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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绯红之月     革宋txt下载     革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章 大地是圆的么?

    福建的秋天温度往往比春天更高,赵嘉仁一身凉爽的夏装,站在经过蚊香驱蚊后的课堂上讲课。

    台下的学生年岁各不相同,性别也有男有女。与明清不同,在宋代读书风气比较盛,本着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赶的态度,男女共同读书很常见。女性不能参加科举,可女性当先生的事情并不罕见。

    之所以这些人一起来,是因为身为流官的赵嘉仁现在也是个‘流师’,今年讲完了课,明年就不会继续留在福清继续讲课。当地各个年龄,各个性别的读书人抱着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心态,都来听听这位十三岁就考上进士的学霸对于《论语》和《朱子》的讲述。

    这种课基本没有课堂内容的互动,等赵嘉仁讲完一节内容,大家就下课休息。赵嘉仁觉得相当疲惫,他并没有马虎对待,想把这种课讲的逻辑通畅,对赵嘉仁来讲也需要不少思考。

    “赵先生,我听说你对水手说,我等脚下的大地是圆的。我等就居住在一个球上。”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站起发问了。

    赵嘉仁正在喝茶,听了这话先是一怔,然后继续喝了两口,这才放下茶杯。此时前来听课的学生们一个个目光灼灼的看着赵嘉仁。从他们的表情上来看,此事已经在福清读书人的圈子里面传开。

    赵嘉仁慢悠悠的说道:“不是居住在一个球上……”

    听了这话,有些学生面显释然,有些学生则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等居住在一个无比巨大的球上。”赵嘉仁纠正了那个学生转述的话。

    嗡的一声,屋子里面就热闹了。天圆地方的看法的确存在,宋朝大宋观星官称司天监,司天监已经能精确的预测日食与月食。赵嘉仁从常理看,能做出这种准确预测的学术机构不可能不清楚地球、月球以及太阳的相对旋转。即便这种知识属于‘天象’,是皇家垄断,这种天文学理念在民间也并非没有流传。

    支持赵嘉仁的有,不支持赵嘉仁的也有。自打赵嘉仁开始在福清县讲课以来,这算是课堂上最热闹,最有互动性的一次。

    然而学生们顶多听过这样的说法,并没有更多现实证据,争论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辩论不下去。赵嘉仁拍了拍桌子,阻止了两对争论者的意气之争。

    “诸位一定都坐过船,水无常形。大地若是平的,我等看到远处的船只,必然先看到一个模糊的整体影子。而实际上,从海上的任何方向看远处的船,都是先看到桅杆,整个船仿佛是从水面下过来。这说明水是呈现一个球面。”

    说到这里,赵嘉仁举起双手,圈出一个圆形。“若是球很小,我等当然能够一眼就看出是圆的。”

    然后赵嘉仁挥起手臂,画了一个大圆。“若是这样大的圆,大家看到边缘的时候,大概只会觉得不怎么平。未必一眼就能看出它是整个圆的一部分。若是这个球极大,我等看到的周围,还觉得是平的。然而到了海上,我等的视野极为宽广,于是就能看到曲面。”

    看着下面一群听的目瞪口呆的学生,赵嘉仁做了个总结,“所以,我说,我等居住在一个无比巨大的球上。”

    福清是个临海的县城,乘船出行并不罕见。这些人或多或少都见到过赵嘉仁所说的书面的情况。赵嘉仁的逻辑自洽,又不是单纯空谈。学生们并没有办法来驳倒赵嘉仁提出的事实。不过这并不足够,有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打破了众人面面相觑张口结舌的短暂沉默,“除了看船之外,还有别的办法能证明我等居住在一个无比巨大的球上么?”

    “有。”赵嘉仁回答的极为果断。学生们登时就来了兴趣,大家盯着赵嘉仁,想听听他的办法。

    “派一支船队,一直向东或者向西开。如果他们能够再次开回我等这里,不就说明我等脚下的大地其实是个圆球么?南辕北辙也说得通啦。”赵嘉仁说到最后,回想起当年上初中的时候和同学们讨论南辕北辙这个词时候的争论,脸上露出了笑容。从词意来讲,南辕北辙是指解决事情的思路完全不正确。从物理上讲就是个效率高低的问题,而不是思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谬误问题。

    台下的学生们沉默了,如此简单粗暴的建议把他们骇得无言以对。坐在屋里怎么讨论都可以,赵嘉仁则跳出书房的范畴,直接提出了真正解决问题的办法。

    不用询问,赵嘉仁知道这些读书人为何沉默,环球航行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极限。就在此时,之前说话的那位三十多岁的男子又开口了,“赵先生,朱子说存天理灭人欲,我等所处的天下到底是天圆地方,又或者是一个巨大的圆球,这就是天理么?”

    赵嘉仁心里面一震。这个问题让他回想起上一世为了挽救大宋而做的努力。面对蒙古人的进攻,赵嘉仁狗急跳墙的想试图通过普及知识来挽救大宋。那时候只有少数人回应了赵嘉仁的努力,而他们的回应全部都是质疑乃至反对,‘你说的就是天理么?’

    想到曾经的经历,赵嘉仁心中觉得不安。自己马上就要磨勘,把未来命运都寄托到贾似道身上明显是愚蠢的做法。贾似道不过是整个南宋文官乃至文人系统中的一员,现在贸然推出自己的体系,只是徒然激发起反对者。

    “这……”赵嘉仁准备顺着理学的经典论述,把理学那套思路巧妙的讲述一番。可话到嘴边,赵嘉仁怎么都说不出来。让他在卷子上写理学理念的文章,赵嘉仁能办得到。让他照本宣科的讲述理学的理念,赵嘉仁也能办得到。可让赵嘉仁用理学的理念去解释科学,赵嘉仁从内心有种强烈的抵触。

    “这……,你们相信太阳是三角形的么?”赵嘉仁终于开口了。

    下面一阵哄笑,大家都是笑,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赵嘉仁没有笑,他正色提了个问题,“如果有一个从来没见过太阳的盲人,有人对他说,太阳是三角形的,有人对他说,太阳是方型的,有人对他说,太阳是圆形的。大家认为,盲人应该相信太阳是什么形状的?”

    听了这话,下面的学生中有个少年气愤的涨红了脸,他起身说道:“怎么能骗人呢?”

    看着少年单纯的气愤,赵嘉仁笑道:“你说骗人,那是你把自己的想错了。我等不是那些说话的人,我等是那个盲人。”

    此言一出,好几个成年人立刻肃然起敬,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

    “孔子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我等相信大地是圆的,或者相信大地是方的,这都是我等自己的事情,因为现在没有证明。等到证明出来的那天,我等就如瞎子开眼,看到太阳是何等模样。那时候不会再争论太阳是什么形状的。现在,我等首先要清楚,我等不知道。我等在不知道的时候,当然可以选择我等自己所相信的。可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第47章 赵嘉信成婚

    宝祐三年十二月,庆元府(宁波)知州赵知拙的长子赵嘉信成婚。赵知州在庆元府没有什么不得了的政绩,也没有什么劣迹。上下关系马马虎虎,朝廷里面的人脉四平八稳。各种送礼道贺的让赵家府里人流涌动。

    送走了一大波人,赵知拙有些疲惫的坐在花厅里休息,他的夫人也略显疲惫的到了花厅。夫妻两人相对而坐,赵知拙费了好大劲才找出话来,“这几年你过的可好?”

    赵夫人展颜一笑,“有何好坏,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吧。”

    赵知拙迟疑了片刻,才继续说道:“嘉仁已经考上了进士,你一个人留在泉州只怕冷清,不然的话还是到庆元府来吧。”

    “呵呵。”赵夫人看着丈夫笑了几声,“若是我来,你那些侍妾就需遣散。你舍得么?”

    赵知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夫人的话好像是在指责赵知拙好色。天可怜鉴,这完全是冤枉。赵知拙也是二十几岁考上进士,然后成亲。夫妻两人关系谈不上不好,成亲十年,生了五个孩子。本是很兴旺的一家。

    然而生下赵嘉仁之后,赵夫人告知CD府判官赵知拙,‘我不想再生孩子了’。然后赵知拙带着长子、次子以及长女继续在外地当官。赵夫人带了次女和三子返回泉州。

    分居十余年,中间也是见面的。赵知拙长女和次女出嫁,还有三次过年时候到赵知拙在任的地方,一家团聚了至少五次。一个大男人带着三个孩子在外地当官,找几个侍妾再常见不过。这却也成了赵夫人不愿意来庆元府的借口。赵知拙觉得赵夫人就是不想到处奔波。

    这个话题谈不下去,赵知拙勉强再找个话题,“你把嘉仁教养的不错。”

    此次前来道贺的人当中,每个人自然都要提到赵嘉信的婚事,大部分又提及了赵知拙的三子赵嘉仁。就这么一两天时间,赵知拙提及自己三子赵嘉仁名字的次数,就是过去十五年总和的好多倍。

    “在泉州没什么事情,教养他很开心。”提到跟在自己身边的儿子,赵夫人脸上露出了微笑。然后赵夫人叹道:“这孩子自小就像你,好当官,好做事。才这么大就独自出门去了。”

    赵知拙能理解夫人的感受,却没办法有共同的快乐感。长时间的分离,让他与两个孩子太过于生分。此次成亲时候被人反复提醒三子赵嘉仁的存在感,赵知拙并没有生出强烈的身为父亲的自豪感,而是让他有种困惑。他的理性知道赵嘉仁是他的儿子,然而感情上却过于淡薄。赵知拙心里知道,如果是长子赵嘉信考上进士,他会更高兴。

    婚礼也不能永无止境的办下去,几日后走完流程。赵知拙送在临安做官的亲家回临安。亲家一开口就谈起了赵嘉仁,“不知赵兄可有想让我为嘉仁推荐的差事么?我等是亲家,这等事无需迟疑。”

    听亲家提起这个,赵知拙长叹口气。官场上讲的是亲朋师生故旧,大宋的官员磨勘结束之后需要有人推荐。若是没有后台,也不是说没官做。赵嘉仁头两年考评都是优等,磨勘之后必然得到提拔。但是好官位一定是先给有背景的人,坐等吏部安排,结局往往很糟糕。

    现在磨勘马上就要开始,连赵知拙的亲家都主动要介入此事,赵嘉仁反倒毫无动静。赵知拙表面上敷衍着亲家,心里面则是不高兴的想,‘这孩子的作派怎么和他娘一样?’

    宝祐四年的正月来了,按照规定,官府休假七天。到正月十五,大宋都沉浸在过元旦的气氛之中。过了正月十五,赵知拙终于受不了自己三儿子赵嘉仁那听天由命的作风。他把赵嘉信叫来。

    听老爹要自己去福清把弟弟带到庆元府,赵嘉信一开始以为出了多大的事情。等老爹讲完了理由,赵嘉信笑道:“爹,我觉得此事不用着急。你不是说三弟背后有靠山么?”

    看老大也是不以为然的模样,赵知拙更加不爽,他教训道:“你泰山讲了临安的事情,丁大全与董槐斗的很激烈。嘉仁想继续走丁大全的门路,你以为那么容易么。丁大全若是能赢了董槐,那还好说。若是丁大全败了,你弟弟必然被御使弹劾。你爹我毕竟当了二十几年官,也不是全无门路。咱们自家的事情,还需自家人办!”

    赵嘉信觉得老爹说的有道理,他却不想这么跑去找弟弟。若是弟弟赵嘉仁几个月没准备,赵嘉信或许觉得弟弟是没准备。现在事情到了关口,赵嘉仁还是没动静。赵嘉信就觉得弟弟必然有了打算。

    “爹,此事我们不妨再等等。此时朝廷刚评定完,磨勘还需时日。三弟此时还要前往临安,路途之上必然要经过庆元府,那时候再找人也来得及。”赵嘉信给了老爹一个建议。和弟弟相处了这么久,赵嘉信发觉自己更相信弟弟多些。

    赵知拙也觉得有道理,他问赵嘉信,“你二弟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我看他最近读书倒是真的能沉下去心。”

    听到这个问题,赵嘉信心里面登时不爽起来。他直言不讳的将二弟在花田劳动中的种种不认真,怕辛苦的事情向父亲讲了一遍。对于二弟离开花田,赵嘉信告诉老爹,他已经尽力去劝说二弟赵嘉礼。

    赵知拙知道了自己次子的经历,他忍不住连连点头,“你二弟能够吃些真苦头,才知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以前他哪里知道辛苦,只是觉得好玩罢了。”

    说完这个,赵知拙心里面又觉得自己用词不妥。其实长子赵嘉信人品、聪明、学问都不算差。他更没有赵嘉礼那种轻佻,做事沉稳坚持。本来他是最该先考上进士光大门楣,然而赵嘉信对科举有种说不出的不搭调,总是弄不到点上。赵知拙觉得方才评价二儿子的话,对赵嘉信好像是批评一样。

    为了缓和气氛,赵知拙问赵嘉信,“你真的准备种田不成?”

