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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绯红之月     革宋txt下载     革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9章 大都孔庙的一场乱斗

    ……

    理学在蒙古兴起不是忽必烈突然间一时兴起的结果。

    理学的核心理念是下级无条件服从上级,弱者必须听从强者。这玩意对进入中国的野蛮民族很有吸引力。野蛮民族信奉的是弱肉强食的理论,在他们弱势的时候就利用理学里面粉饰太平的那部分来为自己牟利。

    中国文化里面认为和为贵,这其实没错,问题就在于这种和为贵会被官僚120%的执行为无条件妥协的粉饰太平。即便被吹捧为完美的周圣人也是这么个套路,就不能因此而单纯怪罪官僚。因为对官僚的管理靠实际结果来评判,官僚要是讲了‘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注定没有好结果。

    在野蛮民族呈现强势的环境下,他们就更爱理学。为了加强思想方面的统治,蒙古统治者在侵入长城后也逐渐崇尚学,提倡程朱理学,窝阔台在灭金战争激烈进行的同时,就命修孔庙,并“诏以孔子五十一世孙元措袭衍圣公”。

    忽必烈更在上都大都诸路府州县设立孔庙。几个蒙古的理学家姚枢、窦默、许衡等,都官居要位。他们除了直接为蒙古统治者出谋划策外,还大讲理学,宣扬三纲五常的封建伦理观念。

    这绝非是因为野蛮民族被孔圣人的理念感动,而是野蛮占据优势的时候就可以要求被他们踩在脚下的民族无条件服从他们。蒙古退出汉地之后,理学就会在蒙古高原上彻底泯灭。

    既然从未生根,自然会瞬间消亡。

    ……

    这是赵嘉仁写给学社的文章。郝仁和宋国使团一起到大都的路上,也不知道宋国使团成员是因为想卖弄或者是对郝仁比较有好感,总之给他看了这篇白话文。

    必须得说,郝仁是蒙古人。看了这玩意之后,他心中的儒学魂固然被气得七窍生烟,同样存在于郝仁心中的蒙古魂就如接触了朴素唯物主义的荀子书籍时那样,因为看到了如此精妙的语言而眼前一亮,豁然开朗,并且深以为然。

    在蒙古大都的孔庙,郝仁参加了一场‘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的现实剧。

    当他带领侍卫冲进孔庙之时,就见他妻子还算镇定在站在院子靠边的一处地方。这处地方空空荡荡,没有外人前来。在她周围,三名汉人服饰的男人正在和一群色目人以及回回人斗在一起。那些汉人中一人使长棍,一根棍在他手中使出来只能看到种种幻影,如大扇,如车轮。凡是想与他对攻的色目人与回回都被打的哭爹喊娘。

    另外一名男子空手对敌,就见他身法灵动,拳脚都打在敌人痛处。只要挨上一拳一脚,对手登时就失去至少一半战斗力。

    郝仁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他看得出这里面最凶狠的是那名女子。她手持一根短棍,在短棍的下半截上有个短短的把手,她手持这个把手,将短棍用的如同风车般。虽然身为女子,力气也许不够强。然而短棍所指都是软肋,后腰等位置。即便短棍是钝头,打上去不会刺穿,可挨打的各个都会有内伤。

    若是平时见到汉人如此行凶,郝仁是马上都要去制止的。现在看着三等汉人痛打身为二等的色目以及回回,郝仁因为自己妻子得到保护而心情愉快,简直就要大声喝彩啦。

    把目光看向自己的妻子,就见她一身美丽的汉服,没有瞎跑,没有恐慌。端庄秀丽的脸上呈现出紧张神色,却因为她这么稳稳的站在原地而看上去更有魅力。也许是因为觉得自己完全能够控制局面,郝仁反倒忍不住欣赏几眼妻子展现出的他从未见过的另一面。

    以前郝仁也不是没女人,但是在女人身上得到满足之后,他就更愿意意气风发的出去。只有觉得疲惫不堪之时才会想起回到女人身边。譬如以前要是大汗命他作为新军万户出去征伐,郝仁立刻就会毫不迟疑答应下来。

    这次大汗让他成为新军万户,郝仁虽然答应帮助组建和训练新军,却没答应领新军去征战。不是他怕死,而是他不想离开家。以前他可以四海为家,现在则不是。

    就在郝仁很快收住心神之时,哈士奇万户已经赶到,他声如洪钟的用蒙古语喝道:“我乃万户哈士奇,哪里来的混蛋敢调戏孛儿只斤家的女人!”

    这一嗓子下去,郝仁听明白了。而那些汉人、色目人、回回听而不闻的继续打斗。旁边的有蒙古人一声高喊:“别打了,咱们走!”主子发话,有人接着用南方口音接着喊了一遍。原本色目人与回回就已经有些被那三人给压制。此时听到主子呼和,连忙撤下来,架起同伴就想从侧门离开。

    哈士奇万户知道敢这么公开掳人的,在大都定然只有蒙古人。所以他抬起左臂,铁钩直指准备扯呼的一等蒙古人与二等色目与回回,对着身后的亲军喊道:“把他们给我围住。”

    蒙古亲军立刻服从了万户的命令,顷刻就将那些一等二等人包围。那些色目人和回回将自家主子围在中间,不让蒙古军接近,然而他们也不敢有丝毫反抗。普通蒙古人也未必就敢当众杀人,不过眼前的蒙古万户指挥的蒙古亲军真的杀些二等人,也就是杀了。

    三名汉人听了南方的汉化,又见了局面变化,他们三人靠在一起,全然是警觉的模样。

    郝仁这才快步走进了原本的战团,先拉住妻子的手安抚,这才感觉她妻子虽然看着镇定从容,其实身上已经在瑟瑟发抖。即便如此,包惜弱却也没有哭诉或者崩溃,她对郝仁说道:“全靠对面那三位侠士方才相助。”

    郝仁二话不讲,掏出了一个钱袋。里面是十两银子,本来准备给孔庙当做供奉的,此时正好作为谢礼。将钱袋双手捧给正对面使长棍的那位,郝仁说道:“内子遇难全靠三位相助,大恩不言谢,却请留下姓名住处,我之后定然登门致谢。”

    用长棍的那位毫不客气的一把拿过钱袋,接着说道:“感谢却是不用。我等打了上等人,现在只想避祸而去,却不知道这位贵人可否让我们走路。”

    郝仁完全能理解这三位的想法,虽然不认识对面那个年轻的蒙古贵人是哪家的,郝仁也知道能带这么多帮闲的色目与回回,定然不一般。郝仁也不多话,让身后的侍卫让开道路,恭恭敬敬送三人离开。

    身为军人,郝仁也算是听力不错。那三人走下孔庙大门前的台阶,就见使长棍的一口痰吐在路边,接着恨恨的说道:“今天真走了眼,竟然救了个鞑子的家人。”

    郝仁心中一震,他没想到那三人竟然有如此明确的立场。听他们的语气,对于蒙古人深恶痛绝。再想想看,能够公然为了一个汉装女子出面痛打这么多一等二等人的,怎么会对蒙古人有好感。这下郝仁心中杀意顿生,就在此时,妻子走上来轻轻抓住他的手臂。感受着依旧在轻轻颤抖的妻子,郝仁心中一软,命人追杀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他反手拦住妻子,就准备和她回家。此时就听哈士奇万户开口骂道:“你不过是个百户的儿子,就敢在这里掳人。真的是好大的胆子!”

    这话把郝仁给气的够呛,他本以为那年轻的蒙古人好歹得是个万户的儿子,是某位王爷的子弟也说不定。郝仁这几年一直在外打仗,认不得新长大的京城小混蛋并不稀奇。没想到这么跋扈的居然连百户都不是,只是个百户的儿子。这就更令他感到扯淡。

    就在此时,就听有人用南方口音的汉化说道:“大人,我们是犯了错。可也不能放过那三个汉人啊。他们是三等人,怎么能对我们二等人动手。大人方才他们动手的时候,我见到他们的衣服下摆里绣了火焰符号,应该是拜火教的。拜火教食菜事魔,乃是魔教。他们是魔教。”

    听着熟练的南方口音,还有这种南方才有的陈述语气,郝仁在那厮的高鼻深目卷发上看了好几眼。最后终于确定那人的确不是汉人,而是回回。一个用熟练南方口音的回回在蒙古大都因为调戏蒙古万户的汉人老婆而被拜火教的人痛打,郝仁觉得一时没办法完全理解怎么会出现这样的风雨际会。

    “别废话了,一个人剁只手。”哈士奇万户对亲兵命道。

    包惜弱身子一震,她连忙握住郝仁的手说道:“别伤人。”

    郝仁听了之后叹口气,他对哈士奇说道:“我老婆是来祈福的,若是因为我们自己不高兴而见了血光,不吉利。以后再来祈福只怕不会受神明保佑。不过这些人先抓起来,我有些话想问他们。”

    听郝仁这么讲,哈士奇万户也不在意,他答道:“送你家还是先关我营里?”

    若是敢送到自己府上,郝仁害怕自家老婆立刻就把人给放了。他连忙说道:“先关你营里。我把老婆送到家之后就过去。”

第50章 无法埋葬的执念

    郝仁走到兵营的监狱门口,已经忍不住想皱起眉头。监狱这地方本来就不是为了让人舒适生活的场所,随地便溺,本就不爱洗澡的人们到这里完全失去了洗澡的机会。种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自然是腥臭难闻。

    自己以前居然曾经很习惯军营,郝仁心中忍不住生出讶异来。自从跟了郝经学习之后,郝仁就开始有了个人卫生的概念。到了江南,他才明白个人卫生可以做到什么程度。和包惜弱成亲之后,他终于可以在个人卫生上去俯视别人。如此变化,让这个结婚的男人心中有些戚戚焉的感受。

    作为蒙古汉子当然不能指责这里不干净,郝仁万户就命令把那些人带出来问话。首先带上那个百户的儿子,在蒙古这种野蛮民族的文化里,以下犯上是大罪。别说是百户的儿子,就是百户前去调戏孛儿只斤家万户的老婆,杀了也就杀了。

    百户家即便知道儿子被杀,所求的大概只有不要继续牵连到家族就好。那个混小子也是蒙古人,对此非常清楚。大冬天的,他往地上一跪,脸上的汗水顺着脸颊向下流淌。

    郝仁倒是没有杀人的想法,他妻子的慈悲固然是原因之一,郝仁自称儒家门徒的人物,不要滥杀是个基本理念。他也不去提及那些会令他暴怒的话题,直接问道:“这些跟着你的人都是哪里来的?”

    百户的儿子连忙答道:“老爷,色目人是我家的奴隶,那些大食人是这一两年里面到了大都的混混。大食人干活嫌累,又不懂营生。别的不用给,给他们口饭吃,让他们跟着我在街上走,他们就很高兴啦。”

    听到大都还有这种帮闲,郝仁颇为讶异。又问了几句确定这话没错,郝仁命道:“打你四十鞭子就放了你。”

    百户的儿子听到这话,那真的是喜出望外。此次他也知道面前这位黄金家族的万户并非仗势欺人,只是这么点惩罚真的是非常慈悲。

    不管哪个百户的儿子怎么领鞭子,郝仁又问了色目人。三个色目人都瑟瑟发抖,只是求饶。郝仁确定他们是在西征时候被撸来的色目奴隶的后代,便让带下去一个抽五十鞭子。

    那些人处置完,剩下的就是十来个大食人。经过前面的询问,郝仁得知这些大食人果然是来自南边。他们为何会这么不远几千里跑到大都来呢?

    “你等原本是宋国人吧。怎么会跑到这里来?”郝仁万户居高临下的问。

    看着蒙古百户的儿子面对这位万户的时候犹如狗一样的谦卑,大食人已经知道对面的这位大人物是不得了的高位。大食人伊布哈兹虽然心中紧张,确定这位大人物的高位之后反倒没有那么害怕了。

    和周围的这帮人相同,他曾经是大宋的人,或者说是曾经长居大宋的大食人。以他在大宋的经验,越是高位的人就越不会胡作非为。调戏女子在大宋也就是打一顿,在蒙古大概就是重重的打一顿吧。

    听到大人物发问,伊布哈兹连忙抢着回答:“老爷,我们原本是在福州为蒙古打探消息的大食人。伯颜大帅拿到的火药就是我们出的力。”

    听到火药的事情,郝仁眉毛就忍不住挑了挑,他知道的确有这么回事。只是蒙古拿出仿造的火药时,蒙古水军已经因为战败退回长江之后。郝仁并没能从里面得到好处。

    “赵嘉仁那时候还在福建,得知火药配方被我们为蒙古盗了出来,就在福州抓了好多大食人。我等在宋国待不下去,就拼死逃到蒙古来。”伊布哈兹讲述着自己的经历,回想当时对他们的抓捕,眼中泪水盈盈。

    见到对面跪在地上的络腮胡闪动着星星眼,郝仁就一阵的恶心。他只是水军千户,并没有参与到情报战里面。对这些人所说的话并不清楚。所以郝仁别过头问其他的大食人,“你们逃到了大都之后以什么为生。”

    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这个问题,大食人都闪动起了星星眼,一副受到大委屈的模样。立刻有人开始诉说他们的遭遇。既然是被追击到无法容身,宋国又没有大量马匹,投奔蒙古的大食人们出逃的时候也带不了多少值钱的东西。好在那时候蒙古军还占领了江南。大食人们在山里饿死之前好不容易抵达蒙古控制区。

    伯颜大帅虽然不可能亲自见他们,却也没有太薄情,至少给了他们吃喝。这些大食人为蒙古出了这么大力气,自然想混个好未来。即便有人想回大食老家,却也没有船。众人在福州的时候听此次没能逃出来智者讲过,大蒙古是个讲出身的地方。身为大食人天然就是二等人,以他们在大宋的经验,二等人可也是有诸多特权,不得了的存在。这些人没打过仗,自然不肯在军阵前效力凭白死掉。他们就就选择前去大都定居,过二等人的日子。

    在伯颜大帅的安排下,他们跟了蒙古运输队抵达了大都。

    到了大都之后,这帮人才明白现实到底有多残酷。智者对蒙古的描述是错误的,是的,蒙古分三等人制度,然而那是对同等级。贵人、富人、穷人,同等级之间也许存在一些所谓的等级制度。可穷人的二等人想对贵人中的三等人颐指气使,用大食人老家的俗话来讲,属于‘天方夜谭’的领域。

    至于同等阶级内部,贵人还需守法。富人们有家丁,有护卫。打起来也是家丁护卫先动手。富人们都认识贵人,出了事情还有贵人相助。逃到大都的大食人属于‘穷人’。穷人么,需要的是自食其力,自力救济。想欺负三等人,靠自己的拳头来实现目标吧。北方汉人大概是习惯了这种现状,战斗力虽然未必就比南方汉人好,可一言不合挥拳相向的本能比那些在大宋法律下有顾虑的宋国人强烈许多。

    另外,为了生计,这些大食人也得去劳动。若是按照他们的理想状态,身为二等人可以随意欺负三等人,三等人挨打不敢还手。那就罢了。现在三等人不仅敢还手,还有战斗力,寻衅滋事就变得非常不划算。

    一天辛辛苦苦下来挣个饭钱,人累的要死,哪里还有精力去外面找人打架。若是在斗殴中被打伤,休养期间哪里有饭吃。

    听着这帮人絮絮叨叨的吐着苦水,诉着可怜,原本板着脸的郝仁都被逗乐了。他轻蔑的哼了一声,“哼!你等也别废话,就说说你们怎么会跟了个百户的儿子出来为非作歹吧。”

    大食人听这位蒙古大老爷对此非常在意他们为非作歹,便低头求饶。郝仁本来是想弄清楚南方的大食人怎么会跑到北方跟着蒙古百户的儿子混,此时见这些人岔开话题,心中烦躁,就对亲随打了个手势。亲随抽出鞭子对着这帮人劈头盖脸的打去,边打边骂:“你们这些腌臜泼才,让你们回话就好好回话。再废话多,就抽死你们。”

    挨了通鞭子,这帮大食人都乖乖闭了嘴。伊布哈兹虽然不知道这位万户怎么对大食人的故事感兴趣,却知道不能杵逆了蒙古大贵人的意愿,虽然按照蒙古的制度,二等人比三等人高贵。蒙古制度里面同样规定,蒙古人最高贵。

    伊布哈兹连忙讲道:“老爷,我们原本在大食人的区域住。朝廷下令修通惠河,我们都被拉去挖沟。那些家在大都的都有口饭吃,我们这些外面来的本来就没有家。每个人家都要挖定下量的土,我们外来,那些人欺负我们,就把所有量都丢到我们头上。我们得自己买吃的,还得无偿的挖土。大家伙受不了,就逃了出来。结果智者就不收留我们,这下连营生都没了。正好这位百户的儿子出门之时需要些捧场的,我们也是为了口饭,就跟着他混吃……”

    当然,伊布哈兹还有些没说出的话。在大都混得这么惨,伊布哈兹的美梦破灭,心中全是仇恨。跟着这位百户的儿子不仅有饭吃,还能胡作非为。这才是最令他们这些大食人感到满意的事情。

    “啧啧!原来如此。那留你们就没什么用啦。”郝仁说了一句,起身就走。

    听到这话,大食人觉得事情不对,声嘶力竭的呼喊道:“老爷!老爷!饶命啊!”

    听到这声音,郝仁顿下脚步。大食人觉得也许有了机会,各种哀嚎恳求继续脱口而出。

    “老爷,我为蒙古立过功啊!”

    “老爷,我们家为蒙古流过血啊!”

