场的章程,那边要的是最能干活的人。”
卢员外没有跟着段天德一起抨击大农场,他有些失魂落魄的看着落在院子里的细雨,喃喃的说道:“若是明年再有地抛荒,又得被官府罚款。一亩地六贯交钞,这是要我们倾家荡产啊。”
段天德听着这番毫无骨气的话,怒火更盛,“交!交个屁!绝不交!”
卢员外微微摇头,继续颓然说道:“今年官府的小麦长得好,豆子也长得很好。这粮价无论如何都涨不起来。”
“那就和他们斗啊!”段天德忍不住怒喝道。
“怎么斗?”卢员外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段天德实在是忍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他丢下一句,“等你想和文璋那狗贼斗的时候来找我!”气呼呼的出门去了。
回家的路上,段天德大步流星。到了家,他立刻前去了后厅。账房先生已经带了账册过来。见到段天德,账房先生立刻上来行礼,“家主,我来了。”
“帐算的怎么样了?”段天德语气严厉。
“家主,去年的收的租子和往年差不多。但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少放了许多债。损失了一成收益。”
“一成?”段天德忍不住怒道。虽然他也有过差不多的猜测,真的听到准确数字,段天德的心情还是非常糟糕。
账房先生继续说道:“另外,那些佃户不管是磨面或者舂米都去都去了官府的工厂,咱们家里的磨坊没挣到钱。只怕又得少了一分二分的收益。”
说完之后,账房先生有些提心吊胆的等着段天德发火。等了一阵,却听到段天德声音认真的问道:“只有这么多?还有没有别的?”
“家主,再过一段时间就是枯水期。官府已经开始贴出告示,让那些退役军人去村里面宣传,雇佣这些人到工地上干活。以前的时候,有些佃农把粮食卖了,一两个月之后把钱花完,就得向咱们借钱。若是佃户们能在工地上挣到钱,他们就不会向咱们借钱。到时候咱们家的收益只怕还要少五分到一成。”
“就是说得有两成收益不见了?”
段天德的沉静让账房先生更加不安,他鼓起所有勇气做了个总结,“家主,这是能算到的。还有些事情只怕没算到。”
“嗯。元旦之前,家族就要发例钱。你有想出什么办法没有。”
“趁着现在的粮食还没什么损失,先把粮食卖了。应该能够今年的支出。”
“你下去吧。”段天德命道。
账房先生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没有挨骂,反倒觉得很不安。但是他也不敢留在这里,万一段天德马上就要找人泄愤,到时候就是自找麻烦。
等账房先生离开,段天德就让人把管家叫来。与账房先生想的不同,段天德并没有拿管家发作。他吩咐管家赶紧将家里的粮食都卖掉。
“家主,这么做行么?”管家很是不安。
“赶紧做。去年的时候想着今年青黄不接的时候赚一笔,没想到官府维持粮价。陈谷价格低,存放的时候又折损了些。今年索性都卖了,就让官府自己存粮的时候折损去吧。”段天德还算冷静的说道。
“可长老们会怎么讲?”
“管不了他们,你先去卖。若是长老有什么说法,让他们来找我。”
段天德本想好好歇歇,没想到当天晚上长老们就跑来好几位。见到段天德厚直接问卖粮是怎么回事。
“若是不卖粮,今年的例钱就发不出去。”段天德爽快的答道,同时用目光扫视着长老们。只见长老们互相看着,神色间都是不安。不等长老说话,段天德继续说道:“便是把粮食都卖了,解了今年的燃眉之急,明年的例钱还是不够。”
长老们神色大变,有人急切的问道:“会不会是算错了?”
段天德立刻答道:“有没有算错,等今年的账房结算出来就能知道。现在若是不卖粮食,损失只会更大。我是家主,我能在此事上做主。”
能坐到家主的位置上,并非是因为段天德比别人更善于发脾气。听他这么讲,长老也不敢阻止。已经有长老痛苦的问道:“怎么会这样!”
“朝廷里面有人花了大钱,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咱们活下去啊。”段天德痛心疾首的答道。
第178章 风暴来袭(七)
小雨下了不到两天就停了,江宁知府会议室的窗户外面越来越明亮,屋内也随之明亮起来。文璋抬起头,看着窗户上的斑驳树影,心情稍微好了点。
“当下江宁府赤字八百七十二万,其中七百万是秦淮河改造计划的工程费……”财政局长用很冷淡的官方语气念着当前江宁的数据。
一些听着报告的江宁府官员们努力将‘赤字’这个名词的数据和现实连接起来,赵官家创造了无数词汇。根据现代汉语的说法,以前中国的词汇多数是单字词汇,现代汉语则是大量采用双字词汇,每个词的容量变得更大。
水利局局长开口问道:“财政局记账的时候真的用红笔来写那些亏损的账目么?”
这个问题很突兀,文璋却觉得自己猛的精神一振,注意力都集中起来。财政局局长愣住了,他没想到竟然有人询问这么一个技术细节。大家习惯了黑墨水,红色的字在一众黑字中就是显眼。
最后财政部长只能答道:“这个是在出统计数据表的时候特意用红字标出亏损,做表的时候并非如此。”
“原来如此。”水利局局长觉得解开了心中的一个疑惑。赤字竟然是真的用红色墨水写出来的字。
这么一插入别的话题,文璋登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见财政局长恢复继续讲赤字问题的表情,文璋就对水利局长说道:“秦淮河的工程进度如何了?”
“完成了七成。现在的关键是几条上游河流的两岸绿化。咱们江宁府流域内的山坡都在尽力绿化,虽然只是初期开始做,效果就明显的很。只要将秦淮河两岸充分绿化,河水就能变得很澄清。那时候拦河就不用担心淤积问题。”提起水利工程,水利局局长就非常激动。
最初是水利局长的问题,让文璋感觉到一阵轻松。听了水利局局长自信满满的发言,文璋又忍不住想起了赤字。每天在工程上的钱那是哗哗的往外流,水利局就是其中的大头。文璋问道:“水利局有水利厅的监察,只要通过项目验收,朝廷就会全部拨款。这个赤字倒也没什么,但是多出来的一百多万是怎么回事?”
财政局局长本以为大家不想谈财政的事情,今天的报告就到这里为止。没想到文璋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赤字上。他整理了一下被中断的思路,继续说道:“剩下的这一百多万赤字,大头是粮食局的赤字。还有一部分是新建的纺织厂和丝绸厂的新建厂房的投资。”
这话说完,众人的目光又都转移到了粮食局局长的身上。粮食局局长看到众人都在瞅自己,连忙说道:“我们粮食局为了存储粮食,最近做了不少新粮库,花钱很多。”
这么一解释,众人也都理解了。于是目光又落在了文璋身上。文璋知道大家的想法,他坦率的答道:“你等不用担心,朝廷那边的事情我来承担。大家不用担心自己的评定。但是我有话要说清楚,既然朝廷投入这么多钱在江宁,多少人都在盯着江宁,若是有人敢贪赃枉法,大伙好好想想会有什么结果。”
散会之后,文璋回到办公室,拿出了大哥文天祥写来的信又浏览了一遍。文天祥在信的最初自然是称赞文璋能干,要他忠于王事。写完这些大方面的事情,文天祥就告诫文璋,他此时在风口浪尖上,便是洁身自好,尚且无法避免被人泼脏水。若是敢贪赃枉法一文钱,就一定会被人揪住。
文璋放下信,心里面很是不安。七百多万贯交钞的赤字并非是单纯花出去的钱,这是今年投入到江宁的钱减去江宁的各种税收之后的结果。朝廷对江宁的投入数量其实远比七百万贯要多得多。
江宁最大的地主是段家,总共有七万多亩良田。按照一亩地四十贯交钞的价格,也就是三百万贯交钞。若是大宋朝廷把秦淮河流域治水的钱用来购买田地,大概可以买下整个秦淮河流域所有土地。文家是大地主出身,所以文璋很清楚他此时到底掌握了多大的财富与权力。所以文璋感明白他大哥文天祥的叮咛,一定有太多人想要文璋的性命。
要是可以亲手杀死文璋,段天德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亲手撕碎文璋。段员外在9月中旬完全没时间考虑这个问题。如果文璋死了,江宁府一定大乱,段家的粮食就没办法顺利卖给官府的粮站。
段家所有土地在大宋329年收了十几万石粮食。留下口粮和种子,一共卖到将近三十万贯交钞。这笔钱虽然不少,但是针对段家的支出,这点钱算不上很多。不过是勉强撑过今年的例钱而已。
在段家长老们的会议上,段天德果断说道:“以后段家子弟统统不再上私塾,都来江宁上学。”
长老们听了之后议论纷纷,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反对的便说道:“若是没有私塾,我们怎么联络那些主持进士科考试的考官?”
不等段天德说话,已经有其他长老不屑的说道:“你都不看报纸么,现在连礼部都撤销了。进士科考试一起归教育部管。”
“教育部管,也得有主考考官。”
“咱们私塾请的老师都是废物,这么多年了,段家也没见到能考上进士的。当下考功名,只有三年一开考的三十几个进士才能当官,其他的功名不管是举人或者秀才,不仅不能当官,连当干部都不行。留着私塾有什么用!”
“不用私塾,难倒教出来的都跟段凤鸣一样么。对段家代答不理,让他给家里做点事,他先对咱们讲,只要是耽误他当官的事情,他一定不做。有这样的么?”
段凤鸣是段家现在官位最高的一个,也是在段家一部分人眼中被当作反面教材来看的。
“养活那些私塾先生,一年就得几百贯。让段家子弟到江宁来住,到江宁的学校上学,一年也不过是几百贯。至于凤鸣,大家也不要再这么说他。他家也没用过族里一文钱,咱们让他为族里办事,有给过他一文钱么?”段天德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长老们暂时不吭声了,在那些支持段天德的长老们觉得可以进行下一个议题之时,反对的长老冷笑起来,“呵呵,天德,你这作派就是大宋能管到你,你就为大宋效力。金国打来,你就支持金国。蒙古人打来,你就给蒙古干活。骨气在哪里?”
“骨气?哼哼!”段天德也冷笑起来,“若是骨气能每年卖二十万贯,我就会为了段家卖了我的骨气。如果卖不到,骨气又有什么用。”
一提到钱,长老们就不吭声了。身为段家的长老,就有钱拿。反对者不想被段天德压倒,所以又说道:“那段凤鸣每次来就是这么坐坐,说说,难倒就没给他例钱么?”
“这种事情有账房,查看一下不就知道了么。”段天德冷淡的回答。
“怪不得段凤鸣不给族里办事,天德你这么做就不地道啊!”反对段天德的长老指责道。
支持段天德的长老听完这指责,好几个人立刻发出‘切’的不屑之声。反对者却不以为意,继续指责段天德,“我们骂凤鸣不给段家做事,却不是说段家什么都不给他,就让他白做工。”
面对指责,段天德倒是不以为意,等反对者说完,他淡然说道:“若是凤鸣当了农业局局长,就是官员。他就是族里的长老。我之所以当时不给他例钱,就是想让他为族里多办些事情,加上他一直没拿例钱,成为长老的时候就能更加顺利成章。”
“现在看,局面和我想的不一样。我倒是担心,凤鸣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当族里长老吧。”方才支持段天德的长老表示了反对,“他家里不过那三十亩地,族里长老哪个手里没有几千亩土地。便是他给族里做再多的事情,他也当不上。”
话说到这个份上,一众长老们的脸色都变得很不好看。拥有土地的多寡决定了在族里的地位,段凤鸣若是能考上进士,成为京官。不仅代表家族,更代表了势力,他就当然是长老,当上族长也没什么问题。偏偏段凤鸣所走的道路又没有如此光鲜。
在沉默中,段天德又开口了,“若是抛荒,一亩地就要罚六贯钱,这些佃农们朝三暮四,看到官府的农场收益高些,就想去农场做工。咱们家的土地只怕会有些事情。万一佃不出去的土地,我们就只能让家里人自己种起来。”
“若是咱们自己种地,那例钱怎么讲?”立刻有长老问。
段天德已经猜到有这样的质疑,立刻板着脸说道:“咱们段家子弟,只要田入了公田,每一亩地都是给八五成的收入,一成五给族里。到了这等时候,家里还要分什么彼此。为家里多做点事情不行么?”
第179章 风暴来袭(八)
在小河东边,清晨的阳光照亮了村落。河东村一直没出过什么真正的读书人,以至于这条河也没有什么认真的名字。只是小河在村落的西边,村里人就将这条河叫做‘西河’。
9月初,西河两岸的粮食已经收了,空荡荡的土地看着一片冷清。一年辛苦到头,大家终于可以松口气,歇息一下。静静的清晨变成了静静的上午,一支由扁平的乌篷船组成的小船队逆流而上,终于打破了村落的沉寂。
划着乌篷船的都是年轻人或者壮年男子,船只在村头停下。年轻人们跳下船,开始向下搬运一袋袋的粮食。最后上岸的是一辆架子车。此时先下船的年轻人已经有人试图扛着麻袋进村,只走出去二十几米,他们就放弃了。等架子车快速组装完毕,年轻人们把麻袋放车上,拉起车子向村里面去了。
这些人在家门口放下粮食,敲响自家大门,宁静的村子一家家被唤醒。家里人出来迎了亲人,爹娘叫儿,小孩子们则扑上来,叫爹,叫叔,叫哥的各不相同。一家人都欢欢喜喜。再见到几百斤粮食,大家就更欢喜了。
年轻人都闲不住了,他们到说上没几句话,就出去帮着运粮食。一辆架子车不多,这边的船上可是放了好几千斤的粮食。一次运不完。
逐渐的,整个村子都热闹起来。那些家里有人去农场的,除了带回来了粮食,还带回了农场的农副产品。酒拿出几瓶,花生拿出一大包,咸水鸭掏出四五只。甜点心拎出十几包。看到这些打牙祭的东西,亲人都露出笑容。
整匹的画布外面用麻布包着,打开之后立刻就能看到光鲜的表面。引得家里女人们露出笑容。那些家里没有人在大农场里面干活的家庭,神色就不由得有些讪讪的。这是今年第二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上一次的时候那些小子们带的粮食不多,是五十斤一带的面粉。江南不太吃面粉,也缺乏做面食的经验。最后只开发出来面疙瘩汤和面条两种吃法。与上次相比,这次的麻袋打开,里面全是新鲜大米。
长辈就忍不住有人批评,为何不带回谷子,还能放的久一些。
“你们舂米还得给段家钱,直接吃大米又有什么不好。”年轻人爽快的回答。
“难倒天天吃大米?”长辈眉毛登时就立了起来,年轻人不懂得生活的态度让他们非常不高兴,“有的一顿冲,没得敲米桶。”
“也不是天天吃大米。”年轻人笑道:“光吃大米也不爽,也得吃些白面馒头才行。”
家里的女主人看着混账小子们说话越来越趋于对抗,立刻喊道:“抬桌子,摆碗筷。说什么到饭桌上说吧。”
咸水鸭切了一只,不管年轻人怎么嘟嘟囔囔的表示反对,其他的鸭子都先挂在屋檐的阴凉下。酒也只上了两瓶,其他的同样放起来。
热热闹闹的开饭,女人不能上桌。饭桌上的男人们先按照规矩敬酒,让家里最年长的男性长辈先动筷子。晚辈之后才开始吃。大家都守着这个最基本的规矩,只是刚开始吃,肉菜就被扫荡一空。此时有些人就忍不住瞟那些挂在屋檐下的咸水鸭。
长辈们根本不为所动,他们端起满满乘了白米饭的碗,就着桌上的青菜吃的开心。那些留在家里的人,也就跟着一顿猛吃。那些从农场回来的年轻人只是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扒完自己碗里的米饭,便停下筷子开始说话。
在河东村里面也没什么好说的话题,也就是收成如何。今年的天气不错,虫子也没怎么闹腾。但是说起收成,村里的人都不高兴。因为加了租子,收入反倒少了。
听了这些,去了大农场的年轻人脸上就浮现出自豪来。“今年农场收成很一般,一个人分了四百斤大米,还有些钱。”
“四百斤,可是不多啊。”那些三十几岁的亲人说道。
“总得给农场留下粮食吃。”
“农场真的管饭?”留在家里的亲人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还得掏点钱,却是不多。一天十文就吃的饱饱的。”
“那一个月能挣多少?”