    赵嘉信对赵知拙的话并没有激烈的反应,他笑道:“有爹在,有三弟,自家们种地也不怕有人敢刁难。爹,我现在种植的东西保不准能赚钱,就让我试试吧。”

    赵知拙知道长子赵嘉信不爱打诳语,他敢说也许能赚钱,大概就是可以赚钱。只是赚多赚少。在大宋,读书当官自然是最高,读书种田同样被人看重。他也就不再提这个。

    又过了半个月,赵知拙估算着儿子赵嘉仁也该到庆元府(宁波)了。见到家人急急忙忙领了亲家的仆人进来,赵知拙被吓了一跳。他觉得亲家别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亲家的仆人看着就着急赶路,风尘仆仆的模样。递上了一封信给赵知拙,赵知拙打开一看,上面写了两句话:“官家下覃恩,除赵嘉仁福建路提点刑狱。临安震动。”

    看完信,赵知拙手猛的一抖,幸好他又本能的抓了一下,才算没让信纸飘落在地。

第48章 前往临安的路上

    手拿了抄写着磨勘内容的小册子,赵嘉仁躺在吊床上仔细读着提点刑狱的部分。上一世没机会当提点刑狱,赵嘉仁也没关心过这个职务。这次官家下了覃恩,,赵嘉仁该做的功课自然不能少。

    磨勘针对提点刑狱的有十几条,和这个官名有关的内容是‘按察并失按察所部官,流以上罪及按察不当’,这个排在第八位。福建路提点刑狱理论上是福建路最高检察院检察长,和检察长有关的职务内容考核,只排在第八位。

    排在第一位的是,‘诏行手诏有无违戾’。

    之后的内容则是劝农桑、兴治荒废、修水利、招流亡、兴利除害,弹劾不法,举廉能、赈灾、封桩钱……

    读着有关提点刑狱的内容,赵嘉仁觉得大宋的差事实在是太有趣了。数百年的斗争以及调整,让大宋的制度变得越来越可操作。真心说,赵嘉仁原本以为提点刑狱的主要工作是断案。

    放下手抄本,赵嘉仁躺在吊床上看着头上的甲板。既然提点刑狱现在是个民政官,建设灯塔就在赵嘉仁的职权范围之内,他可以尽情施展自己的能力。唯一能够制约赵嘉仁的不是地方上的官员,提点刑狱还有监察官员是否违法的职权,那帮地方官员怕赵嘉仁更多些。

    制约赵嘉仁的只有一件事,国家不会给赵嘉仁的理想埋单。兴修水利,修建灯塔,除非上头有自己的目的,才会给专项资金。赵嘉仁自己想做事,就得自筹资金。

    翻身坐起,赵嘉仁看着并排的几个摇摇晃晃的吊床上几位身穿丝绸长袍的同行者。看得出,这几位对船身晃动的习惯度比较高,他们舒舒服服的躺在吊床里面呈现似睡非睡的模样。福建几大香行派这几位到庆元府开设制香铺子,计划将制成的蚊香与香粉就近销售到江南西路与江南东路。这帮人承担了赵嘉仁初期资金的来源,可是宝贵非常。

    见赵嘉仁坐起,那几个人连忙起身。靠中间那位真的睡着了,同伴把他给摇醒。

    为首的李四川先给赵嘉仁唱段蜜糖经,“赵官人,你的船真干净。别的船,都是把我的鞋给弄脏了,到了赵官人的船上,倒是我的鞋把赵官人的船给弄脏。这艾草香也熏得恰到好处。还有这吊床。以后出海,我是真的没办法再坐其他的船啦!”

    虽然是蜜糖经,却也不能瞎编乱造。其他几人听完,也纷纷抨击他们以前乘坐的船只。让人滚来滚去的铺位,地上发霉的恶心稻草垫子,还有弥漫船内的各种味道。所有这些都是实情,众人说的也是真心实意。

    “诸位不用担心,我准备建立船行。专门运送货物和客人。船行的所有船都是我这条船的模样,诸位可以在指定船厂造船,加入船行。”赵嘉仁则不遗余力的希望这帮人带着资金加入。

    一听这话,几个香行代表陪着笑拒绝了。“我等哪里有那么多钱可以造船,我们以后出门一定会坐赵官人的船,这个还请赵官人放心。”

    有过以前失败的劝说经验,赵嘉仁也没有着急,大家的话题就转到了合作制香的事情上。“你等觉得我们的香可否卖去占城与越南?”

    听了赵嘉仁的话,香行代表们纷纷皱起眉头,其中一位和广东关系有比较多生意的代表说道:“大宋与占城的买卖多是蒲家在做,我们听说蒲家对我们大宋到占城做买卖的船只经常下黑手。”

    这位大概是把听到的消息讲述一下,其他几位看到赵嘉仁听的极为认真,另一位连忙岔开,“只是听说而已,做不得准,做不得准。我们只管制香,海运的事情还是赵官人说了算。”

    赵嘉仁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付了几句,就以上甲板看看为理由离开了船舱。蒲家在福建的行船还算是规矩,找不出什么毛病。有关蒲家在占城附近海域对大宋船只下手的消息让赵嘉仁感觉非常兴奋,提点刑狱的职务之一就是缉盗,如果此事能坐实,消灭蒲家就有了法律上的合法性。原本赵嘉仁可是决定不惜使用非法手段解决蒲家。

    海上北风凛冽,蔚蓝的天空下,冰冷的海水不断飞溅到船上。船上的水手们身上半湿,非常不好受。赵嘉仁知道那种感觉,他与水手们一起在船上经受风吹雨打。半湿的衣服被北风一吹,更是冰冷刺骨。若是水手不能进行有效的处置,很容易就受寒落下病根。

    看着船上整齐的索具,训练有素的水手,还有第二根桅杆上换成硬帆面的大三角帆,赵嘉仁杀心大起。只要有一支船队,就要抓到蒲家的罪行,彻底歼灭蒲家势力。怕被水手们看到自己发狠的表情,赵嘉仁趴在船舷上脸朝外。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恢复心情回到船舱。继续与香行代表们谈笑风生。那些香行代表既然不肯投资,他们知道的就越少越好。

    船只抵达庆元府的海港,赵嘉仁下船登陆。庆元府作为京杭大运河的端口,有两个港口。海边港口停泊体积巨大的海船,运河港口则是停泊体积小的内河船只。赵嘉仁把香行代表安置好,自己前往父亲赵知拙的府上。

    见到三儿子终于出现在自己眼前,赵知拙怒气勃发,他冷笑一声:“哈!赵大官人,你可是走的好门路!”

    赵嘉仁到现在还是个从八品的县尉,即便领了提点刑狱的差事,也不过是个正七品下的官。他不配被称为大官人,与老爹这个正五品的知州完全没有可比性。即便老爹态度如此恶劣,赵嘉仁一点都不怕。自家老爹若是想揍自己,赵嘉仁完全可以按照宋代的孝道来应对,那就是扭头就跑。

    “爹。提点刑狱是官家覃恩给的差事,你若是不想让我当这个官,可以上表反对。你对我说什么,我都不会自己上表辞退。”赵嘉仁老爹说的非常清楚明白。

    见到儿子如此坚持,赵知拙怒道:“你到底托了哪家的关系。给我说明白!”

    “我还不知道有谁能令官家下覃恩。爹,你也太小觑官家了吧?”赵嘉仁立刻把话给顶了回去。他既然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就不愿意欺瞒赵知拙。

    赵知拙看到三儿子这股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劲头,他怒气更盛。只是此前他已经气了好久,此时反倒没有过份激动。让下人搬了个凳子过来,赵知拙先让儿子坐下,这才压抑着怒气说道:“你既然想做这个差事,我只问你一件事。临安都讲丁大全中意你,可董槐与丁大全势如水火。若丁大全罢相,你作为他的党羽自然要罢官。而我也必然受你牵连。你可曾考虑过此事?”

    见老爹不发火,不摆架子,赵嘉仁也从容答道:“董槐必罢相无疑。爹,你可看了邸报,两个月前,董槐言于官家,国有三害。戚里不奉法,一矣。执法大吏久于其官而擅威福,二矣。皇城司不检士,三矣。将率不检士,故士卒横,士卒横,则变生于无时。执法擅威福,故贤不肖混淆,贤不肖混淆,则奸邪肆,贤人伏而不出。亲戚不举法,故法令轻,法令轻,故朝廷卑。三者弗去,政且废,愿自今除之。按董槐所言,朝堂上皆是三害。他当了丞相之后,还要亲自动手除掉这三害。我听闻董槐为人刚毅,做如此之言,就要行如此之事。爹,你觉得得罪了朝堂内大多数人,他还能将丁大全罢相不成?”

    听着儿子用文雅的语气讲述着残酷的政治斗争,赵知拙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柱直冲脑门。单纯从道理上讲,赵知拙明白赵嘉仁说的没错。但是董槐官声素来极好,又能应对边患。赵嘉仁的判断基于一个观点,朝廷内诸位官员的私心完全凌驾国事之上。

    如果赵嘉仁是个三十多岁的官员,做出这样的判断倒也没什么。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做出这样的判断,并且毫不迟疑的准备利用这样的局面捞取更高地位。赵知拙生出一种看到毒蛇猛兽般的感觉来。

    定了定神,赵知拙强行把那种不安的感觉压下去。自己面对的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而不是毒蛇猛兽。赵知拙说道:“即便董槐会罢相,丁大全也会被罢相。到那时,你也脱不了株连。”

    看老爹还是纠缠不休,赵嘉仁想通了关节,他笑道:“爹。你之所以这么想,是以为我走的是丁大全的门路。可我此次根本没走丁大全的路子。你说的没错,丁大全一定会被罢相。而丁大全之后登上相位的那位,才是我亲近之人。”

    十五岁的儿子用如此态度面对朝廷之事,赵知拙的面容越来越严肃。过了好一阵,他站起身,指着大门对赵嘉仁说了一句,“滚!”

    也不管儿子什么反应,赵知拙起身拂袖而去。他此时再也不想见到这个如同怪物般的三儿子。

第49章 履新居然没人使绊子

    “大哥,你现在走到哪里都有仆役伺候,和咱们兄弟在福清县的时候相比,真是天壤之别。”虽然得罪了老爹,赵嘉仁还是把香行代表与大哥赵嘉信进行了交接。在他准备离开庆元府时,大哥赵嘉信亲自相送。兄弟两人边走边说,气氛挺愉快。赵嘉仁甚至有心情开个玩笑。

    回想起在福清的时候兄弟二人加上赵勇一共三个,当时所有事情都要亲力亲为。后来更是以三人为主,办成推广除虫菊种植的大事。赵嘉信笑道:“那时候咱们兄弟在一起,我反倒觉得比现在还容易。现在我事事都要管,哪像是以前那样,干自己的事情就好。”

    赵嘉仁能理解赵嘉信的意思,他正色说道:“大哥,若是遇到不是以钱为唯一目标的人,就和那些人合作吧。钱永远挣不完,能合作的人很容易就失之交臂。”

    赵嘉信苦笑道:“三弟,我想和你这样的人合作。遇见都没遇见,更不用讲失之交臂了。”

    “你这么说,就是因为你懒。”赵嘉仁打趣的说道。不过说完之后,他又正色说道:“现在是大哥你完全掌握种植菊花的时期,不招人也没错。自己总得把所有事情理几遍才行。”

    赵嘉信听了这话,忍不住连连点头,“的确。我就算是找人,总得知道让别人做什么。”

    边走边说,一路长谈,两人把成规模种植菊花的事情交流一番。眼瞅着到了港口这边,赵嘉信知道弟弟马上就要上船,他终于忍不住说道:“三弟。我觉得你又何必与咱爹怄气。”

    赵嘉仁本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有些事情不是当事人,就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到了船边,赵嘉仁说道:“大哥,你若是离不开庆元府,就赶紧再找地种植棉花。此事万万不能再拖下去了。”

    “晓得。”赵嘉信答道。看三弟神色认真,赵嘉信忍不住开了个玩笑,“既然三弟你这么着急,那必然是能挣大钱的。我能挣到大钱,自然才有钱能借给三弟你。”

    在庆元府和大哥分别,赵嘉仁直奔下个目标镇江。就如赵知拙所讲,现在整个临安都知道丁大全很器重赵嘉仁,赵嘉仁真正合作的伙伴则是贾似道。一到镇江,赵嘉仁立刻前往贾似道府邸。

    通禀后片刻,管家就带着赵嘉仁直入府内。贾似道见到赵嘉仁的时候稍显迟疑,赵嘉仁则是立刻谢道:“多亏贾公举荐。”

    “坐。”贾似道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反倒是摆出要和赵嘉仁谈谈的意思。

    等赵嘉仁坐下之后,贾似道才开口,“嘉仁,我的确有推荐。不过……,却是官家先问起你的事情。”

    “官家先问的?”赵嘉仁一愣。官家主动询问怎么使用赵嘉仁,和贾似道主动向官家推荐赵嘉仁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如果是官家主动提及,那就意味着要么赵嘉仁简在帝心,要么有是有力人士已经推荐了赵嘉仁。

    想到这里,赵嘉仁立刻向贾似道解释,“贾公,我可只找了你这一个门路……”

    贾似道摆摆手,“嘉仁,你不用着急。我看官家的意思,他早就想重用几个宗室子弟。现在得朝廷里面实在是闹得太乱了。”

    听贾似道这么讲,赵嘉仁也觉得有理。他解释的目的只是让贾似道不要觉得赵嘉仁多头下注,若是赵嘉仁简在帝心,贾似道大概还是不敢对赵氏宗亲下手的。至于朝廷里面的乱象,赵嘉仁只能说官家的确看到了朝廷内部的问题。董槐这样的实力派,丁大全这样的和事佬派,双方斗争的极为激烈。

    从安排两人搭班做相公来看,官家的本意很可能是希望丁大全能够团结朝廷内部,而董槐则推出各种解决问题的方法。事实证明,官家是想当然了。董槐认为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先把丁大全为首的那票人都给干掉。和事佬特色的丁大全发觉自己没有能力‘团结’董槐之后,选择对董槐下手。

    难倒自己真的捞了个好时机不成?赵嘉仁心里面忍不住想。也许官家并没有放弃这种‘异论相搅’的模式,只是想引入一个赵氏出身的高官来平衡朝政?然而这个局面在上一世并没有出现过,赵嘉仁只能想想,却不敢确定事情的真相。

    当然,贾似道能够当宰相,还是独相。就说明现在的官家宋理宗对于亲戚有很强烈的信任感。

    五天后,赵嘉仁候在临安宫门外的时候,还在回想自己与贾似道在扬州的讨论。

    “贾公,你怎么向官家举荐我的?”赵嘉仁很想弄清楚事情的缘由。

    “官家询问我,我就将你告诉我的那些写给官家。在最后,我写了你该除福建路提点刑狱。官家只回了一句,知道了。”贾似道讲述着之前发生了什么。

    此时不过是早春二月,临安的天气还很冷,赵嘉仁立在宫门外静静的等候官家召见。进出宫门的人不少,很多人用各种不同情绪的目光看着赵嘉仁。而赵嘉仁不过是个小小的福清县县尉而已,这些大佬们是谁,他一个都不认识。赵嘉仁唯一知道的事实就是,能决定他命运的那个人就在面前的皇宫里面。

    从早上等到中午,等出来个传旨的宦官,告诉赵嘉仁,他可以先回去住处继续等。第二天,住处来了个传旨的宦官,让赵嘉仁前往吏部走手续,官家不召见赵嘉仁了。

    在稀里糊涂的情况下,赵嘉仁只能从命。好在吏部没有官家这么不靠谱,虽然那些人员满脸的情绪,该走的手续给赵嘉仁走了。

    宋历宝佑四年二月十八日,赵嘉仁终于成为了福建路提点刑狱。在大宋开国到现在,赵嘉仁创下了最年轻进士,最年轻县尉之后,又创下最年轻提点刑狱的历史。

    赵嘉仁拿到任命文件之后给官家上了一道谢表,立刻启程赶回福建。第二天,谢表就出现在官家宋理宗的御案之上。在桌前站着丁大全。宋理宗冷冷的问丁大全,“这几日赵嘉仁可否有去找你?”

