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交换俘虏(二)
天空中雪花飘飘,地面上很快就变白了。郝仁的马车发出辚辚的声音,轻快的停在右丞相阿合马的官署前面。郝仁从车里下来,走了几步,立刻感觉到脚底的温暖散去,有点冰凉的感觉。
这辆缴获自临安皇宫的马车看着结构简约,却简约而不简单。譬如马车底部有一个钢质暖脚炉,冬天的时候向里面放进木炭,经过很巧妙的风道设计,脚下被加温。坐在里面的时候只是觉得马车里温暖,一出来之后才感觉到这种温暖是全方位的。
郝仁并非醉心于物质享受之人,加上他也不过刚三十岁,一些寒冷并不能让他生出抱怨。快步走进阿合马的官署,一进屋里面,就觉得生了火盆的官署也不算冷。
“万户,为何而来?”右丞相阿合马热情的迎上前。
“陛下有旨,要你赶紧处置碱块的事情。”好人边说边拿出忽必烈的圣旨。
“真的?”阿合马惊喜的答道。
若是以前,看到阿合马这表情,郝仁就觉得这个贪财奸臣又要捞一笔啦。现在郝仁已经能看到大元朝廷的财政黑洞。大元的货币完全使用纸钞,储备金则是使用金银与丝绸。所以每年的贸易出超无情的掏空了大元的国库。
阿合马早早就提出尽早恢复碱块生意,加大盐碱湖的碱块产出,每隔几年就提一次碱块价格。若是早早按照阿合马的建议来做,现在只怕就能与宋国达成贸易平衡呢。
此时阿合马已经看完了忽必烈的圣旨,他收起旨意,郑重对郝仁行个礼,接着欢喜无比的说道:“多谢万户。”右丞相向万户行礼,在大宋看来有点怪,在大元就一点也不怪。孛儿只斤乃是黄金家族,在蒙古人里面也是最上等人。阿合马是察必皇后的父亲按陈那颜的陪嫁奴隶。极端点说,郝仁就算是杀了阿合马,也只会引发忽必烈大汗的个人不满而已。
在如此巨大的地位差距下,孛儿只斤·郝仁万户愿意支持阿合马的政策,这本身就是巨大的支持。
郝仁虽然不想吃阿合马请吃的饭,却觉得心里面有想弄明白的事情,最后还是答应下来。阿合马就请了郝仁到他家去。酒菜自然是最好的,却也没能真正吸引到郝仁。看郝仁要开口,阿合马便先拍拍手,立刻有妹纸出现在门口。
郝仁一看,脸色登时就不好看起来。他冷冷说道:“阿合马,你不会以为我是为了这些才帮你的吧。”
阿合马早就听说郝仁与妻子非常恩爱,原本只以为是说笑,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他连忙赔罪,然后说道:“万户,我也不知道万户喜好。心中极为感激,想报答万户。还请万户能指明个道路,免得我想讨好万户,却凭白惹的万户生气。”
关于阿合马贪财好色胡作非为的说法在大都那是要多少就有多少,现在听到阿合马的话,郝仁倒是觉得阿合马挺真诚的。他笑道:“我虽然没什么钱,却还不至于中饱私囊。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你可要据实告诉我。”
“却不知万户想知道什么?”阿合马被郝仁的气势给唬的说话都有些发虚。
“清查户口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郝仁用不大的声音问道。
阿合马先是一愣,接下来没有说话,而是给自己和郝仁都倒了杯酒。这才说道:“万户,你师从郝经执政,岂能不知道国家税收之事。国家人人都要交税,所以得清查户口。”
郝仁板起脸来,“阿合马,这等事我自然知道。我只是好奇,到底是谁让你做的此事。”
阿合马坦然说道:“我乃右丞相,这本就是分内之事。何须人指使。”
听了这些,郝仁心中已经有了些思路。他也没有逼问,只是继续吃喝起来。临走的时候,阿合马一定要塞给郝仁一袋砂金,郝仁知道阿合马的心思,最后还是要了。之后的事情发展的与郝仁想的差不多,阿合马立刻与宋国开始碱块贸易。
宋国船只本就在渤海横行无忌,黄河北归之后,宋国在胶东半岛的扩张更没有受到阻碍。他们占据登州(烟台)之后,就有了很好的港口。不过四五天功夫,车队就运送了几十万斤碱块到了直沽寨,收到消息的宋国船队也很快赶到直沽寨。完成了这一票买卖。
交易刚完成,大元朝廷上下立刻充斥着对阿合马贪赃枉法的声讨。
郝仁心中对大元朝廷里面的这帮人是失望透顶,阿合马虽然有他的手下,然而这次交易的监督者乃是跟了忽必烈大汗几十年的王东陆。宋国直接用白银交割,钱是押送回国库的。阿合马胆子再大,顶多收受点贿赂,他是万万不敢侵吞这些钱。正常的贸易被称为中饱私囊,那只能说是有人故意想整阿合马。
然而在如此强烈的攻击下,忽必烈竟然什么都不说。既不支持阿合马,也不支持那帮跳起来老高的大臣。对于皇帝的反应,郝仁也觉得弄不明白了。不过他此时还有谈判的责任,自然不能插嘴。
可谈判总是有个尽头,一旦事情谈成,郝仁就要继续他建设府兵制。当下大元的汉地只限于黄河以北,阿合马清查户口对于郝仁有很大影响。如果阿合马本人是认真的清查,数据准确,郝仁就可以直接利用这个资料来征集府兵。如果阿合马欺上瞒下,为某些人牟利,那么郝仁征集府兵的时候自然会被人利用阿合马统计出来的数字来反击。
面对这样的局面,郝仁感觉颇为无能为力。
碱块的买卖开始之后,大宋就开始与大元继续谈判。大宋俘虏了大概三四万蒙古军,基本都是汉军。大宋就要求先进行一对一的兑换。虽然协议很容易达成,执行起来就很是个问题。在哪里交换俘虏,交换什么人,这是个很繁琐的工作。光是制作几万人的名册,就已经是非常可怕的工作量了。
而郝仁就提议,先交换那些比较有名的家伙。宋公明果断的说道:“我们会提出我们的名单,先把这个名单上的人交给我们!当然,你们也可以提出你们的名单。”
见宋公明如此坚持,郝仁也只能暂时答应下来。宋公明马上就传递消息给临安。赵太尉接到消息之后马上在学社总社会议上告诉大家,“我这次要先交换部队指战员的亲属。部队中有亲属被掳走的,赶紧提供资料。在交换俘虏的时候,优先部队亲属。”
学社总社成员们基本都能理解赵太尉的想法,大家也没有人敢出来反对。松江府知府文天祥问道:“那江南土改区被掳走的人口排第几批?”
“第二批。”赵嘉仁果断答道。
学社总社成员见赵嘉仁如此果断,心里面也颇为感慨。赵嘉仁如此选择的标准就是远近亲疏,航海行会是赵嘉仁最大的支柱,然而蒙古根本没有能够对航海行会造成威胁,实际上一直以来都是航海行会持续给蒙古制造伤害。
除了这帮人,赵嘉仁的支柱自然是军队。此时赵太尉还没有能够插手进四川,所以四川当地还存在赵太尉体系之外的军队。除了四川之外,大宋现在成建制的军队就只有赵太尉手中掌握的这十五个师。而且这支军队也没有丢赵太尉的脸,他们在战争中展现出压倒蒙古的战斗力。
当然,这十五个师也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除了福建航海行会,以及赵太尉向广南东路、交趾、占城、暹罗移民出身的部队,实施了土改的江南四路也是兵源的大头。这些地区的需求也是赵太尉很优先考虑的对象。
虽然嘴上不说什么,这帮学社总社的成员对于赵太尉的清明颇为认同。如果赵太尉一直能够掌握着这三股力量,他们就愿意与赵太尉继续合作。
“汴梁残破,现在还没办法做都城。不过汴梁等地当用土地国有。而且那里都是平原,可在各地询问三等户,看看他们是否愿意参加建设兵团。”赵嘉仁并没有把思路停留在上一个议题,他继续了新的议题。
就在众人感觉意外的时候,就听赵嘉仁继续说道:“另外,环保中的水土保持,要在朝廷里面进行宣传和学习。未来我们为何方便交通,要疏通乃至兴建许多运河。若是不能有水土保持的概念,土地使用没有规划,就等着运河淤塞吧。嗯,我这么说,同志们能否望文生义的听明白?”
面对赵太尉多姿多彩的角度,学社总社的成员们有些跟不上节奏。正在他们反思赵太尉所讲的内容,并且尝试去理解的时候,就听赵太尉继续说道:“所以我准备成立国土局。”
看着这帮已经算是不错的家伙们的表情,赵嘉仁就明白很多事情为何看着好笑,却必须那么做的理由。人说共党会多,那是因为共党充满活力。而人类不具备生而知之的能力,想进步,想提高,就得组织会议,组织学习。
这就是学习委员、纪律文员、组织委员存在的意义。
第3章 交换俘虏(三)
“松江府经济不错,松江府也没多大,所以我想在松江府推行土地国有制下的全新制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赵嘉仁对文天祥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虽然早已经感慨过,说完这些之后,赵嘉仁心里面还是忍不住再感叹一次,上海是新中国的直辖市,松江府和上海市地界其实差不多。
“可否是全部义务教育?所有村里都有基层体系?”文天祥看过这方面的内容,提问的时候可是超级兴奋。
赵嘉仁自然希望逐渐普及现代民族国家的体系,他答道:“正是。若可做成,至少动员强度能够到达战国时代的巅峰。但是这个需要制定一套相关的法律,甚至还得制定宪法。”
说起法律,文天祥脸色有些变化,他问道:“太尉,前些日子公审了刘垓等宋奸。那些投奔蒙古的宋奸被杀,剩下那些情有可原的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关着吧。”
听了这话,赵嘉仁笑道:“咱们大宋的法律抄的是《唐律疏议》的条例,再删减掉一部分在我大宋不合时宜的内容,又添加了一部分内容。所以法律缺乏核心理念。很多东西似是而非,一较真就出事。”
听到赵嘉仁如此激烈的抨击,文天祥有些讶异的问道:“什么叫似是而非?”
赵嘉仁立刻反问:“那你回答我,什么叫做大宋。我大宋是个什么国家?”
“呃……哦……嗯……。”文天祥哼哈的思考了好一阵,最后给了个回答:“我说不出来。”
即便很多年没有看过政治课本,赵嘉仁却能回想起他看过的宪法第一条第一段,中华人民共和国是工人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
以前背诵这些是为了考试,等到真用到的时候才发现法律必须明快准确。看完这段,就知道国家在理论上是什么。哪怕是嘲讽或者抨击,也能有的放矢。
“所以我现在准备筹备制定宪法。宪法乃是根本**,宪法对我们这个国家的种种根本做出规定。一旦确定,除非是经过修宪制度进行修改,否则所有法律都基于宪法而来。这样才能让法律逻辑自洽。”赵嘉仁解释道。
文天祥从没想过这样的问题,所以他眉头紧皱,目光茫然。宪法是文天祥的理念从未接触到的层次,他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然后文天祥就听赵嘉仁继续说道:“不过这次审判也不能一味的等下去,虽然因为法律的原因不能判的很重,却也只能如此了。”
赵太尉随即就下令对没公审的宋奸嫌疑人开始进入司法流程,这个消息立刻就震动了临安。从共和四年年初,大宋就开始为这次审判做准备。之前处决的那一批宋奸有两大特点,在大宋当过官,投奔蒙古之后在蒙古那边当官。
现在律师数量有限,被授予临时资格的律师都是身兼好几个甚至十好几个案子的辩护工作。所以这帮律师也提出了‘不教而诛谓之虐’的辩解词。但是这说法根本不被接受,检方直接怼道‘读过书,当过官,难倒连忠君爱国都没听说过么?这么说纯粹是狡辩!’
那帮宋奸们叛国事实明确,律师们为之辩护也仅仅是尽自己的责任而已。剩下的这些宋奸的情况基本都是在当官的时候开城投降,但是投降之后并没有在蒙古那边做官。他们要么自己跑路,或者躲在家里拒绝蒙古人的征召。
在蒙古人给大宋极大压力的时候,有不少人觉得这帮人没能尽到身为官员的责任,得杀了。现在宋军北上攻城略地,赵太尉甚至完成了让黄河改道北归的伟业,蒙古南侵的威胁已经微乎其微。加上一众比较有发言权的人都表示单纯的这种行为还不至于判死罪,所以普遍认为是这帮人能保住性命。
十一月二十一日的朝会,太后按照习惯并没有出席。赵嘉仁就直接在宣布要开始审判的事情。朝堂上的众人大多都是或远或近的表亲,此时也就想认真听听。赵太尉就带领众人到了皇城的议事处向众人宣讲。
刚说了一半,就听外面有人吵杂,接着一个小家伙从外面直接冲了进来。赵嘉仁一看,这不是现在的小官家么!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外面就有人要进来。门口的警卫立刻就把他们给挡在门外。
此时皇城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皇宫,由三百名四十来岁的禁军把守。另外的就是皇城,由赵太尉的军队把守。禁军是不能到皇城里面来,这可是赵太尉下的死命令。
赵嘉仁也有个三个娃,一看小官家慌慌张张满头大汗的模样,再听外面的那些人急急慌慌的声音,就知道这娃是偷偷跑出来的。
小娃娃看着一屋子的大人,也被吓了一跳。不过他大概是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立刻就绕过人群想往后面跑。
这地方根本没有后门,赵嘉仁本想装着没看到这小家伙。可小家伙却如同进了试图逃跑的小动物般到处寻找。一众大人们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此时。他们和赵嘉仁一样,都已经娶妻生子。对于孩子,他们也不算陌生。而且以这帮人的智商,此时应该从各个渠道判断出这野孩子般的小东西乃是官家。
看着官家的狼狈模样,就连最支持秩序的大臣心中也觉得非常失望。小孩子实在是望之不似人君。徐远志有些看不下去了,他起身提议,“咱们去政事堂开会吧。”
这建议可是帮助大家解决了困难,众人纷纷起身响应。只要大家离开,禁军要怎么带走小官家那都是禁军的事情,众人再也不用牵扯到这么令人无语的事件中。
赵嘉仁与大家一起出门。而门口的皇城警卫部队已经把禁军带到远处,看众人出来之后,立刻有人进去带小官家出来。对于皇城警卫部队的机敏干练,赵嘉仁非常欣赏。
不过这帮人太干练了,赵嘉仁只走出去几步,他们就把小官家给抬了出来。见到自己要再次落入那些禁军大叔手中,小官家突然哭喊起来,“我不要回去,我要出去玩。”
有些官员听到之后忍不住低声窃笑,不过这小孩子发自内心的呼救听在赵嘉仁耳中,让他心里面也是一震。
从道理上讲,这个小东西乃是赵嘉仁一定要解决掉的麻烦,如果他能长到成年的话,还是赵嘉仁的阻碍。不过这一切并非是这个孩子自己的选择,而是别人强加在这个孩子身上的东西。倒是这句“我不要回去,我要出去玩”才是这孩子发自内心的呼喊。
即便只是一个心理医生,赵嘉仁那点子职业道德让他也没办法无视这种纯真的哀鸣。把这小家伙憋在皇宫里面,本身就是种很不人道的做法。而且施加这种不人道的行动,赵嘉仁也是诸多加害者之一。
转回身,赵嘉仁让皇城警卫部队的指战员停下,“同志们辛苦了,先把他放下来。”
小家伙就被放下,警卫部队的人员却还围着他,生怕他再跑掉。
赵嘉仁蹲下身,温言问道:“还记得我是谁么?”
“你是……赵太尉。”小官家有些怯生生的答道。
赵嘉仁每年总得见小家伙一两次,他没想到小家伙记性还不错呢。既然能搭上话,赵嘉仁就继续说道:“我家就在宫外,此事我做主,让你到我家去玩。”
方才还吆喝着说要出门,现在见到和陌生人没啥区别的赵嘉仁,小官家吓得不敢说话。赵嘉仁却也不想让自己的这番好心就这么消散。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向小家伙伸出手,“跟我走,咱们就到外面去。不用怕。”
逃脱这个牢笼,跟着不熟悉的赵太尉走。小家伙左右权衡,很快就得出了结论。他伸手拉住了赵嘉仁的手,于是辈分上应该是祖孙的两个赵家人就向宫门外走去。
远处的禁军们虽然是混饭的,却也知道这事大了。一个个脸色焦急,却也不敢乱动。群臣们也不知道该说啥,虽然皇帝对权相低头的事情在大宋并非孤例,然而权相带孩子一样把官家带着走,在大宋历史上真的是头一遭。
就在各种人等与各色眼光中,赵嘉仁带着小官家出了大门,上了湖上的船,直奔他家而去。当年贾似道当宰相的时候,后乐园与皇宫隔湖相对,早晨听到上朝钟声,贾丞相才下湖。船系在一条粗缆绳上,绳端连着一个大绞盘,行走不必划桨撑篙,十几个壮夫拼命推绞盘,船行如飞,一会便到宫前。
赵太尉并没有弄这么大排场,不过他上了马车。这辆马车上用了减震钢弹簧,也用了橡胶轮胎,在路上跑的又轻又稳。没多久,就到了他家门口。
进了家门,赵嘉仁就带着小官家到他家给小孩子玩的地方。赵家有保姆,让保姆先带着小家伙荡荡秋千,坐坐跷跷板。在温室里挣菜的赵知拙夫妇看到儿子带了个小孩子回来,也过来看热闹。
听闻赵嘉仁居然把官家带回家玩耍,便是豪气如赵夫人,也不知道该说啥了。赵嘉仁对目瞪口呆的父母笑道:“带他走个亲戚,你们想那么多干嘛?”