    “老爷,我们要见伯颜大帅,我们要见伯颜大帅!”

    “老爷,我们再也不敢了啊,我们再也不敢了啊!”

    郝仁就这么站在原地。要是大食人能够看到郝仁此时的表情,大概会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吧。就见郝仁万户脸上的表情从凝重变成轻松,同时他的迟疑也逐渐消散,变成了有决断后的率直。

    这些哀求,自责,在郝仁感觉本就是应该的。那些人调戏了他的老婆,自然没有饶过的道理。如果不是有些拜火教的汉人突然介入,郝仁大概当时就会大开杀戒。

    那些大食人的话抚平了郝仁心中的不快,他挥手示意蒙古兵赶紧动手,自己则继续向前走。今天必须有人付出生命,既然不能杀了那些敌视蒙古的汉人,就用这帮大食人来平息郝仁的愤怒吧。

    恐惧的哀嚎,绝望的惨叫,濒死的呻吟。孛儿只斤家的万户不用扭头就能大概分辨出后面被蒙古人砍杀的大食人处于什么状态。随着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归于平静,愤怒与不快终于画上了句号。

    长长吁口气,万户把最后一丝关于此事的回忆埋葬。那些大食人无法埋葬仇恨,因为他们是弱者。蒙古则不会,因为永远是蒙古去埋葬别人。

    该回家安抚老婆,逗逗儿子,这个想法催促着万户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第51章 两种西征和政治正确

    对蒙古人而言,四十鞭子抽下去那是皮开肉绽,需要休养好久才行。蒙古百户的儿子调戏孛儿只斤万户家的老婆后被抽了四十鞭子,知道此事的上等人觉得郝仁万户未免太软弱了,那些反对蒙古汉化的蒙古人甚至嘲笑这是因为郝仁读了太多汉人的书导致的结果。至于知道此事的中等人则觉得郝仁万户真的是慈悲,对蒙古人真的好。

    有些人知道郝仁杀了十几个大食人,没人将此事放在心上。蒙古万户杀些大食人有什么了不起呢?

    就在郝仁为了让老婆赶紧怀孕而在家卖力的时候,蒙古大汗忽必烈召见了郝仁。大汗询问蒙古火炮的制造情况,郝仁认真报告。等大汗进而提出要郝仁出任北伐万户,郝仁果断的拒绝了,“大汗。我现在没有子嗣……,哦,现在没有成年子嗣。还请大汗让我先生个几个儿子。”

    忽必烈知道郝仁在江南掳掠了一名女子为妻,他也知道之前郝仁也有老婆,难产之时大人小孩都没保住。他更知道这名江南女子生了个娃叫孛儿只斤?郝康,然而这娃不是郝仁亲生的。

    黄金家族里面成吉思汗的长子术赤出身就很可疑,所以黄金家族不是很在意这种事情,但是黄金家族还是需要自己的亲生血脉。于是大汗说道:“便赐给你十个江南女子,一年里头给我好好生娃。”

    “我又不是种马!”郝仁立刻拒绝。遇到心上人之前,郝仁和普通男人没啥两样。遇到心上人之后,他就没了乱搞的心思。

    看着郝仁这幅油盐不进的熊样子,忽必烈怒了,“我问你,我们现在一声令下能征集多少蒙古人?”

    郝仁没想到大汗竟然这么问,虽然意外,却也难不倒读了这么多书的郝仁。稍微盘算了一下,郝仁答道:“至少十五万。”

    “察合台汗国的海都呢?”忽必烈继续问。

    郝仁皱了皱眉头,但是他继续答道:“他们在漠北与新疆那边,征集的话十万总得有吧。”

    “更向西的几个汗国呢?”忽必烈追问。

    “那就不知道了。”郝仁果断回答。

    忽必烈哼了一声,冷冷的说道:“若是能把几个汗国归于一统,我大蒙古就能征集百万蒙古铁骑。那时候宋国能顶住我们一击么?”

    这个对未来的描述让郝仁眼睛一亮。他原本以为大汗与宋国停战是因为打不下去,或者是受到了郝经的影响。没想到大汗竟然还有这样的考虑。的确,如果能够再次统一蒙古,把蒙古各个汗国都统一到忽必烈的旗下,以蒙古现在的疆域之广,人口之多,灭宋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豪情起了片刻,郝仁心里面又冷静下来。现在的蒙古可不是当年成吉思汗的那个蒙古,从东到西纵横几万里的广阔疆域,那帮汗国敢独立,不就是因为大汗忽必烈鞭长莫及么。想统一蒙古,就需要再来一次西征。那需要很多年才行。

    “郝仁,我准备任命你为京兆尹。同时主持铸炮的事情。”大汗忽必烈说道。原本大汗还准备再给郝仁解释一下这个安排的理由。忽必烈对郝仁的认同度很高,觉得这位年轻的蒙古万户除了打仗之外,还有些治理的才干。让他为西征里面的重要将领,目的之一也是希望郝仁可以一路上发挥他的才干。可看着这个沉溺女色的混蛋那不听话的模样,忽必烈只是冷冷的发布的命令,就让郝仁下去。

    从皇宫出来,虽然知道大汗不高兴,郝仁的注意力还是被大汗的战略考虑吸引了。再次统一蒙古,这是多么令人赞叹的梦想。以前的时候蒙古军实力其实差不多,所以大家以为的北伐只是去解决察合台汗国的海都。如果大汗真的准备充份利用学自宋国的火炮、火器、长枪阵,西征就完全有可能再现。只要能保证火药的话……

    既然已经停战,是不是再从宋国购买些火药?

    这个念头一出,郝仁就把自己的想法给按下去,什么都要向宋国买。这也忒丢人了。

    捶了捶自己的腰,郝仁决定先回家继续忙活。造娃的活虽然爽,却也挺累的。

    远在临安的赵嘉仁并不知道他有可能要失去一笔大订单,即便知道的话,他也不会特别在乎。蒙古未来要西征,大宋现在就要西征。火药这玩意,大宋自己也只是刚够而已。

    西征是要准备的,赵嘉仁坐在从枢密院到政事堂的马车里,心中盘算着很多安排。到了政事堂外,就见有人挡在街上。警卫试图将拦路的人赶开,没想到这帮人不仅不走,反倒是想靠上来。赵嘉仁听到外面有人高喊:“国家尚未完全恢复,科举就要全额,这不公平啊!这不公平!”

    赵嘉仁的理念是现代民族国家的理念,对现代国家的定义有很多,大家的意见分歧很大。不过现代国家有个特点,就是讲理论。某种意义上可以认为,现代国家是依照某种理论上建立起来的。正因为如此,现代国家就有非常强烈的‘政治正确性’的问题。

    在新中国,男女平等通过制度被确立。在欧美,男女平等至少是个口号。在非洲,男女平等顶多是个政治借口。

    别的人听到那句‘国家尚未完全恢复,科举就要全额’只会觉得这是别有用心,赵嘉仁发现自己被这话给打动了。他叫过侍卫,“告诉他们,若是想陈情,便派人出来。拦着路算是什么?”

    15分钟之后,赵嘉仁和政事堂的诸公面前就站了一位江南西路的儒生。这位有着大宋士人的感觉,就是见了权贵依旧能够侃侃而谈。毕竟在大宋,一半以上的儒学者都认为朱熹的理学是伪学,大家并不认为自己要无条件的服从官家。面对政事堂的大人物,也没有理由谦卑。

    这位的理由倒也很正经,既然江西的士人没办法参加科举,那么这次全额的科举就不公平。至少要留下沦陷国土的名额吧。

    听了这话,政事堂的诸公每一个有好脸色的。这位的小心思实在是无聊,江西那边能到临安的士人本来就极少,若是给江西留下点名额,这位江西士人考中的几率不就大大增加了么。

    不过政事堂这帮老狐狸们并没有立刻说话,他们所知的赵嘉仁在奸猾方面并非老狐狸能比。政事堂的老狐狸们都能明白的道理,赵嘉仁没理由看不清楚。既然他让这帮投机份子派遣代表进来,想必有他的认识。

    在众人目光的攒射下,赵嘉仁微微点头,然后开口了,“诸位,国家尚有国土沦陷敌手。四川也不能派士人来参考。我们的确要想想那些沦陷国土上的士人。”

    说漂亮话谁不会呢。于是政事堂诸公都点头,继续听赵嘉仁想说啥。发表了一番忧国忧民的心思之后,赵嘉仁叹道:“这样,此次科举一甲还是三人,不过二甲三甲就减半。同时想办法在沦陷区宣传此事,让大宋不管是哪里,都知道我们心中有这些士人。”

    此言一出,那些干部出身的政事堂成员都连连点头。他们觉得这挺好的,的确非常诚恳的表达出朝廷对待沦陷区的态度。可进士出身的政事堂成员可就傻了眼。每次科举都是各派势力向朝廷里面塞人的时候,赵嘉仁将科举人数减少一半,很多原本谈好的人选就要大大的变动,那些急着向朝廷里面塞人的官员们可有些吃不消。

    “太尉,这可不妥吧!”吴潜颤巍巍的说道。

    赵嘉仁带着一副政治正确脸,语重心长的说道:“有何不妥?难倒我们就不该让沦陷地方的士人和四川的士人觉得朝廷的态度么?”

    这话让大家完全没办法反驳。政治正确之所以被称为正确,就是因为它的确占领了某种道义上的制高点。政治正确之所以被人深恶痛绝滥用,也只是因为政治正确被别有用心的利益集团滥用。用在正确的地方,政治正确就是有让人闭嘴的力量。

    所以所有敌视的目光都落到了那个被召到政事堂里的江西士人脸上。如果目光能够蕴含和激烈心情对等的热度,现在这位江西士人大概就会变成熊熊燃烧的人形火把。当然,政事堂里面已经有几个格外激动的已经在考虑是不是派人私下把这个江西混蛋拖出去烧掉,至少烧掉他那张惹是生非的破嘴。

    而这位江西的士人也是一脸委屈和无辜的表情。他和外面闹事的那些士人真的没有想缩减科举人数,他们所求的是自己能够代表沦陷区的士人去金榜题名,进而获得官职为朝廷效力。科举人数缩减,意味着他们考上的几率大大降低。与他们的本意背道而驰。

    然而赵嘉仁并没有让这帮人讨论的打算,他占据着政治正确的位置。于是发号施令,“若是没有别的理由,便这么做吧。”

第52章 淮东官员

    大宋共和三年正月初十。临安城中并没有过年的气氛,战争时期的宵禁刚取消,大型群众活动也被禁止。

    政事堂的屋外寒风凛冽,屋里面有了火盆,稍微不那么冷。赵嘉仁就在屋里面办公。

    “太尉,蒙古人一定要我们让出徐州、许昌。”第二轮谈判的代表团负责人宋公明带回了与蒙古谈判的结果。

    听了蒙古人的条件,赵嘉仁面无表情的问:“你怎么回答的?”

    “战场上没丢掉的,谈判桌上自然不会丢掉。”宋公明答的铿锵有力。当然,嘴上说的漂亮,他心里面还是忍不住有些嘀咕。蒙古代表脸上当时的表情是绝不妥协的人形投射,宋公明个人比较担心蒙古人真的动手。

    赵嘉仁让宋公明坐下,问道:“你可知为何蒙古人如此不肯放弃么?”

    “那边有铁矿。”宋公明答道。大宋搜集的资料显示‘……蒙古以河南钧、徐诸州俱有铁治,请兴鼓铸之利,乃括户三千兴煽之,岁输铁一百三万七千斤……’

    钧州就是新中国的河南禹州。在禹州到徐州这一带,或者说到山东枣庄一带有不少产煤产铁的地区,在宋军夺取这里之前,蒙古在这一带搞冶铁,每年能出铁一百多万斤。这个产量和大宋相比较有很大差距,大宋现在已经开始使用两立方米的高炉,一炉就是12吨,大概有两万宋斤。这种高炉一年能出200炉,就是400万斤铁。这样的炉子大宋有二十几座,一年产铁大概是一亿斤。

    只有二十几座并不是现在造不出更多炉子,而是铁矿和煤矿的供应跟不上。至于这么多铁是不是过剩,赵嘉仁可一点都不担心。新中国八亿吨钢都能消化,大宋怎么会消化不了一亿斤铁。

    “太尉,蒙古人对这些铁矿如此在意,我觉得他们是不会放弃的。”宋公明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可我军并没有占领那些矿区,我们只是占了那一带的产粮区。若是说担心,我们才应该更担心。”赵嘉仁说的很轻松。

    宋公明对这话只能苦笑。赵太尉大多数时候说话都很讲道理,少数不讲道理的时候可是非常非常的蛮横。他也不敢说太多,只能问道:“我接下来该怎么谈?”

    “你先不用管谈判的事情,赶紧准备一下,制科考试马上就开始了。”赵嘉仁边说边看着宋公明的表情。

    宋公明很想在赵嘉仁面前表现出他镇定自若的一面,然而脸部肌肉抽动了片刻,他还是因为心中着实欢喜,而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从现在开始的八天后,大宋共和三年正月十八,科举考试正式进行。因为国家尚有许多国土沦落,大宋此次科举员额只有正常情况的一半。这是对沦陷地区的表态。科举考试结束,并不意味着大宋官员考试就此告一段路安。在二月十八开始制科考试才是宋公明在意并且要参加的考试。

    此次制科考试的目的是招收事务官,这是赵太尉对官制的全面改革,原本的小吏将逐渐取消。全国的官员统一化。不管是科举考试或者是制科考试,最后的通过者都成为大宋官员。

    好不容易收起笑容,宋公明用他最诚恳的态度对赵嘉仁说道:“太尉我一定会认真考试!”

    制定复杂的职务是赵太尉的事情,宋公明对此全无兴趣。他只知道以他所学,考科举终生无望,现在赵太尉为他这种人打开了一扇大门。而宋公明正在于前军万马一起试图闯过这座独木桥。只要不继续出使蒙古,宋公明还有一个多月时间复习考试。

    “好好考。没考上的话就哭一哭,明年继续考。”对这位在出使中表现出色的学社成员,赵嘉仁挺宽容的开了个玩笑。而且他不小心还透露了一个有关制度的问题,至少在赵嘉仁的设计中,制科是与高考一样,是每年一次的。

    宋公明下去复习,赵嘉仁则回到了枢密院。和之前的大宋枢密院差不多,现在枢密院里的诸公都不是第一线排队枪毙中杀出的将领,那帮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指挥员都在前线作战。所以对于枢密院的意见,赵嘉仁自己并不特别在意。

    枢密院枢密副使李庭芝见到赵嘉仁来了,立刻送上了最新的作战计划。赵嘉仁接过来一看,心中就大大的失望。李庭芝是忠臣,赵嘉仁对此很清楚,所以才让他当了枢密副使。进士出身的家伙们列计划不用详细的数据,这也是赵嘉仁反对公田改革时候一个没说出的理由。如果他公开说出来,那就不是与公田改革派为敌,而是与整个进士们为敌。

    李庭芝是为进士,做出的军事计划和贾似道拿出的公田改革差不多。本来属于说明文的作战计划硬是被写成了抒情文。字里行间透露的都是对胜利的渴望。当然,李庭芝在这篇抒情文里面也不情不愿的加入了参谋部写的内容。两种东西强行拼凑,看上去不伦不类。

    李庭芝盯着赵嘉仁的表情。之前赵嘉仁否定了好几个作战计划,理由是‘没有可执行性’。这次的计划在李庭芝看来已经超有可执行性。但是从表情上看,赵嘉仁依旧不是很满意的样子。好吧,不是很满意是李庭芝自己的某种美化。实际上他感觉赵嘉仁是很不满意。

    都是读书人,一看赵嘉仁的作派,李庭芝就知道赵嘉仁在跳着浏览作战计划,李庭芝就觉得赵太尉搜索那些让他不满意的东西未免有些刻薄了。

    赵嘉仁遇到自己受不了的东西就跳过去,整篇作战计划看得比较快。整个计划的可执行比上一份有进步。问题是那些可取的内容与赵嘉仁的希望之间差距比较大。归根结底就是基础数据少,基本理念不足。

    看来给他们全新的地图也没啥用,赵嘉仁甚至考虑是不是应该考虑现在就应该上个等高线之类能让人联想到地形的内容。枢密院在之前那种抒情式的作战计划被否定之后,他们开始乱用数据。如果没有道路的描述,这帮人大概还敢搞匀速直线运动呢。

    放下作战计划,赵嘉仁叹道:“李副使可是辛苦了。”

    “太尉,这计划如何?”李庭芝率直的问。

    赵嘉仁发现自己真的没办法昧着良心对这篇几经修改后的计划点个赞。可赵嘉仁知道自己也有很负面的打算,那就是淘汰大宋官员。投降的当然在被淘汰的范畴,没有投降的也在淘汰的范畴。这也是赵嘉仁没有主动对李庭芝等人进行教育的原因。

    看着赵嘉仁的表情,也算是久经宦海的李庭芝率直的问道:“还请赵太尉明讲。”

    赵嘉仁指着计划说道:“李副使,你我都曾经沿江逆流而上,你觉得在江里面行船能够用匀速的算法么?”十几年前赵嘉仁从长江口逆流而上前往鄂州之前,他的军事计划里面就有匀速运动的傻念头,事实证明匀速完全是一厢情愿。

    李庭芝听完之后,对赵嘉仁的吹毛求疵并不认账。他答道:“太尉,你上次说江水有丰有枯,四时不同。这可是几千里水路,哪里能做的那么详细。”

    听到这话,赵嘉仁差点忍不住呛回去。与李庭芝同时代的进士里面就有贾似道能做到,鄂州之战后宋军北伐,贾似道就很注重这方面的情报资料。陆路北伐且不讲,海路北上就有非常细致的水文资料。赵嘉仁的船队到长江以北的海上作战,初期就充份利用贾似道收集的情报。

    看着李庭芝毫不介意的态度,赵嘉仁最终还是忍住了。他忘记是谁说的,不过有段话给他很深刻的印象,或者说搞心理医生的人们对这话其实都挺有感受,‘新思想往往是在抱持旧思想的老人死去之时才完成胜利’。

    让李庭芝画上十几年时间学完全套知识是不可能的,也是没效率的。除了把李庭芝这等人淘汰之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你说的也对,把这计划里面那些要点的内容给写出来就算完事。”赵嘉仁对李庭芝命道,他完全放弃了让枢密院承担总参谋部工作的打算。

    等李庭芝下去,赵嘉仁坐在办公桌前。他已经准备让参战部队的参谋单位承担作战计划制定,反正对面的敌人又不是近代军队,靠随机应变也能解决问题。他现在开始考虑如蒙古要求的,暂时放弃徐州等地的必要性。

    赵嘉仁之前不肯答应蒙古的要求,是因为他不能让蒙古人予取予求。现在他发现必须把那帮在外面作战的指挥员都给召回来的必要。靠这帮有着实战经验的军人组建新式军队体系。而选拔人才的时候,赵嘉仁可不想在外面还和蒙古人打仗。

    “我什么时候竟然认为以妥协可以求和平了!”赵嘉仁猛然对自己说。有多大锅做多少饭,蒙古人来了又能如何。搞不好还是蒙古人担心赵嘉仁这边会趁机进攻蒙古呢。

    就在此时,亲随进来问道:“太尉,朱焕求见。”

    朱焕才和李庭芝一起守扬州,也算是有功人员,现在也暂时被安置在枢密院里面。赵嘉仁命道:“让他进来。”

    没多久,朱焕就快步进了屋内。给赵嘉仁行礼后,朱焕急急忙忙的说道:“太尉,不知我等举荐的人员名单,太尉可否看过。”

    赵嘉仁没立刻回答。他对李庭芝这样的人是想以后给淘汰,对朱焕这样的只想现在就淘汰。

第53章 官员子弟的前程

    朱焕回家的比平时早,他一进家门,就见老婆程氏就迎上来,关切的问道:“咱们家大朗举荐之事如何了?”

