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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绯红之月     革宋txt下载     革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6章 波动之门

    李红霞对赵嘉仁有比较深刻的印象。这个身高接近185的男子身材修长,当时身高不到100的李红霞每次都要仰视,身为矮个的李红霞当时心理压力非常大。

    现在李红霞身高已经到了160,赵嘉仁的身高还是大概185。再去看这位正式教课青年的时候,李红霞没有了恐慌的感觉。她甚至能饶有兴趣的看着赵嘉仁随手拎过来一张椅子放在讲台上,指着椅子问下面的同学,“你们能看到这张椅子么?”

    “能!”同学们异口同声的答道。

    “你们都通过显微镜看到过细菌么?”

    “看到过!”同学们的回答也非常整齐。

    赵嘉仁双手手扶椅子背,盯着下面的同学,“如果是物质,就会存在。哪怕再小,也能通过显微镜或者更先进的设备看到它的存在。但是有些东西虽然存在,却永远看不到。譬如,声音!你们都能听到我说话,我也能听到你们说话。声音却看不到。我现在要开始讲的课,就是讲述这方面的内容。”

    说到这里,赵嘉仁用拳头捶了捶手边的椅子背,“我要求你们像相信这个椅子存在一样,相信波动的存在,相信场的存在。同学们,想弄明白白天和黑夜,就要先相信地球是圆的。想学好我之后教授的课程,你们首先就得相信波动和场的存在。”

    和其他学生们一样,李红霞被这段开场白给吸引住了。这是要打开一扇全新大门的宣言,这是一个自信的发言。十来岁的年轻人们一个个屏息凝神,认真听着

    而在教室后排,自告奋勇前来听课的徐志远并没有感受到新世界。赵嘉仁现在这种‘信XX,得XX’的二元论就是宗教拉人入教的把戏。和大宋官员差不多,徐远志也勉强能坐到孔子所说的‘不语怪力乱神’,并没有特别的宗教信仰。这种大有宗教人员风采的举动并没有倒是让徐远志感觉到不快。

    等第一节课结束之后,徐远志的不快稍有消退,迷惑则增加了许多。‘波’看不到,但是波对介质的影响却能看到。赵嘉仁使用了简单的教学设备,指出了很多看似不同的东西貌似有相同的本源。徐远志自己不是坚定的程朱理学派,但是深受理学的影响。看着赵嘉仁轻易的就建立起一个门类出来,徐远志感觉心里面堵得慌。

    这帮学员都是在正常课程之外加了课程,而且这门课也不是几天就能讲完的内容。四十五分钟一到,课程就结束。学生们下课,赵嘉仁和徐远志一起去宿舍。明天还有一节课,讲完之后,赵嘉仁才会离开在马尾的学校回福州去上班。无论如何,福州知州也不能天天不去衙门。

    回去的路上,徐远志开口了,“赵知州,你这课程是不是有些自大?”

    赵嘉仁没想到徐远志的问题竟然这种非常情绪化的内容,他笑道:“科学允许人自大。”

    徐远志知道赵嘉仁倡导的科学,至少在赵嘉仁的一亩三分地上,所有人哪怕是背诵也得学会科学的定义。徐远志记性很好,稍稍回忆,一段话就浮现在赵嘉仁的脑海里,‘科学可以证伪,科学是系统化的知识,科学不是宗教,科学是种态度、观点、方法、’。

    和‘科学允许人自大’的发言相比,赵嘉仁对科学的定义简直是傲慢。徐远志不爽的答道:“我不喜欢这种自大。”

    遭到这样的批评,赵嘉仁心中有些争胜,他忍不住答道:“从逻辑上讲,因为我们都自大,所以格外容不得别人在我们面前自大。”

    “哼!”徐远志冷哼一声,他对赵嘉仁的刻薄很是鄙视,“赵知州,你这么讲,也不过是和我半斤八两。”

    听了徐远志的话,赵嘉仁忍不住哈哈一笑,“我们都是正常人。会以我们自己为中心来感受世界,都希望我们是世界的中心。看到我们不喜欢的东西,我们就会不高兴。感受到和我们不同的理念,我们就忍不住想消灭那些东西。哪怕明知道我们做的不对,我们也会不由自主的按照我们的模式去做。徐先生,这就是人类的常态。你觉得我和你一样,那就对啦。那说明我们都是很正常的人。”

    “强词夺理!”徐远志嘟囔了一声,接下来却一言不发。又走了一段,马上就要到了宿舍门口,徐远志突然站住脚步,开口问道:“赵知州,你说的哪怕明知道我们做的不对,我们也会不由自主的按照我们的模式去做……真的是如此么?”

    “当然如此。”赵嘉仁回答的斩钉截铁。这不仅是身为心理医生的感受,他和很多有一定水平的朋友们聊天,大家也都有同样的感受。正确的道理听过很多次,也知道自己应该按照正确的道理去做,然而自己就是做不到。

    看着徐远志那有所悟的表情,赵嘉仁笑道:“人类心智的进步就是三部曲。第一步,承认自己遇到了问题;第二步,认识自己遇到的是什么问题;第三步,尝试着解决问题。很多人一辈子连第一道坎都过不去。”

    这话是赵嘉仁的亲身感受,在21世纪的时候,大部分看心理医生的人所说的话都一样,‘错的不是我,错的是世界!’