的确,赵知拙与小官家是真正的亲戚,然而这话说着轻巧,背后的东西让赵知拙觉得无比沉重。
第4章 交换俘虏(四)
“太尉。请问官家在哪里!”张世杰一见到赵嘉仁,就无比焦急的问道。
赵嘉仁看着张世杰,冷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会对官家做点啥?”
张世杰登时为之语塞。他的确是觉得赵嘉仁也许会对官家做点啥,但是这种话是不能明着说的。面对赵嘉仁的质问,张世杰也感觉到自己的确有些过份,他连忙答道:“太后平日里此时该与官家吃饭,此时想念官家,差遣我请官家回去。”
赵嘉仁看着张世杰,沉默了片刻才问道:“你可否还要继续当这个御林军统领?”
张世杰没说话,然而赵嘉仁看得出,张世杰的内心已经大大动摇起来。赵嘉仁则趁热打铁的继续说道:“张统领,你家是河北人。我觉得五六年之内我军就会再次北伐,张统领到时候若不在北伐军中,岂不是憾事么?”
听了这话,张世杰神色变化。他虽然已经能够接受赵嘉仁的邀请,却有一条底线在阻止他这么做。
赵嘉仁却也不强求,一来强求没用,二来他手下根本不缺张世杰这么一个人。所以赵嘉仁起身带着张世杰往后面去,边走边用张世杰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张统领,你回去之后不妨告诉杨太后。这皇位归属乃是我们赵家的事情,她一个杨家人就不要瞎操心啦。她作为小官家的母亲,难倒不该把心思放在如何让孩子过的开心上么?”
“太尉,太后对小官家照顾的可是很用心的。”张世杰忍不住为杨太后争辩两句,“何况……,……何况太后对太尉不放心,却也没敢在小官家面前说太尉一句坏话。”
赵嘉仁笑道:“这大概是你教给杨太后的吧。此事倒是让我很讶异,杨太后还知道点进退。哦,对了。若是小官家禅让,我其实觉得若是杨太后愿意,张统领不妨就娶了她吧。”
张世杰万万没想到赵嘉仁竟然冒出这么一句,他登时就闹了个大红脸,整个人呆在原地。娶太后,即便是在武力决定一切的蒙古也是难以想象的。张世杰的地位距离王爷还差得远呢!
就在张世杰浮想联翩之时,他们已经到了后面。张世杰就见到小官家脸红红的,虽然已经困的眼皮打架,却还奋力想和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在玩挑线绳。见到张世杰进来,小官家迷迷瞪瞪的说道:“张统领,你来啦。”
张世杰本来拉着小官家的手在走,看着小官家走路都有点歪歪斜斜的,他只能抱起他,就在片刻后,小官家已经睡着了。
到了晚上赵嘉仁睡觉之时,秦玉贞对赵嘉仁说道:“那孩子……,好弱。”
赵嘉仁知道秦玉贞指的是什么,他带小官家出来玩,就忍不住对小官家做了点测试。测试结果让赵嘉仁很讶异,因为缺乏运动,小官家身体很弱。弱的还不止身体,杨太后并没有能力对小孩子进行教育,加上大宋本来就没有科学体系,小官家到了七岁还没能建立起各种基本理念。至于智力水平,小官家到没有明显缺陷,却也没有明显的天份。
这就是大宋此时正常的文化水平。虽然赵嘉仁不敢100%保证他家的教育就真的更好,但是事实证明21世纪的中国的确有13世纪大宋根本无法企及的生产力。
小官家很弱,弱到连赵嘉仁的妻子秦玉贞都看不过去,忍不住说两句。秦玉贞是正牌进士家族出身的姑娘,从小就接受人情世故的教育,所以她很少讲别人的坏话。不是因为她谨慎,而是因为她傲慢。也就是皇帝这个身份才让真正让秦玉贞觉得必须仰视。
秦玉贞用手臂搂住赵嘉仁,在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问道:“三郎,你会干出点检作天子的事情么?”
虽然秦玉贞的声音很低很低,但是赵嘉仁能感觉到紧靠在自己身边的妻子快速的心跳。他笑道:“我才不会去做那么没品的事情。”
此言一出,赵嘉仁感觉秦玉贞的身体登时僵硬了许多。然后赵嘉仁继续说道:“但我会做天子。”
秦玉贞长长吁了口气,她的手臂抱住了赵嘉仁的腰,身体整个都放松下来。然后她接着低声问道:“却不知这里面有何区别。”
翻了个身,正面向上躺着,慢悠悠的说道:“点检作天子。那是为了当天子去做事。而我要当天子,那是因为很多对华夏有利,对华夏万民有利的事情,必须得我当了天子之后才能做。为了这个目的,我才要当天子!”
秦玉贞也调整了一下睡姿,头枕在赵嘉仁的肩头上,“三郎,若是别人这么讲,我大概是不信的。不过你既然已经救了大宋,救了华夏。你这么讲,我便信。”
赵嘉仁本想说,若是别人相信就好,但他还是没说出口。读过那么多历史,赵嘉仁曾经非常奇怪,为何那些曾经拯救过数亿人,推动社会向前迈出巨大进步的领袖们却被污蔑成最大的杀人者。等赵嘉仁自己做事之后,他才感觉有些明白过来。那些领袖们所图的是做事,而普通人看到的则是那些人获得的崇高地位。
在普通人看来,那些崇高地位是如此神圣,如果普通人坐上这个位置,被‘神圣的权力’加持,他们一定可以比那些领袖干的更好。
所以让人民理解到领袖的伟大,大概有两种办法,一种是领袖死后,人民吃了二茬苦,受了二茬罪。然后才明白他们曾经痛恨的世界并非是现实中最糟糕的存在。另一种是如同赵嘉仁这样,通过学习和实践提升了自己视野的深度与广度,能够看到更接近事实的真相。
但不管哪一种,领袖活着时候所讲的话大概是没办法让人民认识到这里。因为人民看到的只是那个‘神圣的地位’。所以赵嘉仁发现除了闭嘴之外,他真的没有别的选择。
赵太尉带小官家出来玩的事情一度震动了临安官场,但是官场的风变幻不停,此事并没有后续,于是大家只是对此事留下了各种印象,然后就将其抛诸脑后。
临安大规模审判很热闹。如果这帮人能够早些审判结束,就可以在元旦前有个结果。同样热闹的则是出口产业,特别是刺绣产业。大宋的船队此时已经驶入红海,随着与埃及贸易线路的开辟,大宋差不多已经让整个印度洋有购买力的地区都可以与大宋做生意。
单纯的丝绸品价格已经被卖崩了。刺绣这种更具备技术含量的商品价格开始上升。大宋会素描,会构图的美术专业毕业生成了这一波行情里头最大的获利者。只要肯吃苦到海外的,一旦绘出与客户认同的图样,收益就绝不小。
会景泰蓝加工的也大赚,硝石在西方被称为‘中国雪’,景泰蓝则被称为‘中国珠宝’。不管是信十字的还是信真神的,都对这种拥有炫丽色泽以及精美复杂花纹的装饰品着迷。
有这样的需求,农业学校里面有关桑蚕的专业,手工技校里面美术、刺绣、景泰蓝专业都爆满。大家都认为,从学校出来的比那些学徒出来的更有技术。
这些改变的直接影响就是临安手工业从业者数量暴增,尽管临安人口到现在还没恢复到临安总投降之前的水平,手工业从业者的数量已经是临安人口鼎盛之时的一倍半。这帮人的居住就成了大问题。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赶紧修建新城区。
从共和四年十二月,临安府国土局正式挂牌开工,从军队里面先索要一批有经验的测量人员充实人数。抓紧开工。和这帮人一起来的还有各个部队统计出来的被蒙古掳走的亲属列表。最后统计得出,被俘人员总数有三万三千多人。大宋这边就将这三万多人的名册送到了大都,要宋公明正式与大元谈判人员交换。
谈判直到正月十五之后才开始。负责谈判的不再是孛儿只斤·郝仁万户,他继续忙于建立府兵的事务,实在是走不开。所以大元谈判代表就由廉希宪担当。
听了大宋的要求之后,廉希宪用力摆手,当即表态,“我们哪里有那么多人去挑俘虏。这个真的爱莫能助。”
“那你们想怎么办?”宋公明问。
“我们想买你们的火枪,便用火枪换人。一杆火枪换一个人。”
“一杆火绳枪换十个人!”
双方开出的价格立刻相差了十倍。两边开始讨价还价,宋公明是丝毫不让。大宋的火枪质量肯定比大元火枪好很多,因为火枪的枪管薄且坚固。即便是采用了双层枪管技术,出厂的价格也只有大元市面上同样重量熟铁块的五分之一。
大元加工出来的火枪再算了工匠的花费,价格大概是大宋火枪的十几倍。所以宋公明敢要价,之前的讨论中,有人觉得二十人换一杆火枪也是能喊价的。不过宋公明觉得此事只要讨价还价,就会让大元觉得可以啥价。不妨一口咬死到一杆火绳枪换十个人的价钱。
见宋公明如此顽固,性子本来就急躁的廉希宪换了个话题,“你们那种新式火枪怎么换人?”
等到了这个话题,宋公明傲然说道:“新式火枪不换,只买。一支一千两白银。”
第5章 交换俘虏(五)
轻巧的四轮马车在一处官衙门口停下,京兆尹廉希宪从公家提供的马车中出来,抬头看上面的匾额,写着行蒙古语,翻译成汉语的就是‘火器局’。
京兆尹前来,火器局的负责人急忙迎出来。没等客套,就听廉希宪说道:“我此次来就是想看看大元最好的火枪,还有宋国的火枪。”
负责人看着廉希宪阴沉的表情,谨慎的问道:“廉京兆,却不知道你看这两物有何意?”
廉希宪怒道:“宋国使者狮子大开口,看他有恃无恐的模样,我倒是想看看宋国的火枪好在哪里。”
得知了这么一个挺合理的理由,火器局负责人也不敢推托。急忙派人先去将蒙古造的火枪与大宋火枪各取三支,接着请廉希宪到旁边的试射场等候。
试射场是个大院子,里面有好多靶子以及残破的土墙。此时还没到二月,里面冷飕飕的。廉希宪因为气愤,倒是没有在乎这边的温度。没太久,就有军卒扛着、抱着一些家伙过来。把这些东西在廉希宪面前的土台上放下,负责火枪的人打开麻包,指着里面的东西对廉希宪说道:“京兆请看。”
廉希宪左看右看,眼睛都瞪大了。就见左边的三支步枪造型修长,枪管看着颇细。拿起来觉得大概就是十斤左右,虽然沉甸甸的,却不至于难于操作。不用火器局的官员开口,廉希宪就能判断出这种火枪必然是宋国制造的。
宋国的东西素来巧耐用,就如廉希宪乘坐的朝廷配发的四轮马车,完全是模仿孛儿只斤·郝仁万户乘坐的那辆缴获的战利品。车身的木头部分是100%大元制造,水平相当高。而玻璃、车轮、车架、珐琅装饰品都是从宋国进口。大元也尝试仿制,始终无法成功。
在廉希宪右手边的大元制造火枪,就是这种无法成功而被迫仿制的典型案例。同样的外形,同样的结构,大元火枪的枪管比宋国火枪粗了好几圈。因为枪管变粗,下面的枪托也不得不加粗加大。宋国生产的如果能叫做火枪,大元产的大概能叫做‘火桩’吧。
拎起一杆大元火枪,廉希宪觉得有二十斤,拿起来沉重的很。拿起之后左右看了一阵,才开始有点习惯这个重量。放下大元火枪,再拿起宋国火枪,廉希宪觉得宋国火枪此时简直轻的没有重量。
廉希宪并非武官,对火器没有什么概念,不过他对外头的马车有概念。不管是蒙古大车或者是汉地的马车,都能用傻大黑粗来形容。因为结构是木质,就必须通过加大加粗来保证坚固耐用。
宋国马车结构是钢质,木头只是来做车厢,整个车辆就显得纤细无比。因为纤细,所以自重就轻。因为自重轻,所以一匹蒙古马拉起马车跑的飞快。若是两匹蒙古马拉车,甚至可以奔行。
廉希宪还曾经因为不服气,觉得宋国很薄的车厢保温不好。这也是大元唯一能够与宋国比较的工艺了。等拿到朝廷配发的马车之后,廉希宪发现宋国用内衬隔热层,以及脚下增加小炭炉的方式,非常有效的解决了保温取暖的问题。因为小炭炉设计在车厢外,车厢内还感觉不到烟火气。热量很自然从脚下的一种从未见过的麻布垫子下传出来,把脚烤的热乎乎的非常舒服。
想到大元货与宋国货之间如此巨大的差距,廉希宪心中勃然冒出一股怒意。他放下火枪,把莫名其妙的火器局官员丢在身后,一言不发离开了火器局。
直奔皇宫的路上,廉希宪心中怒气难以遏制。他真没想到大元与宋国之间的差距如此之大,大到能够充分解释为何无敌天下的蒙古军在黄河战役中遭受了从所未有的大败。
进宫见到忽必烈大汗,廉希宪介绍死硬无比的宋国代表态度,接着进言,“陛下,宋国明显没有交换俘虏的心思,不过是想借着交换俘虏来扰乱大元。臣专门去看了火器局制造的火枪,比起宋国火枪只是稍微重了点。却也能用。不用换宋国火枪。”
忽必烈知道廉希宪乃是忠臣,听了这番话之后心中也有些动摇。不过只是动摇了片刻之后,忽必烈就恢复了自己最初的看法,他说道:“咱们前前后后被俘的有五万人,这五万人要赎回来。便将大都的工匠、匠户,还有我的奴户中南人与宋国交换。”
“陛下又是何必?”廉希宪连忙表示反对,“陛下,如此做只是涨南蛮的气势。”
忽必烈听了之后微微摇头。这并非是反对廉希宪的话,而是对廉希宪的表现并不满意。以情绪化而言,忽必烈经常因为愤怒而轻率的想杀人,在当了这么多年大汗之后,忽必烈自己已经逐渐能够控制这种冲动。然而廉希宪却还是一副快意恩仇的模样,忽必烈对此非常不认同。这也就是为何忽必烈始终没有任命廉希宪为丞相的原因。
只是这等事也不能说,因为说了也没用。忽必烈开始觉得孛儿只斤·郝仁是越来越奸猾了。这家伙虽然的确有重要公务得做,但是总不至于非得完全撂下谈判的差事。如果以郝仁现在拥有的柔和手段,必然不会弄到如此没分寸的地步。当然,郝仁大概也看明白了,他负责谈判的话就会遭到廉希宪这种家伙的抨击。
“你只用把此事与宋国谈妥就行。我想将那些被他们抓走的人给赎回来。”忽必烈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遵旨。”廉希宪不情不愿的接受了大元皇帝的命令。
之后几天里面,双方就数量进行了谈判。因为消极面对,谈成的结果非常简单粗暴。北方汉军与被掳走的宋人进行一比一交换的比例,只要大宋能把这些俘虏送到直沽寨,双方就可以在直沽寨进行俘虏交换。
谈判达成的半个月之后,就是二月二龙抬头。被俘的北方汉军被告知,他们不会被杀死,只要完成修路的工作,就将被送到北方去交换俘虏。
“你等只要完成土方工作量便可被送去北方交换,所以希望大伙能够加紧工作,认真完成工作量。工作的时候悠着点,早一天晚一天倒不是什么,若是用力太猛落下病根,回去之后可怎么过日子啊!”看守对俘虏们讲述着工作要求。
俘虏人听的有些莫名。既然能要这些人注意身体,那何不更仁义的直接把他们给放掉?但是心中有疑问,却不敢说话。若是惹怒了这些看守,俘虏们可没有好果子吃。
之后俘虏们就被分成五十人为一组的小队,被带到各个地段。赵太尉下令修建京杭大运河的黄河以南段,以及疏通旧大运河的通济渠。
京杭大运河其实是元代开始的工程,其中一部分利用了隋炀帝的大运河。与隋炀帝大运河不同的是,隋炀帝大运河淮河以南部分被京杭大运河继承,而隋炀帝大运河北路名叫‘通济渠’,是从泗州走安徽北部的宿州进入河南,走商丘抵达汴梁,再从汴梁走洛水到洛阳。
从洛阳到长安这一截现在且不说,赵太尉希望能够恢复从汴梁到淮河的通济渠。当年通济渠被毁的重大原因就是杜充掘开黄河,黄河南下之后就因为淤塞毁了运河。此时赵太尉让黄河北归,重新沟通通济渠就变得有必要了。
至于京杭大运河,赵太尉也觉得非常有必要。且不说别的,枣庄有铁有煤,适合作为冶铁中心,从徐州到枣庄则需要运河。想有效的统治山东,未来要有效统治河北乃至更北方的领土,京杭大运河的重要性怎么看都不过份。
赵太尉的做法暂时没人反对。司马考虽对搞大运河心中不安,觉得隋炀帝为王前驱,搞的最后身死。但赵太尉现在大权在握,小皇帝本人的影响力微乎其微。搞运河的确是大好事,没理由去拒绝。这件事也就这么通过了。
二月二之后,最后的宋奸审判进入最后阶段。各种法律努力也到了尽头。大部分案件双方能够拿出的所有证据都已经列完,对证据的抗辩也进行完毕。这帮人一审判决即将出来。
大宋共和五年二月初十,卢定川的一审判决即将宣布。大宋礼部尚书熊裳换了普通人的衣服,亲自到了法院去听宣判。卢定川就是这一批宋奸中非常有代表性的人物。他没有玩忽职守,没有弃城而逃。当事不可为,蒙古军围城之时才与蒙古达成了不屠杀居民,就投降开城的协议,这才开城投降。
投降之后,卢定川并没有投奔蒙古人,而是回老家去了。所以连赵太尉都说过,卢定川不是死罪。卢定川被抓之后不仅不认罪,更坚持自己无罪。他表示,不管从任何角度看,他都忠君爱国。
看着表哥在被告席上站的笔直。熊裳心里面颇为感慨,其中很大一部分还是佩服。熊裳扪心自问,若是自己身处表哥的地步,他定然是随波逐流的认个错,希望能以小罪了事。其实这一波被审判的宋奸大部分都采用的同样的方式。像卢定川这样坚持的人只有寥寥几个而已。
看到审判长问了最后几个问题,接着说道:“马上准备宣判,双方还有什么要讲的么?”