    “举谁家的荐?”朱焕的怒气勃然而发,一时把他老婆程氏给稍稍吓到。

    听这话,举荐好像出了问题,程氏马上问道:“你乃淮东有功之臣,谁不答应举荐的?难道是李庭芝?”

    提起李庭芝,朱焕恨恨的哼了一声,转身就进了屋里。他老婆程氏见朱焕这等表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身为母亲当然关心儿子,按照大宋的传统,有功之臣都可以举荐人为官。现在朝廷从福州回到临安已经一年了,朱焕这种守扬州的有功之臣竟然还没有机会。

    既然自己的丈夫不给力,程氏追进屋说道:“我前几日已经和人说好,要去见赵太尉的夫人。你可要给我备下礼物才行。”

    “送礼!送什么礼!”朱焕勃然大怒,大声喝道。

    在保护子女的时候,母亲都是无畏的。程氏毫不迟疑的答道:“你走不通门路,我当然得找门路才成。”

    “哈!那我就告诉你,今天我已经前去找了赵太尉,求他给举荐。然而赵太尉说了,现在国家在打仗,想举荐可以,就先让孩子去军队里面为国效力。”朱焕的声音里面都是嘲讽的意味。

    “走武职?”朱焕的老婆对程氏这个要求倒是没有特别抵触。

    “走武职就好了!是当兵!当兵!”朱焕声音更激烈了。

    “到底是武职还是当兵?”程氏认真求证。

    “当然是当兵!当兵!贼配军,要刺字,哦,还要剃头呢!”朱焕将所有不会让自家老婆程氏误解的描述一并给拿了出来。

    程氏愣愣的看着朱焕,情绪低沉下后退几步坐到了椅子上。这个描述实在是再清楚不过,没有任何能够产生其他联想的可能。在大宋,从军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因为是募兵制,所以军人给大家的感觉是走投无路不得不当兵,或者发配之后被迫从军。

    一句‘贼配军’就足以描述军队在人民心中的地位。

    现在贼配军和以前更是不同。断发在大宋是非常另类的行动,表达的是激烈的态度和情绪。赵太尉断发还好,他毕竟是赵家人,在大宋面临覆灭危机之时,他当然有激烈的情绪。可所有的军队一并断发,甚至连那些‘干部’也跟着断发,这就让人对现在赵太尉麾下的宋军感觉更加有疏离感。

    心情糟糕了一阵,程氏再次问道:“你确定这是太尉的意思,不是别人借着太尉的名号刁难大家。或者是太尉被别人蒙蔽?”

    “我今日亲自问的太尉。还能有错?”朱焕回想那事,已经有些忍不住咬牙切齿。

    大宋是官僚统治的国家,只要希望能够改变家庭命运的人都想让孩子当官。在这么一个激烈变动的时刻,大宋官僚系统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摧残。朱焕没想到自己在这个时候还没办法如愿,对赵嘉仁的愤恨之情更是强烈。

    朱焕的老婆看自己的丈夫已经没用,就不再废话。第二天,她按照约定前往吴潜家。吴潜老爷子的原配早就去世,此时执掌他家的是吴潜的儿子。这家的女主人就是吴潜的儿媳许氏。

    “见过干娘。”程氏上前行礼。

    徐氏让程氏坐下,“现在我公公正在会客,你稍等一阵。”

    朱焕的老婆程氏听话的坐下,现在吴潜虽然马上就要完全致仕,却因为能够主持科举而大红大紫起来。不管别人怎么想,至少程氏觉得老头子都到这时候了,便是为亲友做些事情又能如何。如果没有这个打算,她才没兴趣再认个干妈。

    此时吴潜对面坐着刘景文,这人曾经师从吴潜,当过刑部侍郎。刘景文满脸哀求的说道:“老师,我当年做错了事。现在已经知道大错特错。可当时我们也是无奈,贾似道当政之时……”

    吴潜再也听不下去,打断了弟子的话。“什么都是贾似道,那时候贾似道已经被发配岭南。你自己不上朝,难道是贾似道在岭南拉着你的手么?”

    “老师,老师,那时候蒙古军围困临安。朝廷里面陈宜中胡作非为,我在朝堂之上有什么用?若是再留在临安,我也要被抓。”刘景文极力为自己辩解。

    吴潜看弟子这么解释,却也懒得再批评。最近到他这里来的人说的话基本都一样,前有贾似道专权,后有太后投敌,加上小皇帝年幼无知。总之,所有的一切都是别人的事情,他们这些官员已经尽善尽美的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我去福州前等了你十几日。你始终未到……”吴潜想做个总结性发言。

    “老师。我得到信之时……”刘景文很想说家里有事,然而他却觉得编不下去了。当时吴潜的仆人送信到刘景文家,刘景文是非常温和又毫无歧义的表示,他对大宋已经绝望,不会选择追随什么小皇帝。

    刘景文对自己的选择无比的后悔。那时候哪怕是装装样子也好啊。他老师吴潜一个八十岁的老头子,是被人抬去福州的,到了福州也没立下任何功劳。身为爱国典范,他现在已经身居高位,马上要光荣致仕。

    其实当时只要装装样子就好,真的只用装装样子。但那时候的刘景文认为这就是浪费时间。赵家气数已尽,任何投入都没有意义。他没想到在福建路的赵嘉仁竟然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不仅在极短时间就稳住局面,更是很快就开始反攻。刘景文更没想到,看着气吞万里如虎的蒙古军竟然是纸老虎。赵嘉仁一反攻,他们就跑了。

    “老师,难倒就真的不给机会么?”刘景文哀求着。

    吴潜摇摇头,“你是我的弟子,就算是犯了错,我能不给你机会么。只是现在赵太尉说的清楚,患难见真情。大宋养士三百年,对于士人仁至义尽。此时士人既然不选大宋,大宋也没脸再求着士人相助。”

    刘景文不知道这话是赵嘉仁的原话,又或者是老师改编的。不论是哪一种,这话里面都非常的不客气。

    现在士人的局面就非常的尴尬。赵嘉仁返回临安之后并没有到处寻觅启用旧臣,这位大宋新任左丞相威福自用,除了少数像吴潜这样的坚定众臣之外,用的都是赵嘉仁的私人。像是刘景文这样没有投敌也没有追随赵氏的前官员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大宋官员们有很丰厚的退休金。之前刘景文是觉得大宋完了,退休金是想都别想的事情。他没想到大宋竟然缓过来了,而他刘景文的退休金也没了机会。因为他已经不再是大宋的官员啦。

    “老师,我来求你,自然是想为大宋再效力。即便老师不答应,至少也给我家二郎帮个忙。他学问很好,不知怎么都没办法投入履历。老师,难倒赵太尉就这么恨我们么?”

    听徒弟这么讲,吴潜也明白他徒弟看出了关键。赵嘉仁就是这么恨这帮人。当然,吴潜并不知道赵嘉仁这种恨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因为赵嘉仁读到的历史书中,有崖山最后几十万军民士子投海的传说。

    现实中,赵嘉仁发现士子们没几个南下投奔福州朝廷,倒是普通人民大量南下投奔朝廷。什么士人投海,书里编造的故事都是骗人的。既然士人如此,赵嘉仁就更坚定了淘汰他们的心思。

    吴潜不知道赵嘉仁的心思,然而他知道赵嘉仁已经下令,凡是官员家庭出身,只要此次家里当官的直系亲属没有追随朝廷,就一概不给参加考试的机会。那帮投敌的自然不用讲,刘景文这种没跟着朝廷走的也一样。

    虽然心中对这个政策也不认同,吴潜却没办法找出否定的理由。他只能把这些给自己的徒弟说了。刘景文听完,已经是泪流满面,他跪地哀求道:“老师!老师!我家二郎素来爱国,他和范天顺的儿子还是同一个老师。老师,范天顺是范文虎的亲侄子,范文虎乃是大宋奸,大奸臣。赵太尉能对范天顺的儿子网开一面,我可没有投敌啊!哪怕是我不再做官,与大宋两清,却不能株连到如此地步。这不是我们大宋的祖宗家法。”

    听弟子连赵家的‘祖宗家法’都给搬了出来,吴潜心里面更是难过。大宋的确不怎么株连,但是赵太尉也算是在气头上。在福州没有出什么力,吴潜却知道赵嘉仁到底有多大力量。赵太尉与之前的大宋权相不同,他手里有航海行会,有能养活几十万人的大产业。

    要人有人,要兵有兵,钱粮不缺。赵太尉就是要好好泄愤,吴潜也没办法。他只能对自己的弟子说道:“你就认了吧。今年肯定不行。”

    不过自己的弟子毕竟是弟子,吴潜有些迟疑说道:“你若是真的想给自己的子侄某个出路,不如去当兵。”

    “当兵?”刘景文重复了一下老师的话。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家老师也许和赵嘉仁一样想泄愤。

第54章 共和三年科举前

    科举制度起于隋唐,完善于大宋。大宋科举有四个特点。

    其一是糊名制度的确立,就是把考生所填写的姓名、籍贯等一切可能作弊的资料信息全部密封,使主考官和阅卷官无法得知每张卷子是谁的。

    其二是考试时间的最终确立。唐朝每年一考,国家动用的财力、物力、人力可想而知。宋朝自英宗时期的治平二年(1065),定为三年一大比。

    其三是文风的转变。嘉祐二年,欧阳修知贡举。他一向厌恶无病呻吟的程式化文章,当他取得了绝对话语权时,将延续了百年的程文考卷全部黜落,所取文章,都是言之有物论之成理的“古文”。

    其四是考试内容和科目的转变。宋朝前期的拿手绝活儿还是诗、赋、论,前两项更是绝活儿中的绝活儿,那是要按照韵书去写的,一旦出韵,再好的文章也是零分。考试内容的改变是王安石变法的后果之一。他给神宗上书说:今后的考试只考经义,不必再考诗、赋。理由是:一个人从小写诗作赋,熟知音韵,对圣人之言却知之甚少,一旦当了官儿,怎么可能懂得治国理民?由此开始,后世科举不再考诗、赋而专考经义。

    这么多年的操作之后,大宋的科举已经非常成熟,吴潜作为名义上的科举考试总负责人,实际上不管什么具体事务。年轻的赵太尉通过制度表达了他对于大宋士人的态度之后,吴潜的心情就很不好。就在他愁眉苦脸之时,随从突然跑进来说道:“扬州府文知州来了。”

    吴潜眼睛一亮,连忙让人将文天祥请进来。文天祥并不怎么喜欢吴潜,不过吴潜能八十岁还前去福州投奔朝廷,让文天祥非常欣赏老头子。老头子请文天祥到京城来一趟,他也就答应了。进来之后见礼,吴潜便开始讲述。听完赵太尉最近行为,文天祥沉默了。

    在福州,赵太尉已经对叛臣做出了定性,不教而杀谓之虐,文官武将定然知道忠于祖国的概念,杀叛臣不属于不教而诛。赵太尉这位赵家人对于不对大宋尽忠的士人有强烈的厌恶,正在通过制度收拾这帮人,文天祥觉得能理解,却还是觉得若刘整没被逼反就好了。

    “文知州,若是我们落到叛臣手中,他们会放过我们么?叛臣当然该杀,没什么好饶过的。收买人心是市恩,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大家投奔朝廷难倒不是为了自己之利么?就算是文知州这样以天下为己任之人,也是为了实现抱负,而不是单纯的跑来效忠官家。”

    这话要是放到明清,是要杀头的。放在大宋,文天祥听完之后也忍不住微微点头。这么一讲,文天祥觉得道理也已经理顺。赵嘉仁可以对叛臣进行毫不留情的杀戮,却不能因为叛臣而惩罚全天下的士人。

    “那吴太师要我做什么?”文天祥问道。

    “想请文知州写篇文章议论此事。惩罚人需有道理,能因士人当了叛臣而杀他们,能因士人在大宋危急之时置之不理而不用他们,但是不能因为这些而株连迁怒士人。秦桧是奸臣,可秦桧的曾孙考上进士之后为国捐躯。难倒因为秦桧之奸就去否定他曾孙之忠么?”吴潜把自己的想法给讲述出来。

    听了吴潜的论述,文天祥问道:“吴太师所论甚正。不过为何太师不自己写?”

    吴潜叹道:“我老了,竭尽全力才能把话说囫囵。根本没办法写成文章。文知州乃是状元,文才天下有名。此文当然是文知州写的才能让大家信服。”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能被前辈如此高评价,文天祥心中得意。更重要的是,他自己在文章上是极有信心的,哪怕明知道吴潜肯定有些算计,却也忍不住跃跃欲试。

    吴潜见文天祥的表情,心里面就放心许多。赵太尉一直是做流官,很少到临安,虽然有名声,但是在临安并无人脉。也就是说,京城的那些官员并没什么赵嘉仁的故旧。吴潜和一些京官们商议,确定在大宋的京官里面贾似道与赵嘉仁私交最好。除此之外,赵嘉仁可能关系最好的就是文天祥。想说服赵嘉仁,就只能指望文天祥出来说话。

    文天祥不愧是状元,道理明白,核心清楚。心中情绪也有,很快就围绕不要株连无辜为核心,洋洋洒洒的写了一篇文章出来。吴潜看了文章之后,连连点头称赞。大宋科举要求言之有物论之成理的“古文”。当年文天祥在科举之时以法天不息为题议论策对,试卷以古代的事情作为借鉴,被认为忠心肝胆好似铁石。

    此文也是如此,以古代事情为例。讲述了父子若是同时在朝,皆为叛臣之事比较常见。然而父为叛臣,子弟之后考上进士,之后也为叛臣的事情在历史上极为罕见。所以叛臣株连已经为官的亲属,可以理解。株连未曾犯罪的子弟,甚至迁怒士人就未必合理。肯做官的定然知道忠君的道理,见到家里人因走错了路而身败名裂,毁了前程,他们的子孙更多的是引以为戒。所以朝廷当恩威并施。

    写完文章,文天祥也觉得自己尽了责任。他不认为赵太尉应该报复过甚,他同样认为赵太尉乃是值得尽忠之人。此次回临安,前来拜访吴潜完全是顺道。写文章也是文天祥自己心有所感。他回到临安的真正的任务是准备到松江府出任知府。

    写完了文章,文天祥就前往政事堂去见赵嘉仁。本以为能够比较快见到赵嘉仁,没想到竟然等了好久才见到赵嘉仁。而且赵嘉仁一反平常的从容,罕见的脸色难看,看他那样子,也就差点要骂人了。

    “不知太尉怎么会气成这样?”文天祥问道。

    赵嘉仁冷哼一声,却不说话。端起茶杯喝了片刻,赵嘉仁开口问道:“宋瑞,你觉得你可是一诺千金之人?”

    “当然。”文天祥虽然讶异,但是事关自己的名声,他毫不迟疑的坚持自己的清高。

    “若是让你看了考题,你能保证自己不泄露出去么?”赵嘉仁恨恨的说道。

    “这……”文天祥登时语塞。迟疑一阵,文天祥问道:“太尉是问我做主考官时可否会泄漏考题?”

