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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宋全文阅读

作者:绯红之月     革宋txt下载     革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章 日常争吵

    “大宋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第二不拿百姓一针线,百姓对我拥护又喜欢。第三一切缴获要归公,努力减轻百姓的负担……”

    大宋新任礼部尚书文天祥背着手站在屋门口,听着操场上的军队们高唱着抄袭能手赵嘉仁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过了一阵,歌声停止,部队排着整齐的队列去吃午饭。办完事情回来的赵嘉仁邀请文天祥和他一起打饭去,两人走出办公室大门,文天边走边问:“赵相公,为何要教军人唱这样的歌?”

    终于能够按照自己的理念去建立军队,赵嘉仁回答的非常爽快,“赳赳武夫,国之干城。军队必须是大宋百姓的子弟兵,子弟兵要有比普通百姓更高的地位和道德,而且百姓也要坚信军队本来就该有更高的道德。这歌里面唱的不过是必须要做到的。”

    听了解释,文天祥眉头依旧紧皱,声音里头也满是不解,“赵相公,我当然知道军法无情。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何要在后面加一句解释?”

    “呃?”这次轮到赵嘉仁无法理解文天祥的意思,眨巴了几下眼睛,赵嘉仁问道:“加一句解释是什么意思?”

    文天祥认真的说道:“歌里唱,一切缴获要归公,努力减轻百姓的负担。这公开唱出来,岂不是让大家以为我们其实缺粮少钱么?”

    “难倒我们没有缺钱少粮?”赵嘉仁不解的反问。

    进入针锋相对的局面,文天祥忍不住停下脚步,用发自内心的诚恳说道:“就因为缺,才不能告诉他们。让大家知道我们缺钱少粮,那会军心浮动。若无重赏,哪会有人拼死战斗。”

    赵嘉仁对文天祥很有好感,然而文天祥的话让赵嘉仁大大的不高兴起来,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种被冒犯的感觉。同样停下脚步,赵嘉仁也发自内心的讲道:“这么讲就太小看人民了。这天下难倒只有士大夫才知道道理不成?百姓们平日里日子可并不宽裕,他们自己缺衣少食,就不知道我们也缺钱少粮么?若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百姓们会怎么看?百姓就该起来把我们打倒!”

    被赵嘉仁这么一番抢白,文天祥也怒了,他大声说道:“赵知州,你这么说就不对。什么叫该起来把我们打倒?百姓就这么无君无父?”

    赵嘉仁冷冷的盯着文天祥,声音冰冷,“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只会让百姓去死去死,百姓凭什么要为你做到如此地步?大宋养士三百年,今日国难当头,士人又有几成为大宋死战到底?再看这些参军的人们,他们可不是士人,他们都是普通百姓。平日里辛苦工作谋生,还得给朝廷交税纳粮。现在中华有难,他们又挺身而出。兵凶战危,上了战场就可能走不下来。这时候连句实话都不敢对他们讲,靠坑骗的手段把他们拉上战场,这是人干的事情么?”

    说着说着,赵嘉仁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到了最后简直是要咆哮起来。说完这段话,赵嘉仁立刻觉得自己这么激动不合适。不过既然直抒胸臆,发泄出了这口怒气,赵嘉仁转身就继续向食堂走。他觉得自己没有让文天祥当右丞相太正确啦,一个礼部尚书瞎BB还在能忍受的范围内,一个右丞相按照过去大宋的方式来办的话,赵嘉仁可完全接受不了。

    气呼呼的打了饭,赵嘉仁扭头就看到文天祥竟然也黑着脸走进食堂开始排队打饭。虽然心里面因为方才的愤怒而不太想看到文天祥,不过赵嘉仁对文天祥的肚量倒是有了比较大的认同。那种发生了争吵就拂袖而去的人是没前途的,人要忍耐很多事情,特别是要学会面对自己。

    打了饭,吃了饭。文天祥坦率的坐到赵嘉仁面前,“赵相公,你我现在已经吃饱了饭,就算是吵架也有气力争吵的久些。我方才寻思你所说的,有些没错,士大夫之无耻乃是国耻。这些从军的百姓胜过那些投敌的无耻士大夫百倍。可国家是靠士大夫来营运,你如此贬低士大夫,我觉得不对。”

    听文天祥说‘吃饱了饭有力气吵架’,赵嘉仁有些忍俊不止。听了后面的话,赵嘉仁忍不住在心里赞道,文天祥这是发现了问题的关键呢。到了这样的局面,赵嘉仁也率直的答道:“我现在不去召集士人前来福建是因为他们没什么用。他们不能说不尽力,但是他们的能耐也仅此而已。再用他们,国家一定会灭亡。”

    文天祥板着脸问赵嘉仁,“为何士人无用?”

    在这种早已经考虑通透的事情上,赵嘉仁非常从容,“其一,任何正常人对待事情的时候都会尽力而为。你觉得若是你能打败蒙古人,或者贾似道能够打败蒙古人,你们会不去做么?你来告诉我。”

    文天祥一愣,他迟疑的说道:“我若是能够做到,自然是尽力而为。至于贾似道么,他可就不好说了。”

    “你这么讲,是因为你觉得贾似道比你能干么?”赵嘉仁逼问了一句。

    听了赵嘉仁说出对贾似道比较正面的评价,一直反对贾似道的文天祥怒道:“怎么会!那个奸贼怎么可能比我……”然而看着赵嘉仁从容的看着自己,文天祥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被赵嘉仁给绕了进去。他连忙反驳道:“我不觉得贾似道比我能干。”

    “那就说明你认为贾似道和你一样,其实没能力打败蒙古人喽?”赵嘉仁继续收紧逻辑,试图让文天祥承认现实。

    文天祥脸色虽然越来越难看,却还算镇定的说道:“赵相公,你这般抬举贾似道意在如何?”

    赵嘉仁没说话,他先把之前的逻辑链画出来。接着又在后面补了一条,‘没有能力打败蒙古军的士人继续指挥作战’。文天祥看到这句话,虽然想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来。

    “文兄,你已经是我见过的人里面相当不错的一位。论道德,论才学,都非一般士人可比。连你现在都看不起这些为国奋战的人们,那些士人来了之后还能比你更好?我现在让他们来了给我添乱么?”赵嘉仁做了总结性发言。

第5章 庆典大会

    在这种国破家亡的时期,文天祥一直觉得自己会过的颠沛流离。所以在十二月十三日一大早到了礼部的三层小楼开始上班,泡上一壶茶,拿起《中华日报》之时,他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不过再违和,文天祥也做不到靠意念破碎虚空。在这个引力陷阱构筑成的物质世界中,他也只能和其他人一样生活。

    《中华日报》的头版头条不再是对反侵略战争的描述,而是‘大宋环球航海船队返回泉州,用事实证明地球的确是球体’。内容就是讲一支从泉州出发的航海行会船队进入天竺洋后继续向西,越过好望角,进入南大西洋。船队在南大西洋中向西南方向行驶,千辛万苦通过扶桑洲与南极洲之间风浪惊人的海峡,最终进入太平洋。一路向西返回大宋。

    《中华日报》的所有文章全部用白话文写成,文天祥能读出文章里的欢喜,文天祥却不能理解这种欢喜到底是为了什么。即便证明了脚下大地是个圆球,又能改变什么呢?

    理论上礼部尚书应该挺闲的,文天祥也没有那么悠然。现在南迁的人依旧不少,迎接他们的工作交给了礼部来干。看了报纸没多久,在马尾办公地的文天祥就要前去码头工作。

    十二月十四日,文天祥拿起《中华日报》后只是扫了一眼,就被题目给惊呆了。大大的标题是‘占城国王与交趾国王宣布献国与大宋,自明年共和元年起,我大宋将新增交趾、占城、暹罗三郡’。

    把标题反复读了几遍,文天祥只觉得心脏开始狂跳。再读完新闻内容,文天祥觉得自己对标题的理解的确没错。赵嘉仁的军队征服了南方的蛮荒之地,将其纳入大宋版图。这消息并没有让文天祥感到欢喜,反倒让礼部尚书大大的不高兴。这都什么时候了,不与蒙古作战,反倒把军队派到瘴疠之地打仗,真的是本末倒置。

    带着自己的想法,文天祥前去找赵嘉仁想询问此事,没想到赵嘉仁正在开会。询问警卫会议什么时候结束,警卫告诉文天祥‘无可奉告’。这让文天祥感觉心里面有些伤感。

    临时朝廷在福州成立之后,赵嘉仁把小皇帝和太后放在福州城,他带着文武官员在马尾办公。张世杰等人对赵嘉仁颇有些警惕,所以带着与他一起抵达福建的那些军队在福州驻扎。这导致文天祥周围都是陌生人,感觉能说上话的人都很少。尤其在这种心情不爽的时候。

    就在文天祥回到他那边开始工作之时,有通讯员送了文件过来。赵嘉仁要文天祥下午去见他。在约定的时间之前,文天祥就抵达了赵嘉仁的办公室门外。

    与一众理了短发的官员们坐在等待的长凳上,文天祥觉得心里面颇为感慨。赵嘉仁办事的手段与众不同,‘想当官的基本条件之一就是短发’的命令下达之后,的确有人愤而离开。更多人选择短发,当一众官员都是短发之时,对于短发的任何批评都变得无足重轻。

    命令决定之后就只是筛除不服从的人,根本不再浪费时间讨论。赵嘉仁这种雷厉风行的手段令人感到极大压力,而那些学校一波波毕业的年轻后生们让前辈感受到更大压力。

    就在等待之时,几名身穿制服的女性官员从走廊里经过,男性们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就落在她们身上。女性倒是不用强制剪短发,但是她们也统统不许再盘头。额头前统一刘海,后面是齐脖颈的短发或者束起来的马尾,在女性的柔美中显出干练。

    这也是赵嘉仁学校里面让文天祥最不喜欢的地方,那些优秀的女性同样获得了做官的机会。除了来自年轻男性的竞争之外,官僚队伍也开始面对女性们的竞争。赵嘉仁可以通过他的学校来随心所欲的创造与控制官员队伍。张世杰南下前其实是想打仗的,看到很多事情之后就选择领兵护卫小皇帝。

    就在文天祥胡思乱想之际,秘书从赵嘉仁的办公室出来,“请问哪位是文天祥文尚书。”

    文天祥立刻站起身,在一众人等的瞩目下跟着秘书进了办公室。

    赵嘉仁除了理短发,还把胡子也给刮了。恢复了21世纪的样式之后,已经33岁的赵嘉仁看着和24、5岁的毛头小子没多大区别。这也不是赵嘉仁一个人的特质,只要自幼没营养匮乏的问题,中国人看着普遍显年轻。

    “赵太尉,不知这个交趾与占城是怎么回事?”文天祥上来就问这个问题。

    赵嘉仁挪动了一下身子,让自己在椅子上靠的更舒服点,他非常放松的说道:“我之前是交趾招讨使,因为交趾人派兵跟着蒙古人攻打大宋,所以我派兵讨伐。占城顺道也就拿下啦。我请文尚书来,就是要让文尚书办他们献国的事。”

    文天祥脸上没有丝毫兴奋,他忧心忡忡的表达了自己的看法,“现在我等的大敌是蒙古,交趾与占城素来纳贡,对他们下手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再说,这两地都是瘴疠之地,拿下来又能如何?”

    赵嘉仁心情本来挺好,被文天祥发表了这番忧国忧民的话之后,他心情就变得不那么好起来。不过赵嘉仁转念一想,没必要把文天祥当成有能力的对抗者,把他看成一个心理有疾病的病人就好。在亡国危机下,文天祥的心理健康肯定有问题。

    有了新定位,赵嘉仁感觉自己能够从容面对文天祥,至少语气温和到不会被认为是有敌意的程度,“文尚书,我们这边讲,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去过交趾么?你去过占城么?如果没有的话,那就不要依照自己的想象说话。再说瘴疠又是什么?航海行会对此有过研究报告,我觉得你可以先去读读之后再说。另外你现在的工作是办个仪式,把这套仪式给做好。对于百姓来讲,他们看到我们可以进行灭国之战,对朝廷的信心会增加。从军事上,我们在战争中锻炼了队伍,积累了经验,就可以有更强的军队来对付蒙古。这也是好事么。我再问你一次,能把这个仪式办下来么?”

    被赵嘉仁给传递了如此巨大信息量的内容,也就是文天祥记性好,他居然把内容都给记在心里了。沉默着把赵嘉仁的话一条条在心里给回想一番,文天祥也找不出反对的意见。赵嘉仁做事与贾似道或者别的丞相不同,赵嘉仁不会命令大家做他们做不了的工作。身为礼部尚书,若是办不了献国的仪式,那就只能说是文天祥自己有问题。至于赵嘉仁对交趾和占城的评价,航海行会在南海经营这么久,文天祥觉得他对两地的了解大概没有赵嘉仁多。

    既然不能拒绝,文天祥就点头答应,“我现在便去准备仪式。”

    因为是战争期间,所以元旦的休假虽然在,各种热闹的活动都暂停。过了这么一个祥和却比较清淡的元旦,共和元年正元初七,也就是1273年宋历正月初七,福州市民们看了一场别样的大热闹。交趾与占城国王,‘俯首系颈,委命下吏’。绳捆索绑的牵到台子下,旁边的官员、军人将两国国王的印信与户籍名册总览呈给大宋官家。

    赵嘉仁并没有站到前排,中央最显眼的是抱着小皇帝的杨淑妃。小皇帝没办法在大冬天的外面待太久,只是象征性坐着接受献国之物后就离开了台子的主位上。能够亲眼见到官家和皇太后,福州市民们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努力去看。

    等官家与太后离开,立在旁边的赵嘉仁等人就下了台子。等他与文天祥、张世杰等人说话之时,就听外面突然声音大作。张世杰被吓得一哆嗦,军中若是突然有如此大的声音,便是要炸营呢!

    然而赵嘉仁神色如常,他笑道:“我安排大家喊喊口号。诸位不用担心。”

    有赵嘉仁这么一说,张世杰等人也勉强定下心来听着,就听外面的百姓高喊‘大宋万岁!’‘中华万岁!’‘消灭蒙古侵略者!’‘夺回家乡!’

    即便知道这不是扎营,也不是民变,听到这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士人出身的张世杰等人脸色都不好看。赵嘉仁看着他们笑道:“诸位,难倒你们还怕百姓不成。走,我们现在出去见见百姓,让他们知道,跟着我们能够胜利!”

    听着外面山呼海啸般的整体声音,想到要面对成千上万素不相识的百姓,张世杰等士人都面露难色。赵嘉仁拍拍文天祥的肩头,“走,咱们带头。”便率先走向高台。

    文天祥心里面也是不安,不过有赵嘉仁在前面带路,文天祥自己也忍不住想看看从未见过的热闹。

    方才台下的百姓们没吭声之时,文天祥作为礼部尚书,主持献国仪式,他觉得整体尚可。还是那么多人,当他们开始发声之时,文天祥觉得声浪如同飓风般扑面而来,虽是无形,却宛如有形。心跳加速,心情紧张。即便文天祥也是胆气豪壮之人,即便知道百姓们是在欢呼,文天祥还是感觉到一种恐慌。

    跟在赵嘉仁身后的那些士人的感受甚至还不如文天祥,在恐惧下,不少人身体僵直,甚至有人额头上都冒出汗来。这帮人不太敢去直视百姓,就忍不住看向领头的赵嘉仁。就见赵嘉仁面对千万人之时并无丝毫畏惧,他停在台子靠近百姓的那边,举起手向台下挥动。见到赵嘉仁向自己打招呼,台下立刻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赵太尉!”“赵太尉!”有人忍不住喊起来,在那些接受过训练的学生以及干部们带动下,呼喊声越来越整齐,巨大声浪的冲击让在赵嘉仁背后的文天祥等人都忍不住想后退。

    赵嘉仁抬起双手做了下压的动作,那些学生以及干部们自己先停下呼喊,并且低声让周围的人不要继续喊。会场很快就安静下来。民众如此迅速的变化让文天祥觉得背汗毛直竖,他直觉的感受到,安静下孕育的将是更强烈的力量。

    台前很快跑过来十几个大嗓门的男子。等他们站定,赵嘉仁大声说道:“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是要庆祝我们的胜利!我们打了大大的胜仗!”

    随着大嗓门男子把这话喊给大伙听,下面又是一片欢腾。赵嘉仁再次压下声音,就继续说道:“在此,我要感谢大家,正是有大家,正是有千万和大家一样的大宋人,我们才能有今日的胜利。如果没有你们,就没有这样的胜利。当然,在战争中有人英勇捐躯,现在请大家低头为那些牺牲者们低头默哀。”

    说完,赵嘉仁自己先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司仪高声喊道:“默哀开始!”赵嘉仁就认认真真的低下了头。台下看到这一幕的人群众传出些惊叹声。大家从没想到台上的赵太尉这般大官的举动竟然如此有礼。

    等司仪宣布‘默哀结束’之后。赵嘉仁抬起头继续讲话。“这一次胜利并不足以消灭侵略者,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的战斗,战争也会持续很长的时间。但是我向大家保证,只要我们团结一致,万众一心,胜利已经将是我们的。那时候大伙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再也不用寝食难安。我赵嘉仁以大宋太尉向大家保证,这天必然到来!大宋万岁!”