    徐远志站在原地,他记忆里面的赵嘉仁年轻气盛,从来不爱讲什么圣人之言。但是赵嘉仁却言之有物,就如心智进步的三部曲。听着非常简单,但仔细一想还真的是那么一回事。想了片刻,徐远志问道:“那赵知州觉得我到了那个境界?”

    面对徐远志的问题,赵嘉仁爽快的答道:“第一阶段大概到了,第二阶段还没过去。”

    徐远志听了赵嘉仁对自己的评价,心里面一阵的不快,他认为自己好歹也得到了第三步,没想到赵嘉仁的意思是,徐远志连第一阶段都未必过去了。心理落差如此之大,徐远志没好气的问:“却不知道赵知州对自己的评价是何种程度?”

    赵嘉仁回答的非常爽快,“也是第一阶段大概到了,第二阶段还没过去。”

    这不是赵嘉仁为了安抚徐远志才说的话。面对这样的一个时代,赵嘉仁觉得自己顶多是能够知道面对问题,距离认清问题还有不少的距离。

    中国文化成熟的很早,读先秦诸子的书,赵嘉仁发现他们讲述的人性与21世纪的人并无两样。然而因为缺乏更先进的思维模式与工具,之后中国的文化进步就处于一个经验积累的水平。也就是说没办法准确认识到自己遇到的是什么问题。这种经验积累就产生了很多莫名的解释,就如赵嘉仁非常不欣赏的那句著名的‘废池乔木犹厌言兵’,在大宋文人阶层就非常有共鸣。

    这是大宋的习惯,对于赵嘉仁真正习惯的状态是,全社会都认为解放军拥有比普通人民更高的道德标准与道德操守。

    真的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赵嘉仁和徐远志都尝试坦诚面对对方。然而两人的基础相差太大,最后徐远志转头就去了他的宿舍。赵嘉仁心中有点遗憾,却远不止于非得为了徐远志而改变自己的想法。见徐远志离开,赵嘉仁也回到自己的宿舍。然后徐远志的问题就被赵嘉仁抛在了脑后。

    李红霞并不知道那帮成年人到底在想什么,赵嘉仁要给学员们讲述的是电磁理论,入门部分讲述的波。年轻的李红霞躺在铺位上,脑子里满是实验设备的结果。那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投影设备,长方形的玻璃容器下面是一面45度角的镜子,蜡烛的光照进来,玻璃容器里面的水波能够清楚的被投射到上方一个高悬的45度角的屏幕上。

    能量以波的形势传动,各种波纹让李红霞感觉到非常美丽。在听课之前,李红霞一直以为声音就是一个很单纯的东西。上完了这堂初级课,李红霞才明白声音居然是声波。也就是嗓子里面声带的震动将能量变为波动,而这种波动被耳膜接收,最后变成信号被大脑感受到。

    兴奋之余,李红霞也感觉到一种困惑与苦恼。如果刚开始的课程就这么难,之后的的课程又会如何呢?

    事情正如李红霞所料的那样,后面的课程从声波转入到电磁波。频率、电、电阻,种种内容都如赵嘉仁所讲,那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沉浸在这个世界之中,在宋历十月,李红霞本想去问来上课的赵嘉仁一些问题,却突然看到有十几个大和尚身穿袈裟,围着赵嘉仁。她愣在当地,完全不理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嘉仁对金山寺等江浙地区的和尚们云集并没感觉到意外,这是他之前与几个寺庙的协议。那些寺庙提供懂得梵语的大和尚,赵嘉仁负责将大和尚们带去僧伽罗国和天竺。唐代玄奘大师取经花了十几年,现在大和尚们乘坐赵嘉仁的船前往天竺,路上需要的往返时间不过是半年。

    “诸位,我对大家肯定是有要求的。我想你们大概心里面都清楚吧。”对着一群大和尚,赵嘉仁丝毫没有废话。

    宋代的大和尚们都有庙产,他们对于利益的理解非常透彻。前往僧伽罗国与天竺,大和尚的目的是为了给自己镀金,并且尝试带回些佛陀的用品,至少是带回来能让大和尚们觉得能够向信众们宣称是佛陀用品的物件。既然他们的目的如此,那就完全没理由让运载他们的赵嘉仁感觉不高兴。

    金山寺的大和尚慧叶低头说道:“阿弥陀佛,赵施主,佛家讲因果。赵施主种善因,自然得善果。”别的寺院的大和尚听慧叶师傅讲的如此平和中正,也都纷纷低头念佛。

    金山寺是名寺,这边的和尚应对得体。虽然赵嘉仁觉得自己对佛教的认识水平大概在大宋的和尚之上,不过他也没有此时要与和尚们较真的打算。看大和尚们表示了合作,赵嘉仁就继续说道:“诸位,我希望得到天竺的阿育吠陀医学。这种一部分由寺院继承,一部分则是在婆罗门手中。我送诸位去天竺,就是希望诸位能在天竺通过交流弄到这些知识。”

    一听到‘阿育吠陀医学’,来自阿育王寺的和尚们就忍不住挺了挺胸。光是阿育王寺这个名字就与阿育吠陀医学有非常密切的关系。

    赵嘉仁看到大和尚的表情,心里面突然生出一种感慨。他在中国的时候对于阿育吠陀医学这种传统医药学顶多偶尔听到过名字,其实并不清楚。在中国,医学就是先进的科技,各种精准的生理知识与治疗技术的组合。反倒是了到了美国之后,赵嘉仁才知道中国所谓‘西医’其实和现代医学不是一码事。