    丁大全先是一愣,然后立刻答道:“官家,臣并不知道赵嘉仁到了临安。他一直没有到臣的住处去过。”

    宋理宗微微点头,此时,內侍董宋臣前来说道:“官家,亭子已经备好。”

    看了董宋臣一眼,宋理宗心情很是复杂。就在赵嘉仁进京前,突然是迅雷大作,银蛇乱舞,临安人看热闹看得很开心。

    但是军器少监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崇政殿说书牟子才给宋理宗上了一道表,‘元夕张灯侈靡,倡优下贱,奇技献笑,媟污清禁,此皆董宋臣辈坏陛下素履。今困震霆示威,臣愿圣明觉悟,天意可回。’

    牟子才除了崇政殿说书之外,还是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那是要写‘起居注’,记载官家每天都见了什么人,和什么人睡觉。

    宋理宗的亲近內侍董宋臣在元夕节引临安名妓唐安安进宫,给官家宋理宗唱曲、跳舞、提供了很单纯的三陪服务。牟子才自己也去画舫享受同样服务,面对宋理宗,他反倒较真起来。宋理宗自己只好亲自下令牟子才不许记录此事。

    此事不算大,却很影响心情。宋理宗本来还想见见赵嘉仁,赶上此事后心情全无,索性就把赵嘉仁打发走了。现在董宋臣所说的亭子倒没什么,问题是亭子里面已经有善解人意千娇百媚的妹纸等候,宋理宗思忖一二,就让丁大全回去,自己跟着董宋臣向着亭子方向施施然而去。

    又过了几天,天日暖和许多。画舫的生意随着兴隆起来。傍晚时分,几名官员等在湖边,其中一位说道:“官家下覃恩,除赵嘉仁福建路提点刑狱,却没见他。也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名堂。”

    “难倒官家想收回成命?”另一位随口应答。

    “赵嘉仁已经前往福建履新,怎么收回?”最先说话那位没好气的说道。

    看得出,其他人对此没什么兴趣。赵嘉仁再怎么是福建路提点刑狱,也是个外放,也是个流官。与临安的京官一比,完全不是一档次。

    正在此时,他们看到远处的画舫已经靠过来。这帮人登时就满面红光,对福建路提点刑狱任免毫无兴趣的那名官员两眼放光,对为首的那位说道:“介元兄,多谢你能找到门路。”

    介元兄则哈哈一笑,“都是兄弟,自然有福同享。”

    远处来的画舫上的头牌正是唐安安。对于临安的官员来讲,能和官家狎玩同一个妹纸,是非常令人兴奋的事情呢。

第50章 入股船厂的计划完成度为零

    “早知赵提点并非寻常之辈,现在果然如此。”福州知州徐远志说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

    赵嘉仁对徐远志认同度很高,见他如此态度,赵嘉仁也不清楚徐知州到底是啥想法。此次磨勘之后,赵嘉仁当上了福建路提点刑狱,徐远志继续做他的福州知州兼福建路安抚使。赵嘉仁很清楚,自己若是想做出些什么来,没有这位知州的合作,那几乎不可能。

    “徐知州,这是我的打算。还请过目。”赵嘉仁拿出了一个计划书递给徐远志。以前赵嘉仁与徐远志一起谈事情,靠的是两人的关系。现在赵嘉仁觉得自己只能靠诚实了。

    徐远志还是面无表情,他低头看了看那份被礼貌的放在手边桌几上的文稿,抬头问道:“赵提点准备给我下令么?”

    赵嘉仁很是疑惑,徐远志在他的回忆中可不是一个小肚鸡肠之辈,怎么现在突然表现出矫情的态度呢?大宋分割权力的模式不是只针对下级职务,中上级职务也一样有权力分割。福建路提点刑狱赵嘉仁没有办法把强行让福州知州徐远志执行自己的计划。

    “徐知州。我觉得你不是个只来做官的人。看看这个计划对你也无伤大雅,何必因为觉得我做事急功近利,就对我的计划弃之如敝履呢?”赵嘉仁试探着说道。

    听到这些,徐远志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嘲讽的笑意。带着这丝嘲讽,徐远志说道:“我知道赵提点你是个刚毅果断之人,决定做的事情就不会半途而废。更何况你当上提点刑狱,终于可以大展拳脚。赵提点,你所讲的修灯塔的事情,我认为不可猛然做起来。若是一年前我觉得可做,早就在福州做起来了。我生性狷介,既然不觉得赵提点所图之事可做,那还不如不看。”

    听到徐远志否定的话,赵嘉仁发觉自己一点都不讨厌。他的灯塔计划如果按照大宋传统手段,基本不可能实现。万一能够实现,也必然是劳民伤财,弄到民怨沸腾。徐远志坚定拒绝赵嘉仁的做法,说明此人从做官到做人都不一般呢。

    当然,赵嘉仁也不敢排除徐远志内心阴暗的可能性,只是他觉得这种可能不大,就不愿意给徐远志如此定性。

    “徐知州,你觉得我刚毅果断,做事不会半途而废,那就多谢啦。这里的计划书中把我的打算写的清楚。若是徐知州有空,不妨看一看。若是真的不想看,我也不勉强。历朝历代,兴事的做法没有不扰民的,我觉得即便徐知州以后因为觉得我扰民而试图阻拦我,也不妨先看了这计划书之后再说。你觉得可好?”赵嘉仁努力劝说徐远志。

    “这……等我见到赵提点扰民之后再看也不迟。”徐远志给了赵嘉仁很明确的回答。

    从徐远志那里出来,赵嘉仁直奔齐叶的所在。齐叶的家丁就候在门口,见到赵嘉仁之后用更加尊敬的态度说道:“赵大官人,我家主人已经候在院子里,请随我来。”

    果然如家丁所讲,到了后院,就见齐叶、谢无欢、谢无欢所在船厂的东家,还有另外两个没见过的人在院子里候着。赵嘉仁走进后院,谢无欢的东家以及另外两个不认识的人脸上都露出了敬畏的表情。

    谢无欢脸上表情阴晴不定,看着有很强烈的念头。齐叶倒是表情淡定,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众人简单的见礼,赵嘉仁就在院子里面的主位坐下。其他人落座之后,船厂的东家向赵嘉仁介绍,那两位以前没见过的人是船厂的主要投资人。

    稍微打了招呼,赵嘉仁就开口说道:“我请大家来,谈的就是船厂入股之事。大家应该知道我的船有些小手段,比现在的船只好上许多。我入股出钱,出手段。若是船厂造老式船,我就不分好处,若是船厂造新船或者改旧船,用了我的手段的,我才分红。不知道诸位觉得可行么?”

    船厂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这位少年进士在官场上的突飞猛进让他们感到震惊,年少的提点刑狱提出的条件更让他们感到讶异。这种入股的条件听着怎么都不像是要捞钱,而是准备大干一番什么事情的模样。

    赵嘉仁指了指齐叶,“这位齐兄开的就是钱庄,需要用钱的话他会拿出来,大家无需担心钱的事情。”

    齐叶听了之后微微一笑,心里面则是大大的苦笑。赵嘉仁这土匪一样的作派实在是令他哭笑不得,人家开造船厂是为了挣钱,赵嘉仁则是一副要做出惊天动地大事的表现。和几个月前相比,赵嘉仁完全没有变化啊。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齐叶所料,除了谢无欢一言不发之外,其他几个人唯唯诺诺推三阻四。想方设法的不掺和到赵嘉仁的宏图伟业中来。齐叶饶有兴趣的看着赵嘉仁竭尽全力试图说服那些人,而不是用官职来压迫那些人。赵嘉仁的这种固执让齐叶觉得又好笑又有些佩服。

    最后双方决定,船厂给赵嘉仁造一条新船,造船的钱按照传统的模式来走。船厂方面拿到赵嘉仁的要求和图纸之后立刻就动工。除此之外的任何合作意向都没达成。赵嘉仁悻悻的看着那帮船厂的家伙逃命似的离开,然后不爽的问齐叶,“齐兄,我看着就那么吓人,跟毒蛇猛兽一样么?”

    “嗯……,差不多。”齐叶忍不住给了赵嘉仁一个嘲讽。说完之后,齐叶马上觉得不合适。且不说此时嘲讽心情不好的赵嘉仁并不合适,嘲讽福建路提点刑狱,这已经是大大的不合适啦。

    赵嘉仁只是愤愤的哼了一声,却没有对此说什么,这让齐叶觉得安心不少。赵嘉仁是齐叶见过的最没有架子的官员,齐叶对此感觉其实并不好。虽然说不清楚怎么回事,齐叶觉得赵嘉仁有些事情是绝不能为别人杵逆,若是有人敢在那些方面杵逆,赵嘉仁一定不会这样视而不见。

    就在齐叶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听到赵嘉仁语气严肃的开口了,“齐兄,明天就是三月初一。四月的时候,药粉就要送到。齐兄收药粉的钱可准备好?”

    齐叶连忙答道:“这个买卖我从去年就做好了准备。赵兄弟不用担心。”

    赵嘉仁也没久留,他直接回自己的府邸去了。这是赵嘉仁自己正式的住处,想住进去也是需要些折腾才行。

第51章 重回莆田

    上任第三天,正在大日头低下打扫卫生收拾屋子的赵嘉仁听到有人在门口喊:“三郎。”

    这熟悉的声音让赵嘉仁觉得一阵不自在。抬头一看,果然见到他母亲站在福建路提点刑狱的府邸门内。

    也不管收拾的事情,赵嘉仁上前迎上母亲,“娘,您……怎么来了?”

    “哦。我听说大宋官员其实都希望接父母到他们赴任之处,好向父母显摆一下自己的能耐。倒是你和别人不同,当上了福建路提点刑狱竟然不告诉我。你大哥给我写了信,我才知道有这回事。三郎,你和别人家那种聪明伶俐的小儿子怎么完全不一样呢?”身为母亲,训斥嘲讽起儿子那是信手拈来。赵夫人一面往屋里面走,一面把儿子数落一番。

    赵嘉仁对母亲前面的说辞还能接受,他也觉得自己没有写信告诉母亲自己最近的动向不太合适。然而他没想到母亲居然使出了‘别人家的孩子’这个大招,让赵嘉仁觉得中国文化真的是几千年传承不断。

    提点刑狱的府邸不大,赵夫人没过多久就前前后后看了一遍。她回到门口对外面招呼一声,然后好几个丫鬟家丁抬着、扛着、抱着不少东西就进了院子。

    “娘……,您这是要干什么?”赵嘉仁有些理解不能了。

    “你当提点刑狱倒也没啥,为何你一定要回福建呢?咱家门槛都快被人踩塌了。我不是那么爱热闹,你不请我来福州,我自己来么。”赵夫人还是带着嘲讽的语气数落着赵嘉仁。

    福州距离泉州没多远,这两个城市是福建排名第一第二的大城。赵嘉仁看得出他娘对于来福州没有丝毫心理上的抵触,于是赵嘉仁也只能认命。帮着开始抬东西。

    有个娘,比人强。赵夫人的确熟悉赵嘉仁的习惯,短短的一天就把宅邸布置的简单明快。当然,这是赵嘉仁的活动范围。赵夫人带来了不少家具,把她自己的活动区域整顿的和泉州老家的布置一样。如此安排让赵嘉仁看得目瞪口呆。

    “怎么,你觉得如何?”赵夫人问儿子。

    赵嘉仁也不知道该说啥,憋了好一阵才憋出一句话,“娘,你派头真大。”

    赵夫人呵呵嘲笑,“派头?你没见过你外祖父。那才是派头。所住的房子,若是布局不同,便不住。”

    被老娘抢白,赵嘉仁也不多说什么。他换了个话题,“娘,我明日要去莆田。”

    赵夫人一愣,“哦?你现在难倒不该找幕僚,寻手下么?”