    “不。我是问你,现在让你看到策论考题,你能保证你不会泄漏么?”赵嘉仁明确了自己的问题。

    明知道此事就该毫不迟疑的拒绝,可文天祥的好奇心强烈到他觉得自己很想立刻回答‘绝不泄露’。提前看到考题本身就有很大诱惑力,但这种诱惑还不至于让文天祥失去控制力。不过竟然把赵嘉仁气成这般模样,那考题就一定存在巨大的问题。面对也许能石破天惊的大事,文天祥就觉得自己没办法拒绝。

    “说句痛快话。若是你不想惹事,我还得赞你一句知道明哲保身呢。”赵嘉仁追问道。

    文天祥是个聪明人,是个学问很好的人。不过他并非是个明哲保身之人,属于真性情之辈。若是别人听了赵嘉仁的话,大概就会选择明哲保身。文天祥听了之后立刻说道:“我绝不泄露题目。”

    赵嘉仁看着这位好事的文知州,从怀里抽出一个信封递给文天祥。

    大宋科考的题量相当大,绝非答一张卷子就能获取功名。以进士考为例,需要“试诗、赋、论各一首,策五道,帖《论语》十帖,对《春秋》或《礼记》墨义十条”。

    文天祥当年参加进士考试,策论内容是‘法天不息’。而现在这篇策论是最后一题,不是给了个题目让大家自由发挥。而是拿出南宋发生过的一件著名的事件,将整件事的关键点列出。要求对此事该如何处置做出一个评论。

    韩侂胄为相,以个人利益策动开禧北伐,失败后导致了众多问题。史弥远等投降派勾结杨皇后谋杀韩侂胄,把韩侂胄的首级送给金国,进而签署了更丧权辱国的投降条约。

    韩侂胄禁止朱熹理学。史弥远则强化理学为取士标准。甚至让朱熹的弟子都不愿意给史弥远站台。

    针对这些的关系,要求考生做出一个评论。

    单从内容上,这也是策论的一种。不过举的例子可就太敏感了。像文天祥这种肝胆如铁石之辈,看了之后也觉得有些发懵。

    沉吟了片刻,文天祥试探着问道:“太尉,这是何人出的题目。”

    “是我出的。”赵嘉仁坦率的回答。赵嘉仁并不想对成熟的科举考试做什么调整,他在意的是之后的制科,也就是他自己非常熟悉的新中国高考制度。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赵嘉仁不插手科举,他定下这片‘议论文’的策论题,目的就是要选出立场能接受的家伙,至少得有些逻辑水平的家伙才好。

    文天祥见赵嘉仁说的如此坦率,整个人也懵了。然后他就听赵嘉仁问道:“不知宋瑞觉得这题目有何问题么?”

    “太尉,我觉得……没什么问题。”文天祥虽然嘴上这么说,却觉得心里面还是感到有些不对头。他跟着问道:“太尉,既然是你出的题目,为何要这么生气。”原本文天祥以为是别人出的题目惹恼了赵嘉仁,才让赵嘉仁这么愤怒。

    “哦。我不知道两名副主考里面有人竟然是史嵩之弟子的弟子。呵呵,刨了他师门的旧事,这位副主考就闹着要辞职。这等人……哼哼!”赵嘉仁冷笑着说道。

    听到这里,文天祥觉得心中一震。

第55章 共和三年科举后的讲题会

    进士考试并非是进去一个时辰答完卷就走,考生要在里面住好几天才能完成所有答卷。他们要带上行李铺盖,住在考院里头。在考院外面有焦急等待的人,有因为无法参加而心中充满了负面情绪的人。

    作为主考官的吴潜没想到赵太尉根本不在乎一名副主考辞职的行动,他更没想到此事居然就这么轻飘飘的过去,没有引发什么波澜。若是在以前这可是大事,足以闹到沸反扬天的大事。

    吴潜有些太高看赵嘉仁对旧文官的器重,也太高看此时旧文官在临安朝廷里面的数量。临安朝廷总投降之时,只有福建路、两广、扬州、海州还有比较成建制的大宋官员。这些官员的数量加起来不过三四百人。

    大宋三百多年的历史,科举考试选了四万多进士。真正支撑大宋官僚体系的是小吏。他们是地方出钱养,并不由中央付账。官员的幕僚都是私人雇佣,国家也不承担这些人的官方身份。大宋一个编制内的小吏少则有50帮闲,多则3、5百帮闲,这就造成盘踞在大宋肌体上的这帮统治阶级实际数量很庞大,然而在册的实际人数其实很少。

    赵嘉仁曾经被21世纪偷梁换柱的文章给骗过‘古代XXX个农民才养一个官员,新中国XX农民就养一个官员’。散布这种话的人从来不提小吏和小吏的帮闲,更不提他们计算新中国的时候是把教师等人员也给例如官方行列。用现实的情况对比,新中国人民供养吃财政饭的人口比例其实在历朝历代大概是最低。

    利用官员残破的机会,赵嘉仁将大量航海行会的干部调过来充当官员。这帮人的经验当然有问题,但是这帮人可以比较轻松的解职,这帮人可是劳动者出身,是创造财富而不是只消耗财富的。

    此时的京官里面不过三百个以前的旧官员,这三百人中大多数都对赵嘉仁听任一名副主考辞职的行动感到了骇人听闻。可数量更大的航海行会的干部官员对此跟本不在乎。别说赵嘉仁只是允许一名官员辞职,就是赵嘉仁把主考官杀了,干部也不会有丝毫意见。

    接下来的几天里面,吴潜心中也未必没有希望这帮参考的人等起来闹事的希望。可参考的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没有一人与吴潜吴太师生出什么心灵感应。考试过程的非常顺畅,不管是监考或者考生,都在努力完成他们的工作。

    阅卷也按部就班。整个进程与以往差不多,因为考生数量比以前少,整个事件也提前了不少。殿试名单出炉之后,朝堂上的干部们不置可否,反正他们家没人来参加科举,而是去参加的制科。朝堂上的官员则是大为惊讶。

    考生可不是没背景的,他们在结束之后也会把文章写出来给上层人看,希望他们能够有所感动。其中好十几篇文章得到了官员们的一致认同。被认为文才、理念都非常出色的考生竟然落选了。文天祥临时被赵嘉仁指派为副考官,这位前状元成了被攻击的焦点,很多人干脆一起到文天祥这里讨说法。

    面对这许多人,文天祥懒得一一解释,他请了更多人来喝酒。光看被邀请者,那些质疑的人都在列,其他许多也参加了本次科考,大家都知道文知州是要对此次科考说些什么。一传十、十传百,到那天,聚会地点内外聚集了好多好多人。

    文天祥个性激烈,在贾似道权倾朝野之时就数次公开反对贾似道,现在人这么多,他更是生出千万人吾往矣的豪情。与他一起出席的还有被调来参加审卷的刘猛。在赵嘉仁手里的干部中,刘猛是赵嘉仁认为对哲学有点认识的家伙。

    时间一到,文天祥站起身示意众人安静。院子里面挤了两百多号,外面更多。在文天祥示意之后,费了不少时间才安静下来。文天祥大声说道:“此次很多人没考上,问题各不相同。我认为有代表性的就是对最后一题的回答。”

    下面立刻传出嗡嗡的声音,最后一题十分怪异,众人对此题大有看法。文天祥让众人安静下来才继续说道:“国家取士,最后一题就是看众人的看法,符合道理的就能过,不符合道理的就不过。这和大家的文笔才情反倒关系不大。”

    “那这就是得附和赵太尉的想法才行喽?”立刻有本以为没有问题却偏偏没考上的考生说道。

    “对啊。若是赵太尉有什么想法,何不先说清楚呢?”落榜之人马上就忍不住跟着说道。

    这些人本来心中就有气,更遇到从众的环境。便纷纷嚷嚷起来,“说清楚!”“得说清楚!”

    文天祥想让场内恢复安静,没想到那些人一闹起来就守不住,最后干脆齐声喊道‘说清楚!’‘说清楚!’‘说清楚!’

    在这声浪里面,文天祥的努力毫无成果。此时就听得一声巨响,把文天祥震得身上一紧。下面的人也因为受到惊动,暂时就安静下来。猛拍桌子的是刘猛,他此时挺身而起,用洪亮的声音喝道:“你等若是想聒噪,就出去随便聒噪。在这里就是对话的,难倒你们觉得你们人多就能占理不成?现在都闭嘴,好好听文知州讲话。”

    “你是谁?”混在人群里面的刘景文大声喝道。

    “我叫刘猛,乃是参加此次评卷的。”刘猛声如洪钟的答道。

    一群落选之人见到导致他们落选的罪魁祸首,自然是各个愤怒。刘猛对待这些的选择就很暴力,他掏出哨子猛吹,尖锐的哨音中,台后转出三十几名警察。看到这帮维护治安的差人,不少人感觉到刘猛并非是个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家伙。

    “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对谈,若是管不住自己的,现在要么自己走,要被拖走。你们选一个。”刘猛趁着这个时间大声喝道。在船上需要大嗓门,在海风里那种温柔的嗓音根本没用。

    有警察压阵,有洪亮的声音震撼。一部分人安静了,而刘景文本就不是来讨论的,见到能把局面搞混乱,他继续喊道:“祖宗家法里面,不许以言论杀人。你不许大家说话,好大的威风!”

    刘猛咧嘴一笑,他单独动手加上合作动手积累起来杀人数比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多,他参加过的历次战斗中杀人数量已经过万。这么一个小小的屁话根本对他没影响。手指刘景文,刘猛命道:“带出去!”

    警察分开众人抓住刘景文就把他往外拖,立刻有人忍不住上前阻止,警察毫不迟疑的两个架一个,把掺乎进来一起架走。被架出去二十几人,其他的人的从众心理立刻就起了变化。从‘跟着大家一起吵吵’转化为‘不想被人带走’。

    被架走的家伙停在距离会场有段距离的一个院落中。自打蒙古入侵之后,临安的空房率就大大增加。赵太尉对这些房子进行了充分的征调。房子有没有人常住,很容易就可以看出来。那些墙壁,窗户纸,都能看出萧瑟来。刘景文身处此间,回想在蒙古人入侵之前自己的风光日子。那时候他身为侍郎,即便在天子脚下不能胡为,却也没人敢刁难他。现在物是人非,自己丢了官职不说,更被差人在众人面前拖走。

    心中悲凉,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帮警察各个年轻,留着短发,都板着脸,看上去就不是善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人前来。警察就带着刘景文前往会场。此次进了会场,就见里面秩序井然,众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有了凳子。凳子排放的整整齐齐,坐在凳子上的人们也整整齐齐。

    刘猛对刘景文说道:“我在这里问你,你方才为何要闹事。若是说的有理,我便让你回来继续听文知州讲述。”

    自己方才就是被刘猛下令拖走的,刘景文狠狠的看着刘猛。即便现在他不过是个平头百姓,刘景文依旧没有向刘猛低头的打算。

    “有道理就说么。这么气哼哼的便是耽误大家时间。你再不说话,我就只能请你出去了。”刘猛微笑着用言辞步步紧逼。

    “若不是你们在先,我怎么会恼怒?”刘景文大声反驳道。这话说完,他就觉得会场里面气氛不太对。文天祥低垂下视线,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刘猛摸着下巴,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而台下的那些人则是遗憾、失望、好笑、若有所思、痛心疾首,各种情绪里面竟然没有一个是要支持刘景文的意思。

    刘猛看没人吭声,他对警察命道:“把此人带出去。”

    文天祥听着警察将刘景文拖走,他让自己不去看刘景文的挣扎。此时文天祥心中生出同情与鄙视同在的感情。因为方才刘景文等人被拖走的时候,刘猛介绍了赵嘉仁对最后一题的评判标准。

    能通过的这帮家伙们都不能是投降派,也不能是朱熹一派的坚定支持者。文如其人,如果是这两类,总是会露出狐狸尾巴。他们就跟那些罪犯一样,一旦被抓,他们不谈自己是如何被身为主因的自身的认识或者欲望驱动,而是大谈次要因素的外部诱因。

    刘猛看着那些被实话给骇到目瞪口呆的人,他笑道:“一会儿我就把带走的人给带回来。问他们为何要闹场。若是他们肯承认是因为自己的冲动而这么做的,那就是一个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的家伙。我就让这样的家伙留下来继续听。不过我自己并不乐观,这些被带出去的,十个里面只怕有七八个是觉得若不是我无礼,他们就不会那样的。”

    现在刘景文已经用自己的言行证明了刘猛的预测。文天祥对此无法评价。之后这二十几个人依次被带进来,结果全部人都表示,是刘猛的行动导致了他们做了不合适的选择。没有一个从自己的主因角度找理由。

    文天祥都不好意去看下面的人,他不是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而是觉得下面的这帮人太可怜了。而刘猛则哈哈一笑,让人发了些单页给众人,上面是印刷的文字,‘物类之起,必有所始。荣辱之来,必象其德。肉腐出虫,鱼枯生蠹。怠慢忘身,祸灾乃作。强自取柱,柔自取束。邪秽在身,怨之所构。施薪若一,火就燥也,平地若一,水就湿也。草木畴生,禽兽群焉,物各从其类也。是故质的张,而弓矢至焉;林木茂,而斧斤至焉;树成荫,而众鸟息焉。醯酸,而蚋聚焉。故言有招祸也,行有招辱也,君子慎其所立乎!’

    “赵太尉此次要的是能承担重任的人才,而不是只知道说空话的读书人。能干事的都知道,想干事就得有气力,有知识。这些气力来自哪里,绝不是外面有个人说什么,而是来自与自己。是不是吃饱了,是不是读了足够的书,是不是学习过见识过眼前的情况。这些都来自于自己,而不是来自于别人。我们要尊重自己,知道所有选择都是来自我们的本质。而不是因为外部有什么人说什么,就导致我等的结果。所以若是还觉得没写出让考官不认同文章是因为题目的,现在就可以走。留下来也听不出什么来。”

    刘猛侃侃而谈,和他预料的差不多。和这帮人讲道理是没用的。如果台下的是赵嘉仁或者文天祥,他们即便没考上,也能听明白怎么回事。而台下这帮则是认为‘是否考上’是所有核心。是所有起因与结果。这种人的心智状态和那些没拿到糖果就哇哇大哭的娃娃其实没多大区别。

    见没人离开,刘猛笑道:“既然诸位觉得没问题,我们就请文知州继续讲此次取士的题目问题。”

    文天祥听刘猛最后还是把自己给拱出来收拾残局,只能无奈的摇头。可这也是他的责任,没办法逃避。

第56章 自我的执念

    文天祥本以为科举之事会引发很大风波,没想到他和刘猛开了一个解答试卷的会议之后,整个的负面评价很快就消散。至少没有人公开争论此次考试。讨论的焦点变成了讨论赵太尉提出的‘外因和内因’。

    ‘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内因是变化的根据,外因通过内因而起作用。鸡蛋因得适当的温度而孵化出小鸡,但温度不能使石头变为小鸡,因为二者的根据是不同的’。赵嘉仁举了个简单的例子,对外强调内因与外因的关系。

    这本就是个哲学问题,自然能够让那些官员和士子们进行诸多讨论。大宋的官员和士子还没到明清那种睁眼说瞎话的地步,既然无法推翻这个理论,加上宋代对韩侂胄与史弥远之间的斗争其实有比较共同的认知,关于科举的异议就消散。

    当然,一个结束就意味着新的开始。吴潜在科举结束之后就正式致仕,彻底结束他作为大宋官员的生涯。就在吴潜收拾东西要回老家之时,他的弟子刘景文再次登门。

    刘景文事后从别人那里听到了刘猛玩弄的那个把戏,被人那样戏弄,自己还全然不知,这让刘景文羞愧难当,恨不得消灭自己,消灭这个‘不合理’的世界。一见到自己的老师,刘景文上来就讲,“老师,赵嘉仁这是要谋反啊。”

    上纲上线历史悠久,在宋代这么讲已经很常见。吴潜听了之后根本没说啥,老头子在鄂州之战的时候还被宋理宗当面讲说‘你是要做张邦昌么?’

    看老师老神在在的模样,刘景文立刻就把赵嘉仁大权独揽,操纵官员的种种‘恶性’讲述一番。讲到最后,刘景文鼓动道:“老师,你若是肯向天下揭发赵嘉仁,必然是一呼百应。”

    “哦,在临安会不会有一百个人呼应还是个事情。”吴潜语气轻松的说道:“天下一呼百应……,蒙古人大概会呼应吧。哈哈。”说到后来,他觉得自己的话很是幽默,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刘景文没想到自己的老师竟然如此风轻云淡的面对此事,他心中情绪更是低落。吴潜笑道:“你还是认命吧。现在赵太尉心中怪罪你们不忠于朝廷,不过以后他还是会继续用士人,又何必对现在的局面如此在乎。至于权相,我见过贾似道做权相,我见过史弥远做权相,韩侂胄志大才疏急功近利,他为相之时我也见过。不也就那样而已。和他们一比,赵太尉也未必就更加如何。”

    见刘景文还想再说什么,吴潜继续说道:“我明天就要走,你来帮我搬搬东西。”

    听了这话,刘景文完全知道自己的老师已经再无利用价值,致仕之后就只能离开临安,以示自己没有掺乎朝政的意思。而民间不管再说什么,都没办法对现管的朝政有直接的影响。没想到自家老师如此能果断的放下,刘景文的失望无与伦比。

    和刘景文一样失望的还有朱焕,他老婆到处活动,并没有任何实质收益。拜吴潜的儿媳做干妈,礼物送上不少,去见赵嘉仁的老婆也是混在军队妇联会的众多人中见了一面,随便说几句话,根本没有达成能拉近关系的目的。

    而科举考试已经结束,眼瞅举荐完全没机会。朱焕脸色无比阴沉,平日里他老婆若是埋怨,朱焕必然要说点啥。此时他老婆嘟嘟囔囔,朱焕竟然闭嘴不言。到了二月十八,制科考试开始,临安的干部们全部紧张起来,他们即便没有亲自参与,至少也非常关注。

    朱焕则前往身为枢密院下一个小官员的胡惟孝家。一看朱焕的表情,胡惟孝就欣喜的说道:“将军,你终于想明白啦!”