……
一顿酒席吃完,就有三个年轻人气呼呼走了。家里的长辈同样无比恼怒,这帮小子们每天胡吃海塞,花钱如流水。一个月能挣两贯钱,他们自己居然敢花掉快一贯。
三个人中两个带着媳妇,另外一个还没成亲,跟条狗一样郁闷的坐在船上。年轻人一路划船回去,讲着自己在家里受的气。说来说去,三个有了共识,那就是‘我!没!错!’
他们的媳妇没有插嘴进来,丈夫是对是错并没有让她们那么在乎。整天可以吃大米白面的农场,每天能够吃肉的食堂,实在是超出她们想象之外的地方。靠在丈夫身边,女子们心中有憧憬,也有不安。
除了这三位,剩下的大概十家人要么是子弟们比较谦逊,或者是家里人比较宽容。并没有因为在农场的待遇问题引发矛盾。到了晚饭时候,家里人就问年轻人们在家待多久。年轻人告诉家里,最多待三天。
“怎么会怎么急?”家里人倒是奇怪起来。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村里就开始进入休息的阶段。土地大多是段家的,谁也不想在确定明年租约之前去打理土地。家人觉得大农场应该一样。
“农场种的是冬小麦,现在就得开始准备播种。我们很快就要回去翻地,选种。”
“那岂不是很累?”留在村里的少年想起村里人力耕地,就忍不住同情的说道。
“我们农场都是用牛耕地,我们只管扶犁。”
“那边牛很多么?”
“大概一人能分到一头。”
“那你们岂不是有钱了?”少年们眼睛都变得亮晶晶了。村里有几家人有牛,用牛耕地看着就很威风。
听了这话,农场青年只能笑笑。他们的工作是个轮岗。很多人完全不能适应照顾牲口的工作。自己照顾好多头牛,想想就跟噩梦一样。
“你们种完麦子,不就能歇歇么?”
“还得挖渠。田里面得有引水的水渠。”
农场青年们讲述着他们的安排。对于一个刚兴建不久的农场来讲,有无数的工作要做。想闲暇根本不可能。所以他们一个月才有两贯钱的工资。
当天,剩下的十户人,八户都来了段家人前来拜访。段家殷切的问候道:“XX,欠下的钱该还了吧。”
家里人期待的目光就落在那些回家来的农场青年身上。青年们只能伸手进口袋,掏出交钞还债。好在他们家够穷,便是欠钱也欠不了多少,多数也就是十几贯。少的也不过是几贯钱而已。然而对这些家庭,十几贯钱已经是他们根本拿不出来的数目。
段家前来收债的感觉这大概是他们最爽快的一次收债,对方除了脸色不好看之外,不哀求,不拖欠,只是把钱给还上。根本不用段家上各种收债的手段。
债主走后,农场青年们回家的欢乐也就被消耗一空。他们是因为穷困而离开家,前去不知未来的农场给官府当佃户。在父辈的传说中,官府横征暴敛,胡作非为,简直不是人类。只是最近十几年并没有怎么到乡里收过税。如果不是眼前的段员外家逼迫极狠,如果不是没有土地可以租,他们是不会去官府那里。在去之前,村里很多人甚至担心这些农场青年没办法活着回来。
现在他们带着粮食、礼物、钱财回到了家里,转瞬之间就被榨取的一干二净。此时的心情里面虽然有帮助家里摆脱债务枷锁的欢乐,却也感受到了自己重回穷困的不安。特别是听到父母要他们再拿出些钱给留在乡里的亲人,这帮青年们发现在家庭的安排下,他们自己什么都没剩下。
第二天,五名青年乘船返回。其中两个人带着老婆,另外三个没老婆的家伙如同狗一样蹲坐在船上,就忍不住抱怨,“我现在口袋里空空,却还要被嫂嫂冷言冷语的说我不照顾爹娘,不尽孝。我还上了家里的债务,他们就没看到么?”
“他们大概觉得债是爹娘欠的,照顾爹娘的是他们。”已经成亲的愤愤说道。
“这些人就是觉得咱们好欺负吧。”有单身的悠悠说道:“当时村里的退役军人是让我大哥去的,可我嫂子不答应。没办法,只能让我去。现在我去了,听他们的意思是我占了天大的便宜,欠了我大哥的。”
“那有什么办法,谁让他是你大哥。”
带着一船的抱怨,年轻人向着农场而去。
三天休假时间很快就结束了。最后的五个青年两袖清风的拉着架子车要走。到了河边,想说的话终于说了出来。
“这车用着不错,能不能留下。”
“你之前说在农场还留着三百斤大米,元旦的时候应该不忙吧。带回来,别在农场放坏了。”
“你二哥要娶媳妇,对方要的彩礼可不少。”
这帮青年曾经是弱势,现在依旧是弱势。
第180章 风暴来袭(九)
秋风一起,天气就不可逆转的开始变凉。段天德穿着棉布衣服,觉得凉凉快快的很舒服。刚泡上茶,账房先生就快步进来,行礼之后说道:“家主,要账的人已经回来了。我已经做好单子。”
“这次去要账的都是咱们自家人吧?”段天德问道。
“是。都是咱们自家人。不用给他们跑腿费。”账房先生连忙答道。
听到无需额外支出,段天德才接过单子看起来。从账目上看,完全收回放债的家庭达到了八成以上,剩下的一成多人也多数还了很大一部分,这次收账的行动可谓空前成功。面对如此的成功,段天德皱起眉头,他问道:“这些人所在的村子,都有人在官府的农场当差么?”
“回禀家主,现在江宁只要有退役军人的村子,都有人在官服的农场当差。”
“嗯。”段天德微微点头。与往年相比,债务回收度极高。说明段家的钱基本都要了回来。甚至不少钱都是陈年老账。身为大地主,段天德很清楚能带给段家最大利益的恰恰是陈年老账。佃农每年只能还掉一部分利息,没能还上的本金和利息就会成为下一年的本金。每年都在给段家提供大量金钱。
那些佃户也不傻,他们一旦有能力还清债务,自然不会再借。段家的钱回到了段家手里,就没了以后。要是能强行借钱给这些佃农就好了,段天德忍不住想。那样的话,段家就可以永远吃利息。想到这里,段天德问道:“这次就没人再借钱么?”
账房先生摇摇头,村里的人仿佛商量好一样,再不提借钱的事情。来见段天德之前,账房先生已经震惊过了。他觉得现在变化再大,也不至于轻轻松松收回所有几乎所有债务。
“你下去吧。”段天德命道。
等账房先生一走,段天德就叫来管家。“到现在有多少人佃了明年的地?”
“种大麦的地佃出去三成。种稻子的地现在只佃出去一成。”
“……看样子他们是吃饱了啊!”段天德的语气中满是嘲讽。
“家主,这该怎么办?”
“继续等。”段天德答道,“那些人还是要租我们的地,不过是吃了几天饱饭,他们就以为天天都是秋收之后么?”
“家主。官府不会再招人?”
“不会。官府在未来两年里面不会再招人。”段天德回答的斩钉截铁。
“那就好。”管家听了之后脸上有了光彩。
段天德也不想再解释,就让管家下去。他坐回到桌边,伸手去摸茶壶。觉得触手只有一丝余温,他叫进仆役,重新烧水烹茶。看着仆役的背影,段天德开始考虑是不是真的要给段凤鸣发一份钱。以前官府里面的官员很少,官府能做的事情更少。想得到消息其实很容易。当下官府的规模大了许多,想得到消息难度也直线上升。
就如官府的农场要不要新招人的消息,不同的渠道就传回来‘要’和‘不要’两种意见。‘不要’还好,只有一个内容。‘要招人’的消息覆盖面太广,从招一百人到招一万人。各种说法都有。
最后段天德不得不去赵段凤鸣,才算是得到了非常准确的消息。当下农场一个人平均耕种20亩地,人手已经超额,为了提高效率和利润,所以暂停招人。让段天德印象深刻的不是这个消息,而是段凤鸣提供的内容里面包含着很多信息。包括当下官府农场中的效率。这些对段天德的判断有极为重要的价值。
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一阵,段天德还是没办法下定决心。很难用语言描述,但是段天德知道自己和段凤鸣之间有很深的隔阂。也许是段凤鸣从来没有依靠过段氏家族,所以他和段氏家族的情分很淡薄。给这么一个人例钱,超出了段天德的底线。
又过了几天,新消息传来,官府的农场开始耕种冬小麦。去年这个时候官府就已经种过,今年夏初还丰收了。段天德连忙派人前去观看,想瞅瞅官府到底用什么办法。受命而去的又是段人凤与段凤翔这两兄弟。
两人立刻骑上毛驴出发,这次经过河边,去年地里指头粗细的桑树已经长得有点模样。看上去又矮又浑实,完全不像之前那种不知生死的模样。越过桑树林,两人向前走了没多久,就到了麦地边。
就见到田里面有四头牛拉着犁,正在田里行走。亮闪闪的犁从地里经过,就如同毫无阻力一样,土地如同浪花般翻起。两兄弟目光落在那壮硕的牛身上,它们都有壮硕的躯干,结实的四肢。最让令人感兴趣的是硕大的牛蹄子,牛蹄子本就很大,在田里犁地的牛蹄子看着又比普通的牛蹄格外大了不少。兄弟两人蹲在田边,目不转睛的看着正在走进的耕牛。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牛到了田边,赶牛的人让四头牛转向的时候,两人最后终于能够近距离观看。
就见牛蹄子呈现一种黑色,黑色还挺有光泽的感觉,绝非正常的牛蹄。就在此时,赶牛的人让四头牛停下来。又从地上捡起个东西。他让牛收起后腿,抬起的牛蹄就向后方平伸。赶牛人把手里的黑色东西磕掉泥土,套在牛蹄外面。又用钉子钉在牛蹄之上。段家兄弟两人才明白,这个东西竟然是类似蹄铁的玩意。
由于没上过物理课,兄弟两人当然不知道压强定律。同样的作用力下,接触面越小,压强越大。这就是为什么拳头很难打穿空中自由坠落的纸张,钢针却能很容易刺穿牛皮的原因。
段家兄弟去年就见到官府农场的牛可以很长时间的使用,段家的牛就做不到。工作到一定时间后,再强行使用牛,牛自己会累坏,牛蹄子更有可能受伤。一旦蹄子受伤,牛就得休养好一阵。就如人的脚受伤之后也得休息好一阵。
此时两兄弟掏出怀表看了时间,接着坐在田外观看。若不是两人还牵着毛驴,看上去就和无业流民没啥分别。不过两人兄弟坐下了没多久,又有别的人牵着毛驴前来旁边。看衣服应该是附近地主家的人。兄弟两人也不去多话,只是边抽烟边看农场的牛耕地。这边的四头牛耕开了土地,又有一头牛拉着一个带圆盘的器械从地里经过。这个器械上的圆盘切入松软的土里,牛拉动器械前进,圆盘在前进中不停旋转着。
兄弟两人目力所及的地方,都是这种前后两拨的牛拉着器械经过。看到傍晚,两人发现再也没有什么人到已经耕耘过的农田忙活。如果一定要说有,就是骑着马的骑士在附近巡逻。
两人都不想在寒冷的野地里过夜,便骑上毛驴扬长而去。一路上只管顾着驴子前进。等在黑夜中看到点着灯火的城墙,兄弟两人才下了毛驴,牵着驴向前走。颠簸这么久,兄弟两人也的确需要走走路,舒缓一下气血。
“官府的农场牲口看着比人还多。”段人凤忍不住叹道。
“他们也真敢。这么多牲口,来一次瘟疫可就惨了。”段凤翔也跟着感叹。
对于如此负面的情绪,段人凤不怀好意的附和道:“嘿嘿,若是来次瘟疫也不错。”
笑声未落,段人凤就听段凤翔问:“你就这么恨官府?”