    这话乃是官宦人家才能说出来的话,面对非常了解官场规矩的老娘,赵嘉仁也不想解释,他只是说道:“莆田的事情紧急,我必须得去。”

    看儿子很坚持,赵夫人笑道:“那就去吧。不用担心我。这十几年光顾着养你,我现在也正好在福州到处走走。”

    虽然知道自家母亲不会胡作非为,赵嘉仁却忍不住在脑海中生出老妈坐在轿子里面,前后有各种恶奴侍候,在福建街头横行霸道的幻象。出身豪门的女性是大家闺秀,然而宋代的大家闺秀和21世纪的中国女性差不多,在温婉秀丽的外表下,往往有着古怪精灵的性格与女汉子的心。

    至于那些不是大家闺秀出身的女性么……,在临安的娱乐场所,有好些身材魁梧肌肉发达的女汉子们靠表演相扑为谋生手段……

    把这些无聊的念头驱逐出脑海,赵嘉仁开始准备莆田之行。

    两年多没到莆田,赵嘉仁在木兰陂的港口停船,就感受到了劳动人民的伟大。南洋自然不用讲,北洋地方上到处都能看到劳动的人群。这里原本是只生长莆草的地方,所以才命名为‘莆田’。此时的北洋出现了许多稻田。

    靠近劳动人民,当地百姓们立刻认出来赵嘉仁与赵勇两人。不仅立刻有人上来招呼,更有人跑去告知村里的长老。两年多不见,劳动人民还记得赵嘉仁。这让赵嘉仁颇为感动。

    当然,赵嘉仁来这里不是到曾经生产战斗过的地方视察,更不是怀旧。他看着那些工地上堆积的石料,心里面暗自打着盘算。福建不缺乏石料来源,在正在兴修水利的莆田更不会缺乏。

    很快,附近村里的长者与长老就赶来。欢喜的相见之后,赵嘉仁就把买石料目的告知他们。老者一听,立刻表示愿意送石料给赵嘉仁。赵嘉礼当即拒绝了,“这不妥,这不妥。我若是只要一点,便厚着脸皮向诸位讨要。可这次石料所用的甚多,那是一定要付钱。”

    见赵嘉仁态度坚定,村里的长者与长老立刻喜洋洋的表示等他们召集相关人等之后再做商谈。赵嘉仁随即告辞,前往莆田县城。

    莆田归兴化军,兴化军的军治就在莆田县。裴治军此次磨勘之后也没有升职调任,还继续留在兴化军做治军。见到赵嘉仁前来,裴治军觉得非常意外,表情上也很不自然。

    赵嘉仁觉得能理解裴治军的感受。两年多前还是他治下一个县尉的赵嘉仁,两年后已经能和知军平起平坐。换成谁都会觉得不自在。

    两人寒暄片刻,赵嘉仁说道:“裴知军,不知你可否听说过我在福清修建的灯塔?”

    赵嘉仁已经做好了裴知军表示完全不知道的心理准备。福清是福州治下,兴化军作为郡级行政单位,制度上与福州没什么差别。凭什么兴化军知军要去关心福州下的福清县?若赵嘉仁不是福建路提点刑狱,他这么讲一定会被人鄙视的。

    “我听说过。有次乘船经过之时,还见过。”裴知军从容答道。

    赵嘉仁一愣,既然裴知军知道,他就能省下好多口水。赵嘉仁果断的说道:“我准备在兴化军也建几座灯塔。”

    裴知军盯着赵嘉仁看了片刻,然后问道:“请问赵提点,谁出钱。”

    “钱自然是我出。”赵嘉仁回答的很轻松,修灯塔所用的石料与修木兰陂北洋的普通石料相差无几,比起修北洋关键部位的大石料要小上许多。以当地百姓的收费标准,其实花不了几个钱。

    听赵嘉仁这么讲,裴知军答道:“那便修灯塔好了。”

第52章 莆田的淳朴大众

    兴化军知军与赵嘉仁的会面不算长,两人友善的谈完在兴化军修建灯塔事宜,赵嘉仁告辞了。

    赵嘉仁一走,裴知军的幕僚就问道:“知军,为何要对赵提点如此客气?”

    幕僚的提问当然不是为了给自己解惑,而是想含蓄的提醒裴知军才是兴化军这一亩三分地上最有发言权的人。

    裴知军并没有这么强烈的斗争精神,他笑道:“赵提点开修北洋,兴化军多少官员考评皆是优等。此时相助他一臂之力,也不是什么坏事。”

    幕僚能理解裴知军的心情,即便是磨勘之后没有得到提拔,裴知军这三年考评也是优等。只要再做一任,大概就能去临安为官。在这等时候有图报之心,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幕僚存在的意义并非是拔高东家的道德水平,而是要最大化实现东家的利益,进而得到自身的利益。所以幕僚坚持自己的看法,“知军为善之心甚好。然心不足,赵提点方回福建,就先到兴化军来。定然对兴化军有所图。”

    提点刑狱虽然有广阔的职权范围,然而像赵嘉仁这样手伸太长,目的又太明确。这样的提点刑狱极为少见。裴知军可以坦率表示支持,幕僚却不能不提醒裴知军,答应赵嘉仁有风险。

    见幕僚如此坚持,裴知军轻笑一声,“他能做了提点刑狱,背后之人岂是等闲之辈。若是赵提点胡作非为,我当然不能容他。可新官上任三把火,在此等小事阻挡他,又是何必?”

    幕僚恍然大悟,既然东家不是妇人之仁,而是理性判断。虽然对赵嘉仁的行为依旧非常警惕,幕僚也不再说什么。

    赵嘉仁当然知道自己的做法非常离谱,新官上任三把火,那是要去拜本地的庙宇,拜会当地的豪强,并且宣布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正式接受诉讼。把这些都抛在一边,立刻为福建的GDP努力,在宋朝完全不合常理。若不是知道大宋没几年时间,赵嘉仁无论如何都不敢挑战传统。

    有了兴化军知军的同意,赵嘉仁第二天就去了北洋,与云集而来的各村长老开了个会。那些长老们轮番上前与赵嘉仁见礼,看得出这两年大家心情很好。人人都面露欢喜,精神颇为不错。

    见礼之后,赵嘉仁开门见山的说道:“诸位,我要招收一批水手。不知诸位贤达可否有推荐。”

    “若是赵官人招收,我等自然愿意推荐。”长老们大多都很有热情,即便没热情的也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福建人多地少,当水手不比读书,却也不算很差的选择。北洋又是穷久了,对水手更没有歧视。

    先把水手的事情讲完,赵嘉仁又将修建灯塔的事情向北洋的百姓讲述了一番。原本赵嘉仁的意思是先招收水手,既然北洋百姓家里有人当水手,对于能够提高航运安全的灯塔自己会有兴趣。

    等他刚宣布要建设灯塔,北洋地区的长老们已经兴奋起来。一位有着古铜肤色,看着就感觉到风吹日晒的老者满脸喜色。他上前几步,挤到赵嘉仁面前,激动的说道:“赵大官人,我等早就知道赵大官人在福清修建的灯塔。好几次大风,我们赶不回来的船都往福清赶。那时候我们就讲,若是赵大官人还留在我们莆田当官,就不会让福清占了便宜。没想到赵大官人还能记得给我们莆田修灯塔……”

    说到这里,老者激动的热泪盈眶,他又带着些恨恨的表情继续说道:“福清没好人,我们几次想去学灯塔怎么造,他们都守住灯塔,决不让我们进去看。”

    “是啊!是啊!福清那边就是欺负人!”

    “赵大官人,我们也自己试过造灯塔,可怎么都修不好。还因为风大,被吹塌过……”

    有人带头,其他莆田当地百姓也纷纷讲述过往的事情。

    赵嘉仁目瞪口呆,莆田人民自发学习更先进生产技术,这个很容易理解。但是福清人民自发的守住他们拥有的东西,拒绝其他县的人来学习。这个就完全超出了赵嘉仁的想象之外。在福清的时候,赵嘉仁根本没有听说过此类话题。难倒福清人民能如此有效的封锁消息不成?

    当然,赵嘉仁也不敢确定。自打有了船之后,他就完全没有关心过灯塔的事情。

    “我们就先去看看诸位修的灯塔吧。”赵嘉仁立刻解决现在的问题。

    莆田残破的灯塔处,赵嘉仁好不容易忍住了笑意。中国沿海有台风,美国沿海有飓风。灯塔为了更有效的指引航向,需要修的尽可能高,又要能够在大风里面屹立不倒。在出现钢筋混凝土技术之前,灯塔是非常有技术含量的建筑。眼前的建筑物融合了中国宝塔型与抄袭来的灯塔型,却抄袭到了两者的缺点。

    也不废话,赵嘉仁立刻告诉众人,“这个位置不好。须得选择更好的位置。”

    “全凭赵大官人吩咐!”父老们丝毫没有迟疑。

    驾船在海上航行查看,赵嘉仁先选了三个位置。两个在南洋北洋适合港口的地方,作为港口未必最佳,却距离两地近,方便出海。另外一个则在当地水下礁石险恶之处,灯塔建在这里,为了让航海船只避开险滩。

    将此意讲述清楚,当地父老皆赞成。赵嘉仁把图纸与施工标准给了当地施工队的头目,施工队拍着胸脯表示一定会建好。至于钱的事情,长老们都表示赵大官人出了这么大力,不问当地人要钱已是天大的好人。当地人若是问赵大官人要钱,他们怕遭到天打雷劈。

    大宋自有大宋的道义,劳动人民就这么实在,赵嘉仁也不推辞。他此行的目的只剩下购买石料这一个。和当地开石头的百姓谈妥了价格,以非常优惠的价钱确定石头购买的协议,赵嘉仁和他们立了个字据。

    以21世纪的合同角度来看,这个字据满是漏洞。字据上强调当地人要把石料运到岸边,不然就不能给钱,所以价格还贵了不少。赵嘉仁一点都不担心当地人赖账的事情,除了赵嘉仁这么一个客户之外,当地人根本找不到其他买家。

    返航的时候带上了木兰陂北洋的十几名水手。本来有四十几人报名,赵嘉仁只选了少年和青年。这些人对这条船上的一切都感觉新鲜,让那些颇有经验的年轻水手们看得直乐。

    船回福州,赵嘉仁一进家,却见到齐叶居然在他的府邸的正厅里面。这个家伙带了礼物,与赵嘉仁的母亲聊得开心。赵嘉仁颇为不解,齐叶之前可没有这么殷勤。难倒是因为那时候赵嘉仁没有女眷让周围的人来送礼么?

    赵夫人看赵嘉仁回来,立刻就让赵嘉仁与齐叶两人‘自己吃酒去’。前去酒馆的路上,齐叶赞道:“赵兄弟,你娘真的是豪侠之人!”

    赵嘉仁没接腔,他倒是希望看看齐叶遭到自家老娘恶整的时候还会不会这么衷心佩服。

    到了酒馆,赵嘉仁坐下之后问道:“找我何事?”

    齐叶笑道:“你还记得最初那家船厂么?”

    赵嘉仁还有些印象,那家船厂的东家据说是福州水平最高的造船工匠。

    “那家觉得你给谢无欢的条件不错,想和你谈谈。”齐叶开心的把最新进展告诉给赵嘉仁。

第53章 处处做事皆遇坑

    “赵提点,以前有眼不识泰山。赵官人不计较,俺不胜感激。”厂主端着酒杯尽量用听着诚恳的语气表达着善意。

    “你总得为自己考虑。那时候我不过是个县尉,厂主看不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赵嘉仁也用非常诚恳的话表达态度。

    齐叶完全是听过不下去,他看着船厂厂主显得尴尬的表情,忍无可忍的出来协调,“厂主,赵兄弟不是计较,而是觉得厂主你做的没错。”

    船厂厂主脸色尴尬,他不清楚该称赞赵嘉仁说的实在,或者是给赵嘉仁赔罪。

    赵嘉仁却懒得瞎BB,南宋比满清文明的多,即便如此,21世纪的中国人能够坦然面对的利益讨论,在南宋这边就难以进行,一众人等满脸重义轻利的表情,玩着唯利是图的把戏。这种非工业国的作派让赵嘉仁感觉颇为疲惫。

    船主想玩把戏,赵嘉仁却懒得和他兜圈子,他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我听齐兄讲,厂主想和我合作,不知道厂主的条件如何。”

    厂主好歹是个做买卖的,见赵嘉仁恼怒,他也不敢再瞎吹法螺,老老实实把自己的条件给讲了一遍。齐叶听的认真,觉得条件不错。没想到赵嘉仁听完之后冷笑一声,“哈!厂主的意思是造新船的时候用了我的手段,你给钱。但是卖新船的钱,我就不能插手。是这个意思么?”

    厂主听了赵嘉仁的话,脸色登时就难看起来。齐叶听了赵家人的话,已经如同警觉的猎犬般精神起来。一看厂主的表情,齐叶登时大怒,他断然喝道:“你这老汉竟然诳我!咱们原本说的可不是如此!”

    赵嘉仁抬起手臂挡在齐叶面前,阻止了齐叶的怒喝。赵嘉仁从容的继续问:“厂主,我听你的意思,只是想用几条船的好处换我的手段。可否如此?”

    厂主本以为赵嘉仁看不出来这里面的猫腻,没想到赵嘉仁甚至不用看契约书,只是听了一遍口述就发现了其中的关节。他嘟囔着说道:“赵大官人,好歹我给了你十条船的好处。你可不能冤枉我。”

    齐叶再也忍不住,他怒斥道:“十条船就想换手段。你们倒是想得好……”

    后面的话被打断了,赵嘉仁拽起齐叶就走。齐叶还忍不住想再骂,却被赵嘉仁有力的手臂拖的有些跌跌撞撞,后面的话实在是喊不出来。

    出了会面之处,赵嘉仁放开手。齐叶终于能气喘吁吁的怒道:“赵兄弟,你为何拖走我,难道你想收拾这帮人不成?”