熊裳登时就紧张起来,他屏息凝神的盯着审判长,等着宣判结果。
第6章 交换战俘(六)
“被告卢定川被迫投降蒙古,此行为并非为其自身安危,而是在没有命令,没有训令之时采取的手段,虽然有商榷余地,却不至于构成叛国罪……”
“……然而获得行动自由之后,并未有丝毫主动与朝廷联络的行动。已经构成渎职罪。在没有向朝廷提出任何辞呈的情况下,抛弃职责,乃是擅离职守……”
“……至于被告的辩解,都基于其认为身为朝廷官员的去留是个人选择,而并非实际契约之上。其表示临安朝廷投降之后,契约关系已经自行终止。这些都属于个人臆断,本法庭并不采信……”
“所以本庭宣判如下……”
随着法官公开宣判,下面的听众不时发出轻微的叹息声。之前杀宋奸,只要确定那些人的确投奔了蒙古,并且对大宋进攻攻击,大家都知道身为俘虏的他们已经死定了。而卢定川的所作所为在某种意义上还有些道德高度,大家都在猜想法官会怎么判。
现在大宋的法官直接以契约关系给卢定川定罪,基于的是信用。卢定川的那点道德自持顷刻就变成了虚伪。大家不由得不感叹。
熊裳看着表兄愕然,愤然,以及有些绝望的表情,心中也是万分同情。但同情归同情,熊裳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现在那帮被称为‘不坚定份子’的家伙虽然也在临安总投降的时候抛弃了职守,却在赵太尉杀回临安之后再次到吏部报道。
这些人报道的理由其实挺卑劣的,他们希望能够再次当官。如此没有羞耻心的行动,在道德上看真的不如卢定川。至少卢定川还知耻的不去见朝廷官员。可法院不讲道德,只讲事实。从官员的权利和义务角度来看,卢定川就是擅离职守,属于‘逃官’。
熊裳没有听完,起身就走。他表哥卢定川能够硬挺到现在,靠的就是他对自己道德的自信,对自己在国家危难时候的行动并无亏心。当这份无愧于心被事实打破之后,一切都变得十分可怜。熊裳实在是不忍心听下去。
“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两年。并处开除职务,易科罚金……”在熊裳走出已经有一片惊叹声的法庭时,还是听到了宣判内容。
这不会是赵太尉给出的主意吧?仰望外面的天空之时,熊裳忍不住想。可这也就是想想而已,且不说赵太尉是不是有空插手此事,便是他插手了又如何。熊裳自己也找不出可以推翻这个判决的理由。
是的,如果站在道德的高度,熊裳可以指责大票的官员比卢定川还没有道德。可站在道德的高度,有人还可以指责卢定川为何不自杀殉国?在临安总投降之前,并非没有官员自杀殉国。在临安总投降之后,也有官员自杀。
更不用说,还有赵太尉这些人依旧浴血奋战,最终夺回临安,恢复大宋。
把这些驱逐出脑海,熊裳返回自己家,准备换了衣服之后就去工作。
走在路上,他看到有不少扛着设备的年轻人正在搞测绘。赵太尉已经下令,要对临安进行改造。至于能够改造成什么模样,熊裳还真的见过。赵太尉搞了一个巨大的未来都市沙盘。
那个沙盘上的标题上没有任何临安的字样,所有城市名字都是杭州这个旧称。制作这个沙盘的时候使用了热气球居高临下的进行了绘图,所以沙盘做的非常精准立体。经过杭州城内的几条江河两岸所有住宅都将拆除,沿河建起了水土保持绿化带。在绿化带旁边则是宽阔的马路。
以前临安人是直接靠这些江河供水,在赵太尉的设计中,在杭州城外新建了好几个被层层绿树包围的水库。从这些水库到城市内用好些高高架起的输水管道连接。水库的水经过处理,经过提灌,顺着这些输水管道送到各个社区里面。
赵太尉在给朝廷主要官员们培训的时候提出明确的‘上下水系统’。这些输水管属于上水系统的一部分,下水系统则包括大量社区厕所与公共厕所。临安居民每天的下水物有专门的人员送到城外的处理场处理成蚯蚓土。肥力十足的蚯蚓土卖给农民,蚯蚓卖给饲养场加工成饲料。
走过这些搞测绘的年轻人之时,熊裳有种冲动,很想问问这帮人的收入是多少。熊裳从没想到大宋其实可以这么有钱,可以如此富裕。他家的亲属三年前来投奔他的时候,熊裳就给安排了一个国营的饲养场。那时候除了这种国营企业之外,熊裳也找不到别的能安置人的就业。
到了去年,共和四年。这家亲戚夫妻两人和长子都在饲养场工作,他们每人每个月拿3到5贯不等。两个小孩子都按照规定送去学校读书。也就是说,这家五口人,每个月能收入12贯。他们住饲养场提供的茅草屋,每个月只用象征性的交些宿舍费即可。
熊裳身为尚书,依照大宋现在俸禄减半的规定,每个月拿55贯的他,只能拿到27.5贯。熊裳的老婆没工作,全家五口人都得由熊裳这27.5贯养着。
是的,亲戚家三个工作成员每人每天都要照顾超过500只鸡,要铲鸡粪,收鸡蛋,喂食,喂水。在闹鸡瘟的时候还要罚钱。
但那又如何。便是熊裳收入恢复到55贯,他全家的收入还不到亲戚全家的三倍。熊裳好歹是六部尚书,同一时间内的全国就六个。他的亲戚只是国营养鸡场里面养鸡的,在临安城外就有好几百。双方在地位上毫无可比性,在收入上就完全有可比性。
不过熊裳毕竟是六部尚书之一,他还不至于真的和亲戚计较。而且赵太尉执政之后就立法,官员之间送钱犯法,特别是下级给上级送钱,抓到就入罪。所以熊裳倒是节省了大票的走动钱。有了食堂,澡堂,洗衣票,托儿所,学校,他家的自费支出大大降低,甚至只雇了一个仆人。比生活品质,亲戚根本无法和熊裳尚书比。在新杭州城的公务员社区中,熊裳尚书可是能够用住朝廷分配的尚书宅邸。
怀着相当程度的憧憬,熊裳尚书在家换了衣服,就赶到礼部。此时大元驻大宋的公使乌里不花赤就等在这里。他笑嘻嘻的说道:“熊尚书,咱们之前所说,要谈交换俘虏之事,却不知熊尚书想的如何?”
“一个蒙古人一个换十个宋人。送到直沽寨,还是活着的,就交换。”熊裳已经对这件谈判完全疲惫了。大元对蒙古人非常重视,大宋当然要利用这方面。
乌里不花赤也已经充分知道大宋的立场,他答道:“这个好说。只是贵国对交换蒙古千户万户的条件并不能改么?”
“大宋对宋奸绝不会放过。这条件自然不能改。”熊裳答道。
“便是用大宋的太皇太后交换也不行么?”乌里不花赤拿出了一个真正的新条件。
如果是以前,熊裳大概还能稍微镇静一下。今天旁听了审判堂兄的法院庭审之后,大宋现任礼部尚书对于临安总投降的那帮人已经没了兴趣。要是出于对个人的同情角度,熊裳觉得那帮家伙与其他宋奸一起留在大元那边也许是很好的选择。不管他们是太皇太后,皇太后,或者曾经的官家,都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
看着熊裳的表情,乌里不花赤大使看出些端倪,他叹道:“我听闻大宋乃是仁义之邦,没想到竟然会对忠孝如此轻忽。”
听到被蛮夷指责为不讲忠孝,熊裳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可想反击也并不容易,对方本来就是蛮夷,指责他们没有忠孝,未免太过于无稽。熊裳思忖了片刻,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今日法院审判,讲的是对等的义务。虽然大宋和大元之间并没有什么义务,但是大元和大宋之间是可以讲对等的。
以进士的智商,熊裳找到思路之后,片刻间就有了说辞。带着微笑,熊裳率直的笑道:“既然连蒙古骑兵在平原野战中都无法获胜,我大宋对宋奸不讲忠孝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比起口舌之利,蒙古贵人与大宋进士根本不是同一个级别的。尤其是大宋进士终于能够对等的面对蒙古之时。乌里不花赤被这话给噎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缓过来劲,乌里不花赤怒道:“徒争口舌之利,非君子所为。”
熊裳听了这话只想笑。这位蒙古贵人倒也有趣,竟然以为大宋会把蒙古人当君子来看。或者,当大宋武力不如蒙古的时候,大宋就不喜欢讨论战争话题。而蒙古武力不如大宋的时候,他们也同样不喜欢讨论战争话题?
最后,双方还是没有达成什么共识,有关战俘的问题继续纠缠在‘一个汉军兑换一个宋人,一个蒙古军兑换十个宋人’之上。
熊裳其实很好奇,为何赵太尉坚持这么一个看着毫无意义的条件。不过既然他当时并没有问清楚,现在再问就稍显不合适。就在熊裳以为自己继续要继续扯皮的时候,有来自东罗马帝国的使者抵达了大宋。
礼部尚书就是管这个的,熊裳不得不面对从未见面的朋友。
第7章 交换俘虏(七)
拜占庭国与中国一直有亲密的关系,拜占庭国一直用最友好的态度对待中国。现在,中国的舰队抵达红海,还击沉了不少阿拉伯人的船只。同样为阿拉伯人所苦的拜占庭国希望能够与中国组建联军,共同对付阿拉伯人。
赵嘉仁看完了这么一份熊裳尚书递上来的文稿,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一直把自己的视野投放在蒙古,顶多让商业触角伸展到印度洋。所以赵嘉仁并没有考虑世界岛西边的事情。对他来讲,那里不过是遥远的蛮荒之地。还处于黑暗时代的欧洲,是货真价实的野蛮人当道的世界。
当然,拜占庭国已经是野蛮人中最文明的一个。至少赵嘉仁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才肯拿出宝贵的时间来处理此事。如果拜占庭国的使者再来的晚些,赵嘉仁就要到外地去视察春季工作了。
看赵嘉仁笑的开心,熊裳尚书问道:“太尉知道这个拜占庭国么?”
赵嘉仁点点头,“我记得我写过一个欧罗巴列表。大概讲述过欧罗巴地区的历史轨迹吧。另外,船队也带回不少阿拉伯人的书籍,咱们也开始翻译了才对。”
熊裳听完之后暂时没说话。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学问其实不差,但是与赵嘉仁说话的时候,他总是感觉自己在视野的广泛程度上与赵嘉仁相差太远。
赵嘉仁倒也没难为熊裳,他就用了一百多句话,简单的讲述了一下罗马的历史。熊裳理解力不错,倒是有些明白了,他说道:“西罗马被西迁的匈奴和南下的日耳曼蛮族毁灭,罗马就剩下了东罗马。不过东罗马为何要希腊化成为拜占庭国?”
赵嘉仁答道:“这个以后再说。所谓的东罗马帝国的使者是怎么过来的?你可否调查了?”
“据说是通过一赐乐业教的教众,帮着他们跑到了红海的港口。这才有机会上了我们的船。船长说是有太尉你的命令,要调查各地的情报,那个东罗马帝国的使者给了许多情报,这才带他们回来。”熊裳把调查的情报告知赵嘉仁。
一赐乐业教,就是以色列在中国的翻译。一赐乐业教教众,也就是犹太人。当年是罗马人把犹太人赶出了以色列,没想到东罗马帝国到了垂危之际,居然是犹太人帮助东罗马帝国的人抵达大宋请求帮助。如果使者是真的,这中间的因缘际会未免太戏剧化。
“便让那个东罗马帝国的使者千年来见我。”赵嘉仁决定找点乐子。
东罗马帝国的使者黑发黑眼,皮肤颜色较深。光是这个长相,就让赵嘉仁对使者的出身有了点信心。金发碧眼,脸上毛发丰盛,一晒就发红的那是北欧蛮族。蛮族中的妹纸都能因为皮肤上的丰厚毛发,在太阳下呈现金光灿灿的模样。面前这模样的才接近传说中的罗马人。
“你是说希腊语,还是说拉丁语?”赵嘉仁问道。
使者听了翻译之后面露尴尬之色,他用拉丁语答道:“回禀尊贵的首相,我乃东正教的牧师。帝国的皇帝听闻中国人寻找拉丁语教师,这才派我前来。我在君士坦丁堡其实是说希腊语。当然,祷告的时候我使用拉丁语。”
“现在东罗马帝国还剩下多少版图?”赵嘉仁继续询问着非常不客气的话题。
使者又沉默了。很明显他并没有想到遥远的中国竟然有如此了解拜占庭历史的人,他思忖之后答道:“尊贵的首相,我们拜占庭还保有君士坦丁堡。”
赵嘉仁对于东罗马帝国的历史其实不太熟。或者说他真正感兴趣的剧哦吗部分到埃及艳后自杀,屋大维处死凯撒的儿子的时候就结束。之后只是散落的对‘条顿森林之战’以及‘罗马大火的时候,尼禄其实在奋力指挥救火’这样的零星历史事件感兴趣。
不过东罗马帝国的灭亡,赵嘉仁倒是有了解。那还是在他不了解东正教与基督教之间关系的时候,赵嘉仁很疑惑奥斯曼土耳其围攻君士坦丁堡那么久,为何西欧信上帝的国家竟然袖手旁观。
现在听闻这个牧师说了大实话,赵嘉仁基本能确定此人应该是知道东罗马帝国情况的人。他接着问道:“那么贵国国王对我们有什么希望?”
