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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绯红之月     革宋txt下载     革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0章 龙蛇舞(十二)

    清晨,从睡梦中醒来,伯颜大帅就感觉到妻子玛利亚在自己的身边安静的睡着。他爬起来,去浴室冲了个澡。头脑随着淋雨感觉清醒,连回到妻子身边再眯一会儿的想法也被克服。

    到了书房,伯颜思忖着当前最重要的问题。是不是继续挖掘运河。从蒙古的角度来看,埃及总管伯颜挖掘一条有价值的运河并不会被认为是要造反。这么一条窄窄的运河河根本无法阻挡蒙古铁骑越过。这条运河一旦开通,反倒让蒙古可以自由进出地中海。来自埃及的粮食可以轻松运抵巴格达。

    如果不担心被扣上逆贼的帽子,伯颜确定自己所担心的其实只剩下另外一件事。自己的儿子能否继续做这个埃及总管。按照伯颜的观察,忽必烈大汗不在乎伯颜在埃及干多久。但是忽必烈大汗已经73岁了,这个年龄有可能随时去世。忽必烈大汗之后的蒙古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想来想去,伯颜大帅的视线已经开始在桌面上无意识的活动。接着就落在地球仪上。将郝仁赠送的地球仪拉到面前,伯颜大帅的手指轻轻拨动。等他手指停下之时,在视力焦点上的乃是埃及。看了片刻,伯颜大帅突然露出了笑容,喃喃的说道:“郝仁那小子真聪明。”

    想通了关节,伯颜大帅起身离开书房。他对着已经起床的总管说道:“准备早饭,我饿了。”

    玛利亚带着儿子到了餐厅的时候,伯颜大帅已经吃完了早饭。看了看丈夫伯颜,玛利亚露出了微笑。

    伯颜很喜欢这个微笑,他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你在笑。”玛利亚欢喜的答道。

    这个答案让伯颜有些讶异,他忍不住轻轻摸摸自己的脸颊,实在是没感觉到自己有在笑的意义。看着父亲的动作,伯颜的儿子忍不住想在椅子上站起身,而且向伯颜伸出手。伯颜把儿子抱起,觉得他的体重入手轻飘飘的。然后伯颜的儿子伸手摸着伯颜的脸颊,看样子在模仿伯颜方才的动作。

    玛利亚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爽朗的对伯颜说:“你的眼睛里已经笑出来了。”

    伯颜没再说话,他将儿子放回到椅子上,站起身出去了。没多久,伯颜的部下们前来问安,伯颜下达了命令,“征集的十万劳工继续挖掘运河,河道就按照宋国的人所说,拓宽到60米宽,8米深。让大船能够轻松经过。”

    伯颜大帅的命令并没有引发什么反对,上头的人又不用亲自挖掘河道。负责税收的官员问:“如果这样,今年的粮食就不会那么多。一部分要通过运河送到工地上给这些人吃。”

    “干这么重的活,总得让他们吃饱,我只希望工程能够尽早完成。”伯颜答道。

    在此时,并不知道这最新消息的船只已经运输着前往大宋的人员和物资出发。经过二十几天的航程,船队从红海抵达了大宋的广州。船上都是许久没回到大宋的人员,哪怕只是看到大宋的城市,听到大宋的乡音,就让他们无比激动,又喊又叫。

    因为防疫条例的关系,广州的港口没让他们下船。船队继续北上,在宁波停留下来。人员被送进最好的防疫管理站,有热水洗澡,有舒服的床铺。等他们渡过观察期,在防疫管理站外等他们的是大宋礼部的人员。这些人带来不仅是问候,还有这些人员外出的工资与津贴。他们不仅有休假,礼部还出钱送他们回家。本就图着发财而去的家伙们看完了支票,终于确定自己这么些年的辛苦得到了报偿,在这一刻,他们终于成为了富人。

    杨从容因为钱而感动,却发现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感动。直到自己和几名主要负责人被叫在一起,大宋礼部尚书熊裳出现在他们面前,这时候杨从容才感觉到自己内心冒出强烈的期待。他们这些干部前去遥远的东罗马本就是为了前程,大家盯着熊裳,等着听到最后的决定。

    “大家辛苦了。其他人可以先回家休假,你们不行。你们要等着官家接见之后才能去休假。”熊裳说道。

    所有年轻人都长长的松了口气,只要能够得到赵官家的接见,他们的前程就得到了保证。然后他们就听熊裳继续说道:“你们到底是想留在国内做官,或者是想在海外做事。我建议你们现在就开始考虑,官家认同了你们的功劳,很快就要安排你们的差事。”

    熊裳没有说太多,只是看着那些年轻人锐利热切的目光,他就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冲动。带着怀念以及羡慕与嫉妒,熊裳先离开了。他要完成在致仕前的最后工作,将大宋使团带回的郝仁的亲笔信交给赵嘉仁。

    赵嘉仁拿起信却没立刻打开。他把信在桌上轻轻敲了敲,然后又放下了。

    “官家何不打开?”熊裳问。只要这件事做完,他就完结了自己最后一件工作。可以去吏部办理致仕手续。

    “我突然觉得局面发展的不错,也许可以考虑讨伐天竺的事情。”赵嘉仁说道。

    熊裳一愣,他没想到赵嘉仁几个月前还对讨伐天竺的建议抱以无言的蔑视,不过是几个月而已,赵嘉仁竟然就觉得可行起来。正在疑惑间,熊裳突然生出一种期待,难道是赵官家觉得熊裳可以负责讨伐天竺的差事。这样就可以让熊裳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再干一任?

    “只是这……”赵嘉仁说了半截却停了下来。

    熊裳有些期待的看着赵嘉仁,赵嘉仁却没有再谈这个的打算,而是谈起了熊裳致仕的事情。“熊裳,我们这边还要给你开个茶话会,大家一起谈谈天,说说心里话。”

    听到如此安排,熊裳当即摆手,“不用了。官家,不用如此。”

    回想起之前自己参加的那些茶话会,送别会。作为主角的高官们个个心中惆怅,有些干脆就在当场说出些恋栈的话。熊裳当时就在心里确认,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体面的离开,绝不参加那种送别会。哭哭啼啼的实在太难看。

    “你是礼部的老同志,这时候就要给大家做个表率。”赵嘉仁忍不住就打起了21世纪的官腔。

    “不不不。还是依照以前的礼数,官家下旨赏赐就好。”熊裳还是不想让赵嘉仁主导这个茶话会。

    赵嘉仁摇摇头,却没有多说什么,他随即打开了郝仁的信。郝仁在信里面很诚恳的请求赵官家能够与元国多往来,还很诚恳的请求大宋帮助元国整顿第聂伯河的航运。赵嘉仁的印象里,苏联或者俄国有一句诗词或者歌词叫做‘愤怒如第聂伯河般翻涌’。能被写成连赵嘉仁都听说过的词句,第聂伯河必然是乌克兰地区的重要河流。

    本想与熊裳商量两句,赵嘉仁最后还是忍住了。他说道:“看来郝仁是真心想学习大宋,这消息不错。你辛苦了。”

    “是。”熊裳惆怅的答道。事情到了这里,他最后一件事情就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鞠躬下台的环节。

    熊裳刚走,文天祥马上就进来,“官家,却不知道选中没有新的礼部尚书。”

    “我现决定了,将礼部拆分。分出一个外交部来。从此礼部就只管礼仪和科举考试。”赵嘉仁答道。

    “官家定下的制度里面,外交和军队只向官家负责。”文天祥问。

    “没错。”

    “那礼部尚书岂不是成了废人。官家,六部尚书历史久远,尚书之名可比部长要重。若是让礼部尚书成了虚职,还不如跟刑部一样撤销掉。”

    文天祥表情郑重,看得赵嘉仁心中忍不住感叹,任何人都有自己的坚持。

    赵嘉仁在观察文天祥,文天祥也在观察赵嘉仁。瞅着赵嘉仁的表情,文天祥忍不住问:“官家为何不喜欢尚书这个称号?”

    “我没有不喜欢尚书这个名字,只是更喜欢部长这个称呼。”

    “为何?”文天祥更是不解。

    赵嘉仁其实也没考虑过为啥,他习惯了部长这么一个称呼,就如他习惯了总司令,军长,师长,连长,排长。被人如此认真的询问理由,赵嘉仁一时也回答不上来。然后他就看到了文天祥那认真的目光。看得出,要是文天祥没有得到一个令他满意的答案,就不会在这件事上有所放松。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赵嘉仁也不肯放弃。尚书与部长混用,的确非常不方便。于是各种念头在赵嘉仁脑海里飞速盘旋,试图整理出一个结果,却根本没办法整理出结果。习惯的事情是极为个人化的问题,可以说服自己,却不是能够说服别人的理由。

    ……理由。赵嘉仁换了个思路,为什么新中国会采用这样的称呼呢?这里面必然有因果关系在其中。新中国建立的三十多年前,官员的名字依旧叫做知府、知州、知县、县令。

    然后赵嘉仁就觉得豁然开朗,他对文天祥说道:“尚书是讲给读书人听的名称。部长是讲给没读过书的人听的名称。对于没读过什么书的人,望文生义是最有效的办法。”

第161章 龙蛇舞(十三)

    “尚书是讲给读书人听的名称。部长是讲给没读过书的人听的名称。对于没读过什么书的人,望文生义是最有效的办法。”

    这句话传入文天祥耳朵里,让文天祥整个人都懵了。赵嘉仁的话简单明快,很容易理解。可为什么要让没读过书的人知道朝廷制度?这是文天祥比较难以理解的事情。

    将方才的话在心里面反复默念三遍,文天祥觉得自己并没有错误理解这句话,他才问道:“官家,为何如此在意没读过书的人?”

    “我要通过教育,让他们读书。让他们学科学、用科学、新科学,从而有文化。但是我却不想让他们当文人。所以现在的一切都要有利于这帮人接近朝廷。”

    “官家为何要这么想?”文天祥彻底懵了。但文天祥毕竟是文天祥,他很快就继续问:“这就是所谓官家与劳动者共治天下么?”

    “宋瑞,你说的没错。你读过许多历史,知道当年新党旧党之争。所谓旧党,就是地主阶级代言人,你当过地主,很清楚地主们从不亲自耕种。一个劳动者靠自己的辛苦劳动谋生,最后落到没有盼头。他们怎么会认同这个天下。”

    被赵嘉仁这么一讲,文天祥也暂时沉默下来。他跟着赵嘉仁搞土地方面的改革是出于忠诚,想提高大宋的粮食产量。搞了这么一段时间之后,文天祥发现搅起的水流下隐藏着他从未想象过的暗流。组成这暗流的是无数牛鬼蛇神魑魅魍魉。

    “宋瑞,我不客气的讲,现在的文人都是地主中出来的。动了地主,就是动了他们的根本。动了他们的根本,他们就会反对。这些人里头不反对,甚至支持的,都是心中有朝廷的人。你乃是大宋的忠臣,你乃是汉人的忠臣。咱们打跑蒙古人,收复旧河山,啥时候靠了文人。”

    文天祥记得这种不能公开讲的话已经被赵嘉仁私下讲了好几次,最初的时候文天祥自己还自持文人身份,觉得心里不舒服。到了现在,他承认了事实。所以文天祥忍不住开了个玩笑,“肯定会有人说,官家乃是大宋排名第一的文人。”

    “咱们不说这个。”赵嘉仁没了开玩笑的心情,他语气不经意就严肃起来,“最近的局面不太平。所以我决定统统更换名称。”

    今天和熊裳谈话的时候,赵嘉仁这根斗争的神经其实也没有绷紧。此时斗争心起来,赵嘉仁想到熊裳致仕的某种代表性含义。以前大宋进士致仕时间是70岁,现在赵嘉仁将致仕时间强行降低到55岁。导致大宋朝廷里面纯进士出身的官员开始大规模进入致仕阶段。

    从斗争的角度来看,这正是赵嘉仁期待的局面,新一代的官员和干部当中地主出身的人数量暴跌。如果将现在的斗争类比于北宋当年新党旧党的争执,地主出身的旧党势力无疑极大萎缩了。进士们统统滚蛋,意味着各种理工男们就有了担当领导岗位的机会。历史证明工程师治国在中国有极大优势。

    “就这么决定了!”赵嘉仁对文天祥说道。

    文天祥完全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坚持了一下对文字的感受,除了接受一番思想教育,还引发赵嘉仁决定彻底废除尚书这个称呼。这个变化实在不是他的本意。文天祥忍不住有些后悔,自己当时要是没有坚持,大概尚书这个称呼就可以被留下来吧。

    赵嘉仁不喜欢拖延,和文天祥谈话之后的第二天,他就在晨会上宣布要进行这场官制改革。那帮尚书们都懵了,文天祥本以为有人要坚定反对。没想到工部侍郎梅右乾当即表示,“我们工部坚定支持官家!”

    农部部长蒋英也随即表示,“农部支持官家!”

    一众部长们都表示支持,六部尚书中,兵部尚书好几年都没人出任,军队由赵嘉仁自己管理。刑部因为这个‘刑’字听着太不亲民,被改为司法部。现在吏部尚书文天祥不出声反对,礼部尚书熊裳正好在办理致仕手续。剩下的户部与工部只剩两人,他们还都不是进士出身,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反对。

    文天祥看着众人纷纷表示支持赵嘉仁的观点,他自己都被这局面弄到不知所措。当这个议题结束之后,文天祥赫然发现,赵嘉仁在朝廷里面的势力之强,远超文天祥自己的想象。

    朝廷改制的消息很快就通过报纸以及私下的消息传递到了大宋各地,对于这些大事,朝廷素来秉持着信息公开的原则,并不会拖延着不吭声。不仅官府知道了这些,民间也知道了这个大消息。

    江宁作为大城,地主们拿到《大宋日报》的时间并不比官府晚。段天德只看到一半,就对家丁喝道:“你去叫人来!”

    家丁一愣。也不知道段天德这是叫人准备做什么。现在江宁城里的警察局越来也多,和以前那样呼啸而出围攻仇家,会被警察严厉打击。就在他不知道该怎么询问,确定段天德喝道:“你去将长老请来。”

    刚派出去家丁甲,段天德又有了新想法,便对家丁乙命道:“你到街上买一份今天《大宋日报》带给我的亲家卢员外,问问他是否看了今天有关改制的新闻。等他看过之后,就请他明天中午一起吃饭。”

    家丁乙连忙一溜烟的出门,出门之后觉得有些尿急,也不敢回家,径直向前走。百十米外就有一个公厕。没多久,就从里面爽快的出来。外面的木桶里面有木勺,拿起木勺向上面一个漏斗装的瓷盆里面舀两勺水。手放在出水口下面洗了。接着就向报亭走。

    段天德的亲家卢员外与段天德家住在秦淮河两岸。原来过河需要坐船,或者绕远路前往。现在秦淮河上修建起了好几座临时浮桥。过河变得方便许多。桥用巨大的铁链穿起,每个铁环都有小儿的手臂粗。

第162章 龙蛇舞(十四)

    一年过去,原本只有几十米宽的秦淮河河道已经拓宽到了200米,此时在原本的河道旁边挖出更深的沟渠,水已经流入那边。有几艘蒸汽车船停在河道里,工人们带着口罩,在比较高的河道一边奋力挖掘。挖出来的泥送上大船运走。

    从下游有装满了泥土的蒸汽车船逆流而上停在岸边,,工人将晒干的土运到河道上,先是人力夯土,再用巨大的铁碾压过。拉动这些半人高铁碾的不是牛,也不是人。乃是吐着黑烟和白烟的东西。即便以前看到过,家丁乙还是差点再停下来看这种热闹。那实在是令人难以不关注的存在。包括家丁在内,都尝试过靠一个人的力气拖动这种圆形铁碾,却根本没办法撼动其分毫。上去两个人才勉强能够移动很短的距离。那些机器却能拖动这巨大的物件,凡是知道这铁柱份量的人没有不叹服的。

    过了桥后再走过一个街口,就到了卢员外家。通禀之后在门外等了不久,家丁乙就被叫进去。先问安,再把报纸送上,卢员外看了标题之后皱起了眉头。家丁就在旁边静静的等着。过了好一阵,卢员外才说道:“除了这消息之外,段员外还有什么交代?”