    “大宋万岁!”“大宋万岁!”台下又是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呼声。

    做了发言,赵嘉仁就与文天祥张世杰等人下了高台。大家又谈了之后的安排,便各自去了。张世杰看着赵嘉仁快步而去的背影,心有余悸的说道:“赵太尉真的是好得民心。”

    文天祥只是点点头,他知道张世杰对赵嘉仁的忌惮。经此之后,张世杰的忌惮只怕要更深一些。文天祥倒是没有想那么多,赵嘉仁若是真的想做什么,张世杰又怎么能拦得住。他心中正在回味方才的事情,面对这么多人,赵嘉仁竟然能收放自如。更重要的是赵嘉仁所讲的话竟然没有丝毫可以挑剔的地方。

    此乃真英雄!文天祥心里叹道。

第6章 宋奸公审大会

    礼部每天的工作就是迎接各路抵达福州投奔朝廷的人士,将他们登记分类,送到各个接收单位去。具体事务将文天祥忙的头晕眼花。身为状元,文天祥也做过事务工作,可他从没想过世界上居然能忙到这般地步,忙到文天祥都不得不在内心的一个小角落害羞的承认,他自己其实也是个‘懒政’之人,能偷懒的时候也会非常大几率的偷懒。

    陆秀夫抵达福州马尾港之时,只见到大排的桌子后面坐了一群男女,他们各个板着脸没啥好脸色。好在这些人脸色虽然难看,却并不给别人脸色,只是带着难看的脸色认真登记。作为李庭芝府里的重要幕僚,陆秀夫心里大赞这些幕僚们太优秀啦。

    马尾港港口内能写能记的幕僚数量就有八十几人,李庭芝手下全部幕僚的数量还没这么多。除了数量之外,李庭芝手下幕僚们若是露出这般表情,他们就开始撂挑子啦。福州的这些人脸色难看,也继续毫不停歇的继续工作。简直能用鞠躬尽瘁来形容。

    得知陆秀夫乃是李庭芝派来的人,做完了记录的干部拿出一张写了汉字‘四九五二七’与阿拉伯数字49527并存的纸条,对照着在表格上陆秀夫登基栏后面写了阿拉伯数字的‘49527’,接着让陆秀夫在等级名册的签名处与纸片上签名。

    虽然不知道是啥意思,陆秀夫还是完成了要求。登记员指着后面的那些木栅栏门说道:“你拿好纸条,到四号门那边通关。”

    陆秀夫早就看到在登记处后面有很多木栅栏围出来的通道,栅栏门上方的木牌上有大大的字,阿拉伯数字他不认识,那些汉字他还能认出来。这下陆秀夫更是忍不住佩服,幕僚办事都是让人去找XXX,能否找到那得看是不是人情到位或者塞得钱够。与福州这边办完这道程序办完就是下一道程序完全不同。

    当然,有丰富经验的陆秀夫并没有简单的感动,事出反常必有妖,也许福州的盘剥比咱大宋常见幕僚更狠也说不定。抱着谨慎的态度,陆秀夫过了四道手续后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日落前见到了礼部尚书文天祥。

    文天祥此时刚从小憩中醒来,他早上八点半开始上班,十二点吃饭,到下午两点上班前抓紧时间休息。即便如此,到了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打了个盹。基层人员在繁重的工作前是两班倒,第一班从早上六点半到十二点,第二班从中午十二点到下午六点半。文天祥这种大干部就得全天上班。即便知道自己不该抱怨,文天祥心里面的情绪依旧不高。

    听陆秀夫说他是李庭芝派来为朝廷效力,顺道请救兵。文天祥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若是在以前,这种小手段大概能起点作用。现在的话,赵嘉仁的手下可不认这些。想为朝廷效力,先通过审查再说。

    即便心里面有想法,文天祥还是做了记录,并且把陆秀夫的资料与其他同类资料一起送去枢密院。

    第二天正好是个逢五休一的休息日。一大早,文天祥就按照安排到了干部学校的大操场。他很有些意外的在看到了陆秀夫的身影。他被排在‘其他人员’的队伍里面,这些人都是经过审核后尚未给与正式编制的人员。文天祥大为讶异,即便知道赵嘉仁的部下效率极高,却也没想到陆秀夫居然能够达成一天内走完所有流程的地步。千年来,中华官僚体系从未有如此高的效率,唯一的可能只剩下一个,那就是陆秀夫‘上头有人’。

    ‘上头有人’的文天祥没猜错,陆秀夫上头的确有人。看到陆秀夫的资料,赵嘉仁就给陆秀夫做了个担保。虽然距离给陆秀安排工作还有不少步骤,至少陆秀夫不再是编制外人员。编制内人员就有编制内人员的住宿,而现代官僚体系不管你是来了几年或者几小时,集会只管按照条件安排。陆秀夫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就被要求到全是陌生人的地方来列队了。

    参与者都是体制内公务员,几千号人在广场上排列好。广场前主席台旁边搭了个绞架,上面的白棕绳绳套在寒风中轻轻摆动。和常用的白纸贴出的字不同,这次红色布条上用黑纸贴出‘宋奸刘整公审大会’的字样。文天祥一愣,他认识的宋奸刘整应该是蒙古水军万户,这个要被公审的宋奸刘整是谁呢?

    看样子公审会还时间不短,来的时候要求大家都带着凳子。文天祥左看右看之际,就见到陆秀夫竟然因为没拿凳子而被负责纪律的纪律委员问询,不过纪律文员貌似没有难为陆秀夫,问完之后给陆秀夫了一个备用凳子。

    当大家都坐下,新任大理寺寺卿司马考和一群官员先上台。等他们坐稳,一队绳捆索绑带着脚镣的家伙被架了出来。礼部尚书位置靠前,文天祥却没见过刘整,更没见过刘整背后的那些人。

    这队囚犯被带到台前先押上去,由一些人出来指证。看得出指证的人都认识这些人,为首的竟然是张世杰。张世杰上前对着刘整怒道:“刘整你这狗贼,还认识我么?”

    刘整低着头不吭声,张世杰连问两句,刘整微微抬头瞄了张世杰一眼,又低下头。后面的差役二话不讲抓住刘整的头发,让他的脸抬起来。张世杰再次怒喝道:“装什么死狗,刘整,你可认识我。”

    遭到这样的对待,刘整干脆闭上眼睛不吭声。张世杰气的上前就要踹,被差役给拦住。

    司马考不想让局面失控,他问道:“证人张世杰,你确定此人就是刘整么?”

    “是!此人就是刘整。”张世杰大声说道。

    “你可知道如果做伪证,是违法法律的么?”司马考继续按照流程照本宣科。

    张世杰虽然已经被告知有这种流程,真的面对之时还是愣了愣。他觉得自己的理智应该能够理解这么做其实有其规矩,不过还是忍不住心生被冒犯的感觉。停了片刻,张世杰还是答道:“我知道。”

    “你确定你的指认没错么?”司马考继续走流程。

    “没错!”张世杰断然答道。

    台下的文天祥看着大理寺卿司马考按部就班,看着缓慢其实还挺快的一步步执行审判。先确定刘整等人的身份,验明正身。

    接下来俘虏刘整的军队代表上台证明这些人是在与宋军交战的时候被俘。那些宣传员们在各个方阵前大声念出已经被确定的文书内容。虽然这有些让时间延长,却让那些听不到具体交谈的公务员们得以知道公审内容。

    刘整的生平就被简单介绍了一下。刘整,字武仲,邓州穰城(今河南邓县)人,祖籍京兆樊川(今陕西西安)。曾经为宋将,因为战功升任泸州知府兼潼川路安抚副使。

    后来刘整主动叛国,投降蒙古,被蒙古任命为夔路行省兼安抚使。之后一直与宋军作战,在为蒙古训练水军时成为蒙古水军万户。蒙古侵略宋国的时候,刘整为蒙古军阿术部下,对大宋犯下滔天罪行。

    这些都有人指证,刘整一直低着头不吭声。等到把他的生平与罪行给念完,刘整已经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眼瞅会场中的绞刑架上悬挂着绞索,刘整知道那就将是自己的归宿。即便之前他已经决定闭口不言,现在也再没那份坚持。就见刘整突然抬起头,用尽气力吼道:“若不是贾似道这奸贼逼迫,我怎么会投奔蒙古?若说有罪,贾似道才是罪魁祸首!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逼无奈。向士壁被贾似道逼死,贾似道接下来就要杀我了啊!”

    因为坐了前排的位置,文天祥猛的听到这话,心中也是一阵感慨。在朝廷里面,文天祥始终反对贾似道。贾似道逼死向士壁,很多人都觉得贾似道做的极为过份。而刘整所言……

    “宋奸!去死吧!”在文天祥背后突然有人声如炸雷般吼了起来。这声音突如其来,把文天祥吓得一激灵。那位不仅只吼一声,他接着继续怒吼道:“宋奸当杀!宋奸当杀啊!”

    很多人都被这愤怒的吼声给吓了一跳,短暂的冷场之后,各处都有人站起来开始应和,“宋奸当杀!”“宋奸当杀!”

    很快,全部观看公审大会的人们都站起身发出了同样的声音“宋奸当杀!”“宋奸当杀!”这些声音很快又变成了更加简洁明快的呼声,“杀宋奸!”“杀宋奸!”

    虽然刘整还尝试呼喊,不过他那一丁半点的声音顷刻就淹没在数千人汇成的声浪里。直到司马考下令要大家安静下来,呼喊声才被压下。文天祥此时也站起了身,他只是有些同情刘整叛国之前的境遇,不过想到刘整为蒙古人效力后的凶残,他也跟着喊‘杀宋奸!’

    司马考就做了宣布,“宋奸刘整等主动投敌,犯下叛国罪,依法死刑,立即执行。”

    宣布完,司马考就画押。刘整等人随即在背后被插上处刑牌,勾决了名字。从审判台上拖下来向绞架走。见到自己命不久矣,刘整干脆就扯着脖子喊:“你们这些宋狗,你们这些南蛮,你们今天杀老子,明天就等着被蒙古人杀全家吧。大汗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一定会被杀全家……”

    见刘整喊起来,其他知道自己逼死的宋奸们也跟着怒骂起来,“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我死了也要和你们全家同亡!”

    这些话顷刻就引发了围观干部们的反应,有人拎着凳子冲上来。差役们马上护住刘整,好不容易才挡住要把刘整等人用凳子砸死的人群。纪律委员等人也连忙上来要大家回到座位上。经过好一阵折腾,才让处决能够继续进行。

    当刘整被挂在绞索上弹腾的时候,整个公审大会的会场上只回响着一句话‘杀宋奸!’

    赵嘉仁并没有出席这次公审,堂堂左丞相兼枢密使来参加这样的公审未免有些太掉价。不过赵嘉仁很关注这次审判,或者说他关注的是这些干部的表现。听到不太远出传来怒涛般的‘杀宋奸’声,赵嘉仁轻轻的吁了口气。

    这种二分法看着简单,但是大宋面对敌人的时候很难拿出这种干净利落的决断。穷人还好,他们往往因为因为敌人的哀求而生出怜悯。那些官员和富人们则是因为害怕自己的损失而不敢支持宋奸该杀的态度。因为这会让他们感到无路可退。

    此次针对干部们办这场公审会,目的就是让干部们明白新的朝廷对宋奸的立场。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绝不会饶恕对主动投敌的宋奸。

    等公审会结束,赵嘉仁就派人把陆秀夫请来。在这时代里面鱼龙混杂,赵嘉仁也只敢给陆秀夫担保。从陆秀夫紧绷的表情来看,公审会给他很大刺激。忍住询问公审会的冲动,赵嘉仁问陆秀夫,“不知陆先生来这里为何?”

    陆秀夫与赵嘉仁有过一面之缘,那还是几年前赵嘉仁领军前去援助襄阳,赵嘉仁冲破蒙古军重围之后与各军领军者见面,陆秀夫曾经跟着李庭芝一起见到过赵嘉仁。因为知道赵嘉仁的实力,陆秀夫郑重说道:“李制置使守扬州,蒙古军围困扬州。李制置使派我来请朝廷发兵援助。”

    赵嘉仁并不想拒绝这个请求,他原来一直觉得蒙古有可能攻破临安之后快速南下,然而左等右等蒙古军都是顿兵不动。他上一世的时候各个州府县城的县令那是望风而降,这也是赵嘉仁一定要对待宋奸态度的理由。然而现在岭南各州府以及福建路各州府虽然也有人心浮动之事,那些官员却也只是在赵嘉仁派去官员接替他们职务时乖乖服从。于是两广与福建路全部稳定下来。

    既然如此,赵嘉仁就不得不考虑蒙古人的战争观念也是随着局面变化的现状。很明显,在赵嘉仁手里吃过苦头的蒙古人并不想在山间艰难跋涉,然后在城下挨炮轰。

    “详细讲讲扬州的情况如何。”赵嘉仁对陆秀夫提了个要求。

第7章 南援北派

    赵嘉仁对陆秀夫有些误解,他以为陆秀夫会被宋奸公审大会给震慑到。对于一个敢背负小皇帝投海的人,陆秀夫不觉得杀宋奸有什么不对,扬州的李庭芝也是见到前来劝降的宋奸就杀。陆秀夫难看的脸色只是被几千人异口同声的呐喊给震慑到而已。

    听赵嘉仁想听扬州的情况,陆秀夫开口说道:“赵太尉,蒙古军并不敢猛攻扬州,他们只敢围困扬州。现在扬州最需要的是粮食……”

    赵嘉仁听了这话,就将一张扬州的地图推到陆秀夫面前。陆秀夫低头一看就呆住了,这是他见过的最细致的扬州地图。惊异赵嘉仁怎么有这么精致的地图,陆秀夫又觉得自己想太多。朝廷有扬州地图并没什么令人讶异的。

    指着扬州地图,陆秀夫将扬州守军与蒙古的布置对赵嘉仁讲了。蒙古元帅阿术亲自指挥围城,采取的是蒙古军修筑工事的手段。赵嘉仁数次到过扬州,听了李庭芝的介绍之后忍不住皱眉。

    蒙古军若是能用炸药包攻城,想来是能够破城的。他们这么顿兵城下,完全是一副不想硬拼的模样。这么慢慢腾腾,所求的是什么呢?难道是想把赵嘉仁的军队给引诱到扬州,然后实施猛攻么?

    这个念头一闪过,赵嘉仁就将其否定了。蒙古军只是蒙古军,他们没有卫星,没有全球无人机,他们凭什么知道赵嘉仁军队的行踪?这想法就是过度想象。

    发觉自己有思维误区,赵嘉仁索性停下思维。从心理学上,这种胡思乱想都是因为面对无法解决的大问题,思维下意识的寻求解决方案的表现。在找到自己心思之前,赵嘉仁决定暂时把这次的事情放下。

    “陆先生觉得扬州的粮食能用多久?”赵嘉仁问。

    陆秀夫露出喜色。他见识过赵嘉仁在重重包围中打开通往襄阳的援助通道,蒙古军对扬州的围困远不如对襄阳那么严密。如果赵嘉仁肯答应,此事定然能成。他连忙说道:“太尉。扬州的粮食大概能用到今年四月。我此来是为扬州求救。另外我也想留在朝廷为国效力。”

    赵嘉仁完全能理解陆秀夫的选择,他笑道:“甚好。不过现在的朝廷回想过去战败的痛楚,已经决定痛改前非,制度上变化极大。我只是担心陆先生受不了。”

    陆秀夫并没有把赵嘉仁的话当耳旁风,光是这两天见到赵嘉仁御下的能力,他就知道这与之前的朝廷完全不同。等赵嘉仁说完,陆秀夫应道:“愿听赵太尉安排。”

    让陆秀夫先下去,赵嘉仁就命枢密院开会。听了援助扬州的消息,众将都皱起了眉头。宋捷说道:“蒙古军若是集结重兵在扬州,我们派的人少没用,派的人多,又没有那么多江船。”

    此言一出,赵嘉仁就想清楚了自己那莫名的情绪从何而来。他与宋捷想的相同,下意识的认为援助需要乘船进入长江作战。想去援助扬州就需要走两三百里的水路,以蒙古军现在的船队密度,这将是一场绝不轻松的战斗。

    “如果从海州出发南下呢?”赵嘉仁指着地图问。

    这个命令让众将们都苦着脸不说话。从海州到扬州有五百多里,即便可以利用运河,那也是极为困难的事情。有这精神头,还不如派兵直接夺回临安呢。至少从庆元府那边的运河入口登陆,前进百十里就到了临安城下。

    然而赵嘉仁的话也不是胡说的,想打破扬州城下的蒙古军防御,至少得有一万军队吧。能运载一万人的船只规模可不小。组织这么大规模的水军在长江作战,难度不亚于从海州南下。

    “我愿带兵从海州前往。”有人开口了。

    众将都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居然是李云。李云是李鸿钧的儿子,二十三岁的年轻营长。在攻灭脚趾与占城的战斗中表现出色。现在赵嘉仁的陆军以营为单位。一个营六个连,加上一个炮兵连,满编人数1100。赵嘉仁麾下六十个营,加上其他部队,总数有七万人。六十个营里面,李云颇为有名。除了战争中表现出色之外,更因为他竟然提出调整现在的方阵。

    对年轻将领有这样的骨气,赵嘉仁自然是非常欢迎。他笑道:“若是从海州出发,需要几个营?”

    李云马上答道:“我看太尉给的资料,蒙古人也没有困死扬州。若是扬州兵也能出城接应,五个营足矣。”

    一众打过仗的营长发出些并不认同的声音,五千多人对付几万蒙古军,这位李云的勇气强烈到进入莽撞的范畴。

    在反对的声浪中,刘猛冷静的开口了,“送粮食并不需要押运着粮食走500里。大家别忘记,我们租用了那么多淮东的土地,最近的地方距离扬州不到100里。到现在的消息,我们和那些地主的租地协议可没过期。现在在当地应该还有粮食。”

    等刘猛说完,他就成了被反对的对象,宋捷在当地管过屯田,他第一个跳出来反对,“那些地主怎么肯把粮食拿出来。”

    “哼哼!”刘猛忍不住冷笑一声,“只要我们自己敢出兵,他们虽然不会倾家荡产的拿出所有粮食,但是他们至少不会完全拒绝。若是我们就这么动也不动,等他们被蒙古人收服,可就不会出任何粮食。”

    不管那些军人怎么反应,赵嘉仁倒是眼睛一亮。刘猛所说的正是乱世中的常态,如果赵嘉仁的军队能够战胜蒙古军,并且能够保护地主的话,地主们除了投靠赵嘉仁之外还有别的选择不成?