    “收拾他们只会让造船的人觉得我是以官身欺负人,我本无此意,此次就放过他了。”赵嘉仁声音倒是很平静。

    齐叶一愣,他没想到赵嘉仁居然能忍得下这口气。对于官员来讲,被人商人欺负是绝对不能忍的事情。

    赵嘉仁冷笑一声,“哼!这个厂主大概是以为我的手段是从别人那里弄来,觉得十条船的好处就能换我的手段。若事情真的如此,我觉得这买卖能做。不过这些手段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哪里会便宜的卖给他们。”

    说完这些,赵嘉仁双手按在齐叶肩头,盯着齐叶的双眼问:“齐兄,马上药粉收购就要开始。此次我准备把所有收益都投出去,建个船厂,不再受这帮人的鸟气。这船厂就由齐兄你来牵头,若是我手里的钱不够,齐兄你可愿意借出来不足的钱?”

    赵嘉仁此时身上有种莫名的压迫力,齐叶被赵嘉仁盯得弄得浑身发冷。他没想到赵嘉仁对面子的轻视到了如此地步,他更没想到赵嘉仁对做事的执着到了如此地步。到了此时,齐叶心中也有些绝望,他终于点点头,“就依赵兄弟。”

    听齐叶终于答应,赵嘉仁松开了按在齐叶肩头上的手。声音里面满是热忱,“我给你个单子,你若是不明白就来问我,若是明白的就按照单子上的做。那些人自视甚高,觉得自己造过船,用自己的手段就不是别人能明白的。哼哼,他们可是想错了。他们那点子能耐,谁都能办到!”

    之后几天,赵嘉仁本想亲自做些事情,没想到提点刑狱的公文从福建路各处送来,把他给淹没在公文的激流中。大宋比明清有文化,在公文上也有明确的体现。福建路提点司不是只有赵嘉仁一人,下面还有下属官员。看得出,这些官员对于上司赵嘉仁并无信赖,所以公文如同雪片般的送到赵嘉仁这里。

    对于这帮下属的推诿,赵嘉仁也不敢小看,他只能暂时放下手里的事情,全身心的投入到提点刑狱的本职工作中来,也就是通过各种文件来评判下属的工作,以及对地方上的事情做出判断。

    半个多月后,赵嘉仁和往常一样,怒气冲冲回到家。赵夫人看了看儿子的表情,对儿子说道:“我听你大哥讲,你在福清县收菊花。这也一个月了,福州也逛了好几次。我想带着你大哥派来的人去”

    “娘,你别添乱好不好!”赵嘉仁强忍怒气,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劝道。

    赵夫人淡然一笑,然后从容说道:“现在你要么去福清,要么留在福州。我也想帮你,这才愿意去福清帮你看着局面。若是你觉得我去福清不合适,那我就留在福州处理提点刑狱的事情。你觉得如何?”

    赵嘉仁听的莫名其妙,过了好几瞬才明白自家老娘竟然是想处理政务。这下赵嘉仁连生气的感觉都没有了,他苦笑道:“娘,你真的懂政务?”

    “那些官员送上来的文书,基本都是胡扯。他们要么想在地方上有好评价,所以就讲他们完不成税收。要么就想升官,便讲地方上一定能交上该交的钱。我虽然不是官身,这点事情还是知道的。”赵夫人傲然说道。

    赵嘉仁心头一震,他老娘的说法极为正确,所有地方的文书都有自己的目的。最终目的都是一个,博取利益。他们的不同仅仅是官员聪明与否,官员期望取悦的对象到底是谁。在这个时代,除了大实话之外,官员们什么都肯讲。

    “我留在福州帮你处理政务,你定然不放心。我也想去看看你离家几年,到底干出了些什么。你大哥把你吹的天上少见地上全无。三郎,就让为娘看看你的成就。”赵夫人远没有赵嘉仁那般紧张,她的语气中全是母亲那种令儿子无法拒绝也不愿意答应的高高在上的俯视感。

    然而赵嘉仁思索片刻,终于答道:“便请娘到福清帮我。”

第54章 表哥是个又蠢又勤快的人

    “为政须有爱民之心。自我大宋开国以来,历代……”

    赵嘉仁靠坐在椅子上,静静的听着面前的陈县令说话。这种冷静只维持了不到三分钟,赵嘉仁抬起手示意陈县令停下官腔。结果陈县令好像不理解赵嘉仁的手势,他稍微愣了愣,试图继续讲下去。

    这下赵嘉仁不得不开口了,“你,先停住。”

    终于让这位陈县令闭嘴,赵嘉仁觉得让赵勇陪自己老娘去福清是个错误的选择。老娘可不是单身一个人来的福州,她在泉州只留下两个老家丁看家,其他的侍女家丁都带来福州。根本不缺乏随行的家丁。不过这个抱怨的原因和老娘无关,而是赵勇若是没走,此时正好可以让赵勇出声让这位县令闭嘴。

    地位高如当朝相公丁大全,或者是被文官集团看好的下任宰相贾似道,又或者地位并不非常高的福州知州徐远志。三个人在赵嘉仁面前从来没有打过官腔。在福清县一起搭班的县令李勇,那可是个心思透亮的机灵人,他只有在对赵嘉仁表示不满的时候才会打官腔。即便如此,三年里面不过两三次而已。又或是被老娘称为满嘴官腔的老爹赵知拙,面对赵嘉仁的时候也是直奔主题。痛骂赵嘉仁的时候也是直截了当。

    习惯了这些人的做法,赵嘉仁对自己的表兄陈县令非常不满。赵嘉仁的老妈娘家是福建陈家,这位福清县新任县令的爷爷和赵嘉仁的外公是亲兄弟。赵嘉仁万万没想到表兄居然在自己面前瞎BB起来。

    面对终于停下官腔的表兄,赵嘉仁正色说道:“表兄,三皇五帝还有诸子们都已经安睡地下,咱们谈的不过是点县里的公务,不用去惊扰他们。”

    “这……”陈县令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看着自己表兄一副书呆子的模样,赵嘉仁觉得理解不能。陈家是福建望族,虽然远不如当年的王谢家,虽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可瞅瞅自家母亲,再看看这位表兄,赵嘉仁真的无法相信两人居然是同一个家门出来的。

    陈县令貌似有些理解赵嘉仁的意思,他再次组织了一下语言,“赵提点。福清县在前任李县令治理下非常安定。只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难。”

    “福清县去年大修梯田,人人田亩都有所增加。”赵嘉仁对福清过去三年的事情很了解,稍微讲了讲基本变化后,赵嘉仁加重了语气,“这些新修的梯田里面都种上了菊花。”

    赵嘉仁没有明说的意思是,县里主动修梯田的百姓多了,这就扩大卖花基数。也扩大了税收范围。即便以赵勇的办事认真,他也没办法从没参加种花行动的穷人手里收到钱。

    “正是如此。”陈县令立刻接上话头,“那些百姓种菊花,只怕耽误农事。”

    陈表兄的话让赵嘉仁下意识的瞪大了眼睛。他害怕自己的弄错了,连忙解释道:“菊花收购的价钱差不多是种粮食的两倍,很多梯田都不是熟地,种花乃是皆大欢喜。”

    听了赵嘉仁的话,陈县令忍不住摇摇头,“这……若是这些地都能造册为农地,对朝廷才是好事。历代为何要重农抑商,就是有地有粮才是国家根本。当年……”

    对于那些圣人如何如何,历代如何如何,赵嘉仁从来不在乎。大宋的科学最终没有成为一个体系,不过文人好歹有些‘六经注我,我注六经’的狂气。‘我注六经’是指阅读者去尽量理解六经的本义,有点原教旨主义。而“六经注我”却是阅读者利用六经的话来解释自己的思想,哪怕是故意误读。就有革新派的味道。

    赵嘉仁很清楚先贤们早就去世,根本没有和他们本人抬杠的机会。值得关注的只有活在世上的众人,就如自己的这位表兄。赵嘉仁原本以为这厮是个书呆子,没想到这厮不仅呆,更是野心勃勃。

    李勇功利心那么重的人,最后也只敢选择顺势而为,满足于足额缴纳全县税收款项的功劳。这位表兄完全不同,足额缴纳全县税收款项看来已经满足不了他的愿望,这位貌似有意把县里民众开辟的梯田都登记造册,归为收税的田亩。

    此事李勇都只敢想想,喝多的时候才偶然吹牛说对此有期待,正常情况下李勇对此问题闭口不言。把这些土地登记为农地,那就要按照面积交粮税。在这样沉重的税收压力下,福清县人民哪里还会狂种菊花。

    陈县令看着赵嘉仁越来越难看的脸,声音忍不住有些惴惴,不过表兄还开口了,“表弟,你在福清县的时候已经把功劳都给挣到,我若是想一鸣惊人,就需有大功。难倒你不想帮我?”

    赵嘉仁转开脸,不去看自家表兄,这才把‘滚你麻蛋’四个憋住没骂出来。表兄真的是精明似鬼的陈家人?确定不是从鬼知道哪里的穷山僻壤捡回来的么?

    看这位表兄的意思,他居然敢期待牺牲福建路提点刑狱赵嘉仁的利益来实现他福清县陈县令的利益。赵嘉仁别过脸,不敢直视自己的表兄。他害怕直视自己的表兄后,真的会忍不住破口大骂。

    好不容易靠平稳呼吸暂时稳定住情绪,赵嘉仁转过头,冷漠的说道:“陈县令,你先把这两年的税收足额交齐。想立功就不要急于一时,若是你连着两年交齐了税收还不能评为优等,那时候在想别的办法。”

    不等表兄再说话,赵嘉仁立刻起身以公务为理由出门去了,出门的时候让表兄赶紧回福清县。百姓手里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钱的,当福清县县尉赵嘉仁给人民群众发钱之时,福清县县令李勇一步不离的守在旁边,尽可能把该收的每一文铜钱都给收到口袋里。正是这般认真与辛苦,李勇才能三年考评优等。

    离开自己的办公地,赵嘉仁就去了齐叶那里。要了沓纸,他先给自己老娘写了封信,把陈表兄‘该关心的事情不关心,不该想的事情瞎球想’的表现讲述一番,赵嘉仁叮嘱老娘千万小心这个不知轻重的表兄。

    给老娘写完了信,赵嘉仁余怒未消,他又提笔给自己的舅舅写了封信。这位舅舅是赵嘉仁母亲的亲表哥,也是陈县令的爹。信里面把表哥的所作所为写了之后,赵嘉仁给舅舅建议,是不是派个可靠的幕僚来帮助陈表哥做出判断。或者舅舅有空的话,亲自到福清县来督导表兄。

    刚把信写完,却听到不太远处有人喝彩:“银钩铁画,赵提点真的是一手好字!”

    抬起头,赵嘉仁觉得不太远处那名中年人貌似见过,却记不得那人是谁。

    那人喝彩之后也没有去看赵嘉仁写的信,他盯着赵嘉仁说道:“下官乃兴化军判官曹少钦。冒昧惊扰,还望赵提点恕罪。”

    赵嘉仁心情不爽,他指了指桌边空着的凳子,说了一个字,‘坐’。

第55章 前来投奔的破船也是船

    赵家子弟对徽宗评价很一般,赵嘉仁对徽宗的评价中绝无赵氏子弟的怜悯。不过他很喜欢徽宗的瘦金体,练字的时候就选了这种。

    瘦金体的确是银钩铁画,不过赵嘉仁觉得品评字的好坏乃是比较亲近的人才能做得事情,突然蹦出来一个曹少钦判官来品评他的字,哪怕是很正面的评价,赵嘉仁依旧觉得这个中年人太孟浪了。

    曹少钦判官明显没有感受到赵嘉仁的不满,他运气好,和赵嘉仁那位表兄相比,曹判官的所作所为明显具备正常官员的基本水平。在赵嘉仁对面坐下,曹判官的目光始终没有落在赵嘉仁的书信上。他静静的等着赵嘉仁把信收好,才转过脸。

    “曹判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赵嘉仁冷冷的开口了。

    面对如此凶狠的问题,曹判官一笑,“赵提点,我此次来福州就是想拜见你。得知你出门,按照司里人指的方向走,就见你的车驾就停在这里门口。”

    “什么?”赵嘉仁一愣。他并不爱乘车坐轿,当县尉的时候完全靠两条腿走路。当了提点刑狱之后,他也完全没有自己已经是乘车的自觉。被人这么一讲,赵嘉仁就想起老娘做了充分的安排。

    确定这位判官并没有刻意尾随自己,赵嘉仁才问道:“不知曹判官此来为了何事?”

    “不是为了公事。我去年才到兴化军,没见到赵提点的辛苦。不过见识了北洋,也能想到赵提点开辟的能耐。我听闻赵提点有造船的手段,还想开个船厂。我家在广南东路,家里有几条小船。开船厂怕是帮不上赵提点,不过赵提点若是不嫌弃,我家的船可听赵提点指挥。”

    “几条船可价值不菲,为何曹判官会信我?”赵嘉仁很是警觉。

    曹判官倒是有些激动起来,“赵提点到了莆田,没多久就已经修成三座灯塔。灯塔装上赵提点命人所造的铜盘,入夜之后十里内都能看的清楚。兴化军其他人都只是赞赵提点所学甚广,我觉得以后想做海上的买卖,就得跟着赵提点才行。”

    略加思索,赵嘉仁问:“你的船若是加到我的船队里面,你觉得该如何分红?”

    “……赵提点,你答应了?”曹判官惊喜的说道,“我还以为需苦苦哀求赵提点才行。”

    赵嘉仁苦笑一下,他发觉人生处处都有机会,只是敢不敢接受考验。就跟他勇敢的接过起提点刑狱的差事一样,若是承平之时,赵嘉仁无论如何都不会吸收一个不知底细的家伙的输诚。赵嘉仁听说过一个笑话,

    ‘你觉得咱们的胜算是多少?’

    ‘胜算为零!’