段人凤一听,倒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牵着毛驴又走了一阵,这才说道:“恨官府也谈不上,我只是觉得看热闹不嫌事大。”
“我也是。”段凤翔坦率的表示赞同。
兄弟两人又走了几步,忍不住一起哈哈大笑起来。他们都觉得此事未免滑稽,按道理来讲,段家与官府弄到如此地步,两人应该深恨官府才对。至少段家长老们认为晚辈应该跟他们一样深恨官府。但是兄弟两人却没有这心思。
段人凤叹道:“我听闻再过一阵,家主只怕就要我们这些没多少土地的家退出公田。”
段凤翔听到的也是相同的消息,转述者所说的理由非常有说服力。段家子弟要为家族效力,譬如段氏兄弟就得各种跑腿。然后两人家的土地可以得到他们家土地平均亩产的八成五,另外一成五是要给族里,作为本钱使用。
从佃土地的角度来看,能得到的地租一般都是五成。比五成高的,就是段家兄弟为家族做事换来的。现在段家遇到很大问题,段氏兄弟这样家里只有五十到一百亩地的家伙就显得没什么价值。如果让他们脱离族田,能省下许多钱。
“我觉得咱们为段家做了这么多,族里总不至于这么薄情。”段凤翔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他做这么多,就是不愿意被撵出去。
段人凤叹道:“你继续弄吧。我是真的累了,干不动了。就算是不在族田里又能如何,我们自己种地,还能多拿一成五呢。以前族里有私塾,当下读书得去学校。便是不靠族里,咱们自己也能供的起家里孩子上学。”
段凤翔不知道段人凤这话到底是气话还是真话,不管说什么,段家搞族田已经搞了这么久,段凤翔真的没那种可以拍屁股就走的意愿。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能够留在族里。
天色已晚,兄弟二人进城之后就各回各家。第二天一早两人前往段天德家,先回禀了被交代的事情。段天德认真听完之后,若有所思的沉默一阵,又问了几个问题。接着说道:“人凤先出去,我和凤翔说点事情。”
回想着最近的传言,段凤翔心中登时就紧张起来。就见段天德让人拿了一个厚厚的信封,将其递给段凤翔。段凤翔打开一看,里头都是交钞。他这是又喜又惊,喜的是拿到不少钱,惊的是这些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凤翔,你也知道咱们段家遇到的事情。”段天德说的语重心长,“当下我们也不能束手待毙,你就去趟杭州告状。看看能不能走别的路数。咱们段家在杭州还有几个朋友,实在是不能不走动一下。此次就靠你前去了。”
“……我担心我做不好这么大的事情。”段凤翔说道。
“不用怕,这些钱就是你今年的例钱。我们会派你兄弟段凤先和你一起去杭州。”
段凤先乃是段天德的儿子,这下段凤翔心里面有了些底。原来段天德是要让他儿子段凤先领队。看现在的样子,段天德还准备他们在京城多待一阵。因为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段凤翔应道:“全听族长安排。”
这边说完,让段凤翔先走,段天德就叫来段人凤,“人凤,你现在可否还愿意种地?”
两个多时辰之后,段凤翔第二次到段人凤家,得到的消息还是段人凤没有回家。这下可把段凤翔给急坏了,怎么见了次族长段天德,人就不见了呢。
而且段人凤的家人也不知道段人凤去了哪里,并不是突然接到家族里的差事之后就不见了踪影。此时已经到了晌午,段人凤只能吃了饭之后去见段凤先。本来约好下午见面,到了段凤先家,人却不在。一问段凤先去了哪里,得到的回答是‘不知道’。
这可把段凤翔给气坏了,找谁谁不在,又没有准确消息,这么搞是不是在耍段凤翔?气呼呼的给段凤先留下一个字条,段凤翔转身就回家。不就是互相拖么,这谁不会呢。
回到家,段凤翔气呼呼的躺床上生闷气。因为有点冷,拖过来被子盖身上。这一来二去之间,就昏昏然睡着了。
“相公,相公。”耳边传来妻子的声音,段凤翔拉了拉被子,想继续睡。
“相公,人凤来找你。”妻子在旁边继续呼叫。
“啊?”段凤翔终于有些清醒过来。他费力的睁开眼,打着哈欠对妻子说道:“请他进来。”
等妻子出去,段凤翔头往枕头上一放,立刻就觉得自己继续昏昏然要陷入梦乡。这时候就听段人凤在旁边说道:“凤翔,我家的地要离开族田了。”
一个激灵,段凤翔终于清醒过来。
第181章 风暴来袭(十)
“族里让我先学着官府那样种地。”
“种地?”段凤翔大大吃惊起来。
“嗯。种地。”段人凤应道。
段凤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族田的作用就是让加入族田的人们不用再种地。只有那些没能加入族田的段家人才会不得不自己种地,譬如段凤翔家。
“会不会……太累了。”段凤翔问。其他他想问的是累不累,会不会感觉丢人。
“试试看吧。既然官府能做,我等当然也能做。”段人凤应道。
段凤翔心中觉得亲自耕地比较丢人,所以也说不下去,只能点头表示认同。说了自己要去杭州的事情,段人凤笑道:“杭州那么好,你就能去。太好了。”
“要是你一起去才好。”
“哈哈,我倒是想去。不过去了之后也不知道干什么。”
聊了一阵,段人凤离开了段凤翔家。出门之后,段人凤觉得心里酸酸的。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很想去杭州见见世面。分给他的差事却是学习官府怎么管理土地。而且族里为了让段人凤能够快速模仿的同时又不让族里人感到惊惧,便让段人凤家的土地暂时退出族田。虽然段天德已经说服了段人凤这个处置的必要性,这心里面的不爽却难以消除。
段家的事情搞得很急,段凤翔跟着族里的长老收拾一下就出发。这是段凤翔第一次乘坐蒸汽车船,却不是段凤翔第一次乘坐车船。大宋这边的车船用了很多年,只要出过远门的就有很大机会乘坐车船。
蒸汽车船如此之大,走的如此之快,让段凤翔非常讶异。等他们到了杭州,段凤翔就有些发懵。杭州虽然是首都,江宁也是名城。在段凤翔心中,江宁不可能比杭州差很多。到了杭州之后,见到到处都是四层楼,街道宽阔的难以想象。这已经不是段凤翔能想象的。
车水马龙,来往的人摩肩接踵。如此熙熙攘攘的城市,让段凤翔感到新鲜,同样让他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住在杭州的赵嘉仁就没有这样的恐惧感觉,因为知道大概看不到影响天际线的高大建筑,赵嘉仁对于杭州失去了评价的兴趣。而且在大宋329年的深秋,赵嘉仁觉得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
年初的时候,部队制定的战争规划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向和林方向进军。结果没有达成预期。一万多宋军刚出动,蒙古军就开始出动。他们按照蒙古军的传统,各种骚扰,各种侵袭。弄得宋军在各个地方追击这些蒙古军,获得了很大战果,却没能达成目标。蒙古人就如同草原上的地鼠般,怎么打,都好像打不完。
从收复河北之后,赵嘉仁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对具体战争进行指挥。没想到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赵嘉仁也感觉不得不关注一下。军事会议一召开,赵嘉仁发现自己召开会议应该是正确的做法,因为太多人立刻就对总参谋长李云进行了攻击。
赵嘉仁心中非常不快,他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不是说李云是一个不能被别人批评的人,但是赵嘉仁期待的军队不是一个互相进行个人攻击的地方,这帮人要做的是对军队本身进行讨论。
李云的表情很失落,而且还有一种阴冷的感觉。赵嘉仁忍不住怀疑这家伙现在是不是满脑子都是以后怎么报复这帮对他个人攻击的军人。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情,赵嘉仁也觉得不应该。
“军队是打仗用的。任何人都可以换掉,但是换掉的理由不能是因为我们不喜欢那个人。而是因为不进行调整,我们的战争没办法打下去。”赵嘉仁讲话的时候很冷静,他自己就是这么处理朝政的。所以他当时才能对陆秀夫下手,将其剥夺官职。如果是个人的感觉,赵嘉仁觉得陆秀夫这样的人应该在朝廷里有个不错的位置。
之前还在猛烈抨击李云个人的那些将军都沉默下来,赵嘉仁在军中的地位根本无人能够撼动。这帮将军都参加过北伐,许多人亲自跟着赵嘉仁在黄河开辟新河道。甚至到了现在,许多人想起那个伟大的工程,都感觉有些难以置信。宋军竟然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面就完成了如此伟大的工作。
看着那些将领没人炸刺,赵嘉仁继续说道:“这次没有能完成之前的预期,我并不想怪罪任何人。汉人丢失阴山600年,咱们已经没有在阴山之外打仗的经验。我看了内容,大家在关外的经验,也是关内打仗的手法。”
“官家说的是。我们在关内到处都可以得到粮食补给,所以行军沿着道路走,有各个存粮点,有各个兵站。后勤运输有道路,大家只用关心怎么打仗就好。阴山以北却不是这样。”李云开始讲述起来。
虽然听着是一种在为自己分辨的说法,却没有什么将军表示不认同。赵嘉仁有些觉得奇怪,再想想看,倒也释然了。李云所说的一切大概都是将领们所讲的。这是为将领们没有能够获胜做个解释。
等李云说完,赵嘉仁就问道:“既然咱们经验不足,就学学老前辈们的智慧。当年与阴山以北作战最著名的乃是汉唐两代。唐代更多是和西北打仗,汉代乃是我们大汉与北方匈奴激战。军史研究单位有没有拿出与匈奴作战的总结报告出来?”
这个问题问完,会场里面一片安静。以至于赵嘉仁微微转身引发的椅子响动都能听的清楚。很明显,宋军现在缺乏这方面的研究。
“我再问个问题,咱们军中的军史研究部门,这个部门是不是建立起来了?”赵嘉仁又问道。
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李云身上,身为总参谋长,他有最大的责任。不过还有那么几个人低下了头,赵嘉仁对这几位军人还算熟悉。这几位很可能就是负责建立军史研究部门的负责人。低下头的原因很简单,这帮人很可能没有顺利完成任务。
在这么一个尴尬的时候,李云开口了,“这些预算分下去了,但是缺乏人员。”
赵嘉仁答道:“缺乏人员不是问题,咱们在座的这么多人,怎么会缺乏人员呢。凡是与进军阴山以北战争有关的人员,先抽调过来,我带着大家来研究。没有人的话,就抽调人手,来这边干。”
听到了赵嘉仁的命令,这些家伙们都一脸的无奈。甚至李云的表情也很无奈。赵嘉仁看了看他们,淡定的表达了他的看法,“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没有战斗力的军队。诸位,你们是军人,所以更要懂科学,有文化。”
会议暂时结束,赵嘉仁也没想到自己最后整出这么一个结果来。军队的文化水平太低是当下的现实,但是军队若是认为军人本身没有必要弄到多文化水平,这可就大错特错。至少这与赵嘉仁所知道的PLA是背道而驰。
回到家,赵嘉仁让老婆给他准备一下外面住的衣服。这让秦玉贞很讶异,“官家要出去视察?”
“不。是去部队那边参加一个历史研修会。”赵嘉仁笑道。
见赵嘉仁的笑容中有无奈,秦玉贞忍不住询问到底怎么回事。听了赵嘉仁对于这帮军人的评价之后,秦玉贞不解的问道:“官家,我听闻说岳飞因为能以诗文与朝廷对答,所以被杀。韩世忠不识字,所以得到保全。军队若是懂得那么多东西,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难倒你也认同愚民政策么?”赵嘉仁讶异的问。他老婆很少真正谈及政治,没想到这次来了点深度,就让赵嘉仁不得不刮目相看。
“官家,现在朝廷里又没有太子。所以臣妾觉得很是不安。”秦玉贞答道。
“夫人,你不安就不安呗。没必要突然就弄来一个太子当借口。你这话若是说出去,大家还觉得军队里面有人要造反呢。”
“官家,臣妾看史书,总觉得军中好像充满了各种反贼。若是官家再让军队有文化,那些军人读了这些之后,难倒就没什么想法么?”
“军队能造反,那是制度出了问题。若是制度没问题,天下也很平安,谁能造反?”说到这里,赵嘉仁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我能趁势而起,靠的乃是朝廷崩溃。若是当年朝廷把我请去当丞相,我大概就没有机会坐到今天的位置上。”
秦玉贞没有和赵嘉仁讨论如何造反,她继续说道:“可是我越来越不安心,朝廷若是没有太子,怎么能够让大家安心。”
赵嘉仁能理解老婆的想法,但是很难用正面心情来面对这个想法。赵嘉仁现在49岁,过了年之后就是50岁。皇帝这么一个职位上的人也有长寿的,但是更多都是短命鬼。一般来看,当皇帝是没机会活过60岁。大多数皇帝死的时候都不到50。大宋的皇帝差不多都是如此。
“给我收拾衣服。”赵嘉仁语气冷淡的命道。
从家里出来,赵嘉仁忍不住生气。他觉得军队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是有些人明显不这么认为。如此偏见,实在是根深蒂固。
到了总参谋部,赵嘉仁看着那些被迫前来的将军们,忍不住就觉得好笑。这帮人个个一副要受罪的表情,要是有人再唱一段‘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大概就能被认为是……
收回心情,赵嘉仁问李云,“就算是没有完成军史研究部门,总不会连基本人员都没有吧?”
李云指了指坐在后面的那点年轻人,“官家,军史研究部门现在主要是做军队作战记录整理,并没有专门研究过去军队历史的人。咱们军中最博古通今的大概就是官家。”
“行了,别废话了。那就现在找来书籍,给我开始研究。”赵家人很无奈。
研究的内容很快就有了成果,史书上有的内容翻译一下就行。大家比较注意的是卫青的事情。
元朔二年(公元前127年),匈奴大举入侵上谷、渔阳,先攻破辽西,杀死辽西太守,又打败渔阳守将韩安国,劫掠百姓两千多人。武帝派李息从代郡出击,卫青率大军进攻匈奴盘踞的河南地(黄河河套地区),采用“迂回侧击”的战术,西绕到匈奴军的后方,迅速攻占高阙(内蒙古杭锦后旗),切断了驻守河南地的匈奴白羊王、楼烦王同单于王庭的联系。而后,卫青又率精骑,飞兵南下,进到陇县西,形成了对白羊王、楼烦王的包围。汉军活捉敌兵数千人,夺取牲畜数百万之多,控制了河套地区。因这一带水草肥美,形势险要,武帝在此修筑朔方城,设朔方郡、五原郡,从内地迁徙十万人到那里定居,还修复了秦时蒙恬所筑的边塞和沿河的防御工事。解除了匈奴骑兵对长安的直接威胁,也建立起了进一步反击匈奴的前方基地。
宋军的军校里面自然教授的现代汉语,这玩意从文言文翻译成现代汉语之后,一众将军们立刻就来了兴趣。听到前辈们的伟业,不激动都难。
赵嘉仁自己也是如此,他也喜欢听这些胜利的故事,不喜欢听汉人的悲惨历史。只是当下不是开故事会,问题一转,就奔着核心而去,“大家对这个战例怎么看?”