    西医的基础就是草药学与巫术,某种意义上,阿育吠陀医学也算是西医的某种前辈。根据印度神话记载,阿育吠陀的起源颇具传奇色彩。它是由印度教三大神之一的创世者梵天(Brahma)在创造人类之前为保护人类而创建的。梵天先把阿育吠陀传授给医学之神孪生的双马童(Aswins),他们又传授给专司雷雨的天神因陀罗(Indra)。因陀罗传授给在人间修行的贤达之士,他们再传授给他们的后代和弟子。

    在历史上,阿育吠陀的记载首次出现在公元前6000年印度古老的诗歌总集梨俱吠陀(RigVeda)中。公元前3000年至公元前2000年,四部吠陀经典之一的《阿闼婆》(Atharva)问世,其中阿育吠陀作为吠陀圣典的补充——副吠陀,附属于阿闼婆吠陀。尽管阿育吠陀医学早已经应用于实践,但直到此时它才由口头相传编撰成书,成为一门独立的科学。

    而现代医学在欧洲出现之后,第一个要打翻的就是这种综合了神话传说与草药学的‘西医’。驱逐了这帮巫医之后,现代医学才开始茁壮发展。

    不过在欧美,草药学依旧顽强的存活下来。而且还大量从阿育吠陀里面借用了辛香料精油。赵嘉仁到了美国之后,也是用了很大气力才开始习惯这种医疗文化。

    金山寺的大和尚慧叶则是用发言把赵嘉仁的思路给拉回到现实,“赵施主悬壶济世,此乃慈悲之心。我等自然尽力相助。”

    大和尚们如此合作,赵嘉仁哈哈一笑,“那就通力合作吧。”

第117章 两边下注

    大和尚们乘上船队南下,从海州也来了消息。这是前去北方的宋捷送来的,内容和北方并无关系,宋捷在信里面告诉赵嘉仁,‘知州,在海州等地可以租到二十万亩土地’。

    赵嘉仁本来只想把这封信给存档,将信放进存档的文件筐里面一阵,赵嘉仁又把信拿了出来。海州四战之地,大宋与蒙古在那一带进行过相当程度的拉锯战。经过了长期的淘汰,当地民风强悍,各个村落修建的如同堡垒。若非是专门的攻城军队,普通流寇根本打不下那些稀疏分部的村落。基于这样的局面,当地没有被利用上的土地别说二十万亩地,有一百万亩也不稀奇。

    想来想去,赵嘉仁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对此视而不见,他干脆把司马考请来了。

    这位退休进士听了赵嘉仁的看法之后,一时间手足无措。用了十几秒才算是恢复正常之后,司马考难以置信的问道:“赵兄弟想让我去见蒙古主?”

    “怕了?”赵嘉仁笑着问道。

    如果心智不够成熟,听到这话第一反应就是坚决否认。司马考就是如此,畏惧的神色在这一瞬被本能的激动冲淡,“我才没有怕!”这句话脱口而出。

    既然司马考有些上钩,赵嘉仁笑道:“蒙古人对使者很重视。一般来讲,哪怕是使者说些不中听的话,蒙古也不会为难使者。在这点上,我觉得咱大宋都不如蒙古人。”

    进士没有傻瓜,司马考听了这话之后发觉自己貌似有些被赵嘉仁给套路了。他毕竟在赵嘉仁这里有段时间,知道赵嘉仁这边办事的规矩,凡是答应下来的事情就要执行到底。稍稍思忖了片刻,司马考黑着脸说道:“我……的确有些怕了。”

    听了这话,赵嘉仁心里面一阵感动。让大宋的进士说出句大实话,尤其是坦率承认自己感受到了恐惧,这大概比杀了他们都难。对这样的诚实,赵嘉仁觉得必须给与尊重与鼓励。

    “若是让我去,我也会感到怕。”

    听赵嘉仁说出这话,司马考抬起了头。对面的赵嘉仁并无丝毫调侃的表情,司马考能够感觉到赵嘉仁的认真态度。然后司马考心中突然生出种冲动,那很想指责赵嘉仁‘既然你都知道危险,为何要让我去?!’

    这番文人范的指责并没有说出口。因为司马考想起了赵嘉仁那帮手下,他们敢扬帆万里,他们敢与敌人面对面的作战。所以赵嘉仁才不用雇佣任何进士,就拥有了如此强大的力量。

    “我见蒙古大汗的话,和他说什么?”司马考问。

    “我想在海州种地,就约定蒙古军三年不要入侵海州。”赵嘉仁说的非常直率。想在海州一带开垦,为了防备蒙古军可能的打草谷,当下最大成本就是军事投入。如果能让蒙古军消停两年,赵嘉仁能够省下好大一笔钱。

    听了这么一个和平的任务,司马考再次问道:“真的不用担心会被抓,或者被杀?”