    “我们家主请卢员外明日中午到家中赴宴。”

    “知道了。回去告诉段员外,我一定前往。”

    家丁回到家,就见长老已经到了两位。趁着这个时间,他赶紧回禀了消息。段天德听了之后问道:“五郎和六郎到了哪里?”

    “他们奉家主之命去看地了。”家丁连忙答道。

    “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两位都骑着毛驴,今天应该能回来。”

    “等他们回来,立刻告诉我。”段天德说完,就与长老一起进了里屋。

    此时乃是2月2龙抬头的日子,被段家族长段天德称为五郎六郎的段家子弟正骑着毛驴沿着城外的道路向西走。这两位名叫段人凤与段凤翔,与段凤鸣乃是族兄弟。道路用土垫高,路面高过旁边的农田。道路两边栽了行道树,只是现在树苗还小,还光秃秃的根本没有长出树叶。

    “这路真是劳民伤财!”段人凤对自己的族兄弟说道。

    段凤鸣觉得这种土路走起来感觉不错,能做到这样的程度需要很多花费。他立即点头称是,“那文璋当了这么久的知府,现在才开始修路,却不知道是贪了多少民脂民膏后为了蒙蔽百姓,这才放出一点。”

    两位段家人所说的都发自内心,去年的土地税是公开的,基本都是按照三成粮食卖出去的价格收,一亩地至少也得一贯交钞。这举动让地主们非常痛苦,朝廷越来越不接受交钞之外的税收支付模式。如果朝廷敢接受粮食,地主们有的是办法对付那些收税的干部。

    路上的行人不少,这兄弟两人很快就闭上了嘴。他们倒不是害怕被别人听到对官府的抨击,而是他们得小心的驾驭毛驴,这种牲口有时候很温顺,有时候在行路方面表现出异乎寻常的顽固。

    走了一阵就到了秦淮河边,这里是最新的浮桥所在,路边满是在这里过桥的人。两人下了毛驴,走下了道路。道路两边还有排水沟,他们把毛驴拴在路边的树上,跳过排水沟,这才进到了旁边的土地。就见这里整整齐齐的遍布指头粗的树干。与其他地方树干不同的是,这里的树干都在离地三四十厘米的高度被剪断,平滑的刀口切面证明当时用的工具是何等锋利,下手的人又是何种的果断。

    “却没想到,真的长出来嫩芽,竟然活了。”段人风看着树枝上吐出的嫩绿,忍不住叹道。去年冬天11月,官府发开始拾掇官地。当时在河堤外这一带忙活的人在种上了一排排的细杆树。纤细的纸条看上去就难以成活,还有人拎着锋利的大剪刀,咔咔嚓嚓的将树干剪断。这种操作已经令人极为不解,更令人讶异的是参加操作的人中间还有许多是女子。

    三个月过去,段家兄弟一直觉得这边的树枝应该是全部完蛋了。现在看过去,每一根树干竟然都在吐出细细的嫩芽,竟然是活了。两兄弟刚啧啧称奇之时,已经有人骑着马过来,远远的就用本地话喊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毁树容易种树难,在土地私有的局面下,随便闯入别人家的土地可是很严重的事情。一旦这么做了,被人骂,被人打,被人堵门都很常见。激烈一些的甚至会闹出人命来。见到有人过来查询,段氏兄弟一愣,却也不敢顶撞人家。连忙喊道:“我们去年看你们剪树,觉得好奇,今年来看看这些树有没有活过来。”

    那边的人听了这样的回答,有些不高兴的喊道:“看完了么?”

    “看完了,看完了。”段氏兄弟连忙应道。那位的马匹有马鞍,在左边马镫前方还插着一把入鞘的刀。这两兄弟本就不是来寻衅滋事,这边乃是官地,骑士应该是官府的人。他们更不敢造次,说完之后连忙越过路边的沟,牵着毛驴赶紧离开。

    虽然敢嘲讽地方官府,段氏兄弟却不敢嘲讽那些带着武器的人。他们牵着毛驴跟在众人后面到桥边。每个人缴纳了一文钱的过桥费,每头牲口也得一文,兄弟两人和两头驴穿过浮桥,到了对岸。上了岸,段凤祥叹道:“你看那马,可比咱家的马强了不少。”

    “官府么,要是连好马都没有,还能叫官府么。”段人凤倒是对官府很有信心的样子。

    对面的河堤下也是好大一片桑树林,离开桑树林,就见到广袤平整的土地上。现在这些土地上绿油油一片,仿佛是一块看不到边的绿色地毯。这些土地全部是棋盘格,仿佛是用墨斗线画出来的。骑着驴向前,就见到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条笔直的土路在田间经过。那些窄窄的土路也被垫高,不用走就知道很利于通行。

    走过一里地,就能看到令人厌恶的基准测量点的桩子。官府花了极大力气修建完这些桩子之后,所有人的土地再也没办法隐瞒。只要用绳子一拉,便知道哪些地有多大。而且地方上的里长,亭长又要经常巡视,见到这种基准点被破坏,便需要罚款。几次之后就弄得地主们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沿着道路走出去三里地,段人凤忍不住问:“你说他们种了多少麦子?”

    段凤鸣摇摇头,这动作不是在反对,而是表示无奈。以他的视力,这些麦田一眼看不到边。能看到的就是每隔一定距离,就有孤零零的骑士骑着马在巡视。最后段凤鸣随便估了个数,说道:“至少得有五千亩。”

    段凤鸣并不知道自己估算错了,官府在秦淮河河边有超过十五万亩的连片土地,已经平整完的五万亩土地上都种了冬小麦。一公顷十五亩,十五万亩以上土地就是超过一百平方公里的土地。视力不好的人平地很难看出去三四里地,这么广袤的土地根本不是段氏兄弟能够看清的大小。

    沿着土路走了好几里,眼瞅着道路两边还是一样的平整,都是绿油油的麦苗。段人凤有点走不下去了,他对兄弟说道:“要么这样,咱们只要见到一头牛,看看牛蹄子就走。”

    “好。”段凤鸣爽快的答道。他其实心里面也有些不安,段家乃是大地主,田地有数万亩,也不是没见过大场面。但是这种整齐如同棋盘般整齐的土地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出现在面前,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场面。除了偶尔出现的孤零零的骑士,田地里竟然没有什么人。便是路上有行人,依旧让段凤鸣感到背后不时冒凉气。

    又走了五里,兄弟两人终于放弃了看耕牛的打算。在平整安静的土地上没有耕牛的踪迹,看天色,如果兄弟两人不能赶紧返回,他们大概就要抹黑在野地里宿营。跳下驴子,牵着毛驴转了方向,又花了不少力气溜着毛驴习惯了返回去的方向,兄弟两人才能骑上毛驴继续前进。

    等他们回到城里,天色果然已经晚了。在初春的风里吹了一天,两人冻得脸通红。刚进门,就被家丁乙叫住,“两位可是回来了,家主让你们到后院去见他。”

    “厨房还有饭么?”段人凤问。

    “这个……却不知道。”家丁乙答道。

    “你先去通禀,就说我们出去一天,肚里实在是饿得慌。先去厨房找些吃的。”段人凤说完,就和段凤鸣急急火火的跑去厨房觅食。

    不久后,段天德用不爽的眼神看了看家丁乙,却没发怒,只是说道:“让他们两人吃完之后赶紧过来。”

    十几分钟后,段家兄弟回到这里,将所见到的对段天德讲了。最后说道:“就现在看,官府的官地好像没有抛荒的。”

    见到暂时没办法找到状告文璋的借口,段天德悻悻的说道:“哼!今年咱们的地也都佃出去了。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官府再找到借口。”

第163章 龙蛇舞(十五)

    大宋329年2月初3,卢员外在上午到了亲家段天德家。此时还不到中午,两人就啜饮着湖南来的茶叶,直接谈起了他们最关心的事情。

    “这次官家要调整官制,却不知道那文璋的哥哥文天祥可否会罢官?”段天德最关心的是这个。

    听了段天德的话,卢员外眼中闪过了少许不满。但是两人既然立场一致,指责友军就毫无意义。卢员外说道:“我仔细研读了报纸,觉得朝廷只是要将所有部门全部调整,上下彻底理顺。职务称呼改动一下,仅此而已。”

    “好好的尚书却要改为部长,真是俗不可耐。”段天德继续表达他的固有立场。

    “倒也未必。”卢员外摇摇头,“尚书古称尚书令,始于秦,西汉沿置,本为少府的属官,掌文书及群臣章奏。汉武帝时以宦官担任,又称中书令。汉成帝改用士人。后东汉政务归尚书,随为众臣之首……”

    卢员外不亏是进士的儿子,虽然没考上进士,却也考上过秀才。说起这些典故来非常熟络。“……至于部长,便如里长、亭长,乃是明摆的一部之长。并不比尚书这种从中官而来的称谓更差。”

    好不容易听完这番文绉绉的讲述,段天德冷笑道:“哼哼。既然如此,那丞相就叫做丞长,宰相就叫做宰长好了。哈哈!宰长,屠宰牲口之长!”

    说完了这么一个恶意的笑话,段天德倒是被自己创造的名词给逗乐了。

    卢员外知道自己的亲家与文璋斗得狠,连带对大宋朝廷也极为不满。不过这笑话实在是不好笑,卢员外也不笑,只是说道:“若是官家这次说改就全部改了,你可知是怎样局面?”

    “又会是什么局面?”

    “朝廷里没人敢不听官家的命令!官家自此一言九鼎,言出法随!”

    段天德愣住了。他的父亲也是进士,段天德虽然也读书,却实在是没有这方面的天份。不过这不等于段天德就真的什么都不懂。大宋乃是一个官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制度,很多事情上从来不是官家下令就可以执行。朝中大臣硬怼官家乃是家常便饭。

    听了亲家的提醒,段天德马上就抓住了要点,“若是如此,岂不是我们根本没办法托人在朝廷里面告倒文家的狗贼了么!”

    卢员外点点头,神色露出他的无奈。当年进士家族们之所以能够垄断大宋朝政,就是因为进士家族之间还保持着起码的底线。北宋末年,新党旧党斗争到你死我活,互相用流放整人,弄到家族之间开始反目成仇。但是金兵南下,让旧党出身的进士家族遭到了毁灭性打击。新的进士家族之间再次恢复了有底线的联姻与斗争。

    在有底线的斗争下,文家是不敢执行这么过激的政策。敢执行,就等于是和整个进士集团做对。到时候进士们首先就要反对制定政策的官家或者丞相,逼得官家‘收回成命’,或者让宰相下台。新的宰相上台之后就要清洗奸党,作为奸党的文家除了被罢官,还会落到被进士集团唾弃的地步。未来的考官乃是进士家族,他们不会让文家子弟有考上进士的希望。直到时间久远到让痛恨的文家的那一代人老去,文家才有希望重新有人考上进士。甚至得是这批人的弟子们死去,文家才可能有机会。从道义上,弟子也有遵从老师意志的义务。

    正因为熟知大宋的制度,卢员外对于此次朝廷的政局变化无比担心。进士们不肯放弃手中的权力,难倒夺取大权的官家就肯乖乖放弃执掌生杀予夺的权力么?

    “那我等一定要抓到文璋的痛脚才行……不行的话就送给他一个小妾?”段天德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我已经试过了。”卢员外淡定的说道。

    段天德先是一阵欢喜,片刻后他又咬牙切齿的说道:“看来文璋还是个假道学!哼,和官家一样!装清高!”

    赵嘉仁只娶了一个老婆,没有侍妾,也没有任何其他女人。更没见过赵嘉仁去画舫上游乐。这让进士集团对赵嘉仁在这方面的印象很差,评价不高。要是这帮人得知这里面的真正理由,赵嘉仁对于这时代女性的个人卫生状况的负面评价,大概进士集团还会破口大骂吧。

    即便不知道赵嘉仁傲慢到天上的理由,进士对赵嘉仁的评价是装清高。被认为是道德楷模的苏东坡还把怀了孕的侍妾以及没怀孕的侍妾送人,凭什么赵嘉仁就这么清心寡欲,娶了一位端庄秀丽的美貌夫人之后便不近其他女色。赵嘉仁最信赖的文天祥年轻时候不也是声色犬马侍妾歌妓么。

    “我还约他与江宁本地的进士以文会友,文璋也是坚辞不就。”卢员外继续讲述着他曾经尝试过的亲近手段。

    得知了亲家的努力,段天德更怒,他骂道:“身为官员,不吟诗作对,不结交贤达。倒是与农夫一样干农活,与夫子一起挖泥,这成何体统!真的是斯文丧尽!”

    骂完之后,段天德愤愤不平了片刻,突然精神一振,“可否用这个去弹劾文璋?”

    没等卢员外反对,段天德已经笑道:“我说用这理由弹劾文璋,只是气话。”

    卢员外见到自己的亲家并没有突破新的下限,总算是松了口气。只是这点轻松完全抵不过最新局面带来的压力。光是想想文璋还要在江宁知府的位置上再干一年多,卢员外就觉得有点不寒而栗。

    “我家的地都佃出去了,你家的呢?”段天德问。

    “也都佃出去了。”卢员外答道。

    “哼,这次我和那些佃户谈妥,每亩地要交的土地税,我来承担。所以要他们六成五的租。若不是文璋这狗贼,我才不会如此退让。卢员外,你家如何?”

    “……我家也是由我这边缴纳土地税,向佃户要了六成租。”卢员外答道。

    段天德摇摇头,“你就是心太善!”