立刻有将军答道:“原本觉得官家在迁移人口上不遗余力,现在觉得明白了许多。看来汉代也是如此。”
李云听了之后应道:“关键是山区实在是难以通行,迁移人口过于艰难。官家,有没有汉人走东北那边,然后获胜的消息。”
“这个……,我记得东北作战,大概也是汉代。只是汉人的军队在那边打得并没有针对匈奴的战争好。”赵嘉仁应道。他对东北一带的印象里面比较出名的是高句丽与渤海国。如果汉人有砍瓜切菜般的解决东北蛮族的历史,想来在史书中也会大书特书。
赵嘉仁对李云说道:“你明白建立军史研究部门的重要性了么?”
第182章 风暴来袭(十一)
大宋329年10月初是西历11月中旬。巴格达的初冬是忽必烈大汗最喜欢的日子,尤其是下起雨的现在,打开窗户,含着水汽的凉风迎面而来,感觉无比通透。然后忽必烈大汗就感觉身上开始隐隐作痒。伸手挠了挠手臂,忽必烈心中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
年轻的时候不管身处草原、沙漠、河流、森林,忽必烈大汗躺倒就睡,根本不会感觉任何不适。现在光是吹个风就会感觉瘙痒,到了晚上,即便没有任何影响,忽必烈大汗有时候也会被痒的醒过来。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好办法莫过于泡个简短的热水澡,再让女技师用最好的橄榄油给忽必烈涂抹推油,就能舒服两天。
“大汗,有使者从和林来。”侍卫禀报。
听到有使者,忽必烈大汗眼睛一亮。听到和林二字,忽必烈大汗的神色转瞬就变得冷淡。带着冷淡,忽必烈大汗命道:“让他进来。”
侍从离开,侍女送上了不大的银瓶。打开之后,里面的油膏散发出一种鱼腥气。忽必烈无奈的拿起托盘上的银勺浸入油膏里面挖出一勺放进嘴里吞下。侍女马上送甘美的果汁,让大汗压制住嘴里的味道。
大汗心中叹气,这些年蒙古上层对于宋国各种产品的依赖性越来越高。忽必烈大汗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拒绝使用价格不菲的宋国鱼油,然而瘙痒让他不得不每天早中晚三次吞服这令人不快的玩意。即便忽必烈大汗不购买,那些年老的蒙古贵人也会购买。一夜安眠对于年老体衰的蒙古王爷比珍宝更有价值。
使者进来之后就给大汗行礼,之后就按照蒙古规矩给大汗唱了一段。歌词是对今年和林一带的情况做简单介绍,当中少不了的自然是宋国不断北上袭击蒙古各部落,蒙古部落奋起反抗。还有就是各个部落的人盼星星盼月亮的等待忽必烈大汗能够回到和林,重新坐在和林宫殿中发号施令。
大汗早就猜到肯定会有这么一出,几年来和林那边的部落都是这么个调调。希望忽必烈大汗能够重回和林领导蒙古各部。这些人没想明白,忽必烈决定离开,就没考虑过回去。
“知道了,你下去吧。”忽必烈大汗命道。
看着使者离开的背影,忽必烈挠了挠手臂,心中很是烦躁。烦躁的理由自然不是为了和林,而是为了罗马。好几年来,和林每年都在说同样的话,最后还是安然无恙。忽必烈相信大宋一定想攻下和林,但是事情的发展必然不会如大宋期待的那样。蒙古称霸草原这么久,对于地形非常清楚。从和林到阴山以北看着是一路坦途,实际上并非如此。
现在让忽必烈大汗揪心的乃是派去抓捕教皇的蒙古军,在遥远的东方,蒙古与宋国在进行战争。在西方,蒙古却与宋国进行了合作。此次进攻罗马的蒙古军乘坐了宋国船队,光这一点就让忽必烈感到非常不安。
大宋东欧司司长杨从容走到船舱下。手里提着马灯,玻璃罩中点着明亮的蜡烛。烛光透过玻璃照亮了船只最底层的空间。这里放了不少部件,都是需要在紧急时刻才会用到的玩意。向前走,就见到黑暗中出现了一对蓝幽幽的眼睛,可是把杨从容吓到了。
本能的抬起马灯,就见一个木箱上坐了一只大黑猫。黑猫是船上养的捕鼠猫,看到杨从容走近,也没有害怕。它依旧保持坐姿,只是抬起后腿在脖子上挠痒痒。
吁了口气,杨从容伸出手想揍这个小混蛋。但是手伸到大黑猫那边,却只是给黑猫的脖子上挠挠痒。黑猫闭上眼睛,伸长脖子给杨从容挠。甚至舒服的都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来。
撸了几把猫,平复下心情的杨从容继续向里面走。很快就到了一个小仓室门口。按照约定敲出三长两短的声响,屋里面没反应。再敲一次,门才打开。杨从容就递了装水和食物的木桶进去。
屋里面的人也递出一个盖了盖子的木桶。从木桶边缘缝隙散发出来的味道,这是一个进行循环的玩意。
“杨司长,这还得几天才能完事?”里面的人焦急的问。
杨从容答道:“估摸着还有一天就要到台伯河的河口。到了河口附近停泊,蒙古军就下船。咱们就可以往南走。”
这是伯颜与大宋地中海船队协商出来的结果。大宋船队把蒙古军从突尼斯运到西西里岛的重要城市巴勒莫登陆,在蒙古军夺取了巴拉莫之后,船队再将蒙古军从巴拉莫运去台伯河河口。之后蒙古军沿着台伯河去进攻罗马,大宋船队则返回君士坦丁堡。伯颜拥有自己的水上力量,并不需要大宋船队为蒙古军提供全部水上运输服务。最大运量工作结束之后的事情由蒙古船队去解决,大宋船队就可以该干嘛干嘛。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杨从容命令在船队的最下面的舱室安装炸药,一旦蒙古人撕毁协议抢夺船只,就引爆炸药,让船只沉没。至少到现在,坚守的人员还不用采取这么激烈的手段。
能被交给这个重任的都是非常忠贞的人,便是如此,这位勇士也叹道:“真想早点回君士坦丁堡。”
“放心,能早走一分钟,我都不会让大家多待一分钟。这次的钱是伯颜欠我们的,由他之后送到君士坦丁堡。我们不会多停留。”杨从容安慰道。想在地中海混,就没办法得罪伯颜。这厮不仅是蒙古的埃及总管,还发挥了实力,招降了不少海盗,组建起他的水上力量。
作为运河挖掘者,以现在工地上十万劳工的规模,大概还有800天就可以挖通运河。如果能够将劳工数量提升到二十万,400天就可以挖通苏伊士运河。一条能够从地中海直通红海的运河,让杨从容找不到不与伯颜合作的理由。
安抚了下面的同志,拎着马桶回到上层,立刻就听到如同市场一样的嘈杂。一共二十艘船,每艘上面都塞进来七八百人。为了让这些蒙古军有足够的空间,吊床都得上下两层。再加上这帮人的辎重,船只被塞的满满的。空气中除了有人类生活的味道,还有一种很难形容的味道。那是一种仿佛牛羊一样的味道,这不是船上带了活牛活羊,而是那些当地真神教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这边的人体味就是重,不管是真神教或者十字教都一样。
按照测量,船队此时已经到了距离台伯河口几十里远的地方。但是到底这几十里的距离是多远,船上的设备根本无法达到这么精细的程度。只能靠观察员……
远处一道烟火冲天而起,在天空留下一道红色的痕迹。就在杨从容露出喜色的时候,观察员已经扯着嗓子吼道:“看到了信号。可能是我们的接引船只。”
“靠过去看看。”杨从容也不管指挥船只的是船长,对着观察员大声喝道。有这么一群蒙古军在,杨从容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双方这种近距离和合作越早结束越好。
在地中海各国中,现阶段还没有以烟火作为联络手段的船队。船只靠过去一看,果然是大宋的船。双方联络之后,就开向台伯河河口。
船队在这边抛锚,放下小船开始向岸上送人。一艘小船上能坐十二人,每艘船上都有五艘小船。一趟来回就是一个多小时。船队连晚上都不停歇的忙活,将七八百号人送上岸也花掉了三天时间。
终于搞定了这件事,杨从容立刻下令船队南下。结束了这场危险的合作之后,大宋船队就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船队将前往希腊港口,运上当地市场上的橄榄返回东罗马。
看着扬帆起航的大宋船队,铁穆尔不满的说道:“这些南蛮子跑的真快。”
伯颜大帅沉稳的跨上马,这是针对极少数高级人员提供的服务。除了伯颜之外,就只有铁穆尔以及另外三名将领有自己的马匹可用。当然,此时的蒙古军中也有牲口的模样,都是这三天中从附近的庄园里面掠夺来的。不同的地方对马匹的吆喝声都不一样,为了能够让牲口能够听话,蒙古军只能连庄园里面赶牲口的人一并带来。
居高临下的看着这支混合部队,伯颜大帅想起书里描写的布匿战争。那时候迦太基的伟大统帅汉尼拔从突尼斯出发,攻入罗马。对罗马发动进攻的并非都是迦太基人,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迦太基的盟友。现在这支一万多人的军队中,有超过一半是埃及人。
此时铁穆尔也已经带着不爽的表情翻身上马,伯颜大帅随即下令,“出发,去罗马!”
一起进发的有靠两条腿行走的,也有靠四条腿进发的。还有靠划桨出发的。在伯颜大帅的交涉下,大宋船队将小船全部留给了蒙古军。蒙古军里面那些海盗出身的水手就划着船沿台伯河逆流而上。
台伯河上游水位变化较大,洪水期发生于春季。下游因内拉河、阿涅内河等支流汇入,集水面积扩大,汇入水量总计达5亿立方公尺,使罗马在漫长的干旱夏季仍可通航。远在西元前5世纪,已有船只上行至蒂贝里纳(Tiberina)河谷载运粮食。随后,以运载建筑石料和木材为主。罗马鼎盛时代,蔬菜供应主要依靠台伯河两岸的菜园和农庄。前3世纪,奥斯蒂亚已成为大量输入小麦、橄榄油和葡萄酒的商业中心。
现在这支蒙古人的小船队虽然数量不大,却也能够利用水路来运输很多装备物资,提高部队行军的速度。从台伯河到罗马之间的道路两边都是各种庄园,伯颜大帅毫不迟疑的下令掠夺了庄园。到了晚上,营地里不仅飘着当地粮食做出的食物散发出的香气。还有当地女人被蒙古军蹂躏时候的哭喊声。
伯颜大帅对此根本不以为意。这点事对于蒙古军根本不算什么,窝阔台据说是成吉思汗儿子中非常宽厚的一个人。他当上大汗之后,斡亦刺部落中谣传说有诏令要将该部的少女去配人。人们忙把他们的闺女在族内婚配,有些直接送到男家。窝阔台闻讯后大怒,下诏把7岁以上的少女都集中起来,已配人的从夫家追回。将4000少女聚集到了一处,命令兵士当众糟踏她们。其中有两个少女当场毙命,剩下的则让她们列队,有的送往后宫,有的赏给奴仆,有的被送至妓院和使臣馆舍侍候旅客,有的则让在场的人领去。而她们的父兄亲属,则必须在旁边立着观看,不能埋怨和哭泣。
在蒙古宫廷斗争中,窝阔台的表现与仁厚宽容毫无关系。蒙古的规矩就是最小的儿子继承家业,所以成吉思汗虽然极力要让窝阔台当大汗,却也按照规矩让皇后生下的最小的儿子,也就是窝阔台的四弟拖雷继承了成吉思汗的家底,掌握了蒙古军队的百分之八十,具有坚实的军事实力。
在攻金的战役中,拖雷更表现出他卓越的军事才能。于是在从金国班师北还的途中,窝阔台装神弄鬼,假装病得奄奄一息,拖雷在他身边侍奉。珊蛮巫师念着咒文,将窝阔台的疾病涤除在一只木杯中。对兄长非常爱戴的拖雷拿起杯子祈祷。他喝下珊蛮涤除疾病的水。于是窝阔台病愈,拖雷告辞启行。由于他所饮的咒水中被投放了毒药,几天后他就死去了。
伯颜身为一个非常有文化的蒙古人,知道许多秘辛。这些东西也许会让汉人感到毛骨悚然,却不会让伯颜有丝毫的动摇。他笃信上帝,精通教义。作为上帝的子民,生活在这个注定要被神所毁灭的世界上,唯一得到救赎的机会就是坚定信仰。在世界毁灭,人类灭绝的那天,所有灵魂都要接受审判,凡是不忠诚信奉上帝的人都会堕入地狱。伯颜这样的真正信徒就会进入天堂,在上帝的花园里面享受永生。
所以人类之间的互相杀戮只是人类之间的私事,与上帝没有任何关系。伯颜坚信,只要有真正的信仰之心,就一定能够得到救赎。这个丑恶的世间真的被毁灭,那只是让末日审判早日降临而已。毁灭中的那点小小痛苦和永生的幸福相比,简直是微不足道么。
从台伯河口到罗马城的路程,蒙古军走了三天。铁穆尔本以为罗马城应该早就得到了消息,甚至做好了全面防御的准备。等到了罗马城附近,才看到这座城市的城门正在紧急关闭。守军是亲眼看到蒙古军之后才有所行动。铁穆尔看到敌人如此没用,忍不住兴奋的问道:“大帅,之前说的战法真的能起效么?”