    “世上哪有完全之法。我后面要说的没有别的意思,司马兄,乘船有可能遇到海难,咱南方人去北方可能会因为水土不服而病倒。蒙古人对你下毒手只是可能性之一,若是司马兄不愿意去的话,此事就作罢。”

    司马考毕竟是进士,他很快就理顺了自己的心情,率直的说道:“我此次回来,要享受干部待遇。”

    “可以。”赵嘉仁爽快的给了答复。

    按照制度,司马考出使前要接受相应培训。培训到了第二天,司马考就跑来找赵嘉仁,他一脸紧张的问道:“赵兄弟,难倒我们向蒙古卖火炮?”

    “对。”赵嘉仁答道。此次想说服蒙古,赵嘉仁已经做好了多卖火炮给蒙古心理准备,蒙古人不可能因为赵嘉仁说句要和平就会选择和平,他们一定会提出要求。

    “赵兄弟,你确定蒙古人从鄂州之战开始就仿造火炮么?”司马考严肃的问。

    想起蒙古人仿造的火炮,赵嘉仁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他当时缴获了蒙古人的铜炮,弄到了几万斤铜,算是发了笔小财。“我们缴获了蒙古人的铜炮,当然能确定。另外,刘整带着军船与火炮投奔蒙古人,蒙古人非常重视。”

    “我们卖给蒙古人火炮,蒙古人会变的更强!”司马考的问题很普通。

    对这种问题,赵嘉仁不爽的答道:“我能造更多火炮,比蒙古人多得多的火炮。要是蒙古人多了点高价从我们这里购买的火炮,咱们大宋就撑不住。那只能说大宋就是撑不住。我们不卖给蒙古人火炮,大宋还是撑不住!”

    就在司马考接受培训的这两天,来自华亭县的棉花开始运抵福州。张家表示,他家的土地已经在公田改革中被朝廷收购走。根据公田改革的制度,张家剩下了两百亩地,他们在信中表示,这两百亩地不会再种棉花,而是种粮食。至于棉花,赵嘉仁自求多福吧。

    正因为如此,赵嘉仁对临安朝廷更加不爽起来。要是贾似道真的想通过公田改革解决问题,那就该把整个华亭县甚至嘉兴府的土地都租给赵嘉仁,让赵嘉仁能够在这一带爽快的种植棉花。进而让朝廷通过棉布专营获取大量的钱财。中央政府无能至此,还是赶紧倒掉,让赵嘉仁当家作主算了。

    司马考不知道赵嘉仁心中的恨意,听了赵嘉仁拥有比蒙古人更多火炮的话,司马考觉得这话很有说服力。他答道:“既然赵兄弟这么讲,我觉得有理。”当年在长江击败蒙古水军的并非大宋正规军,而是赵嘉仁带领的民团。若是蒙古继续南下,想来大概还是要赵嘉仁出力。

    培训期间接种疫苗,培训结束,司马考就乘船前往北方。和大多数到了南方的人一样,司马考在直沽寨下船之后的第一感觉就是,北方的天气与南方相比相差许多。干爽的秋季让司马考感觉非常好。

    事情非常顺利,顺利的超乎想象。司马考前去大都的时候,接待的人听说司马考是一位进士,态度立刻恭敬的不得了。路上两人就聊着,司马考才知道这位汉臣竟然是读书人。以司马考当下的水平,他觉得这位北方读书人的水平也就那样了,放到南宋这辈子别想考取功名。当然,司马考不会公开表达自己的看法。

    谈起读书的事情,那位汉臣叹道:“也不知道我们蒙古什么时候能恢复科举。”

    听了这感叹,司马考第一想法就是蒙古不是华夏。赵嘉仁在福州泉州都办得有报纸,在报纸上面经常写些大宋周边国家的文章。对于百姓们来讲,这些报纸是他们唯一得到有关外国消息的来源。即便是司马考这样的读过书的进士,报纸的重要性也不可或缺。至少司马考对于蒙古的整体印象就来自报纸。

    在报纸上,那些介绍蒙古的文章里面反复强调的就是一件事,蒙古并非中华。为了中华,必须抵抗蒙古入侵。其中给司马考留下深刻印象的文章之一就是分析金国与蒙古。文章讲述了金国采取科举制度的历史,而蒙古灭金几十年后的今天都没有搞过科举,蒙古未来也没有搞科举的打算。

    如果大宋被蒙古消灭,造就司马考现在地位的科举就会被取消。只是想想这样的结果,司马考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并且对抵抗蒙古入侵充满了认同感。而这位北方汉臣对大宋科举的羡慕发言,更坚定了司马考的观点。

    司马考对汉臣说道:“放心,科举会有的,当官的都是儒臣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被南朝正牌进士如此鼓励,汉臣露出了‘希望那天早日到来’的憧憬表情。

    到了大都,司马考就开始四处活动。根据情报,他前去拜访现在的执政廉希宪。情报显示,蒙古廉希宪治关中,宋将家属之在北者,岁给其粮;仕于宋者,子弟得越界省其亲,人皆感之。

    这位执政廉希宪肯定不是亲宋派,但是这个人一定是个理性派,理性派们的优点就在于能够谈条件。这位执政高鼻深目,一看就不像是汉地人,不过汉化说的还算是流利。听了赵嘉仁的目的之后,廉希宪当时就表示这要求莫名其妙,“自打我蒙古南征之后,一直挑起战事的都是大宋。赵知州不也曾经攻克我们的直沽寨么。现在赵知州想让我们不要对海州用兵,实在是莫名其妙。”

    这话并没有超出司马考之前的准备答道:“之前有李璮,我大宋才会兵出淮东。现在李璮既然已经覆灭,大宋与蒙古交战便是襄阳与樊城。蒙古在那边修建城寨,大家只怕不会在淮东这边大打出手。既然如此,做个约定又有何妨?”