东罗马帝国的使者连忙答道:“尊贵的首相,如果中国希望征服埃及的话,拜占庭王国愿意向中国提供各方面的情报。”
听到这个说法,赵嘉仁觉得东罗马帝国不亏是千年国家。即便是后来变了拜占庭王国,至少基本的机谋还是有的。到了只剩下君士坦丁堡的现在,拜占庭王国大概也没什么好失去的。
“我们需要地中海的资料。我们需要整个欧罗巴的资料,想来君士坦丁堡一定有记录包括罗马共和国时代在内的历史吧。”赵嘉仁用不熟练的拉丁语说道。因为很多心理学的名词就是拉丁语的缘故,赵嘉仁对于拉丁语这个半死的语言有半吊子水皮。这位牧师说的拉丁语,赵嘉仁也能听的似懂非懂。便忍不住显摆一下。
看着那位牧师讶异的目光,赵嘉仁心里面苦笑。作为一名容易遭雷劈的心理医生,他能讲英语和法语,这两门语言在当下属于野蛮人的语言。真的是世事难料。不过转念一想,赵嘉仁也释然了。随着中国的强大,英语和法语未来也许会再次成为野蛮人的语言。中华长盛不衰乃是赵嘉仁真心的期待。
等东罗马帝国的使者下去之后,熊裳不解的问道:“太尉,难倒我们还要对万里之外的埃及用兵?”有地图的好处就在于此,只要看看地图就知道这世界上暂时有哪些国家。
“蒙古人几十年前就打到过埃及,蒙古人打得,我为何打不得?”赵嘉仁笑着反问。
熊裳尚书听了之后觉得这话怎么都不像是咱大宋君子该说的话,再想想也没毛病。连蒙古大使都指责大宋。想到这里,熊裳连忙问道:“太尉。却不知为何一定要先交换北方汉军,再交换蒙古人。”
赵嘉仁见熊裳到现在还没想明白,便解释道:“在大元,蒙古人是一等人,色目人回回人乃是二等人,汉人乃是三等人。我等就要让汉人知道,在我们大宋眼中,汉人比蒙古人等级高。”
“可这帮北方汉人可未必会这么想。”熊裳很含蓄的表达自己的看法。
“淮河以北,一百多年来都不是我大宋治下。契丹旧地,更是沦落于胡人手中几百年。总不至于我们嘴上一说,当地百姓就觉得他们是我们大宋的人。这等事总得循序渐进。”
“若是北方汉人觉得我们大宋过于仁义,结果继续为蒙古效力。等到战败被俘之时再装可怜。”
“战争中想每次都不被打死可不是容易事。便是不被打死,被打伤之后,大概一辈子都没办法上战场。那帮死也要为了蒙古人上战场的,只怕两场战斗都熬不过来。而且在大元,蒙古人是主,北方汉人是次。蒙古人是根,北方汉人是枝叶。只要能够消灭蒙古人,北方汉人自然就能解决。”
“……若是太尉一定如此觉得,我便也听从太尉的见解。”
熊裳觉得赵嘉仁对北方汉人的想法貌似有些一厢情愿,只是他自己也拿不出更有见地的看法,于是就放弃了此事。
出门之后熊裳觉得以后自己还是要多与赵太尉商议。就交换俘虏的事情来看,赵太尉并非是单纯的威福自用,考虑事情也很理性。在路上走了一阵,熊裳也开始慢慢能够认可赵太尉的说法。北方汉人的确没有对大宋的认同与归属感,那些有归属感的早就跑到大宋来了。所以一厢情愿的指望他们马上对大宋无比认同,还不如实实在在的做些能让他们有归属感的事情。
礼部尚书的工作不忙,可以把朝九晚五执行的非常到位。五点钟一到,熊裳尚书就离开办公室往家去。到了家后见到来了客人,竟然是他表哥卢定川。
“哥哥,你何时放出来的?”熊裳惊讶的说道。
“今日早上放出来的。”卢定川神色惨淡,并没有被释放后的欢喜。
“那……今后有何安排?”熊裳问。
“我想上诉。”卢定川带着股执拗的情绪回答了熊裳的问题。
“上诉……”熊裳重复了一遍,才想起这个法律用语。上诉就是不认同法律判决,所以把案件上诉到上级机关。回想了一番有关上诉的内容,以及案例说明,熊裳苦笑道:“哥哥。这个是终审判决。不能上诉。若是能上诉,就不会放你出来。”
卢定川面容惨淡的说道:“兄弟,所以我才来请你帮忙。你找大理寺的人说说,便是把我再抓进去也好。我要上诉。我并没有玩忽职守!”
听了这话,连熊裳都感觉自己没办法支持表哥。若是法院以叛国罪判处卢定川死刑,不用卢定川上诉,熊裳都要蹦出来帮助表哥上诉。现在法院判处卢定川当了逃官,熊裳觉得很有道理。
若是卢定川无罪,那跟着赵太尉混到现在的熊裳该何以自处?
第8章 交换俘虏(八)
缓刑期间,犯人离开居住地之时需要事先申请。每周周一都需要到当地公安局报道。最近判处的宋奸们若是家在完成土改的地区,当地的基本制度已经有了框架,还能去让他们回当地。那些没有搭建起制度的地区没这个执行能力,所以就被留在临安。
包括熊裳的表哥卢定川在内的一大票人都被留在临安。赵太尉倒也没有折磨他们,只是在译文馆给他们安排个工作。干书籍资料整理工作。
共和五年三月初三,赵太尉宣布取消临安的称呼。临安这个名字指的是赵氏南渡之后临时在杭州这边安身的意思。此时已经夺回大宋首都汴梁,自然没有再临时安身的必要。
《大宋日报》的头条刊登这个消息,并且做出了评论。临安这个名字寿终正寝只是修改一个地名,这里面则象征着重大的的政治含义。夺回汴梁绝非大宋复兴之路的终点,大宋混一华夏,扬威海外,震慑周边宵小才是不可阻挡的未来。
看了这份杀气腾腾的头版头条新闻,在译文馆的刘景文有些看不下去了。倒不是他对大宋复兴有意见,也不是他对赵太尉有意见。这种杀气腾腾的宣称让刘景文想起了他的儿子刘宠。
前些日子刘宠寄回来了信,那些信经过检查,和地名与各种和部队有关的内容都被用小刀切掉。于是信纸上留下的就是一个个孔洞。那还是最初的时候,现在刘宠的信里面再没有那种对战争的兴奋与好奇,也没有了之前强烈的要与家里人分享战争心得的冲动。
刘宠只是告诉父亲,他已经晋升了中士,和部队里面的同志们处的很好。他还有一年多时间就可以退役,原本他是很想退役后去公安部门工作。不过最近部队里面倒是建议刘宠留在部队里面发展。对于未来要走什么道路,刘宠也觉得有些难以抉择。
看着儿子的信,刘景文感觉儿子已经不再是那个脑子一热就不顾一切的愣头青。他已经开始认真考虑自己的未来。就如他在信里面强调当兵之后觉得日子很充实。在人民军队里面当兵,就是有种非常认同自己的感受。他并非是以前那种脸上刺字,为了生计从军的老宋军。而是‘赳赳武夫,国之干城’的国家守卫者。参军不仅没有让他虚耗青春,反倒让他得到了更大的发展空间。
刘景文无法理解儿子的从军体会,他能理解的是退役之后给安排工作。临安的黑心小吏没有一个被继续聘用,公安系统里面全部用的是退役军人。这些退役军人出身清白,在部队里面接受过训练,看着就非常靠谱。
不仅是公安系统,赵太尉的体系里面所有原本由黑心小吏承担的工作现在通通有了编制,退役军人在里面往往是小头目,工资也比向民间征召的人员高一些。
但身为父亲,一想到儿子还将在血与火的战场上与敌人浴血厮杀,心里面就难免的担心。刘景文拿起准备查阅的书籍,心里面就生出属于他自己的烦心事。新来的‘同事’实在是太扎眼。他们一个个露出自己是被迫害的表情,说的话也是别人都对不起他,无法理解他们当年被迫投降蒙古的良苦用心。
这些人的言论让让不坚定份子刘景文感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他也曾经觉得自己很冤枉,却也不敢这样的给自己叫屈。投降蒙古人,难倒还能当做道德楷模不成?
刘景文突然想起一件事,译文馆的规定里面是可以查完资料之后回家去写。反正是按时拿出来东西就好。他已经决定这帮人要是继续这么一个闹法,他就要采取这样的工作模式。
刘宠并不知道他爹的烦恼。现在刘宠中士被分配到炊事班工作,兼连里面的文化教员。文化教员的工作就是根据最新的工作,让大家认字。譬如当下大家学习的就是‘灰渣路’‘硬化路面’之类的名词。
连接枣庄露天矿场到炼铁厂与铸造厂的是铁轨。每天每天运送沉重的矿石会让铁轨下的地面出现沉降,除了枕木下面要有石块路基,石块路基下的土地要用灰渣硬化。还好灰渣不用太担心,有矿渣混合烧煤剩下的煤渣来充当。
炊事班不用担心建筑材料来源,他们需要关心的是弄清楚部队的工作时间,按时把饭菜送到工地上。营养要够,味道不能太引发口腹之欲,也绝不能难吃。这不是要折磨人,而是为了战争做准备。若每天都是极为可口的饭菜,到了战争时候野战厨房哪里能顾及那么多。到时候口味不对,立刻就影响战斗力。刘宠也是到了炊事班之后才接受了相应培训,这让他对于军队的理解又深刻了一些。
做好饭菜,给部队送去。这边连长就板着脸问道:“你见到石晋了么?”
“没有。”刘宠答道。
等连长板着脸离开,刘宠就浮现出一张满是戾气的脸。这个叫石晋的是部队里面很让人讨厌的刺头,虽然打仗也不算很糟糕,却更喜欢在部队里面逞威风。不过好像这厮背后有人,所以连长也拿他没办法。刘宠看得出,连长好几次把他放到比较容易出错的岗位上,而且石晋也不负众望的出了错。所以连长已经开始顺利成章的不用石晋。
就在打饭的时候,石晋出现了。也许是感觉到自己人嫌狗不待见的处境,石晋原本阴沉的脸色此时更加阴沉。不过他身上那股子戾气不知道为啥收敛了一些,看着有些怪。
刘宠也没考虑这么多。他的态度就是好鞋不踩臭狗屎,军中也不是没有人和石晋打过架,然而事后是两边都被惩处。连长都没办法。
当天晚上,刘宠他们刚睡下,突然营地里出现了些骚动,外面的传来石晋歇斯底里的喊声,“你们怎么敢抓我,你们知道我叔叔是谁么?”
年轻人都好热闹,凡是没睡着的都起身道门口看。就见火把下,石晋光着上身被几名军法部队的人架着正在捆。突然间,石晋趁人不备飞起一脚踹开了对面军法部队的战斗员,挣脱开就想逃跑。军法部队的人员动作如同闪电,追上去一脚就把石晋踹到在地。那动作快如闪电,干净利落。看得刘宠心中的敬仰之情如同滔滔江河。
旁边已经有人忍不住开始喝彩。看得出,石晋被这么收拾,众人可都高兴的很。
又过了两天,在枣庄的部队大集合。这里有一个营的部队,大家到了会场才看到白纸黑字写着‘公审大会’四个字。宋军军旗是白圈黑字,然而军旗是赤色底子,看着倒是充满活力,又很庄重。纯粹的白纸黑字,往当做背景的芦苇席上一钉,看着就有些瘆人。
除了部队,还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枣庄当地百姓。一个营有一千多人,百姓大概来了一千五百人。两千多人在台下集结。石晋以及另外两名与他走的比较近的战士就被带上了台子。
公审大会先指明人犯,接着宣布罪行,石晋等三人的罪行是强暴妇女。刘宠听完就傻眼了,军中反复强调,强暴妇女是死罪。刘宠万万没想到石晋等人居然有这样的胆子。
接着就被害人上来指证,其他证人也一一登场。石晋还是一脸的戾气,只是现在他不说话,看着远没有以前那般嚣张。看被证明的死死的,石晋突然喊道:“我知道错了,放过我吧。我愿意娶那家的闺女!”
刘宠听了之后先是愕然,接着还有点觉得这算是解决的方法。而军事法庭的三名法官商议了一下,很快就写了判决书。并且开始朗读,
“……经查,石晋等三人强暴妇女罪行确凿。根据军法,处于死刑,立即执行!”
等审判的最后一段传入刘宠耳朵里面,他是一阵肃然。周围的部队里面传出了一阵低低的声音,那多数是叹息声。低声叹息是一回事,却没一人给石晋等人求情。
“你们,你们不能杀我!你们怎么敢杀我?!”石晋已经扯着喉咙喊道。
“饶命啊!我们只是被逼着去的啊!”跟着石晋的军人哀嚎着。
然而部队却不管那么多,在公审会场旁边就有歪脖树,上面挂上绞索。这边有人验明正身,那边就先把石晋挂上去。他奋力挣扎,甚至躺在地上坚决不站上凳子。撒泼打滚的不肯伏法。
面对这丑恶的做法,刘宠原本还有的那点同情顷刻就化为飞灰。这厮以前在战友面前耍横的时候可不这样呢。
军法部队这边直接把他脖子上套上绳索,几个人把如同蛆虫般扭动的石晋给高高抬起来。拽着绳子头的人员用力把绳索另外一头拽紧。抬人的军法人员发生喊,一起松手。石晋就悬挂在半空。刘宠还觉得这家伙也许是脚着地了,和其他比较后排的战士一起踮起脚尖看,却见刘宠的脚距离地面还有不到一尺的距离。
石晋在空中如同蛆虫般扭动,弹动。幅度越来越大,最后随着一阵剧烈的震颤,他开始在半空中微微的颤动,最后一动不动。
第9章 交换俘虏(九)
处决了石晋等人,部队的军人都是精神一振。刘宠觉得没了石晋这样在军中横的家伙,部队内部好像变的融合许多。
之后的半个月内,军中一些数得上的刺头都被带走。在大家好奇这帮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之余,也觉得部队里头的情况全面好转。
刘宠的炊事班工作还在继续,进入五月,枣庄附近运来一大批人挖运河的人。部队里面传言那帮都是俘虏。到了五月下旬,枣庄这边的铁厂已经开始正式营运。
进入六月,新入伍的军人来到部队,退役军人离开部队。没了那些渣渣,部队里面的战友都觉得依依惜别。刘宠没想到自己在和战友分别的时候也能伤感的哭起来。
那些被带走的刺头也有了消息,这些人被勒令提前退役。据说提前退役的只有服役年限内的退伍补贴,朝廷并不给安排工作。这下部队里面的人们都知道了厉害,军队内风气更是发生不少的变化。
金秋八月,刘宠结束了炊事班工作,他所在的连队负责押送那些战俘。晋升了上士的刘宠原本以为押送到海边就完事,没想到部队也得上船押送。大船把一个个累的精疲力竭的战俘给送到了登州。
登州在胶东半岛的顶端,战俘都被先送到这里集结。送到这里没多久,就有船一船一船的将大宋百姓运来,一听口音都是南方人。刘宠虽然听说了这是要换俘虏,却没想到竟然交换的如此之快。
大元那边没想到大宋行动竟然如此快捷,仓促间也弄到手忙脚乱。好在大都距离直沽寨不算太远,还有条北运河连通两地,总算干了起来。
正在燕地搞府兵的孛儿只斤·郝仁万户得知此事之后,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黄河北归,注入渤海。胶东半岛在黄河以南,完全为大宋所有。通过胶东半岛向直沽寨运送五万人,从直沽寨运走五万人。郝仁万户很怀疑大宋是不是在为从海上进攻大都做准备。
可这些事情他也只能想想。大宋是不是想进攻大都,郝仁万户根本管不了。大宋原本就在渤海为所欲为,现在有了在渤海的港口,他们更是横行无忌。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无奈心情,郝仁万户开始调查被释放的俘虏,看看这帮还是壮年的家伙能不能成为府兵。
宋军并没有殴打俘虏,也没有残害他们。至少这帮人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却个个精疲力竭的模样。经过询问,郝仁万户了解到宋国开始疏通修建运河,这帮被俘的汉军们为了能被释放,或者不想被杀,就卖力的挖了几个月土。
提起他们挖掘的土方量,这帮人哭的呜哩呜喇好不伤心。不止一个人宣称,光是他们一个人的工作量,都挖了一条河出来。郝仁对这种话并不相信,要是这帮汉军如此能干,他们怎么会被窝囊的俘虏呢。好歹他们能撒丫子跑掉吧。
对于万户的质疑,俘虏们连忙解释。原来宋军没有让他们靠手挖,而是给了他们铁铲来挖土。那些铁铲铲头不大,坚固无比,又十分轻便锋利。挖土的效率比木质的家伙高三四倍,也让那帮人的整体劳动量大增。
有关这种铁铲的事情,郝仁倒是第一次听说,他很想嗤之以鼻。若是铁铲能如俘虏描述的那么锋利,那得多少钱才行。宋国就算是很有钱,却能拿出这么多钱么?