    叹息完之后,段天德站起身,“已经12点,走,咱们先去喝几杯。好好商量一下,如何才能不让文璋这狗贼有可趁之机。便是当做吃黄莲,也先撑过这一年多再说。”

    文璋并没有听到段天德骂他狗贼,不过他很清楚有人在骂他,甚至有说法一些人对文璋实施了诅咒等巫术。文璋最初对此很气愤,现在他已经无所谓了。在这个春天,江宁府的所有进度都比他的预期要好。大宋有充分动员灾民修建基础建设的经验,只要管饭,发给粮食或者布匹,连四十多岁的老太太都愿意出来参加离家不远的工程建设。原本计划四年才能完工的秦淮河工程,现在看着三年内就可以完工。

    但是文知州也有自己的担心,他这边立刻就要面对青黄不接的局面,万一朝廷在粮食和布匹上的供应中断,文知州马上就要面临无比窘迫的局面。在这等时候,文知州给赵官家写了份奏章。

    赵嘉仁看完了这份奏章里关于是否能稳定供应粮食与布匹的请求,被文璋那可怜巴巴的遣词造句给逗乐了。只是笑完,赵嘉仁又有些恼火,这文璋不觉得这话太离谱了么。文璋的失败对赵嘉仁又有什么好处?本想下旨斥责文璋一番,赵嘉仁却选择了沉默。让文璋感觉到一些压力,也未必不是好事。

    这边的事情弄完,赵嘉仁就接见了从倭国回来的工部冶炼师。这帮人表示找到了‘妙法村正’的钢材秘密,伊势的铁矿中含铅量比较高,用那边的铁矿冶炼打造出来的村正武士刀就是铅钢。

    召见了几位冶炼师,他们先拿出了铅钢。赵嘉仁先是用手抚摸,觉得钢块表面果然光滑无比,绝非普通的钢材能比。再拿起大宋工厂仿造的武士刀,手指缠了丝绸,在武士刀表面滑过,就觉得仿佛是两块丝绸在柔顺的摩擦,仿佛毫无阻力。仿造的武士刀与‘妙法村正’那光滑的表面如出一辙。

    “辛苦诸位了。”赵嘉仁先称赞了大宋工匠们的努力,随即提出了要求,“就将这种钢交给伊予水军那边,让他们按照要求打造。”

    “官家,伊予水军那种流水线的生产毕竟是手工,效率还是低。”大宋的师傅们表达了对倭国手工铸刀的鄙视。

    “所以我要的是你们学会武士刀的铸造流程以及外形等技法。只要掌握了这些,怎么生产武士刀,不还是我们说了算么。”赵嘉仁笑道。

    师傅们作为工科男,真正信服不是官家而是理论与实践,其中一位身材健壮的说道:“可是我们请人实验了,武士刀的实战还是不如刺剑。臣等都可以轻松掌握刺剑的用法,武士刀就不行。”

    “这个等军中开发出倭刀术之后再说。”赵嘉仁答道。刺剑与倭刀谁更胜一筹,赵嘉仁自己也不敢确定。这两者都是战场上锤炼出来的武艺与兵器,能证明的自然是战场。

第164章 针锋相对(一)

    大宋329年,总参谋长李云已经40岁了。单纯以不到40岁就稳坐这个等同兵部尚书的位置,李云在大宋的历史上并不稀奇。但是在这个位置上还能认认真真的继续学习,李云大概是到现在为止态度最端正的一个。

    《大宋军队制度改革草案》认认真真的摊开在面前靠左的地方,面前靠右的部分放着笔记本。李总参谋长一会儿在草案上面用笔做记号,一会儿在笔记本上写下他的看法与疑问。此次朝廷改制与军队改制同时进行,军队之前就已经改过一次,此次的改动就不太多。

    此次比较大的改动是明确了军政体系,以前被认为是监军的学社改名为政工。以前单一的军官体系变成了军官与士官。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变化,李云并不用如此正襟危坐。以他的经历和认识,随便看几遍就能了然于胸。这次改革草案里面讲述了赵嘉仁到底要建立一支什么样的军队,以及为什么要建立这样的军队。李云自然要认真研读,不能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研读了好一阵,李云只觉得心浮气躁,不得不抬起头来。有关‘人道主义’的部分让他觉得无比痛苦,难以参透。如果完全糊糊涂涂倒也罢了,李云还发现赵嘉仁阐述的‘人道主义’并非胡搅蛮缠,也不是天马行空。只是李云现在还没办法弄明白那里面的内在逻辑而已。

    虽然还想继续读下去,李云却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到了极限,干脆起身离开到外面散步。走了没几步,就见到管装备的总参谋部第五局局长快步走过大院,见到李云之后竟然向李云走了过来。李云知道部队组织要调整,很大一部分权力要交到政工下面,装备单位则是另外的调整,一部分装备生产要交给其他企业。理由很简单,部队对于兵工厂产品的瑕疵非常不满,对于兵工厂那种高高在上的大爷作派完全没办法忍受。

    “参谋长,官家将新的战刀交给我们来做了。”第五局局长一脸的兴奋,讲述了赵官家对新式近战武器的安排。

    李云看着局长说的眉飞色舞,心中竟然生出了点怜悯之意。等局长说完,他说道:“就我所知,赵官家要是亲自参与的,就会比较关心进程……”

    “进程?”局长有些讶异。

    “对,就是里面的各种步骤。官家不会求全责备的要求所有事情都一帆风顺,却会想知道研发期间发生了什么。等到官家把这个交给技术部门去负责,他就只要看结果了。”李云很含蓄的做着劝告,希望这位局长可千万不要脑子一热,错估了形势。

    局长们都不是傻瓜了,李云明显看出局长脸上那种强烈的热情开始快速消退。没多久,局长就主动结束了谈话,看着他有些失落的背影,李云希望这位能够很好的面对现实。

    李云回到办公室,就接到通知。赵嘉仁让他去一趟,李云有些疲惫的站起身,带上军帽。心中忍不住猜测赵嘉仁想谈什么,如果是太复杂或者太简单的事情,李云觉得还是不谈的好。

    赵嘉仁见到李云出现在面前,有些讶异的问道:“怎么看着这么累?”

    “有么?”李云没想到自己的精神状态这么容易就被看出来。

    “看着你心很累的样子。不常见。”赵嘉仁答道。李云平素就算是看着比较沉稳的样子,至少内在的那股子精气神。

    “官家。我有三个问题想问。”

    “第一,要是现在倭刀的制造技术有了突破,倭刀术也有了突破,你会高兴么?”李云很率直的问出了自己的疑问。证实自己的判断总能让李云心情比较好。

    “这件事我放下了。”赵嘉仁简单的答道。

    “第二,官家所说的人道主义是怎么回事?我们杀人如麻,怎么可能被称为人道?”

    “你觉得我是为了杀人而上战场的么?”赵嘉仁说话的时候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我觉得官家是为了胜利而投入战争。”

    微微摇摇头,赵嘉仁答道:“我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命和生活,为了保护周围人的生命和生活。为了保护汉人的生命而生活投入的战争。李云,你为什么走上战场?”

    “我是想追随官家。而且蒙古人太可恨了,杀了那么多大宋百姓,不能放过他们。”

    “那你也是为了保护别人而上的战场。这时候我们就可以谈人道主义了。”

    听了这个解释,李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发现自己对于人道主义的理解貌似比赵嘉仁说的要复杂的多。但是赵嘉仁所说的虽然简单,却并不是那么轻松就能找到答案的感觉。

    “第三,官家为何要让监军领军。就算是起个政工的名头,不还是要监管我们军人么。”

    “你们在成为军人之前,首先是人。你们在当军人的时候也是人,而不是蒙古军那种人形野兽。不能指责猎人在猎杀野兽的时候没有慈悲之心,他干的就是这种工作。但是也不能因为猎人手上沾了许多血,就允许他们任意猎杀人类。想让军人拥有高于普通百姓的道德和地位,就得由政工来引领军队的方向。”

    “有点明白,还是太不明白。”

    “李云,我问你,这支宋军是不是我的军队?”

    “是。”

    “既然是军队,那么军中的诸位指战员该不该听我的?”

    “该。”

    “那么军队会不会自动听我的?”

    “……不会。”

    “那么政工的作用就是让军队理解为什么要听我的,而且政工的作用也是要保证军队里面的都是人。我的希望不仅于此,更希望军人能够被大宋人民认同。只有军人真的明白自己是大宋的保卫者,是大宋人民的保卫者,军人才能得到人民的认同。这就是政工的职责。”

    “……那我们这些指挥打仗的又算什么?”

    “你难道不是学社成员么?为什么要自外于政工。政工不是军队的太上皇,政工本身也是军人。对军人的所有要求都适用于做政工的人,除此之外,对政工还得有更高的要求。”

    “那官家呢?”

    “我乃是大宋军队的统帅,我就是大宋的保卫者,这不仅是我的责任,更是我的义务。”

    李云不说话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赵嘉仁说出这样自傲的话时,才能让李云心服口服。当他们向着强大敌人进攻之时,总能在更靠前的地方看到赵嘉仁的背影。

    “还有问题么?”

    “没有了。”

    “我叫你来,是想问问今年能否攻入和林?”

    “官家想御驾亲征么?”李云语气谨慎的问道。

    “我虽然还不到50岁,却已经开始想学学谢安。当众人称赞你们的功绩之时,看似很随意的说,小儿辈大破贼。”赵嘉仁笑道。

    李云见赵嘉仁装作倚老卖老的样子,忍不住也笑起来。然后就听赵嘉仁继续说道:“不过朝里若是有人吆喝什么完胜,我并不会答应。这次找你来就是要说这个。”

    “为何?”李云有些讶异的问。他在阴山以北待了几年,知道在广袤的草原上追逐敌人部落有多么困难。所谓完胜,要消耗的人力物力难以想象。

    “为了保证大宋的安全,必须将蒙古人驱赶走。这个是十几年二十几年的事情,便是不惜一切代价出动大军,结果也只是今天撵走,明天回来。但是有人对现在的税收和农业政策大大不满。如果攻入蒙古金帐曾经和林,我个人担心有人想借题发挥。”

    “他们……真敢这么做?”

    “他们有什么不敢的。朝廷里的事情我能压得住,但是军队这边,你得能压得住。我可不想因为这件高兴事,反倒要对军队里面的人大规模解职。”

    “是。”李云简单的答道。虽然说的爽快,他心里面其实很不安。过去一年里面赵官家解职了不少高官,也让一些高官刚到致仕的最低年龄就致仕。到现在,朝廷重臣已经被换掉了小半。可赵官家并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

    想到这里,李云说道:“官家。大宋军队乃是官家的军队,只听从官家的命令。”

    “还有多久能够攻入和林?”

    “前哨距离和林不到五百里,主力一万骑兵四月开始北上。主力部队携带大车北上。只是以蒙古人的习性,他们绝不会死守城池。那和林只怕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明白。你去忙吧。”

    看着李云的背影,赵嘉仁很满意。攻克和林只能鼓励大宋国内的士气,蒙古金帐已经离开了和林好些年。指望在那边缴获无数战利品,大概是完全没希望。而且赵嘉仁也没有要对蒙古斩尽杀绝的意思,如果能把蒙古人都撵到中亚,赵嘉仁就愿意和蒙古议和。

    有种说法,‘但使龙飞将在’中的龙城,就是指的和林。那里也是汉人自古以来的土地。赵嘉仁的思维忍不住就开始发散。接着他又跳跃的想到,忽必烈要是知道和林被占领,会是个啥反应。

第165章 针锋相对(二)

    大宋工匠师傅乘坐的蒸汽船到了伊予水军的港口,船上的人就忍不住欢呼起来。该死的蒸汽机半路先坏了一台,刚进濑户内海后又坏了一台。幸好大家也没忘记操帆航行的本行,总算是熬过了几百里的海路,抵达目的地。

    船上的水手一点都没有因为复古而得到丝毫的灵魂升华,大家一边紧张的操作,一边抱怨连连,甚至是破口大骂。好在伊予水军的港口有存放蒸汽机零件,可以对损坏的部件进行更换。

    师傅虽然也关心回去的航程,但是他来这里要待上一个月,搭乘一班船返回大宋。上岸之后,他就前去铸刀场。距离大门有段距离的时候,师傅就感觉事情不太对。看不到院子里有炉子喷烟的动静。到了大门口一看,原本写着‘铸刀场’三个大字的门牌不见了。现在的木质门牌上写着‘水军学校’四个汉字。

    如果是有文化的倭国人,看到这四个字一定会笑出声来。水军在倭国是海盗的意思,水军学校翻译成汉语就是‘海盗养成学校’的意思。真的是无比滑稽。不过师傅乃是汉人,只能在汉人理解范围内对看待世界。他对于水军学校完全没有任何感觉。叫住进出的人,师傅问:“这里原来的铸刀场去哪里了。”

    那人恭恭敬敬的站在师傅面前,带着谦卑的微笑抬头看师傅,非常恭顺的样子。师傅等了一阵,见那人就这呆呆站着不说话。他登时就有点急了,大声说道:“问你话呢,你站在这里干嘛呢!”

    见到师傅恼火起来,那人开口说道:“&()……&%……¥@#¥¥*”

    听完全不理解的话,师傅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他现在身在倭国。只是方才看着街上人的穿着,还有满街的汉字,让他误以为自己只是到了一个人们普遍个人比较低的大宋海外的郡县。

    没办法,师傅又回了港口。询问了这里专门负责接待大宋人员的伊予水军负责人,这才知道铸造厂搬家了。先在港口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师傅跟着人开始进山。一行人牵着大宋给倭国的矮脚滇马,滇马驮着不少送去铸刀场的东西。有钢,有焦炭,还有些食物什么的。沿着山路走了老远,就看到半山腰靠下的地方出现了熟悉的烟雾,那是烧炉子特有的烟雾。

    走进去一看,这里有一片几百平方米的平地,平地下方是一道小瀑布。平地已经被垫高,上面建起了工坊之类的建筑。到了门口,果然就看到了以前熟悉的门牌,铸刀场。

    进去之后里面还挺宽敞,有些少年正在里面忙活。让师傅感到亲切的是这里的水力设备。铸刀场旁边修建了一个水坝。有引水管,下来的水推动了大宋产的水轮。有的水轮上黑乎乎一片,应该是进行了发蓝处理。也有的水轮呈现暗金色,应该是进行了包金处理。总之,都进行了防锈处理。

    这帮少年们忙忙活活,还分成了好些岗位。之前赵官家就让大宋的师傅告诉铸造妙法村正的大和尚这种专业分工的模式。让一个人完全掌握好多道工序,是很难的事情,所以精通铸刀的师傅就很少。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份,他们在某个环节上完全可以做到远胜别人,找出每个人精通的环节,给他们机会让他们能够发挥自己的优势,就可以组建出一支强大的铸刀团队。

    看得出,那两位铸造妙法村正的大和尚接受了建议。

    “两位法师去哪里了?”师傅问。

    这边负责接待的孩子操着蹩脚的汉语答道:“两位大师随军去念经超度啦。”

    孩子没有说谎,两位大和尚此时穿着袈裟,站在德岛的一处小坡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伊予水军与入侵四国的军队之间的战斗。

    敌人对着伊予水军发射出大量竹弓射出的箭支,身穿钢甲的一千多伊予水军摆开整齐的队列,根本不为所动。等竹弓射了六轮,对面敌人的将领随即下令军队进攻。伊予水军随即在腰鼓手的指挥下整齐的列队上前。

    一方军队穿着染了颜色的竹甲,看着颜色鲜艳。一方则是套在黑色的全身甲里面,头盔上甚至还有面甲。这两边接战之后,伊予水军的钩镰枪就开始整齐的刺杀。对面的竹枪或者大刀砍在钢甲上,根本伤不到伊予水军分毫。伊予水军的钩镰枪刺中敌人,就能造成杀伤。没多久,敌人阵型崩溃,就开始逃散。伊予水军则不紧不慢的在后面进行追杀。

    “南无阿迷陀佛,看来武士刀给轻甲甚至无甲兵最合适。”左边的大和尚叹道。

    “嗯。若是面对这样的护甲和长柄武器,武士刀太吃亏了。”右边的大和尚表示完全赞同。他方才就注意着对面幕府军一个使武士刀的家伙,看姿势,这位的确有点能耐。只是接战后没多久,就在几支钩镰枪的连环刺杀下倒地不见了。两位大和尚都是精于武艺和武器制作的行家,让他们昧着良心宣称武士刀无所不能,他们也真的说不出来。

    看着一边倒的杀戮,左边的大和尚叹道:“也不知道这世间的纷争何时能够结束。”

    右边的大和尚也忍不住叹息:“光咱们看到的,这都已经死了万余人了吧。造孽啊。”

    但是不管怎么造孽,这杀戮会有终结之时。两位大和尚在战后到了战场上念经超度,之后有人抬了些已经被剥去铠甲衣服的尸体过来,两位大和尚先练念了十几遍‘妙法莲华经’五字真言,然后抽出腰间的武士刀,对着尸体胸口乳下的位置砍去。

    锋利的武士刀切入肉体,在脊椎之上停下,斩开了大概六七成的部分。两把刀都完成了差不多的水平。大和尚抽回刀,先擦拭干净。又对着用来试刀的尸体念了十几遍‘妙法莲华经’五字真言。

    抬起头来互相对视,大和尚眼中都是欢喜。他们新铸造的刀已经比刚来四国的时候锋利许多。而且从手感上也变得更好。

    ‘妙法莲华经’,大和尚忍不住又念了一遍五字真言。

第166章 针锋相对(三)

    德岛战斗结束后的第四天,倭国三河的赞歧守官邸,几个人跪在德川家家主足利贞氏面前,痛苦不堪的禀报战败的消息,“殿下,我们大败。”

    足利贞氏今年16岁,听完了消息之后神色间有了些讶异。沉默了片刻,足利贞氏开口说道:“这是第三次失败了么?”