    “那么这五个营应该怎么配置呢?”无视众将的发言,赵嘉仁对李云提出了问题。

    共和元年三月,也就是在大宋朝廷决定援助扬州的两个月后,一队大宋军队抵达了距离扬州北边不足一百里的高邮县。这里的大地主家长子朱洪武已经在河边等着,看到运河两边出现大队扛着长枪的宋军,他长长叹口气。到底是无奈或者如释重负,朱洪武自己也不清楚。

    赵嘉仁赵太尉派人送来的信里要求朱家把去年赵嘉仁赵太尉‘存在’他这里的五万石粮食交一半给赵太尉的军队,两边从此两清。朱洪武的老爹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临安朝廷已经投降,赵太尉建立的福州朝廷距离这里有几千里地。五万石粮食是如此诱人,真的不给赵太尉,赵太尉又能如何呢?

    全家思前想后,甚至有人提出干脆请蒙古人来和赵太尉派来的军队打仗的建议,朱洪武的老爹当时就把那位成员给骂了一番。最后朱老爷子决定暂时满足这个条件,毕竟赵太尉只要一半。

    朱洪武是读过书尝试过考进士的人,对老爹的选择其实颇有些腹诽。大宋遭到如此灾难,难道不是该大家为朝廷效力的时候了么?勾结蒙古人完全是混账想法,即便是给一半也是很不仗义的。可他只是家里的长子,此时轮不到他做主。

    见到宋军竟然如约而至,朱洪武叹了气之后赶上前去迎接。那边的年轻军官很和气,他们无视在庄口那些拎着武器虎视眈眈的村民,只是检查了粮食成色之后就开始搬运。为首的那位军官甚至赞道:“没想到庄主给的粮食都是新粮。”

    家里的确有人想把旧粮给了赵太尉的军队,这次朱洪武毫不迟疑的表示反对。朱老爷子也不想多生事端,就让朱洪武负责把粮食搬出去。朱洪武可是非常仔细检查过。听年轻军官说话这么和气,朱洪武叹道:“既然没办法为国效力,至少不能给为国效力的诸位吃陈粮吧。”

    这话一出,年轻军官眼睛一亮,他问道:“却不知这位兄弟如何称呼。哦,我叫李云。”

    听对方这么讲,朱洪武也自报家门,“我叫朱洪武。”

    李云笑道:“朱兄对国家有这般心思已经非常难得。等我们打了胜仗定要告知朱兄。”

    见年轻的李云所说的诚恳,朱洪武点点头,“那我就再次静候佳音。”

    军人们卖力搬运,等粮食都被运上船后就护送船只沿着运河继续向南。看着他们的背影,看着那如林的长枪,朱洪武心中向上天祷告,期待这支军队能够获得胜利。

    此时的镇江,把帅府设在这里的阿术元帅正在面对一个南人。第一次经过如此庞大的军营,那位南人满脸是汗,身子微微颤抖。阿术元帅问道:“你所说的可是真的?”

    南人连忙答道:“将军,我所讲都是真的。朱家庄送了两万五千石粮食给了宋军。”

    “庄子里面还有大概四万石粮食?”阿术继续问。

    “是!原本可是有六万五千石呢。”南人马上答道。

    阿术盯着这人继续说道:“我听说你想当朱家庄庄主?”

    虽然没有想表现什么,阿术这么多年来东征西讨,身上的那股子杀气让这名南人满脸是汗,然而他还是坚持住了。眼中透露出贪婪的情绪,南人用力点头,“将军,我就是想做朱家庄的庄主。”

    “哼!”阿术元帅哼了一声。虽然对这名南人非常鄙视,但是元帅并非白莲花小清新,他答道:“等我们击败宋军,拿下朱家庄,便让你做这个庄主。”

    “谢将军!”终于等到自己想听的话,那名南人立刻跪地致谢。

    别过头,忍住吐口水的念头,阿术元帅又哼了一声。

第8章 驸马和元帅的差距

    网格纸上排布了许多类似国际象棋的陶制棋子,代表了火枪手、长枪兵、炮兵。

    有些营长连长正在根据预设的战况条件来挪动代表各个兵种的棋子,有些则在听李云连长宣讲他的军事理念。“我们训练部队进行交错前进,最少需要9个月。而且战场上地形哪里有那么多让我们从容布阵的平地。所以我们就让把大方阵变成一个个小方阵。”

    此次前来的五个营都打过仗,能当上连长的完成了科目学习考核与上战场参战的过程,都具备基本的指挥能力。之前的战斗中,大家在那些泥泞的土地上吃够了布阵的苦头,窗外长江流域的土地比起交趾占城也没啥本质变化。

    见没人反对自己的意见,李云继续对听课的指挥员说道:“就如太尉所讲,这么搞的要点就是两个。炮兵要能够更快运动,各个部队的排长们得能够更好的指挥部队。炮兵原本就已经做得极好,现在的要点就是排长们是否合格。”

    年轻人热切的表达自己的看法,却不知道自己正在挑战军事上的大问题。军事水平越高,军事能力越强,就对更基层的军人有越高要求。譬如步兵巅峰的PLA,一个班里面还要分为三人作战小组。现在李云等人正在挑战让各个排长都能根据地形等情况来安排自己排的行动,在这个时代真的是超前到没边了。

    李云他们并没有对自己的精准定位,他们之所以这么做的理由很现实,大方阵排好之后在平原上很有可能所向无敌,可哪里有那么多平原给大军阵施展。以火器方阵崛起的西班牙是个半荒漠地区,密集水网在欧洲并非常态。既然不想放弃大军阵的优势,就必须根据地形进行调整。

    正在说话间,有通讯员跑来报告前面发现了蒙古军,数量在三千左右。内部军事会议暂时结束,各个营长连长赶回部队开始准备作战。宋军后续的情报显示,蒙古军并没有出现在运河两岸,而是全部位于运河东岸摆开阵势,看他们的意思是想威胁宋军的侧翼。

    一看这布置,李云怀疑蒙古军的将领是不是没睡醒。已经不需他专门讲述该怎么办,部队按照之前的训练过很多次的模式,以连为单位沿着运河一边摆出两层的阵列。炮兵在前面一线排开,通过交替掩护滚动前进的方式掩护后面的船队通过蒙古军布阵的地区。

    李云并不知道对面那个‘没睡醒’的将领是个17岁的毛娃娃。这娃娃叫伯颜察儿,是蒙古朝的驸马。从伯颜察儿的角度,摆出一个突击阵型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对面背水而战,他们根本没办法掩护那么长的一支船队。

    蒙古军也不会不观察敌人的部署,根据蒙古探马的准确侦查,伯颜察儿驸马确定宋军竟然摆出一个无比细长的阵型。虽然不知道宋军脑子是不是有什么贵恙,位勇敢的驸马爷抓住战机,毫不迟疑的指挥着三千兵马对看着一戳就破的宋军战线发动了冲击。

    对这么一场纸面教科书般的战斗,宋军从容应对。此次派来的部队都经过了改编,每个营还是七个连,却是两个炮兵连,三个长枪兵连,两个火枪连。一个炮兵连就是六门两斤炮,一个营有十二门两斤炮。此时蒙古军正面面对的除了两个营宋军的炮兵,还有李云营长另外增派的一个炮兵连。

    五个连三十门两斤炮从容不迫的对着前进的蒙古军进行着轰击,每一轮炮击都要造成超过三十人的伤亡。伯颜察儿驸马爷非常勇武,他没有在后面和步兵待在一起,而是指挥着骑兵冲杀过来。此时运河流域的降水还没让地面变得泥泞,争功的骑兵沿着水田中的道路飞驰。

    甚至不用特别排列,宋军火枪兵们只用堵住道路,用密集的弹雨招呼飞奔而来的骑兵即可。蒙古骑兵在几处狭窄的通道上被人带马一气被打倒了四十几骑,没被打死的骑兵眼瞅事情不对,马上后撤。撤退中又被打倒了二十几人。

    能当上蒙古驸马,就得有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豪气。不然就会被人看不起。不得不说,驸马爷就是驸马爷。被年轻热血冲昏头脑的伯颜察儿居然还能收拢骑兵,逼着他们又来了一次冲锋。

    这次驸马爷紧握马刀,纵马和其他蒙古骑兵一起冲锋。听着来自宋军方向密集的呯呯声,听着自己前方前面和左右的骑兵与战马发出惨叫或者嘶鸣。风在耳边刮过,驸马爷知道只要只要有骑兵能够冲进敌人单薄的阵列,就能将其击溃。现在需要的只是利用马匹的速度做到而已。

    然后驸马爷胯下的马匹突然一声嘶鸣,前蹄一软就栽倒了。好在年轻的驸马爷身体轻盈,在这个时候竟然按住马鞍一个腾跃,落在地上后向前跑了几步,接着站稳了脚跟。被突然变故弄到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的驸马爷回头看,就见和他一起冲击的四十多骑兵只剩下几匹马疯狂的冲进稻田里面,在泥泞中挣扎逃命。

    把视线投向更靠后的步兵阵列,伯颜察儿驸马爷就见那些步兵在火炮的轰击下逃散了。对面不过是三十门火炮,而三千步兵就在三十门火炮的轰击下掉头就跑。

    此时枪声停了下来,伯颜察儿驸马本能的感到了危险。扭头一看,就见宋军的长枪兵们挺起枪就向他杀了过来。举起马刀,驸马爷想继续战斗。然而看着对方那四米长的长枪,即便是勇敢的驸马爷也感受到了极大的恐惧。就在此时,驸马爷身后突然冲上来一名亲兵,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驸马爷就往回跑。

    宋军虽然很想把敌人留下,可放出步兵之后这局面就尴尬了。他们挡住了火枪兵的视野,等窜的比兔子都快的驸马爷再次出现在火枪兵视野内,两方之间的距离又超出了能够准确射击的范围。此时开枪后能不能打到人全得靠天意。

    驸马爷不知道自己已经逃出生天,他被亲兵拉着飞窜。两人跑过死者伤者的的区域后继续猛跑,在跑到几乎要吐血之前差点追上之前开始逃窜的蒙古步兵。此时两人再也跑不动,伯颜察儿驸马爷扭头看他们之前逃窜的来时路。远远见到宋军长枪手有些在追击在炮击中受伤的伤者,追上就一枪刺死。有些没有继续追,只是对着倒在地上的蒙古伤兵进行刺杀。

    这些长枪兵并没有一个劲的往下追,干的差不多了就收队返回。看着远处那条细线般的宋军阵列掩护着后面排成长队的船只继续前行,驸马爷难过的放声痛哭。他毕竟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自己的部下损失这么大,驸马爷越哭越伤心,干脆倒在地上哭的打起滚来。

    与这个十七岁的毛娃娃驸马一比,二十三岁的李云营长就显得成熟许多。李营长沉静镇定的指挥部队杀光所有能杀死的蒙古兵,收拢马匹。虽然对蒙古兵下达毫不宽容的杀戮,李营长对马匹就宽容的多,能救的尽量施救,不能救的才杀掉剥皮割肉。

    部队继续前进之时,李云营长与其他营长讨论此战得失。他上来就做自我批评,“我之前算的有问题,若是每个营有三个炮兵连就好啦。”

    其他营长也表示赞同。蒙古军在炮兵面前的弱势让大家都倾向于使用炮兵解决敌人的战法。要是拿破仑时代的法国将领听到这话大概会气死,法军一个营1000人只给4门炮。一个师9000人才36门炮而已。当然,拿破仑时代的法军火炮是六磅炮,步兵武器同样全面超过李云的部队。

    驸马战败给运输部队争取到了一天多的时间。他们本来就距离扬州有不足100里的道路,这一天多让他们平平静静的走了60里路。眼瞅距离扬州不过30里,部队就慢下脚步做准备。

    阿术元帅没有让大家失望,他第二天调动了围困扬州的一万多军队前来迎战送粮部队。

    两边没搞什么花样,就是拉出阵列硬碰硬。宋军是火炮在第一线,长枪兵与火枪兵在炮兵后面列阵的老套路。蒙古军则有些新意,第一线上推上来床弩等远程投射武器,稍微靠后一些是新附军弓弩手。加起来总数有三千人左右。

    三千人对六十门炮,元帅与毛头营长之间的战斗随着一声响箭而开始。

    普通人只要挨上一根床弩射出的巨大弩箭立刻就报销了小命,那些脚踏弩的有效杀伤射程都超过百米。漫天飞蝗般的箭雨向着六十门火炮组成的阵地倾泻之时,那些可怜的炮手们只能缩在铸铁炮盾之后开火。

    如疾风骤雨拍打木门,金属箭头射在铸铁炮盾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这种响声带来的联想让炮盾后的宋军们不自觉的有些发抖。

    比可怜的炮手更可怜的应该是那帮不得不清洗炮膛,装填火药的炮组人员。炮手们有铸铁炮盾可以躲藏,这些炮组人员必须得暴露在弓弩之下。即便头带内衬厚棉的铸铁头盔,背后是铸铁甲,外面再批一层厚厚的纸甲,这些炮手们背对敌人,嘴里嘟嘟囔囔并且做着该做的动作。从蒙古军这边看过去,在宋军炮位旁边总是有些被箭射的如同豪猪似的身影在不停晃动。

    “你们好好打,快点把那些蒙古人都打死。”呈现豪猪状的炮组人员边干自己的工作,边对着炮盾后发炮的那些人发狠。大家基本都在这样的局面下,众人除了竭尽一切提高射速之外貌似也没别的办法了。

    火炮的射速很大程度上受限于火炮的散热度,每次发射炮弹的火药气都会让炮管中的温度提升。即便炮管内被沾水的刷子刷过,一旦炮管在水蒸发之后的温度还高过那些残留灰渣的自然温度,此时又有新的火药填充进炮管,其结果就是产生悲剧。赵嘉仁的部队里面就在训练中出现过这样的悲剧。

    灰口铁的铸铁炮比白口铁的铸铁炮更薄,这意味着散热更好。看着只是不太起眼的差距,在实际上的战斗中就完全不是那回事。只要降低点发射频率,增加浇水降温的力度,赵嘉仁的炮兵就能够维持较长时间内的连续射击。宋军的炮组顶着敌人密集的箭雨,维持着两斤炮一分钟大概发射两发炮弹的频率。

    与宋军炮组们的防箭手段相比,蒙古军对两斤炮就完全没有防御手段。每一轮六十发炮弹飞过来,除了嘴里念念有词之外,蒙古军的远程部队完全找不到其他防御的手段。

    逐渐习惯了箭雨敲打炮盾与豪猪外形的大宋炮兵越打越顺畅,可对面的蒙古军远程部队怎么都习惯不了自己毫无防护的面对击中后必死的炮弹。随着队伍在惨叫声中开始变得有点稀疏,即便有蒙古刀斧手以及北方汉军虎视眈眈的监视,这三千远程部队撑了整整十轮炮击后才终于开始大踏步的向原理宋军炮兵的位置撤退。

    阿术元帅并没有下令刀斧手们砍杀这些远程部队,因为他看得出,即便是蒙古弓箭手与宋军对射结果也是一样。如果更实事求是点的话,这帮新附军在刀斧手的坚实下比蒙古军表现还好不少呢。

    一般来讲,宋军都会比蒙古军被动许多,会傻呆呆的看着蒙古军调整。李云营长是赵嘉仁太尉创立的宋军营长,他的态度就是趁你病要你命。既然蒙古军对宋军的火炮轰击没有应对办法,随着蒙古军远程部队撤退,宋军向前推动火炮。在蒙古军没办法立刻反击的距离上继续对蒙古军开炮。

    这次率先挨炮弹的就是那些刀斧手。以他们的攻击范围,这已经是完全的单方面挨打。于是刀斧手只挨了两轮炮击,立刻就往下撤退。阿术元帅究竟阵仗,知道这可是军中大忌。军队最怕混乱,远程部队和刀斧手们此时都没了再战之心,没办法逼着他们立刻继续作战。若是强行调整,立刻就是自家阵线上先来一场大混乱。

    元帅不得不命令蒙古军先撤退。李云等人见到阿术元帅的部队居然也撤离岸边,立刻将部队改换成细长的掩护阵型。没多久,部队就越过阿术元帅曾经把守的地区,向着扬州继续前进。

    见宋军井然有序的变阵,井然有序的前进,元帅并没有下令继续猛攻。当天晚上,护送总数达到四万五千石粮食的宋军进入扬州。扬州城得到足以再坚守半年的粮食。

第9章 赵家朝廷

    21世纪的人很习惯用重量单位来计算粮食,并且会以为这是本该的常态。实际上不同的粮食干燥度,直接导致重量的变化。相对应的,不管重量如何,粮食体积的变化倒是比较恒定。在现代的粮食烘干设备出现前,粮食是用体积来计算,并非是用重量来计算。

    四万五千石粮食送进扬州,关于扬州内还有六万军民的消息通过飞鸽传书送到赵嘉仁这边。宋代一石粮大概是120斤,四万五千石就是540万斤。每个人平均90斤粮食。即便扬州城内还有些别的粮食产出,这么多粮食也顶多再支撑半年。若是半年内没能进行下一次补给,扬州城内的百姓大概就得饿死。

    得到准确情报,朝廷内就对这个问题进行了讨论。之前赵嘉仁并不请护卫小皇帝的御林军统领张世杰和礼部尚书文天祥参加这种级别的会议,此次他们两人也终于列席。

    听到扬州的局面如此,张世杰忍不住叹道:“不如请李制置使突围吧。”

    听了张世杰的话,陆秀夫瞪了张世杰一眼,起身说道:“扬州地处要害,一旦弃守,淮东就再不是我大宋的。”

    扬州的地理位置确非常重要。它位于长江以北,是大运河渡过长江之后的入口处。临安投降之后,扬州扼守住了蒙古北上的通道。此时海州还在赵嘉仁手中,从海州到扬州的五百里内河渠纵横,骑兵在这一带很难施展,所以蒙古军并没有能够控制这一带。