除了这个小细节,郝仁对于俘虏的其他话相当认真。这时代并不容易找到有经验的军人,大元肯不厌其烦的用俘虏的宋人交换大元俘虏,那是因为这笔买卖的确很值。
查完了俘虏,郝仁催促着他手下的文人加班加点的做名单。他自己就前去赵郭守敬,询问有关通济渠的事情。郭守敬乃是专家,就给郝仁看了这个资料。水军出身的郝仁看完地图之后就知道这条运河的意义和价值。
大宋现在能够通过运河从临安抵达淮河。通济渠则是从淮河抵达汴梁。黄河战役的时候,相当一部分宋军是靠两条腿从长江北岸走到汴梁的。若是能重新修好通济渠,宋军就能够在南北之间快速调动。
郭守敬倒是没有郝仁这么紧张。或者说自从大宋成功拦河修筑堤坝之后,水利专家郭守敬就看开了。他宽慰郝仁般说道:“万户,黄河虽然北归,旧河道也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干透。便是表面看着干了,可河道被河水浸润百年,下面哪里那么容易就干呢。我觉得他们便是能修,也得个七八年吧。”
郝仁只是点点头,然后就告辞了。坐在马车里面,他觉得非常烦躁。大宋并没有搞突然袭击,赵嘉仁的战略平淡无奇,使用了六七岁小孩子都能理解的方法。然而这个方法却厚重到无法应对。
大元现在可以勒令宋国不许修通济渠么?明显不可能。然后大元就可以看着宋国从容不迫的花几年时间把通济渠从淮河修到汴梁,再从大宋核心经济区把军队调集到汴梁。那时候双方的滑县条约已经到期,于是宋军开始发动战争。
用力摇摇头。郝仁把这样的未来设想驱逐出脑海。他向车窗外看去。外面的道路上……行人稀少。郝仁仔细向外面看去,就是觉得街道上的行人没以前多。这让郝仁很是讶异。怎么突然就变了这样。
再想想,郝仁突然想出了一个理由。在大都有数万宋人俘虏被送去直沽寨交换汉军俘虏。
没有了这几万人,就能让大都有如此明显的荒凉感?郝仁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可除了这个理由之外,他也找不出大都人口流失的其他理由。
九月初三,从和林传来消息。窝阔台汗国的首领孛儿只斤·海都领兵进攻蒙古的首都和林。大元皇帝忽必烈立刻下令组建军队准备征伐海都。所以他就下令与宋国就三千多蒙古俘虏进行讨论。
此次忽必烈再也不纠缠,双方就达成了三千多蒙古俘虏换两万九千多名宋人俘虏的协议。为了能够换回所有能战的蒙古人,忽必烈将大都的所有宋国俘虏都拿出来交换。
到了十月,当三千多蒙古俘虏抵达大都之时,孛儿只斤·郝仁觉得大都街上的行人更少了。此时又是秋天,曾经无比繁荣的大城市瞬间就萧条下来。让郝仁万户充满了惆怅。
在这样的局面下,郝仁前往大宋驻大元使馆拜访老朋友宋公明,却见到宋公明竟然在打点行李。郝仁讶异的问道:“宋兄,你这是要去哪里?”
宋公明请郝仁坐下,给他泡了壶茶,这才说道:“我本来就是谈判代表,来和大元谈交换俘虏的事情。现在我们手里剩下的就那么点百户、千户、万户。对这些人我们也已经商谈过好多次。真的要交换他们,等机会吧。”
郝仁没说话。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说那么多已经没意义,忽必烈大汗不会用手里的宋奸来交换那些百户千户万户。至少现在不会。而且此次杯中的茶水也大大的吸引了郝仁的注意力。这不是白茶,也不是绿茶,而是一种口味浓厚又非常透彻的茶叶。
看郝仁把茶杯中的茶水喝的干干净净,宋公明又给郝仁填了一杯,同时笑道:“僧伽罗国的红茶喝着可好?”
“好茶!好茶!”郝仁连连赞美。
宋公明虽然在卖弄,其实他自己也很讶异。僧伽罗本地并不产茶叶,而是产辛香料。自打大宋将当地作为进军天竺洋的基地之后,赵太尉还让在那边开辟红茶种植园。赵太尉的话不管对不对,大家都先做了试试看。没想到红茶在当地生长的极好。与暹罗的竹纸一样成为从海外向大宋运输的新进大宗商品。
大宋对这个红茶的口味评价有高有低,蒙古人、阿拉伯人、欧罗巴人疯狂的爱上了红茶的味道。宋公明通过对蒙古万户孛儿只斤·郝仁进行的活人实验,证明口味正常的蒙古人都会喜欢上僧伽罗红茶的味道。
让工作人员拿来一袋红茶,宋公明把这个礼物交给了郝仁万户,“我回去之后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这袋茶就做个临别礼物吧。”
郝仁万户打开牛皮纸袋一看,就见纸袋里头是被锡箔包裹着的茶叶。南方潮湿,各种运输设备都会吸水,茶叶这玩意在高温高湿度的环境下是会发霉变质的。所以大宋就用锡箔来做内包装,效果非常好。这袋茶拎着得有一斤重(宋斤是600克),在大元可算是不便宜的礼物。
知道宋公明真的很久之后才能回来,收买其实无用,郝仁感动之余,感慨的说道:“宋兄,我其实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可否从宋国买些火绳枪。”
“你们不是仿造的有火绳枪么?”宋公明有些不解的问道。
对于那种仿造的手炮,郝仁懒得评论。他问道:“我也不想要许多。一千支,却不知宋兄要什么价钱。”
宋公明有些为难的想了好一阵,才开口说道:“却不知你们掳掠了那么多宋国人,都给弄到哪里去了。你能否先给我说说真相。”
第10章 开始集结的反对者(一)
十一月,宋公明在赵太尉府上汇报工作。交换战俘的事情已经结束,宋公明赶回杭州准备过年。
“太尉,蒙古抓走的宋国人一部分送去当工匠,很大一部分送给蒙古各部做奴隶。忽必烈已经把工匠以及他直属的奴隶都拿出来给我们换,他自己动不了其他蒙古部族的奴隶……”
听着宋公明讲述,赵嘉仁并不意外。蒙古就是标准的封建制度,忽必烈大汗并不具备中央集权制度下皇帝的巨大权力。蒙古各部的奴隶不是大汗能决定的,大汗敢去没收奴隶,蒙古各部就敢造反给大汗看。
虽然赵太尉希望能够救回所有人口,然而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除非大宋在下一场战争中能够杀进蒙古高原,解决蒙古各个部族。现在看,这个目标实在是太过于遥远。
说完了换俘虏的事情,宋公明又提及了孛儿只斤·郝仁万户想购买火枪的要求。赵嘉仁一句“不行”就终结了这个讨论。
“高价卖也不行么?”宋公明觉得有些可惜。
“有这精神头,多卖点茶叶赚的更多。”赵嘉仁答道。
宋公明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一船僧伽罗红茶运到直沽寨就是10倍的利润,比卖那点火枪利润更大,副作用也更小。虽然道理是清楚的,但是宋公明又不做茶叶买卖。他真的想搞点属于他的事情,卖火枪才是他能涉及的范围。
汇报完工作,赵嘉仁就和宋公明一起出来。刚走到院子里,就见一个小朋友手里拿了几片菜叶子,满脸委屈的跑到赵嘉仁身前说道:“三爷爷,我的胡萝卜被吃了。”
“谁吃了你的胡萝卜?”赵嘉仁问。
宋公明看向小家伙跑来的地方,就一个小姑娘和一个小男孩站在那边。看他们穿的衣服,应该是赵家人。宋公明有点不理解,想啃完一根胡萝卜并不容易。赵家的孩子恶作剧应该是会的,为了恶作剧吃完一根胡萝卜,貌似有些离谱。
“它吃了我的胡萝卜。”小家伙哭丧着脸指向那个位置上的一匹马。
噗哧!宋公明完全被逗乐了。他方才就见到那匹神骏漂亮的马,就见它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就算是吃个胡萝卜,也该是小家伙去喂它才对。然后宋公明就见赵太尉对着那匹马喝道:“你,给我过来!”
这下,宋公明彻底惊了。赵太尉竟然要和一头牲口过不去啊!在惊讶中,宋公明那匹马先把脑袋别到一边去,避开与赵太尉进行视线交流。而赵太尉继续喝道:“别给我装看不见!过来!”
很明显,那匹骏马拗不过,便带了一脸害羞的表情,低着头走了过来。
宋公明揉了揉眼,定睛观看。这家伙看着外貌应该是马,应该是马,应该是马啊!
“你就缺那根胡萝卜么?你好歹等他喂你的时候再吃啊!”赵太尉开始指责这匹漂亮到宋公明觉得不忍心指责的马匹。然后宋公明就见到马带着害羞的表情,用脸颊轻轻蹭着小男孩的脑袋。
小家伙情绪变化快,因为刺痒和这种示好,他忍不住咯咯的笑起来,同时避开马匹喷着热气的鼻子。而赵太尉又对小家伙说道:“下次喂它之前,你能不能别自己先啃一口?”
宋公明看着小家伙害羞的低下头,便知道赵太尉说对了。接着赵太尉摸摸小家伙的脑袋,又摸摸骏马的脑袋,对他们说道:“一起去玩吧。”便继续出门。
跟在太尉身后,宋公明不时扭头看。就见三个小家伙们和一匹马一起玩的很开心,他们牵着缰绳遛马,拿了胡萝卜和不知道什么小玩意喂马。当他们抱着马脖子的时候,马匹却也没有任何受惊或者慌张的模样。
虽然旁边就有侍卫和保姆,宋公明还是觉得这画面有点离谱。他鼓起勇气问道:“太尉,这种马不伤人么?”
赵嘉仁答道:“阿拉伯马,你别惹怒他就好。至于和孩子们玩,我觉得这么宅的家伙完全能分清楚轻重。”
“宅?宅是什么?”宋公明身为礼部官员,知道阿拉伯马,却不理解宅是啥意思。
“就是主要生活在宅子里不出来。阿拉伯马超过两千年的驯化史,大部分时间不是住帐篷里,就是住屋子里。”
“……太尉和它说话,它能听懂么?”宋公明问了最关心的问题。
赵嘉仁答道:“我说胡萝卜,它大概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可它能知道我在批评它,而且做出了驯服的反应。咱对一匹马也不能要求太多。”
宋公明想了想,觉得赵太尉这种宽宏已经到了有点匪夷所思的地步。对小孩子不苛求,还能说是太尉慈祥。对一匹马也不苛求,这能说太尉是个大善人么?可太尉在政治与军事上的冷酷,简直拥有能够将世界冰封的冷彻杀意。
此时两人已经到了门口,赵嘉仁对宋公明说道:“这个世界上有有很多非常拥有的动物植物,我们要善加利用。而善加利用的基础就是我们得知道。多增加我们的知识与见识吧。”
目送赵太尉上了马车之后离开,宋公明有点不理解赵太尉的想法。回到礼部,在办公室坐下,同事立刻说道:“老宋,晚上一起吃饭。熊尚书和咱们一起。”
“谁请?”宋公明几乎是下意识的问。他可不想被迫请客。
“均摊。”同事笑道。
均摊还在宋公明能够接受的范围,他便答应下来。
到了五点,礼部便聚集在一起直奔目的地。目的地是个商业区,聚集了十好几家餐馆。在路口旁边有一个引水用喷泉,清冽的水从最顶端的池子中的喷口汩汩而出。那些商家都从这里打水。完全澄清透明的水看着就让人喜欢。大家在下层的池子里洗了手,有些还捧起水擦把脸。这才直奔选好的店里。
包间已经定下,众人坐定。熊裳就宣布,“朝廷已经宣布,到明年元旦之后,大家的俸禄恢复正常。”
不管是知道或者不知道这个消息的,众人都忍不住欢呼起来。熬了这么些年,俸禄终于正常啦。这之后的日子要好过起来啦。此时作为福利的朗姆酒给倒上,众人举起酒盏,纷纷开口,“感谢朝廷!”“感谢太尉!”
因为是事先定好,提前通知,店家上菜非常快。醋泡双生,炒鸡蛋,小磨豆腐,咸菜条子。这些前菜上了没多久,主菜就上来了。鸡鸭鱼肉之类的很快就摆了一桌子。这是个旋转桌面,众人好歹都是礼部工作人员,很喜欢这种不用站起来夹菜的方式。
吃了一圈之后,有位兄弟忍不住说道:“我总觉得这个鸡肉啊,没有以前香。”
即便是礼部的工作人员,一听这个和吃有关的话题,吃货帝国的人民的本能立刻就爆发出来。众人纷纷表示的确如此。虽然现在的鸡肉便宜了,供应量很足,可味道上真的略显不足。
熊裳尚书本来自持身份,不太想言利。然而身为大吃货帝国的人民,他还是没忍住,就把从国营饲养场的亲戚那边听来的消息告诉大伙。
现在国营饲养场进行了科学饲养,就是想办法让猪、鸡等牲口,多吃,少动,多睡。原来一只鸡得半年甚至八九月才杀了吃肉,现在的肉鸡都是选择的那种超懒的品种,大规模饲养,闹鸡瘟的话就成批屠杀埋掉。从破壳到杀了吃肉,这些鸡大概三个月就出笼。某种意义上,这些肉鸡都是鸡类中的病夫,肉质当然不如那种散养的。
众人听了之后都是连连惊叹。这就鼓动了熊尚书显摆的情绪,他又把养猪的情况给介绍了一下。小猪到一定的时间,就给送进猪栏里面。那些猪栏就跟监狱一样窄小,只能让猪站着,或者四蹄向下的卧倒。进栏之后的猪几个月时间里身体始终保持同一个方向,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各个养的肥大。原本需要一两年出栏的猪,现在出栏只需要六个到八个月。
“不应该啊。”有位侍郎不解的说道,“不该是养的大,长得肉多么?”
熊尚书听了之后心里面一阵得意。他也问过亲戚这个问题,亲戚当时也解释不出来。后来亲戚专门询问了饲养场的负责人,得到了明确的答复,又专门跑来给熊尚书解释。
于是熊尚书带着风轻云淡的表情答道:“猪是有猪瘟的。养的时间越久,得猪瘟的可能越大。一旦得了猪瘟,几百斤的猪就全完了。杀的越早,得猪瘟的几率越低。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嗯嗯!”一群吃货们连连点头表示认同。
“另外,他们有一个出肉比的计算。就是某个时段,乃是吃的饲料与长出的肉最大比例的时候。这时候杀了,最符合成本。好像就是这个意思。”熊尚书对这段就不是那么自信。
这个就牵扯到了坐标的理念,考科举出身的熊尚书虽然大概能理解,却没概念。而其他人员听他说的语焉不详,也有些迷惑。
宋公明是制科考试毕业进入礼部工作。一听这个倒是有些明白,他此时多喝了几杯,趁着酒兴起身,给大家画了个坐标图。标出饲料与猪肉,然后画出曲线。礼部和其他部门一样都要进行学习。能在礼部混的人智商都没问题,看了这个,再讨论一下,于是都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无商不奸!”“巧取豪夺!”大家就大骂国营饲养场都是奸商。
骂归骂,当吃的满嘴流油的时候,大吃货帝国的人民可是爽得很呢。
第11章 开始集结的反对者(二)
酒席上总是要各种话题,礼部这帮人讨论完了恢复俸禄,又讨论了啥时候有可能恢复画舫。到了没有公共话题的时候,有人问派遣去大元的宋公明,“太尉下令,从明年开始扩军,由十五个师扩编到三十个师。蒙古人有没有吓得哭爹喊娘?”
“我在大都的时候没听说这件事啊。”宋公明被这个最新消息弄到有些不解。
宋公明的回答让礼部的干部很是讶异,“这边都说了快一个月啦。大都怎么都该知道这么一回事才对。”
“也许是路上传递速度慢。”宋公明有些明白怎么回事了。他回来的时候坐船乘北风而下,几天就到了松江府。而消息从杭州传递到大都,几千里地怎么都得大半个月。现在大都才应该刚知道这个消息才对。
弄清楚问题所在,宋公明就被最新的扩军计划的规模给弄的心情激动。十五万的宋军已经能够击败同等数量的蒙古军,三十万宋军就可以击败三十万蒙古军……
“要是再来一场黄河战役,蒙古人能坚持住么?”礼部的人员多数没有去过大元,所以对宋公明这个去过几趟的人员意见很有兴趣。
宋公明摇摇头,“蒙古人和咱们大宋不同,大宋的造船厂,还有一系列的厂家,还有这个饲养场,在里面干活的都是愿意干这个讨生活。蒙古人还是匠户,还是军户。他们其实耗不起。”
这么个意见并没有得到立刻的赞同,便有人疑惑的问道:“便是太尉扩军,也不过三十万人。不是说蒙古人全民皆兵,到了打仗之时部族男人全部上阵么?”
有过实际调查,宋公明笑道:“那是蒙古,不是大元。我看到的黄河以北其实还是汉人多数。蒙古人也就在大都才多些。大元的军队里面还是汉人居多。我们若是想真的去打蒙古人,得先收复了河北陕西等地。太尉说,混一华夏……,原来太尉说话真的没有大言欺人!”