    “殿下,我们再也不能听北条家的命令!”有家臣马上应道。

    众人都沉默下来,不是因为反对,而是在考虑怎么才能达成这个目标。镰仓幕府的开创者源赖朝一脉绝嗣,之后掌握权力的是源赖朝的夫人北条政子,再后来找了个北条家的子嗣当上了镰仓幕府的执权。当今倭国的局面是镰仓幕府当了天皇的家,北条家又当了镰仓幕府的家。

    作为镰仓幕府里头名义上的第一把交椅,北条家就能对下面的一众御家人发号施令。足利家论实力与北条家差距有限,却不得不听北条家的命令。这次北条家以四国这个鸟不生蛋的岛屿作为‘奉公的赏赐’,让各地守护进攻。之前有六家实力不强的守护为了领地,兴冲冲进军四国,随即被伊予水军杀的全军覆没。

    在没人愿意去尝试之后,北条家又让足利家去攻打。足利家最初也真的没有把伊予水军放在心上,派兵前去四国剿灭。然后被伊予水军在四国岛上剿灭了足利家的军队。三波兵马前前后后有七千人马,竟然没逃回来几十个人。这些人还是驾驶运兵船,千辛万苦从伊予水军追杀下逃出性命的家伙。上了四国岛的竟然无一人生还。

    “若是北条家再下令,我们就让北条家亲自带兵去吧。”有家臣建议。

    “不行。那样的话北条家会让我们出大军。绝不能让北条家找到任何借口。”

    “如果不听北条家的命令呢?”

    “上一代家主也曾经这么做过。”这次反对者的声音十分沉痛。

    几年前北条家剿灭安达家,足利家当时的家主足利家时被认为是安达家的乱党,迫切腹自尽。足利家到现在都不敢再对北条家有丝毫对抗。如果这次再继续对抗,天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结果。

    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足利家的人们都感到了北条家的阴狠毒辣。镰仓幕府采取了‘奉公御恩’制度。各个幕府下的御家人为幕府‘奉公’,幕府也要给那些奉公的御家人以‘御恩’的赏赐。这种赏赐基本都是赐予守护或者地头。守护和地头就拥有土地和田庄的掌管权。除了给北条家上缴粮食与贡品之外,其他的都归守护和地头所有。

    北条家给这次讨伐伊予水军的‘御恩’就是四国的守护地位。然而伊予水军十分强大,被北条家‘委以重任’的足利家是在白白消耗自己的实力。拿不到的‘御恩’根本没有意义,北条家就在利用这个手段在不断削弱足利家。

    “不能停止战争么?”足利家的现任家主,16岁的足利贞氏终于开口问道。

    “怎么停止?”有家臣问道。

    这下足利贞氏也回答不上来。北条家不说停止,谁也没办法。

    在这一片无奈导致的沉默中,有个年轻的声音说道:“我们也许可以让伊予水军成为御家人,北条可以让我们去讨伐身为野人的伊予水军,讨伐御家人的话,北条就得自己上阵。”

    众人抬头看去,就见说话的是家臣里面排名第四位的今川义雄。今川义雄的父亲是被迫和足利家的上一任家主一起切腹自尽。不到20岁的今川义雄就继承了他老爹的地位。不等众人说话,足利贞氏连忙问道:“却是什么办法?”

    听到主君的提问,今川义雄答道:“我查了些关于伊予水军的事情,他们曾经当过源义经的部下。”

    源平之战后期,当源氏把平氏的陆地力量消灭的差不多时,平家就逃到海岛上来,凭借平家强大的水军力量进行顽抗。于是爆发了坛浦决战。源氏为了能对平氏“斩草除根”,不给平氏东山再起的机会,放下脸面争取到三支水军的支持:分别为摄津国的渡边水军,河野通信的伊予水军,熊野三山的熊野水军。

    招降这三支水军的乃是源义经,等消灭了平家之后,源赖朝立刻对源义经下手。源义经被迫逃往奥陆,曾经追随源义经的水军立刻四散。

    讲述完了这个故事,今川义雄对那些一脸不以为然的家臣说道:“既然伊予水军曾经追随过源义经,理所当然就该是御家人。”

    一众家臣依旧满脸的不屑,倒是足利贞氏问道:“既然当年伊予水军都没有得到御家人的身份,现在又怎么做御家人?”

    “如果天皇下旨的话,应该可以。”今川义雄爽快的说道:“只要天皇下旨,北条家再不答应,那就让北条家自己去讨伐伊予水军吧。”

    足利家老资历的家臣用不屑的目光看着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子,身为一名家臣,主意都打到了天皇头上。即便天皇现在并没什么实权,但是天皇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被操纵的。终于有老家伙忍不住说道:“这等事哪里那么容易。”

    今川义雄立刻应道:“我们足利家已经死了七千人,这等时候难倒不该是想尽办法解决眼前的难题?”

    这样的对立态度在等级森严的倭国是要引发很激烈的对抗结果,足利贞氏却在家臣们聒噪之前率先开口,“今川,你愿意去京都么?”

    “如果主君下令的话。”今川义雄也回答的干脆。

    狂妄的人总是会被人厌恶,狂妄的小子格外如此。家臣们带着一种厌恶以及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今川义雄,如此高调发言之后却没能达成目的,这小子大概就可以去切腹自尽了。

    今川义雄在发表意见后的第二天就出发离开三河,足利贞氏亲自去送他。在这一众家臣中,今川义雄和足利贞氏的年龄最接近。这让足利贞氏对今川义雄有格外的好感。

    “今川,就算是没有办成,也大胆的回来。我不会怪罪你。”足利贞氏对今川说道。

    主君如此体贴,今川义雄也颇为感动,“请殿下放心,我会竭尽全力。便是失败,我也会尽快回来向殿下禀报。”

    这番对答听的一起来送行的家臣几乎要用白眼来相对,以倭国的传统,今川义雄完全是个不知羞耻的人。事情没办成,就果断切腹。他的死讯传回来,不就证明事情失败了么。

    离开了三河,今川义雄一路前往京都。足利家毕竟是豪门,在京都有固定的住处。今川义雄在这里住了三天,就搬到了他新租的地方。在新居所住了一天,今川义雄就前往了京都的一处宅子,从外面看,白墙黑瓦,与京都大户人家的房子差不多。

    门打开,门卫仔细看过了信物,这才请今川义雄进去。穿过院子,在主建筑物前面脱了鞋。沿着干净的木地板一步步向前走,到了大厅,就见一位华服女子在里面等候。今川义雄上前鞠躬行礼,然后就听道女子操着一口四国地方口音的话说道:“妾身叫做樱,请问是今川先生么?”

    “是。”今川义雄觉得这口音与这身衣服真的不搭调。

    “请坐,徐先生马上就到。”樱引着今川义雄到了旁边的客厅,那是一间完全是大宋风格的屋子,桌子旁边放了椅子。

    今川义雄坐在椅子上,正在感觉不习惯,就见门一开,一个高个男子低下头走过房门,站在了屋子里面。站定之后这个人用很不熟练的京都口音说道:“我是徐庆国,请问是今川先生么?”

    面对一位宋人,还是能在京有不错宅子在的宋人。今川义雄想依照倭国传统直起身致敬,结果一用力,他发现自己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就见到徐庆国走过来伸出手。

    按照大宋现在的握手礼见面之后,三人就坐了下来。足利家的家臣、伊予水军的首领、大宋的人员。这个奇怪的组合操着不同的口音开始讨论起最近的局面,这三个人有共同的目标,让伊予水军拥有一个正经身份。

    大宋的铸造师傅在倭国待了一个月后乘船回大宋,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倭国的最新消息。礼部这边得到消息之后开了个会,根据最新的消息,礼部即将取消。继承现在礼部最多人员的会是一个针对大宋国外事务的部门。名字还没确定。赵官家希望叫做外交部,也有不少人希望能够叫做理藩部。

    新任礼部尚书卢柏风并没有在意叫什么名字,他今年四十岁,也是从福建那边上学起来的人。在他的人生经验里,这种级别的大事做主的都是赵官家,他所要管的只是具体折腾倭国这样的事情。

    在会议上,新的东欧司司长杨从容问:“官家为何要这样帮助伊予水军?”

    与许多追随赵嘉仁的家族一样,卢柏风家也通过投资航海行会赚到了钱。所以卢柏风回答的干脆:“一旦伊予水军成为正经的御家人,我们就可以通过伊予水军和倭国好好做生意。堡垒总是要从内部瓦解才行。”

第167章 针锋相对(四)

    大宋329年3月初,关于朝廷新官制讨论已经进入尾声。赵嘉仁修订过的《社会契约论》也在此时全面发行。

    这本书在大宋有识之士中引发了极大轰动,文天祥连忙命人送了一套给三弟文璋。信中反复强调要文璋认真文璋认真的阅读了大哥文天祥的信,却没有去翻看那本书。收起信,文璋就前去视察最新修建的粮仓。

    还没出城门,就有人追上来。原来是文璋留在官署的联络秘书,追上文璋一行人的马队停下,秘书说道:“文知州,学社的宋会长想请知州再谈一下放粮的事情。”

    文璋翻了翻眼睛,没好气的说道:“你就说没找到我。”

    说了这番气话之后,文璋也觉得不合适。好在秘书也很机灵,根本动都没动。文璋思忖一阵后用正常的语气说道:“你就告诉宋会长,他身为学社的人,自有他的管辖。若是他还是一定要借给地主手下的佃农粮食,我也不拦着他。不过这件事他自己做,就让他自己承担责任。”

    把这番话说出去,文璋觉得非常开心。他发现要是让他当面说出,就是完全撕破脸。这么一种局面下讲出这些,至少给大家留下再见面的余地。说完之后,文璋继续前进。秘书将文璋的回话带给了江宁学社会长宋公明。听了这么一番撂挑子的话,宋公明只是叹口气,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前去农业局的路上,宋公明心中忍不住考虑他没有去竞争新的礼部尚书是不是有点不合适。以前宋公明也当过与蒙古外交的特使,却因为在礼部内部争斗中失败,心灰意冷的离开了礼部。之后在几个部门干过,最近六七年在户部工作。最近又被派来江宁做学社会长。然而在哪里都免不了斗争,就如在江宁的这次事情中,学社觉得还是应该多联络一下佃农。文璋则表示反对,文璋与许多官员都觉得现在佃农都是想两头捞好处。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自己认清局面。

    到了农业局,宋公明给局长出示了户部的文件,文件要求农业局准备一万石粮食。另外,再从这边调度些人手,帮着运粮下乡。

    “宋会长,你们到乡下做什么?”农业局长很讶异。

    “借粮给百姓。”

    “借粮?是咱们主动借粮出去?”农业局长一脸惊愕的尝试确认。

    “是。我们主动借粮给百姓。”宋公明答道。说完之后又觉得还不太清楚,就主动追加,“收12%的年息。若是提前还,一个月收1%的利息。”

    农业局长听到这个利息,整个人都打了个寒颤。大宋的利息基本都是30%起,50%也不算啥。这12%的年息已经低到菩萨心肠的水平。再加上这个1%的月息,那就跟不要利息没啥区别了。

    为了确定自己没弄错,农业局长再次试探着问道:“现在放粮,可是要帮着百姓渡过这青黄不接?”

    “是。青黄不接虽然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个梅雨季节,有些人家种的粮食得到梅雨季节之后才收。”宋公明解释完,又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我觉得百姓也是懂道理的,应该不会赖账。加上这些利息,就算有少数赖账,却也不会赔。”

    农业局长苦笑道:“利息这么低,怎么都还得起。只是这么折腾,得花多少气力才行。”

    “我们准备依托供销社来办这件事。去年开始,供销社就承担一部分收粮的工作。这次就让他们帮着来做,也能节省许多人力。”宋公明说的很有信心,学社成员都不是没实际经验的弱鸡,大家做计划的时候自然知道该怎么考虑劳动力的投入。

    “费这么大气力又是为什么呢?”农业局局长叹道,“这也太得罪人了。”

    宋公明微微摇头,明显是在反对农业局局长的看法,但是宋公明说的却是另外的话,“得罪很少数的人,却能让成千上万的百姓日子过得好一些。我们就没什么好怕的。而且别小看这点粮食,哪怕只是一万石,也许就能挽救些人命。一条命哪里能轻易用钱来计算。便是积点阴德,又有什么不好。”

    一万石粮食并非是一次性拿走,而是一个总量。最初的时候只拿了几百石粮食出去。一周过去,竟然没有借出去多少。宋公明也不气馁,这种事情学社最初也已经考虑到。百姓们见到这么低的利息,心中只怕就觉得里头有什么陷阱。官府素来是向着百姓收钱收粮,怎么会突然就这么变了。

    第二周,各地供销社突然就传来消息,要求赶紧提供粮食,大量乡间的百姓开始借粮。

    也就是这时候,文璋已经视察完了粮仓的建设。一回江宁,就见到从城内的粮库里面向外运送大包小包的粮食。文璋想起了宋公明主持的事情,无奈下只能派人去请宋公明来。文璋不是想和宋公明讨论借粮给百姓的事情,他对此事已经没了丝毫插手的念头。他现在只是想告诫宋公明,这么光天化日下明目张胆的向外面运粮,一定会造成恐慌。如果有心人此时宣传点什么,只怕就会有抢粮的可能。

    秘书回来告知文璋,宋公明已经亲自押送粮食下乡,走了一天多。文璋忍不住怀疑的问秘书,“宋公明果然外出了一天多?”

    之前有文璋故意不见宋公明,秘书知道文璋这是担心宋公明也在玩这个把戏,所以他答道:“文知府,我也担心宋会长有什么想法。专门去了其他几个部门问了问,确定宋会长已经走了一天多。”

    文璋见局面如此,也只能叹口气。他与学社毕竟不是同一归属,学社归官家管,江宁官府并不能直接对学社发号施令。此事也就只能如此先挂着。

    过了三天,江宁突然就有了消息。说是长江下游发水,出了许多灾民。朝廷调集各地粮食前去赈灾。这几天从城里出去的粮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之后其他的衍生消息马上出现,说是江宁粮价要上升,而且还限制买粮。

    文璋听了这些之后心中大怒。一部分怒气自然是针对造谣的这些人,他们真的是黑了心,估计捣鬼。还有一部分是针对宋公明,这厮简直是没事找事。文璋这次前去看的粮仓,就是在位置好,不会造水淹,也比较防火的城外地方,同时还是运输方便的地点建立的新粮仓。

    粮食在城里进进出出,就很容易被人想出什么来,有了造谣的基础。然而现在江宁城内的人口大增,光是从外面运输粮食进来也非常麻烦。所以才在城内设置了一些临时的存储点。现在事情就出来了,这特么不是无妄之灾么。

    好在现在电报网已经铺设开了,立刻给下面的电报站发报,总算是联络上了宋公明。双方简单的交流一下,宋公明就给文璋发了封电报,上面简单明快的介绍了解决办法,“组织城内的百姓去参观城内的粮库。”

    这建议把文璋气的不轻。如果事情不发生,如果不让百姓去参观粮库,好歹很多人就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大张旗鼓的前去让百姓参观粮库,这不是告诉大家出了事情,岂不是让百姓更加觉得有什么问题了么?请别人过来看自家的家底,百姓们肯定觉得里面有猫腻啊。

    又过了两天,宋公明就到了文璋面前。见面之后立刻问道:“文知府可否请百姓前去看了粮库?”

    “没有!”文璋没好气的对这个罪魁祸首答道,“宋会长就没见到街上粮店门口的人么。他们是大排长龙,都在买粮。”

    “那就更要赶紧让百姓们去看看粮仓才行。”宋公明坚持自己的看法。

    “你这不是火上浇油么。宋会长,这时候难倒不该让大家赶紧忘记此事,怎么又非得挑起此事呢?”