    胡惟孝乃是李庭芝守扬州时的一个裨将,与朱焕也算是患难之交。朱焕黑着脸坐下,恶狠狠的说道:“是赵嘉仁要逼死我,可怪不得我不仗义。”

    要是赵嘉仁听到这话,大概只能叹道:“你这么说,我也很绝望啊。”

    听众若是刘猛,他很可能会讲:“犯罪份子都说自己是被逼的。”

    胡惟孝没这么多感受,他跟着叹道:“不是我们要当叛臣,只是赵太尉根本不管我们当时多艰苦。那时候那么多信件往来,他还在远在福建,我们总得给自己留个后路才对。写给蒙古人的信都是迫不得已。”

    朱焕并没有说什么废话,蒙古人不擅长攻城,阿术在攻打扬州之时已经没有了火药,加上那时候临安已经投降,除了正面劝降之外,阿术元帅还给守扬州的宋军将领都偷偷送进去密信。包括朱焕在内的将领们即便没有立刻投降的心思,也至少会给写个回信,表达一下态度。毕竟和李庭芝那样抱定战斗到死心情的人还是极少数。

    之后的事情就比较麻烦。蒙古军撤退之后,却派来一些谍报人员。他们告知朱焕与胡惟孝这等人,他们投降蒙古的信件都被妥善保存。既然大宋的赵太尉深恨宋奸,却不知那些信件送到赵太尉手里的话,朱焕之类的将领最后会有个什么下场。

    然而让朱焕下定决心的并非是这种威胁,胡惟孝没见识,被蒙古人给唬的一愣一愣的。可朱焕认为即便问题到了那个时候他咬定不认就好。若是朱焕真的投降了蒙古,他守扬州之时可用的手段多的是。

    朱焕冷冷的说道:“胡惟孝,你去联络找你的蒙古人,告诉他们,他们想的没错。等天气再暖和些,赵嘉仁就要西征。这作战计划就在我这里,他们想要这计划,就给我们送钱来!”

    人就是这样,胡惟孝本来被投敌的事情给吓得够呛,现在得到朱焕的指示之后,就有了吾道不孤的安慰,他反倒不怕有关叛国的事情。如果从本质而言,这个胡惟孝大概从来就没有终于国祖国,或者说根本没有祖国绝不能背叛的基本理念。

    用现代民族国家的理念要求大宋时代的人也的确有些不妥,而且即便是新中国,卖国者,投奔外国资本或者势力的人照样许多。按照比例的话,上层远比普通百姓多得多。就在临安以及数个考点都在紧张的准备制科考试之时,胡惟孝就偷偷与蒙古间谍网联系上了。

    说是蒙古间谍网,成员都是宋人。得知枢密院这个渠道终于打通,间谍网的欢喜可想而知。之前间谍网曾经获得大宋颗粒火药的制作配方,已经立下大功。此次若是能拿到大宋西征作战计划书,那就更是大功一件。

    就在蒙古情报站据点外不太远的地方,肃奸委员会的干部董永年正在仔细监视着这个所在。原本以技术工人为自己毕生职业的董永年彻底改变了他的志愿,改变的也不仅是念头,还包括他的容貌。他左脸上有道从上至下的长长刀痕,医生已经尽力缝合,然而这痕迹依旧无法消除。春寒料峭,董永年感觉自己脸上的伤疤在隐隐作痛。比温度的话,杭州还是比福州要冷。

    经过蒙古人的肆虐,临安的空房有许多。这个监视用房子有所调整,两边隔壁的房子也已经被买下,工作人员进进出出都走密道,看着与董永年这边毫无关系。董永年忍不住在想,要是按照福州的三层楼模式,现在他所处的这一片地区至少能够建成一片容纳十万人的城区。一想到这些,他就下意识的咬紧牙关。原本就隐隐作痛的疤痕被拉紧,不适的感觉更强了几分。

    就在此时,丁飞走进楼里。他和之前抓捕董永年的时候相差不大,整个人看着更成熟稳重许多。把一笼灌汤包放在桌上,丁飞问道:“怎么样。”

    董永年指了指房间墙上挂着的黑板,那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不少出入人等的资料。丁飞看过很多次,其中大概有一半的人员都是丁飞带人调查清楚的。只是扫一眼,他就看到了不同。有两个之前被写了代号的人已经有了明确的资料。

    丁飞赞道:“呦呵,没想到这两位竟然是十几年前被掳走的人。怪不得不好找出他们的跟脚。也真亏你能往这个方向想。”

    董永年叹道:“家乡口音哪里就那么容易被忘记。他们自己觉得没有了荆湖北路的口音,那也只是他们自己想的而已。喂,老丁。我想问你,你觉得他们心中就没有一丁点的祖国的概念么?你看那些大食人造反之时可是嗷嗷叫的喊着什么真神永存。”

    “切。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丁飞忍不住纠正起搭档的问题,“咱们都说了多少次,你不要相信他们能说出来的理由。这些人又不是太尉那种从不隐瞒的人。他们所说的一切都是给他们自己的行为辩解罢了。”

    “我只是好奇,他们为何对蒙古如此忠诚。”董永年忍不住给自己寻找起来理由。

    “我等会被太尉从福州调到这里,不是因为我们好奇心重,而是我们善于肃奸。他们为何那种忠诚,等我们收网之时可以慢慢拷问。现在我们要的是挖出来他们最后的那个联络人。”丁飞态度强硬的说道。

    屋里面暂时陷入了沉默。过了一阵,丁飞仿佛忍受不了这样的沉默,再次开口了。“兄弟,有些事情忘记了吧。记得太多,对自己不好。”

第57章 制科考试的震动

    科举刚结束,制科就开始。那些考科举的士人也不在乎多待几天,他们都饶有兴趣的看热闹。赵嘉仁的制科考试与以往不同,一共六门课。分别是语文、数学、地理、历史、物理+化学、逻辑+思想政治。

    每门课一个半小时,每天上午考两门,下午考一门。两天就完成六门课的考试。考生考完就要离开考场,他们不能在考场留宿。看着那些参加考试的人们临考之前抱着书本猛看,士人们忍不住嘲笑‘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全然忘记他们自己也是如此。

    大宋朝的科举考试是定期的,制科考试是不定期的。制科考试的程序比科举考试要繁琐,参加制科考试的人员由朝廷中的大臣进行推荐,然后参加一次预试。最后,由皇帝亲自出考题。

    这次的制科就完全不同,首先选拔出来的是事务官,类似于小吏。其次,所有人不论男女只要交了考试费,都可以参加考试。第三,也是没什么人注意的地方。此次出题的就是赵太尉,或者说赵太尉委任教师们根据航海行会的学校教育纲要出考题。

    看到一些留着‘干部头’的女性也一脸严肃的进入考场,那些参加科举的士人们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些临安的知识女性们除了讶异之外,还露出了羡慕。这样破天荒的考试在临安引发了空前的震动,考试尚未结束,那些卷子就流传出来。

    “娘,让我出去看看吧!”刘景文的女儿刘颦颦兴冲冲的对她母亲哀求着。她年纪十六,接受过比较系统的儒学教育,虽然没能参加考试,受教育程度与家族的其他男孩并无不同。

    刘景文的夫人看着女儿那火烧火燎的模样,心里面就不想让女儿这么疯疯癫癫的跑去和别人挤在一起看卷子。她带着官僚家庭女主人的冷淡表情摇摇头,“不行。回去做女红。”

    被毫不留情的拒绝,刘颦颦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但她一个女孩子家也不敢偷偷跑出去门,又知道自己的老娘绝非哀求就能打动的人,只能一步三回头的回屋去了。闷闷不乐的看着桌上的手工活,刘颦颦的内心仿佛插上了翅膀飞出家门。女孩子读书在大宋并不稀奇,女孩子教书在大宋也不稀奇。在大宋,女性在包括相扑业在内的各行各业都有涉猎,唯独没有女性正式成为官员。

    直到赵太尉带兵打回临安,才出现了在官府上班的女性。她们不结发,不束发,要么是齐颈短发,要么是简单马尾。身穿右衽的飞鱼服,有些甚至腰中佩剑。也不是没人说什么,然而夺回旧都的赵太尉声望如日中天,这些批评根本没用。譬如刘颦颦自己对赵太尉的看法就和她老爹并不相同。

    心里面胡思乱想间,就听外面有脚步声。抬头一看,就见她弟弟一路小跑的进来,手里拿着一摞纸。自家弟弟是个非常聪明伶俐的孩子,刘颦颦心中大喜。

    “阿姊,这是……”刘颦颦的弟弟开口就想表功。

    “嘘!别这么大声,娘听到就不好了。”刘颦颦抓过纸,同时对她的弟弟进行防爹娘教育。只是看了眼纸上的东西,一句‘写的太草了’的话差点就脱口而出。不过依照以前的经验,这么说的话她弟弟会生气,所以刘颦颦硬生生把话憋回肚子里,她将桌上的东西放一边,铺平新的纸,拿起铅笔就开始重抄。

    看到姐姐这么处置,弟弟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阿姊,人太多,我也急了……”

    “别废话,一起写。”刘颦颦给边说边给弟弟挪了个位置。

    两人刷刷点点的开始誊抄,不久之后刘颦颦的大哥也进来。也不多话,他也拿起一张纸开始誊抄另外的部分。人多好干活,人少好吃饭。没太久,整张历史考卷就已经全部誊抄完毕。

    三人都没资格参加科举考试,现在眼瞅连女性都可以参加的制科考试,兴奋的一起评论做题。

    西周共和元年是中国最早有()的年份。这个题目入眼,三个读书人都懵了。现在是大宋共和三年,西周是共和是怎么回事?这个最早又是怎么回事?他们你看我,我看你,立刻对这卷子生出些敬畏之情。

    要是上过航海行会学校历史课程的就知道这是个送分题,西周共和元年是中国最早有年号纪年的年份。从那年开始,中国的历史正式进入纪年时代,一年不差往后排序。

    文天祥和几名之前关系还好的官员们也在一起看着历史卷,进士们自己觉得自己文化水平颇高,对于历史类的玩意自然生猛。面对第一题,这帮人也懵了。好在他们都有考试经验,知道总是有做不出的题目,便放弃了这一题,往下看。接下来就是朝代填空。这些人便恢复了信心,此题还难不住他们。

    有些题看着简单的很。()是中国第一个女皇帝。此题让进士们各个翻眼,“谁准备当第二个女皇帝呢?”嘲讽马上就冒了出来。

    填空题,选择题,问答题,论述题。进士们把整套题目过完,在很多事情上都没有定论。文天祥正在思考关于那道五胡乱华之前晋朝内部斗争的问答题,别看文字描述简单,其实内部非常复杂。

    然后有人问,“多久了?”

    “什么多久?”文天祥下意识的反问。

    “我是问,咱们做了多久的题目。”那位解释道。

    文天祥等人的目光落到闹钟上,回忆着开始的时间,文天祥答道:“快两个小时了。”

    这话一出,最初没想出有什么问题,再想,考试时间就是一个半小时。现在这帮人完全过了考试时间。问话这位有些不自信的答道:“我等若是做这试卷,能得多少分。”

    进士们心中都是一凛,估算之后,他们发现自己做这张考卷的话,能够确定得到的分数居然未必到60分。60分是及格线,而且制科可不管你是否及格,而是谁分数最高。

    有了历史考试的经验,进士们也来了劲头。语文考试的时候,他们各个憋足了劲,希望能够考满分。然而在拼音上先大大的失分,因为没学过,只能看着满分不翼而飞。剩下的内容在现代汉语上有些语法有问题,也有些回答不上来。

    在古代汉语上,因为没读过《满江红怒发冲冠凭栏望》,也没能拿满分,至于最后的电报文,说明文,议论文。他们知道文无第一,这玩意写了也无法满分。

    数学满分100,进士们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的确定没错的题,分数加起来不到20分。物理+化学零蛋,地理能确定没错的题,加起来不到20分。逻辑+思想政治,他们的分数稍高,此时众人也不再敢去评估分数。进士们好歹要点脸,前面已经考的一塌糊涂,别说高分,五门课加起来不到120,最后一门已经无法说话。

    最初不少人对制科还有自己的想法,卷子公布出来之后,所有质疑考试内容的人们暂时闭嘴。连进士都做得很糟糕,就更别说大宋朝其他非航海行会出身的人员。

    和新中国一样。考试卷子全部收缴封存之后,正确答案也开始放出。这些答案才算是引发了激烈的讨论。文人只能对语文和历史做出评价,文天祥也懒得去掺乎,他也是要面子的人。

    直到在进士们专门的聚会上有人谈起地理考试,文天祥才注意听。

    “赵太尉非得说大地是圆的。可以前就有天圆地方之说,那些司天监也都知道这些。他这么取士,我觉得有些太……僭越吧。”

    “僭越也谈不上。只是这地理讲大地围着太阳转……,和理学就完全对立。”

    “切,赵太尉的意思在考进士之时已经很清楚,史弥远身未败,名已裂。至于朱熹的理学,虽然不至于党禁,却也是和奸党相差无几。现在就算是狠批理学又能如何。”

    听到这里,文天祥已经没了兴趣再听。他这两年也学了些自然科学的知识,赵嘉仁对‘还有改造机会’的进士,是给机会给政策的。对于天文学的课程里专门讲,其实以大宋的天文学造诣,能准确的算出日食月食,自然知道大地和月亮都是圆的。并且知道地月系围绕着太阳转。

    这种天文事实并没有被拿出来说,完全是因为这种天文事实与理学的很多理念冲突了。荀子讲‘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理学则是认为天人感应,日食月食乃是因为天子失德而引发的。所以哪怕明知道自然科学,也不能讲出来。

    不知道是有人觉得尴尬,或者是有人也觉得无奈,总之一个声音响起,“制科本来就难考。此次乃是预考,我等还是看科考吧。

    半个月后,太学下新增的农学院考试正式开始。如果说之前的考试中,进士们还勉强能够读懂题目。现在他们只能认出题目中的文字,对于题目讲述的内容只能望文生义。

    自此,进士阶层暂时对制科不再说话。而制科考试之后,赵太尉下令从共和三年七月开始,在临安、姑苏、庆元府等地开设新式学校。课程内容全部以制科考试为核心。招生即刻开始。赵太尉随即离开了临安,只留下一众被这个消息扰动的人们。

第58章 扬州军事会议(上)

    蒙古南侵并没有能拿下扬州城。赵嘉仁并不想去称赞扬州是一座英雄的城市,哪怕只是看到扬州的现状,赵嘉仁也没了这种兴趣。

    当贾似道还做扬州知州时,赵嘉仁几次到过这座城市。与那时候的回忆相比,扬州荒废了许多。这不是要指责贾似道在扬州横征暴敛刮地三尺。几年前扬州遭遇大火,烧了大半个扬州城,那一年扬州还遭遇大水。经历了这样的灾难之后,扬州就萧条下来。战争之时又有不少人逃离扬州,现在这座名城远没有之前的繁盛。

    是不是在这里开始搞土地国有制?赵嘉仁忍不住生出这样的念头来。

    前来迎接赵嘉仁的众人与这个政治议题看着很不搭调。短发,带帽檐的靛青色八角帽,靛青色长裤,下摆到胯部的对襟右衽上衣也是靛青色,布鞋。军队列队迎接大宋太尉赵嘉仁。

    赵嘉仁穿着的衣服与这些军人别无二致,只是肩头的阶级章上是金边的宋字。见到军队最高指挥官出现,那些普通士兵们为自己能与赵太尉如此接近而激动,军官们则为自己的前程而激动。

    大宋十五个师的师长与参谋长基本都集结到这里,那些功勋赫赫的营长与营参谋也来了许多。来这里之前大家就知道赵太尉要在这里对有功之臣进行奖赏,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有必须得到奖赏的理由。

    有人牵来赵嘉仁的坐骑,那是一匹能用美丽来形容的深棕色阿拉伯马。头小清秀,眼大光明,颈直、额宽、鬐甲高,背腰短而有力,骨细质坚,四肢细、腱部发达,被毛柔软如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么多年以来,四十几匹来自阿拉伯半岛的阿拉伯马已经繁衍成为两百的马群。在全新的遗传理念下,马匹繁衍再不是走简单的配种数量为主。而是以保持纯种马群,并且利用其它体型较大的母马繁衍军用马匹的路线。所以大部分骑兵其实骑的是混血阿拉伯马,献给统帅的自然是纯血阿拉伯马。

    赵嘉仁最近一段时间每天都会抽些时间学习骑马,他已经不指望自己有机会去乘坐吉普车,最好的交通工具自然是马匹。先轻轻拍着这匹良驹,让这个精力旺盛又非常警觉的小家伙能够从见到这么多人而紧张的状态中平静下来。感受到赵嘉仁的安抚,马匹侧过头轻蹭赵嘉仁的肩头。纯血的阿拉伯马习惯住在帐篷里,性情和蔼、聪颖及乐意讨好。

    见马匹没有闹脾气的迹象,赵嘉仁扳鞍认蹬翻身上马。高炉出现后开始在大牲口身上普及的蹄铁敲击着地面,高高在上的赵嘉仁开始检阅部队。

    每个营都抽调了二十名精锐前来。现在大宋有120个营,2400名军人每100人组成一个方阵,在长长的道边排出去好远。军队是不是训练有素,只要看他们的队列就能看得出来。训练有素的军队都掌握了对身体肌肉的使用。他们能长久站立而不会感到很疲惫,在绑腿的帮助下能够长距离行走又能保证几乎随时投入战斗。虽然理论上一句‘让腿的后部肌肉来承力受力’就能说清楚,真的要掌握可是需要很长的时间。

    骑在马上走过方阵前,哪些部队已经掌握了这些,哪些部队没有能做到。这是个人的问题还是整个部队的问题,真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赵嘉仁一直以为将领们骑马经过阵前只是为了彰显威风,随着赵嘉仁掌握的越多,他才发现可以从细微之处看出太多太多的东西。这世界从不缺乏精彩,缺乏的只是能看到精彩的眼睛。

    “同志们好!”