宋代是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所以对上位者的吹捧那多数都是场面话。这种场面下的吹捧并不多见。礼部的人听宋公明突然吹捧起赵嘉仁,哪怕只是赞一句没有大言欺人,大家也觉得很讶异。
宋公明则接着说道:“若是不能混一华夏,我们还没机会打蒙古人。在河北的敌人以北方汉人为主。”
得到专家的解释,大宋礼部官员们倒是明白许多。这也不能怪他们见识短浅,在面临灭国大祸的时候,谁还有余力去分辨谁是敌人。就如另一个时空里面,有人写‘宋张弘范灭宋于此’。其实张弘范,张弘范他爹,张弘范他爷爷,从来没有当过一天的宋人。
现在大宋与大元之间的攻守之势发生了巨大变化,进攻一方为了追求效率,才会对敌人进行详细的区分。
讨论完这个和战争有关的议题,众人最后稍微接触了一下房子问题。赵太尉的新杭州城中的房子有很大一部分是公务员房,以及“店宅务”。公务员租用公务员房,在大宋很正常。至于“店宅务”,就是大宋的廉租房体系。城市里面房产值钱,而城市本身还需要为务工人员提供大量住所。所以大宋很早就有“店宅务”,提供这方面的服务。
提到房子,这帮礼部公务员们就开始哭穷。单靠他们的工资想在汴梁买个‘符合期待’的房子,那是非常的吃力。到了这个阶段,酒也吃的差不多了。于是众人便各自出钱埋单,随即散了。
大宋公务员体系大概就是这样,或者说近现代的公务员体系都这样。大家期待着增加俸禄,多给福利,然后哭穷,关心国事,希望能够找到赚钱的渠道。吃吃喝喝,各回各家。
在北边的大元,那些人情况就大大不同。因为制度更加封建,所以朝臣分成两种。一种是代表各个势力的部族头人。譬如孛儿只斤·郝仁万户,他在河北就有货真价实的一万户。这一万户并不向朝廷缴纳一文钱的财税,这些人只向孛儿只斤·郝仁万户交税。交多少税,是郝仁万户自行制定。
还有的就如京兆尹廉希宪这样的廷臣。廉希宪的经济收入并非来自他手下有多少户口,而是来自他的职务俸禄。如果廉希宪被罢官,他就只能回家吃自己了。
大宋官员们吃酒的时候,两种不同类型的大元官员也在大都开始吃酒。他们讨论的是刚传到大都没多久的消息,大宋的赵太尉正式宣布,从大宋共和六年开始,大宋的军队数量扩充一倍,从十五万变成三十万。
“万户是想让尽早推行府兵制?这是为何?”身为廷臣,廉希宪有着廷臣的特点,那就是忠诚。就算不讨厌郝仁万户,廉希宪依旧有着他自己的警觉。他尝试确定郝仁的真心目的。
“我大元的军队都身经百战,想来京兆知道这些。”郝仁说道。
廉希宪点点头。在大元当兵是个终身职业,探马赤军就是这种。现在探马赤军里面不少人曾经参加过将近二十年前鄂州之战的老军人。
“京兆,你可知对面那些宋军都是从军多久?”郝仁问。
“多久?”廉希宪问。
“宋军从军有兵役期,服役三年。除了将校之外,我大元对面的宋军从军都不超过三年。”郝仁答道。
“不到三年?”廉希宪稍微一愣,然后怒道:“听闻那些签军打仗很不卖力。”
对京兆尹廉希宪这般反应,郝仁万户觉得自己很崩溃。金元间凡遇战事,签发所有汉人丁壮当兵,谓之签军。签军不是正规军,蒙古也没有常备军训等社会制度,导致了签军的装备训练都很差。若是有战无不胜的精锐带队,他们也能起作用。没有精锐部队带队,就完全不用考虑签军来挑大梁的可能。
郝仁万户觉得自己方才的话将谈话引向了非他本意的方向,于是就转换了话题,介绍了一下大宋的历史。三十万军队在大宋历史上并不算多,北宋八十万禁军,加上其他的厢军,百万大军大概是有的。从襄阳陷落到临安总投降,被歼灭,被击溃,以及投降蒙古军的宋军加起来也超过三十万。
听了大宋历史的廉希宪有些虚张声势的怒道:“宋国着实可恨。议和不过是他们的缓兵之计,趁着议和扩军备战。南蛮子都靠不住!”
郝仁万户心里面对这话评价不高,却也尽可能的附和了廉希宪的话,“正因为如此,我等才要推进府兵制。我觉得宋军能赢,就是他们的兵卒皆是年轻气壮之辈,若是我们有一支年轻的府兵,应当能够赢宋军!”
“嗯……,也有道理。”廉希宪看着很认真的答道。
有道理个屁!孛儿只斤·郝仁心中怒道。
交换俘虏之后,越来越多黄河战的细节被披露出来。原本郝仁万户还以为蒙古军是在战争中做出了什么错误的应对,或者因为什么意外的局面而导致了战败。经过复盘之后,他发现蒙古军的应对毫无问题,忽必烈大汗以及伯颜大帅的指挥都可以说无懈可击。每一场战斗的战败原因完全相同,蒙古军在与宋军接战后被彻底击败了。
郝仁万户完全不敢去指责忽必烈大汗与伯颜大帅,他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尝试解决问题。看遍了周围,他不得不选择廉希宪这个廷臣做他的改革盟友。如果能够进行府兵制改革的话,郝仁万户觉得自己未必不能扭转战争的局面。
即便廉希宪的回答十分傻缺,郝仁还是忍了。他笑道:“府兵制就是让地方上的签军能够经常训练,上阵之时可以顶用。”
见到郝仁很认同自己的理念,廉希宪倒是有些不安起来,他提出了问题,“可宋国是怎么训练他们的百姓?难倒宋国人很能打仗么?”
身为廷臣,廉希宪当然不敢去触怒战败的忽必烈大汗。所以他现在的表现非常的强硬。看着郝仁万户并不是以恶意来面对,廉希宪终于忍不住提出了一直困扰他的问题。
郝仁原本就觉得廉希宪还是有能力的,见到这家伙终于恢复了正常水平,郝仁叹道:“宋国到底是怎么弄到的,我等还需仔细打探才行。不过再用签军这等糊弄的手段,未来只怕局面会更加堪忧。”
“可大汗已经要北上用兵了。”廉希宪觉得郝仁可以说话,便进一步说道。
窝阔台汗国的首领海都正在进攻蒙古的上京和林,郝仁叹道:“我自然是誓死效忠大汗,然而我手中并无蒙古部族,私下组建汉军,只怕有人就要说什么。现在除了府兵之外,我已经没别的手段。不知京兆可否愿意为陛下效力?”
与方才不同。廉希宪闭口不言,既不同意,也不反对。这是郝仁当下的现状,也是蒙古的现状。蒙古草原上各部拥兵自重,按照蒙古的传统,忽里台大会才是决定谁是蒙古主的唯一手段。
身为廷臣,协助一位孛儿只斤组建府兵,是非常非常微妙的事情。
第12章 开始集结的反对者(三)
张弘范视线微微低垂着走进金殿。自从黄河战役之后,张弘范就逐渐养成了这样的走路习惯。以前的时候他并不这样,即便谈不上高高的抬起头,至少也很自然的目光平视。
在宋军的猛攻下抛弃一万七千步兵后夺路而逃,好不容易逃出性命之后,张弘范就不太愿意抬眼看人。这是一场让张弘范觉得再也抬不起头的战斗。那一万七千人乃是张弘范故乡附近出来的兵,算是张弘范的本部兵马。抛弃了他们,对张弘范的打击比张弘范自己想象的更大。
静静的站着,听着朝堂上的会议。张弘范有时候觉得朝堂上的讨论也没有黄河战役之前的生气。那时候大元君臣上下都有一种自信,这天下没有什么是大元的对手。只要派遣军队,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现在即便是有人这么讲,针对的也都是些边远小国。
“命大理等地进各贡一千工匠。”
“高丽小国竟敢不修进贡,当遣军讨伐。阿里海牙,命你前往高丽,虏当地三万丁前来。”
“郝仁,府兵之事准备的如何?”
“回禀陛下。已经大概有两万户可为府兵。每户出一丁,带两马。”
听到这里,张弘范忍不住抬起视线看过去。就见孛儿只斤·郝仁正在回禀孛儿只斤·忽必烈的问话。之前有关府兵的事情在朝堂上也说过好几次,府兵肯定是当地富户。然而郝仁开口就是一丁与三匹马。在这个河北,能够出得起两匹马的家庭真的会有两万户么?张弘范心里面是大大的不信。
“陛下,若是依照以前的名册自然没如此之多。若是让各地官员丈量土地,核查人口,应当有如此之数。”郝仁答道。
此话一出,所有的大臣都盯着郝仁。张弘范也是其中一员,他开始觉得郝仁是不是疯了。丈量土地,核查人口,这就等于是新一轮的抢劫。若是这样搞的话,也许真的能凑够两万户。但是,张弘范绝不会支持郝仁这个建议。
“便下令如此。”忽必烈平静的说道。
“陛下,不可!”年老的左丞相姚枢颤巍巍的出来表示反对。见到他发言,众人都松了口气。姚枢一直是忽必烈的谋臣,在大元可谓德高望重。姚枢不负众望的说道:“大元师老兵疲,若是如此竭泽而渔。国家真的承受不了。”
郝仁早就知道一定会遭到激烈的反对,所以他也毫不迟疑的说道:“左丞相却是没认真听我所言。我之前已经说了,府兵制度下,再打仗,征集的不再是签军,而是府兵。若早些时就用了府兵制,大概丞相在洛阳的宗族不会落得族灭的下场。”
此言一出,左丞相姚枢的脸色变得惨白。宋军并不屠城,这点与蒙古全然不同。但是在这个血腥的时代,宋军的宽容只针对汉人。即便是在汉人当中,汉奸也绝不在保护之列。因为姚枢的身份,他在洛阳的族人就被归于汉奸之流。
郝仁并不是要刻意攻击姚枢,现在提姚枢的事情只是为当做引子。这位孛儿只斤家的万户严肃的对着朝堂上的众位文武大臣说道:“我蒙古军所到之处,城中举兵抵抗,破城之后必要屠城。宋军所到之处,只余汉人得存。朝堂上的诸位也不用心存侥幸,若大元不在,尔等族人必遭屠戮。尔等家产也必被当地汉人瓜分。”
前半截话并没怎么打动张弘范,而最后一句如同晨钟暮鼓,如同闪电雷鸣,瞬间就击中了张弘范的心灵。一想到自家庄园周边的那些穷人平素里对张家的羡慕嫉妒,张弘范就对大元覆灭的未来充满了恐惧。大元的覆灭就意味着张家的覆灭!
“既然如此,府兵就并非是为大元打仗,而是在为诸位打仗。诸位可知赵嘉仁在宋国搞了土地国有。所有土地再不归私人,而是归大宋朝廷。那些百姓们可如唐朝均田制,从朝廷那里领取土地耕种。诸位我想问你们,诸位家中皆是良田千顷,宋军到了燕地之后,哪怕只是为了收买民心,他们会放过你们么?”
郝仁对大宋有强烈的好感,或者说他对大宋的赵太尉以及赵太尉的理念有强烈的好感。所以谈起大宋的土地国有政策,郝仁把中间的利益关系讲述的极为透彻。
把这些说透之后,郝仁做了个总结,“府兵就是为了大元朝廷。保住了大元朝廷就是保住了大家。诸位,宋国与北方汉人并非敌人,但是宋国与诸位乃是死敌!”
要是赵嘉仁在现场听到这番话,一定会忍不住给孛儿只斤·郝仁万户鼓掌。因为万户用同时兼具事实以及真实的视角讲述了未来,而且是以极高的格调。
赵太尉的敌人从来不是汉人,如果他视北方汉人为敌的话,就不会与蒙古交换那五万俘虏。同样,赵太尉也不会在这个残酷的时代玩什么宽大无边。
当然,赵太尉既不知道孛儿只斤·郝仁万户的发言,也没兴趣去知道。即将年末,赵太尉正在布置今年的退役军人安置工作。在所有实施土改的地区,都设置了税务局。而大宋的统购统销政策,就需要在各地有足够的基层力量。
赵太尉不可能化身万千,他的理念就必须有那么一个组织来执行。学社的目的就是集结志同道合的同志。所以工作交给各个负责的部门去干,赵太尉就在给学社的预备社员讲课。
以大宋的文化水平,能成为学社成员的人理解能力都不差。反对食利阶层的理念在这帮学社成员里面得到了相当的共鸣。讲了一番食利阶层在临安总投降中的负面表现,这帮预备成员都深以为然。
赵嘉仁喝口水歇歇。瞅着学员们得知许多‘秘辛’之后的激动表情,赵嘉仁心里面倒是有些感慨。现在能够如此通透的讲问题,就是因为蒙古人帮助扫除了这帮食利阶层。原先赵嘉仁觉得当时大宋上层都是无能之辈,想救大宋,就得先解决这帮人。真的等到解决了这些人之后,赵嘉仁才发现了另外他以前没想到的事情。他曾经以为能称为食利阶层的家伙定然不是无能之辈,现在他发现面对国家危难,食利阶层中的个人未必无能,而这个阶层本身却一定是无能的,一定是把国家拖进灭亡深渊的。
有了这样的新认识,赵嘉仁立刻思绪翻飞,很想坐下写一篇分析的文章出来。
然而一位学社的年轻成员却走上来有些怯生生的问道:“太尉,我乃江南西路饶州府的方勃。听了太尉之前所言,觉得茅塞顿开,但是再往后想,却觉得有些不太对。”
“哦?有什么不太对。”赵嘉仁对于能提出问题的学员还是有些期待的。
“我家有地百亩。若是按照太尉土地国有,我家的土地被收走,便是再给五十亩,岂不是我家就平白损失了五十亩地么?若是国家有用,我等自然应当献上。可这么做,我总觉得哪里好像不近人情的意思。”方勃说话的时候还算爽快,不过说到最后,他神色间露出紧张来。
见到有人提问,自然有人凑上来听。这些人听了方勃最后的话,已经有人忍不住嘘道:“切!说来说去,不还是你家的那点地么?”
被人这么抨击,年轻的方勃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他大声反驳道:“我都说了,国家危难之时,这些土地我并不在意。”
“你们先别争了。”赵嘉仁打断了这样的意气之争。等年轻人先安静下来,他问方勃,“你来了临安,都参观过哪些工厂?”
方勃连忙答道:“还没来得及去参观,就直接来上课啦。”
“其他的学员可否参观过工厂?”赵嘉仁对着学员们问。
“没有。”“还未曾去见过。”学员也纷纷答道。
赵嘉仁转头对负责行程的干部说道:“那便调整一下课程,先把当下大宋的整体局面讲述一下。然后就带着这些人前去参观工厂企业。”
“是。”负责干部马上应道。
赵嘉仁扭回头看向方勃,却见年轻人是一脸不解的表情。他笑着问道:“却不知你是做哪方面工作的?”
学社不向单纯的学生招生,能到这里来的一定是有正经工作的。方勃答道:“我是从部队来的。”
“那就是说,除了种地和当兵,你没做过别的喽?”赵嘉仁有点打趣般的确认。
即便是没有感受到赵嘉仁有什么恶意,方勃还是忍不住连忙说道:“我会驾船。在鄱阳湖里练出来的。”
赵嘉仁不想对这个技能做啥评价。他对一众学员说道:“大家有从江西到临安的,有从广南东路到临安的,也有从苏州到临安的。我听说过一句老话,行万里路,读万里书。离开家,一定见识过和家里一样的东西,也一定见识过和家里不同的东西。孔子说,君子不器。我是觉得,孔子从来没说过君子不器背后的事情,那就是他的人生里面见识过太多东西。让大家千辛万苦的到这里来,若是不能让大家多见识些东西,那岂不是浪费了时光么!有什么问题,参观完之后再讲!”
第13章 开始集结的反对者(四)
知识就是力量!条幅上用颇具美感的瘦金体写下了这句话。除此之外,还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之类的语录式条幅。
因为一大票人还没出生,所以没人和赵太尉抢夺好些话的创作权。学社的学员们坐在悬挂这字的教室里面,看着疲惫不堪。大宋是工作五天休息一天,用十个工作日参观完杭州城的建设项目以及各种企业,的确是非常辛苦的事情。
坐在教室里面的方勃觉得自己蔫了,仿佛身体被掏空。身为军人,体力上的消耗还好。这场参观所见到的一切,对方勃的脑力是远超体力的挑战。在他眼前展开的是一个世界,是一个方勃以前从未见过的新世界。如果没有这次参观,方勃根本不知道还能有这样的存在。
就在方勃连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聊的时候,赵太尉已经大步走进来。上了讲台,赵太尉喊道:“上课!”
学习委员立刻喊道:“起立!”
轰轰隆隆的桌椅声中,学员都站了起来。赵太尉的目光扫过学员,没有避开任何一名学员的眼睛。方勃对这样的视线非常熟悉,那些能力很强的指挥员们只要这么扫视一圈,部队里面所有人员的问题大概都能被看出来。所以方勃几乎是下意识的站直了身体,打起了精神。
这么一动弹,方勃身边的桌椅就稍微发出了点声音。还有其他几名学员也有如此反应。
赵嘉仁对学员们并不满意。回到了古代,他才知道工业化到底有多么伟大。只要接受过军训的初中生都比眼前这个班里面大多数人更有组织度。所以赵嘉仁说道:“之后的一周当中,你们每天要接受半天的军事训练。坐下。”
轰隆隆的声音中,学员们带着不解的表情坐下了。
赵嘉仁问道:“方勃同学,你现在知道你那个问题的答案了么?”
方勃连忙站起身。他这几天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却没有答案。
赵嘉仁继续问:“如果你靠自己的劳动挣钱养活自己的话,你觉得自己能够做警察么?可以做工人么?可以在饲养场工作么?可以从事航海、教育、科技工作么?”