“试了之后就会知道。”伯颜大帅平淡的回应了这个问题。上帝给人自由选择的权力,至于最后能否成功,某种意义上也是上帝的旨意。放到汉人那边,则是用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来做类似的解释。
当天晚上蒙古军在罗马城外扎营,营地刚在建设,城内就有人前来,战战兢兢的询问城外这些人马到底是哪家贵族的部队。伯颜把那使者叫来,一看那外形,就知道这位是个小贵族。于是伯颜先用拉丁语和这个小贵族对话。
千年前,正是台伯河畔的拉丁姆平原上的拉丁人创造了拉丁文。意大利城这边就是拉丁语的故乡。然而听着伯颜大帅在东罗马修习的字正腔圆,有意大利口音的拉丁语,罗马城的小贵族一脸懵,根本不知道伯颜在说什么。
伯颜大帅本想用意大利语问话,但是他本人的意大利语讲的很一般,大概没办法好好的对答。所以伯颜只能换了希腊语,没想到面前的小贵族脸上露出欢喜的表情,用结结巴巴的希腊语和伯颜大帅对答起来。
这一交流,伯颜大帅才知道原来这位小贵族的母亲就是有希腊血统的贵族,所以小贵族就接受了希腊教育。作为罗马的贵族阶层竟然不会说拉丁语,这个事实让伯颜大帅非常失望。他以前来过意大利,到过罗马。那时候作为一个修士身份的伯颜大帅接触到了梵蒂冈人员,不管那帮教士们如何的不信上帝,如何的生活糜烂,瞎搞女人。至少他们还能说流利的拉丁语,使用拉丁语念诵拉丁语圣经。还有些甚至能够用拉丁语念诵驱魔咒语。怎么贵族的文化水平连这些垃圾教士都不如了呢。
“大人,却不知道您带领军队到罗马做什么?”小贵族认真问道。
伯颜大帅本想用意大利语问话,但是他本人的意大利语讲的很一般,大概没办法好好的对答。所以伯颜只能换了希腊语,没想到面前的小贵族脸上露出欢喜的表情,用结结巴巴的希腊语和伯颜大帅对答起来。
第183章 风暴来袭(十二)
走过罗马街头,铁穆尔的眉头发生了好几次变化。不同的区域会有不同的味道,有些酸臭,有些腥臊,有些是混合发酵的气息。这几年的巴格达已经模仿大宋城市管理,城市垃圾与粪便等物品都送去处理厂,变成蚯蚓土肥地,
身为孛儿只斤家的皇孙,铁穆尔还接受了更加完备的教育。那些尿液要送到制硝的专用土地去,生产火药必须的硝。在面对伯颜大帅的时候,铁穆尔并不认为自己在学识上有丝毫胜出的可能。铁穆尔问道:“大帅,这里真的是罗马么?”
伯颜没有吭声,在他看过的那些书里面,罗马城代表的是罗马共和国与鼎盛时代的罗马帝国,是强大文明富裕的象征。如果书籍时代中的罗马城与现在的这种垃圾与污秽遍地的罗马城一模一样,那就说明当年的罗马水平不过尔尔。
此时众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教廷。看着已经被炸开一个大缺口的坚固围墙,听着围墙里面依旧鼎沸的人声,伯颜大帅问前来迎接的将领,“还没攻破教廷么?”
“没有。那些房子都是石头砌成的……”刚说到这里,将领就觉得脚下一震,巨大的声响从里面传来。
铁穆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要是从房屋的坚固程度来看,罗马城那些石制建筑倒是挺结实。又过了一阵,里面传出一阵欢呼,想来是终于攻入教廷的建筑。
将领受命赶紧去解决战斗,铁穆尔请伯颜到了一个宽敞的地方,然后问道:“大帅,不知你为何这么快让我们撤军。”
“你觉得这里适合当草原么?”伯颜大帅爽快的问。
回想着沿途看到的那些石山,树林、果园、农田,铁穆尔摇摇头。
“既然不适合,那就得要本地的人来耕种。这一路上,你听懂当地人的话没有?”
铁穆尔再次摇头。
“如果是想把这里的人杀光,那就罢了。如果是想征服这里,就得用另外的办法。”
铁穆尔觉得伯颜大帅说的非常有道理,但是蒙古的传统难道不是拿不走的就通通毁掉么。铁穆尔问:“难倒就放过这里么?”
“大汗要我们抓获教廷,而你乃是皇孙,便是放过一百个罗马,大汗也不希望你遇到丝毫不测。抓到教皇之后,咱们就带着他们南下,路上抢掠途径的城市。咱们有的是机会再来。”
被伯颜大帅暗示自己有可能继承蒙古大汗的地位,铁穆尔的心情就难以遏制的激动起来。为了掩饰这样的情绪,铁穆尔连忙摸出烟卷,给伯颜大帅上了一根,自己也呲牙咧嘴的叼了一根。伯颜大帅镇定自若的抽着烟卷,他并不激动。从忽必烈大汗把铁穆尔派到自己身边的时候,伯颜大帅就大概能猜测到忽必烈大汗的心思。大汗已经开始为之后的继承人做准备。
真金虽然死了,忽必烈却没有想剥夺真金儿子们的继承权。除非出现极端局面,真金的三个成年的儿子都去世。蒙古未来的大汗一定会从这三个人中选出一个。至于最后的胜利者到底是谁,那就得看忽必烈大汗的决定。
刚抽完这根烟,蒙古军就从教廷内拖出许多穿着法衣好没有穿法衣的人们。铁穆尔突然想起了件事,他问伯颜:“要用那个办法么?”
“不用那个办法,你能分辨出哪个是教皇?”
铁穆尔听了之后也不再废话,他走到了那些人面前,打量着穿法衣的男人们。来这里之前,铁穆尔稍微了解了一下罗马教廷的人们都穿什么样式的衣服。现在面对各种衣服,铁穆尔竟然想不起自己当时都学了点啥。一群老东西们每个看着都像是教皇,又完全不像是教皇。
“你们……谁是教皇?”铁穆尔喊道。喊完之后,他看到那帮穿法衣的家伙根本没有反应。便是有几个人注意到他,也是一脸不解的表情。对方根本没有听懂铁穆尔在说什么。
看着这些连基本沟通都做不到的家伙,铁穆尔心中生出一阵烦躁,忍不住就不耐烦的想将这群教士统统杀了。然后就见伯颜大帅走上前来,用一种铁穆尔听不懂,那帮教士能听懂的语言说了些什么。然后教士们中好多人都试图上前与伯颜大帅说些什么。
士兵们拽住了那些教士,然后伯颜大帅用蒙古语命道:“把那些人抓几个过来放血。”
一些没有穿法衣的家伙就被拽过来,蒙古兵手起刀落,在他们身上不致命的位置上捅出了窟窿。立刻有几个教士发出了惊怒交集的喊声。伯颜大帅手一挥,士兵马上就把那几个家伙抓了起来。对这套手段完全不解的铁穆尔问道:“大帅这是怎么回事?”
“那几个人是主教的儿子。”伯颜大帅语气嘲讽的说道。
铁穆尔不理解基督教的主教有儿子为何值得嘲讽,然后他就听到伯颜大帅继续说道:“基督教和佛教一样,僧侣都不许结婚,也不许近女色。结果仁波切和主教们哪个没有私生子。”
听了这话,铁穆尔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提起仁波切,铁穆尔倒是清楚。论好色,仁波切还专门开发出了欢喜禅。向蒙古贵人兜售什么秘传的春药。如果从神秘主义的角度来看,的确充满了神秘感。若是从清规戒律的角度考虑,那就是细思极恐。
伯颜大帅利用主教们保护儿子的心情,逼问出了教皇的所在。原来教皇没在教廷,而是前去他新情妇的庄园。蒙古军立刻赶去庄园,这里可就没有高大结实的墙壁,虽然大门紧闭,蒙古军简单搭了个人梯就翻墙而入。
冲进大厅,就见到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挺着个大肚子在客厅里。面对一众冲进来的蒙古军,美貌妇人被吓得花容失色。蒙古军随即冲上楼,就在楼上卧室里面看到地上散落的法衣。床上的白头发老头和赤裸的少女正搂在一起。把两人拽下来的时候,看到少女的腹部隆起,明显是怀孕了。
经过好几个不同的人确定,白头发老头就是现任教皇。这个忽必烈大汗点名的家伙终于落入蒙古军手中,只要把他和其他活捉的罗马教廷的教士送到忽必烈大汗面前,就完成了大汗的交代。
大宋320年正月初一,蒙古军抓获罗马教皇的消息传到了君士坦丁堡。东正教教廷一片欢腾,大牧首以及主教们在大教堂中点燃了数百根蜡烛,做了一场人人欢喜的弥撒。在讲经布道的环节,大牧首上台,慷慨激昂的说道:“邪恶必败。那些被开除教籍的罗马教廷伪教皇以及假主教们胡作非为,引发了上帝的惩罚……”
作为客人,杨从容坐在下面的长椅上。这番惩罚的说法让他低下头,勉强忍耐住笑意。蒙古人对上帝的虔诚度很值得考虑,杨从容是个唯物主义者,根本不信上帝。这两边的合作惩罚了罗马教廷,却被东正教教廷当做上帝的旨意。大概没有比这个逻辑上更可笑的事情啦。
心里面虽然觉得可笑,杨从容却知道这番布道本也不是说给杨从容听的。好不容易完事,杨从容就被请去参加东正教上层的酒会。大牧首对坐在他身边的杨从容笑道:“感谢你,大宋来的朋友。”
杨从容端起酒杯,“我们对前往罗马的航线并不熟悉。若是没有大牧首相助,只怕就会在海上迷路。”
“只要有虔诚的信仰,一定可以达到彼岸。”大牧首很兴奋,说话都变得玄乎起来。
两边为这次合作碰了一杯,杨从容喝下酒之后问道:“大牧首,梅斯的事情如何了。”
“你去找哈格里斯主教,他会告诉你最近的进展。”大牧首答道。
杨从容没有再多问,专心吃起饭来。梅斯是东罗马帝国靠近希腊的一个海边小镇,有在大宋看来很好的港口,以及一条很好的河流。之前曾经当做制作肥皂的庄园在整体条件上比不上梅斯。而且杨从容所期待的并不只有这一点,他还希望能够把梅斯建成一个真正的城市。有城墙,能够独立经营的城市。想做到这一点,必须依靠拜占庭帝国里面的有力人士。
宴会结束的很晚,众人在欢快的气氛下吃饱喝足。杨从容拉着哈格里斯主教的时候,这个中年人看着喝的醉醺醺的。本来只想先问问,等明天这厮酒醒之后再问。没想到哈格里斯主教开口就说道:“这已经不是教廷能决定的事情。现在王庭里面已经有人担心蒙古会逼着我们交出你们。”
杨从容本就没有喝很多酒,此时更是目光锐利,盯着哈格里斯主教,“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现在宫廷里面那些人到底在想什么。但是的确有些人非常恐惧蒙古人,不希望让蒙古人有丝毫不快。这次蒙古攻入罗马,抓获教廷。定然会有更多人有这样的想法。”虽然带着醉意,哈格里斯的回答却格外的认真。
第184章 对抗的分歧(一)
“想做个正经生意就这么难么?”
端着酒杯,在布艺沙发上敲着二郎腿,杨从容以非常非常不端正的姿势发表着自己的看法。身为外交人员,他当然知道这么做有些失了身份。但是他觉得这么做才能抒发自己此时的心情。
坐在旁边的都是东欧司的干部,大家那歪七扭八的坐姿也能充分表达出此时的心情。不管是现在的僧伽罗,或者是未来的天竺南部,又或者是过去的三佛齐、暹罗、占城、吕宋、交趾。大宋军队所到之处,那是风行草偃。当地人便没有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至少也俯首系颈,对大宋的力量极为畏惧。
蒙古人自己可以吹,他们是自己决定跑来更好的巴格达建立起新的金帐,大宋礼部出身的人们没一个人相信这等鬼话。大家去过巴格达,那里的确不错,但是与幽州相比,还是差了许多。
“唉!官家自从开始北伐,就反复说要向北边移民。只是官家不愿意强行迁移,所以才进度缓慢。若是现在能早早的移民,巴格达只怕已经归理藩部管。”有人愤愤的应道。
还有人干脆表示,“我们已经攻占了塞浦路斯,不如就专心经营那边吧。”
有人帮着骂,杨从容的心情此时倒也得到了纾解。他恢复了端正的坐姿,酒杯也放倒了桌上。“咱们现在已经算是经营起塞浦路斯,只是担心蒙古人打过来,才不能投注太多。大伙觉得当下最大的问题在哪里。”
“自然是蒙古人不肯屈服。若是大宋能够打到这里,哼哼。”
杨从容当然觉得问题是蒙古人的敌意,但是大宋此时就是没有能力打过来。此次前来欧罗巴前,杨从容与礼部众人谈起国内事情,礼部同僚是认为官家并不想分出太多精力用在外面,他希望将主要力量用在大宋国内。
“我觉得要是忽必烈不在了,也许蒙古人当中就有不少会与咱们合作。”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
这个说法很新奇,众人都扭头看过去。却是新来的文书赵琪。确定是这孩子,杨从容心里面就不是特别重视。敢到这么远的海外工作,要么求名,要么求财。赵琪虽然姓赵,却不是赵氏宗亲。他出身一个很普通的家庭,学习么也只很一般,大概能保持个孙山的水平。如果不是实在没人肯来,光是这个成绩单就让杨从容选择拒绝。
赵琪不知道别人怎么看,他有些不自信的继续说道:“当下元国的郝仁与埃及的伯颜都在和咱们合作。如果忽必烈死了,他们是会加强与咱们的合作,还是会因为新国王的命令,攻打咱们?我觉得他们会更合作。忽必烈今年都七十多岁了,活不了几年。这次忽必烈下令抓捕罗马教廷的人,大概是他心血来潮。我觉得下一个蒙古国王大概就不会这么做吧。”
当即就有人反对,“那可不一定。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新的蒙古大汗上台,怎么都要有所建树,显得不比上一代差。你们觉得他们最好的目标是谁?”
赵琪被这么反对,也不再说话。忽必烈这次的行动并没有非常有效率的掠夺意大利,但是的确很有效的立威了。教廷自己没啥兵力,但是教廷本身好歹是代表了西边蛮子们的宗教法统。那么多自立为王的家伙,需要得到罗马教廷的祝福和认同,才能具备最高的合法性。不然的话,他们也就仅仅是个草头王而已。
“也不知道这忽必烈还得多久才会死。”杨从容感叹道。
这话一出,比较机灵的成员就感觉到不太对劲,杨从容的意思竟然比较认同赵琪的看法。
方才反对的那位立刻说道:“现在我们是整体力量不足,忽必烈死不死,影响不大。”
杨从容笑道:“赵琪的道理说的没错。如果让大宋派兵杀到这里,我觉得起码得是三十年后了吧?大伙觉得呢?”