    ‘太好啦!不管我从现在起干了什么,都不会让我们胜算变得更低!’

    ……

    苦笑完,赵嘉仁说道:“曹判官信得过我,我又何必自己吓自己。而且我的确需要船,曹判官这是雪中送炭。不过我话说在头里,咱们先谈好怎么分钱。若是能谈好,你的船得按照我的意思改动,你家船上的水手,须得听我的安排。”

    见赵嘉仁像是要玩真的,曹判官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他下意识的坐直身体,谨慎的问道:“这个……,可否详细谈。”

    半个月后,时间终于进入了宋历四月。一支五艘船组成的船队抵达福州,其中两艘是摆吨级别的船只,另外三艘都是七十几吨的船。曹判官没有说谎,这几艘船看着都颇为老旧,在进行航行之前先需要维修。赵嘉仁并不在意,现在有人肯投奔,就别在乎人家的品质。他把船送去谢无欢的船厂维修的时候,还为自己的船队快速扩大的规模感到欣慰呢。

    又过了几天,赵嘉仁自己的船终于从福清抵达了福州。毕竟是第三次运输,一船就运来了两万斤药粉。随船而来的赵勇兴奋的表示,“三公子,此次福清至少有十万斤药粉。”

    谢无欢的水平比赵嘉仁想得好,至少他花了半个月就改造了一艘其实几吨的船。说是改造,也就是把原本船上两头高高翘起的船尾楼和船头的部分给取消。弄下来的木料挑挑拣拣,把船下面的部分修整一番。因为采用新式舵轮,船的内部空间优化许多。最重要的是用索具强化桅杆的受力能力。

    接下来,两艘船就一起南下,如同去年一样前往泉州运送制成的蚊香与药粉。

    赵嘉仁随船而去,他对去年赵宜昌拒绝他的事情有些耿耿。而且赵嘉仁也的确需要一个有勇气贩私盐的宗室,他现在的团队里面最缺乏的不是聪明之人,也不缺乏坚毅之辈。他现在最缺乏的就是亡命徒。肯忠于赵嘉仁的亡命徒。

    有了灯塔,赵嘉仁故意晚上航行。从福州出发还是白天,天色昏暗下来之后,远远就看到福清的灯塔,那昏黄的光线在晴朗的夜空里面照耀出很远,仿佛是一颗在海岸上的明亮星星。

    在昏暗的月光下抹黑航行了好远,终于看到了莆田的灯塔。不用赵嘉仁说什么,水手们就忍不住先欢呼起来。连续三座灯塔,就意味着几十里海路有了指引。黑暗中的大海太恐怖了,可见到灯塔的那一瞬,大海突然就变得温柔和缓,甚至有些诗情画意。

    半路上又歇了一阵,等到天明。然后赵嘉仁就看到两艘船在海上正在追逐。为首的那艘船上高高悬挂着蒲家的旗号。

第56章 不知螳螂在哪里,也不知有没有黄雀

    在清晨的朝霞掩映中,两艘船出现在月莲的视野里。那是很怪异的船,船身大体上还是福船的模样。船头有一根向斜前方伸出的长长桅杆,这根桅杆又用绳索船上的第一根桅杆顶端绑在一起。绳子绷得很紧,看得出绑的颇为结实。在这根怪异的桅杆上挂了三面三角帆。

    后面两根桅杆上所挂的帆更是另类。每根桅杆上的帆整体看是个大三角形型,整个三角形被一分为二,占了将近五分之四的部分是个大四角帆,上面五分之一左右的是个三角帆。

    所有的帆都用了硬帆,逆风而行的时候颇为轻巧。看得出,水手操帆的水平相当不错。

    岳琳心中一紧,此次抢掠蒲家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蒲家的船比较小,人也少,还呈现落单状态。即便没有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可能,船上的东西好歹能让月莲所在的船多支撑两三个月。然而对面这两艘船的出现,很可能就让月莲参与的行动完全落空。

    一对一,月莲有信心解决蒲家的船。一对三,月莲就没信心解决对面三条船。

    就在此时,迎面而来的两条船船帆摆动,船身划了个非常漂亮的弧线。调整之后新航线不仅避开了靠过去的蒲家货船,更是驶向远离这场追击的方向。

    “那边的船不敢惹事,大伙再努把力,收拾了蒲家的船!”船长浑厚的声音在船头响起,水手们都是大声应对,继续奋力追击蒲家的船,

    “提点。咱们就看着海盗抢船?”旁边的炮手凑过来问赵嘉仁。

    赵嘉仁心里面应了一句,不看着海盗抢蒲家,难倒要为了蒲家去打击海盗咩?

    当然,这想法只能是想法。赵嘉仁若是说出来,只怕立刻就是好多人出来反对。至少也要为之侧目。

    “不让开,还让赵提点与海盗拼命么?”赵勇非常不高兴的训斥着那个跃跃欲试的炮手。

    炮手一听这个理由,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乖乖退下去了。船上的其他人也接受了这个理由,按照避开危险场所的航线继续前进。当然,所有人都与赵嘉仁一样,几乎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海上的这场战斗。福建从来不缺乏海盗的传说,这帮早就听过很多此类的故事的年轻人,都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海盗如何做剪径买卖。

    令赵嘉仁意外的是,蒲家的船没有继续顺风逃窜,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居然撤动风帆,调转船头试图向赵嘉仁的船队追过来。赵嘉仁登时就有些不解,难倒此时大宋控制的海域上还有遇贼必战的传统?至少赵嘉仁从来没听说过。

    仔细看看两边的船只,赵嘉仁觉得有些明白过来。追击的海盗船体积大,帆也大。蒲家的船体积小,帆的比例更没办法与海盗船相比。再这么追下去的话,蒲家的船会被海盗船追上。见到蒲家的船只不是病急乱投医,而是果断寻求最佳解决办法。赵嘉仁也忍不住有些佩服,能果断作出如此决定,船长脑子很清醒呢。

    不过称赞归称赞,赵嘉仁觉得脑子如此清醒的蒲家狗腿还是死了好。他也没有下达新的命令,就是看着海盗船勇敢的无视赵嘉仁的船队,斜着追过来,眼瞅就要拦在蒲家的船前面。

    “嘭!”赵嘉仁船队的小船船尾上的一斤炮发出怒吼。

    片刻后,在海盗船不太远处,海面上激起了一朵雪白的浪花。

    没过多久,又是‘嘭’的一声,这次炮弹没有射偏,而是直接命中海盗船的船头,在船板上打出一个洞来。

    这下,小船上欢声雷动。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在过于兴奋的状态下尖声嚎叫。这叫声甚至传到了几十米外的赵嘉仁耳朵里。

    叹口气。赵嘉仁心里面一阵遗憾。他的确在训练炮手的时候讲过要有维护海上治安的话。不过赵嘉仁心中的治安自动排除了蒲家,如果未来能够按照赵嘉仁期待的发展,他就会无视所有法律,亲自解决蒲家所有船队以及蒲家的所有成员。

    小船的船员可没有停手,他们一炮接一炮的猛打。海盗船接连中了七八炮,再也没有锐气坚持下去。按照原先的航向,他们会拦住蒲家的船,然后跳帮作战。此时海盗船顺风而行,绕过蒲家的船,向北方驶去。

    见到自己逃得升天,蒲家的船只靠拢过来。赵家的船队也停下风帆,等着蒲家的船。两边靠近,就见蒲家船上的甲板上站了个水手。水手大声喊道:“这边的朋友,那艘船上的海盗一直在寻我蒲家的麻烦,不知道你们可愿意帮忙除掉他们。我们家家主下了悬赏,那条船上的海盗,抓住一个,就给十贯钱。”

    赵嘉仁一听,竟然无意中帮了蒲家那么大一个忙,心里面就更加不爽了。

    赵勇虽然不知道赵嘉仁对蒲家的态度,但是蒲家这帮人的喊声让赵勇极不高兴。他走到船舷边对着蒲家的船怒喝道:“兀那汉子,你怎么如此不懂规矩。我们救了你们的命,你们不答谢便罢了。居然还想拆迁我们?!”

    ‘汉子’在大宋朝是个很具侮辱性的用词。若是对面是个老者,汉子就会变成‘老汉’,也具备同样的态度。

    蒲家船上的人听了这话,也是心中有气。方才那人继续喊道:“我等只是做诱饵,引了那条船继续追我们。若不是你们插手,我们此时只怕已经抓到了那艘贼船。让你们帮忙追,不过是觉得你们出手相助,就让你们取些好处。既然你等如此不识好歹,那便各走各的!”

    喊完,蒲家的船扯起风帆,竟然真的向着海盗船方向追去。

    这下,赵嘉仁身边的水手们忍不住聒噪起来。

    “这是哪里的汉子,怎么如此不懂规矩?”

    “看他们的旗子,那是蒲家的船。蒲家在泉州可是大户!”

    “大户又如何,也就是听他们吹。若是没有我们路过,他们还能再跑多远?一定是被海盗追上,杀个精光。”

    ……

    赵嘉仁此时心情复杂。对于‘救了’海盗船一命的事情,赵嘉仁当然高兴。不过他也怀疑蒲家的人所说的不是真话。也许他们只是简单的场面话,装作自己胜券在握的样子。

    不过赵嘉仁很快就把所有想法抛诸脑后。他也许是个穿越者,但是他并非全知全能之人。

    “继续走,去泉州。”赵嘉仁下令。

    水手们调整船帆的角度,让方才调成顺风角度的帆再次吃到风。没多久,赵嘉仁的船继续开始逆风向南,与蒲家的船背道而驰。

第57章 俺们赵家管泉州

    赵家在福建出过很多很多官员,譬如泉州知州兼市舶司,很久以来都由赵家出任。这不是因为赵家的人特别懂政务,而是赵家宗室的钱有相当一部分由市舶司支付。如果兼任市舶司差事的泉州知州不是个赵家人,很容易就出现各种矛盾。距离泉州没多远的福州知州就很少有赵嘉仁担任,这也足以证明泉州的职务有多么特别。

    赵嘉仁知道这件事,所以他去见泉州知州的时候并没有特别期待这位泉州地方长官真的会认真的和赵嘉仁谈‘经总制钱’的事情。

    事情却没有如同赵嘉仁所想,一到泉州知州的衙门,这位知州立刻见亲人般拉住赵嘉仁的手,“嘉仁,官家下了覃恩,命你为福建路提点刑狱。我们都高兴,觉得官家实在是圣明。”

    赵嘉仁一听圣明,就觉得很是不爽。在大宋,只要耍起官腔,大概就是三皇五帝,两汉、六朝。一通‘政治正确’的阐述后,发言者就要给赵嘉仁提要求啦。

    就以赵嘉仁看到的世界来讲,从北宋与新中国与英国与美国与法国,都一球样。各国只有政治正确的不同,没有耍官腔的不同。

    知州是赵家人,还是赵嘉仁的族叔。先称赞一番官家如何英明圣明与聪明之后,这位赵氏知州又叹口气,“从去年十月开始,我们就向朝廷请求借款。可官家一直没有下旨,到了这个月已经有七万贯的缺口。嘉仁,你来福建做提点刑狱,我们就放心了。今年的经总制钱调给我们一些,就能平了这些账,解决宗室燃眉之急。更能替管家分忧!”

    赵嘉仁知道一个人想让别人敬畏,就得有令别人敬畏的权势,更要能够把权势使用的令人敬畏,翻白眼是绝对不可能令人敬畏的。即便如此,赵嘉仁还是忍不住抬头向上,翻了翻白眼。

    这位赵氏知州若是敢在临安说这话,朝堂上的官员大概会用口水给他冲个淋雨,接着把这位知州绳捆索绑的拖出去游街示众。

    朝廷对赵氏宗亲有不错的待遇。十岁及以上的人,每个月的补贴是2贯钱、1石米;五岁及以下者,每月1贯钱、0.5石米。而住在泉州城内的,长者每月13贯钱、1石米,二十岁以上的每月9.1贯钱、7斗米,十岁以上的每月4.7贯钱、4斗米,五岁以上的每月1贯钱、4斗米。要是谁家女儿出嫁,也有一笔丰厚的嫁妆。终身未婚的,就养他(她)一辈子。

    有着铁杆庄稼的赵氏宗亲们所作所为,可以用后世的八旗做比较。也不是说赵氏宗亲里面就没有好人,赵嘉仁觉得赵氏宗亲里面大部分都是正常的好人。其中也不乏赵知拙赵嘉仁这等认真读书考上进士的读书人。

    但是没有生活压力的赵氏宗亲就喜欢讲排场,缺了钱就很容易想起找官家借。赵嘉仁对赵宜昌印象深刻,就是因为这家伙是赵嘉仁知道的,能不顾体面拼命去挣钱的赵氏宗亲。

    “赵知州,你这话可就是僭越了。我等是官家的臣子,妄图猜测官家的心思已经是不敬。你方才所说的是要唆使我不成?”赵嘉仁非常不高兴的答道。赵嘉仁不喜欢打官腔,但是不等于赵嘉仁不懂怎么打官腔。面对不知道分寸的赵知州,赵嘉仁的话很不给面子。

    经总制钱是宋代杂税经制钱和总制钱的合称。一部分属增税,一部分则属移用某些财政专款。改充经总制“窠名”。经制钱和总制钱两者皆先桩管于各州,每季起发赴行在。成为南宋财政上重要收入。由于经总制钱岁无常入而有常额,对于各个州都是一项考核标准。

    因为这笔是南宋钱财政收入的核心之一,提点刑狱慢慢成了专门管这笔钱的机构。以至于有人抱怨:提刑司则以催趣经总制钱、印给僧道免丁由子为职,而刑狱寃滥、词诉繁滞则或莫之省焉。

    这位赵知州不向福建路缴纳经总制钱就罢了,他还能提出从赵嘉仁手里要其他地方的经总制钱来填泉州窟窿的建议,一听就是赵氏宗亲能说出的话。

    “嘉仁……”赵知州还试图劝说。

    赵嘉仁毫不客气的打断了赵知州的话,“官家以前很少推演赵氏宗子借款之事,你以为你上了表之后,官家就看不到么?官家至今不讲,肯定是朝廷收入不多。而大宋事情太多。你不为朝廷着想,不为大宋着想,光是想着借钱。这也是读圣贤书的人么?”