    “事关百姓的口袋,他们怎么可能忘掉。若是让百姓知道城里粮食很多,而且知道怎么看粮食供应,他们才能放下心来。便是放不下心,却也知道该怎么判断。堵不如疏。”

    文璋最后还是没忍住,直接指责起宋公明,“这根本不是堵不如疏,而是你让百姓看到大车小车的粮食出了城里,他们当然觉得有问题。”

    “大车小车的在城内外运送粮食是常态啊。现在江宁城这么多人口,这种事情以后肯定会经常看到。不趁着这次的机会向江宁百姓说清楚,他们以后还会觉得不安。”宋公明依旧和文璋采取了完全不同的方法。

    文璋实在是受不了,干脆嚷道:“不妨这样,我们给朝廷发电报,让朝廷来决断一下。”

    “可以。”宋公明也毫不让步。

    当天,电报就发了出去。文璋气鼓鼓的等着消息,但是心中也有些不安。其实宋公明所说的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但是文璋就是感觉自己有些忍不下这口气。宋公明这厮现在就是自行其是,让文璋觉得很乱。

第168章 针锋相对(五)

    江宁府的各个粮店门口都排着长队,虽然江宁官府已经在柜台后面靠墙放粮的位置上放满了装粮食的麻袋,市民依旧在抢购粮食。

    段天德走过粮店门口,到那些门口的横幅,写着‘江宁粮食数量充足,大家不要担心缺粮’,看着柜台那边的销售员手忙脚乱,听着那些大排长龙的人们操着各种江宁附近地方的口音骂骂咧咧,指责江宁官府不说实话,在青黄不接以及梅雨季节期间,粮价哪里有不涨的。甚至排队的人之间也因为各种插队之类的事情发生了各种冲突。

    就一个在江宁住了好些年的人来看,段天德知道江宁官府没说瞎话,几年来江宁国营粮店的粮价都保持了稳定的价格。但是正因为江宁官府在这方面做得不错,段天德得强忍住笑,快步离开。敌人本就是恶棍,被人骂成恶棍。敌人本是好人,被人骂成恶棍。后者能带来欢喜真的是难以形容。

    快步到了亲家门口,家丁引着段天德就进了院子。在后厅已经摆开桌椅,卢员外、李员外和钱员外等在桌边。段天德落座之后,卢员外立刻下令开席。几位员外就开心的谈起最近百姓抢购粮食的事情。

    听段天德讲起粮店门口操着各种口音的外地人,钱员外冷笑道:“那些人是从外地到这里来务工的民夫,穷的叮当响,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花。官府巴巴的将他们请来,现在被这些人骂,好的很。求仁得仁。”

    几位员外听了,卢员外当即喝彩,“好一句求仁得仁!”此时已经上了几个菜,卢员外给众人倒上酒,自己先端起酒杯,“诸位,我们就为这求仁得仁干一杯。”

    “干!干!干了这杯!”段天德开心的应和道。

    私人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段天德放下酒杯,夹起一块炒鸡蛋放进嘴里。只觉得这鸡蛋更加香浓。将这口咽下去,段天德问道:“这是用了什么好油?”

    四人都是有钱人,问这个问题就不会被其他三人看不起。卢员外见到被称赞菜色,忍不住笑着应道:“我用了花生油。”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山东的花生油。”

    李员外讶异的说道:“我只知道花生用油炸了之后很好吃,没想到花生竟然可以榨油。”

    卢员外笑道:“我原来也不知道,是买了粮店的油之后才知道。这个油炒菜很香。”

    “那我可得去买点。”李员外应道。

    “现在大概不行,也不知道这帮民夫们什么时候会买完粮食。”段天德凑趣的答道。

    “等这帮民夫买完粮食,却也不知道店里还能剩点啥。”李员外笑嘻嘻的跟风。

    “不。那帮民夫们这么穷,他们哪里有钱买油。只是他们这么排队,等他们散了,大概油都放坏了。”钱员外最后说道。

    相比谁更恶意,钱员外的无疑最佳。众人哄堂大笑,又端起酒杯互相敬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卢员放下筷子外开口说道:“诸位,我们应该都看过官府的麦田。那麦子长得跟疯了一样。再过不了多久,麦子可就要熟了。”

    身为大地主,都知道庄稼长势的好坏。官府的官地上种了几万亩麦子,麦子三月底四月初就会成熟,距离现在不到一个月了。

    “有人说官府是用了妖法,才让庄稼长得那么好。那些烂地是什么样子,咱们知道的清楚。若是能有那般产出,无论如何都不会卖。”李员外说道。

    钱员外点头,“我也问过老农,他们说官府那般种法一定会因为土地上肥力不够,庄稼长坏。可到现在都没有这样的局面,老农们也稀罕的很。”

    段天德点了一根烟,神色显得有些黯然,“我家凤鸣在农业局当差,我问过他。他就给我来了一番什么科学种田,什么氮磷钾,什么微量元素的屁话。说来说去,就是官府学到了什么秘法,在农业学校里面教授。”

    “既然是秘法,为什么要在学校里教授?”李员外很不解。

    段天德听了这话心中就不爽,他也问过段凤鸣,朝廷为何要教授这些独门知识。然后段凤鸣说了一通‘提高生产力,大宋得进步’之类的屁话,可把段天德气坏了。要是真有说的这么好,那大宋为何不给段天德家提高一下,反倒是官府自己搞起来呢。摆明了里面就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所以段天德恶狠狠的说道:“他们说是秘法,你们就信了?保不准就是障眼法。”

    其他三位员外纷纷点头,李员外叹道:“我见过麦穗看着很大,里面是空的。”

    在奇怪的麦田上达成共识,卢员外就继续下一个话题,“段兄,今年收了粮食之后,我们还得赶紧把粮食卖了。去年卖的晚,损失了不少钱。”

    段天德点头称是,“那些民夫们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现在城里的仓库都是粮食,足够再撑两个月。两个月过后一些新粮食下来,官府能再撑半年。”

    “若是咱们不卖粮食给官府,那得多好。现在的粮价就可以和以前那样,大伙得多赚多少。”李员外感叹的怀念着过去的光辉岁月。

    一提起自己见过的最阔的时代,钱员外与段天德也跟着叹息。又说了几句,却见卢员外若有所思的样子。钱员外问道:“不知卢员外有何高见?”

    卢员外从沉思中缓过来,他皱着眉头说道:“高见也谈不上。我听了诸位方才所说,突然有了些想法。官府现在不收粮食,而是收土地税。这土地税还只收交钞。佃农不用交土地税,他们种着咱们的地,拿了粮食就走。咱们为了换到交钞,不得不卖粮食给官府。官府把咱们卖给他们的粮食卖给城里的这些民夫,结果官府就稳如泰山,那些民夫也都吃的饱饱的。官府的粮店也不是施粥的所在,从那里买粮食是要钱的。现在他们能去粮店卖粮,必然是手里有钱。这么看起来,佃农、官府、民夫都得到了好处,竟然只有咱们一年到头白干了。”

    段天德、李员外、钱员外三人听了卢员外的话,都愣住了。过了一阵,李员外眼圈一红,竟然哽咽起来。钱员外十分激动的说道:“卢员外,你这么一讲,我就豁然开朗啦。我们本是国家柱石,官府对我们实在是太苛刻了。”

    段天德非常认同卢员外的话,但是他现在知道朝廷手里有许多官田。只要这些官田经营的够好,朝廷也不用担心粮食。所以段天德叹道:“若是天下的地主们能够联合起来就好了,只要咱们多拖几个月卖粮,我就不信这官府能继续说粮价绝不会变动。就是有些地主不识大体,不断卖粮食给官府,才让官府能各个击破。”

    李员外此时已经擦去眼泪,他大声说道:“段员外说得对,要不这样。我们就把卢员外方才说的道理告诉其他地主,大家伙今年就先不卖粮。段员外也多打听官府粮仓里面的粮食还剩下多少。我们就和官府掰掰腕子。”

    卢员外听了之后重重点头,钱员外也说道:“可以试试看。”

    段天德只觉得有人一起干,心里面也安定不少。就说道:“打听官府粮食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做。”

    这几位员外约定先各自回到乡下联络其他地主。段天德安排了族里的事情,然后就选了个大晴天前往乡下去了。回乡的路上,段天德专门到了官田那边去看。这时候就见碧绿的麦子在风中轻轻摇曳,麦穗硕大,看着非常饱满。此时田里依旧人不多,倒是守护麦田的骑士数量增加了一些。

    心中诅咒那些骑士的马匹把麦田里的麦子吃完,吃不完也发疯后跳进麦田里尽情祸害。在心里爽了一下之后,段天德还是蹲下来仔细看着官田的地面,这一看就发现了巨大不同。段天德家的田地是平的,当然不是纯粹的平坦。佃农在租用的土地上尽可能少投入体力,所以被刨过的土地相对有限,看着比较平坦。眼前的官田里面,土壤全部呈现出被折腾过后的模样。

    让段天德感觉从所未见的是,官田里的土地被处理成一溜高一溜低的模样。那些麦子无一例外的都长在高的那一溜土里。段天德虽然见过很多土地和良田,见过不同种的庄稼,却没有自己耕种过。任他怎么想都无法理解这么做的理由所在。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就听到马蹄声响,抬头一看,守卫麦田的骑士不知何时已经骑着马到了附近。接着就听骑士喊道:“你们蹲在那里看,有什么事情么?”

    段天德身边的家丁听这位骑士语气并不客气,也装腔作势的站出来表现一下。但是不管怎么表现,这些大家的奴才都知道对面的骑士乃是官府的人,他们并没有要上前阻拦的意思。段天德也知道这点,他站起身赔了个笑,“我等只是看看,并无他意。”

    说完,段天德带着家丁上了麦田附近的大路,向着老家方向扬长而去。

第169章 针锋相对(六)

    3月15日,赵嘉仁参加了第二次进攻和林的会议。与会的众人脸色看着都很严肃,赵嘉仁也是如此。等到会议一开始,赵嘉仁就开口了。

    “同志们。我对上一次会议并不满意。不是因为不满意大家对胜负的具体看法,胜败乃兵家常事,我认为胜负本身并不只取决于我们,大概是最没有必要去考虑的部分。让我不满意的是同志们讨论我们自己掌握的东西太少。我们的军队都掌握了什么,都拥有什么。我们自己的行军速度,我们的防御水平,敌人的数量,他们的战术。把这些东西放到一个预设的战场上才有讨论的价值。光在脑海理想出一场胜利,那不是唯物主义的态度……”

    与会的宋军高级军人静静的听着,有些人露出与我心有戚戚焉的表情,有些人则露出了些羞愧的表情。当然,有些人则是一脸的茫然。

    赵嘉仁说完之后,就起身离开。这倒不是他生气离席,而是继续讲下去,就变成了单方面的训斥。这些人毕竟是高级军人,即便是比较唯心,却也不至于连最基本的战术都不知道。让他们说出一些混帐话的原因只是担心赵嘉仁本人只追求战争结果。赵嘉仁说这番话的原因就是要这些人明白,赵嘉仁在乎的到底是什么。

    结束了军事会议,礼部尚书和商务部部长已经在等着赵嘉仁。两人再次拿出了一个计划,就是模仿几年前解决三佛齐的办法,对天竺南部各邦实施攻击。

    “官家,我们可以充分利用僧伽罗人,雇佣僧伽罗人当番兵。”卢柏风建议道。

    “啧啧!”赵嘉仁忍不住咋舌。另一个时空的英国在天竺横行,靠的就是利用天竺地区的土兵打仗。僧伽罗北部的泰米尔人问题,就是英国利用天竺南部的泰米尔人组成的土兵压制僧伽罗。等英国人跑了之后,曾经高高在上的泰米尔人立刻就开始被反攻倒算。包括缅甸东部的罗兴亚人也是如此。没想到这世界上的认知都是一样的,大宋的礼部与商务部靠自己就能想出这样的办法。

    “这法子,是你们谁先想出来的?”赵嘉仁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能耐。

    “是礼部天竺司司长齐大千想出来的。”礼部尚书答道。

    “齐大千……”赵嘉仁觉得这名字有点熟。

    “是齐叶的儿子。”商务部部长说道。

    “哦。是他。”赵嘉仁想起来为何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当年齐叶生了这个儿子之后,请赵嘉仁帮着起个名字,赵嘉仁也就当仁不让。齐大千当了好一阵子大宋驻东罗马的大使。的确是功劳卓著。

    “官家。对天竺南部邦国用兵,甚至不用官军。这些番兵加上一些僧伽罗地方上的民团就可以获胜。”

    “哼哼。”赵嘉仁冷笑几声。这位商务部部长实在是有趣,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要让门阀家族的私兵参与到战争中来。他就不怕被人说是要造反么?

    当然,赵嘉仁其实不担心那边会造反。当下大宋乃是世界上最核心的市场,也只有大宋才能消化掉那么多商品,并且支付货款。不过这不等于赵嘉仁就愿意让这帮家伙们如此好过。

    正在想,赵嘉仁突然有点明白过来味道。他问道:“你们给我说实话,是不是那边已经开始动手了?”

    礼部尚书与商务部部长脸色都是一变,但是片刻后就恢复了平静。商务部部长鼓起勇气给了正面回答:“官家,就臣所知,当地的民团已经建立,番兵也已经筹备起来。他们还是想请朝廷下旨。不过之后会怎么样,臣也不知道。”

    赵嘉仁很想发怒,但是只是冷笑道:“哈哈。好的很。这些人可真的好的很啊!”

    说完,赵嘉仁点了根烟站起身,站到窗口开始抽烟。扪心自问,赵嘉仁发现他其实并没有感到生气。从历史经验来看,英国正规军杀进天竺已经是殖民团体拿下半个天竺之后的事情。而且英国正规军的战斗对象中很大一部分还是别的殖民国军队。眼瞅着历史重演,赵嘉仁并没有觉得特别受刺激。

    各种利益纠葛在赵嘉仁脑海里飞舞,等这根烟抽完,赵嘉仁发现大宋并没有受到任何利益损失。想到这里,赵嘉仁掐灭烟蒂,坐回到位置上。看着礼部尚书与商务部部长那紧张的表情,赵嘉仁又点了一根烟。让他们多紧张片刻之后才问道:“他们可否知道,这么做也许会被当作逆贼。”

    “他们知道。”商务部部长紧张的答道。

    “难倒就只是知道么?”

    “他们派人来讲,这些人孤悬海外,便是想自清也不知道该如何自清。僧伽罗也好,天竺也罢,这些地本就不是他们的。他们乃是官家允许去那边开拓,所以连献地都不行。但是眼瞅着能为大宋多做事情,却不能做。他们也是心急如焚。”

    大概是看着自己的利益没办法得到满足,所以心急如焚吧。赵嘉仁心里面冷冷的嘲讽。然后他问礼部尚书卢柏风:“礼部有没有如何治理天竺各邦国的想法?”

    “暂时还没有。齐大千以前是在做东罗马的大使,对天竺并不熟悉。”卢柏风连忙答道。

    “那我就稍微给你们讲讲。这天竺虽然没有大一统的国家,各邦国倒是比较稳定。所谓邦国,就是些土著头头。他们之间互相厮杀,倒是有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意思。”

    礼部尚书与商务部部长连忙拿出小本本,拼命记录。看着他们这样子,赵嘉仁心中也挺无奈的。这不是赵嘉仁的独创认知,而是当年英国殖民天竺时候的经验与心得。

    “在这样的局面下,那些邦国充满了不安全感。我们若是出兵天竺,就不能用我们来讨伐你们的理由,而是要用诛杀奸邪,恢复制度的旗号。”

    听到这里,商务部部长忍不住问道:“官家,那边有什么旧制度?”