听到三十年这么一个数字,众人都有些失落。在这么一个人生七十古来稀,预期寿命不过50岁的时代,眼前的这帮人三十年后也不知道能活下来几个。
“我觉得应该是三十年到五十年吧。”有人答道。
“但是蒙古不和我们为敌的话,大概三五年间,我们就可以在地中海建立几个和平的据点城市。当下我们不这么做,只是因为蒙古的敌意。”
有乐观的看法,就会有不乐观的看法,“只要我们不和蒙古议和,蒙古在东边被打痛,大概就会在西边找回面子吧。我觉得蒙古人现在不动手,只是觉得咱们现在力量不足。”
“那些人只是蒙古的一部分人。”
“有这么一部分人就很吓人了。”
……
没有力量的人经过这么一番争吵,最后还是没一个共识。等这次谈论结束,杨从容就给郝仁写了一封信,询问郝仁对大宋在地中海建立生产基地的安全问题有什么看法。原本杨从容还想给伯颜大帅写封信,经过考虑后还是放弃了。因为曾经为了给其他人作掩护,杨从容在伯颜手下当了两年俘虏。这个伯颜给杨从容的心理压力太大,杨从容担心写信给伯颜,大概会被伯颜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信送到了基辅之后,郝仁一开始还没完全明白杨从容到底是什么意思。对于郝仁来讲,他最期待的不是成为蒙古的权利核心之一,而是希望尽可能自立于蒙古核心管理之外。元国的制度与蒙古完全不同,元国的人口与蒙古也大大不同。要是忽必烈大汗知道元国的现状,只怕会勃然大怒吧?
既然自己想不明白,郝仁就叫来了丞相魏京望。魏京望看完了信,有些迟疑地说道:“大王,我觉得这些宋人是不是想在咱们元国开设工厂?”
听了这话,郝仁登时觉得明白过来。这下郝仁喜上眉梢,他对于大宋的技术有着发自内心的仰望,即便是大宋只是在元国开设工厂,对于元国就会有不少帮助吧。
第185章 对抗的分歧(二)
在模仿大宋的晨会上,郝仁将最新情况告知朝臣。这些朝臣大多都是汉人,他们带着迷惑不解的表情沉默不语,明显无法理解两边的关系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郝仁神色淡定,准备听他臣下们的任何建议。他并不知道该怎么与大宋进行工厂方面的合作,郝仁只是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推动这次合作。为了采光,即便是在寒冷的大宋330年正月初八,宫殿里面也得开着一部分门窗,还需要点着蜡烛。从远处的大门看出去,就见到门外白雪皑皑。元国的冬天还没有结束。
如果此时有21世纪的交通工具,因为不同的时区,就很容易因为忘记时区问题而定错饭店时间。相同的时间内,基辅的雪景是上午,杭州的雪景就是下午。此时赵嘉仁早就结束了晨会,正在执行下午的第二场专门会议。明亮的玻璃窗透进来明亮的光线,水利部部长语气中都是欢喜,“官家,可否去江宁看看局面。秦淮河其他部分已经完成,只剩下修建水闸,就可以全部完成。”
“等全部修好,我再去看。”赵嘉仁淡定的答道。
众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赵嘉仁的脸察言观色。看到赵嘉仁并没有任何欲擒故纵的意思,部长才继续说道:“官家,秦淮河整体工程的水闸完成之后,预计的水深是6米,最大的好处就是吃水深五米的船只就可以沿河而上,但是这个工程需要比较多的时间。”
大宋当下的工程能力勉强能够完成水闸项目,时间上比较久。按照这个时间来计算,文璋只有在江宁府再做一任,才能让赵嘉仁在文璋任内去江宁府视察。
“如果水闸能够让船航行到江宁府上游,普通百姓就有机会烧蜂窝煤。”赵嘉仁叹道。现在开会的屋里面就正在用蜂窝煤煤炉,烟囱不仅引导走了燃烧后的气体,还让热量很均匀的散发到空气中。
水利部的人员连忙说道:“官家,这次工程的设计里面,通航的流域完全覆盖江宁城。”
赵嘉仁没做过多评价。具体怎么建设是水利部的工作,赵嘉仁管的是要建设什么样的项目。秦淮河水域整顿之后要达成的目的之一是通过降低大规模运输成本的方法增加江宁城的经济活跃程度。工业化大城市经济越活跃,对周边国家的影响就越大。
讨论很快就进入到最后,眼瞅着会议要结束,水利部部长最后问道:“官家,你今年真的不去江宁府看看?”
“不去。”赵嘉仁回答的干净利落。文璋虽然很努力,但是在赵嘉仁看来,他的功劳远不如文天祥当江宁知府的功劳。所以他当年数次去江宁府视察,现在就不会去给文璋站台。
与其他国家的首都一样,杭州的消息同样非常灵通。赵官家不准备去江宁的消息很快就传播出去,作为文璋的大哥,文天祥很快就知道了这个消息。看着提供消息的人,文天祥神色淡定,只用一句“我知道了”终结了这次谈话。没过两天,风闻中又增加了‘文天祥对他的兄弟文璋根本不以为然’的新内容。
在杭州这么一个消息满天飞的地方,这些消息的吸引力只对感兴趣的人有效。譬如那些只敢在下面表示对新税制不满的人,就开始向其他地方传播这个消息。这个消息很快就抵达了江宁,在地主中引发了不小的轰动。
就在江宁最后一场雪的雪水融化之时,卢员外兴冲冲踩着湿漉漉的道路到了段天德家。两人落座,卢员外立刻说道:“段大哥,听闻文璋被赵官家嫌弃,你可听闻有这说法。”
段天德当然听说过这个消息,他神色与之前一样,冷淡的问道:“卢兄弟,你家的地都佃出去了么?”
仿佛是冰水浇头,卢员外脸上的表情瞬间就从欢喜变成了失落。段天德此时心情并不好,所以他又补充了一句,“今年年前,我家种大麦的地佃出去不到八成。我是拿着鞭子逼着家里的小子种了一部分,只勉强到了八成五。至少一成五的地今年种不了两季……”
听着段天德滔滔不绝的讲述地主们的经营,卢员外心里面忍不住一阵烦躁。段天德还敢这么爽快说出家里的局面,卢员外知道自己可没有这么率直。他家的土地出租局面并不好,又找不出什么好办法,听到文璋被赵嘉仁嫌弃的消息,才会觉得满天乌云散去。现在听了段天德的话,刚明媚没有多久的天空又变成阴雨密布。
“……不管文璋今年走不走,我们都不能再有地抛荒。一亩地六贯罚款下来,谁也受不了。”段天德说完了自己的看法,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万一文璋不走,我们怎么办?”卢员外问道。
把杯子重重放在桌上,段天德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对亲家卢员外说道:“收税的法令又不是文璋下的,而是朝廷下的。文璋走了之后又能如何,只要后面来的知府一样这么做,咱们就没什么不同。”
对于如此绝望的描述,卢员外痛苦的说道:“局面怎么会变成这样,总觉得以前没有这么糟糕。那文璋虽然心狠手辣,却不该这样。”
面对这么一个令人痛苦的问题,段天德恨恨的答道:“卢兄弟,我这一段也在想,然后突然想明白了。官府其实已经对咱们搞了一次土地丈量。”
“啊?你是说……”
“官府搞了那些测量的基准点之后,当时并没有说土地丈量,我们就掉以轻心了。等到新税制一出,立刻就能追着土地来收税。”
卢员外听了之后只能痛苦的摇头,“段大哥,这也没办法。当时也不是没人去拔那些柱子,结果官府立刻就去抓人,抓到之后就带着枷在乡里游街示众。又有这么多退役军人在乡里充当朝廷耳目,我们拿那些东西也没办法。”
见到卢员外再没有最初的轻佻,段天德说道:“文璋本就不是要害,要还是朝廷的新税制。除非新上来的知府根本不管朝廷的制度,那咱们就另外一说。只要跟着新制度走的,有那些测量基准点以及朝廷豢养的那么多干部,想收税并不难……唉!”
等卢员外垂头丧气的离开,段天德呆呆的看着玻璃窗外,一言不发。虽然自己劝说卢员外不要犯傻,独处的时候想到头上那无法反抗的暴政,段天德心中也是痛苦万分。心情刚有所平复,段天德就从窗户里看到管家急急忙忙奔向客厅,不详的感觉开始在段天德心中弥漫。
“家主,李员外家降了地租,从五成五降回到了五成。”管家着急的禀报着最新消息。
“每亩一贯的税金,由谁来出?”段天德语气冷淡的问道。
“据说是李员外出了。”
“哦!看来李员外家不缺钱么!”段天德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缓了缓心情,段天德命道:“你去请卢员外、李员外、钱员外到我这里吃个饭。”
管家知道此事重大,应了一声就快步离开。
第三天中午,这桌酒宴终于成行。四位员外在桌边坐下,每人面前都放上了茶水点心,段天德率直的说道:“地不好租,咱们去年商议下,所有人都收五成五,一贯钱的税金咱们掏了。我家现在还是如此,却不知其他几位兄弟家里如何?”
这个问题如此敏感,卢员外立刻答道:“我家也是这么搞的,难道是有人坏了规矩。”
钱员外没吭声,目光直接落到了李员外身上。李员外听了这话,看着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他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他沉默着不说话,这种异样的沉默让卢员外若有所思的盯着李员外看。最后李员外扛不住了,他自暴自弃般的叹口气,“诸位哥哥,你们也都知道我家的地,烂地多,好地少。我也已经尽力了,只是当下的局面怎么都扛不住,除了降地租,竟然找不到其他办法。”
“啧啧!我说李兄弟,你真的找不到其他办法,难倒就不能先和我们说一声么。”钱员外已经开始抱怨起来,“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有地租不出去么?你这么一降,我们怎么办?”
卢员外也想抱怨,只是说不出什么,只能“就是!就是!”的附和钱员外的说法。
“卖地吧。把烂地统统卖光,中等地若是实在用不着,也卖掉。”
听了这话,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段天德,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之前最坚定的要求不卖地的就是段天德,等大家都尝试着不卖地,没想到段天德竟然转变了念头。李员外忍不住问道:“段兄,你这是魔障了么?”
“我没有魔怔,也没吃错药。我只是算了笔账。假如100亩烂地能收100贯,可一万亩好地每亩少收哪怕100文,这就是1000贯。好地产量不同,每亩少收一成,就得有400文钱。实际上就是4000贯。为了100贯,少了4000贯,这买卖不划算。”
“……这地卖掉了,可就回不来了。”李员外拿出了之前段天德的话。
面对这样的嘲讽,段天德果断答道:“我以前真的那么想,现在我换了想法。”
第186章 对抗的分歧(三)
“段科长,你可知道你家卖了五百亩地?”
坐在江宁府农业局局长蔡子俊面前的段凤鸣听到这话,立刻瞪大了眼睛。家里前年被抓到有抛荒的土地,为了避免罚款不得不卖了两千余亩烂地。那次就让家族从族长到长老痛心疾首,段凤鸣万万没想到他们不吭不哈的再次卖掉了五百亩。
难道是族里的家伙们吃错了药?难道是马上就要二月二龙抬头,所以这帮人玩个把戏?所以段凤鸣连忙问道:“地卖给了官府?”
“是。卖给官府。”
“……已经过户了么?”
“过户了。不仅是段家,卢家、李家、钱家也已经各卖了三百到一千亩不等。”蔡子俊局长语气很是欢喜,任何土地增加对于农业局都是好消息。一家伙增加两三千亩土地,农业局觉得自己的本钱增加许多。
段凤鸣心中一片茫然,他无法理解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便是手中没钱,借钱也要买地,这才是段凤鸣心中的家族模样。如此贪婪土地的家族竟然卖了土地,这件事本身完全超出段凤鸣对家族的认知。
“段科长,你觉得地主们会不会跟着一起卖地?”蔡子俊眼睛亮晶晶的,两三千亩土地还不足以满足他的胃口。
“蔡局长,这件事我是刚听到,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段凤鸣连忙答道。
“你能不能回去问问?”
“我怕回家后挨骂。”
“……能不能试试看?你回去问的时候算是公事。”蔡子俊对此非常热心。
段凤鸣心中嘀咕,难倒段凤鸣真的想偷懒,蔡子俊就能管得住么?只是这种话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所以段凤鸣为难的说道:“蔡局长,找别人应该也可以。”
“你这种家里人,他们才会说些心里话。”
“我觉得自家人才不敢说实话。”
“段科长,去吧。这等事情必然得做了之后才知道。”
段凤鸣中午回到家,他老婆并没有回来。段凤鸣的老婆是他的高中同学,在法院做文书工作,中午经常补回来。当段凤鸣正在吃着从食堂带回来的饭菜,段家竟然派来人要段凤鸣去见段天德。
回到段家,段天德说道:“凤鸣,你上次说做什么都不能影响你的官途,我问你,咱们族里若是按照官府的办法种地,这个会影响你的官途么?”
“……不会。”段凤鸣开始怀疑自家人也许真的不正常了,在不久之前,他们还一脸不屑的认为大宋官府的农业水平远不如地主。
“那你就教教族里怎么种地。”段天德命道。
段凤鸣心中一阵厌恶,农业局局长蔡子俊要段凤鸣做事,至少也得拿出一个公务出行的理由,这种公务行程就不用去单位报到。时间上也有很多宽松。段天德这一开口就让段凤鸣做工,完全不顾段凤鸣的时间安排。最让段凤鸣不满的是,段凤鸣从农业局领俸禄,也享受官府提供的一些福利,譬如孩子上幼儿园,在食堂的便宜餐券。到现在为止,段凤鸣根本没有从段家得到过类似的报偿。
想到这里,段凤鸣直接问道:“我听说家里卖了土地?”
“嗯。卖了。怎么了?你想买?”