“这……可以么?”方勃晕乎乎的应道。
“你不可能同时做所有的工作。但是你可以选择一份工作去做。”赵嘉仁答道。
方勃晕乎乎的站着,赵太尉这一句话仿佛打开了无限的空间给他,以至于他发现连自己最初自己到底问了什么都不清楚了。
“你之前问了一句话很有代表性。如果没有土地私有,大家的价值就大大缩水,甚至一文不名了。我要告诉你们,这种想法有个问题,那就是认为土地本身有价值。可以通过低买高卖来获取利益,可以通过地租来把别人的劳动据为己有。我要告诉诸位,想从学社的预备学员成为学社的正式成员,就必须否定通过地租盘剥的想法。学社是反对地租盘剥的。”
方勃登时就懵了,因为他回想起了最初的问题,回想起最初的心情。
在国家危难的时候,方勃认为自己可以做出一定的牺牲。但是这种目的明确的牺牲并不是要否定土地私有制。现在赵太尉旗帜鲜明的表达的是对土地私有制的反对,即便方勃非常尊敬赵太尉,也觉得心里面很难受。
“土地私有制会降低效率,会阻碍社会发展!土地私有制会让绝大多数人的收入减少,土地私有制会让绝大多数人的成本增加。我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觉得自来水用着如何?”
参观里面就有自来水这一个体系。建设水库牵扯环保、水源存储、净化、输送等等系统。里面的介绍让这帮学员听的晕乎乎的。这个自来水体系的最终产品使用起来真的不错。
“自来水用的很好。”方勃立刻答道。其他学员也纷纷表示认同。
“你们说好,是因为你们用的起。”赵嘉仁笑道。
在学员们被这么简单的逻辑给弄到发懵的时候,赵嘉仁继续讲道:“杭州的土地是国有的。所以我们要修建水库,要修建输水管道,只用和影响到的当地住户协商,给他们迁移,给他们交换房子就好。如果我是支持土地私有的,有些人坐地起价,有些人就是不肯走,那该怎么办?如果满足他们的要求,买地的钱从哪里出?水价肯定要涨到不少人大概喝不起的地步。如果不肯出钱,大家都别想着喝自来水。你们觉得呢?”
这个例子非常现实,一部分学员不说话了,但是还有学员说道:“这等为国为民的事情,难倒那些地主们就不该奉献么?”
“人家奉献了总得图点啥。你们现在年轻,我只能先告诉你们,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免费更昂贵的东西。另外,咱们的学员里面大部分都是出身农村,很多豪强家族之间的血海深仇,很多地方之间的械斗,血仇,不都是为了争夺水源,争夺道路,争夺柴火山林造成的么?很多人觉得土地私有吃了亏,然而这个制度也从根本上消除了很多矛盾。”
出身富裕家庭的学员都对这种争夺资源的残酷斗争有点了解,或者有很多了解。便是出身不富裕家庭的学员,对此也不是没见过。便是没见过,至少也听说过许多地方械斗。原本土地私有制的理念性问题联系实际之后,立刻就从陈义过高不近人情变得有些能理解了。
赵嘉仁继续讲道:“咱们把问题回到方勃同学问的那个问题,没了土地之后他能做什么。我要讲,当土地私有制被消除之后,很多原来根本做不到的事情都能做了,原本根本不可能产生的工作岗位也产生了,大家就可以从事许许多多的工作。咱说个简单的,当个造船厂的技术工人,一个月收入大概是四贯。要是加上年终奖,一年是有可能达到六十贯的。在江西的粮食一石卖两贯。你们是想在城里挣这六十贯,还是想在在江西种田挣六十贯?”
因为没有比较,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方勃觉得若是能在城里找到每年挣六十贯的工作,他愿意在有自来水的城里生活。与农村相比,还是城里有意思的多。
解答了一个问题之后,课程继续。赵太尉讲述的是基本的逻辑学。逻辑学是个很好的工具,譬如如果造船厂能够造出船只,很多人第一念头就是船厂正在造能赚钱的船。而从逻辑上的话,那就得考虑造船厂的木料从哪里来的。造船厂为了获得木料,得支出多少成本。
有了基本的逻辑理念,就比较容易找到自己的定位。有了相对靠谱的定位,人们就更容易做出正确的判断。
大宋有很强大的造船业,所以从逻辑上判断,大宋必然有很大的木料来源。但是这个木料来源是哪里,就没办法靠逻辑来判断。而必须通过地理知识来获得。学员们并没有这方面的知识,所以他们没办法想象到在十一月的时候,大宋的伐木队已经迈上了胶东半岛的土地。
十几年前,赵太尉就开辟了在胶东半岛上的伐木场。砍下来的木头送到济州岛,利用当地的地热来蒸木料,再用当地的风力来切割木料。处理好的木料一部分在当地造船厂造船,一部分运到沿海的造船厂。
大宋六年十一月,随着黄河北归,山东半岛的大宋在地广人稀的辽东半岛南端建设起了自己的据点。这个位置在新中国的时候叫做大连。
理论上这里属于大元的地盘,但是大宋根本不在乎。赵太尉明确告知开辟当地的部队,见到有元军靠近这里,先开枪,后喊话。喊话内容是‘给我滚!’
之所以下达这么粗疏的命令,是因为赵太尉知道在这里与元军爆发战争的可能很低。宋军已经完全控制了渤海,元军想进攻这里,只能千里迢迢的跑到辽东半岛南端和宋军打仗,宋军只用守住城寨,等着从不远的登州出发的宋军赶来援助就好。
如果元军太靠南,宋军还能在更靠北的地方登陆,对元军实施反包围。以双方现在的战斗力,包围圈内的元军要么被击毙,要么就跳进渤海游泳求生。元军虽然野蛮,却不是没脑子的。
所以在宋军堡垒的保护下,宋军伐木队挺安心的在茂密的柞树林里面砍树。柞树也是橡木,要是橡木当造船木料能算100分,柞树就能评99分。
因为警戒圈的范围问题,在辽东半岛南端砍树的宋军并不知道在距离他们几百里的北方,元军在阿里海牙的带领下渡河进入了朝鲜半岛。此时高丽的国土还在汉江以南,阿里海牙带领的元军行军到了平壤,也就是元朝辽阳行省的东宁府修整。
元军的使者则前往高丽的王都江华岛。因为几十年来一直被蒙古血虐,高丽王室在江华岛上建都,以抵抗蒙古军的进攻。在宋军控制了渤海之后,蒙古更没有能力威胁江华岛。而且高丽此时也不再是个国家,蒙古要求高丽国王娶蒙古公主,高丽此时是以蒙古驸马的身份存在。不管蒙古怎么要求高丽将‘驸马府’迁移到汉城,高丽王室依旧各种拒绝。
大宋共和六年十二月初一,大元的使者抵达了江华岛上的‘驸马府’,把大元皇帝忽必烈的圣旨送到了驸马面前。
第14章 开始集结的反对者(五)
高丽王王昛放下圣旨,脸部肌肉都在不自觉的痉挛。好不容易等痉挛停下,王昛绝望的对大元使者说道:“臣国地贫人稀。哪里有三万人可以送与上朝!”
“也就是说,你不送?”使者直奔主题而去。
听到蒙古使者直奔主题的问题,高丽王王昛连忙应道:“上使。还请上使宽限几天,让臣准备一下。”
“两天,最多让你们商议两天时间。”使者给了期限。
“这等大事两天哪里足够。还请给一个月。”王昛连忙哀求。
“只能三天。三天内给我个答复。”使者语气非常强硬的答道。这倒不是使者在这里故意要欺负高丽王。使者只是个使者,他的职责是清楚的确定对方的反应才是核心目标。至于可怜,同情,或者愤怒,那都与使者本身职权无关。
好不容易争取到三天时间,王昛马上就开始召集臣下商讨。不管装出来的表情是什么,王昛其实并不真的像看上去那么害怕。他曾经近十次到过大元,忽必烈是他的岳父,对这次的威胁,王昛觉得这只是岳父给他的考验。
三天到了之后,王昛先是为难的表示同意,接着就以天寒地冻为由,说开春便送。好不容易送走了使者,王昛马上排遣高丽使者前往大元给王昛的岳父忽必烈请安。
使者知道事情很着急,晓行夜宿,一路上不敢有丝毫停歇。终于抵达大都之后,连忙上表求见大元皇帝忽必烈。高丽不过是个驸马国,上表之后就等着吧。这下高丽使者十分着急,到处去求见能帮着说话的大元大臣。不过高丽一个小国,也没谁把它放在眼里。那些能说上话的高官很多连见都不见。
使者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在街头,就见一队大元骑兵在街上护送着一辆精致的马车经过,便识趣的躲到一边。看着马车上透明的玻璃窗,高丽使者很想努力透过玻璃看清里面是谁。万一是认识的人,也许可以招呼一下呢。现在高丽使者就需要能够说得上话。
可是结果令他很失望。因为车里面暗,高丽使者根本看不清里面的人。倒是骑兵看到高丽使者探头探脑的样子,对着他横眉竖目。高丽使者连忙低下视线,总算没有被打。
车上的是孛儿只斤·郝仁万户。自从在朝堂上发表了一番演说之后,郝仁万户的政策至少得到了朝堂上汉臣的支持。蒙古以军事立国,此时在军事上也没有腐化堕落,所以郝仁那部分关于战争失败的可能性推演并没有引发什么不快。皇帝忽必烈就命郝仁万户继续执行这个府兵政策。
此时郝仁万户是南下,要在燕地与山东查看各州府设立的鹰扬府军将。鹰扬府军将乃是由大都朝廷直接派遣。各地的府兵平日并不集中到大都,而是由各地的鹰扬府军将进行点检与训练,每年冬季到大都来进行总操演。根据操演的结果来评价各州府的鹰扬府军将们的干的如何。
接受操演的部队表现好,就对当地鹰扬府军将进行表彰奖赏。若是表现的不好,那就要惩处乃至换人。这样的组织结构让鹰扬府军将成为大元皇帝忽必烈的廷臣,而不是另外建起一票拥兵自重的军头。
也许是要出远门,郝仁万户的手下才没有对那个探头探脑的家伙动手,这一动手是要耽误时间的。而且大元皇帝忽必烈最近又下了新的法令,如果蒙古人‘争执、醉酒后杀死汉人,要赔烧埋银’。
以前的时候因为蒙古人强买强卖,有汉人商户殴打过蒙古人。得知此事的忽必烈大汗下令把汉人给抓起来杀了。现在又下这样的命令,则是因为战败之后国土面积缩小。不得不更多的去保证汉人的存活率。哪怕这个烧埋银只是头驴钱,也能一定程度上阻止蒙古人肆意杀戮汉人。于是没等这一行人到了南门,郝仁万户的手下就将那个探头探脑的家伙给忘记了。
车内的郝仁万户更没有在意外面有谁,他此时正在看着手里的名册。在他的设计中,这帮鹰扬府军将都是忽必烈大汗派人,郝仁万户只管去视察这帮人有没有按照府兵制的规定抵达就任的地点,有没有按照规定和名册命令州府的官员去征召那帮府兵。
征召府兵不是这帮鹰扬府军将的工作,而是由地方上的官员执行。这种时候就得由郝仁等监督人员去视察,及时纠正制度设立时候的各种不法行径。
马车出了南门,地面就不平起来。郝仁看不下去名册,靠在车厢里面闭目养神。车辆轻轻晃动,郝仁一会儿就睡着了。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一阵冷风吹进车内,接着就有人开始呼唤郝仁,“万户,万户。”
“何事?”郝仁迷迷瞪瞪的问道。
“万户,下大雪啦。”呼唤郝仁的侍从说道。
“哦?”郝仁这下来了精神。他从温暖的车厢里走出去,外面冷风嗖嗖,大片的雪花拍打着郝仁的脸,粘在脸上的雪花顷刻化成水滴,让郝仁完全清醒了。抬眼四望,就见四处白茫茫一片。
“这雪下了多久?”郝仁讶异的问,他出发的时候地面上一片雪都没有。
“小半个时辰。”侍卫答道。
郝仁明白侍卫没能说出的话。雪这么继续下,马车在路上必然行走艰难。然而郝仁是个坚强的性子,他思忖片刻后说道:“继续走。”
孛儿只斤家的万户亲自到地方上,还是冒雪前来,地方官都被惊动了。郝仁就问三个问题,1、知道府兵制么。2、鹰扬府军将到了么。3、地方上当做府兵的家庭可否告知了。
根据后来地方官上的告状表章来看,若是官府没有认真去干他们该做的事情,郝仁万户就会斥责他们,并且逼着地方官赶紧办事。
郝仁万户抵达直沽寨时已经过去半个月,其间又下了好几场雪。地方官对万户居然坐马车来很是不解。便问道:“万户何不乘船而来?坐马车也未免太过辛苦。”
“还是坐不惯船。”郝仁答道。接着就开始他的那套问题。直沽寨作为大元与大宋的港口城市,有钱人可是不少,郝仁万户把这里当做重点征集府兵的地区之一。
地方官员当然知道征集府兵的消息,更不敢得罪万户,便赶紧下令去做。接着就宴请郝仁。开场白并非是府兵制,而是天气。官员说道:“从去年开始,燕地的雨雪就越来越多啦。”
如果是大宋那边搞气象学的人员,大概会分析黄河北归能带给河北地区更多水汽,这些水汽造成河北雨雪增加。然而大元官员可都没这种基本科学素养,众人当中也就郝仁一个算是朴素唯物主义,在信鬼神和无神论之间对半。所以郝仁能感觉到气氛的微妙尴尬,他便笑道:“瑞雪兆丰年。今年雪大,秋天定然是好收成。”
听了这话,官员们连忙应和。郝仁心里面觉得有点不爽,就突然想起件事。去年黄河北归,大票的宗教就趁机敛财。郝仁便以联络了儒臣打击世界末日贩子。对他们痛下杀手当然不合适,郝仁就逼着那群闹得最凶的家伙讲述‘若是不用这帮人的祈福物品,世界末日何时来临’。有些聪明的立刻表示自己不过是乱讲话,郝仁倒也没有为难他们。打一顿板子后给放了。
也有非常硬气的,竟然给了个日期。基本都是预言今年要出现世界末日。郝仁便将这帮人都给下狱。眼瞅着已经是年底,郝仁吃完了酒席,回去之后就给廉希宪写信,告诉廉希宪。郝仁开春之后才能回去,便请廉希宪在正月十五之后把那帮骗子们给弄到街上公开审理。让大都百姓好好看看这些人是如何装神弄鬼欺骗大众。
廉希宪读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正月,读着读着就忍不住笑出声来。郝仁强调,不要杀这帮人,若是杀了反倒显得他们说的也许有道理。重点在于公开的彻底的羞辱这群人,让他们颜面扫地,再也没办法在人前行骗。
放下信,廉希宪觉得真的是后生可畏。郝仁今年不过30岁,已经表现出非同寻常的办事能力。前些日子高丽派来的使者也不到40岁,见到了忽必烈之后也硬是说服了忽必烈。原本忽必烈为了补充因为交换俘虏而损失的十万南宋俘虏人,要高丽送三万壮丁到大都使用。那名使者就能通过劝说的方式变成送三千劳力,两年一换。
虽然高丽使者与郝仁之间肯定没有什么联系,不过高丽使者能够说服忽必烈的道理倒是与府兵制有异曲同工之妙。以前大元就是重数量,对质量的要求比较低。黄河之役后,大元见识到了从军不过一两年的宋军到底能展现出何种战斗力。这样才让府兵制得以真正实施。
高丽使者的建议则是三万人到了大都其实不知道做啥,等他们学会之后又未必是他们所长,也未必是大元所需。若是能够三年一轮换,高丽知道了大元所需,便能选拔人才。而且人员轮换,也能让高丽人不害怕。等几轮过去,便是人数增加又如何?忽必烈同情女婿高丽王也许是原因,但是这个理由也的确有说服力。
回想这些,廉希宪感觉大元正在因为战败而发生变化。
第15章 开始集结的反对者(六)
正月十六,郝仁觉得冬天总是要过去了,一场大雪把他堵在了河间路德州。
德州曾经是大元河北的腹地,现在则是大元与大宋之间的边陲城市。在城里无聊,郝仁再次前往黄河边。两岸一片白茫茫,松软的雪花从天空大团大团降落,密集的程度让郝仁觉得简直会把黄河盖满。然而那道几里宽的混黄河水继续沉静的流淌,根本不为所动。
“万户,黄河从这边过来的时候可是把俺们吓坏了。幸好这里原本就是河道,水从这边冲过来,只是把岸边的房子给冲了。”陪同的官员没话找话的讲述着当时的局面。
郝仁虽然不吭声,其实听的很认真。他到现在也没办法想象大宋到底是怎么完成的这项工程,让如此大河改变了上百年的河道,还是对大宋完全有利的河道。郝仁不得不怀疑大宋的赵太尉是不是具有什么神奇的力量。
说话间,就见到黄河上竟然出现几条船。郝仁眨了眨眼睛,尝试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左看右看,他确定那的确是船。指着船只,郝仁问道:“大雪天还有人渡河?”