    “扬州必须得救。”文天祥很认同陆秀夫的意见。

    赵嘉仁也很认同陆秀夫的意见,既然李庭芝能够坚守到如此地步,就没有任何抛弃李庭芝的理由。以前赵家人是给别人干活,现在他可是在给自己干活。所以他说道:“蒙古军此时已经无力南下,我们没理由在这里干看蒙古人掠夺江南江北。我准备先致力收复淮东路。”

    “怎么收……收复淮东璐?”张世杰被这么生猛的建议惊到了,他说话都有些结巴。

    “淮东璐本就没有被蒙古夺走,现在还谈不上收复。只是那些淮东官员们各个心浮气躁,需要换掉。”赵嘉仁在提出自己干看法的同时也稍稍修改了一下并不合适的用词。

    一听如此进取的行动,文天祥立刻表态,“太尉,我愿意前往。”

    “嗯。”赵嘉仁点点头,这才是他心目中的文天祥。“我军凡是家在淮东的都要参与到此次战斗中去。”

    这命令很正常,虽然赵嘉仁说是接管淮东,然而大家都知道这更像是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说法。淮东已经孤悬敌后,官员离心离德,这与收复其实没啥区别。那么利用淮东当地军人也是必须的选择。

    不过张世杰此时心中感觉不太爽。他到了福州之后见到赵嘉仁将福州经营的如同铁桶般,就甚是惊讶。而临安朝廷总投降之后,大宋制度已经基本崩溃,赵嘉仁却靠着他的航海行会迅速重建了朝廷。文武百官不用征召旧朝廷的士人,只靠航海行会的那些干部,以及航海行会学校的学员,朝廷迅速完成重建。张世杰不得不怀疑,现在这个朝廷到底是谁的朝廷。

    赵嘉仁的要求把淮东人集结起来的要求并不过份,但是赵嘉仁的要求却让张世杰的军队终于暴露在赵嘉仁的命令下。在此时的福州,拥有最多淮东人的集团就是张世杰的带来的军队组成的御林军。

    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福州,张世杰心中非常郁闷。可即便是郁闷,他也没什么办法。现在不是赵嘉仁需要小皇帝,而是小皇帝需要赵嘉仁。不是赵嘉仁需要张世杰,而是张世杰需要赵嘉仁。离开福州的话,张世杰手下的这帮人马上就要饿肚子。乱世之中,所有人都会存储粮食。因为制度崩坏导致税收能力下降,各政权从地方上征粮的能力大大下降。

    李庭芝远在千里之外,扬州还是鱼米之乡,照样被逼的向赵嘉仁寻求粮食。与李庭芝相比,张世杰连个自己的地盘都没有。

    就这么心中愁苦的过了一晚,张世杰第二天继续做他的御林军统领,负责小皇帝的安全。到了中午时分,就有军官前来找张世杰,“张统领,听闻朝廷征集淮东出身的军人,和朝廷一起打回淮东去?”

    张世杰一听,心里面就知道这个消息终于传到御林军中。这帮将近两万左右的御林军其实是拼凑起来的,他们基本都是淮西或者淮东出身的殿前司军队。张世杰的亲信在这支军队里面数量不到三成,听闻要打回老家,即便是张世杰的亲信也都颇为兴奋。

    这就让张世杰感到很痛苦了。不管张世杰怎么想,他手下的军人们对于皇室之间的内部斗争并没有兴趣。更准确的说,他们和大宋普通的百姓一样,对大宋上层充满了距离感。那些大人物之间的斗争都是神仙打架。

    正因为如此,不管张世杰个人怎么看赵嘉仁,御林军对赵嘉仁的这位赵氏宗亲有着强烈的敬畏。他们的理由很简单,正是因为有赵嘉仁,大家才有福州这个可靠的地方可去。

    至于赵嘉仁为何之前没有在朝廷中效力,这些军人的看法与张世杰更不想同。既然包括张世杰在内的官员都说朝廷里面都是奸佞,这才导致大宋到了如此地步,赵太尉若是当时就到临安当大官,那岂不是说明赵太尉和那些奸贼们沆瀣一气么?

    张世杰也怕自己的若是明确表示对赵嘉仁的忌惮之情,会走漏消息,所以他即便问的时候也是旁敲侧击,不敢让人抓住把柄。所以得到这样结论的时候,张世杰觉得很绝望。这些官兵们都忠于大宋,所以忠诚让大家根本看不到张世杰能够看到的东西。

    现在面对这些满脸欢喜的大宋淮东军人,张世杰更绝望了。赵嘉仁可以轻松的接管张世杰的军队,还是用张世杰根本无法拒绝的理由。一旦赵嘉仁控制御林军,小皇帝就只成为赵嘉仁的傀儡。这个朝廷就是赵家人的朝廷啦。

第10章 文天祥再教育

    大帅伯颜听闻宋军由北向南对扬州实施补给的时候,第一次对宋军的战略性调动感到意外。宋军给伯颜的印象可用‘迟钝’二字来形容,他们总是固执的依照旧有制度来办事,在战争这种瞬息万变的也是如此。在战争中,蒙古军只用考虑怎么战胜那些因循守旧的宋军即可。

    基于这样的理念,蒙古军最初的时候并没有用对付襄阳的模式对付扬州,而是选择卡断扬州粮食供应。扬州没有自己的产出,一旦中断外部的粮食输入,结果自然是内部崩溃。伯颜也考虑过赵嘉仁有可能通过水路实施补给,所以他在长江里面做了不少准备。现在看,这些准备都浪费啦。

    “大帅,若是近期没有新的火药可用,我们攻城没之前迅猛。”阿术元帅明确表示自己观点。此次伐宋如此迅速,就是因为来自赵嘉仁那边的火药能够快速破城。来自赵嘉仁那边火药用尽的当下,蒙古军攻城能力大大降低。

    “那就用回回炮破城。”伯颜命道,从这话里听得出,伯颜也将火药与回回炮进行了区分。

    “扬州城内有军民十万,攻城需要三万兵马。”阿术元帅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伯颜没有立刻回答。此次南下共二十万军队,到此时已经战死两万多。剩下的十八万人还要控制长江中下游的广大地区。想凑起三万兵马真的是非常困难。即便遇到这么大的困难,伯颜也没有立刻表示否定。他同样认为攻下扬州需要三万兵马。

    看着阿术期待的目光,伯颜答道:“你先试着攻城。一个半月,我用一个半月调动兵马。”

    战场上双方都能做对同一件事做出选择之时,他们的选择基本会是对立的。蒙古军要攻克扬州,宋军就要保住扬州。为了保住扬州,宋军选择对扬州进行第二轮补给。

    做出战略决定之后,赵嘉仁并不小气。他决定派遣二十个营到淮东。之前李云等人的第一波五个营已经抵达,很快又有五个营抵达海州。他们抵达海州的第一步就是把李云等人已经开始进行的整编工作加速。

    之前海州垦荒民团全部打散,等二十个营抵达之后一起组建起四十个营的部队。此时的淮东路安抚使乃是刘猛。年轻的营长们对体育委员出身的刘猛还是颇有些畏惧的。有过礼部大量工作经验的文天祥此次作为后勤部门的副头头,还是个干活的命。

    在福州的时候,文天祥并没有抱怨,此次他终于忍不住想抱怨了。即便是大宋状元状元,即便是被认为才气纵横,文状元在实打实的工作中依旧清楚的认识到他没有承担这些工作的能力。于是文天祥就先找淮东路安抚使刘猛说起此事,并且表示要情况始终如此的话,他觉得自己真的不行。

    刘猛最初还觉得不能理解,因为文天祥的工作其实是对各种库存的物资与账目进行核对检查。这种工作不说文天祥,很多小学生都能干的。他把自己对那项工作的了解介绍一下,接着问道:“文先生,我觉得这工作很累,很辛苦。以你的能力不可能干不下来的。”

    点点头,文天祥坦然说道:“我知道你说的这些,若只是这些,我的确能坐到。可我想的不是这点,我想的是我能知道所有物品都是怎么用的。在仓库里,除了长枪之外,我竟然不知道其他物件都是做什么用的。看着那些东西,我觉得心慌。”

    别的人听到这话也许会觉得文天祥多事。老老实实把账监察好,把物资核对好就行啦。管那些物资都是做什么用的,文天祥这是要上天么?若是别的人,刘猛大概也会生出这样的想法。然而文天祥毕竟是赵嘉仁担保的人,到现在为止所有临安朝廷的官员,赵嘉仁只以个人名义担保了两位。一位是文天祥,一位是陆秀夫。

    在航海行会干部们占据大部分朝廷位置的现在,干部们对赵太尉的做法非常认同。这才是自己人该有的做法,凭什么把官位交给那些导致大宋败亡的人呢。正因为赵嘉仁担保的人如此至少,知情者才对文天祥与陆秀夫高看一样。

    让文天祥执掌检查核对,完全是重任。后勤系统里面各种猫腻太多,想彻底禁止十分困难。海州盗卖火药杀了好些人,学社成员认为文天祥应该属于做官品行很好,面对歪风邪气乃至犯罪行为的时候敢起来斗争的类型。

    既然文天祥有种干一行就要干明白的现实,学社成员刘猛笑道:“既然文先生想明白,那就多受点累,每天参加学习吧。”

    提起学习,文天祥难得的露出了些迟疑的表情。他在当礼部尚书的时候也上过一段时间课程,即便是小学一年级课程,文天祥也学的比较吃力。这不是因为这位状元公的智力有什么问题,而是因为文状元想举一反三。然而这些学习点所包含的原理可不是文相公能够举一反三的。

    刘猛看过点文天祥的资料,学社和吏部都会对官员做评价,对文天祥的评论是‘基础科学水平低,想象力丰富’。针对这种人,学社的也有自己的看法。见到文天祥一脸畏难情绪,刘猛笑道:“文先生,《礼记?大学》里面讲八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觉得你在格物上需要补足,这是打基础的工作。”

    赵嘉仁开办的学社,成员们学习的内容只是更多,譬如中国文化史。想忠于国家,就必须对国家文化有了解。就如想反对宗教,最好的办法就是讲述宗教史。当宗教历史上那些破事被揭露出来后,大家就能对宗教组织这个‘商业单位’有非常清晰的认知。至少赵嘉仁自己实在没办法对卖赎罪券,并且把钱用来养小老婆的宗教组织有丝毫的神圣印象。

    文天祥知道刘猛虽然读过书,却没能考上什么功名。所以这个人突然说出‘八目’这么古风的东西,文天祥觉得挺受刺激的。

    刘猛并不是简单的卖弄,既然在学社中学到了不少理念,刘猛就拿出来讲述。“以前的文化是用来培养统治阶级的。史书那时候是至少士人看,所以写的都是赤裸裸的事实。即便孔子要推广教育范围,搞了谣言倒逼真相的为尊者讳,然而当时的理念也算马虎。至少八目把学习的基本流程写出来了。”

    赵嘉仁并没有强调,‘八目’到了后世甚至只被提起后面‘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部分。所以基本变成了唯心的玩意。如果从完整的内容来看,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大概就是完成义务教育,上大学,入党,考公务员,进而一步步走上领导岗位的过程。

    虽然不知道21世纪的新中国啥样子,大宋淮东路安抚使,中华学社成员刘猛认为文天祥现在还在第一步‘格物’的门外。

    文天祥没有马上回答,赵嘉仁那些格物中有些是可以实现让人飞上天的神奇手艺,却也有寻求大地是不是圆球的莫名执拗,还有九九乘法表以及打算盘的小伎俩。如此混杂的东西都与治国没啥关系,他觉得将这些一一学了要花许多时间,担心浪费宝贵的时间。

    瞅瞅这种急功近利的表情,刘猛心里面挺高兴的叹口气。他一直以为状元都该如赵嘉仁这样从容不迫,脚踏实地的人物。这些人走得快,又非常坚持,远胜别人就是必然。而文天祥的急功近利让刘猛看到,状元也有着普通人的问题。于是刘猛说道:“不积蹞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骑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文先生,我今年四十来岁,比你稍大了点。就我的感受,急功近利要不得。该过去的坎,咱哪怕是爬也先爬过去。牢骚什么的,完成之后再发。等我们过去之后,发牢骚也有的放矢。”

    听刘猛用荀子的话来讲道理,文天祥再也不敢对小觑这个没考上功名的淮东路安抚使。身为文人,文天祥知道别人引经据典很多时候就是简单的模仿。而刘猛引用的时候则是言之有物,直指问题关键。这种高明不在于读了多少书,而是有多少见识。

    对这样的存在,文天祥没有硬拗,他叹口气,“既然刘安抚劝学,我便咬着牙试试看。”

    说服了被看好的文天祥,刘猛心里面也挺高兴。文天祥能够长进的话,刘猛觉得赵嘉仁也会高兴。不过安抚使很快就把此事放在脑后,继续处理战争。

    既然决定收复淮东,先给扬州足够粮食援助就是第一要务。听那些毛躁小子们讲,蒙古军远比想象的要弱,刘猛虽然很不相信这话,却又忍不住想去相信。因为刘猛也有过类似的心路历程。

    在刘猛投奔赵嘉仁之前,他也曾经觉得海盗们凶残生猛,很难对付。等刘猛与海盗打了不少仗之后,他觉得海盗大概是见面不如闻名,其实没有传说中的生猛。到刘猛消灭的海盗超过两千之后,他才最后大彻大悟。这与见面不如闻名无关,刘猛面对海盗的时候,决定未来的因素只是刘猛与海盗谁更能打。此时的刘猛拥有压倒性的力量,所以任何海盗看着都是弱者。

    有自己的人生经验,刘猛并没对那些毛头小子们说唯心主义的话,他要求这帮人拿出在现实中该如何运用兵力与武装的计划出来。除了实现基本理念之外,刘猛还告诉这帮小子们,‘不要轻敌’。

    顶头上司这么给力,这帮小子们马上就把作战训练给刘猛做了个演习,看完演习的安抚使刘猛同意他们南下实施补给行动。以李云为首的十个训练过关的营开始南下,剩下的部队继续留在海州训练,训练的同时也防备蒙古军从北边打过来。

    十年前,李璮还活着的时候,海州与涟水军一直是李璮与大宋争夺的地盘。即便李璮后来完蛋了,涟水军也是地广人稀。当地地主胡汉三正在午睡之时,外面突然就嘈杂起来。没等胡汉三完全清醒,就有人冲了进来架起胡汉三到了院子里。

    被吓得惊魂未定的胡汉三定睛一看,就见这帮人穿的都是有些怪异的军服,他连忙喊道:“诸位兄弟,我和涟水军知军是好朋友。大家可别弄错了什么。”

    为首的军人笑道:“涟水军知军已经被赵嘉仁赵太尉换掉了。现在的新任知军上任,命我等前来找胡先生索要你签赵太尉的粮食。新任知军让我们告诉你,拿走的给我们还回来,吃进去的给我们吐出来!”

    一听赵嘉仁的名字,胡汉三就知道对方绝非土匪。蒙古南侵的时候,淮东与赵嘉仁合作的地主大多数都吞下了本该给赵嘉仁的粮食。现在被人这么堵上门要账,胡汉三知道自己应该是逃不掉的。

    虽然心疼,胡汉三也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轻松。他不知道大宋灭亡之后自己改如何,现在赵太尉的部队如此嚣张的来收债,至少说明大宋在淮东还继续存在。说明大宋距离灭亡还早呢

    十个营在各地分别行动,花掉了半个月时间收回了二十万石粮食,这才重新集结起来押送二十万石粮食前往扬州。之前四万五千石粮食只能勉强让扬州坚持半年,这次的补给一旦成功,扬州就能有了足够用一年的存粮。

    一路上,年轻的营长们忍不住讨论起补给成功之后要不要先留在扬州,以扬州为核心对周边的蒙古军实施打击。大家有过之前的战斗经验,都觉得蒙古军并没什么不得了。走到了高邮附近,探马禀报,高邮城外有大量蒙古军,看迹象竟然是已经攻下高邮的意思。

    年轻的营长们并没有露出震惊,更没有恐慌。互相对视的目光里除了跃跃欲试的喜悦之外,竟然没有别的情绪。

第11章 高邮围歼

    抵达高邮县城之前,李云立刻与其他营长商量后认为进攻高邮的蒙古军远离他们的大部队,数量只怕也不多。正好可以让装备大量火炮的宋军好好的打一打。

    抵达高邮县城外,立刻就看到大量蒙古军正在城外驱使大宋百姓们正在给他们搬运粮食。看数量,蒙古军得有两三千人之多。眼瞅这样的战局,李云的脑海里冒出这么一句在上课时候听过的话,‘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上课的老师反复强调,绝大多数战斗和教科书那样的纸面上作战完全不同。有志以从军为自己毕生行业的军人们更要明白这点。之所以让他们学习大量直面作战,就是让他们在之后的实际战争中能够根据不同的局面有更多可以采取的手段。

    李云发现他已经完成了战斗的突然性,然而蒙古军、大宋百姓以及大量粮食混在一起,如果按照之前的炮击流,用火炮对混在一起的地区进行无差别轰击,除了没啥效果之外,还会造成大量无意义的伤亡。

    迅速做了个判断,李云立刻下令第一波冲上来的四个营准备和蒙古军来一场接战。

    此次行动李云作为总指挥,其他营长也必须接受这个命令。好在接战训练大家都练过许多遍,命令一下,各部队就开始按照之前的掌握的技术开始行动。

    这些蒙古军是受命来征集军粮的,之所以选择高邮,也是阿术元帅希望能够把扬州附近的粮食抢光,海州宋军再想给扬州提供补给,也没办法就地征粮。见到宋军突然杀来,这些蒙古军也都是一惊。蒙古军迅速整顿阵型,准备迎敌,民夫们趁机快速逃窜。等蒙古军整顿完,李云的那个营已经在蒙古军对面排开。