    这么幼稚的问题让赵嘉仁叹口气,他说道:“我给你讲。曾经阔气的要复古,正在阔气的要保持现状,未曾阔气的要革新。之所谓复古,是回到他们所记得的若干年前,并非虞夏商周。这放到哪里都一样。所谓旧制度,其实只用套些当地的名词而已。天竺上层那些人根本不在乎的。他们在乎的只是自己现在所有的东西能否千秋万代。对于天竺,我们只用代管,不是兼并。到时候可以这样,天竺各邦国的继承问题,由各邦国自己推荐,由大宋官家审批同意。大宋保护天竺不受外敌入侵。天竺各邦国一半的土地归大宋官家管理,这些土地上的产出,作为给大宋官家的供奉。而大宋对天竺的保护,并不收取额外的费用。但是天竺各邦国有义务向大宋的军事行动提供军队。”

    礼部尚书卢柏风最初还在快速记录,后来就开始努力消化所听到的话。等赵嘉仁讲完处置天竺的纲要,卢柏风站起来给赵嘉仁鞠了个躬,正色说道:“听了官家的话,只觉得心中无比敞亮。真是恨不得拜官家为师。”

    “坐,坐。”赵嘉仁让礼部尚书坐下,才继续说道:“这个只是个设想。却不能直接奔着这个设想去,而是要在执行的时候因势利导。咱们毕竟是在讨伐天竺,他们心里面可是恨咱们。如何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让一部分天竺邦国弃暗投明,这才是关键。另外,千万不要将天竺的土地变为大宋的土地。切记!切记!”

    “这却怎么分辨?”商务部部长不解的问。

    “一看长相,你就知道了。我前面所说,是一半的天竺土地归我们管理,产出归我们。可不是这一半的土地归了我们。这些土地还是天竺所有。这个一定要切记。”

    谈了一阵有关天竺的事情,赵嘉仁就准备结束这次会面。就在赵嘉仁考虑该怎么组建一个针对天竺的部门之时,就听礼部尚书卢柏风问:“官家,臣不知官家准备把对外的部门叫做外交部还是理藩部。臣觉得理藩部不错。”

    “若是咱们知道别国用来应对咱们的部门叫做理藩部,你觉得咱们会怎么想?”

    “定然是大怒。”卢柏风果断答道。

    “所以对外的当然是外交部。”赵嘉仁答道。就在卢柏风准备结束的时候,就听赵嘉仁继续说道:“不过理藩部该建还得建。可以一套班子,两块牌子。”

    解决了外交事务,赵嘉仁回去之后继续处理江宁的事情。最近江宁一直有各种粮食要涨价的风传,官府怎么讲都没有用。城内居民不断的买粮。总的来看,说服教育并没有效果。

    赵嘉仁看了报告之后让秘书记录,“现阶段城市居民大量增加,他们在农村经历的就是粮价周期波动,就是青黄不接。在这样的局面下,我等的唯一办法就是顶住,建立起国营粮店的粮食价格不波动的口碑。人民的信心绝非是一朝一夕建立起来的,同志们在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只能靠坚持。”

第170章 针锋相对(七)

    看到赵官家的点报上要江宁的官员‘坚持’,宋公明就放下了电报。坚持的意思就是等着事情自动结束,那就不是靠官府的努力解决问题,而是指望江宁城内的百姓们自己放弃排队抢购粮食的行动。宋公明最在意官家到底是在支持谁,从决定来看,赵官家选择了最被动的解决路线,并没有明确的支持。

    这件事到了如此地步,宋公明自然就要进行下一件事。到了此时,江宁城里的学校放假,工厂停工。麦穗已经从碧绿变成金黄,这意味着终于可以开镰收割。大宋的3月下旬乃是西历5月,再过一个月就开始进入梅雨季节。收割就是与争分夺秒的与老天抢时间。各单位只留下基本留守人员,其他人都在农忙时节去公家的集体农场参加收割。多少人力都显得不够。

    农忙要忙一周,宋公明坐在毛驴上前往目的地,发觉稻田本身也有些不同。有些地方的麦穗呈现完全的金黄色,有些地方的麦穗只有上半截金黄,下半截还有些绿莹莹的意思。还有些地方的麦穗则是周围的毛刺呈现黄色,麦穗本身还是绿色。

    “这是怎么回事?”宋公明询问同来的随行人员。

    “不太清楚。”宋公明的秘书答道。

    宋公明也没有再问,继续催动毛驴向前走。道路两边是两道沟渠,沟渠靠外是整齐的小树,小树长得很快,此时已经能够在路上投下小小的树荫。每隔一段距离,就有通往路边农场的通道。在通往安排宋公明去的1005农场的通道前,宋公明就见到另外一队驴骑士靠着右边过来。因为要左转,宋公明就等着这队人先过去。

    对面这群乃是段天德一行,远远看到宋公明,段天德身边的人就立刻提醒,“员外,前面的乃是到咱们那边借粮给佃户的官人。”

    听到这消息,段天德立刻就觉得怒火从脚底跟直冲到头发梢。江宁官场上,文璋已经令人无比痛恨。现在段天德名单上能与文璋相提并论的又增加了个宋公明。青黄不接的时候就是地主们赚钱的时候,他们可以用五成甚至六成的利息向百姓借粮,或者用差不多的比例向百姓购买青苗。不管是哪一种办法,都能够获得巨大利益。

    除了利益之外,地主们还能理直气壮的讲,就是佃农不懂得安排,才没留够青黄不接时候的粮食。地主们借粮,买青苗,都是菩萨心肠。

    结果也不知道谁裤裆没夹紧,放出了宋公明这样的官员。这家伙拿着粮食在各村借粮,利息只有一个月1%。和5成起的利息相比,这点利息与不要利息没啥区别。宋公明借粮无需什么抵押,只用村里面的那些退役军人以及两户农民担保,就可以借出一家人四个月的口粮。村里的地主们被完全抛在一边。

    段天德回乡下,本是想联合地主们晚些卖粮给官府,看看能否引发国营粮店缺粮。没想官府竟然主动出击,段天德家的利益反倒先被官府给砍了一刀,还是非常凶狠的一刀。等段天德想去找宋公明理论,宋公明已经离开了。

    此时得知宋公明就在前面,又见宋公明人模狗样的装谦逊,让段天德他们先过去。段天德立刻催动毛驴向前。没等他赶到宋公明面前,农场通往大路的通道上出来了七八名骑马的骑士,他们左边马镫前方固定着马刀,看上去杀气腾腾。

    与宋公明几句对答,骑士们就跳下马,客气的等待宋公明过来。看着那些比驴高了许多的马匹,看着那些入鞘的马刀。段天德那股子勇气很快就消散的不剩多少,走到宋公明与骑士之间的时候,他只能恨恨的瞪了宋公明几眼,接着纵驴而去。

    走了一阵,段天德回头看。就见宋公明等人在骑士们的护送下进了农场大门,就算是赶回去也没办法再说什么。在心中骂道:狗官,等着瞧!段天德赶回江宁城,准备联络族里的长老商量眼前的问题。

    到家之前,已经有人先回去禀报。一进门,长老们已经在院子里迎接。段天德看着那些焦急的面庞,挥手说道:“走,咱们进去说。”

    众人一坐下,长老马上说道:“官府当下放粮,我等收入大减。”

    这话无需对段天德强调,段天德在路上已经心算过。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赚到的钱,大概能占全年收入里面近一成。

    “族长,少了这些钱,今年要分的钱粮可就不够了。”长老神色焦虑。

    段天德心中也焦虑,神色间还是从容自若。“不用太担心,今年家里没有抛荒,粮食也会多一些。官府每年收粮也很花心思,有凤鸣在,粮食也好卖。”

    “万一钱粮还是不够怎么办?”长老们没有段天德如此有自信。

    “若是不够,那也只能人人都减少些。”段天德回答的果断。不等长老们发表意见,他又问道:“凤鸣还没来么?”

    “回禀家主,凤鸣家里人说,他出差了。”这边的亲随连忙答道。

    “出差!哼!”段天德立刻大怒。这所谓出差肯定是为官府效力去了,而效力于官府就会和段氏家族的利益冲突。只是到了现在,段天德恰恰没办法破口大骂段凤鸣。段家去年年底卖粮还是请段凤鸣帮的忙,真的惹恼段凤鸣,对段家没有丝毫好处。

    想到这里,段天德开口说道:“诸位,咱们段家乃是耕读出身。家里的私塾教授学生,力求家里能出进士。但是当下局面已经不同,制科已经取代进士科。诸位每家都要派子弟来江宁上制科。”

    长老们纷纷点头,今年每三年一考,每次招收几十号人。制科招收的数量大得多,干部这个称号虽然没有进士听着气派,却货真价实的能够当官。段凤鸣无疑就是制科的受益者。如果不是他当了官,族里谁会正眼看这个连族地都没办法加入的家庭。

    “等段凤鸣回来,就让他来见我。”段天德下了命令。

    此时的段凤鸣并不知道家族对他的想法,此时这位农业学校毕业的干部正拎着一把镰刀在收割麦子。背酸痛,手臂酸痛,浑身各处不是酸痛就是难受。大片连在一起的农场有不到二十万亩地,段凤鸣等人都只给分配了收割一亩地的任务。段凤鸣觉得自己应该没问题,真的干起来才知道自己太久没有干农活,一亩地都已经成为很难负担的工作量。

    捶着腰,看着只收割了一半的田地,段凤鸣衷心希望自己听到的传闻是真的。据说农业部正在搞一种机械,可以自动收割。当时段凤鸣觉得这简直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现在他觉得这种机械最好能马上开进田里。在烈日下弯着腰一把一把割稻子,真的是太辛苦了。

    等这种酸痛感消退,段凤鸣又弯下腰开始收割。这样的感觉让他仿佛回到了小的时。那时候的段凤鸣跟着父母一起种田,每年收割的时候就会这样。当他说腰疼的时候,父母就会斥责,‘小孩子有什么腰(夭)’。

    虽然是段家子弟,段凤鸣家土地少,又是庶出子弟。不能和那些土地数量很多的大宗一样把家里的土地加到族田里面。如果土地加入族田,就可以每年拿到稳定的钱粮,子弟还能去家族的私塾里面读书。段凤鸣的老爹除了姓段之外,只能和其他农民一样拼命耕田,养活家庭。

    不过身为段家人,段家老爹对教育很热衷。段凤鸣被父亲送去江宁上学的时候,还哭了鼻子。他爹板着脸说道:“若是不好好学习,让我知道了,一定打断你的腿。”

    段凤鸣并不觉得是父亲的恐吓起了作用,他印象更深刻的是母亲流着眼泪说道:“大郎,好好上学,咱们家就靠你了。”从那之后,段凤鸣只有在放假的时候回到家里才干农活,以至于身体都无法习惯收割。

    不过再不习惯,段凤鸣还是坚持着干下去。以他少年时候的经验,只要干下去,身体就会逐渐习惯。另外,农活需要干才能解决。丢在那里不管,就永远无法解决。

    镰刀隔断麦秆,发出嚓嚓的声响。收获的麦子被归拢起来,送到附近的蒸汽脱粒机那边,随着机器轰鸣,麦粒被脱出来。农场人员称出一百斤,就装进一个大麻袋里面,封口,堆放在车上。车上放满,就送往集结地。

    每天晚上,粗略的统计数字经过归纳送到知府文璋手里。文知府对这些数字非常满意,虽然现在的统计很粗,平均亩产明显能够超过200斤。小麦是细粮,价格比较高。超过五万亩的麦田,生产了够江宁府所有人至少吃一个月的小麦。

    麦子收完,接下来就是种大豆。文璋愿意相信农业局所讲,使用了根瘤菌技术的大豆可以确保土地的肥力。为明年麦子的耕种起到更好的作用。

第171章 针锋相对(八)

    看完文璋写来的奏折,赵嘉仁发现自己并没有特别激动。与文璋的成绩相比,赵嘉仁想起来的是在江宁投入了许多钱。如果不是李云那边发现的胡杨碱,赵嘉仁就要花费不少心思筹备这笔钱。现阶段的大宋,没有什么城市建设是靠十万吨肥皂的利润赚不出来的。如果有,就再追加十万吨肥皂的利润。

    在奏折上批了‘知道了’三字,赵嘉仁就放下笔。赵嘉仁不太想让文璋在那边再干三年。粮食丰收,只意味着文璋干了该干的事情而已。赵嘉仁玩建筑类游戏,把钱和资源一锁,就可以从容不迫的搞建设。现实中可没办法这样惬意。

    又看了几份奏折,秘书进来说道:“官家,忠王已经到了。”

    赵嘉仁站起身,“更衣。”

    没太久,赵嘉仁坐进车里。车里的忠王赵嘉信穿着丧服,看着同样穿丧服的三弟赵嘉仁,赵嘉信垂泪说道:“三郎,却没想到二郎竟然走了。”

    赵嘉仁叹口气,“大哥,二哥走的时候已经过了五十岁。按照刘备所说,这已经不算是夭折了。”

    “虽然这么说,可我……”赵嘉信已经哽咽着说不出话。

    赵嘉仁也不知道是该劝大哥,或者是不该劝他。二哥赵嘉礼虽然谈不上身体强健,却也不至于到体弱多病的地步,前几日突然染了疾病,昨日去世了。赵嘉仁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最大感觉是愕然。对于自己的心思,赵嘉仁自己都感觉到摸不着头绪。现在看到大哥哭的伤心,赵嘉仁才突然感觉到一种伤感。

    宁王赵嘉礼住在一个很高级的别墅区,在这里居住的多数是退休的顶级官员。譬如刚致仕的熊裳都在这里买了房子。此时别墅区已经警戒起来,赵嘉仁的马车到了赵嘉礼门前停下,赵嘉仁扶着大哥赵嘉信走了出来。两家的其他人都跟在两家的家主身后走进了赵嘉礼家。

    这个别墅带院子,从大门进去,就见到灵棚什么的已经搭好。赵嘉信已经快步走进灵堂,祭拜之后,就扑在棺材边看着棺材里的二弟放声痛哭。赵嘉信的家人也上前祭拜。

    等赵嘉礼的家人祭拜完,赵嘉仁不紧不慢的走到蒲团前,跪倒给二哥祭拜。

    从赵嘉仁出现之后,屋里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赵嘉仁。天家这种存在虽然看着风光无限,其实礼数麻烦的很。若是有人纠缠起来,那就完全没办法办说清楚。此时赵嘉仁如同普通人家一样行礼,让很多人吓了一跳。

    赵嘉礼的长儿子披麻戴孝的跪在侧边,领着弟弟妹妹们按照普通人家的礼数磕头回拜。在这样的局面下,反而意外的顺利成礼。

    赵嘉仁站起身,他的家人也上前祭拜。赵嘉礼的家人还礼之后,赵嘉仁过去拉起侄子侄女的手,把礼金塞给他们。正准备说话,听着大哥赵嘉信的哭泣声,赵嘉仁眼圈一红,眼泪扑梭梭就流了出来。他本想擦干眼泪之后继续安慰自己的侄子侄女们,却忍不住悲从中来,竟然也呜咽起来。

    见到大伯与三叔都哭的伤心,赵嘉礼的子女也跪倒在地放声痛哭。虽然从礼数上,这也是应该的环节。可事情竟然进行的如此顺利,让不少来吊唁的官员们都非常讶异。

    曾经的皇族在临安总投降之后灰飞烟灭,便是再被救回来的,也成了普通的赵氏人员。新的皇族人丁很一般,但是三兄弟中赵嘉信与赵嘉仁都是名动天下的存在。与他们相比,排行老二的大宋宁王赵嘉礼一直缺乏存在感。所以来吊唁的高官都是来应个景,完全是看在赵官家的面子上。很多人甚至没有亲自来,只是派人送了礼金而已。

    最是无情帝王家,现在看到这帝王家中最出色的两兄弟有着和普通人一样的喜怒哀乐,高官们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什么。仔细观察,却从这两人身上看不出丝毫的做作。

    赵嘉仁哭了一阵,觉得心里面的伤痛好了许多。他擦了眼泪,走到二哥的棺椁前面。就见二哥躺在里面,脸色看上去倒是如同睡着一样安详。貌似死前没有受到太多病痛折磨。

    这时候赵嘉信已经收起了悲声,拉着赵嘉仁走到赵嘉礼的子女面前,他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们三叔说过,生死自有天意,并非我们自己的事情。然而怎么活着,是我们的事情。回想起你们爹的一生,我就忍不住要哭。”

    喂喂!赵嘉仁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自己的大哥,这话的确说出了赵嘉仁悲伤的原因。他的确觉得二哥的一生其实可以过得更好,替他感觉到遗憾。所以忍不住伤心。但是这话放在心里不好么,这公开说出来,就跟要说别人坏话一样。不,这已经是在别人的灵堂上,直接说了啊。

    “你们爹一生都想做到让被人称赞认同的人生,却不知活着只要认真面对每一件事,问心无愧就好。你们要比你们爹活的更好。”赵嘉信坦承的对侄子侄女们进行训诫和祝福。

    “请大伯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赵嘉礼的长子说道。

    赵嘉仁心中感叹,大哥不愧是大哥,在父母不在的情况下就可以如此顺理成章的评价二哥。赵嘉仁就做不到如此洒脱。赵嘉信也没有说太多,说完这些之后就与赵嘉仁一起离开。在马车上,赵嘉信说道:“三郎,当年要是我带着二郎一起到你那边去,他会不会更好些。”

    “二哥要的是人前显贵,我觉得大概不行。”

    “唉。三郎。最近我听说你对地主痛下杀手?”