“呃……”段凤鸣说不出话来,即便是对大农场非常了解,段凤鸣发现自己有拥有自己土地的可能,还是犹豫起来。各种念头在脑海里翻滚,这么多年的科学教育以及农业专门教育,好不容易才勉强压制了想获得小块土地的冲动。然后段凤鸣试探着问道:“我不想买。只是我觉得家里以前不是这么做的。”
“那是家里的事情,你不用管那么多,只要交给家里官府是怎么种地的就好。”段天德说完之后,就让段凤鸣与族里的人联系,他自己则大大咧咧的走了。这局面让段凤鸣一阵无语,到现在为止,段凤鸣自己始终没有能够掌握到丝毫主导权。
段天德并不是故意在耍威风,他是真的有事。出门之后已经有驴在等着,坐上毛驴先跑到了接近长江的码头,那边已经有乌篷船等着。乌篷船没有进入长江,而是沿着接近江边的河道前进。之后再根据河岔边的牌子指引进入新河道,这么走来走去,终于进入了段天德熟悉的河流。这条河通往段家最核心的土地,那是四万多亩的连块土地。这是段家的进士家族们不停歇的努力。即便是在贾似道乱搞公田改革的时候都没受到影响的土地,就是靠这样的土地,段家才有今天的财富。
段家庄就在这片土地的中心位置,说是一个村子,其实都有一个镇子的规模。一行人下了船,直奔庄子中的祠堂。在这种颇具神圣意味的地方召开会议,感觉还不错。
钟声响起,那些留守在段家庄的长老们就集结起来。与段天德这种长期住在城市里面的长老相比,这帮居住在乡下的长老脾气明显更暴躁些。见到段天德,他们纷纷上来质问。
“天德,你让庄里分地,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卖地是什么意思?”
“你让族里跟着官府学种地,官府不就是两季种么,咱们也会啊!”
在长老们的聒噪中,段天德先是沉默的聆听。过了一阵,他走到放牌位的正屋前大声说道:“你们要是说不出什么新意,那就听我来说。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和你们商量。咱们家有三大块连在一起的地,其他的土地大概就零零散散。这些连块的土地,我想学着官府那样经营。零散的土地,咱们就交给原本各家的人,让他们自己经营吧。为了几百亩地花掉几千亩地的收成,我觉得这等事情再不能做。”
“你这败家子竟然要分地!你这是坏了祖宗的规矩。”一个老迈的声音愤怒的指责。
段天德不用看就知道,这是族里一位段天德爷爷辈的段家人。仗着辈分高,平素里倚老卖老。所以段天德大声说道:“若是前任族长还活着,他要做什么,我就听他吩咐。现在我是段家族长,我要做的决定是为了段家,按照族规,你们听我的就好。”
第188章
从丘陵下来,段凤鸣只觉得两条腿简直要废了。在乌篷船里坐下,点上炉子,把已经泡好的米饭放在炉子上。段凤鸣叹道:“没想到我已经这么不中用。”
“你们要么在城里,要么在平地上,只是不习惯而已。”张副科长神色自若的答道。看得出,这么一趟运动对于张副科长毫无影响,这么一场运动之后他还能非常自若的在小案板上切着腊肠与豆腐。
捶着腿,段凤鸣换了个话题,“没想到这山上的树被砍的差不多了,这些百姓平常都烧啥?烧草么?”
“想让他们种树,只能先给他们供应煤。”张副科长说话的时候又开始切香葱,“你看到没有,那些树大多都是新砍的。”
“这么说……”段凤鸣觉得有些明白过来。
“地主们就是这么坏。”张副科长哀叹道。
段凤鸣听了之后有些无奈,张副科长家也是地主出身。要不是见多这等事,想来张副科长也不会说出这种话。这个河东村最大的地主就是段家,想来砍树的都是段家的人。
炉子中的煤块很给力,除了让乌篷船里面温度上升,也让焖锅里的米饭开始沸腾。等水快干了,张副科长就打开锅盖,在米饭上放置切好的腊肠与香葱,又把锅盖盖上。
又过一阵,米饭焖好。张副科长又拿了一个锅,里面先放进去水烧开。之后把豆腐、香葱放进去煮。两人则沉默着乘了米饭与腊肠,拿出农场生产的豆瓣酱,吃起了迟来的午餐。填饱肚子,再来一碗葱花豆腐汤,倒也暖暖的让人舒服。然而段凤鸣准备站起身的时候,发现腿几乎动弹不得。
张副科长将段凤鸣拽起来,扶着他走出乌篷船。段凤鸣需要继续走动,活活腿上的血气,两人也不想再去爬山,就向村里走去。村里基本是茅草屋,只有很少的几处砖瓦屋。走了一阵,只见一些家里看着比较热闹点,这些家庭无一例外都能看到穿着农场工作服的人。
“怎么会这么多人穿农场的衣服?”张副科长不太理解。
“那些年轻人把省下来的衣服带回家给家里人穿。”段凤鸣解释道。
“这个……会不会让人穿着衣服混进农场?现在部队里面已经严禁把军服给家里人穿。”张副科长问。
“前一段城里面查军服,是因为部队里面出事了?”段凤鸣对此很有兴趣。
“我退役之后就不知道部队怎么样。不过部队这么做,肯定出了什么事情。”
“你当年怎么想起来去当兵呢?”
“呃……蒙古人打到江宁,我和我哥哥一起去看。蒙古人就用箭射我们,我哥哥胳膊上中了一箭。我想报仇。”
张副科长说的轻描淡写,段凤鸣只觉得一阵寒意上来。虽然张副科长现在看着没事,当年也是从差点没了性命。没等段凤鸣想出接下来要说什么,却听到前面的茅屋里面突然闹起来。没多久,就见一个年轻的农场工人气呼呼从里面出来,头也不回的向着停船的地方大步走。后面又冲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年人,站在院子里指着年轻工人的背影大骂:“你这是翅膀硬了,敢顶嘴了!我就不信,官府的农场还能养你到老?别人家的地哪里是那么好种的。官府和段家是一路人,都是坏人。等着他们把你的骨头都给啃光!”
老人并非是在骂段凤鸣,段凤鸣依然觉得十分尴尬。不管是段家人或者官府的人,老人所骂的两者都是段凤鸣所拥有的身份。
“这又是为了钱的事情。”张副科长低声笑道,“我本以为只有我们林业局雇佣的工人才面对这样的事情。”
“怎么讲?”段凤鸣问道。
“你可知道为什么今年和明年,农场和林业局没有招收新人的计划?”
“我很奇怪是怎么回事?”
“那些年纪大的人很会偷懒,手脚也不干净。有些年轻人就是被家里的大人给教坏了,还有些是被大人逼着往他们家里拿东西。这些人若是不能清除干净,再招来的人很快就被带坏了。让他们在家里和农场二选一,不少人就选家里。”张副科长目光锐利如刀,语气里面也颇为不善。
段凤鸣心中感慨,他原本只是感觉地主和朝廷从来不是一路人,现在又找到了新的证据。当段凤鸣成为干部之后,他就得考虑到底是吃公家饭还是吃段家饭。如果不是段家那点恩惠完全不能让段凤鸣觉得有价值的话,他大概会更想吃段家饭吧?
然后他就听咒骂的老者继续怒骂:“……段家让我们拉牛耙犁,你们在农场也是拉牛耙犁,累死你们这些龟孙!”
噗哧!段凤鸣被这话给逗得喷出声,然后捂着嘴嘿嘿直乐。农场里面可都是牛拉耙犁,那种能够深耕一尺的耙犁怎么可能是人能拉动的。实施深耕的时候甚至不是双牛在拉,而是四头牛在拉耙犁。想到人拉耙犁,段凤鸣就觉得有种荒谬带来的强烈喜感。
就在段凤鸣发笑的时候,张副科长走上前,“这位丈人,我有事想问一下。”
老者此时大概也骂累了,听到有人问话,他立刻停下来,转头打量着张副科长,语气不善的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从江宁来。听丈人方才所说,段家让大家用人力拉耙犁。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的?”
段凤鸣被张副科长的话弄到一肚子火,人拉耙犁本来就是很扯淡的说法,张副科长怎么就当真了。这么一个怨天尤人的老农,大概说的都是胡编乱造的话。
“你问这做什么?难倒要和段家做对么?”
“若是段家真的敢这么做,我回到江宁城,总的说上几句。”
四十多岁的老者又仔细打量了张副科长一番,然后冷冷的说道:“哼!后生,跟我来。”
不多久,老者就到了村外田边,指着地边的一个耙犁对张副科长说道:“也不知道段家的人中了什么邪,前几日突然拖出这么一个东西,要我们拉着耙犁把地给犁一遍,还说这是学官府的农场。”
段凤鸣仔细看着这种耙犁,那些齿并不深,大概能够完成不到十厘米深度的犁地。对于官府的农场来说,这种玩意已经被淘汰了,官府农场犁地怎么也得20厘米才行。不过即便是十厘米的犁地,也能起点作用。要是只用锄头刨坑,那水平也就刚比唐代洒种子的水平强一些而已。
“这位丈人,却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按照段家的命令去做?”
“我们又不是牲口,怎么会拉耙犁。即便累不死人,也会用坏腰。我们躺在家里动弹不得,难倒段家人还会给我们口饭吃不成?”老者愤愤的说道。
段凤鸣听到这话,又看到张副科长瞅过来的目光,于是晃晃脑袋,就当没看到。他的确承认段家也许不是好人,但是段凤鸣却不相信段家会蠢到相信佃农会给他们拖着耙犁耕地。这等事情无论如何也得用牛,顶多是人和牛一起拉着耙犁。绝不可能是靠人力单独耕地。
张副科长问完,又问道:“说起来,丈人,我见山上的树都被砍了,这个也是段家下令砍的吧?”
“那是段家说,官府已经收了山,山上的树都要是官府的。趁着这些树还是段家的,我们砍下来的树,砍三棵,段家要两棵,我们可以留一棵。”四十来岁的老人答道。
段凤鸣翻了翻白眼,选择转身离开。张副科长也许不是故意,但是他现在每一个问题得到的答案,都貌似只证明了段家都是坏人。身为段家的人,即便不想为家族辩解,段凤鸣依旧没办法笑着面对这些事实。
拖着酸痛的腿,段凤鸣走向河边停船的地方。眼瞅着到了停船的地方,一个念头突然在段凤鸣脑海里冒了出来。
老头子说,段家要大家用人力拉耙犁,是为了向官府农场学习。更早之前的段天德就要段凤鸣向段家传授官府农场耕种的秘诀。前天到段凤鸣家里的段家兄弟表示,段天德已经在乡里讲了差不多的话。
难倒方才那个老头子所说的是真的么?段家的人为了应付族长段天德,就想出用人力拉耙犁的壮举。
想到这里,段凤鸣哈哈的笑出声来。如果所有人都没说瞎话,这看似荒谬的事情大概就是真正的解释了。
“喂,段科长,你笑什么?”背后传来了张副科长的声音。
扭回头,段凤鸣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张副科长。听了这个解释,张副科长并没有笑,看得出他没感觉到这些有啥好笑的。不仅没有感受到好笑,张副科长还从中找出了可以质疑的地方,他问道:“既然这边的段家明明知道这不行,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因为这么做不用花钱。不花钱的事情,为什么不能试试看。”
片刻后,张副科长一拍大腿,“没错!不花钱的事情试了之后还能交差……可这怎么和有些当官的一样。”
“以前当官的也是地主出身。”
第188章 对抗的分歧(五)
(PS:昨天写晕头了,187章没发出去,结果就把188章给发了。现在已经调整后发出去了。如此粗心的事情,请大家原谅……)
从丘陵下来,段凤鸣只觉得两条腿简直要废了。在乌篷船里坐下,点上炉子,把已经泡好的米饭放在炉子上。段凤鸣叹道:“没想到我已经这么不中用。”
“你们要么在城里,要么在平地上,只是不习惯而已。”张副科长神色自若的答道。看得出,这么一趟运动对于张副科长毫无影响,这么一场运动之后他还能非常自若的在小案板上切着腊肠与豆腐。
捶着腿,段凤鸣换了个话题,“没想到这山上的树被砍的差不多了,这些百姓平常都烧啥?烧草么?”
“想让他们种树,只能先给他们供应煤。”张副科长说话的时候又开始切香葱,“你看到没有,那些树大多都是新砍的。”
“这么说……”段凤鸣觉得有些明白过来。
“地主们就是这么坏。”张副科长哀叹道。
段凤鸣听了之后有些无奈,张副科长家也是地主出身。要不是见多这等事,想来张副科长也不会说出这种话。这个河东村最大的地主就是段家,想来砍树的都是段家的人。
炉子中的煤块很给力,除了让乌篷船里面温度上升,也让焖锅里的米饭开始沸腾。等水快干了,张副科长就打开锅盖,在米饭上放置切好的腊肠与香葱,又把锅盖盖上。
又过一阵,米饭焖好。张副科长又拿了一个锅,里面先放进去水烧开。之后把豆腐、香葱放进去煮。两人则沉默着乘了米饭与腊肠,拿出农场生产的豆瓣酱,吃起了迟来的午餐。填饱肚子,再来一碗葱花豆腐汤,倒也暖暖的让人舒服。然而段凤鸣准备站起身的时候,发现腿几乎动弹不得。
张副科长将段凤鸣拽起来,扶着他走出乌篷船。段凤鸣需要继续走动,活活腿上的血气,两人也不想再去爬山,就向村里走去。村里基本是茅草屋,只有很少的几处砖瓦屋。走了一阵,只见一些家里看着比较热闹点,这些家庭无一例外都能看到穿着农场工作服的人。
“怎么会这么多人穿农场的衣服?”张副科长不太理解。
“那些年轻人把省下来的衣服带回家给家里人穿。”段凤鸣解释道。
“这个……会不会让人穿着衣服混进农场?现在部队里面已经严禁把军服给家里人穿。”张副科长问。
“前一段城里面查军服,是因为部队里面出事了?”段凤鸣对此很有兴趣。
“我退役之后就不知道部队怎么样。不过部队这么做,肯定出了什么事情。”
“你当年怎么想起来去当兵呢?”
“呃……蒙古人打到江宁,我和我哥哥一起去看。蒙古人就用箭射我们,我哥哥胳膊上中了一箭。我想报仇。”
张副科长说的轻描淡写,段凤鸣只觉得一阵寒意上来。虽然张副科长现在看着没事,当年也是从差点没了性命。没等段凤鸣想出接下来要说什么,却听到前面的茅屋里面突然闹起来。没多久,就见一个年轻的农场工人气呼呼从里面出来,头也不回的向着停船的地方大步走。后面又冲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年人,站在院子里指着年轻工人的背影大骂:“你这是翅膀硬了,敢顶嘴了!我就不信,官府的农场还能养你到老?别人家的地哪里是那么好种的。官府和段家是一路人,都是坏人。等着他们把你的骨头都给啃光!”