    说完,赵嘉仁也不再废话,他起身离开了赵知州那里。虽然看着走的事情气呼呼的,赵嘉仁心里面其实挺乐呵。身为提点刑狱,若是让人知道来泉州的目的是给他自己的生意招人,必然会引发众多官员侧目。

    从政治正确的角度,赵嘉仁就需要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才行。例如赵嘉仁提点刑狱前来泉州催逼经总制钱,却遇到赵知州这样的家伙,于是赵嘉仁提点刑狱怒而起身离开。这个戏码不仅可以充分掩饰赵嘉仁回到泉州的本意,更能为赵嘉仁以后的行动做铺垫。

    解决了和知州间的事情,赵嘉仁当晚就约到了赵宜昌。一年不见,赵宜昌看着受了不少心理折磨,一种难以形容的焦虑不安的感觉浮现在他脸上。

    坐立不宁,抹鼻子,手足仿佛都放不到合适的位置。看着赵宜昌下意识的做出很多典型的举动,赵嘉仁仿佛是看到一样说道:“宜昌兄,我听说过去六个月,赵家已经向泉州府库借钱,然而府库里面没钱。据说已经有七万贯缺口。不知道宜昌兄可否有向府库借钱?”

    这些数据是不久前从赵知州哪里听来的,赵嘉仁不管信息是否正确,他直接给搬过来使用。赵宜昌听了这话之后,嘴唇紧绷,可脸上却没有坚毅的神色,整个人看着仿佛黯淡了许多。

    “我最近两年稍微挣了点钱,还有了些挣钱的门路。宜昌兄,若是你觉得在泉州日子不好过,就到福州来找我吧。福州虽然没有泉州住着舒服,却是个挣钱的好地方。”说完,赵嘉仁从赵勇手里拿过大大的礼盒。里面装了足够七口之家用到明年的蚊香与药粉。以现在的市价,这些药粉价值两贯还多。一般的人家根本用不起。

    放下礼物,赵嘉仁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带着赵勇离开了酒店。

第58章 钱庄不做赔钱买卖

    去年也是这个时候,蒲师文记得自己怒火中烧。今年他再次怒气冲冲对老爹蒲寿庚提出了同样的问题,“爹。今年福建富户早早把钱留下去买香粉与蚊香,咱们的香料卖不出去!”

    蒲寿庚摸着自己略显花白的胡子暂时沉默不语。局面比他儿子蒲师文说的更麻烦些,以往龙涎香、乳香等香料进入泉州前,各地的买卖渠道早就预定一空。今年福建的订购少了三成,扬州与庆元府的订购也低了一成多。派人去打听,得到的消息是在福州与泉州流行的蚊香与香粉在扬州和庆元府同样流行起来。

    买得起香料的就是南宋中上层,灭蚊驱蛇虫去瘴气的蚊香与香粉的价钱比香料便宜许多,效果比香料好,大宋中层立刻放弃香料,转投蚊香与香粉的行列。

    “我听闻此事与赵家有关。”蒲寿庚终于开口了。

    蒲师文听得出老爹的语气里面有退缩的味道,这让他心中怒意更盛,蒲师文大声说道:“赵家又如何?赵家就能砸我们的饭碗了么!”

    见儿子如此张狂,蒲寿庚皱起眉头呵斥道,“不要乱讲话。我觉得此事背后只怕有什么人,怎么突然就冒出这许多蚊香和香粉。”

    听老爹只是谨慎,蒲师文立刻点头,“爹,的确如此。若是有此物,早就该有。突然冒出来这许多,又是短短三年。若说没有人动心思,那也说不过去。我先寻到到底是福州哪家起的头,定然狠狠教训那家,让他们再也不敢卖。”

    “不可莽撞。”蒲寿庚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得到了父亲的示意,蒲师文立刻出门。在门口见到了蒲家船队的一个小首领在门外候着,蒲师文问道:“可抓住那些海盗?”

    小首领哭丧着脸说道:“大少爷,我们本来按照计划诱住了海盗的船。没想到突然来了两艘不知哪家的船,竟然横插一杠子,把海盗船给吓走了。埋伏的船追过来的时候,海盗船先走一步,可可的就让他们跑了。”

    “是谁敢坏我家的事?!”蒲师文怒道。

    “我见那两艘船已经进了港。他们的船和别家不同,好认的很。”小首领连忙说道。

    蒲师文眼睛一瞪,凶光四射。看到蒲师文如此表情,小首领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就听蒲师文说道:“那两艘船好认,那就太好了。总得让此次请来围剿的人吃饱。你去告诉他们,那两艘船上有不少货物。”

    小首领知道蒲家大少爷就是这样刚毅果决的个性。从过去的经验看,他虽然残暴,果断的决定往往真的能解决许多问题。不敢废话,小首领一溜烟的去执行蒲师文的命令。

    看着小首领的背影,蒲师文在脑子里过了过福建的大户,然后他就不再考虑那两艘船的事情。从靠山的角度,那两艘船顶多是赵家的船,敢来福建混生活海盗们往往喜欢赵家的船。赵家以及官员们有特权,他们运货可以免税。抢别人三趟未必有抢赵家一趟来的肥。

    出门之后,蒲师文直接前往泉州见贤钱庄的总馆。这座建筑从外面看非常坚实。厚厚的墙壁,粗苯沉重的大门。光靠看,就感觉稳如磐石。身为见贤钱庄的常客,自有仆役引了蒲师文进到后面。坐在那里等了片刻,钱庄的副掌柜出来见面。

    没有寒暄,蒲师文直接问道:“不知钱庄今年为何不肯借钱给我们。”

    副掌柜一脸职业性的笑容,“蒲公子说笑呢。此时不该是你还钱给钱庄么?”

    “往年总有些宽限的时日,为何今年完全不给宽限?”蒲师文瞪起了眼睛。他之所以对蚊香与香粉极为愤怒,就是因为见贤钱庄第一个对蒲家收紧钱根。想垄断香料生意,那需要有能力从同业手里购买香料。蒲家生意这么大,反倒是比其他地方更需要用钱。

    不管蒲师文怎么讲,副掌柜还是一脸的微笑。态度坚定的表示,这仅仅是欠债还钱的事情。希望蒲师文公子不要多想。只要是正常买卖,见贤钱庄不会拒绝蒲师文的借钱请求。

    泉州都知道蒲师文性格暴烈,喜欢动用暴力。副掌柜钱庄却不害怕,钱庄也有自己的武装力量,即便不像是外面‘谣传’的蒲家那样勾结倭国与占城的海盗,在钱庄里面收拾一个蒲师文还是毫无压力。

    送走了几乎要气的爆炸的蒲师文,副掌柜立刻前去见钱庄的东家齐士进。一见面,副掌柜连忙把方才的事情讲述一番,最后总结道:“东家,齐叶所讲没错,蒲家果然在钱上遇困。蒲师文千方百计还是想让我们借钱给他。”

    “嗯。”钱庄老板齐士进应了一声。齐叶是齐士进的侄子,也是齐家第一个提出香料生意会遭到蚊香与香粉冲击的钱庄成员。

    “东家,我们果然不再借钱给蒲家么?”副掌柜问道。

    “既然蒲家已经有了疲态,我们又何必担这个风险。”齐士进很含蓄的表达了态度。

    “东家,若是不借钱给蒲家,我们现在手里可压了些钱。不知该找谁呢?”副掌柜提出了个很现实的问题。每年这时候蒲家都是借钱大户,向钱庄提供了相当比例的获利。

    看着见贤钱庄掌柜沉吟不语的模样,副掌柜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连续两年,钱庄从蚊香买卖里面都挣到不少钱,若是肯大投入的话,利润非常可观。不过齐叶的地位稍显尴尬,齐士进已经准备让他的长子来做见贤钱庄的总掌柜。如果是普通时候,齐叶其实可以主持此事。

    沉吟了一阵,见贤钱庄东家说道:“让齐叶回泉州,派齐荣去福州。”

    说话间,齐士进的贴身亲随急急忙忙前来禀报。“东家,赵嘉仁赵提点已经要回福州。他说下次回泉州的时候一定前来拜访。这次无法见面。”

    齐士进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齐叶这几年在福州分号搞的风生水起,就是因为他和赵嘉仁走得很近。赵家在泉州的名声很不怎么样,即便谈不上臭大街,也没人待见赵家。见贤钱庄对齐叶的离经叛道非常不满。

    好不容易觉得赵嘉仁也许可以合作,没想到这厮小小年纪就与赵家一样,架子大的很。齐士进哼了一声,“那就算了!”

    赵嘉仁并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被齐叶的伯父给记恨上了。他之所以离开是因为在泉州的事情已经结束,赵嘉仁不想浪费时间。赵嘉仁此时手里已经非常缺钱,他急着回到福州让齐叶把药粉的钱给他。

    不管福州知州徐远志怎么想,赵嘉仁准备把福州到莆田之间的灯塔建起来,并且继续向北建设。先把福建与大哥赵嘉信之间的航线打通才好。

    而且赵嘉仁的船也需要整备,这些已经用掉赵嘉仁一整天,第二天还需要忙活。和吃酒相比,修船更重要。

    到了第三天,赵嘉仁满身疲惫的下令起航。那些索具什么的还好,操作的麻绳遭到水泡,朽的比较快。这不是光换绳索的问题,赵嘉仁整夜的忙活,才算是把两艘船的操舵系统给调整完毕。

    船只出航之时,赵嘉仁哈欠连天。一等驶出港口,他就直奔船舱躺下睡了。这一觉睡得深沉,直到有人把赵嘉仁摇醒。

    “什么时候了?”赵嘉仁迷迷糊糊的问道。

    “三公子,我们好像遇到海盗了!”赵勇大声对赵嘉仁说道。

    “海盗?”赵嘉仁一愣,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守法良官居然能遇上海盗。坐起身调整了一下思路,赵嘉仁问:“船开出去了多久?”

    “大概有四个时辰。”赵勇焦急的答道。

    “有趣!”赵嘉仁揉着眼睛站起来,准备去甲板上看看。

    从泉州出发不过四个时辰而已,即便是顺风能跑6海里,也就是一小时跑12公里。四个时辰不过是50公里。到底是谁看上了赵家的钱财呢?难倒船员里面有内鬼不成?

第59章 两种炮的对决

    “可惜啊!可惜!”赵嘉仁站在船长的位置上,也就是说站在舵轮处。他紧紧把住舵轮手柄,含义不清的说道。

    赵勇以及四十岁左右的水手周唯庸站在赵嘉仁左右保护,海盗出动了四艘船,赵嘉仁的两艘船每一艘两边各有一艘海盗船。听赵嘉仁的话里竟然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赵勇焦急的说道:“三公子,你到船舱里面避一避吧。”

    正在此时,就见海盗们把一些笼子般的玩意搬到船舷边。赵嘉仁看到后就‘吼吼’怪笑几声。那是专业的历史博物馆或者历史书籍里面才能看到的扭力弩炮。海盗们搬出来的自然不是号称极为精致的希腊扭力弩炮,而是阿拉伯人的简化版。

    赵勇看着赵嘉仁对此次战斗的态度仿佛是儿戏,他拽住赵嘉仁的手臂,哀求道:“三公子,你别笑了!还是赶紧到船舱里面吧!”

    把赵勇的手臂从自己身上拉开,赵嘉仁目不转睛的看着海盗的远程武器。这种扭力弩炮是个正方形或者长方形的笼子,在非发射方向的两个面的上下支撑棍子中间从上从上到下缠绕好多圈麻绳,从缠绕的好多圈麻绳中央部分插进去短木棍,然后扭动麻绳。两边的短木棍扭转几圈后,在两根木棍靠船里的那一端挂上绳兜,绳兜里面放入石头。据说有些制作比较精良的,还能放进去标枪。向后拉动绳兜,瞄准目标。释放绳兜后,靠绳子扭转的力量把石头或者标枪投射出来。这就是扭力弩炮的原理以及操作。

    袭击赵嘉仁的船上装备的扭力弩炮是投射石头,好几块碗口大小的飞石越过三十几米的距离,飞向赵嘉仁的船上。船上的水手们举起盾牌,把自己和炮手们挡在盾牌后面。砰砰几声响,石头或者砸中盾牌,或者砸在甲板上。从声响以及盾牌的反应来看,石头飞过三十几米后的力道已经不强。

    大宋很支持民间造船,严谨民间私造军船。当然,军船自有军船样式,赵嘉仁的船还有海盗船都不是军船样式。也就是说,这种船并不适合跳帮作战。在那些扭力弩炮后面,不少海盗手持武器看着赵嘉仁的两艘船。每一次扭力弩炮发射之后,他们都要发出一阵欢呼。

    从局面上判断,赵嘉仁觉得海盗们已经把压箱底的东西都给拿了出来。于是赵嘉仁扯着嗓子高喊,“开火!”

    嘭!嘭!嘭!