    即便听说现在的宋军貌似挺能打,很快恢复平静的蒙古将领看着没有任何纵深的宋军战线,还是没办法将几排兵组成的战线与强大战斗力划上等号。这纵深太浅了,只要采取一点进攻的方式将战线切断,蒙古军就可以对失去指挥的宋军任意杀戮。

    宋军有宋军的训练,蒙古军也有蒙古军的训练。既然认为胜利唾手可得,蒙古军将领立刻下达了进攻命令。

    李云的部队在蒙古军南边,他选择这边的理由很简单。既然蒙古军是从南边来的,按照人类的习惯,他们就会本能的沿着熟悉的道路发动进攻。见到蒙古军果然向着自己这边冲过来,年轻的营长心中是紧张中混合着欢喜。

    和蒙古打仗会遇到个问题,蒙古军总是跑的飞快,也热衷于运动。宋军的纸甲对于远程武器有非常好的防护力,却因为自身沉重的感觉而不适合部队披着行进。蒙古军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宋军即便能战胜,穿着纸甲追不上。能胜利却没有斩首。

    现在蒙古军向宋军冲来,纸甲与斗笠对蒙古军的弓箭起到了极好的防护作用。基本没人在蒙古军弓箭手突击前的箭雨中受伤。因为宋军的阵线非常薄,等蒙古军突进之时,后面的弓箭手害怕误伤自己人,就不敢再射箭。

    此时就轮到宋军开始实施攻击,先是两斤炮在十几米的近距离内劈头盖脸给蒙古军暴风雨般的洗礼,让上百名冲锋的蒙古军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叫声。接着就是火枪手们用四段击毫不停歇的对着蒙古步兵们开火。宋军的阵线看着单薄,却根本不是蒙古军能靠血肉之躯完成的。

    在前排观察局面的李云发现火枪的弹道真的太不稳定了,譬如最前面的那个蒙古军擎旗,理论上走在最前面的这位应该早早的被击中。现实中发生的情况与设想完全不同,蒙古擎旗如同有上天保护般,四轮子弹都伤到他分毫。在蒙古军开始败退时,宋军火枪部队始终在快速射击,这名擎旗依旧全须全尾的扛着旗后退到其他蒙古军身后。不管是身边前后左右的蒙古军怎么中弹,这位最显眼的擎旗都没事。直到在逃跑时抛下手里的旗子,蒙古擎旗才完全消失在李云的视线里。

    除了这个战场上的奇景之外,李云开始怀疑自己想的增加炮兵的战术是不是有问题。如果李云手里不是两个炮兵连,其中的一个炮兵连能换成火枪手,他就可以使用三个火枪连而不是两个火枪连来打击蒙古军。至少以现在来看,在接战的局面下,火枪连的作用比火炮更有效。

    通讯员跑来,在喧嚣的战场上对李云大声报告:“李营长,东西两面的部队已经到位,现在正在准备对蒙古军进行合围。”

    即便留下两个营保护粮食,李云也能动用八个营的八千军队来对付这两三千蒙古军。这就是李云学会了用批判性的学习态度来面对知识的原因。军校讲述《孙子兵法》全部内容,孙武认为‘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然而火器部队面对冷兵器部队就完全不会这么运用兵力。根据学校的各种计算的结果,李云是希望能够以包围歼灭战彻底消灭这两三千蒙古军。

    因为没办法居高临下的观察,李云只能相信自己的的战友。他下令稳住阵脚,等待合围完成的消息。

    就在此时,对面蒙古军阵型也发生了不小变化。那些逃回去的蒙古军乱作一团。蒙古骑兵们则是到了前排,看他们的模样,大有想搞冲锋的意思。

    李云喜上眉梢,他立刻喊道:“告诉大家,蒙古人要被咱们的部队围死啦。只要把他们的骑兵打掉,这些蒙古人一个都跑不了!好好干,杀光他们!”

    喊话大多数要找大嗓门的喊,现在部队作战都是靠训练出来的传话。营长李云的话被营参谋总结为更简短了内容,“我们围住了蒙古人,好好干,杀光他们!”

    “我们围住了蒙古人,好好干,杀光他们!”

    “我们围住了蒙古人,好好干,杀光他们!”

    营参谋告诉连长,连长告诉排长,每一排的指战员又将话传递给旁边的战友。即便赵嘉仁‘音同声’的努力还没能完全起效果,至少大部分指战员都知道了此时的战局,大家觉得能对自己进行准确定位,心里面都安定不少。

    蒙古军的反应就是快,宋军刚完成战斗中的调适,他们的骑兵就开始冲锋了。

    上百匹战马如同乌云般冲阵,看上去真的是气势如虹。李云叹道:“可惜!可惜!”马肉经过辛香料腌制以及适合的烹调方式处理后也能有比较好的味道,但是对于缺乏马匹的宋军来讲,活着的马更有价值。即便再糟糕的母马,也能用来生骡子么。

    带着点情绪,李云下令,“开炮!”

    与步兵遭到的局面相同,散弹如同飞蝗般对蒙古军的骑兵进行了袭击。接着就是火枪手们对高高在上的骑兵进行不断射击。而蒙古骑兵们的战马更要面对那些长枪组成的荆棘阵。马匹这种高速运动的物种很害怕面尖锐的物体,遇到这些就会本能的停止奔跑。这是写在DNA里面的程序,并非是靠训练就能无视的。所以冲阵的得是重骑兵,还得把马匹的眼睛蒙上,让它们没办法对长枪阵起反应。

    此时的蒙古军根本没有如此条件,他们的马匹在炮声中本就受到很大惊吓,此时更不愿意迎着长枪阵而上。

    失去控制的马匹停留在长枪阵面前,这就造成了更惨烈的结果,火枪手们有更充裕的时间对这帮人开火。杀伤愈发的惨烈起来。

    战斗持续了一个小时,宋军四个营完成了彻底合围。火枪兵与长枪兵们实施了肩并肩向心合围。没投降的蒙古军都被杀死,投降的暂时没死。李云准备把他们带劲扬州城游街示众,给扬州城内的军民增加胜利的信念。

    那些民夫们此时也给收拢起来,突然有人冲民夫队伍里出来边喊边试图靠近李云。旁边的卫兵立刻就拦住此人。而此人则更用力的喊道:“李兄弟,是我,是朱洪武!”

    李云对朱洪武有印象,那位年轻人是李云见到的唯一一个选择最好的粮食来偿还欠赵嘉仁赵太尉债的一个。哪怕是这份态度,李云就非常认同朱洪武。

    走过去把朱洪武从地上拉起来,李云问道:“朱兄怎么会在这里?好歹你没被蒙古军给伤到。”

    这是发自内心的问候,李云没想到朱洪武听了这些后竟然忍不住放声痛哭。李云登时觉得讶异,他自己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能够靠口才显现自己实力的人。遇到自己喜欢的妹纸,李云张口结舌完全说不出话来。他是非常期待自己真的能有无碍的辩才。

    朱洪武没有一个劲的哭,他边哭边说道:“李兄弟,蒙古人到我们家抢粮,我是被他们给裹挟到此的!我朱家还出了内鬼,坑死我们啦!”

    听到这话,李云觉得自己有点明白发生了什么。看朱洪武哭的伤心,李云也颇感到不忍。

第12章 淮东变

    1273年是大宋共和元年,也是蒙古至元十年。五月十四,围困扬州的阿术元帅先是失去高邮征粮部队的消息。五月十五日,在扬州城北的两座城寨有人逃回来,说宋军已经攻破这两座城寨。阿术元帅果断下令,命所有包围扬州的蒙古军全部撤往位于扬州东边的大营。

    这样的撤退令实质上宣告扬州之围被彻底解除,收缩兵力的阿术元帅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压力有丝毫纾解的迹象。宋军追着撤退的蒙古军而来。那是为数大概一万左右的军队,他们仿佛丝毫不在乎蒙古军的数量大概有两万,就在距离蒙古军五里之外的距离安然扎寨。

    好几名蒙古军将领建议偷营,阿术元帅觉得宋军肯定做了战斗准备,偷营不成的话只会造成没必要的损失。晚上蒙古军开始睡觉之时,蒙古军营附近就响起巨大的响声。阿术元帅回忆起赵嘉仁援助襄阳时用过这样的玩意,巨大的声音把蒙古骑兵的马匹都给吓坏了。

    骚扰也只是骚扰,对战争经验丰富的蒙古军来讲没什么作用。第二天一早,宋军就布阵前来。阿术元帅下令守营,他不想在没有获胜机会钱贸然触及。

    这支宋军他们完全无视蒙古军守营时候的防御优势,排开火炮就对着蒙古军营一通猛轰。也就是阿术元帅经验丰富,总算是弹压住混乱。确定宋军没有发动冲击,元帅只在营地前部留下少数侦查人员,将大部队给撤到后面,把营地前部让给宋军轰。元帅知道宋军可以制造许多火药,但是宋军的火药总不是无限的吧。就算宋军的火药是无限的,他们的炮弹也不会是无限的。

    也不知道宋军是不是听到了元帅的心声,他们并没有单纯的炮击。随着大号孔明灯缓缓升起,上面的宋军居高临下的把蒙古军军营一览无遗之后。宋军就趁着蒙古军调动不及的时候,突然冲上前对蒙古军军营前部纵火。

    火头一起,宋军先用火炮对试图救火的蒙古军实施射击,随即施施然撤退回宋军营地。

    当天晚上,阿术元帅咬咬牙决定派军队夜袭宋军。虽然历史上很多说法是十几骑或者几十骑就能踹了敌军的大营,然而那都有很极端的条件。若非是这种战例太少,怎么会被史书记录下来呢。夜袭的五百蒙古军落得很常见的下场,在防备严密的宋军营地前吃了大亏。逃回的蒙古军不到百人。

    第二天,宋军又是布阵而来。看到阵前那些火炮,阿术元帅恨得牙根痒痒,却完全无计可施。幸运的是没等宋军动手,阴沉的天空中降下雨来。宋军没有在雨中坚持,他们立刻选择冒着雨返回。看着雨中的宋军背影,欢声雷动的蒙古军仿佛打了一场大大的胜仗。然而雨从开始下起之后一直没停,江南的梅雨季节开始了。

    冰凉的雨水打湿了能打湿的一切,空气中的湿度呈现超饱和状态。即便蒙古军冒雨离开扬州,到了长江以南的镇江驻扎,这些北方来的蒙古军也感觉到非常非常的不习惯。

    将部队从长江以北的扬州附近撤到长江以南的镇江,阿术元帅看着就闷闷不乐。阿术元帅曾经跟随忽必烈消灭大理,大理当地的湿度并不比现在的江南差。元帅此时低落的心情不是因为潮湿,他感觉面对的宋军好像是以前的蒙古军,在战场上坚定、迅猛、得理不饶人。虽然想竭尽全力扭转局面,阿术元帅却找不到能够立竿见影的手段。一种难以形容的挫败感萦绕在元帅心头。

    在李云这些江南出身的人看来,梅雨季节远不止于到无法行动的地步。要是每年的梅雨季节连门都不出,日子该怎么过。在扬州一商量,大家觉得之前的局面如此被动,完全是因为从嘉兴府撤离之后导致没那么多在长江内作战的船只。既然蒙古军放弃攻克扬州,李云营长为代表的年轻人给枢密院写信,希望赵太尉能够派遣水军进入长江作战。

    过了十天,扬州的年轻人接到紧急命令,要他们北上返回海州。虽然可以坐船回去,这帮年轻人还是被这命令弄得不爽。梅雨季节再容易过,也不至于让大伙冒雨行军啊。可军令如山,这帮人只能按照命令分批乘坐运河内的运输船返回。

    幸好运输船足够,众人返回的路上倒也没有那么多问题。李云他们还忍不住写了个运输船使用经验汇总。大家高高兴兴回到海州,见到了安抚使刘猛。

    刘猛让大家坐下,接着把一份文件递给李云,“来,把他给我念一念。”

    “是!”李云拿起文件就念。念了几句就念不下去了。这是赵嘉仁赵太尉写给淮东路安抚使刘猛的信,信里面是两件事,第一件事是要他派兵攻下日照。第二件事,要他狠狠训斥一番这帮居然敢越级上报的混账小子。

    “念啊!”刘猛忍不住拖长声音大声说道:“不识字了么?”

    李云红着脸把赵嘉仁要刘猛狠狠训斥这帮混账小子的那段念完,然后低下头不敢吭声。

    刘猛看这帮小子们各个低着头不敢吭声,就觉得自己的法子起作用了,他靠在椅子上,用居高临下的语气说道:“我接到信之后就在想,怎么训斥你们这些混账小子呢。想啊想,我也没能想出来。所以呢我就问你们几件事,第一,打仗要不要心往一起想,劲往一起使?第二,军队里头有没有讲过不许越级上报的?来来来,李云,你给我讲讲。”

    之后的时间对李云他们简直是痛不欲生的事情,这帮人真的被打一顿倒也罢了,精神折磨可是比打一顿更可怕的事情。而且刘猛带了这么多孩子,他这家长有丰富经验。一定要形容呢,就是爹妈黑着脸问:XX,老实说,你干了什么坏事?

    被吓坏的娃于是被慢刀割肉般吞吞吐吐的交代,于是本来爹妈不知道的事情也被追问出来,惩罚就不由自主的增加了。

    就在刘猛熟练的玩弄这个小把戏,把这群毛头小子给挤兑的越来越痛苦之际。旁边的学社成员陈再兴咳嗽了几声。听到这动静,刘猛暂时停下了挤兑,就见陈再兴微微眨眨眼,示意先暂停。于是刘猛说道:“先休会,你们可以去个厕所。”

    说完,刘猛与陈再兴都到了后面。陈再兴是赵嘉仁的表兄,在赵嘉仁当上福建路提点刑狱后,他到了福清县做知县。当时因为各种神奇的官场行为,被赵嘉仁认为不可救药。

    后来陈再兴陈表哥在面对蒲寿庚煽动的天方教造反中绝不妥协,即便是县城被围攻也始终坚持,赵嘉仁才觉得自家的表哥也不是一无是处。连任接触变多之后,赵嘉仁才发现自家表哥好歹是福建的进士,面对官场的时候有种不服不顺的大少爷心态。可他在基本理念上也同样毫不妥协,属于立场坚定斗志强的类型。

    临安总投降之后,陈再兴表哥家都没回,直接跑来福建。很快就通过审核,并且称为学社成员。现在他的职务是海州知州,实际上和其他学社成员一样,管思想工作。

    回到后账,刘猛问道:“怎么了?难倒这些毛头小子有什么不稳的想法?”

    既然是战争状态,又是现在这局面,学社的思想工作就是要让大家建立现代民族国家理念,绝对忠于祖国,坚定不移的抵抗外部侵略。既然陈再兴示意中断,刘猛就不得不考虑是不是那些毛头小子有问题。

    陈再兴板着脸答道:“太尉给咱们讲课的时候说过,批评归批评,不要刁难。批评是针对事情本身,如果指挥员对事情的看法完全不同,咱们可以换人。刁难会被那些指挥员认为是咱们针对他们个人,公事是一码事,私事是另外一码事。既然他们已经知道自己错了,我不觉得后面这些话有什么帮助。”

    刘猛听完之后就不高兴了,本来是他在批评别人,怎么就突然间变成了刘猛挨批评了呢。不过刘猛好歹是学社成员,他知道赵嘉仁建立学社的理由。赵嘉仁说的非常清楚,学校是让大家学到相同的知识。学社就是让大家有基本理念上的相同观点。所以那些娃娃都必须去上学,而有前途被认同的才有机会成为学社成员。

    既然陈再兴是管思想这块的,刘猛就只能和陈再兴讨论,刘猛问道:“不知你说的刁难是什么意思?”

    看着刘猛的表情,自己儿童、少年、年轻时候的种种从长辈那边接受到的负面的回忆在陈再兴脑海里一闪而过,他轻轻吁了口气,带着反抗这些东西的心情开口说道:“刁难就是不让事情结束,变得和事情本身的范围完全无关。什么时候结束取决与你的好恶。关于批评,我觉得刘安抚使做的很好。让那帮小子们最快速度明白他们做错了什么。但是后面的这些他们完全不懂有什么道理。他们只懂得若是你不高兴,他们就别想好受。”

第13章 一些琐事(上)

    李云等年轻人从厕所回来,各个等啊等,等啊等,等得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啦。大家原本因为受到刘猛的刁难,心里面气都不顺。可刘猛左等不回来,右等不回来,大家就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几乎所有毛头小子心中都生出不安的想象,难倒刘猛这是准备憋大招,把众人给往死里收拾么?

    刘猛终于黑着脸出现的时候,众人都被吓的大气都不敢出。不过大家很快都发现刘猛好像不是针对他们生的气,接着就听刘猛刘安抚使压抑着强烈的愤怒说道:“现在散会。你们回去之后都写一篇检查,将这次的事情写清楚。”

    抛下这些毛头小子,刘猛恼怒的转头就走。看着刘猛的背影,毛头小子们都如释重负,不过还有人没能立刻从中走出来,一位营长问道:“刘安抚使不会在检查上再对咱们如何吧?”