官员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尴尬的表情。黄河突然驾临德州已经够奇怪了,一位万户大雪天里面不在温暖的官署里歇息,跑来德州黄河边看雪景就更奇怪了。和这两件事一比,有人冬天渡河并不奇怪。
然而官员当然不敢去抨击万户的问题,他只能愤愤的看着那些不长眼的人,并且尝试解释道:“万户,原本这里的河不过十几丈。上面还有桥呢。两岸百姓都是一家人。”
“哦?原来如此!”郝仁万户就更有了兴趣,这种转瞬间亲人变敌国的事情他的确从未见过。他追问道:“宋国不是已经在那边派了官么?”
官员索性把自己知道的讲出来,“离这里二百里就是济南,现在济南已经被屠的只剩下汉人。不过宋国不阻拦两边百姓互相往来。”
郝仁没对这个发表看法,他沉默片刻之后指着船上的人说道:“把他们带过来,我想问他们点话。”
官员见郝仁态度坚定,就与郝仁他们一起骑马向下游走。郝仁才发现他并非是唯一在这时候愿意到黄河边的。在一个被小土坡遮住的地方有一排茅草屋,那里都是百姓,等着渡船过黄河。
本想对这边的百姓询问一下情况,郝仁万户却没有这么做。即便出现突发情况,只要没到彻底推翻原先计划的程度,郝仁也会坚持之前的旧有计划。不过郝仁问道:“为何有两个渡口?”
官员解释起来。河水带着船向下走,从体力的角度来盘算,把满载的船送到靠下的渡口,再把空船撑到上游是个比较轻松的选择。
说着说着就到了渡口。此时船只已经靠岸,郝仁就侍卫把船上的八个人给带过来。侍卫与官差上去把那些人围住,用兵器逼着搜了一下,搜出了几把匕首短刀之类的武器。郝仁没有很在意这种短兵器,往来河上,完全手无寸铁反倒让人讶异。
那些人被带到郝仁面前,看着个个被吓的不轻,低着头不敢吭声。
郝仁问道:“你们家是哪里的?”
见没人吭声,官员登时怒了,抽出鞭子给每个人都来了两下。这下其中一个开口了,“俺家就是六里屯的。”
噼噼啪啪又对其他几个抽了几下,又有人回答了家住附近哪里。然而有三个低着头就是不开口,被很抽了几鞭子,才哼哼唧唧的说了个地名。然而一听他们的口音就不是当地人,郝仁听出了他们那腔调里面有些大都味道。
再仔细一看,郝仁觉得为首那家伙有些眼熟。而为首那家伙也注意到了郝仁的视线,他突然大大方方抬起头,从衣领里面拉出一个大大的十字架紧在手里。行礼之后,那人给了郝仁一个灿烂的微笑,“哦,亲爱的殿下,愿主保佑您。”
郝仁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面前这位和在京城的时候相比,衣服不再是十字教的道袍,胸前身上也没有了那亮闪闪的大把玩意。可那高鼻深目,那大舌音,那蓝色的眼睛,以及不羁的笑容。就是那位没错。郝仁万户一直很奇怪这位身上总是能有最新的宋国生产的十字架,现在他总算是明白,这位教士是亲自来做走私买卖的。想来旁边两位就是他的十字教教士同伙。
再接下来,“啊……”“呃……”郝仁的侍卫发出了声音。却见血花飞溅,方才还微笑的三名十字教的教士已经开始行凶杀人。转瞬间放倒四名侍卫以及两名官差之后,三人每个都抢了一两件武器,直奔开始正准备离开渡口的渡船。
郝仁的其他侍卫要么紧张的护住郝仁,要么对留在原地的五人痛下杀手。郝仁眼睁睁的看着那三名行凶的教士跑到河边,跃上船只,用武器逼着水手向河对岸航行。在记忆深处的一段话突然回响起来。
“……新鲜出炉的掐丝珐琅十字架,烫手的,仁波切开过光。大家看这个十字架,八心八箭红宝石通透,自磨抛光,上口带三声道鹰犬哨,你按下宝石下面还弹出弹簧刀的……”
郝仁万户曾经觉得这厮的吆喝乃是坑骗,现在他终于能确定,有关弹簧刀的那段并无夸张。
正月二十日。大都进行了一系列的公开审判。此时春风与春日让地上的雪化了个干净,冬天的干冷空气中洋溢着湿润的感觉。在这样的日子里,出行也变得让人心情愉快。当看到大队穿着各色教派服装的人衣衫破烂绳捆索绑的串成大串,被官兵押着走在街上。百姓们指指点点间,就更开心起来。
每个人背上都插了个标牌,上面写着“骗子XXX”。
“那不是五道口的妖僧么?”
“妖僧?他干过啥?”
“高和尚。妖僧,骗子。他说自己能行走火上,可始终没有演示过。后来就被官府抓了!”
……
“还有那个妖道!也姓高!”
“高妖道,高妖僧。高家还真出人呢。”
……
“那个十字教的教士,每天都说世界末日要来到,信天主保平安。也被抓了。”
“白袍的不是明教的么,怎么也被抓了。”
“明教也说世界末日。”
“我们那边就有明教的,去年好多人闹世界末日的时候我还问过他们,他们解释说明教不讲世界末日。他们是说光明世界要摧毁黑暗世界。”
……
“还有真神教的。他们怎么也被捆来?”
“哦,牌子上写,不吃蒙古人杀的牛羊,是大罪。”
这一大队人走街串巷,每到一处都引发了一阵争论。在提供话题的时候,有群众和小孩子就忍不住捡了东西丢他们。这帮人只能忍受,倒是几个没忍住的冲着丢东西人发狠,官兵上来兜头盖脸的就是几鞭子,登时打掉了他们的嚣张气焰,更是逗得大伙哈哈大笑起来。
游街三天,就开始公审。京兆尹廉希宪接受郝仁万户的建议,这次公审倒也不至于真的要把这帮人如何。只是通过羞辱的方式让百姓知道宣传世界末日是个啥下场。所以整个审判是娱乐性大大高过威慑性的。
“高和尚,这文书可是你画押的?”官员大声问道。
“是。”高和尚赌气般的答道。
“文书上写,你赌咒发誓,大元至元二年,世界要完。只要领了你手抄的经文,就能安然无恙。可是真的?”
不等高和尚说话,下面听审判的百姓已经哄笑起来。虽然在大元至元元年的时候,他们当中90%以上的人都被各种世界末日的说法吓得不轻,到了大元至元三年正月二十三日,他们就带着愉悦和自信的心情对那些世纪末日贩子嘲笑起来。台下有些人更是又向高和尚扔出了几个小石子,于是气氛便更加活跃了。
事实再次,高和尚也没办法辩解。而京兆尹廉希宪本来就下令不要伤他们性命,审判很快就给了结论。高和尚被当众掌嘴二十,并且处以三天枷刑示众。
仁波切、妖僧、妖道、教士,凡是贩卖世界末日的都被教训一番,当众大大折损他们的面子,然后当众掌嘴二十,处以三天枷刑示众。
轮到明教,情况就有点不同。明教教众被抓的理由是他们公然通过宗教宣布善恶对决要毁掉现在的世界,因为现在的世界被黑暗统治。
虽然这帮人并无宣传世界末日,制造恐慌以谋取利益。但是大元当政,哪里会允许这种污蔑大元的存在。这些人的处罚就比较重,每个人先被抽二十鞭子。
最后的就是真神教。这帮人是太子真金下令严惩的。廉希宪自然是非常上心。这帮人的罪行最初的时候百姓理解不了,蒙古人也没宣传这些人的宗教。只是告知百姓,卖牛羊肉的都是一样的。蒙古人杀的牛羊肉可以不卖,却不能说不干净。而真神教的之所以这样,就是乱说话。在大元,乱说话有罪!
最后真神教的惩罚最严重,每个人被打五十鞭子,枷十天示众。正如京兆尹廉希宪所期待的,此次行动让大都百姓得到了很深刻的教育。至少各种宗教都老实起来。
第16章 开始集结的反对者(七)
全副武装的元军排着还算整齐的队列经过衙门门口的时候,那帮接受枷刑的神棍们正跪在街口示众。听着脚步声与兵器碰撞的声音,神棍们就回想起被官军抓走支配的恐惧,一个个忍不住缩起了身体。
神棍都比较敏感,从事这行得有足够敏锐的反应才能注意到被骗者的反应。他们感受到与眼前经过的官军身上的杀气相比,之前抓捕他们的官军完全可以说带着轻松娱乐的心情。所以神棍中不少人甚至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大元官军并没有搭理这帮被枷起的神棍,他们继续向前走,很快就走远了。三里桥。全副武装的元军在十字教的教堂门口稍加集结,就冲了进去。教堂里面随即响起了惊叫与叱骂的声音,接着就传出惨叫声。有惊慌失措的教士刚从小门冲出来,就被外面的元军直接打倒,然后绳捆索绑起来。
不仅是三里桥,在五道口,在果子园,在御河桥,除了只针对蒙古贵人开的教堂之外,大都所有十字教的教堂都遭到了突袭。那些老老实实束手就擒的教士虽然被粗暴对待,却还算是好的,顶多被打得鼻青脸肿。元军对尝试逃跑的教士下了狠手,往往是当街格杀。
元军很久没有在大都这么逞凶,这次当街杀人,那干净利落的动作让目睹的大都百姓们也想起了被支配的恐惧。甚至没人敢在公开场合讨论元军此次对付十字教的理由。普遍的看法是,十字教在世界末日宣传中太过份,彻底惹怒了忽必烈陛下。
这帮人猜错了,忽必烈大汗本身也相信怪力乱神,世界末日宣传并没有激怒他。让大汗愤怒的根源是孛儿只斤·郝仁万户写来的一封信。
郝仁万户是个具有一部分朴素唯物主义理念的荀子门徒,在成为具有一部分朴素唯物主义理念的荀子门徒之前,孛儿只斤·郝仁首先是个人类。人类对于威胁的容忍度很低,蒙古人对于威胁的容忍度更低。即便十字教的教士并没有敢袭击孛儿只斤·郝仁万户,而是袭击了他的侍卫。万户依旧写了一份用词非常严厉的信向大汗忽必烈介绍了十字教教士袭击他的事情。
忽必烈大汗允许宗教自由,可不允许宗教拥有袭击孛儿只斤家万户的自由。看到了万户的信之后,大汗立刻就下令抓捕十字教的教士审问。
对于十字教教士几乎全部被捕的事情,大都宗教界反应普遍比较谨慎。失去一个竞争者当然是好事,然而大家都很担心大汗是要对所有宗教人士出手。十字教的教堂遭到突袭的第三天,道教的明心道长前去拜访太子真金。
见到太子之后,明心道长连忙行礼,“无量天尊,明心见过太子。”
真金太子让道长起身,然后笑道:“前几日见到道长送来的《忍字歌》初本,觉得甚好。”
明心道长一听,脸上立马就浮现出笑容来。不过他也不敢单纯的表示高兴,而是趁热打铁的问道:“这不过是我等道门对现下百姓的劝诫,还望太子能够斧正。”
“哈哈。道长未免太小心了。”真金太子笑道:“佛教所讲的焚毁道藏之事,我前几日已经下令不许再提。只是这个清真的称号还需要些时间。”
明心道长一听,连忙再次施礼,“太子的恩德,吾辈定然没齿难忘。”
所谓的焚毁道藏之事,乃是二十年来的佛道斗争的结果。最关键的则是佛道大辩论里面,对于《老子化胡经》真伪的部分。
《老子化胡经》,西晋惠帝时(公元290─306),天师道祭酒王浮每与沙门帛远争邪正,遂作《化胡经》一卷,记述老子入天竺变化为佛陀,教化胡人之事。后人陆续增广改编为10卷,成为道教徒攻击佛教的依据之一,借此提高道教地位于佛教之上。由此引起了道佛之间的激烈冲突,唐宋明等持承认态度,武则天还降下旨意。武则天于万岁通天元年六月十五日敕旨:“老君化胡,典诰攸著,岂容僧辈,妄请削除。......明知化胡是真,作佛非谬,道能方便设教,佛本因道而生。
以《老子化胡经》真伪的官方论断,确立起来道家对佛教的优势地位。
在蒙哥时代,藏传佛教开始在蒙古人当中盛行,佛教就在藏传佛教的引领下开始反击。蒙哥大汗在世的时候就强令道教的全真一派归还强夺的佛教寺院二百余所。
随着藏传佛教的巴斯巴国师开始受命创造蒙古文字,藏传佛教拥有了压倒性的优势。释教乘势要求朝廷追究曾经蒙哥禁断、但尚流行于世的道教伪经。忽必烈就在至元元年年初命释门诸僧、翰林院文臣偕正一天师张宗演、全真掌教祁志诚、大道掌教李德和等人,会集长春宫,考证道藏诸经真伪。释道辩论达数十日之久,结果除《道德经》外,其余道教经典悉被判为伪经。
释教敦促朝廷再次下令焚经,忽必烈说:“道家经文,传论踵谬非一日矣。若遽焚之,其徒未必心服。彼言水火不能焚溺,可姑以是端试之。俟其不验,焚之未晚也”。
在此时上,忽必烈大汗倒是有点西门豹的风范,他命令道教诸派各推一人佩符入火,“自试其术”。张宗演等人惊慌失措,承认“此皆诞妄之说。臣等入火,必为灰烬,实不敢试,但乞焚去道藏”。
忽必烈于是下令,除《道德经》外,其余道教诸经一概焚毁,并禁止醮祠,遣使晓谕诸路遵行。释教为了羞辱道教,将道教的‘清真’称号判给真神教。
真金太子对道教比较喜欢,所以在执行的时候就让廉希宪等人息事宁人,暂且不要执行这么多。现在局面有所改变,明心真人自然是大为欢喜。又说了几句,明心真人就询问起大都怎么会突袭起十字教来。
太子虽然也听说了些事情,却因为牵扯到孛儿只斤·郝仁万户的事情,他只是应道:“此事与道门无关。”
想得到的消息已经有了,明心真人便告辞出来。回到教门后立刻向教门高层通告了消息,高层心情也放松下来。正一天师张宗演叹道:“只要朝廷不知道我等宣传战败之事就好。”
听了这话,其他的一众道门高层都露出了有些鄙视的目光。宗教本身是个文化理念,然而宗教活动则是商业行为。搞商业行为的哪里有什么纯洁小白兔。至元元年初释教差点灭了道教,然而接下来至元元年大元与大宋之间爆发了激烈的战争。
大元皇帝忽必烈御驾亲征,大宋太尉赵嘉仁亲自领兵。此时全世界数一数二的两大强国,最具权势的两名权力者的大战在黄河两岸展开。
投入会战的有三十万军队,会战的技术含量之高也前所未见。宋军甚至完成了堵住黄河南下河道,引黄河北归的壮举。包括大元皇帝忽必烈在内的大元人民都被这样的壮举给吓坏了。
别的宗教宣传世界末日捞钱,道教则是宣传说释教试图灭道教,引发了天怒。大宋皇室素来信道教,所以得到天意加持。
忽必烈陛下素来深受怪力乱神的影响,蒙古又百战百胜。突然遭到如此惨败,自然认为战前仁波切们的祝福一点鸟用都没有,甚至认为仁波切们完全没用。听闻了释教灭道教引发天怒的说法,忽必烈大汗下令,暂时不要焚毁道藏。
道家高层对自家事情清楚的很,听正一天师张宗演竟然有趁机打退堂鼓的意思,全真掌教祁志诚怒道:“此时正需要继续尽力。释教的妖僧虽然受了打击,灭道之心却没有丝毫动摇。前几日巴斯巴还在提辩论之事。我等若是不用心,只怕覆灭还是早晚之间。”
“可我等命人说书,会不会被大汗知道?大汗可是极聪明的人。”大道掌教李德和则是对具体操作有些迟疑。
全真掌教祁志诚一脸的坚毅,“这就得看我等编写的能否切中肯綮。明心真人,你准备的如何?”
明心真人吩咐了一下,没多久外面就进来一个儒生打扮的人,先给诸位道门首脑见礼,他接着支起木架,挂起了一张图,接着讲述起来。
大宋皇室素来尊崇道门,然而靖康年间天子无道,路过女蜗神庙之时见到女娲大神极美,起了色心,就在墙上提了淫诗。女娲大神见了之后大怒,测算天数,见大宋气数衰微,便下令千年九尾狐再次出山。这九尾狐乃是女娲大神门下,曾经化作妲己、褒姒等祸国女妖……
时间流转,转眼就到了南宋,彗星经天,数月不灭。本来赵氏衰微,然而释教大兴,欲灭道门。于是天运流转,有赵氏修士赵嘉仁降世。他自幼便有阴阳眼,可观气运,在海中见到霞光异彩,便下水去寻,竟然找到三个宝盒。
打开之后,一个里面装了‘定海神针’,乃是当年大禹治水之时的宝贝,用来测量河道深浅。一个里面装了‘赶山鞭’,可驱赶山岳,使河道变平地。第三个里面则是当年姜子牙的宝贝‘先天五方旗’。持有此旗,雾不能迷,夜不能蔽,各军调动随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