    赵嘉仁所在的船上左右两船舷上各有三门一斤炮,在船头与船尾上各有一门一斤炮。炮手们早就紧张的准备好作战,一听到命令,他们立刻点燃火绳,片刻后,炮口就喷吐出了一斤重的铁炮弹以及浓烟。根据这两年的大量测试,一斤炮的有效射程在60步,也就是90米左右。而此时赵嘉仁的船与海盗船之间的距离20几步,也就是30多米的距离。炮弹携带着强大的动能顷刻飞过这个距离,海盗船上随即没了欢呼,而是传来惨叫与惊呼声。

    炮手们见到击中敌人,方才大气都不敢出的紧张被顷刻驱散,他们都欢呼起来。不仅是欢呼,副炮手手脚麻利的用前头裹了麻团,沾过水的木棒清理炮口,进而向清理完毕的火炮中装填火药,塞进炮弹。

    一斤炮没有炮架,炮管外的中间部分有两个向外的凸起,支架是一个类似双股音叉般的玩意,这个双股叉子顶端各铸造出一个圆环,两边凸起卡进两边的圆环里面。叉子中间是个套筒,一斤炮可以非常方便的上下左右移动。双股叉形状的支架下发呈现尖锥状,钉如卡在甲板里面的大木块上中央。因为后坐力不大,完全靠叉子自身来承受。

    不过十几秒的时间,一斤炮再次对海盗船喷涂出了重量一斤的炮弹。赵嘉仁看得清楚,在他左手边的船上,海盗的一个扭力弩炮被铁炮弹击中,前面的横杆被打断,炮弹与横飞的碎片把后面操纵弩炮的海盗打得惨叫连连。

    不过是三十米的距离,还有敌人的扭力弩炮当做靶心,赵嘉仁手下的炮手采取直接瞄准的方式就能作战。然而海盗们貌似并不清楚这个问题,面对赵嘉仁两条船的奋力攻击,海盗们还尝试用他们船上的扭力弩炮进行还击。

    可是扭力弩炮大概一分钟才能完成一轮发射,而且向调整方向并不容易。一斤炮这玩意在赵嘉仁所在的历史时空中久经考验,从不同船只之间的海战,到同一船只内部的镇压奴隶暴动。这玩意哪里是海盗能够比拟的,只花了十分钟,就有至少三十名海盗在四条船上扭力弩炮附近被击中。还有两倍数量的海盗在其他位置上被击中。

    遇到了硬茬子,海盗们用赵嘉仁听不懂的话在喊叫着什么。赵嘉仁只看懂了海盗们的行动,他们一面躲在各种能够遮掩身形的物件后面,一面搬动船舵,扯动船帆准备逃跑。

    “追上去,让他们一个都跑不掉!”赵嘉仁下令。他最初的时候赞叹可惜,就是觉得海盗船数量太少,只有四艘而已。然而这四艘船都是一百多吨以上的中小型船只,其中一艘吨位大概得有两百二十吨之多。对于赵嘉仁现在的船队而言,是无比巨大的收益。

    两天后,一支六艘船组成的船队停在了闽江江口外,一艘小船率先逆流而上。沿岸行船之人以及港口的人都习惯了赵家船只的模样,并没有去特别意外。唯一有些意外的大概是赵家双桅船的前桅杆上悬挂着两面横帆而不是纵帆。直到船只进港,水手们吆吆喝喝的牵了好些绳捆索绑的人下船。福州港才轰动起来。

    从船上带下来的这些人个个都呈现受伤的模样,看穿着与大宋水手颇有不同。福建水手们见多识广,已经看出这些人当中有些是倭国人,有些是占城人。赵嘉仁立刻派人去招呼港口的官差过来帮忙带人。得知提点刑狱赵嘉仁竟然在海上遇袭,港口的官差吓得飞奔而来。见到这么多俘虏,又见到赵嘉仁全须全尾生气勃勃的站在港口,他们的心才放回肚子里。

    当天,福建路提点刑狱赵嘉仁遇袭之后打败海盗,俘虏海盗船只的事情传遍了整个福州。家家户户都在讨论这位赵提点的勇武。福州知州徐远志没有参加此类讨论,他对面坐着此次事情的主角赵嘉仁。

    此时赵嘉仁已经十六岁,曾经圆圆的圆润脸孔有了棱角,未来明显会长成一张方脸。赵嘉仁不笑、不怒,只有些疲惫的感觉。那种沉稳令徐远志感觉有些压力。这位少年用很冷淡的语气说道:“赵知州。按照大宋律,这些海盗都要被砍头吧。”

    身为海盗,袭击朝廷命官,还被抓了现行。徐远志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别的处罚。不过赵嘉仁这么讲,总感觉他在图谋什么。徐远志点点头,试探着说道:“不知赵提点准备如何处置。”

    赵嘉仁答道:“我自己乃是被袭击的一方,直接审案,感觉好像不太对路。”

    “……”徐远志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位少年提点的作派实在是太不像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举动。虽然宋朝没有特别明确的规定,但是大宋也是知道很多时候需要规避。问题就在于,作为受袭击一方的赵嘉仁谈起与自己有关的事情,冷静的如同在谈论别人。

    “赵提点是想早点处决他们么?”徐远志中规中矩的问。

    赵嘉仁还是那种冷淡的表情,他刚解决海盗之后其实挺激动的。激动情绪消散后,剩下的就是那种有些空虚的淡然,“我只是莫名其妙的觉得,这些海盗背后也许有什么人。海盗背后的那些人也许会做点什么事情。福建这边海盗甚多,四条船的海盗同时打劫我,徐知州不觉得这股海盗不一般么?”

    能当上知州的没有傻瓜,徐远志听完之后微微点头,“赵提点放心,依照大宋律,这些海盗都是死罪。区别只是斩首或是绞刑。若是有人试图营救,我自然会在意。”

    “多谢徐知州。”

    “本应如此。”

    做了约定之后,赵嘉仁就向徐远志告辞。刚进家门,赵嘉仁就见到母亲从厅堂门口快步冲过来。她一把抓住赵嘉仁,上上下下打量。赵嘉仁见到母亲嘴唇不自觉的颤抖,眼中含着泪花。他猛然觉得回家真好。只有家里人才会真正的疼爱自己。

第60章 走或者留的理由

    宝佑四年的五月,梅雨季节开始,雨就不停的下。即便是雨停,天空中的乌云也低低的压在树梢。随便一阵凉风吹过,就会飘下一阵雨滴。

    屋内昏暗,齐叶靠坐在竹椅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外面的雨幕。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嘤嘤的蚊子声。齐叶手疾眼快,准确的在耳边一拍。展开手掌,一只满肚鲜血的蚊子肚破血崩,被打成混合了鲜血的肉片。

    “终于解决了!”齐叶叹口气。这几天有只蚊子始终顽强的在屋内存活,好几次差点击毙它,可又让蚊子须臾间逃出生天。站起身把蚊子从手掌上搓掉,齐叶舒心的躺回到竹椅上享受着宁静,齐叶突然呵呵的苦笑起来。在赵嘉仁的蚊香出现前,每年的春夏秋三季,都要受到蚊虫无尽的骚扰。每天别说打死一只蚊子,就算是打死几十只蚊子也不会好过。每晚睡觉前都要仔细的将蚊帐里面的蚊子击毙才能一夜安眠,蚊帐外的蚊子只能随它们去了。

    直到赵嘉仁的蚊香出现,齐叶才能在完全防蚊的蚊帐与空气流通的睡觉之间做个二选一。回想起这段日子,齐叶觉得好像很漫长,然而仔细一想,从宝祐元年赵嘉仁开始在莆田做县尉,借钱购买火药开始,到现在不过三年。三年里面,这位少年进士开辟木兰陂北洋,把药粉从几百斤弄到十万斤。干干净净的赚到了几万贯钱。还从县尉一飞冲天,成为福建路提点刑狱。

    齐叶也从中赚了几千贯钱,有颇为丰厚的收益。然而这样的好日子貌似到了尽头。

    首先就是在庆元府传来的消息,赵嘉仁的大哥赵嘉信在庆元府种出十万斤药粉。设在庆元府的福建香行利用这些药粉把生意推广到江南东路与江南西路。甚至逆流而上送到了荆湖南路。这次推广并没有用到见贤钱庄的一文钱,如果不出什么问题,齐叶与赵嘉仁在药粉上的合作只怕就走到了尽头。

    除此之外,见贤钱庄的泉州总部下令,要齐叶回泉州,让他的堂兄齐荣到福州来。摆明了是要齐荣与赵嘉仁联络,把齐叶手里最有价值的合作者弄到齐荣手里……

    正想着自己的未来,家丁前来通禀,谢无欢前来拜访。齐叶一愣,谢无欢怎么会跑来这里?不过齐叶此时也觉得无所事事,就请谢无欢进来。有个人谈谈天说说话,也不至于那么无聊。

    谢无欢带了几个纸包,拎了一坛酒。见到齐叶之后笑道:“齐掌柜。今日无事,咱们兄弟喝几杯?”

    “好!”齐叶见到人多,也觉得有了吃饭的胃口。

    摆开桌椅,谢无欢的纸包放在桌上。打开一看,原来是两只已经用刀切了片的烤鸭。鸭皮烤的金黄,还热乎乎的。配合烤鸭肉的是死面皮薄饼,椒盐佐味。打开最后一个大纸包,里面是七八根脆生生的黄瓜。

    让下人去把黄瓜洗了,齐叶给两人倒上了酒,说道:“谢兄,干!”

    一口把酒干了,长长吁口气,谢无欢就用死面皮包了烤鸭肉,又向肉上撒了椒盐。将面皮卷起,放进嘴里开始咀嚼。齐叶倒是第一次见如此吃法,他也模仿起来。一口咬下,死面皮劲道,鸭皮又肥又香,鸭肉细腻柔嫩,再吃到椒盐味,咸香满口。嚼了几口,把嘴里的美味咽下,齐叶灌了口酒,然后大呼:“爽快!”

    见齐叶吃的爽快,谢无欢指了指一个纸包里面的两个鸭架,“齐兄,把这鸭架熬汤,据说很美味。”

    此时下人端了洗好的黄瓜进来,齐叶指着鸭架命道:“拿去熬了!”接着拿起跟黄瓜咬了一口,方才满口香浓,此时吃着原本有些寡味的黄瓜,反倒觉得满口清爽。把肥腻的味道全部驱散。齐叶笑道:“以前竟然不知道黄瓜居然还有如此吃法!实在没看出谢兄还是个会享受的人。”

    谢无欢也拿起根黄瓜啃了一口,边嚼边说:“我一个粗人,哪里懂什么享受。这是福州新开的一家叫全聚德的店,卖的就是烤鸭。前日船修好,赵提点带了烤鸭找我。我吃了之后觉得不错,才敢带了来找齐兄。”

    “我怎没听说过有这家店?”齐叶讶异的问。

    “据说是赵提点开的。赵提点乃是宗亲,做的饭菜一定好吃。”谢无欢解释道。

    齐叶连连点头,手上也没闲着,用面皮继续包了鸭肉,撒上椒盐,卷起来吃。他越吃越开心,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烤鸭油腻,吃着很香,两人每个人吃了大半只鸭子就觉得饱了。在谢无欢提醒下,齐叶问鸭子汤炖好了没有。下人回禀:“水刚烧开。”

    “鸭子本来就是熟的,只要从一开始就把鸭架放进去。水滚了就能喝。”谢无欢解释起来。

    果然,鸭汤上来之后,上面已经有了一层油。汤的颜色也有些发白,根本不像是刚煮开的。两人本来就吃的饱,喝几口稍带咸味的鸭汤,更觉得爽快。

    吃饱喝足,齐叶开口问道:“谢兄,你来我这里想必不是只请我吃顿饭吧。”

    因为吃得饱,谢无欢的声音也显得懒洋洋的。“齐兄,前日里,赵提点要的船下水了。我坐着那船在海上兜了一圈,觉得一般福船根本无法比。赵提点又讲起开船厂之时。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讲。”

    “为何?”齐叶很是好奇。赵嘉仁提出的条件非常优厚,齐叶觉得到现在还谈不成,实在是奇怪的事情。若是那些人不肯答应,干脆拒绝就好,何必这么拖着呢?

    “不瞒齐兄,那些人只想弄到赵提点的手段。我以前也是如此。不过这艘新船造好,我才明白一件事,赵提点真的有手段。这是因为赵提点真的懂造船。船厂的东家知道怎么造船,却不懂造船。”说到这里,谢无欢的脸上露出了些不满乃至痛苦的表情,他皱着眉头想了好久,才悻悻的说道:“不知齐兄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齐叶用力点点头。他靠坐在椅子上,心里面重复了谢无欢的话。知道怎么造船,却不懂造船。这话让齐叶如同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他一直不理解自己为何会觉得赵嘉仁‘很有趣’,愿意和赵嘉仁相交。如果只是因为钱,齐叶还不至于没有见识到被赵嘉仁提供的那点赚钱机会蒙蔽住双眼。

    现在想起来,让齐叶愿意和赵嘉仁打交道的原因是,赵嘉仁也许爱财,也许不爱财。和那些一心求财的人不同的是,赵嘉仁懂得怎么去发财。

    谢无欢满心都是自己的事情,完全没注意到齐叶的那点异动,他有些闷声闷气的说道:“齐兄,我有点想跟着赵提点开船厂。不过若是跟着赵提点开船厂,我就得从现在的船厂走。我在这船厂干了七八年,虽然有诸多不满,可一想到要走,我心里就慌的很。齐兄,你与赵提点这么熟,不知道齐兄觉得我该不该走?”

    “这等事,须得问自己是不是真的要走。若是你自己真的想走,你比谁都清楚。”齐叶对谢无欢说道。

    看着谢无欢若有所思的模样,齐叶微微笑了笑。他不是在嘲笑谢无欢,在这一瞬间,齐叶也明白了自己的选择。与赵嘉仁合作的确是很不错的事情,然而齐叶是齐家的人,他必须忠于齐家才行。要走要留,对于齐叶已经不是问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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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非赵氏天下,乃华夏之天下。吾起兵,也非夺回赵氏江山,而是要光复华夏江山。革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革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革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