    “先写完再说。”李云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其实从看到赵嘉仁要求攻打日照开始,李云的心思就更多的放到了此事上。在李云的脑海里的淮东地图正在呈现非常有趣的形态。以前的蒙古人拥有机动性,宋军数量和战斗能力并没有压倒性的优势,所以显得蒙古军处处占据优势。现在李云面对蒙古军的时候没有丝毫畏惧。

    蒙古军重兵集团现在在江南、两湖、两江、淮西这几个地区。从战略形态上看,宋军掌握的淮东被蒙古人半包围起来。然而宋军完全控制了海上,淮东完全不担心蒙古军从背后发动进攻。

    这时候淮东北边是山东,南边是长江。中间有条运河沟通,这是绝佳的内线作战形态。赵嘉仁赵太尉进攻山东的命令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直刺敌人要害。除非蒙古军此时还有强大的兵团,否则他们就无力抵挡杀进山东的宋军。

    想调集军队也不是容易事,蒙古军无法走海上,放弃进攻扬州之后,他们也没办法走淮东。想援救山东,就得走外线。沿着长江到汉水,在沿着汉水北上,绕一大圈远路到山东去,这样的作战效率大大降低。

    处于内线的大宋的淮东诸军只用沿运河行军,不久前大家沿运河数次往返积累了不少经验。雨天里也能以很快的速度进行调动大规模的军队。

    假如再考虑的远一些,如果蒙古军被调动的返回山东,从淮东北上山东的宋军就可以沿着运河一路南下,配合从长江杀进来的军队向蒙古军在江南的军团发动猛攻。那时候蒙古军的日子可就不好过啦。

    当然,蒙古军也可以选择在这个梅雨季节和宋军来一场大战。如果蒙古军真的这么选择,李云有信心用现在海州的四十个营击败十万蒙古军。宋军在征讨交趾与占城的时候,有着很丰富的雨天作战经验。

    年轻的职业军人考虑着战争,学社成员刘猛与陈再兴都给赵嘉仁写了报告,将这次的‘思想碰撞’引发的想法告诉了赵嘉仁。

    报告送到的时候,赵嘉仁刚看完一份刘再兴的报告,见到陈再兴的名字。赵嘉仁一时觉得咱大宋起名字真的是颇有新中国的风气。新中国有‘建国’‘建军’等等名字,咱大宋叫‘再兴’‘虎臣’之类名字的也很多。孙虎臣、郑虎臣,这些名字看多了很容易就犯晕。

    本想打开陈再兴的报告,赵嘉仁还是忍住了没动。他再次拿起刘再兴的报告,这份报告内容就是执行‘朝廷要求所有军队一律不许经商’的情况。

    海航行会自己就经商,对于经商了解的非常清楚,所以赵嘉仁的军队从来不许经商。而我大宋军队素来有经商传统,即便赵嘉仁的军队现在占据了‘宋军’中80%以上的员额,可那些其他来投奔的宋军还是提出了反对。即便御林军不能经商,至少有着丰富经商经验的张世杰即便当了御林军统领,也很不识大体的提出了反对意见。

    赵嘉仁的兵工厂正在努力完成最新的两万支火枪,一旦完工,赵嘉仁就要对江南的蒙古军发动大战。那时候估摸着很多依旧在抵抗的宋军就会重新编入序列,那时候军队不许经商的命令就会成为大问题。

    断人财路胜过杀人父母!

    想了好一阵,赵嘉仁做出批示,‘在部队里面召集学社成员,安排学社成员到部队工作’。

    写完之后,赵嘉仁长叹口气。学社成员真的好,大家都有非常类似的世界观,在很多问题上是可以相互讨论的。就如赵嘉仁认为的土地国有制问题,学社成员的态度大大超乎赵嘉仁意料之外,咱大宋人民里面从来不缺乏反荫官,反宗教扩张,反兼并的人。这里面还有坚定反对给退休官员们高额退休金的超激进派。

    当然,临安总投降之后,所有压得大宋喘不过来气的支出统统被一笔勾销。现在还在大宋手中的两广、交趾、占城、暹罗、福建,全部都是生产人员。财政健康的无与伦比,户部做年度财政预算之时,甚至还能在教育上投入巨大的财政拨款呢。

    放下军队不许经商的事情,赵嘉仁拿起了陈再兴的报告。看了一半,赵嘉仁就忍俊不止的笑出声来,看完之后他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以前赵嘉仁对陈表哥的看法是急功近利,属于‘有目标,没标准’的类型。后来接触之后才明白陈表哥能考上进士,真的不是一般人。这位表兄是个追求自由的人,然后在家被他爹收拾了好些年,被认为是除了读书之外简直是一塌糊涂的人士。

    所以当年在福清县的急功近利也是陈表哥想赶紧混出自己的一方天地,等这位表兄有了自信之后,就表现出他坚定的一面来。能认真提出‘反对刁难人’的观点,赵嘉仁觉得这位陈表哥可是触碰到了很大的问题。

    刁难别人是正常人类用来发泄情绪的手段,也是正常人类用来彰显自己地位的手段。这玩意类似虐杀动物,就是看着自己能够让别的存在痛苦,来证明自己其实有能力掌握世界,哪怕是极小范围内的世界。虽然本质上也属于人类‘自我肯定’的正常领域,但是这种表现方式可以归于‘非常负面’的范畴。

    提出可以批评但是不能刁难的理念,就是在对人性做出挑战。果然,赵嘉仁把同一批送来的刘勇的报告拿出来看了,就看到了刘勇的反弹。

    刘勇也算是赵嘉仁颇为认同的家伙,然而在此事上他却坚定的不肯承认自己在刁难人。刘勇表示只有彻底‘打痛’那些混蛋小子,才能让他们下次不敢再犯。

    赵嘉仁觉得刘勇这做法就是利用所谓强烈记忆。譬如做了某事之后被轻轻摸一下,大家的印象就会很浅。如果被针扎一下,印象就会深很多。要是被刀砍一下,别说看到刀,哪怕只是回想起来都会有强烈的情绪。

    而赵嘉仁是坚定反对这种做法的。首先就是因为这是施暴,其次就是这做法其实99%都没办法有效达成目的。

    想让人学会什么,得靠引领着干。其间遇到挫折,那是一回事。用积累负面情绪的手段去阻止,那是放弃式的手段。对待年轻人还是尽量要引导和正面鼓励的。

    赵嘉仁本想着给刘猛与陈再兴写信,然而他转念一想,干脆就这个问题写了篇给学社的论文。刘猛与陈再兴绝不可能是个例,这样的事情有必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即便没办法立刻学到很多,至少也知道有这种存在。要是连知道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够学会控制自己呢。

    学社的文章发出来之后,赵嘉仁没想到在学社内部立刻引发了激烈的反应。

    这个隐藏了名字的案例,年轻人们都认为自己受到了太多刁难,而比较年长的则是认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那帮小子们忒怠惰,这么放纵他们是不对的。

    这让赵嘉仁觉得自己之前有些兴之所至,也许他有些高估了这些学社成员的个人修养。就如赵嘉仁担心自己有些高估了之前大宋军人的个人修养一样。

    就在赵嘉仁怀疑的时候,在福州城内的大食商人住处,两名宋人正在紧张的讨论着。两人中高个装出苦口婆心的样子说道:“兄弟,现在赵太尉勒令军队再不能经商。虽然张统领反对,可现在的福州朝廷上下都是赵太尉的人,张统领又能做些什么?你不趁着现在赶紧捞一笔,以后怎么办呢?”

    对面的矮个满脸都是痛苦表情,看得出他内心正在激烈挣扎。高个眼瞅如此,连忙继续劝道:“你觉得赵太尉真的有能耐打跑蒙古人么?若是他能做到,岂不是早就动手了不成。张统领现在觉得还是干脆与蒙古人和谈,咱们大宋就待在岭南。你家可都在湖北,到时候你家里人在蒙古境内,多给家里人留条路不好么?”

    矮个听到触碰这样的程度,他下意识的连连摇头。高个则是步步紧逼,“这次我们也不要你搬运什么,就是把火药配方弄出来。只要你能弄回来火药配方,我们就给你五百贯,再给你家里五百贯,还让你家里人当官。兄弟,这不是哥哥我逼你,是蒙古人那边让我来传话的。你可得想清楚哇。”

第14章 一些琐事(中)

    走在黑黢黢的街道上,二十来岁的董永年感到的是强烈的不安。就在此时,前面出现了灯火,就见一队穿着飞鱼服的男子挑着灯笼正在巡街。董永年连忙靠到街边,让这队警察过去。

    警察看了看董永年的短发,就没上来询问他。等警察走过去,董永年吁了口气,开始大胆的沿街向前。经由警察巡视过的街道暂时还是安全的。哪怕董永年被蒙古那边派来的人威胁了,警察的存在还是让他感到安全。

    回到宿舍,董永年倒在自己的床铺上。脑袋枕在荞麦皮枕头上,细微的声响让董永年感觉到脑子更乱了。董永年是湖北黄州人,几年前因为董永年的二舅的东家与赵嘉仁做过买卖,得知在赵嘉仁在临安那边的铺面需要人手,董永年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加入了赵嘉仁的商业据点。因为他手巧,懂木工活,又把他调到了嘉兴船厂上班。

    随着江南总撤退行动到了福州的董永年现在已经是火药局的工作人员,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有来自湖北的官员跑到这里用董永年在湖北的家人作为威胁,要董永年盗窃火药配方。该怎么干?董永年完全想不通。按照那人所讲,蒙古人已经盯上了董永年的家人,若是董永年不听话,他的家人就会被杀。一想到处于屠刀下的家人,董永年只觉得心如火焚。

    ‘你觉得赵太尉真的有能耐打跑蒙古人么?若是他能做到,岂不是早就动手了不成。张统领现在觉得还是干脆与蒙古人和谈,咱们大宋就待在岭南。你家可都在湖北,到时候你家里人在蒙古境内,多给家里人留条路不好么?’

    一想到那个蒙古间谍的话,董永年心中就更觉得绝望。思前想后,董永年狠狠心,决定干脆就与这名蒙古合作好了。做了如此激烈的决定,董永年只觉得耳朵里面嗡嗡作响,加上荞麦皮的枕头里面的沙沙声,整晚上他半梦半醒,睡得很苦。

    第二天那名蒙古间谍并没有前来找他,董永年感觉自己终于能松口气。又接下来的两天也是如此,董永年就开始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永远这么下去。

    与那名蒙古探子见面后的第五天,下午下班后,董永年和往常一样前往夜校上课。同桌同学吴闵生问他:“晚上有什么事情么?”

    “要请我吃饭?”董永年打趣的说道。吴闵生乃是纺织厂的老工人,和大多数他这个年纪的人差不多,收入不低的吴闵生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拿到的钱不少,却根本剩不下几个在手里。两人一起出去吃的几次饭基本都是董永年掏钱结账。

    “请就请。”吴闵生虽然声音豪气,然而一开口就露了怯。

    董永年微微一笑,他是孤身到的福建。以前的时候他还把钱寄给家里,现在再没这个途径。这几天心情波动大,董永年不想一个人待着,便笑道:“算了,我这次请你。你请我就等下次再说吧。”

    下了课天色已经黑了,两人到了附近的‘一千碗’连锁店。在伙计的推荐下点了个新的牛肉面套餐,两人又要了些烈酒。赵嘉仁赵太尉执政之后就取消了杀牛的限制,这个行动并没有引发大宋的屠牛热潮,倒是让牛肉的销量大增。

    凉菜上都是备好的,两人先抿着烈酒吃着凉菜。等牛肉面上来,咖喱与牛肉的香气让两人都食欲大振,只是先喝口香浓的面汤,就觉得浑身舒畅。热汤入肚,加上之前的烈酒,感觉整个人从里面热乎起来。

    吃喝的差不多了,吴闵生尽量用标准官话说道:“董兄弟,我想问问你,现在火药局还招人么?”

    “没听说有这回事。”董永年语气舒缓的答道。这倒不是他在故作高深,吃的浑身暖洋洋的,他觉得一切烦恼都被抛在脑后,说话都觉得懒洋洋的。

    听了这个回答,吴闵生叹口气,“兄弟,你知道我和我浑家都是在纺织厂上班。现在打起仗,嘉兴府的棉花就断了来路。眼瞅着存的棉花马上就要用尽,我们夫妻两人还不知道该接下来该怎么办?”

    董永年花了点时间思索纺织厂停工的问题,他对纺织厂的感觉就是生产棉布的地方,怎么会和嘉兴府牵扯上关系。好在他在嘉兴府的船厂干过,想起嘉兴府棉花收成时候那遍野的白色花朵,突然才弄明白这里面的逻辑关系。

    即便弄明白了,董永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战争根本不是他能决定的,嘉兴府的船厂有二十个船坞,能生产很大的船,不照样说关掉就关掉。作为船厂的人员之一,董永年除了听从命令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么?

    见董永年一副有点醺醺然的表情,吴闵生完全没想到董永年脑子里已经有过很多想法,他继续问道:“董兄弟,你以前在船厂,这不就转到了火药局了么。想转到火药局得懂什么才行?”

    “我以前在家的时候就干过木匠,在临安的商铺里面学了算数。我刨平板的时候很用心,板子能做的平。到船厂之后就是加工船上用的板子。在船厂上夜校的时候学会了处理铁板。现在火药局分筛机要用铁基板,我就管做这个。”董永年毫无保留的把自己能被选进火药局的流程告诉了同学吴闵生。

    吴闵生听完之后脸色越来越难看。默默的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他叹道:“董兄弟,我只是想问问怎么才能去火药局。你和我说这么多,是笑我没你去的地方多么?”

    董永年一愣,他万万没想到对面的吴闵生居然说出这般颇含怨怼的话来。他说的可都是大实话,平日里董永年才不会把自己的经历说出来呢。既然吴闵生表现出冷淡,董永年也不愿意再自讨没趣。他也默默的喝光了杯中的酒,然后对伙计喊道:“伙计,结账。”

    听董永年要走,吴闵生连忙说道:“怎么,你还生我气了?”

    这话在董永年听来非常无礼,他不快的答道:“你这么说,我还不能生气不成?”

    见董永年真的恼起来,吴闵生连忙赔笑说道:“吴兄弟,你别计较我。我也是心急啊,我们这些年都是靠卖力气挣钱,厂子倒了,我们吃什么去?”

    董永年翻翻眼,不快的说道:“你是本地人,顶多回家种地。这有什么好怕的?”

    说了回家种地,董永年心里面忍不住一阵难受,到福州的火药局本就非他本意。这个吴闵生还有老家可回,现在董永年想回家种地而不能。董永年的家人在蒙古人的地盘上生死不明,他更是时刻牵挂家里亲人的消息。承担着如此巨大压力的董永年都没抱怨,吴闵生有什么资格在董永年面前抱怨呢?

    想到这里,董永年只想马上离开。然而就在此时,吴闵生突然长叹口气,哀求般的说道:“董兄弟,咱们再喝两杯吧。你就算是骂我,我也想找个人说说话。”

    这种哀求又触动了董永年的心思,他独在异乡为异客,此时其实也是想找人能聊聊。见吴闵生这表情,他也没有要立刻就走。又要了两杯酒,董永年慢慢喝了起来。

    吴闵生这次一口就喝了小半杯酒,火辣入腹,他‘啊’的长叹一声,喘了口酒气,这才舒服的说道:“董兄弟,你说回家种地。我现在回家去喂野猪么?”

    “怎么讲?”董永年不解的问。

    “我们老家在龙岩那边的穷山沟里。我当年出来之后,老家能出来的穷人都已经出来了。特别是赵太尉在南边弄到那么多地,我们信得过赵太尉,穷人更是走了个精光,连家里地不多的人都走了。今年元旦,我回家上坟,你猜怎么找?”吴闵生讲述到后面,还居然卖了个关子。

    “怎么了?”董永年猜不到在福建山区会发生什么。

    谈起那事,也不知道是因为兴奋或者是因为酒劲上头,吴闵生脸上有了光彩,“我本以为我们走了,富人就可以占尽了地方上的土地。没想到,没想到,富人也搬家了。”

    “为何?”董永年原本的想法也是认为穷人走光,富人就可以在村里面想怎么用地就怎么用地。所以无法理解富人跑路的事情,他甚至觉得吴闵生这是在故弄玄虚。

    “哼!没有我们穷人租他的地种,他们一家才几口人,哪里能种的了那么多山地。”吴闵生冷笑着说道。

    董永年最初不解为何富人种不了那么多山地。又是费了些心思,直到顺着吴闵生的话去想,他才恍然大悟其中的道理。种地是非常辛苦的事情,一个人两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全家上阵也就是能种好二三十亩地。在没人帮忙的情况下,一家人靠自己根本种不了几百亩地。租地主地的穷人走了,地主就坚持不下去了。

    自己居然想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董永年感到有些羞愧。不过再一想,他从少年时代离开家,好些年都没有干过农活啦。董永年觉得原本就不清楚农村的他,不懂这些也情有可原。

    然后董永年就听吴闵生继续说道:“董兄弟,我回了家一趟之后看看山荒成那样,就算是回家也干不了什么。而且这么多年在工厂里头,我其实知道工厂比乡下好的多。我不想回去啊!”