    “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我要痛下杀手,早就血流成河了。”

    “那是我用词不准。听闻你启用酷吏,整治的地方上鬼哭狼嚎。”

    赵嘉仁对酷吏这个词非常满意。酷吏指的是严刑峻法镇压不法豪强,维护社会秩序的官员。他答道:“大哥,酷吏不是奸佞。奸佞的狠劲是对付他们个人的敌人,酷吏的狠劲是对付制度的敌人。”

    “地主虽然讨人厌,为何不给他们一个机会?”

    “大哥,到临安总投降之前,朝廷一直有机会。便是丁家洲大败又如何,就算蒙古人开始围攻临安,只要那时候朝廷下旨让我当了丞相,我照样能够救下临安。但是临安总投降发生了,再说要是当时如何如何,又有什么意义。”

    “难倒你不是想对地主动手?”

    “我认为土地是用来耕种经营的。大哥觉得这话可否在理?”

    “在理。”赵嘉信回答的颇为爽快。

    “朝廷需要税收才能营运。这么多学校,如此多的军队,还有这么多官员干部。不收税行么?大哥觉得呢?”

    “当然需要收税。”

    “按照道理讲,每年对每块土地收取好好经营的收入的三成,有什么问题么?”

    “按照道理,应该没问题。”

    “那我就不知道地主还有什么问题不清楚。”

    “地主虽然有地,自己却不去种。”

    “地主这么干,是我逼出来的么?他们若是好好经营土地,他们若是认真的发展生产,那就完全不用在乎这个制度。想幡然悔悟,那是可以随时随地。但是地主们想做了我的主,我觉得他们可以洗洗睡了。哦,别那么麻烦了。不用洗,直接睡。”

    “三郎要做的主,可否再说一次。”

    “朝廷要增加税收,最好的办法不是大宋万税,那只是引发混乱。让每一块土地都能被好好经营,然后对土地收三成税。这十几亿亩的耕地,收个十几亿贯的税,应该没问题。所以,土地抛荒要罚款。所以,土地就得按照好好经营的产量收税。所以朝廷要普及农业知识,提供各种农具,包括进行监督促进的手段,让大家有能力好好经营土地。这就是我要做的主。”

    “……若是有人挡了道?”

    “他们就自求多福吧。我虽然不是针对什么人,但是也不会因为别人而让出我的道。”

    “好吧。我知道了。”

    赵嘉仁与大哥赵嘉信之间谈话始终都很爽快。谈到这里也不用再多废话,大家都知道已经谈到了核心问题。

    回到家,换了衣服。赵嘉仁就前去政法学院参加学校的大四学生结业会议。政法学院是四年制大学,三年半学习,半年实践。此时这帮学员都已经实习回来,很快就开始进入分配阶段。

    赵嘉仁走上讲台,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帮年轻的家伙。台下的学员们都穿着整齐的学员干部制服,不管男女都显得朝气蓬勃。

    “同志们好。”

    “首长好!”

    “我问你们个问题,朝廷和官府营运的物质基础是什么?”

    “是税收。”学员们异口同声的喊道。

    赵嘉仁满意的点点头,看来政法学院的培训搞的不错,至少学员都背会了标准答案。

    “你们很快就要踏上工作岗位。任何理想没有现实的物质支持,就是空想。任何认知不是基于现实存在,就是唯心。大宋是个讲唯物主义的汉人拥有最高地位的国家,你们接受的就是唯物主义的教育。所以我格外期待你们能够在未来的工作中不断进步,进而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第172章 风暴来袭(一)

    宋历4月乃是西历的五月中旬,大宋329年4月初1的清晨,忽必烈大汗被侍卫从浴池里搀扶出来,他身上的肥肉呈现下垂状态,毫无弹性的晃悠着。到了浴室外间,推油的女师傅扶着大汗在按摩床上躺好,麻利的拿出装上等橄榄油的瓶子,在手掌上滴上油,纤美的手掌开始在大汗肌肤上滑过,让橄榄油浸润着74岁老人干燥松弛的皮肤。

    经过这番伺候,侍女上前用硕大的宋国浴巾给大汗擦干身体。又拿来了超尺寸裤腰的棉质内衣给大汗换上。之后再给大汗披上一件透气的亚麻袍子。

    穿着亚麻拖鞋走到旁边的休息室,在藤椅上坐下。啜饮着令人精神一振的红茶,忽必烈大汗心里面很放松,他曾经觉得洗澡会让他如同南蛮子一样软弱,等到南蛮子展现出比蒙古更凶恶的一面后,大汗对于洗澡的反抗就消散了许多。到现在,大汗已经开始习惯这样的日子。泡澡能够让他的精神清醒,推油能够让瘙痒的皮肤恢复正常,按摩也能让大汗酸痛的肌肉舒适一些。完成了这些整备后,忽必烈大汗甚至觉得自己此时变年轻了许多。

    吃完了早饭,换上了正式的朝服,74岁的忽必烈大汗走进了金殿,在龙床上坐下。分列两边的文武向忽必烈大汗整齐的跪倒行礼。大汗拿起玳瑁框眼镜带上,居高临下的看去,视野里的一切都清晰起来。

    自己那个没用的儿子真金并没有出现,这让忽必烈大汗觉得心中好受一些。如果真金出现在朝堂上,忽必烈反倒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反应来。

    除了真金之外,蒙古朝堂上的汉臣所剩无几。不久前,汉臣在朝堂上的数量还超过一成。也不知道是哪一名汉臣上书,要求忽必烈退位,让真金成为大汗。忽必烈确定自己没看到过这份奏章,如果看到的话一定会下令将那位汉臣拖出去五马分尸。

    揭发此事的并非汉臣,而是阿合马的余党。忽必烈完全能理解这帮人的愤怒,在看了这些人添油加醋的告发之后,忽必烈也感觉到冲天的怒火。他从没想到竟然有人敢让他退位,还有一部分愤怒是这帮阿合马的余党竟然敢挑拨忽必烈和儿子真金的关系。

    确定真金带领私兵偷袭阿合马,斩杀了他最大的政敌之后,忽必烈还一度觉得这个被儒生们紧密包围的儿子终于成器了。能够以果断的手段解决敌人。而且阿合马对于大都朝廷很重要,等忽必烈无法在大都维持政权,阿合马以及他们的党羽们的价值就变得非常有限。

    现在朝堂上的教坏太子汉臣与谋害太子的阿合马余党基本被清理一空。看着少了两成的官员队伍,忽必烈就觉得胸中生出一股子邪火,想无论如何找出人发落一下才行。巡视了一圈,忽必烈大汗的视线落到了罗马教廷派来巴格达大主教身上。

    “克洛德主教。”大汗呼喊道。

    仪表堂堂的主教闻声出列,向大汗跪倒:“尊贵的大汗,不知您有什么吩咐。”

    “上次让你询问教廷,关于受洗成为基督教兄弟的仪式,有什么结果么?”

    克洛德主教英俊的脸部抽搐了几下,但是他依旧镇定的答道:“尊贵的大汗,罗马教廷还在商议此事。”

    忽必烈看着跪在地上的主教,心里面决定要好好收拾罗马教廷。挑战忽必烈权威的奸贼都是曾经向忽必烈跪地臣服的家伙,而罗马教廷却坚称,欢迎忽必烈成为基督教世界的兄弟。仪式必须是忽必烈向罗马教廷派来的人下跪接受皇冠,以完成‘君权神授’的仪式。

    对于这样的存在,忽必烈觉得难以忍受。在格外觉得难以接受的今天,忽必烈大汗对克洛德主教说道:“从巴格达到罗马,最多两个月就能到。我之前让你传达给教廷,也曾经写信给教廷,至少都是半年多前的事情。罗马教廷办事就这么慢?”

    克洛德主教听出的忽必烈的不满,他连忙解释道:“大汗,此事很关键。需要认真商议。我会再给教廷写信,让他们派使者来,把各种理由向大汗讲清楚。”

    “不用这么麻烦。”忽必烈对克洛德主教说道。说完,忽必烈转头看向一众蒙古武将,“罗马教廷如此繁忙,我们就请罗马教廷的诸位到巴格达来住。你们觉得如何?”

    武将们一听要打仗,立刻跪地唱道:“大汗让我们到哪里,我们就到哪里。大汗让我们擒拿什么敌人,我们就会把他们送到大汗面前。”

    克洛德主教万万没想到局面突然变成这样,以至于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蒙古话学错了。然后他就听到忽必烈大汗说道:“把他送进地牢,严加看守。”

    五天后的四月初六,蒙古大汗的命令已经沿着驿道抵达开罗。但是伯颜大帅却意外的没有在开罗,他此时正在地中海附近。看着那条10米宽2米深的淡水运河。依照大宋工程队的设计,在东西向的甜水运河的东部点向北挖掘了一条运河。这条运河的目的不是要将淡水引到地中海,而是要为之后挖掘更宽更深运河的劳工提供饮用水。伯颜大帅很欣赏这个设计,这条运河挖成之后,从地中海到红海的运河修通就只是时间问题。

    伯颜大帅回开罗的时候乘坐的是船只,一路上桨手们奋力划桨,两天就跑完了600里水路。回到埃及总管府,看完了大汗的命令,伯颜大帅低下头划了个十字。晚上回家吃饭,玛利亚公主忍不住问道:“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高兴?”

    “真的能看出来我很高兴?”伯颜问妻子。

    “你的眼睛都亮了。”玛利亚微笑着说道。能够看到丈夫如此高兴,即便不知道为什么,玛利亚也能感觉到高兴。

    “大汗下令进军罗马。”

    “哦!感谢上帝。”玛利亚公主也忍不住画起十字,口颂上帝。自从罗马地方教会叛出东正教,自立教廷之后,东正教与基督教之间就积累起深仇大恨。东罗马对于真神教的敌视并不比信罗马教廷的十字军更多些。至少真神教并没有数次纵兵掠夺君士坦丁堡。不管是宗教的理由或者世俗的原因,东罗马公主都希望看到罗马教廷的毁灭。

    “感谢上帝。”玛利亚公主的儿子奶声奶气的跟着妈妈一起喊道。

    带着笑容把儿子抱进怀里,玛利亚公主亲了亲儿子的小脸。等把儿子放回到椅子上,玛利亚公主脸上的笑容已经消退了。想进攻罗马,就得通过东罗马境内。蒙古是如此强大,而东罗马对于过境军队有着强烈的警惕。

    “不用担心。大汗这次准备走埃及,走地中海南岸。从突尼斯北上,进入意大利南部。”伯颜淡定的安慰着妻子的不安。

    晚饭的时候,夫妻两人都没有再提有关战争的事情。饭桌上气氛融洽,两人都非常开心。

    第二天,伯颜大帅就叫来了大宋的在埃及的代表,“你们先离开一段时间。”

    “好。”大宋这边的负责人果断的应道,甚至没有去问为什么。因为伯颜大帅不想说的事情,怎么问都是白搭。然后负责人继续说道:“我们离开之后,苦盐就送到君士坦丁堡。”

    “嗯。”伯颜大帅简单的应道。

    大宋人员开始快速集结,到了4月18日,这些人已经集结到了尼罗河河口附近。这时候一队大宋的船只抵达了这里。双方都是蒸汽船,从红海来的船只很快停下来联络。没多久,一位看着还不到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就乘坐了小船登陆。

    “你们这是要全部离开埃及?”登陆之后的男子率先问道。

    大宋人员中资历比较老的认出来这人是杨从容,讶异的说道:“杨团长,你怎么又回来了?”

    看到老朋友,杨从容微笑着答道:“我已经是礼部的东欧司司长。自然要回来一下。”

    “升官了啊。”大宋的老人员笑道。

    “等你们回去,也都要升官。”杨从容应道。说完之后他就问起为何大家要全部离开。

    听到这是伯颜的命令,杨从容露出了讶异的表情,他说道:“既然如此,船够不够。若是不够,我们的船上正好还有空位。”

    “有空位就太好了。我们这边有正好有几千吨埃及的苦盐要送到君士坦丁堡。伯颜说的那么着急,我们正在考虑怎么才能把这些东西都塞船上。”

    杨从容的船队远途而来,此时空出来的载重很多。每个舱室里面的所有空间都被用上,过道和床底下都塞满了苦盐。这边干完,随着汽笛声响,船队就开始北上。地中海这么一个澡盆里的风浪很小,船队这样进发,总算安安稳稳的抵达了君士坦丁堡。

    进了君士坦丁堡的大宋使馆,杨从容对新任大使叹道:“却没想到运气这么好。伯颜让咱们的人离开。”

    大使不解的问:“这有什么好?”

    “官家已经下令,今年开始对蒙古的和林方向展开进攻。”

第173章 风暴来袭(二)

    在距离君士坦丁堡亚洲部分南边三十几里的地方,有一个很适合停靠船只的海湾。山坡上有一条小河流入海湾。有人在小河边建起了一座庄园。东罗马的庄园都会悬挂证明他们家族身份的徽章旗帜。这座庄园悬挂的是大宋旗帜。

    蒸汽船停靠在海湾里面,船上的人用吊车和滑轮将船上的货物卸到海湾码头上。这边的劳工们把货物运进庄园。庄园里面有一小部分是他们自己种植的作物,更多的是各种厂房。来自埃及的苦盐经过提炼,去除里面的食盐,剩下的食盐以及碳酸钠混合物与石灰水混合,加热,对液体浓缩,再过滤掉溶液中的碳酸钙。得到了足够浓度的氢氧化钠以及食盐等的混合物。

    在压榨车间里面,有着从各港口地区的买来的橄榄。直接用橄榄压榨出来的头道橄榄油清澈透明,它们会被运去君士坦丁堡卖掉。剩余的果肉经过热水浸泡等手段,目的是最大限度渣出果肉中含有的油料。压榨出来的东西是一种混合了果肉碎屑的绿色橄榄油。

    这种橄榄油再经过过滤,会有一种浓浓的橄榄香味。将这种橄榄油和大宋船队从南边运来的高温棕榈油以及从中东买来的少量芝麻油混合,加入一些大宋制成的香精,以及浓氢氧化钠混合液体,由专业师傅操作的搅拌加热等流程后制成肥皂。

    在肥皂成型模具的正反两面上都雕刻了五乘五的图案,边框的痕迹内,是拉丁语的‘叙利亚月桂皂’以及‘克来皮乌斯牌’的字号。按照一个图案的大小切下来的肥皂块有大概一斤重。出厂的整块肥皂就有二十五斤。份量相当不轻。

    肥皂成品呈现绿色,有着明显的橄榄香气。据说叙利亚的古肥皂里面含有月桂油,大宋这边就用模仿的香精来替代。这玩意送到君士坦丁堡的市场上,或者送去意大利几个著名的商业城市的市场上都能供不应求。

    当然,很大一部分肥皂也得送去现在的元国。元国国主郝仁会用粮食以及煤来交换肥皂,煤作为驱动蒸汽船的燃料,粮食卖到东罗马以及意大利等地,赚到的钱用来购买橄榄油、苦盐等原材料。当然还得用来支付各种费用。