    “太尉好!”

    “同志们辛苦了!”

    赵太尉从来不吝于借用别人的智慧。这样的对话是他所习惯的军队口号,也是他认为最适合的军队口号。即便是生搬硬套,赵太尉也强行命令部队执行。另外,从私心上讲,赵嘉仁无论如何也得避免无意义的麻烦。万一部队情绪激动下脑子一热高喊什么太尉万岁的胡话,赵嘉仁也就只能黄袍加身。赵嘉仁现在认为黄袍加身的时机并不成熟。

    李云师长站的很从容,静静的等待着赵太尉经过他的阵前。作为战功显赫的师长之一,李云对自己确定的以火炮火枪牵制杀伤敌人,等敌人阵型混乱之际用长枪兵彻底摧毁或者击溃敌人的战术非常有信心。从赵太尉的资料调集频率当中,李云能够感受到太尉对此事的重视。也就是说,李云的战术很可能成为未来宋军的核心战术。

    心中想法翻涌,等李云注意到的时候,赵太尉已经到了他的方阵前。内心一阵紧张,李云下意识站的笔直。这下李云就看到赵太尉神色中出现了讶异。李云也是出色的军人,对于站立行走非常熟练,太尉的视线所到,都是李云那些有问题的地方。

    到了此时,李云先是一阵惶恐,身体站的笔直本来就显得僵硬。紧张之下,身体更是不由自主的更显僵硬。发觉了自己的丑态,李云心中沸腾着后悔与沮丧。可事情到此已经无法重来,强行收拢心情,李云让自己恢复到该有的状态。身体放松却不松弛,精神集中却不亢奋。看完了李云完全调整好状态,赵嘉仁才喊道:“同志们好!”

    “太尉好!”李云与战士们一起喊道。

    “同志们辛苦了!”赵嘉仁的声音没有变化。

    “为人民服务!”李云和战士们也异口同声的应道。方才李云觉得自己的脸因为羞愧而滚烫,随着和大家一起喊口号,他心里面有些自暴自弃的想,反正已经丢了那么大的人,全被太尉看在眼里。之后可别继续丢人才好。

    年轻的李云有些自暴自弃,他并不知道赵嘉仁没有认为李云不能干。谁都会犯错,赵嘉仁上辈子甚至犯下大方向的错误。决定一个人价值的不是他不会犯错,而是他会不会一直向前走。既然李云靠自己调整过来,那就意味着他已经战胜了自己。揪着之前的错误不放,并非是赵嘉仁的爱好。

    检阅完了全部队伍,赵嘉仁就到会场召开会议。一众指挥员坐围绕方桌坐的整整齐齐。“同志们,我知道有人不习惯这个称呼,有人说这个称呼有些轻佻。我不这么看,咱们新的军队就是人民的子弟兵,是国家的脊梁,保家卫国的骨干。我所求的就是新的军队所求的,咱们志同道合,当然就是同志。而且我们的军队和以前的军队不同,以前的军队动辄被称为贼配军。因为只有走投无路的人,还有罪犯才会当兵。现在来当兵的都是良家子,我若是不称呼大家为同志,那怎么能扭转以前的旧印象呢!”

    赵太尉的话让一众指挥员都连连点头,有些情绪敏感的甚至忍不住热泪盈眶。即便赵嘉仁这个做法只是口惠,可在大宋,愿意尊重军队本身的太尉,赵嘉仁大概是第一个。即便只是一个‘同志’的称号,也能够表达赵太尉的立场。

    “接下来就是军队建设。最近大家在各地都经历许多战斗。对于炮兵、火枪兵、长枪兵都有很多新的认识。我准备成立各个地方的军校,这些军校就是在各个地区教授班长和下级指挥员。在临安组建兵部下的军校。这个军校就是教育中高级指挥员,并且对军队的战略战术进行研究和开发。除此之外,各个部队都要建立教导部队,各师要建立教导营。各营要有标兵连。这些部队要承担起各种新战术的演练……”

    如果把军队单纯当成一个生产组织来看待,它和这种组织就没什么不同。要是有所不同,也只是军队生产的是毁灭与死亡。包括作战训练,军事研究和教育,以及人员的升级等工作。赵嘉仁最后讲道:“另外,军队要建立学社组织。各个连队里面都要有学社组织。”

    前面的内容对于懂行的军人来讲很容易理解,即便是不懂行的军人也感觉不出要反对什么。然而一提学社,这帮军人都起了反应。所有指挥员脸上都是不解,第八师师长徐永辉爱说话,他说出了大家心里的疑惑,“太尉,军队里面不是有随军的学校了么。为何要建设学社?”

    “学校教给你们的是知识。也就是说,这边教什么,你们就要学什么。学社则是要帮助大家来解决问题的。也就是说大家遇到什么问题,学社来领着大家来解决问题。”

    听了赵嘉仁的解释,徐永辉和大家一样还是无法理解,他迟疑着问道:“那和学校不是一样么?”

    “学社要和大家一起面对根本性问题。譬如,简单的讲,我们学习的时候要讲预习、学习、复习。打仗则是备战、作战、总结。行政则是制定计划、执行计划、总结计划。你们觉得这些是不是很像?

    听了介绍和回答,这些军官们中间比较灵光的纷纷表示赞同。以前他们并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现在一对比才发现做事的规律其实也就这么多。

    “学社解决问题。它怎么解决?那就是找到规律。我虽然反对理学那种天下道理皆归我所讲的胡来,但是我可是相信世界上有道理的。那我问大家,如果一个道理放在军队里面是行不通的,那么它算是一个完整的道理么?”

    徐永辉觉得好像明白了什么,他连忙接过话头,“太尉,这世界上真的有完整的道理么?”

    赵嘉仁笑道:“我现在想讨论的是人类的道理。如果同样的事情,你站在马的角度考虑,那肯定和咱们人类不同。我可不是主张众生同等的人。”

    这话说完,大家也哄堂大笑。

    徐永辉笑完之后继续追问,“那对于人类有完整的道理么?”

    “若是完全一致也不至于。不过我可以举几个例子。譬如我们的军歌里面唱,不要拿百姓一针一线。大家肯定会问,这是为什么不行。爷爷我枪在手,一个百姓凭什么敢不让我拿他的东西。而官员们则会不解,我乃官员,牧守一地,谁家的老婆好看,谁家的钱多,我为什么不能拿了。如果是朝廷的太尉,他大权在握,很可能会想,我想让下面的人给我死战,下面的就得去战死。你们觉得呢?”

    大家都年轻,听了第一例子之后觉得有趣,加上貌似攻击了约束大家的纪律,众人听了纷纷笑出声,都颇为高兴。到了第二个例子,不少人可就笑不出来了。到了第三个例子,众人更是脸色难看或者尴尬。想到面对毫不讲理的上司可能带来的结果,大家实在是笑不出来。

    看自己的话起到了效果,赵嘉仁总结性的说道:“学社就是让大家,让指挥员与作作战员们都能够理解到问题在哪里的组织。这种东西没人情况不同,而且每个阶段遇到的问题也不同。所以才设立的。至于学校,讲述的是对大家都相同的东西。这就是学社和学校的区别。”

    赵嘉仁讲到这里就准备下面的议题。没想到徐永辉竟然继续问道:“太尉,你前面所说的这些事情仔细想起来很是吓人。我觉得像是共通,又好像不同。可否请太尉稍微讲讲?”

    赵嘉仁本来不想在学社建立上牵扯太多,可看徐永辉的表情,再看其他指挥员的表情,大家竟然都是很有兴趣的样子,反倒让赵嘉仁觉得有些震动。他更习惯的是学校模式的教育,很多东西都是自己学习之后自己思考,自己和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去尝试理解。所以对这种讨论性质的内容并无经验。

    现在他突然有些理解前辈为何能做到“组织建到连队上”。这不是前辈有大能,而是人民已经有了想理解世界的需求。

    “更具体的我以后讲,我现在先举一个例子。我们大概都被父母责骂责打过。若是父母自己坚持某种理念,因为我们违背了这个理念,所以被打被骂。我们即便不认同父母的理念,但是我们对这件事会认命。但是,若是有什么事情是我们想起来就不舒服的,那就是父母责骂责打我们的原因,是因为他们自己那会儿不高兴,所以就通过责打责骂我们而撒气。你们觉得呢?”

    如果之前的话让很多人还没能明白的话,这个解释显然得到了大多数年轻人的共鸣。

第59章 扬州军事会议(下)

    赵嘉仁本以为在扬州只用开七八天会,没想到这一开就开了半个月。讨论军事内容的有六七天,其他时间就是赵嘉仁给这两千号人进行学社教育。

    20世纪末,美国文化还很上进。那时候有一部情景剧叫做《成长的烦恼》,这部电视剧不仅风靡了美国,在包括中国在内的众多国家都有极高的口碑。赵嘉仁发现新的宋军中人人都有成长的烦恼。

    想凭借赵嘉仁一个人之力为大家解惑,从现实层面来看明显不可能,如果是强行灌输又会被人有意无意的给弄成宗教式的玩意。赵嘉仁不得不要求大家在这方面稍微等等。把主要精力放到西征上。毕竟有太多大宋同胞正在敌人的蹂躏下痛苦的等待大宋的子弟兵去解放。

    当然,子弟兵们也不是简单的就可以出征的。表现出色并非只有李云一个师长,每个师长都希望自己能够展现才华,其中有五个表现很亮眼。李云以长枪兵为摧毁敌人的最后一击,徐永辉和他参谋长的作战训练,郑捷在火炮上的应用,洪宋臣的队列调动,还有一名叫做耶律明的师长在绘图以及行军计划上的长材。

    耶律是辽国的姓氏,要是赵嘉仁转生在北宋初年而不是南宋末年,他就得态度坚定的与耶律家进行残酷战争。然而时过境迁,现在耶律氏投奔到赵氏麾下,与孛儿只斤氏进行着不死不休的战斗。在政审报告里面,这位耶律明对恢复大辽并没有有什么兴趣。他甚至以为耶律是非常正常的汉人姓氏。

    先凑齐基本盘,赵嘉仁就成立了五个局,以这五个局为核心搞出一个实际上的枢密院。从战争理念、战术、作战训练、绘图、参谋进行一次联合运作。除了实际枢密院人员之外的两千多人编成两个营的教导团,对教导团进行了整套的演练。

    每个步骤都很好,不等于凑到一起都会好。炮兵、火枪兵、长枪兵,都想以自己为核心来进行战斗。赵嘉仁召集军事会议的目的是把军队捏成一个有机的整体,而不是让这群混账小子们争风头的。哪怕是原本计划被打乱,赵嘉仁还是继续坐镇在扬州继续军事工作。

    又过了一个月,到了四月初十,赵嘉仁发现自己面对一个更可笑的结果。一位名叫完毕归的年轻营长经过大量学习,率先弄清楚了这些师长都没错,只是师长们以为单靠他们所精通的战争技巧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当然,赵嘉仁认为这些师长未必不懂借鉴的道理。但是他们太在意‘主导者’的名分。对于年轻人来讲,这口气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咽下去的。

    更有趣的是,虽然这位完营长的报告里面填写他是汉人,可赵嘉仁知道这位来自淮西的营长是完颜家的后人。知道此人出身,赵嘉仁心里面也不是一点没有芥蒂。不管如何,大宋与金国有深仇大恨。如果赵嘉仁是回到北宋末年,那必然要竭尽全力将金人杀尽。

    可看着这位在赵嘉仁援助襄阳的时候投奔赵嘉仁手下的年轻人的报告,还有上面漂亮的排队枪毙的阵列图,以及好些计算公式,赵嘉仁就觉得自己惜才了。完毕归参加了援助襄阳的义军,后来转投赵嘉仁手下。他的履历也没问题,所以才能升为营长。

    叹口气,赵嘉仁让人把完毕归叫来。等年轻人一脸期待的坐下,赵嘉仁叹道:“完毕归,是个好名字。不过要是叫做完颜必归会不会更好些呢。”

    完毕归听了这话,脸登时就有些发白。尽管如此,他还是迟疑着问道:“太尉何出此言?”

    “堂堂男子汉,连自家祖上的名号都不敢讲么?”赵嘉仁从容说道。他没讲理由并非是要故作高深,而是没办法讲。在21世纪,赵嘉仁听说过一件事安徽发生的事情,新中国在搞民族划分的时候,安徽的某位领导将在安徽完姓的完颜家后人给划分成满族。这种张飞打岳飞的破事充份证明官僚们办事到底有多么不靠谱。要是完颜家先祖地下有知,必然讶异堂堂女真人啥时候和斯古通野人成了一族呢。

    营长沉默了。看得出,年轻人承受着极大压力,以至于连话都说不出来。就在赵嘉仁以为年轻人被压力给压垮的时候,完毕归抬起了头,“太尉,你说过人都有自己的祖国对吧。”

    “对。”赵嘉仁率直的表示认同。

    “我生在大宋,长在大宋。我完毕归就是宋人,大宋就是我的祖国。想复国的是我爹,和我没什么关系。以后我的子孙和我一样都是宋人。”完毕归说话的时候颇为激动,看得出这孩子很想说出更好的道理。不过接受的教育不够,他只能说出这么朴素的话。

    “哈!”赵嘉仁笑了。这不是嘲笑,而是混合了意外和同情的笑。当年大宋与蒙古联合灭金,金国覆灭只是蒙古的政策是,金国的所有人都可以赦免,唯独完颜一氏不赦。那时候完颜家真的是走投无路,勉强逃生的族人只能改姓逃到宋国避难。

    想到这里,赵嘉仁心软了。大宋的敌人是金国,而不是完颜一家。要是只有完颜家族成员与大宋对抗,他们早就死光光了。既然金国已经彻底覆灭,更重要的是完毕归已经承认金国灭后他再不是金人,那就让过去沉睡在历史的尘埃下吧。

    “叫你来还有件事。我准备再搞一次对战演习。准备让你当一个营的营长,按照规定,参谋将由你来选择。愿意承担这个工作么?”赵嘉仁开始继续接下来的工作。

    完毕归整个懵了。他的情绪还停留在方才被揭了老底的恐慌中,没想到天大的好事就直接落到他的头上。落差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完毕归不知道是刚才他听错了,还是现在听错了。

    赵嘉仁不得不安抚一下,“若是你放才说的是真心话,以后谁要是说你是金人,你就让他来找我。至于你么,现在就好好干宋人该干的事情。明白了么?”

    赵太尉的宽宏大量让完毕归捂着嘴哭泣起来,直到满脸泪水,他才觉得情绪得到了纾解。用袖子擦了着泪水,完毕归举手敬礼,用鼻子堵住时的沉闷声音答道:“坚决完成命令!”

    三天后,演习开始,完毕归指挥的营大胜。

    共和三年四月二十日,赵嘉仁命令完毕归接管四个营兵力,在江北出击,目标安庆。赵嘉仁自己则前往松江府。此时松江府知府文天祥已经上任,赵嘉仁得去看看这位知府在重要的春耕里面到底表现的如何。

第60章 权相和权臣(上)

    临安的宋历四月还有一个多月才要进入梅雨季节,此时气温上升,晴天很多。赵知拙吃了早饭,对自家夫人说道:“我们去踏青吧。”

    “这临安早就走遍,哪里还有踏青的好去处?”赵夫人问道。说完之后她又觉得应该直截了当的告诉丈夫,她懒得动。

    果然,赵知拙并没有感觉到自家夫人的真实情绪,他笑道:“去姑苏踏青吧。我从来没春天去过姑苏。”

    “现在三郎不在临安,咱们就别折腾了。”说到这里,赵夫人执行了自己之前的思路,把话说得很直率,“你觉得他为何一定要请全家到临安来?”