    这声音里面有酒劲,更有无奈和执着。吴闵生饱含种种情绪的发言让董永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第15章 一些琐事(下)

    一个技术工人,一个老工人,两人谈论工厂经营是注定谈不出丝毫结果的。酒足饭饱,纾解了情绪,两人便各自起身回家。

    梅雨的雨还在一个劲的下,屋里面聚热气,出门之后吹了凉风,董永年才觉得自己脸上竟然热乎乎的。今天虽然也曾经弄得不愉快,然而吴闵生毕竟说了些心里话,这让董永年觉得这位三十多岁的老兄是个正常人。分别的时候,董永年笑道:“吴哥哥,下次可得你请我。”

    吴闵生带着酒劲大笑几声:“哈哈!等我回老家打了野猪请你。”

    两人分别之后,董永年撑起伞回家。今天的路上还挺热闹,不是因为有喝酒的人,而是正好赶上钢铁厂的工人下班。赵太尉执政之后就兴办了不少新工厂,福州也建成了新的铁厂。虽然并不认识这些铁厂的工人,可在这种雨夜里面和一群有工作单位的壮汉一起走,董永年感觉安心许多。

    路上又遇到了巡夜的警察队伍,工人们很自然的按照平日接受的训练靠路右行走。对面而行的巡夜警察队伍也很自然的靠右行走,两边就这么交错而过。看着警察们在雨天里面也不休息,董永年觉得心里面挺感动的。马尾也是住了几十万人,有警察队伍,很快就渡过了最初比较乱的阶段,现在大家虽然也会因为一些小偷小摸而烦恼,却没有什么大事……

    “喂,兄弟们辛苦啦!”前面的铁厂工人中有人说道。

    这个问候让董永年一愣,他虽然觉得警察也算是马马虎虎,不过人家毕竟是公家人,而董永年不过是些工人而已。然后他就听警察说道:“大家都辛苦啦。前面的路上有些积水,走的时候小心些。”

    “谢啦!我们会小心。”

    简单的对话之后,两伙人沿着街道两边各自向前。到马尾不久的董永年觉得颇为感动,他没想到那些穿着漂亮飞鱼服的警察们竟然如此和气。然而又走了一段,就听前面的铁厂工人说道:“我们那边又有人偷东西,这些警察怎么都抓不住。我说啊,他们还有脸睡觉,就该晚上都出来巡逻。”

    这话听的董永年有些皱眉头。不过人家铁厂工人这么多,他可不敢做任何发言。正好到了他所在的小区,董永年就回到了住处。

    和其他人的住处一样,董永年也是住了小楼。不过他是单身,所以住的是青年公寓。门上的是用那种特制门鼻做成的门锁,内外各有一个锁,不管是从里面或者外面,只要开了一个锁,就可以打开门。

    赵太尉执政之后,虽然盐铁还是专营,价格却暴跌。加上有了铁厂,市面上的铁器价格打着滚下跌,以至于家家都用得起铁质的锁。而这新式的门鼻配合了铁锁正好能够让这帮年轻人不用起床去给人开门。这种雨天,睡得深沉之时,哪怕是听到了声音,大家也不想起来给别人开门的。

    这种日子又过了几天,吴闵生来上课的时候露出了欢喜的表情。董永年看得出这位不肯花钱请人吃饭的老兄很可能遇到什么好事。果然,两人坐下之后,吴闵生就喜滋滋的说道:“今天工厂告诉我们,这次即便停工,我们也照样有活干。我已经报名去了警察部门先干着。等赵太尉夺回嘉兴,棉花运回工厂,我们就可以继续回工厂上班。”

    董永年听了这个消息,也替吴闵生高兴,他笑道:“还有这等好事?”

    “嗯。我就说赵太尉绝不会不管我们的。”吴闵生带着笑容答道。

    董永年心里面腹诽,我可从来没听你说过赵太尉的好话。这会儿你想起来夸赵太尉了。所以他忍不住挤兑了吴闵生一句,“有这种高兴事,那就请我吃个饭吧。”

    果然如董永年所料,吴闵生的脸色立刻就愁苦起来,他叹道:“董兄弟,我没办法和你比啊。你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家五六个孩子等着吃饭。能把他们给喂饱就不错了。这不是哥哥不想请你,这是真的请不了哇。”

    董永年也只是挤兑吴闵生,他并没有真的想逼着吴闵生请吃饭。身为湖北的人,董永年家里也是溺婴大军中的一份子。那些家庭为了能够维持基本的生存水准,一般是有渡过幼儿期的两男一女,剩下的就开始溺婴。也就是到了福州之后,他才有生之年第一次大规模见到普通人家竟然敢养活五六个孩子的。

    当他得知这些娃中甚至有些不是亲生的,而是家族的子弟。董永年被深深感动了。他万万没想到世界上竟然真的存在传说中的仁政。只要跟着那些施行仁政的人,大家就能吃饱饭,甚至吃上肉。

    见吴闵生这么高兴,董永年笑道:“算了,我请你吃饭吧。”

    下课之后,两人又去吃牛肉面。这次吴闵生就看着情绪稳定,再没上次那种不稳定的情况。董永年忍不住问道:“吴哥哥,若是有人要害赵太尉,你会怎么做?”

    “赵太尉身边那么多人,用不着我操心。”吴闵生答道。

    “比方说,有些事情是你才知道的。你会怎么办?”董永年继续问。他对这个问题非常在意。

    “要是我啊……”吴闵生思忖起来,想了一阵,他说道:“要是我的话,我就会偷偷想办法告诉赵太尉。”

    “我们还能见到赵太尉?呵呵!”董永年给了吴闵生一个嘲笑。

    吴闵生此次根本不为所动,他答道:“可以找工会啊。这次的事情,我也是想来想去,找了工会的干部说了。没想到工会干部说,赵太尉已经给他们开过会,他们对此事有了打算。正好我去问,工会就直接给大家讲了未来的出路。他们归赵太尉管,想来是知道怎么告诉赵太尉的。”

    听了吴闵生的话,董永年沉默了。吴闵生这个提醒很有启发,在火药局里面也有工会,平日里工会的干部就是经常给大家做些宣传,并且问问大家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吴闵生的住房就由工会安排的。

    如果按照吴闵生所讲,工会远比董永年想象的更有实力。而且工会的人平日里接人待物都很客气,也许找他们诉说蒙古间谍的事情,他们不会把董永年当成蒙古间谍一伙的吧……

第16章 塞翁失马的董永年

    董永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能够近距离见到赵太尉,更没想到在这样光荣的时刻里,他的身份竟然类似于囚犯。

    “董永年,经过调查,你并不是蒙古间谍。从今天起恢复你的工作,待遇也和以前相同。”赵嘉仁的声音很从容,很有年长者的风范。听到这话,笔直站立的董永年先是觉得不可置信,瞬间轻松的心情突然感到伤感,忍不住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几天他的日子并不好过,在向工会负责人请求援助的时候,工会负责人挺客气,对董永年的境遇表示了很大的同情。

    到了第二天下午,董永年就被突然出现的另外一票人给带走。原本董永年还是希望能够配合这些人赶紧把事情弄清楚,洗清他自己的问题。可稍微谈了那么一阵,他就发现那些人和的立场与工会大大不同。

    工会的立场是帮助大家解决问题,对于火药局的员工遭到蒙古间谍威胁的事情很谨慎,也很同情。然而这帮自称是管抓间谍的家伙就完全以他们自己的想法为核心。经过一番言语上的往来,董永年感觉这些人就是准备了一套剧本,董永年在里面的位置是蒙古间谍的同伙。

    有了这种判断董永年哪里肯担上这个罪名,他坚决否认自己是间谍。那帮人就带着刁难的表情问董永年的经历。董永年心里面恼怒,就忍不住想刁难那帮人。他故意不说刘勇后来的身份,只是告诉那些人实情,“八年前是临安仁达商铺的大掌柜刘勇招我的。”

    凶神恶煞的那伙人听了赵勇的名字,冷笑着说道:“哪里来的什么仁达商铺,只怕此人就是蒙古人的同伙。正好汴梁的那些人都回到福州了,好好查查这个人的来历。”

    不到一个时辰,逼问董永年的人被叫出去一趟之后,回来就显得脸色难看。他声音再没有最初那么高亢,含含糊糊的说道:“你不要糊弄我们,你怎么可能是刘勇招收的。”

    “仁达商铺的大掌柜刘勇,绝对没错。”董永年毫不迟疑的咬定。

    审问的人嘴里嘟嘟囔囔,看着像是在咒骂。嘟囔一番之后,他重振旗鼓的厉声问道:“那你到了船厂,又是谁招收的你。”

    “是李勇推荐我给谢无欢。那时候谢无欢还在嘉兴船厂,后来他就离开了。”董永年忍不住又说了实话。

    负责审问的那位看来因为知道李勇的真实身份后耿耿于怀,听到了谢无欢这个陌生名字,立刻怒道:“什么谢无欢谢有欢,听着就不是正经人。查,查查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李勇作为赵嘉仁的亲信,长期在临安独当一面。虽然整体上属于有力人士,在福州倒是名声不显。谢无欢是不怎么出现在公共领域的造船业专业人士,却好歹在福州好些年。听审问的家伙竟然眼瞅又要栽进去,旁边的人连忙使了眼色。

    负责审问的也挺机灵,他暂时停下来,和旁边的同伴出去。没多久,知道自己被戏弄的审问者怒气冲冲的杀进来,也不多说话,上前对着董永年就踹了一脚,同时骂道:“你个混蛋,竟然敢消遣俺。”

    见这厮恼羞成怒的模样,董永年也不肯吃亏,便依照在学校接受的武术训练格挡住那厮的拳脚。审问者大怒,喝道:“还敢挡!”拳脚上更加了气力。

    就在董永年担心其他人会不会上来围殴之时,就听有人喝道:“别记了!记什么记!”

    这一嗓子登时就把焦点给转移到了记录员身上。董永年听到这话倒是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屋里面的人竟然并非是同一边的。

    看得出审问者对那个记录很在意,他甚至暂时停下对董永年的殴打,转身对在屋里面一直没有吭声的记录人员喝道:“你记什么记。你这是哪一边的。”瞅他的样子,竟然有要动手的意思。

    旁边的人也眼瞅事情不对,连忙把记录员和审问者一起拉出去。没多久就听见审问者喝道:“我管抓间谍,这是为大家好。你耍什么威风?抓出间谍大家都有功,你害了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你还要跟我叔做对么?”

    到了此时,那位记录员终于大声说气话来,“我知道你叔是丁羽,那又怎么了?你叔就没告诉过你,我们就是要记录发生了什么。动手是一定要记的。我不记,出了事情我就要受罚。我们就是干这个的。”

    “干什么干,我看你就是来找别扭的。”审问者就和记录员杠上了。

    在这些人内讧之时,外面又来了人,嘈杂了好一阵,门一开,就见工会会长推门进来。他大马金刀的往凳子上一坐,对着外面大声说道:“我今天就在这里坐着,看看你怎么对待我们工会的人!”

    之后的事情闹闹闹,董永年也不知道怎么就给闹到了赵太尉面前来。而赵太尉竟然给无权无势的董永年正面的结论,更是出乎董永年的意料之外。

    做决定的地方是个会议室,屋里面坐了些人。董永年等参与此事的各路年轻人都在,讲完了董永年,赵嘉仁让董永年坐下。接着让负责审讯的那位喊了一声,“丁飞”。

    丁飞一脸沮丧,他站起身来,勉强挺直腰杆。赵嘉仁看着这个在此事中惹事最多的一位,暂时没有开口。思忖了一下这才说道:“丁飞,你知道你问题出在哪里么?”

    丁飞低着头,沮丧的说道:“我不该耍脾气。”

    “不。”赵嘉仁摆摆手,“董永年把你整了一下,换成谁在那个位置上都不会高兴。我不赞成你的做法,但是以你这个年纪,我能理解你为何会那般做法。”

    没想到能得到赵太尉这样的理解,丁飞也是颇为意外。感动之余,他忍不住恨恨的侧脸瞪了旁边坐着的董永年一眼。若不是这个小子如此奸猾,让丁飞在其他人面前丢了那么大的面子,他也不至于失去理智,闯下大祸。

    然而这反应激怒了旁边的一位中年人,他气的猛然站起身,怒喝一声:“还看别人!看也要看你自己那个熊样子!看看看……”怒喝声中,中年人大有起身冲过去爆锤丁飞的意思。

    众人无人敢在此时吭声,赵嘉仁却不怕,他冷冷的开口了,“丁羽,你要是觉得丁飞不该耍脾气,那你就该言传身教,自己忍住你的脾气。看你现在的举动,我觉得丁飞这粗暴的作风大概还是跟你学的呢。”

    学习代表丁羽一怔,明白自己恼怒之下失态了。他跟赵嘉仁久了,连忙道个歉,然后下意识用锐利的目光盯了自己侄子一眼,心里面决定回去之后要好好收拾这兔崽子一顿。也许是感到了叔叔的目光,丁飞忍不住微微打了个寒颤。

    赵嘉仁忍不住心里面苦笑,这让他回想起小时候的事情。轻轻摇头驱散回忆,赵嘉仁对着在场的一众人等说道:“诸位对丁飞的事情应该都有些了解,我先来称赞丁飞一下。他知道了确切的蒙古间谍之后并没有立刻去抓人,而是先派人小心的监视那名蒙古间谍。竭尽全力没有引起那厮的注意。这就是放长线钓大鱼,我觉得他处理的很好。”

    丁飞也觉得自己在此事上处理的很好,被赵太尉公开指出这点,他眼眶一热,就有些想热泪盈眶的意思。

    赵嘉仁则恢复了冷静的语气,从容说道:“今天到这里来的,就我看来,都是很正常的人。若是自己有100分气力,做事的时候恨不得用出120分气力。然而光有这种意愿是不够的。丁飞,你处理间谍的时候按照规矩去办事,可对于周边的人,你就想尽快完事。想按照你的目标处理出个结果来。对于抓间谍这个级别的工作,你只能靠自己做人做事的标准。你自己先设定个目标,你就很容易被别人给抓住你的缺失。你以为董永年没什么出身,被你一吓就会什么都说出来。我就问你个问题,董永年在咱们的工人夜校里面上了几年学?”

    丁飞前面在听,后面突然被提问,他先是张口结舌,接着勉强说道:“三年,呃……四年。”

    赵嘉仁微微一笑,“三年半是在嘉兴的船厂上的学,半年是在马尾。而赵勇在临安不敢搞工人夜校,就以别的方式教他们知识。因为老师不全,所以当时的学校就不计入正规教学。但有总比没有强,董永年在赵勇那边还上了三年学。所以他现在虽然还在上初中的一部分课程,但是实际上他只是在补之前没有专门老师讲的课,他有一部分课程已经是上的高中课程。”

    听到这么一个消息,丁飞才终于觉得自己被董永年给耍了并不算太冤枉。他最初的时候以为董永年只是个上三年半学的小学水平,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初中水平。怪不得靠吓唬根本没用。

    “若是你当时的水平提升到了做事不去刻舟求剑的简单重复经验,而是达到做事有标准的程度。那你就会先收集情报,然后根据基本情报去拜访,去分析。大概最后也不会被人反过来给整了。”

    总结了丁飞的错误,赵嘉仁转过脸对会议室里面的人继续讲道:“诸位,我觉得做人有目标属于比较基础的状态,在解决复杂问题的时候,结果就不会那么让人满意。若是做人有标准,那不是很容易的事。首先得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其次愿意接受自己的这个身份。然后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该做到什么。进而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即便努力,很多结果是根本预料不到的。这就是个高级别的境界,也是我希望诸位能够达成的境界。”

    董永年听着赵太尉讲话,觉得句句都说到了自己心坎里。特别是关于‘标准’和‘目标’的讲法,与他自己的体会是完全对应。董永年在加工平板上很有些天份,也挺喜欢干这个。然而干的越多,干的越好,他才越深切的感受到非得干了之后才知道能加工成什么样子。

    这不是说最后加工完,测量之后才知道结果。而是当董永年自己掌握的几个要点被满足之后,他才能知道可以加工成什么样子。若是他掌握的那些要点没有被满足,董永年就只能干到底之后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现在反思整丁飞,其实就是董永年抓住了丁飞的要点,并且加以利用。虽然这么做其实是错误的选择,不过若是没有这个根本无法预料的错误,董永年就没有如此近距离接触赵太尉的机会。当然董永年也很清楚,这种事情就是可遇而不可求。因为这其中的要点,董永年根本一无所知。

    赵嘉仁的话说到这里,丁飞也觉得明白了许多。不过和董永年的欣喜感不同,丁飞觉得心中压力极大。正如赵嘉仁所讲,丁飞也是有上进心的。他叔叔丁羽是与李鸿钧和刘猛等人同期的学习委员。现在是福州知州,也是丁羽的榜样。

    此次丁飞被赵嘉仁看透到这个地步,想来评价一定是不高的,或者是说很负面的。丁飞以自己对人的经验来看,被看得如此透彻,看到了本质上的缺点,他在赵嘉仁的眼中是什么样的人,这已经不言可知了。

    在巨大的压力下,丁飞忍不住喏喏的开口问道:“太尉,你不会不用我了吧?”

    “哼哼哼!”赵嘉仁被这年轻娃的模样逗得从鼻子里笑出声。他没有对丁飞说话,而是继续对众人说道:“诸位,不知道你们怎么看一个人该如何才能有成就。在我看来,得有两个条件,第一,有人教。第二,输得起。丁飞这次应该是承认他失败了。但是我仍然愿意给他机会,而且不仅是丁飞,我也愿意给在座的所有人机会。所以你们输得起。但是,这个机会也不是无限的。我希望诸位能够把自己提升到有标准的境界。因为一个人成为了有标准的人,我们大家就知道他能干什么,他会干什么。这个人就有了信用。若是只做个有目标的人,目标达成得靠天意。指望不住。所以我期待诸位能够尽在达成。”

    说完之后,赵嘉仁指了指董永年,“董永年,起立!”

    正在回味赵嘉仁话的董永年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单独叫起,他马上如同弹簧般蹦了起来。

    “你恨蒙古间谍么?”赵嘉仁问。

    虽然不理解赵嘉仁的用意,董永年果断答道:“我恨他们!”

    “那么你就暂时加入到丁飞的工作组里面,虽然还要去上班,却归丁飞那组。这次抓间谍用得着你。”下了命令之后,赵嘉仁迟疑了一下,做了个解释,“若是让你单纯的听丁飞安排,我怕你们沟通不畅。”

    “是!”董永年站的笔直,大声答道。

第17章 南北之动(上)

    宋历六月初十,梅雨季节结束了。在夏日明媚的阳光下,淮东路的海州城开出了一支部队。这支宋军部队有三十个营之多,他们直扑距离海州没多远的日照县。对于日照这样只有土城墙的小县城,攻城实在是乏善可陈。甚至都没有动用火炮,光是靠火枪、大喷子、火药罐,就获得了对县城守军的全面压制。

    宋军军队一入城,立刻就按照之前收集的情报直扑城内好些住处。没太久,知县全家,各种差役全家,守城的那些守军,男女老幼都被拖到城外。

    各营列阵,陈再兴登上台子做了一个演讲,“诸位指战员们,今天我们要把这些人都给枪毙。我想大家都很奇怪,与其这么枪毙,为何不屠城?此行之前,我们就让大家看过地图,我们华夏的土地可不是只有现在这么点,我们的土地的北方边界更靠北,一直向北,直到北极。我们土地的西方边界比现在更靠西,越过陕西,越过西域都护府,越过葱岭,越过乌拉尔山,直达伏尔加河。那都是我们的祖宗曾经到过的地方,那都是我们的祖宗曾经拥有过的地方。我们的祖宗之地被人夺走,我们这些子孙要把那些土地一块块的夺回来!”