    听了司马考的话,廉希宪脸色微变。看得出,这番赵嘉仁对局面的判断很是触动了这位蒙古执政。沉默了片刻,廉希宪问道:“这是赵知州的意思么?”

    “是。”司马考率直的答道。这也是出发前就做的推演中确定的套路。

    得到了明确的回答,廉希宪草草结束了会谈。安顿下司马考,廉希宪立刻前去见忽必烈。此时忽必烈正在见丞相史天泽,听闻廉希宪前来,他直接把廉希宪叫进来,对着两人说道:“我或乘怒欲有所诛杀,卿等宜迟留一二日,覆奏行之。”

    听了这话,廉希宪一喜。这位蒙古大汗性格容易激动,往往有点听风就是雨的意思。于是恼怒起来,就吆喝着要把XX舌头割了,要把XX大卸八块。而不少次群臣是利用了大汗的这种冲动,干掉了一些其实对忽必烈来讲不那么应该干掉的人。如果忽必烈此次发言不是一时兴起的话,看来蒙古大汗已经意识到了某些东西。

    然而两人都没有废话,只是低头应道:“遵旨!”

    对自己的过激行动进行了某种约束,忽必烈这才问道:“希宪前来何事?”

    廉希宪立刻答道:“赵嘉仁只怕已经知道我们主攻襄阳与樊城的计划。”

    忽必烈与史天泽都是一愣。廉希宪对忽必烈讲述了司马考此次前来所谈的内容。

    听了全部内容,忽必烈与史天泽都微微点头。廉希宪所讲的没错,赵嘉仁在东边要求和平的判断基础自然是蒙古不会在东边作战,双方的激战点会是襄阳与樊城。而这无疑就看透了蒙古的战略布局。

    被人看穿这些,忽必烈倒是没有特别激动,他笑道:“不知想出这个的到底是赵嘉仁还是贾似道。”贾似道猛烈打击大宋军头的同时,还把能干忠诚的吕文德放在襄阳。蒙古朝廷认为只要能够打垮吕文德,就能够解决南宋。

    大汗可以豪气干云的做这种粗放的发言,属下们可没这样的余暇。史天泽忍不住问道:“会不会是赵嘉仁搞的什么诡计?”

    廉希宪最初也有同样的看法,一路想着又觉得大概不是如此。“若是赵嘉仁做了扬州知州,两淮安抚使。这么做可以说是想军屯。可赵嘉仁只是要在海州一带,我等既然在襄阳打吕文德,在海州顶多放一支偏师牵制。更何况赵嘉仁只要三年,咱们动手大概也得两年时间。所以……,即便有诈,也未必是什么大事。”

    史天泽觉得廉希宪这根没说一样,所有的说法都是猜测而已。赵嘉仁做事从来出人意料,这位大宋知州是到现在为止与蒙古打交道最多的一位,也是到现在为止给蒙古伤害非常大的一位。谁能想得到他竟然能攻克直沽寨,隐隐威胁到了大都呢。

    没等史天泽说话,忽必烈笑道:“既然不知道,那就把赵嘉仁的使者叫来问问。我倒是很想看看赵嘉仁身边的人怎么看他。”

    司马考并没有想到自己真的能够见到忽必烈,还是这么快就见到了忽必烈。不仅是忽必烈,陪同忽必烈的还有蒙古重臣。看着那些细眼圆脸的蒙古人,高鼻深目的西域人,高鼻深目蓝眼绿眼黄眼的色目人,还有些汉臣。司马考觉得蒙古和他的想象不同,倒是与报纸上所讲的那些很类似。在蒙古朝廷中,各种人都有,他们都在为蒙古大汗效力。

    史天泽率先提出了问题,“却不知赵知州要在海州种什么?”

    司马考其实很想回答,我们在大宋种什么干你屁事。但是以大宋现在的实力,这话还真的说不出来。蒙古人就是有能力让赵嘉仁这边不好种地。于是司马考答道:“种大豆。”

    “种大豆之后呢?”史天泽继续问。

    面对盘问,司马考坦率的答道:“豆油值钱,种了大豆之后自然是榨油卖钱。”

    这种询问又往来了几句,史天泽就觉得问不下去了。司马考所说的十分率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趁着海州荒地多,狠狠捞一票,这并没有问题。史天泽看向忽必烈,想听听大汗的意思。

    忽必烈开口了,“司马先生一定经常见到赵知州吧。”

    “是。”司马考答道。

    得到明确的回答,忽必烈饶有兴趣的问道:“这位赵知州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阿嚏!”遥远的赵嘉仁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心里感叹临安冬天其实挺冷。此时赵嘉仁正在临安,因为贾似道贾相公以公文命赵嘉仁进京。

    “赵知州可否感冒了?”对面的贾似道温和的问。

    赵嘉仁笑笑,却没回答。他知道贾似道其实根本不在乎赵嘉仁的身体,此话不过是客套一下而已。

    贾似道的确没有客气,赵嘉仁不提身体的好坏,贾似道就继续向下讲:“嘉仁。此次请你过来,乃是谈棉务的事情。官家已经决定实施棉务,却不知嘉仁怎么想?”