    赵知拙虽然不太能把握自己夫人的心情与想法,这并不代表他笨,经由夫人的提醒,赵知拙想清楚了他的三儿子赵嘉仁让赵知拙等家里人到临安的目的就是要让大家看到赵太尉的家人都在临安,若是临安不安全,他必然不会这么做。

    对自己被当做安全标志,赵知拙并不生气。他到现在也没理解夫人此时懒得出门的念头,而是自顾自的叹道:“三郎做官真的是与众不同,别人都是在京城发号施令,他偏偏要到地方上去。难免让人有许多念头。”

    要是有什么比被逼着出门更难受的,赵夫人觉得听丈夫絮絮叨叨讲朝政就是其中之一。她插话说道:“我觉得稻花鱼不错,要么我们到市场上看看。”朝政自然有该做的人去做,她的儿子赵嘉仁愿意怎么做,一定不是为了有意把事情搞糟。为了工作,赵嘉仁已经把老爹老妈都当做安全风向标,作为爹妈至少就闭嘴。背后议论赵嘉仁的不差他们两个。

    “哈!现在刚开始插秧,哪里有什么稻花。”赵知拙笑道。

    “别废话,和我一起去菜市场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鱼。”赵夫人懒得和自己的丈夫纠缠。只要不谈论无聊的话题就行。在夫人的强烈要求下,赵知拙还是屈服了。

    此时,大宋御林军统领张世杰也吃了早饭,便按照制度带领部队出操。五年前,大宋的禁军曾经有三十几万,驻守京城的御林军也有好几万。在战争中,这些正规军在一次次的战役里被消耗殆尽,或者干脆投敌了。

    列队的御林军基本都是四十岁以上的存在。以大宋的人均寿命来看,他们已经接近或者已经到达黄土埋胸口的年龄。与之前数万御林军的数量相比,现在的御林军只剩下了三百多人。如此变化让张世杰心中酸楚。

    感叹只有几秒钟,御林军统领张世杰不得不习惯这样的现状,这就是他忠于小皇帝,忠于杨太后的代价。之前逃到福建的御林军们只管饭不发钱,大部分人都选择离开御林军参加到收复家乡的队伍里去。回到临安之后继续过了大半年这种管饭却没有军饷的日子。直到半年前,在这等局面下还能不愿意离开的这么三百来号人终于可以领到以前的半饷。

    这样的军队就不用指望他们能做出什么不得了的训练,张世杰在部队出操完毕后前往枢密院。御林军每月二十五发军饷,张世杰到了二十日就得前往枢密院做这方面的文书工作。有那么两三次,这些公文办的晚了,根据赵太尉所立的‘财政纪律’,钱硬是给拖到了下个月初五之后才进入了什么财政月份,到了初十才发,弄到御林军里面流言纷纷。

    到了枢密院,看着这个曾经看着位高权重的大宋单位,张世杰心里面也颇有感触。左丞相长时间不在京城,这对于大宋是绝无仅有的。更何况现在大宋只有一位丞相,而这位丞相又让临安唱着空城计。如果不是左丞相赵嘉仁的父母妻儿兄弟都在临安,并且经常出现在人们面前,大家定然觉得临安危险到大宋左丞相都不敢停留的地步。临安总投降不过是两年多前的事情。

    枢密院里面一点都不热闹。枢密院是靠拿国家财政营运的部门,那些官员现在都已经有了明确职责,左丞相赵嘉仁给多少钱,他们就办多少事。不给他们钱,他们就饿着。。

    基于这样的认知,张世杰也没把法枢密院当多大回事。找到了负责钱财的官员,他公事公办的签了文件,准备返回皇宫时听见有人叫他,“张统领,好一阵子没见了。”

    扭头看去,就见枢密院的李庭芝在院子里打招呼。张世杰知道李庭芝是守扬州的将领,和他一样都是老臣,便笑道:“李副使,的确有一阵子没见了。”

    李庭芝抬头看看太阳,这才说道:“眼瞅着就要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这……”张世杰本想拒绝。如果是按照以前御林军的规矩,随便结交外人是很大的问题。不过此时这三百多御林军只用保护官家和太后两个人。临安总投降之后,临安的皇族和宗室全部被蒙古人带走了。皇宫也被彻底搬空,宫里的宫女、內侍四散。现在把伺候太后与官家的內侍宫女加起来也就是二十多个。这些人住在空荡荡的宫中,三百禁军足够保护他们。

    张世杰最后点头应道:“便叨扰了。”

    李庭芝笑道:“叨扰什么,反正都是个穷,请也请不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两人没到外面吃,而是在枢密院的食堂打了饭菜,到枢密院附近的李庭芝家。拿出了过年没舍得喝完的内部供应朗姆酒,让老婆烧汤,李庭芝就在与张世杰边吃边喝。

    两人都对赵嘉仁不满,李庭芝就说起赵嘉仁完全看不起枢密院的事情。“赵太尉在扬州集结他的民团,把我们枢密院撂在这里干看。我也曾经数次提出恢复禁军,赵太尉完全不当回事。看样子我们枢密院关门不过是早晚而已。”

    张世杰干笑两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不管现实多么凄惨,朗姆酒的口感还是很好。

    大宋的御林军只是禁军的一部分,属于正规军。临安总投降宣告大宋正规军彻底崩溃,在赵太尉起兵反攻之时,依靠的是赵太尉麾下的‘民团’。在赵太尉带领朝廷重回临安后,在册的禁军剩下不到三千,完全是以前的残渣而已。御林军统领张世杰就是这些残渣中一部分的统领,其余的残渣由现在的枢密院统领。

    现在还能作战的军队除了四川的地方军队之外,全部是赵太尉的私兵。赵太尉当了枢密使,这支军队就是朝廷的军队,如果赵太尉不当枢密使,那些军队就是赵太尉的军队。

    朗姆酒的美味让张世杰感觉有些醺醺然的感觉,心中的郁闷也因为这种感觉而释放出来。他吐了口酒气,嘲讽的说道:“我以前只是听说权臣权相一手遮天,本以为贾似道已经是权倾朝野,现在才知道贾似道哪里算得上权臣。若是没有官家和太后,贾似道什么都不是。可当下若是没有了赵太尉,官家和太后则什么都不是。呵呵,这才是权臣。”

    听到这话,李庭芝眼睛一亮,他连忙问道:“那太后和官家可否想过让太后临朝?”

    “太后临朝?”张世杰稍有不解的问。

    进士出身的李庭芝就忍不住向前蒙古国人张世杰解释起来,大宋历史也出现过年幼官家登基的事情,那时候相公与枢密使们依旧大权在握,但是在朝堂上坐着的则是太后。太后此时行使皇帝的权力。

    经过这么一解释,张世杰有些明白过来。杨太后的容貌在张世杰的心中浮现,那是一个还算是美丽的女子。在国家破灭之际,杨太后能够抱着小皇帝踏上征途,这份坚持让张世杰对杨太后有种说不出的关心与尊敬。

    赵太尉对杨太后只有基于制度的尊重,除此之外的部分上,赵太尉对杨太后视若无睹。张世杰看得出,赵太尉的所有心思都在军政之上,既然杨太后并没有展现出丝毫的政治或者军事方面的才干,赵太尉当然不会有什么感动。要是让杨太后参与到政治中去,会不会对局面造成不好的影响?

    李庭芝把张世杰的沉默理解为另外的意思,他干笑两声,“呵呵,不过赵太尉现在一直不在临安,我等就算是想让太后临朝,也开不起朝会来。”

    对于文官来讲,这无疑有些是可忍而孰不可忍。然而张世杰是军人,太后临朝对军事毫无帮助,在赵太尉的命令与杨太后的命令中,张世杰无疑会更相信赵太尉的命令。张世杰现在最大的心结在于他自己的未来。

    现在官家和太后的生死不再决定大宋的命运,他们的生死只决定赵太尉这位赵家人的地位到底是权相或者是官家。张世杰甚至觉得现在连蒙古人只怕都要保护大宋官家与太后的生死,至少蒙古人在解决赵嘉仁之前不会想动大宋官家与太后。

    张世杰知道自己若是肯投奔赵太尉麾下,赵太尉应该会接纳他。只是每次看到杨太后柔美容貌的时候,张世杰都觉得心有不忍。但张世杰的忍耐也差不多到了极限。

    在成为御林军之前,张世杰在和蒙古作战的第一线。即便有胜有败,张世杰也算是个合格的将领。那些御林军希望自己能够在为官家看门的职务上终老一生,做一条看门狗从来不是张世杰的愿望。

    端着酒杯,张世杰沉默不语。

第61章 权相和权臣(中)

    李庭芝不喜欢赵嘉仁,他也发现进士出身的人大多数都不喜欢赵嘉仁。张世杰并非进士出身,李庭芝就想试探一下张世杰的态度。与张世杰喝酒,听了张世杰对赵嘉仁这个权臣的批评,李庭芝觉得有戏。

    在张世杰沉默之时,李庭芝继续寻找双方的契合点,他说道:“张统领,现在只是御林军的军饷就和我们枢密院的俸禄一样多。不知道你可知道。”

    “不会吧。”张世杰表示不认同。

    “此次回到临安,赵太尉说大家在国家危难之时要体会艰难。所有人的俸禄全部削减,你们御林军只是削减一半,我们这些都削减了八成。只是给食堂的饭票,逢年过节发些东西。咱们桌上的饭菜是用饭票买的,这些酒是过年时候发的。若是让我自己请,我可请不起。”李庭芝现身说法的指出了枢密院的难处。

    张世杰听了之后忍不住笑出声来。酒是好酒,张世杰自己和李庭芝一样能拿福利。与福利提供的二锅头与朗姆酒相比,他以前喝过的那些酒只能称为‘水’。至于这个菜么,两荤两素的菜色不能说有啥问题。牛肉干与狮子头就不说了,便是鸡蛋炒韭菜与蒜茸油麦菜,油多味足,吃起来很香。张世杰觉得这个理由不太能站得住脚。

    见张世杰这般反应,李庭芝立刻觉得这顿饭请亏了。不过李庭芝也没有放弃,他笑道:“我等原本不知道赵太尉的能耐,现在总算是知道了。对赵太尉本人,我是很佩服的。不过现在赵太尉威福自用,完全把朝廷当做个摆设。我觉得这不对。”

    即便是方才忍不住稍微嘲笑了一下李庭芝的享受标准,张世杰也忍不住微微点头。赵太尉的确是威福自用,官家太后、朝廷官员在赵太尉面前也只能仰其鼻息。这就有些过了。

    李庭芝看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些进展,连忙继续说道:“我等知道太尉乃是大宋中兴之臣,若是没有太尉,大宋怕是顶不住蒙古猛攻,我只怕也守不住扬州。所以即便是太后临朝,我等也坚决支持太尉。我想张统领也是这般念头。”

    “若是李副使所提的在朝廷讨论之时,我会支持李副使。”张世杰也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这……我觉得此事还是由太后自己提出比较好。”李庭芝说出了他的想法。

    饭吃完,张世杰就告辞回宫。李庭芝则回到枢密院。每个月二十五号发钱可不是只针对御林军,枢密院也一样。枢密院官员们的俸禄也得造表,与御林军的一起送到户部去。现在户部尚书徐远志乃是赵嘉仁的亲信,虽然徐远志也是进士出身,却因为丝毫没有将管钱的大权交出,现在被临安的进士官员认为是赵嘉仁的私臣。不过李庭芝还是趁着这个机会前去见了徐远志。

    既然是枢密副使亲自来求见,徐远志也得见一下。得知李庭芝竟然是来交俸禄表的,徐远志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别的事情。所以徐远志索性直接说道:“李副使,我下午还有个会,今天就不能陪你说话了。”

    李庭芝不得不赶紧应道:“徐尚书,我听闻现在国家一直没能收上来税?”

    “这是我们户部的事情,枢密院不该问这个吧。”徐远志滴水不漏的封堵住李庭芝的问题。

    遭到如此有力的还击,李庭芝只能换个问题,“我在想,是不是因为钱不够,所以没有重组禁军。”

    徐远志还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何时重组禁军乃是枢密使与左丞相的事。若是李副使有什么不解,便请去问赵太尉。”

    李庭芝听了之后便能确定徐远志是赵嘉仁的铁杆。若是和张世杰那样有自己想法的人,徐远志无论如何都不会这么回答。

    出门之后,李庭芝心里面盘算,刑部尚书司马考是靠着赵嘉仁才被重新启用,他的立场不用再问。礼部尚书虽然是进士出身,不过礼部虽然没啥实权,也就是能说说话。户部尚书李伯玉以前得罪过贾似道,在庆元府做知州之时与赵嘉仁一起搞变通的公田改革,搞的效果不错。指望他反对赵嘉仁明显不可能,到时候此人能够中立就很不错了。吏部尚书更是赵嘉仁安排了一个干部临时替代。

    遍观朝廷内的权力结构,李庭芝发现他无法看到太后临朝的决议成功的可能。如果太后不能临朝,赵嘉仁赵太尉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办事。赵太尉威福自用的局面就将继续下去。边走边想,李庭芝甚至考虑自己是不是赌上前途,公开串联人员,强行上表逼着赵嘉仁表态。

    无论如何,赵嘉仁都是臣子。他若是不允许太后临朝,就等于是公开表示夺权的态度,这样的政治压力绝非是赵嘉仁能够无视的。李庭芝只是想想,就心生退意。当年贾似道打击异己不遗余力。赵太尉在权术手段上并不比贾似道逊色。到时候李庭芝只怕看不到结果就被干掉。

    心里面想着事情,李庭芝并没有注意到他被盯梢了。在后面盯梢的是肃奸委员会的工作人员,最近他们经过内部讨论,认为到了收网打尽宋奸的地步。报告已经送给了赵太尉,就等着赵太尉下决定。

    在这个期间,肃奸委员会也没有闲着。他们继续自己的工作,宋奸这玩意犹如江水绵绵不绝,前一批死掉,新的一批就起来。就如在福州,作为肃奸委员会骨干的董永年就曾经认为大食人的谍报网被摧毁之后,大食人就会消停。

    实际上导致的结果是大食人感到了更大恐慌。用那位这帮人根本就不认为自己是宋人,当宋人对大食人中勾结蒙古的家伙实施打击,整个大食人集团都紧张起来。他们认为这意味着大宋在打击整个大食人集团。

    能够在肃奸委员会里面崛起,就是在其他人一厢情愿的认为大食人会消停的时候,丁飞却认为大食人绝不会消停。经过加强调查,终于发现大食人当时要暴动。最终参加暴动的不仅有大食人,更有福建信了真神教的一众人等。

    此次丁飞也是一样的态度,他认为宋奸的规模不会变小。只要有外部势力存在,很多人就有勾结外部势力为他们牟利的愿望。有这样的念头,所以包括枢密院副使李庭芝也变成了监视对象。上因为枢密院里面已经有了七名可以确定的宋奸,所以整个枢密院都在重点监视对象。

    而李庭芝的行动自然也被记录在案,并且送回到肃奸委员会里面由董永年为首的分析组对其进行真人分析。

    董永年不认为张世杰会叛变,“老丁,现在蒙古人最担心的只怕是官家和太后出事。你觉得若是出事之后,谁会当上官家?”

    “当然是赵太尉。”丁飞毫不迟疑的答道。虽然牵扯到了官家登基的问题,这个答案并没有让肃奸委员会的成员感到僭越的。在进士或者别的什么人看来,赵嘉仁这个宗室想登基需要跨过许多的问题。在赵嘉仁的手下看来,既然赵嘉仁是货真价实的赵家人,他当然应该当皇帝。

    “赵太尉当上官家,对蒙古是好消息么?”董永年笑道。

    丁飞点点头,“你说的没错,若是蒙古人派人把官家和太后杀了,那也有从一开始就护着官家和太后的张世杰来扛着。但是你换个想法,若是他们是想借用太后做些什么呢?譬如,太后若是突然下令要杀赵太尉,或者要发配赵太尉。”

    “怎么可能!”董永年觉得丁飞的话太危言耸听。

    丁飞正色说道:“她敢不敢做,和她有没有权这么做是两码事。你看过今年的科举题目了么。史弥远勾结杨皇后,他们就敢杀了丞相韩侂胄。最后结果如何呢?不照样改变了当时的政策。”

    董永年没有说话。丁飞的认真劲头在肃奸委员会里面很有名,包括董永年在内的很多人都认为丁飞做错了。然而事实证明,是包括董永年内的很多人错了。丁飞没办法准确预言出宋奸是谁,然而丁飞却能看到宋奸会在那一票人里面出现。

    如果以肃奸委员会的角度来看,史弥远和杨皇后都是宋奸,但是那些宋奸的确通过行动夺取了政权。除了杀害韩侂胄之外,史弥远还逼死了官家宁宗立下的太子,立了宋理宗。

    权力一旦被掌握,就不再以道理而动。像赵太尉这样公开讲出让大家接受的道理,并且按照道理而行的执政者,董永年只见到了赵太尉这一个。

    “那李庭芝见过的人是不是要监视?”董永年问。

    “记录时间。若是我们的人,都有各种会客记录,甚至有谈话记录。”丁飞答道。

    “若不是我们的人呢?我们可没有那么多的人手。”董永年表示了自己的看法。

    “我不认为李庭芝是宋奸。但是李庭芝肯定在想做什么。我们派人盯着李庭芝一个人就好,而且要保密。”丁飞给了明确的想法。更多的内容,丁飞不想说的太明白。因为这就牵扯到对宋奸的定义问题。

第62章 权相和权臣(下)

    共和三年宋历四月二十到二十四日,根据肃奸委员会运行的记录,李庭芝在几天里面密集拜访了进士出身的官员。到了二十五日,李庭芝的夫人和其他一些命妇更带了不少礼物前往皇宫,去拜见杨太后。

    杨太后没想到有这么多人一起来看自己,最初的时候还真有些手足无措。在混进拜见队伍中的程氏眼中看来,杨太后举动矜持,倒是很好的体现出太后的尊严。作为朱焕的夫人,程氏的心中想的就是她儿子的前程。赵太尉的门路走不通,吴潜的门路走不通,现在能够来见杨太后,程氏就毫不迟疑的前来。

    单纯就面积而言,临安皇宫不小,程氏的震撼中十分有五分是因为皇宫的恢弘,另外五分是皇宫内的萧条。被蒙古人抢了一番之后,皇宫大概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这些建筑很多都是木质,遭到虫蛀的情况也比较严重。

    在这样的局面下,女性们带来了礼物也让杨太后展颜微笑。这么久以来,除了近身的宫女之外,她被男性们环绕着,保护着,监禁着。即便摆脱了战争的威胁,却生活在孤寂之中。此时有这么一大群女人在一起嘘寒问暖,即便对这些人完全不熟,甚至大部分不认识,杨太后也觉得心里面好舒服。

    见到矜持的太后终于展颜微笑,程氏心里盘算着太后能否记得自己。上头的人总是有诸多特权,就如程氏见到她丈夫朱焕拥有的特权一样。朱焕对不喜欢的人,可以惩罚、可以赶走、可以杀掉,朱焕对喜欢的人可以升官、赏赐。程氏对于兴衰治废的道理并没什么兴趣,她对丈夫朱焕这种根据远近亲疏根据喜怒哀乐应对的手段完全理解,并且真心接受。

    如果太后说句话,赵太尉大概是得听的。即便太后暂时惹不起是权势熏天的赵太尉,至少在其他时候也能够稍加关照吧。程氏相信这完全有可能实现。就在此时,程氏听到太后说道:“却不知下次何时再能与大家如此亲热的说话。”

    听到这里,程氏一时觉得太后也挺可怜,同时也感觉到了巨大的机会。接着程氏就见李庭芝的夫人说道:“太后,我听说以前宫里有规矩,每个月有那么几天,宫里都迎接命妇前来和太后聊天说话。也不知道现在的规矩是什么。”

    杨太后倒是知道这个规矩,不过她在宫里的时候是杨淑妃,宫里的事情根本轮不到她发话。当了太后又开始处于战争威胁之下,事事都由外人决定。此时听到李庭芝的夫人说起宫里的旧制度,杨太后自然动了心思。她也不想没想只看到几个熟悉的宫女,自己越来越调皮的儿子。还有那些禁军。和这些命妇们在一起的话,至少也能就不少生活上的事情进行交流。

    送走了这帮女人,杨太后当天就把张世杰请来。张世杰坐在方才一群女人待过的客厅里面,觉得空气里面漂浮着许多参与香水味道。好几年来一直少言寡语的杨太后此时脸上有了不少红晕,就如大理石雕刻出来的美丽石像突然活过来一般。

    “张统领,不知道你可否写信告知赵太尉,我想多要些钱物。”因为羞涩,杨太后说话的时候脸更红了些。

    张世杰有些看懵了,忍不住问道:“为何太后不自己写信?”