老人并非是在骂段凤鸣,段凤鸣依然觉得十分尴尬。不管是段家人或者官府的人,老人所骂的两者都是段凤鸣所拥有的身份。
“这又是为了钱的事情。”张副科长低声笑道,“我本以为只有我们林业局雇佣的工人才面对这样的事情。”
“怎么讲?”段凤鸣问道。
“你可知道为什么今年和明年,农场和林业局没有招收新人的计划?”
“我很奇怪是怎么回事?”
“那些年纪大的人很会偷懒,手脚也不干净。有些年轻人就是被家里的大人给教坏了,还有些是被大人逼着往他们家里拿东西。这些人若是不能清除干净,再招来的人很快就被带坏了。让他们在家里和农场二选一,不少人就选家里。”张副科长目光锐利如刀,语气里面也颇为不善。
段凤鸣心中感慨,他原本只是感觉地主和朝廷从来不是一路人,现在又找到了新的证据。当段凤鸣成为干部之后,他就得考虑到底是吃公家饭还是吃段家饭。如果不是段家那点恩惠完全不能让段凤鸣觉得有价值的话,他大概会更想吃段家饭吧?
然后他就听咒骂的老者继续怒骂:“……段家让我们拉牛耙犁,你们在农场也是拉牛耙犁,累死你们这些龟孙!”
噗哧!段凤鸣被这话给逗得喷出声,然后捂着嘴嘿嘿直乐。农场里面可都是牛拉耙犁,那种能够打碎土块,施用肥料时候用的七厘米深耙犁怎么可能是人能拉动的。至于实施深耕的钢犁很多时候甚至不是双牛在拉,而是四头牛在拉。想到人拉耙犁,段凤鸣就觉得有种荒谬带来的强烈喜感。
就在段凤鸣发笑的时候,张副科长走上前,“这位丈人,我有事想问一下。”
老者此时大概也骂累了,听到有人问话,他立刻停下来,转头打量着张副科长,语气不善的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从江宁来。听丈人方才所说,段家让大家用人力拉耙犁。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的?”
段凤鸣被张副科长的话弄到一肚子火,人拉耙犁本来就是很扯淡的说法,张副科长怎么就当真了。这么一个怨天尤人的老农,大概说的都是胡编乱造的话。
“你问这做什么?难倒要和段家做对么?”
“若是段家真的敢这么做,我回到江宁城,总的说上几句。”
四十多岁的老者又仔细打量了张副科长一番,然后冷冷的说道:“哼!后生,跟我来。”
不多久,老者就到了村外田边,指着地边的一个耙犁对张副科长说道:“也不知道段家的人中了什么邪,前几日突然拖出这么一个东西,要我们拉着耙犁把地给犁一遍,还说这是学官府的农场。”
段凤鸣仔细看着这种耙犁,那些齿并不深,大概能够完成不到三厘米深度的犁地。对于官府的农场来说,这种玩意已经被淘汰了,官府农场犁地怎么也得七厘米才行。不过即便是七厘米的犁地,也能起点作用。要是只用锄头刨坑,那水平也就刚比唐代洒种子的水平强一些而已。
“这位丈人,却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按照段家的命令去做?”
“我们又不是牲口,怎么会拉耙犁。即便累不死人,也会用坏腰。我们躺在家里动弹不得,难倒段家人还会给我们口饭吃不成?”老者愤愤的说道。
段凤鸣听到这话,又看到张副科长瞅过来的目光,于是晃晃脑袋,就当没看到。他的确承认段家也许不是好人,但是段凤鸣却不相信段家会蠢到相信佃农会给他们拖着耙犁耕地。这等事情无论如何也得用牛,顶多是人和牛一起拉着耙犁。绝不可能是靠人力单独耕地。
张副科长问完,又问道:“说起来,丈人,我见山上的树都被砍了,这个也是段家下令砍的吧?”
“那是段家说,官府已经收了山,山上的树都要是官府的。趁着这些树还是段家的,我们砍下来的树,砍三棵,段家要两棵,我们可以留一棵。”四十来岁的老人答道。
段凤鸣翻了翻白眼,选择转身离开。张副科长也许不是故意,但是他现在每一个问题得到的答案,都貌似只证明了段家都是坏人。身为段家的人,即便不想为家族辩解,段凤鸣依旧没办法笑着面对这些事实。
拖着酸痛的腿,段凤鸣走向河边停船的地方。眼瞅着到了停船的地方,一个念头突然在段凤鸣脑海里冒了出来。
老头子说,段家要大家用人力拉耙犁,是为了向官府农场学习。更早之前的段天德就要段凤鸣向段家传授官府农场耕种的秘诀。前天到段凤鸣家里的段家兄弟表示,段天德已经在乡里讲了差不多的话。
难倒方才那个老头子所说的是真的么?段家的人为了应付族长段天德,就想出用人力拉耙犁的壮举。
想到这里,段凤鸣哈哈的笑出声来。如果所有人都没说瞎话,这看似荒谬的事情大概就是真正的解释了。
“喂,段科长,你笑什么?”背后传来了张副科长的声音。
扭回头,段凤鸣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张副科长。听了这个解释,张副科长并没有笑,看得出他没感觉到这些有啥好笑的。不仅没有感受到好笑,张副科长还从中找出了可以质疑的地方,他问道:“既然这边的段家明明知道这不行,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因为这么做不用花钱。不花钱的事情,为什么不能试试看。”
片刻后,张副科长一拍大腿,“没错!不花钱的事情试了之后还能交差……可这怎么和有些当官的一样。”
“以前当官的也是地主出身。”
第189章 对抗的分歧(六)
离开河东村的三艘乌篷船顺流而下,又各自卸下一千五百斤左右的粮食,与来的时候相比行船速度明显提升。段凤鸣吃力的挪动身体,就感觉双腿沉重的仿佛不再是自己的一样。即便如此,晚上能够在农场居住的期待让他心情也变好。。
“你这走平地的和我们走山地的就是不一样。”张副科长边说边轻松的向旁边挪动,给段凤鸣腾出更大的空间出来。
“山上种的东西又不归农业局管,那是你们林业局的事情。”段凤鸣不快的说道。
“我们倒是很想在平地上多种些桑树。你们粮食局不答应。”
段凤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林业局就算是挣到泼天的钱,粮食局一分也捞不到。粮食局想建立更多功劳的办法只有生产出更多粮食。两个部门在土地分配上的矛盾就是明摆着的。
张副科长当然知道这点,见到段凤鸣不吭声,他又叹道:“看来只能向地主要土地啦。”
那语气,那声调,让张副科长仿佛是一个受尽委屈的人。只是把内容考虑进来的话,段凤鸣觉得地主们定然会觉得自己比张副科长委屈的多。虽然两腿酸痛,一想到段家人听到这话的可能反应,段凤鸣呲牙咧嘴的苦笑起来。
夜色中,一群人终于在农场停下。饥肠辘辘的众人跑到食堂,发现剩下的食物已经不多。食堂的大师傅一面抱怨着,一面开火加热。众人坐在熟悉的食堂里面,有人端了火盆过来,众人围在火边暖和着手脚。
休息片刻,有年轻人鼓起勇气问道:“张科长,这林业局是专门种树的么?”
“差不多。现在主要是在丘陵山地种树种。怎么,想和我们一起去种树么?”
“可以去么?”
“去是可以去,但是很累。每天在没什么人烟的山上跑,山上可没有农场里面的条件。农场有房子住,有食堂吃饭。在山上你得住帐篷,吃饭得埋锅造饭。你不能光种,还得护林。给你派个差事,你就得巡山。几十里的山路得走完。段科长今天上了山,就走成这样。那可不是容易事。”
“说你的,拉上我干什么?”段凤鸣气恼的说道,在当下的大宋官场,身体柔弱并不是光彩事。
“……要是这么辛苦,张科长为什么要做?”提问的年轻人不解的问。
“这个啊,现在若是做不到能独当一面,怎么可能当上科长。”张副科长笑道。看着年轻人都是一脸不解,张副科长继续说道:“段科长每次来,都不是抄着手看你干活吧?”
段凤鸣听了之后先是一愣,他自己还真没特别想过这个问题。倒不是他自己不愿意抄手在旁边看着农场工人干活,也不是他没有尝试过抄着手看农场工人干活。段凤鸣发现,农场工人其实并不懂怎么搞这种生产,如果他不领着头干,就没办法完成工作。
“有些官府的人抄着手不干活。”工人表示不同的意见。
“那些人当上科长了么?”张副科长问。
这下工人没办法回答,官府的人来来去去,他们还真的没有注意过这么多。
“你们要是不怕苦,肯吃苦。可以报名到林业局来,我想给大家说的也不多,林业局就是个干活的地方,不干活的人,留不下来。”
张副科长正在说,就传来食堂的大师傅敲锅盖的声音。大师傅喊道:“饭做好了,来吃饭啦!”
年轻人们听了之后连忙涌向打饭口,坐了这么一阵,不仅肚子饿了,困意也越来越高。每个人乘了饭后再也顾不上说话,一顿猛吃。然后就各自回宿舍休息。
第二天吃完早饭,段凤鸣和张副科长骑上毛驴,踏上了回江宁的道路。进了江宁城,段凤鸣对张副科长说道:“张科长,以后有空出来喝酒。”
“没问题,我很喜欢和段科长这次出行。从你那边学了不少东西。”
“我有什么好学的。张科长讲了谁能提拔的话,让我明白了很多。”
“不就是谁能干谁升官么。要不是有这好处,我们这些人啥时候能爬上去。我看段科长就是能干的人。”
“彼此彼此。张科长也吃了许多苦。”
“哈哈。吃苦我是不怕的,就怕吃了苦也没用。哈哈!”
“也是。下次喝酒的时候仔细聊。再会。”
“嗯。再会。”
回来见了农业局局长,段凤鸣心情愉快的讲述了所见所闻。表示那丘陵没办法进行农业开发,可以种树。
“可惜。”蔡子俊叹道:“要是平地或者缓坡地就好了。”
“那山地的坡度都超过30度了,真的没办法。”腿上的不适感让段凤鸣确定没弄错。
蔡子俊收拾了心情,对段凤鸣说道:“段科长,最近收上来的几千亩地大多没有和农场的地连在一起,局里商议了一下,准备把地租给当地农民种。你就去负责把地租出去。”
“……能不能让我去别家的地,我要是去段家,只怕会被打。……,局长,还是让别人干这些吧。我不合适。”
听了段凤鸣的话,蔡子俊连连摇头,“你觉得你不合适,我觉得别人未必比你强。至少你还知道你不合适,这大概就是谦虚吧。换个不谦虚的,天知道会干出什么来。”
这话听着就有点不对味,只是蔡子俊的语气诚恳,段凤鸣姑且认为蔡子俊是真的称赞他谦虚。联想到之前张副科长说的话,段凤鸣心中有些欢喜,难倒自己真的是又能干又谦虚的人么?
“段科长,我觉得你说的是,你不要去段家的地上,就去其他家。”蔡子俊拍板了。
怀着被认可的欢喜,段凤鸣答应了上面的安排。
回到家,段凤鸣的老婆就告诉他,段家又派人来找他。段凤鸣听了之后本想前去段家,却又觉得心中迟疑,最后他只是应了一句,“知道了。”
段凤鸣的老婆仔细打量着段凤鸣,好奇的问道:“若是以前,你只怕马上就要去你们段家,这次怎么不着急了?”
段凤鸣也觉得奇怪,以前的他总是忍不住就去掺和一下,可这次再没有掺和的心情。反倒觉得想推托。虽然知道自己此时的想法,却找不出理由所在。所以他敷衍的说道:“出去太累了,不想动。”
听丈夫这么讲,看着段凤鸣那疲惫的神色,段凤鸣的老婆劝道:“那就赶紧休息去。”
“不,让我先去洗个澡。”
虽然说着很累,段凤鸣第二天还是出发去乡间租地。到了下午,段凤鸣的老婆回到家里,刚和女儿吃完饭,段家又派人来问。
“他还没回来,估计这次得在外面待一阵子。”段凤鸣的老婆说完,就送客。
段天德得知段凤鸣长期出差,只是哼了一声,就让家丁先下去。点起一根烟,段天德抽了几口,心中盘算着最近的事情。前不久他到了乡间要段家想办法学习官府农场,效果异常的好。段家的老头子们有各种想法,觉得段天德这么搞简直是胡来。但是年轻的段家子弟群策群力,提出了不少新想法。有些办法听着是异想天开,段天德都觉得有些荒诞不经,不过那份为段家着想的心情却是情真意切。与这些人相比,段凤鸣就显得冷淡无情。对段家敷衍了事。
有了这些年轻后生的努力,段天德就让这些年轻人先在家里不同地方先尝试一下,他等着观看效果。担心自然不会少,但是至少还有期待。如果是把段家的事情交给段凤鸣,段天德就只会感觉到一种难以形容的压力。
再等等吧。段天德觉得此时更愿意静观其变。
正月过的很快,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天上很应景的下了一场小雨。段天德正在家看年轻人写来的信,那些年轻小子们多方打探,发现官府的耕牛每天能够在田里耕地三个时辰,如此吃苦耐劳的牛简直是闻所未闻。仔细打听之后发现官府除了给牛吃的好,各种精饲料量很大。里面的草料不多,豆粕和麦粒可着劲喂。比人吃的都好。除此之外,官府的牛蹄铁提供了充分保护。这帮小子就提出要学着做牛蹄铁。
正在考虑这蹄铁有没有如此厉害的作用,家丁前来通禀,“李员外求见。”
段天德忍不住皱了皱眉,李员外是最早降低地租的大地主,这让段天德对他很不满。当时好不容易劝说李员外不要做这种挖大家墙角的做法,但是李员外看着很是不高兴。段天德一直在偷偷派人打听李员外的动向,得知这家伙虽然没有降低地租,却在别的地方做了让步。
“请他进来。”段天德命道。看着家丁的背影,段天德心中有很不好的预感。
李员外从外面大步走进来,家丁走的有点慢,李员外干脆一把推开家丁,这动作让段天德更加不满。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当着段天德的面这么做,李员外这是什么意思?
大步走到段天德面前,李员外瞪着眼睛说道:“段员外,你让你家的段凤鸣到我们卖出的地上往外租地,三成租,不收土地税。你之前劝我卖地,我就听了。可你又这么做,这是想逼死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