    赵嘉仁马上答道:“我之前就说过,若是让我整顿棉务,就让我租了整个嘉兴府的地种棉花。贾公,若是没有种棉花的土地,咱们说什么都是白搭。”

    半年多前,赵嘉仁也对贾似道说过同样的话,那时候贾似道冷冰冰的不置可否。此次赵嘉仁再说,贾似道脸上就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整个嘉兴府的地只怕是不行,不过嘉兴府下也就那么点地方,朝廷在华亭县收了许多地,华亭县的地可以租给嘉仁。至于嘉兴府,你自己与当地商讨此事。”

    丞相就是有丞相的高度,贾似道这么讲,实际上就是告诉赵嘉仁,此事可以做。什么叫自己与地方上商讨,那只是贾似道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大的借口。赵嘉仁真的要去租土地,贾似道难倒不会给嘉兴府打招呼么。

    土地问题解决,赵嘉仁就问贾似道:“那贾公准备怎么分钱?”

    “每年五万匹布,再缴纳一百万贯铜钱。”贾似道立刻狮子大开口。

    赵嘉仁此次却没有着急,既然贾似道已经提出了明确的要求,此事就是漫天要价啄地还钱的时候。于是赵嘉仁笑道:“贾相公还是换个办法,我信不过收税的。”

第118章 解决南边土地之事

    大宋官家理宗的脸色难看的吓人,他的手紧握着奏章的一角,大有抓起来扔到一边的冲动。不过理宗毕竟当了几十年的官家,他最终还是冷静下来,只是将奏章抛到桌案的一角。

    旁边侍候的內侍小心的趁着宋理宗看下一份奏章的时候偷偷上前将奏章摆好。就在內侍认为官家不会搭理他的时候,却听官家问道:“董宋臣可否下葬了?”

    內侍连忙答道:“宋押班已经下葬了。”

    “董宋臣主管景献太子府事有功,追赠节度使!”宋理宗几乎是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对于官家的命令,內侍立刻低头退下。大宋的內侍与大明的宦官不同,他们可没‘要圣旨,咱给他写一张’的权力。起草圣旨是有专门的官员来做。曾经威风赫赫的押班董宋臣上个月去世,从內侍的角度来看,这个时间真的很好。现在朝廷里面文官都吆喝着董宋臣该杀。而官家身体越来越差,若是官家去世的时候董宋臣还活着。那下场只怕是凄惨无比吧。所以內侍们都觉得让董宋臣一命呜呼的受凉,完全是董宋臣放任自己生病的结果。

    不理內侍的动作,宋理宗继续批奏折,批示到一半他停下笔,让內侍把他扶起来。不管表面上装作多镇定,宋理宗心里面对于群臣们最近的动作非常不满。史弥远矫诏废了太子赵竑,宋理宗就成为了现在的官家。这帮官员们要求完全恢复前太子赵竑的所有合法地位,那就等于是明着指责宋理宗得国不正。

    背着手慢慢走出大殿,宋理宗感受着秋天的凉风。在记忆中,秋天的风只是凉,然而现在宋理宗感受到更凉。这不能不让宋理宗发现他已经老了,老到已经需要在秋天穿的厚些。几乎是有些赌气的迈开步伐,宋理宗向前走。

    此次出来散步只是为了散心而不是为了思考,该想的早就想明白了。宋理宗到现在已经当了39年官家,现在朝中一半以上的大臣出生前,宋理宗就已经是官家,所谓的得国不正根本不是这些人在乎的问题。大臣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反对宋理宗支持的公田改革,并且对现在的太子非常不满。宋理宗也没有退缩的打算,他之所以追赠给起群臣敌视的董宋臣,完全是为了表达他不妥协的态度。哪怕董宋臣被万人咒骂,官家宋理宗还是能够护得住董宋臣的生前身后。

    随便走了一阵,宋理宗觉得心里好受了些。抬头看道路,他突然换了散步的方向。虽然视线被其他建筑物挡住,但宋理宗随意走的方向是内库。一想到已经空空荡荡的内库,宋理宗就觉得心里面和刀扎一样难受。

    当了39年官家,宋理宗当然知道公田改革是猛药,贾似道损害了有钱阶层的利益来补贴国家。但朝廷真的没钱了,若是蒙古再来一次南侵,宋理宗完全不知道钱该从哪里出。没有养活军队的钱,大宋大概也就完蛋了。

    宋理宗并非不知道贾似道的性格与能力都有很大的缺陷,然而在整个大宋,贾似道是真正试图来扭转这种局面的大臣。非常之时需用非常之人,宋理宗估摸着贾似道此时应该和赵嘉仁这位忠臣兼宗室成员一起商议解决财政困难的事情吧。

    大宋官家没想错,贾似道此时正在尝试说服赵嘉仁接受新计划朝廷允许赵嘉仁在嘉兴府搞棉花和纺织,但是每年要向朝廷上贡一百万贯铜钱。

    就赵嘉仁所知,嘉兴府的面积大概有一万多平方公里,一平方公里是1500亩,整个嘉兴府的土地面积有1500万亩。不过很多土地根本并不是公田,而是私地。一定要讲的话,嘉兴府的土地要是能充分利用的话,也未必不可以弄出来一百万贯。