    手指日照城,陈再兴的话通过那些大嗓门的传声者被全军都听到,“在城内的百姓乃是汉人,他们被异族统治百年,对大宋有各种看法,我们也不能怪他们。是大宋没能守住土地才让百姓沦落异族之手。我们对汉人不能搞屠杀。”

    再手指那些被拖出来的家伙,陈再兴厉声说道:“这些人是鞑子,是异族,是异族的走狗。如果我们手臂上被刺进去一根带细菌的刺,会红肿,会发炎,会化脓。眼前的这些人就跟那些带细菌的刺一样,正是他们让我们手足反目,正是他们让我们的亲人变成战场上的敌人。汉人是兄弟,是手足。我们不能砍了手足,我们要的做的是要把这些毒刺给拔出去,把脓给挤出去。把他们除尽之后,我们的兄弟才会重归一家!大家说,对这些人要怎么办?”

    “杀!”“杀!”“杀!”军阵中响起了呐喊声。

    虽然南方口音与北方口音相差比较大,然而这简单的吐字,特别是军队的表情,让这些蒙古在日照的权力支柱们吓得两腿发软瑟瑟发抖。

    处决搞的很快,陈再兴觉得枪毙比砍头好像更有美感更不暴力的样子。即便如此,大家的情绪也很激动。看枪毙,陈再兴也有些激动。一想到枪毙背后的冷静算计,他就恢复了平静心情。

    不管是蒙古或者大宋,或者是历朝历代。国家对地方上的控制靠的就是官、吏、军队。也就是眼前被枪毙的这群。除掉了他们,蒙古朝廷还在,日照也在,蒙古朝廷对日照的统治则荡然无存。

    清除了日照的蒙古势力,宋军毫不停歇的继续向北,分兵杀向兖州各城。

    在大都的蒙古大汗忽必烈是在六月二十日开始得到的这方面的消息。那天朝堂上正在讨论是不是下令让伯颜全军南下,歼灭在岭南的宋国残余势力。就在讨论的热闹之时,有人送来山东行省的消息。

    看到宋军在山东行省肆虐。大汗第一感觉是‘没啥了不起’。李璮之乱,宋军就趁机对蒙古发动进攻,那时候赵嘉仁还一度夺取了直沽寨呢。对于身经百战的忽必烈,爆发战争实属家常便饭。

    不过再一想,忽必烈就觉这么考虑问题的思路不对。宋军上次进攻山东是十年前的事情,还是趁着李璮之乱导致的蒙古内部混乱时才敢动手。现在临安朝廷投降都快一年了,残存的宋军龟缩在岭南。怎么突然就出现了北伐山东的宋军?

    大臣们也都觉得这消息不对。他们知道赵嘉仁在海州有些兵力,几年前蒙古军与之交战,战败。灭宋之时蒙古军就选择不与海州的宋军交战。海州的宋军这几年也始终非常安份,安份到蒙古朝廷都选择性忘记那边还有一支武装力量。

    众人一番讨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海州的宋军突然挑战蒙古军,这是在找死么?

    之后的十几天里面,此类消息突然消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让忽必烈大汗觉得之前的事情也许是真的只是虚惊一场。到了七月初,朝廷派出去查看怎么回事的人员带了点人回来。

    平日里,这些身份低微家伙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大汗面前。此时局面紧急,也顾不上那么多。不过身份低微,言语表达能力就很有问题。有些人吓得不敢说话,有些一被问话就抓不住重点。好在这些大人物见多识广,理解力强。那些被带来的人讲述的也是对他们印象最深的内容,倒也不至于完全无法沟通。

    所有逃出来的小角色们统统表示‘都杀了’‘都被杀了’。蒙古军、蒙古官、回回官、汉人官、小吏,当地蒙古官府以及官府的附随组织统统被清除一空。

    问城池怎么陷落的,有说轰隆一声巨响,大地震动,没多久宋军就杀进城。有说轰隆一声巨响,城墙被掀飞了好大一截,宋军从缺口中一拥而入,占领了城池。

    在城上作战,侥幸逃脱者的介绍的最详细。‘好些南蛮子抬着个大乌龟壳,像是铁铸的。石头砸,弓箭射,开水淋,滚油泼都没用。南蛮子们顶着这乌龟壳子到了城墙下,就开始在城墙上凿洞。也不知道他们用什么妖术,夯土的城墙没多久就给凿出老大的洞。塞进去火药之后,他们就跑。火药炸开,顷刻就将城墙炸塌了十几丈……呜呜呜……我兄弟就在城墙上,被炸的人都找不到……’

    等这些情况说完,郝经和廉希宪对视了一下,还是让一个说话还算清楚的禀报了一件事。

    “那些南蛮子杀了我们的人之后,就在城里到处贴告示,告诉本地汉人,他们只杀鞑……,只杀蒙古人和跟了蒙古的人,不杀汉人。所以让汉人不要怕,只要不跟蒙古人就没事。跟了蒙古人就会被杀……”

    不等这话说完,听了翻译的蒙古贵人纷纷起身叱骂起来,‘该死的宋狗’‘该死的南蛮子’属于比较常见的发言,有些蒙古贵人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想法,怒骂着‘该死的汉人’,这就让郝经等人的脸色变得不那么好看。

    忽必烈目光如炬,登时就喝道:“南蛮就是南蛮,与汉人有什么干系!”

    大汗发话,蒙古贵人立刻就不再吭声。忽必烈又问了几个问题,便让那些从宋军手里逃出性命的家伙下去。郝经先开口说道:“陛下,当务之急就是先派兵去山东援助吧。”

    忽必烈摆摆手,“今日我们先说清楚,以后说到南边,就用宋国、南蛮、宋狗。南蛮的话就是为了让我等自己不和,若是被南蛮挑拨,我等自己先打起来么?”

    蒙古贵人们纷纷低头表示服从,汉臣们则是一脸郑重,对大汗的英明肃然起敬。廉希宪是新疆人,自幼读经史。虽被认为是儒学一派,长相与汉人就不大一样。所以鞑子也好,汉人也罢,他都不敏感。在蒙古贵人与汉臣各有心思之际,廉希宪开腔了,“陛下,宋国这会不会是围魏救赵之计?”

    忽必烈微微点头,“宋国这是在学我们蒙古。”

    这回答有些怪异,汉臣中大部分人都有些不明白,蒙古贵人们大部分都微微点头。

    面对如此巨大的文化差异,忽必烈就稍微解释了一下。蒙古当年征服各地,就是对当时诸国统治体系进行摧毁,摧毁一遍不行那就摧毁第二遍,只要这么一遍一遍的消耗,那些国家肯定坚持不下来。现在蒙古开始汉化,就如同汉家王朝一样,开始出现孤立于武装力量之外的固定统治体系。

    廉希宪听完之后觉得忽必烈这话简直是无的放矢。他继续问道:“陛下,我们难道不要去援助山东么?”

    “援助?哼哼!”忽必烈冷笑起来,“宋狗若是肯占领城池就好啦!他们此时大概只是挨个城杀过去,得知我们派兵前往的时候就跑。”

    廉希宪对忽必烈的判断很是不解,辛辛苦苦占领的城池为何不继续占领。宋国丢失了那么多土地城池,为何不靠占领城市补回来?就在他准备继续说几句之时,郝经开口了,“陛下,即便宋国如此,我等也不能坐视不理。派兵前往吧。”

    忽必烈遗憾的点点头,开口说道:“戈尔滕,我命你带骑兵前往山东逼住宋军,若是那些南蛮子拖拖拉拉不肯走,你就牵制住他们,等我们后面派兵上去围歼他们。”最初两句,忽必烈还能控制住情绪,后面两句的时候,蒙古大汗的情绪开始变得激动起来。

    “遵令!”有过与宋军作战经验的戈尔滕万户立刻起身回答。

    “命郭守敬加快兴建从大都到大运河之间的水道。”忽必烈继续下了新的命令。

    整个朝会期间,蒙古大汗一句都没提在江南的蒙古军。

第18章 南北之动(中)

    朝会结束之后,新任京兆尹廉希宪去找了执政郝经。今天的朝会局面大出廉希宪意料之外,他不理解为何郝经突然就变得比较支持战争了。

    郝经让廉希宪坐下,接着给这位新疆儒学者讲述了些忽必烈大汗没办法讲的事情。

    汉臣们一直努力推动蒙古汉化,希望蒙古能够停止战争,休养生息。那时候的他们觉得自己的主张是如此正确。此次宋军杀进山东的情况有些戳破了汉臣们的一厢情愿。蒙古能够主动选择和平是建立在蒙古拥有军事优势的基础之上。当宋军的战争能力开始展现出力量,当宋军开始模仿蒙古军,不是以占领而是以破坏为目的的时候,局面就和以前完全不同。

    对出现这样的结果,郝经是很痛苦的。可他不得不选择面对现实。而更年轻更率直的廉希宪听了郝经的解释之后却竖起了眉毛。

    “平章,宋国已经投降,作为精华的江南、两湖都已经归我蒙古所有。便小有挫折,也不至于到应付不来的程度吧。”如郝经所料,廉希宪表达自己对郝经的反对。

    心里面叹口气,郝经只能讲的更深一些。现在宋军大杀蒙古朝廷的人,和蒙古当年完全一样。开始汉化以前的蒙古对这种手段比较免疫,因为军民一体的游牧制度让统治体系与军事体系完全合一,想摧毁蒙古统治,就要摧毁蒙古军队。蒙古军原本就没有一定要固守的对象,一看打不过就可以跑。可汉化的蒙古就不同了,他们同样有在固定据点里面的管理系统。宋军正在以强大的攻城能力不断摧毁蒙古的管理体系。

    廉希宪这次有些明白了其中的问题,但是他还是觉得问题并没有那么严重,“平章,这和之前宋国北上没什么不同。我们若是能击败他们,最后不还是一样么?”

    郝经苦笑起来。这样的看法大概就是廉希宪个人政治视野的极限,所以廉希宪理解不了忽必烈。有些话郝经也没办法继续说下去,因为廉希宪理解不了。可此时也不能不说什么,郝经只好说道:“那赵嘉仁自幼就是豪杰,他的火器厉害,这才敢如此做。兵凶战危,哪里有必胜之理?”

    嘴里说着这些陈词滥调,看到廉希宪微微点头,看着是理解了这种陈词滥调,郝经心里面生出一种孤独感。如果对面的是忽必烈,蒙古大汗肯定已经理解了更深层次的问题。但是郝经不到走投无路的地步,是不会对忽必烈把话挑明的。

    宋军这次采取的手段不仅是军事,他们正通过不断摧毁蒙古朝廷在汉地的管理体系,将蒙古军与蒙古控制的汉地剥离开。忽必烈是蒙古大汗,在蒙古的根本利益面前,汉地是完全可以抛弃的。蒙古贵人们眼中的汉地不过是一块被蒙古征服的土地而已。一旦蒙古军队与汉地的联系被完全剥离之后,蒙古单纯为了战争的胜利而在‘毫无关系’的汉地作战之时,他们对待当地汉人的态度必然非常残暴。廉希宪对此却有误解,他认为蒙古大汗忽必烈会为了坚持汉化的理念而牺牲蒙古的传统……

    得知赵嘉仁在北方汉地吆喝出‘汉人不杀汉人’,蒙古执政郝经相信赵嘉仁对此已经有所准备。在临安朝廷总投降,宋国残余缩在岭南这么一个蛮荒之地的时候,在蒙古面前竟然出现了这么棘手的敌人。虽然对蒙古的军事力量依旧有信心,郝经还是对之前蒙古和宋国没能达成和平协议而深深遗憾。

    在大都的郝经执政对蒙古的军事实力很有信心,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信心甚至比在江南的伯颜大帅更强烈。

    忽必烈大汗在朝会上并没有提起在江南的蒙古军,他在朝会结束之后派遣八百里快报把最新的消息送给了伯颜大帅。看完了八百里快报送来的消息,伯颜大帅的脸色依旧冷淡。在阿术围攻扬州失败后,伯颜就考虑过有可能出现这样的局面。虽然这是非常糟糕的考虑,他也不得不做进行准备。因为战争本身就是很糟糕的东西。

    伯颜大帅不想分兵回去,削弱在江南的蒙古兵是宋军的期待。兵力不足是赵嘉仁现在还不与蒙古军争夺江南的原因。赵嘉仁再善战,他也不可能在临安朝廷存在的情况下组建一支十几万人的军队。这个看法从抓获的大宋皇族、宗室以及投降蒙古的宋国文武官员那里到了明确的答复。

    如果蒙古军在江南的兵力只剩下三四万人,伯颜相信他就可以看到赵嘉仁麾下三四万宋军向蒙古军发动进攻的局面。

    以拖待变也不是个办法,从赵嘉仁那边弄来的火药已经用尽,蒙古生产的火药完全无法与赵嘉仁的火药相比。伯颜便下了密令,再次派人通知在福州的间谍,要他们用尽一切手段都要弄到赵嘉仁的火药配方。

    十几天后,伊布哈兹出现在福州城内。大食商人长期在泉州一带做生意,福州也是非常重要的贸易城市人。当伊布哈兹经过现在的福州街头,回想起十年前的盛况,心里面就无比惆怅。这里曾经有好几万大食商人,他们曾经掌握着大宋整个南海的贸易,他们拥有巨大的财富,每到海船进出港的时候,数量庞大的船只上都悬挂着真神的旗帜。

    随着赵嘉仁彻底摧毁了蒲家,随着大宋航海行会的崛起,属于大食商人的一切化为泡影。进出港口的船只比以前更多更大,然而船上飘扬的都是航海行会的旗帜,在船上与港口忙碌的都是宋人。他们只进出于宋人的商馆。大食人的商馆要么出售给宋人,要么改换做了别的生意。

    有船队的大食人选择离开,留在福州的人口不到以前的半数,大部分的日子越过越糟。看着那些垂头丧气的大食人,伊布哈兹下定决心,一定要改变这些兄弟的命运。

    到了一处挺大的院落,门口的人见到伊布哈兹过来,便探身出去看看街道。见街道上并没有可疑的人,看门人这才让伊布哈兹进去。在主要的建筑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他们整齐的坐好,听着智者讲述。

    “在大蒙古,蒙古人是一等人,我们和色目人是二等人,北方的汉人是三等人。在大蒙古,三等人敢对二等人和一等人动手,那是要杀头的。前一段,蒙古大汗就处决了好些汉人,因为他们居然在做生意的时候打了上等人……”

    智者绘声绘色的描述大蒙古的美好生活,听讲的大食人各个如醉如痴。有人心痒难搔,忍不住发问道:“那要是上等人杀了汉人呢?”

    这个问题代表了听众的心声,听众们都坐直了身体,目光灼灼的盯着智者。智者先理了理自己的白胡子,推了推鼻梁上福州眼镜行生产的玻璃老花镜,这才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上等人杀了汉人,赔一头驴就好。”

    哦!!!听众们马上发出了一阵欢喜的声音。看他们眉开眼笑抓耳挠腮的模样,真是恨不得马上就生活在大蒙古的统治下。

    伊布哈兹在外面听着智者讲述这个从北边来的说法,心里面也颇为感动。大食商人在福建路很多地方都有居住,这些居住点串起来就组成了一个情报通道。伊布哈兹只是这条情报通道中福州情报节点的成员。不然的话他也不敢这么大摇大摆的进入福州。

    大蒙古是不是真的如此,伊布哈兹其实也不知道,但是他愿意相信智者所言是真的。他对现在的日子已经受够了,等蒙古灭了宋国,他其实也不求日子如智者所说的那般好,只要能回到大食商人红火的时代就行。

    大食商人自有自己在福州的渠道,伊布哈兹此行带来的是催促蒙古间谍抓紧行动,消息很快就送到了目标手中。又过了两天,在一个休息日,董永年再次被礼部官员的吃饭邀请。

    理论上两人是同乡,在福州这个远离荆湖北路的城市,老乡们会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见到那张脸,董永年的脸上登时就露出了些厌恶与不耐烦。然而他很快收起这些表情,挤出了笑容。

    进了大食人开设的饭铺,上到饭铺的二楼包间,董永年觉得心中忍不住生出强烈的不安感觉。这里完全处于敌境,若是这些人要突然加害董永年,他大概是很难幸免的。

    在此时,董永年不得让自己回忆起令丁飞那令人厌恶的声音。“你要记住你的心态。你若是把自己当做一个肃反委员会的干事,你和间谍就是敌我关系。可在间谍看来,你和他只是同乡,是被他捏住痛脚的同乡。记忆起来你之前的心态,你厌恶他,你想摆脱他,你又因为害怕被官府知道你们有接触,所以你又不得不对他有所求。恳求他放过你。收起敌对的心情,记住这种不得不合作,又想友好结束合作的心态。只有这样,才不会被识破……”

    虽然一想起丁飞来,董永年就有种负面的情绪。可他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的确在很多地方有可取之处。

    此时伙计端上了茶,董永年连忙结果茶壶,给对面的‘同乡’主动倒茶。

    同乡用居高临下的表情看着董永年的行动,他没有立刻喝茶,而是等伙计离开后开口问道:“董兄弟,你弄到配方了么?”

    “汪哥哥。你还是放过我吧。”董永年哀求道。他原本以为自己说这话的时候会很生硬,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忆丁飞的话而酝酿起了足够的心情,他此时发现自己竟然完全进入被要挟着的心态,虽然还知道自己是肃反委员会的成员,但是那根本只是知道。此时的董永年只想摆脱被强加的盗窃配方的威胁,回到他习惯的正常生活中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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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非赵氏天下,乃华夏之天下。吾起兵,也非夺回赵氏江山,而是要光复华夏江山。革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革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革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