    从埃及来的原材料抵达庄园之后,车间就继续开始忙碌起来。几天后,最新一批的产品就送到了君士坦丁堡。经过这几年的治理,君士坦丁堡最近一年多都没有爆发过瘟疫。市面上也变得干净整洁了许多。

    听闻已经断货的‘克来皮乌斯牌’肥皂再次供货,君士坦丁堡的居民们纷纷前去购买。克来皮乌斯是希腊神话中的医药之神,在十字教消灭了希腊多神教的现在,欧洲普通百姓还以为‘克来皮乌斯’是这个肥皂制造商的名字。

    肥皂并不便宜,买肥皂的多数都只买一块,也有不少只买半块。便是如此,家家户户差不多都买了,因为每天简单的用肥皂洗两次手,就可以少生病。

    作为东欧司司长,杨从容带着老婆去拜见东罗马皇帝的时候,带上了一箱精制肥皂。与平民肥皂相比,精制的肥皂里面的杂质过滤的更干净,而且用上了真正的月桂油。令东罗马皇帝更在意的礼物则是大宋皇帝送来的十二颗直径九毫米的珍珠。

    满意的收起礼物,东罗马皇帝问道:“杨阁下,我希望能够再购入两千件铠甲。”

    “我会向皇帝报告此事。”杨从容答道。最近两年东罗马皇帝在针对国内叛乱势力的战斗中无往而不胜,当穿着全身钢甲的东罗马禁卫军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战斗也基本上决定了胜负。

    “那么我就等待阁下的好消息了。另外,我的财政大臣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和阁下谈话,就把您让给他吧。”皇帝说话的时候语气轻松。

    东罗马的财政大臣是个希腊人老头子,据说还是个什么伯爵。杨从容比较在意的是财政大臣的秘书,这位秘书是个一赐乐业人,脸上有着所谓的‘犹太鼻’。看着很是阴冷。

    东罗马皇帝是在他家花园接见的杨从容,财政大臣就端着酒杯,带着秘书,在草地上边走边和杨从容交谈起来。

    “杨阁下,贵方在我国的工厂交的税太少。”财政大臣直截了当的切入了主题。

    “是给东罗马帝国交的税少,还是有什么人觉得我们影响了他们的生意?”杨从容率直的切入到问题核心上。这么讲话并没有让杨从容觉得有啥不合适的,大宋觉得大食商人垄断了南海的航运,甚至不给大食商人谈判的机会,赵官家直接领兵将大食商人的投资蒲寿庚全家给砍了。东罗马财政大臣能够开诚布公的谈,说明他很有诚意啦。

    见杨从容的态度这么合作,财政大臣的秘书开口了,“宋国的船队不仅在做东罗马的生意,更在做意大利、埃及和克里米亚的生意。我们并不是在反对大宋的生意往来,只是你们的声音用的银币大多都是我们东罗马的银币,这两年里面东罗马的银币在意大利出现的越来越多。”

    杨从容静静的听着,他知道财政大臣关心的要点没错。大宋商人们赚到的可都是真金白银,一船一船的往回运送东罗马银币。东罗马的抱怨并非空穴来风,无的放矢。

    “那么贵国的意思是什么?”

    “我们不会再向你们支付银币。而你们的税金必须用银币来支付。”财政大臣的秘书果断回答。

    即便杨从容觉得自己完全能理解罗马方面的心情和理由,但是听了东罗马财政大臣秘书的话,杨从容还是觉得心中生出一种强烈的杀意。如果这样搞下去,就等于让大宋付出巨大的代价。杨从容作为东欧司的司长,岂不是要承担这样的责任么?影响到杨从容官途的人,难道不该死么?

    不过杨从容好歹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杀意一起,很快就被他给压制住了。装作沉思,实际在平息情绪。最后杨从容淡定的说道:“不如这样。我会给我国皇帝送信过去,这件事具体怎么做,请我国皇帝陛下圣裁。”

第174章 风暴来袭(三)

    西历六月初三的基辅,元国国主郝仁左手夹着一支烟卷,右手拿着一封信。眉头微皱的沉思着。信上面的消息让郝仁不知道该怎么找到思路,46岁的真金太子因病去世了。

    在这么一个时代,享年46岁并不值得大惊小怪,便是贵人也一样。人生七十古来稀,以74岁高龄依旧活蹦乱跳的忽必烈大汗才是让人不得不重视的存在。如果不是半年前蒙古埃及总管伯颜大帅告诉过郝仁,真金让忽必烈大汗非常失望,郝仁此时就在看别的消息了。

    仔细思忖,郝仁有些担心忽必烈大汗会让各个势力去巴格达吊唁。老年丧子定然是无比痛心,所以郝仁担心自己被忽必烈大汗拿来出气。信里面讲述了忽必烈大汗对罗马教廷非常不满,下令抓捕整个教廷的人员。就郝仁听闻,罗马教廷在巴格达教区的主教平素里对真金非常逢迎。真金出事,他们倒霉。怎么看都有明显的因果关系。

    坚决不要去巴格达。郝仁在心中强调着。

    越是想就越不安,越不安就越是想。郝仁最后不得不拿起别的报告试图缓解一下心情。只见报告封皮上写着《元国货币制度建设报告》,郝仁就感觉看不下去了。这份报告他读过,讲述元国模仿大宋建立纸币、铜币、金银币共存的货币模式。

    只是当下的元国并没有大量金银,也没有找到金山银山与铜矿,除了纸币之外,竟然没有别的办法。郝仁见识过大都政权崩溃,在宋军进攻大都之前,朝廷的纸币就已经和废纸差不多。所以他对这个方案完全没有兴趣。至少他的那帮手并没有能够说出让郝仁接受这个方案的理由。

    撂下这个报告,郝仁又拿起一份。一看封面的《府兵建设报告》标题,郝仁心情登时就变好了。模仿隋唐的府兵制现在已经相当完善,元国200万人口全部纳入到府兵制度内。现在的元国有3万府兵,全部都是骑兵。每一名骑兵都有2-3匹马,实力不亚于蒙古骑兵。

    一想到自己强大的军队,郝仁就觉得方才如同溺水般的感觉消失了。当了几年国主,郝仁知道其他汗国对自己占领的这片土地并无兴趣。忽必烈未必对郝仁真的有敌意,但是忽必烈有消灭郝仁的实力。如果大汗现在归天,郝仁一定会痛痛快快的为大汗哭一场。

    第二天早上晨会结束,元国总钱庄的管事就领了一位年轻人过来。“大王,这是今年的进士宋伯文。分到我们这里来了。”

    “哦。”郝仁应了一声。元国朝廷制度上大量照搬大宋,包括每五天休息一天,一周六天,朝廷早上要开晨会。甚至只是在《大宋日报》上公示的新官制,在元国已经落实。当然,元国也有自己的坚持,所有的部门长官都叫做尚书、侍郎。而不是大宋用的部长、副部长、厅长等通俗的名称。

    大宋有大宋总钱庄,元国则有元国总钱庄。所有元国进士都要分到各个部门去,钱庄也是其中之一。听钱庄总管的意思,这位宋伯文有什么建议。郝仁就对宋伯文说道:“你在钱庄当差,可否习惯了。”

    宋伯文连忙答道:“回禀大王,臣已习惯在钱庄当差。此次参见,是请大王继续用纸币。”

    “一定要用纸币的道理何在。”郝仁问道。既然这个宋伯文敢出来说点啥,应该是与之前的报告有所不同。郝仁心有期待,却也不敢期待太多。

    “大王,货币乃是等价物,交易方用货币来给自己的商品定价。”宋伯文上来就是一番概念。这还是郝仁读完了大宋的专论之后,要求他的臣下们必须明白的基本道理。

    “能当作货币的等价物要么自己就有价值,譬如金银与铜。要么就是有朝廷赋予价值,,这种货币可以随时随地,在朝廷的钱庄里面兑换有价值的东西。我们元国当下没有金银,也没有铜矿。铸造有自己价值的货币没什么可行性,就只能走第二条道路。”

    听着年轻的宋伯文侃侃而谈,郝仁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这说辞怎么听都是大宋官家赵嘉仁的文风,虽然基本道理与赵嘉仁提出的‘货币是一般等价物’完全相同,可明显比那个令人叹服的道理更有具体操作性。难倒这个宋伯文乃是个天才,能够把理论活学活用?

    “大王,我元国最不缺的乃是粮食。朝廷建立了工部,负责各种制品的制作,想制作出的种种物品,就需要投入气力,就是劳动力。要有劳动力,就得有粮食。所以,元国的货币可以用粮食来做抵押物,粮食就是我元国的货币定锚!”

    宋伯文话音未落,郝仁已经忍不住轻轻用手一拍桌子。其实他也有过这个方向的思考,只是当时并没有能力想出系统性的论述,思路自然而然的就断掉了。这个宋伯文的讲述,补上了最重要的理论论述,上下道理顷刻就被联系起来。

    “你是怎么想出的这个?”郝仁盯着宋伯文问道。

    宋伯文明显不适应郝仁锐利的目光,他有些不安的挪动了一下坐姿,迟疑的答道:“这个在大王推荐我们看的书里面有。”

    “哪本书?”郝仁讶异的问道。

    “最新的《国家契约论》。”

    郝仁吃了一惊,那本书是最新运来的书籍,赵嘉仁的新作。说是新作,里面大量内容在之前的《大宋日报》上都有差不多的内容。郝仁看了一部分之后,觉得没有新意,就先给放在一边。

    “哪一章?”

    “第二章,货币发展史最后,现代货币的几个形态。”

    郝仁听了之后对侍从说道:“把书拿来。”

    侍从很快就拿来了郝仁要的那本,郝仁把书交给宋伯文,“找出来那部分。”

    宋伯文花了十几秒钟,就翻到了内容所在。郝仁拿过来一看,距离他夹了书签的页数只差了三四页。这下郝仁心中感叹,他师父郝经好几次说批评郝仁,说郝仁遇到自己不喜欢的内容,就往往不看后面的内容。这次挺少见的证明了郝仁的老师郝经说的有理。

    拿起书本迅速浏览,这些在《大宋日报》上并未写出来的货币具体执行手段讲述了好几种现代国家货币模式,铸造有自身价值的货币、实物抵押货币、税务抵押货币、债务抵押,每一种货币类型都有非常精妙的描述。郝仁看完实物抵押货币之后立刻觉得茅塞顿开,就在他火急火燎的在准备继续看下去的时候,就听到总钱庄的管事咳嗽了一声。

    这动静让郝仁觉得一阵烦躁,他比较讨厌在看书的时候有别人打扰。于是郝仁抬头对侍卫说道:“先请这两位下去吃点心喝茶。”

    两位朝臣下去,郝仁点上烟美美的吸了一口,舒舒服服稳稳当当坐好,这才继续看下去。整个看了一遍,郝仁发现他还是不太能理解债务型货币,那个描述在他看来就跟行骗没多大区别。最能看懂的自然是实物抵押型货币,书上举的就是粮食抵押型货币。这种货币其实也可以叫做‘粮食券’,税收上来多少粮食,就可以发行多少货币。但是纸币必须有回笼机制,因为粮食被吃了之后,这个纸币就没有了交易载体。

    书里面讲,有人购买粮食,目的是制造筷子。但是这并不能认为这个筷子就会拿出来卖,所以发行的这部分粮食的货币价值就自然而然的转移到筷子上。商品如果不再进行交易,自然就没有交易价值。货币是为交易服务的,没有交易,就没有货币。切记不能凭空想象出交易来。

    郝仁对实物抵押货币的整体论述拍案叫绝,却发现自己暂时没办法读懂在这个基础之上引申出来的‘使用价值’和‘交易价值’概念。

    狠狠几口抽完烟卷,郝仁端起茶杯灌了几口,又给自己点上一根烟,接着对侍从命道:“请外面的两位进来。”

    没多久,总钱庄管事与宋伯文再次进来。郝仁说道:“这个办法很好。你们就上个报告,我来批复。”

    总钱庄的管事大喜,连忙应下来。等他们出去,郝仁心中欢喜无限。只要解决了货币问题,朝廷的俸禄和赏赐便有了基础,元国的国体也得以完备。接下来便是充实人口,元国生育率很高,一家人都有五六个孩子。这帮孩子长大,他们就会成家,娶妻生子。每个人也会有四五个孩子,二十五年后,元国的人口就可以增加到五百万以上。五十年后,元国人口就会有千万之巨,成为真正的大国。

    把思绪从美好的想象中收回来,郝仁开始考虑更加现实的内容。他手里的货币出现只是早些晚些,然而他与南边各国的贸易就可以继续展开。元国的货币能够被东罗马乃至埃及承认,可是个问题。

    想到这里,郝仁下令派遣使者前去君士坦丁堡,与埃及总管伯颜大帅在君士坦丁堡的代表商谈。就在郝仁的使者出行之际,大宋的东罗马司司长杨从容派遣的商船通过了尼罗河的淡水运河,抵达了咸水运河入口。他们就看到浩浩荡荡的军队正集结在运河东岸,正在通过浮桥抵达运河西岸。看数量至少有上万兵马。

    大宋船只上人员出了运河,抵达红海出口的大宋岛屿上,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他们。船队继续南下,一路开到了僧伽罗。在港口补给水和燃料之时,突然来了一群带着土人的宋人。只见宋人各个穿着像是武装力量,却不是大宋正规军。跟在他们身后的土人一个个拿着长枪砍刀,仿佛是一群街上打把势卖艺的流浪者。

    为首的宋人上船之后就对大宋船只上的人喊道:“你们的船被征用了。”

    大宋礼部的人员一听就有点懵了,礼部的武装人员登时手摸兵器,怀疑遇上了海盗。上船的人看着对面这些官员模样的人十分警惕,连忙陪着笑说道:“诸位,我们是大宋僧伽罗海事局的人,不是海盗。征用大家的船,是为了进攻天竺南部的邦国。僧伽罗的船太少,诸位的蒸汽船一天就可以在两边的港口间往来一次。战争的事情太急,须得诸位相助。”

    “咱们大宋什么时候和天竺南部打起来了?”一部分礼部的人大为讶异。

    还有些礼部的人员知道朝廷里面有不少强烈期望进攻天竺的势力,对于打起来的事情并不在意。

    船最后还是被借出去了。用了两周之后,这帮人才重新乘船东进。到了七月初,终于返回大宋。此时礼部被分为三块,外交部和理藩部属于一套班子两块牌子,对待外国与藩属国与殖民地。原本管科举科考试的,划归教育部。那些研究礼数的人员划归文化部。礼部的名称就这么成为了历史。

    看了外交部送上的最新消息,赵嘉仁最初对东罗马帝国的不友善非常不满。但是看到蒙古有进军意大利的迹象,赵嘉仁就想起铁人大叔那句话‘教皇有几个师?’

    然后赵嘉仁就露出了笑容。如果当年教皇手下有五百个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能够长期作战的精锐师,想来铁人大叔就会秉持着尊重强者的理念,与教皇对等谈判。现在大宋并没有能够让东罗马认清现实的力量,当然就没有对东罗马发号施令的权力。以当下大宋在东罗马的实力,是真的打不过东罗马帝国。

    想到这里,赵嘉仁给财政部部长写了份公文。又给三佛齐的节度使发了份公文。把这些处理完,赵嘉仁就开始继续他著书立说的工作。《社会契约论》只写完了第一部,后面的内容还有很多呢。

    七月十一日,天竺讨伐战的战报传来。见到大宋向天竺南部派遣大量军队,僧伽罗当地势力联合起来对大宋发动了进攻。然而之前的军事行动本就是虚晃一枪,得知敌人倾巢而出进攻大宋据点。那支由两千多大宋民团以及五千多僧伽罗土人组成的军队杀了个回马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克科伦坡,俘虏了科伦坡城内的当地国国家王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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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宋介绍:
天下非赵氏天下,乃华夏之天下。吾起兵,也非夺回赵氏江山,而是要光复华夏江山。革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革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革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