    但是!贾似道开口就提出赵嘉提出每年给朝廷上缴100万贯铜钱的要求,在大宋这属于狮子开大口的范围。蒙古南侵打了两年,朝廷拿出了160万两白银,160万匹绢,7000万贯纸钞。这些折算起来大概是两千万贯铜钱。两年的战争,平均下来一年是一千万贯铜钱。

    以这样的数量,贾似道提出要赵嘉仁一年给朝廷上缴一百万贯铜钱的要求只是这种支出的十分之一,然而这种比较根本就选错了方向。蒙古南侵的战争中用掉钱可不是大宋朝廷一年两年就积累起来的财富,那是大宋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积累。这么多的财富在一次大规模战争中就给花光了。

    面对贾似道威压以及期待的表情,赵嘉仁轻松的说道:“铜钱不行。交钞倒是可以考虑。”

    “不行!必须是铜钱!”贾似道毫不迟疑的表示反对。

    大宋流通的货币大概可以分为制钱与纸钞两类,这两类又分为全国通行货币与地方通行货币。制钱当中的铜钱在全国范围内接受度极高,铁钱基本就属于在某路流通的货币。纸钞是地方性流通货币,想买卖商品,就得到纸币发行的地区才行。

    交钞这玩意的发行权在朝廷手里,那真的是想印多少就能印多少。当下的财政困境主要就是因为交钞太多,贾似道当下最需要的是铜钱这种全国都能支付的货币。

    见贾似道如此坚持,赵嘉仁呵呵一笑,“贾公,你把天下的重担压到我一个人身上,实在是太看得起我啦。”

    见赵嘉仁语气轻松,贾似道也露出了难得的老交情的表情,他叹道:“嘉仁,你是大宋的忠臣。我还记得十年前你到扬州找我求官之事。那时候你所作所为都是勇于任事。后来在鄂州更是立下大功。此次若是能办成此事,我保你三年内当上右丞相。”

    前半段话说的实在,回想起之前的种种,还有贾似道的帮忙,赵嘉仁还真有点感动呢。然而后半截话听着就很扯淡,明显是身居高位之人乱了方寸之后的胡言乱语。赵嘉仁对于嘉兴府这块肥肉很在意,哪怕自己都在骂自己‘利益熏心’,赵嘉仁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贾公,我要是在嘉兴府努力,最后被人使绊子,下黑手。那我到时候可是血本无归。你觉得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对得朝廷么?对得起大宋么?再退而求其次,你觉得对得起我么?”

    听了赵嘉仁直白到赤裸裸的发言,贾似道这才恍然大悟,他甚至难得的露出了点羞愧的表情。这行动是狮子大开口,贾似道自己非常清楚。他现在提出的要求就是要赵嘉仁一个人为枯竭的大宋中央财政重新注入足够的水源。看着是对赵嘉仁充满信心,其实属于病急乱投医的行为。

    所以贾似道现在最希望的是让赵嘉仁能够赶紧接受这个要求,至于向赵嘉仁提供那些帮助,都是更遥远的存在。现在赵嘉仁把话说得这么明确,贾似道知道赵嘉仁其实已经动心了,忍不住一阵狂喜。

    狂喜过后,贾似道开口问道:“嘉仁觉对嘉兴府官员该用谁,可否有引荐?”

    见贾似道终于上道,赵嘉仁心中也觉得好受了点。赵嘉仁想在嘉兴府为所欲为,首先就得在嘉兴府有合作的官员,若是官员不合作,在大宋必然是寸步难行。当然,赵嘉仁也不会认为贾似道这话就可以无条件的相信。贾似道身为左丞相,权力基础就在于人事权。若是赵嘉仁此时被冲昏了头脑,大肆把自己的人员安插在嘉兴府,估计贾似道就准备干掉赵嘉仁了。

    赵嘉仁答道:“请贾公安排人选就好。在官员上我只要一个请求,若是我和当地官员争执起来,贾公得帮我。”

    “这个放心。”贾似道爽快的答应了。

    赵嘉仁继续说道:“另外,一百万贯我是真的拿不出来。我觉得这样,我在嘉兴府那边租地耕种,第一年给30万贯,第二年给50万贯,第三年给70万贯,第四年给100万贯。之后就是每年一百万贯。贾公自己家里就有那么多土地,你肯定知道想有产出,得有投入。”

    大宋不禁兼并,大田庄很多。和小农的经营相比,每一个大田庄在大宋这个时代都算是集约化经营。集约化经营的特点就是高投入,高技术,高产出。贾似道此次捐出来两万亩良田,他也知道这里面的道理。

    听了这话,贾似道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行,30万贯太少。”

    “今年卖给朝廷的军船,火炮,火药,我就不向朝廷要钱了。”赵嘉仁给加了点价钱。

    这下贾似道有些动摇,不过片刻后他还是继续摇头,“太少!太少!”