    说完之后他就明白的确不合适。太后若是写信,赵太尉答应就罢了,若是赵太尉不答应,硬邦邦的给顶回来,太后以后还怎么开口?

    “却不知该怎么对赵太尉讲?”张世杰继续问道。就赵太尉现在的抠门程度,毫无理由的增加供给哪里那么容易。没有能说得过去的理由,赵太尉大概是不会给钱的。

    杨太后就把命妇们前来拜见的事情告诉了张世杰。张世杰作为御林军统领,当然知道这回事。不过他毕竟是个老爷们,以前还是武将,直到听杨太后说道:“既然大家都带了礼物,宫里若是不赏赐东西,这也说不过去。”张世杰才恍然大悟。

    俗话说有来无往非礼也,张世杰认为这个理由很靠谱。看着整个人都活化起来的杨太后,张世杰把写信的事情答应下来。因为情绪饱满,理由充分,张世杰刷刷点点的把信写好。又读了两遍之后装好,在封皮上填好宫内特递。把这些搞完,张世杰回想与李庭芝聊天,结合了现在的局面,他完全感受到了赵太尉的权力何在。

    临安总投降不仅是当时的皇帝和太后投降,不仅是临安的权力核心被蒙古人一网打尽。更要命的是大宋的财政彻底崩溃。土地还在,人民也在,但是大宋朝廷根本无力征收钱粮,无力征发军队。他们变成了零散的个人,面对数十万蒙古军的时候,只能勉强逃命。

    赵太尉能够如此迅速的重建朝廷,并且夺回江南。靠的是赵太尉够稳定持续的提供钱粮物资,并且靠这些组建军队,制造兵器。并且战胜蒙古军。

    直到现在,宫里面依旧没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官家与太后依旧一穷二白。张世杰原本以为只要官家和太后存在,权力就天然属于他们。而现实告诉张世杰,‘天子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为之!’空挂了天子的名号却没有实力配合,就连回礼都得想别人请求拨款才行。

    信送出去之后,张世杰继续每天的日子,同时期待赵太尉能够完宽宏大量,同意这么微不足道的请求。

    朱焕的老婆程氏并不知道太后的活动,她回到家之后就给丈夫朱焕讲述了皇城里的凄凉。虽然有那么大的空地,却宛如荒凉的废墟。以前的时候朝会都要在皇城召开,大量官员的进出让这地方成为名副其实的大宋中心。现在那么几百人守卫着皇城,论舒适程度还不如朱焕家呢。

    听着老婆描述皇城的局面,朱焕心里面也在翻腾。他对于赵嘉仁为何一直不在临安很是不解,从哪一方面来看,独相的左丞相必须留在临安执政。然而现实并非如此,赵嘉仁始终在外面奔波。现在连皇城都如此,朱焕不得不认为赵嘉仁其实就是个欺世盗名之辈。也许他根本没有真正的实力,全是靠了运气吓跑了蒙古人。若非如此,赵嘉仁为何到现在都不去西征呢!

    想到这里,朱焕也下了决心。连皇城里头的官家和太后都穷成这样,他朱焕再跟着赵嘉仁也不会有前途。现在他手中就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所谓的‘西征计划书’。在安庆的两淮大都督夏贵并不知道赵嘉仁内部虚弱的现实,不若趁现在把这玩意卖出去。

    以前因为朱焕开了大口,要价黄金千两。现在朱焕决定还是尽快成交,哪怕是钱不多,能赚几个是几个。

    联络了胡惟孝,朱焕让他确定蒙古人到底肯出多少钱。胡惟孝听了这个问题,忍不住答道:“我已经问了,蒙古人只肯出一百两银子。”

    “这是打发乞丐么?”朱焕怒道。一百两银子和一千两黄金相差的未免太多。一百两银子不过是三百贯铜钱,三百贯铜钱又够干什么!

    凭空骂了几句之后,朱焕眼珠一转,随即冷冷的对胡惟孝说道:“你不会在其中私吞了钱吧!”

    听了这个质疑,胡惟孝忍不住低下了头。其实蒙古人出钱三百两,胡惟孝觉得他在中间冒了这么大风险办事,功劳其实是大过朱焕的。胡惟孝本人又没有朱焕这么贪,他觉得能赚到二百两,就准备回老家去。此事被朱焕戳穿,胡惟孝心中慌张起来。

    一看胡惟孝的反应,朱焕气的上去就给胡惟孝脑袋上来了一巴掌,他怒道:“你这是失心疯了不成?你想赚钱,得此事成了之后。蒙古人那边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你觉得是他们好骗,还是我好骗?”

    被揭穿事实,胡惟孝哭丧着脸说道:“朱将军,那你要如何?”

    朱焕已经有了决定,他冷冷的说道:“你让你联络的蒙古人和我见一面,我当面和他讲。你有苦劳,便给你两成五的辛苦钱。”

    胡惟孝一听这个价钱和自己期待的相差太远,更加不情不愿了。那表情把朱焕气的挥拳就想再打。这次胡惟孝可没有任由朱焕打,他一掌拍开朱焕的手臂,怒道:“姓朱的,你我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你再对我动手,顶多我去出首。到时候咱们一起完蛋。赵太尉可说过,若是早些迷途知返,坦白从宽。”

    朱焕没想到胡惟孝竟然敢反过来威胁他,觉得世界都要崩塌一样。他大怒之下向着胡惟孝扑了上去。没想到胡惟孝比朱焕更年轻,低级别的官员干活又比较多,两人交手之后朱焕发现不管是气力或者敏捷,自己都不如胡惟孝。缠斗片刻,朱焕竟然被按倒,胡惟孝没头没脸的一顿拳下来。让朱焕只能用手臂挡住脸。

    “再打,我就去告你!”在劣势下,朱焕大喊一声。

    这次轮到胡惟孝身上一震,停下了拳头。

第63章 旧制的低阶表现形态(上)

    从心理医生的角度看世界,大部分人的心理失衡都源自不知道该怎么定位自己,不知道自己正处于努力方向上的何种阶段。

    朱焕在与胡惟孝的搏斗之后才明白了一件事,他作为一名宋奸,与同样身为宋奸胡惟孝之间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在大宋的官阶高低对于宋奸并无关系。出钱的是蒙古人,身为出卖者的朱焕对自己的任何想法都是他一厢情愿。

    在赵嘉仁这里得不到朱焕期待的地位,甚至连当宋奸都无法如意,朱焕的心情是极为低落的。他之前以为当了宋奸之后,至少可以在这件事上待价而沽,自己做主。没想到连这样的愿望都被现实无情的戳破。朱焕回家躺在床上的时候感受着手臂上的疼痛,心中咒骂胡惟孝这厮下手没轻重。

    可恼怒归恼怒,朱焕现在对胡惟孝也没了办法。他若是用大宋的制度去对付胡惟孝,胡惟孝殴打上官,自然要遭到惩处。但是胡惟孝也可以用大宋的制度来对付朱焕。他若是告发朱焕投敌,朱焕也一起完蛋。

    心中烦闷,朱焕又开始后悔当年没在扬州早早的杀了李庭芝投降蒙古,若是当时能够果断行事,他现在大概就是扬州知州,甚至是淮东大都督。至少蒙古人当年是这么许诺的。

    第二天还得去枢密院。在枢密院里面远远见到了胡惟孝,朱焕扭头就走,而胡惟孝也是如此。之后两天里面,朱焕气有些消了,他想去和胡惟孝谈事,却感觉依旧拉不下来脸。下午工作结束,枢密院的官员孙贵到了朱焕这里,他笑嘻嘻的说道:“朱副使,今日发了俸禄,我用福利票换了两瓶酒,不如我们一起吃饭。”

    有人请喝酒,朱焕自然高兴,他当即就答应下来。孙贵用饭票在食堂买了几个菜,请朱焕到他家去。这已经是很常见的吃饭模式,而且赵太尉就近安置枢密院的人员,只用回家做个汤就好。若是再懒些,甚至连汤都可以在食堂买。

    两人在孙贵的家中坐下,酒过三巡,孙贵笑道:“朱副使,我们当年都是拿过蒙古人信的。我不知道胡惟孝到底怎么和你讲的,蒙古人给我这边所说的价钱是西征的计划,三百两。”

    朱焕登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价钱已经比较接近五百两的期待,不过枢密院里面竟然还有蒙古的奸细,这让朱焕非常讶异。但仔细一想也不奇怪,赵太尉的枢密院里面不少都是当年能跟着李庭芝守扬州的那批有功之臣。赵太尉把他们安排到枢密院里头,也算是奖赏。

    “那……你要多少?”朱焕迟疑的说道。

    “我要三成就好。”孙贵爽快的说道。看朱焕沉吟不语,孙贵继续说道:“若是朱副使担心我私吞钱,我就联络你和蒙古那边的直接见面,你觉得可好?”

    朱焕登时就喜道:“可以。”不过再一想,他又觉得担心起来,胡惟孝的贪婪固然有问题,可这孙贵的爽快是另外的问题。

    朱焕试探着问道:“朱兄弟,却不知你为何要这么爽快。”

    在孙贵的住处外,监视点里面同时来了丁飞与董永年,这次见面让整个网络里面一直藏的比较深的那人浮现出来。丁飞笑道:“老董,还是你行。我一直觉得枢密院里面也就是胡惟孝他们几个,果然如你所料,还有一条线。”

    董永年苦笑道:“我只是觉得蒙古人若是只有胡惟孝一条线,应该早就动手了。到现在还没动手,应该是他们有恃无恐。在福建的时候,蒙古人只有一条线,一旦得手之后就跑。”

    丁飞微微点头,不过却皱了眉头。“老董,我就奇怪了,这个孙贵是图的什么。朱焕与胡惟孝是没了前程,这孙贵家的孩子都已经报名上学。几年下来,他家也就出来了。为何居然要在此时叛国。就算是再不济,他家在姑苏也有土地,何必要冒这等风险。”

    “这个……,我也不清楚。”丁飞无奈的答道:“若是清楚的话,我不早就把他列进名单里面了。而且这个孙贵的联络人比较怪,和胡惟孝根本不是一路。幸好我们等到现在,若是早些收网,只怕还让他给跑了。”

    两人谈了一阵,也找不出理由。原本他们等着赵太尉的命令一到就立刻抓人。此时情况有变,只能再等。孙贵这条线又是不同,不摸清之前还没办法彻底抓捕。就在此时,有人送了消息过来,太尉那边已经派人过来。两人便离开了监视点返回总部。

    回来的人是刘猛,一看这位叔叔在,丁飞连忙上去问好。刘猛冷冷的说道:“太尉让我传令,若是你们觉得可以抓人,便行事。若是觉得不行,可以再等。哪怕是西征的计划书被盗走也不用担心。”

    “为何?”董永年颇为讶异。见丁飞只是点点头,竟然毫无质疑。董永年更觉这种刘猛明白,丁飞明白的事情,他必须弄明白才行。

    刘猛挥手示意丁飞做解答。丁飞这才答道:“太尉若是倚重枢密院,怎么会任由枢密院自行处理事情。而且太尉前些日子在扬州操演诸军,想来已经定下新计划了。”

    董永年登时觉得有些语塞。他也考虑过这样的可能,却想的太多,觉得这里面的关系不该这么简单才对。赵太尉在扬州操演兵马的消息并不特别保密,难倒敌人就想不到太尉会在那边制定新计划么?

    丁飞看刘猛没有反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接着问道:“这点小事随便派个人过来就能讲。既然派刘叔叔过来,想来不会只有这么一点小事吧。”

    刘猛对丁飞的敏感很认同,他点点头,“嗯。还有些事情,李庭芝虽然不是宋奸,不过他联络什么人,还有他老婆联络什么人,你们要关注一下。”

    “他和朱焕都在枢密院,两人自然会有联络。不过最近他倒是找了不少人。”丁飞从容答道。旁边的董永年更是觉得自己对丁飞的看法距离丁飞的实力还有差距,之前他们盯梢李庭芝的时候,董永年还觉得丁飞有些浪费人力。

    “拿来我看。”刘猛提出了要求。

    请刘猛到了专门的浏览室,丁飞说道:“还请刘叔叔不要介意,这是太尉交代的,我也只能委屈刘叔叔了。”

    刘猛嗤笑一声,“切,这还是我们和太尉商议的结果,你个毛头小子装什么。”

    丁飞吐吐舌头,却是毫不为意。而刘猛则板起脸来说道:“你们监视大臣,却不是肃奸的差事。太尉说过,此事他自然会安排。不过你等若是走漏风声,让别人闹起来,便是太尉也只能严惩。”

    这次董永年再也忍不住,他问道:“刘侍郎,为何要监视大臣?”

    “等以后再告诉你。现在就服从命令。”刘猛冷冷的说道。

    即便猜到问不出结果,董永年还是觉得很失望。李庭芝的报告交给刘猛阅读,董永年和丁飞回到指挥部的办公室这才拽住丁飞问:“到底是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丁飞笑道,不等董永年着急逼问,丁飞解释道:“不过你想啊,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自然要去找太尉或者各个部的尚书去解决。李庭芝把头面人物哪里跑了一趟,定然不是为了国家的事情,而是为了他自己想干的事情。在国家危机关头,又有什么自己的事情要做。”

    董永年彻底沉默了。这些道理说出来的时候非常好理解,国家危难之际当然要如赵太尉这样戮力为国。可丁飞的思路就是这么清晰,董永年则只能听了之后才知道本该就是清晰的思路。现在董永年突然明白为何要监视李庭芝的异动,因为这的确是异动。而只要抓住这个要点,就不用特别担心浪费人力。既然是异动,数量自然有限。

    不管年轻的肃奸委员会成员怎么想,刘猛是全力沉浸在对李庭芝的行动报告中。赵太尉本来在松江府视察土地国有之后的进展,在松江集结的这些干部与官员也非常在意。一旦松江的局面完成,参加到辛苦劳动的干部和官员就要将松江的体系在其他地区推广开来。

    然而得到了张世杰写来的信之后,赵太尉意外的对太后要钱的事情非常在意。让刘猛来负责此事。刘猛觉得这屁大点事情为何要他来管,当然是不愿意,赵嘉仁只能做些解释,“别看是这么一件小事,却是旧制复辟。”

    赵太尉上来就给扣这么大一顶帽子,刘猛就静下来听。赵嘉仁的观点不复杂,现在他努力推行的是人人都得干活,干活才有饭吃的新制度。而以前的大宋则是一个权力层层分权分配制度。这就如土地国有之后,土地被本该耕种的人二次转包。

    土地这么搞,等于是凭白养出些地主。而公权力这么搞,等于是立刻有了大票附庸。

    “刘猛,从人性的角度来看,是坐在家里等着靠出租土地或者权力数钱舒服,还是自己辛辛苦苦的劳动舒服?”赵嘉仁总结道。

    刘猛笑道:“我知道收租舒服。不过我还是喜欢劳动。”

    “所以我才选你去处理此事。”赵嘉仁给了刘猛一个明确的人员选拔理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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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宋介绍:
天下非赵氏天下,乃华夏之天下。吾起兵,也非夺回赵氏江山,而是要光复华夏江山。革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革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革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