    赵嘉仁继续要价,“要么这样,广南东路产铁。我想在那边开铁矿,买铁的钱就可以给贾公。这还能省下往来运输铜钱的费用。”

    大宋是盐铁专卖,这让赵嘉仁觉得绑手绑脚。要是能开放冶铁,他就能派人到广东那边开办冶铁工厂。虽然前途未卜,总算是有了新的发展方向。

    广南东路和广南西路两地对于大宋来讲是瘴疠之地,别的地方官员没有缺额,而广南东路的官员往往有很大缺额。所以进士们去县里当县令,那是‘知XX县’,名叫知县。而广南东路与广南西路的县里得由朝廷直接派遣人去当县官,那就得降低选官标准。那种县官叫做‘县令’,是国家下令安排的县官。

    对于这种地方,赵嘉仁又只是去做做铁的买卖,贾似道觉得能接受。他爽快的答道:“这个我答应了!”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赵嘉仁终于和贾似道达成协议。首先就是赵嘉仁的差事中增加了一个‘提举棉务’。明年,也就是景定五年,在十月到十二月之间,赵嘉仁每年只用给朝廷上缴一百万贯铜钱。如果朝廷需要棉布的话,那就以一匹一贯五的价格从赵嘉仁这里购买。

    临走之前,赵嘉仁向贾似道提出了一个要求,“左翼军统领夏璟为非作歹,实在是不能用。”

    “给我上个折子。写清此事。”贾似道答道。

    终于能除掉左翼军统领夏璟,赵嘉仁满意而去。送走了赵嘉仁,整个人疲惫的坐在椅子上。他的门客忍不住上前来问道:“贾公,你为何如此相信赵嘉仁?”

    这话让贾似道更加沉默了。他其实也有些不解,自己为何会这么相信赵嘉仁。思忖了一阵,贾似道答道:“此人就是值得相信。”

    门客见贾似道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也只能带着满腹的疑惑去猜测贾似道的心思。而贾似道则站起身去了花厅,那里有个很舒服的躺椅,命人在上面铺上棉垫,贾似道躺了上去。

    有些话不能对手下讲。从十年前,赵嘉仁对未来的精准预测就让贾似道感觉到震动。很多人觉得赵嘉仁这一路上会钻营,也有很好的机会。其实贾似道很清楚,不管是他自己或者大宋官家,看重的都是赵嘉仁的实绩。现在已经没人提及赵嘉仁在木兰陂修建的北洋。

    而贾似道有此心血来潮,让人查了查北洋的情况。数据令人惊叹,北洋新增七万多亩可灌溉良田,七八年来大米增产的总量有百万石之多。按照福州和泉州一石大米四十贯交钞的价格,这些大米市价有四千万贯交钞之多。然而朝廷里面那些每日里瞎BB的官员们可从来不提这件事。

    鄂州之战更不用再提,在大宋水军崩溃之际,是赵嘉仁打败蒙古军,控制了长江水道,将蒙古军截为南北两部。岌岌可危的战局在那时候就向着对大宋有利的方向开始发展。

    不提这些大功,赵嘉仁在泉州与福州其实也干得非常好。消灭了蒲家之后,赵嘉仁不仅让市舶司的收入维持住了局面。以前经常出现叛乱的福建,这几年来除了一直不算安分的畬民又乱了一次,竟然没发生什么新的叛乱或者暴动。对于地方官,赵嘉仁评价是优等,真的是名至实归。

    所以门客的话让贾似道觉得奇怪。不相信这么一个十年来都没让人失望的赵嘉仁,难倒该去相信那些其实没什么政绩的官员么?

    怀着对赵嘉仁的赞许,贾似道就躺在躺椅上舒舒服服的休息起来。大宋是个权相制度,身为权相就拥有许多特权,譬如十日可以上朝一次,其他时间可由丞相自行决定怎么安排自己的时间。贾似道只需要处理好怎么使用人,怎么决定大方向的大事即可。

    左丞相贾似道并不知道此时备受他新任的赵嘉仁所派遣的使者正在和北边蒙古的大臣商议,如果知道的话,贾似道一定会被里面的内容吓得无法言语吧。

    蒙古朝廷的大臣向赵嘉仁的使者司马考提出,希望能够购买口径更大,威力更大的火炮。司马考就热情的向他们推荐了六斤炮。对这种铜炮,司马考爽快的开出了价格。一门六斤炮重600斤,价格为白银两千斤。

第119章 搞定北边之事

    一两重的圆形银币光滑整洁,字划清晰,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司马考觉得自己并非是热衷于阿堵物的人,然而他有时候就喜欢从钱袋里面掏出一枚在手里颠颠。

    在大都的商馆里,司马考靠在椅子上,在手里轻轻颠着银币。蒙古希望购买威力巨大的火炮,在赵嘉仁这边,威力最大的火炮就是五斤炮,给蒙古开价两千斤白银。绍兴和议,南宋每年向金国纳贡白银25万两。大宋一斤16两,两千斤就是32000两。若是卖给蒙古人八门6斤炮,就可以赚到这25万两白银。

    今年仁达钱庄发行了16万枚银币,每一枚银币重一两。不用卖八门,只要卖五门五斤炮就能赚回一万斤白银。

    司马考觉得两千斤白银一门火炮很不便宜,不过他自有立场,一天前司马考非常认真的告诉蒙古的谈判对象,“现在火炮价格低,两千斤白银一门。以后价钱就要五千斤一门,到时候你们就知道现在的价钱多公道啦。”

    看司马考态度强硬,在价钱上绝不退让,执政廉希宪恼怒的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就算不谈这价钱,咱们哪里有这么多的白银?”

    在市面上,一两银子兑换三两铜。五斤炮的价钱等于是一两铜兑换二两银子,大概是市价的六倍。金国倒是曾经有过不少贵金属,然而这些家当落入蒙古手中之后大部分都在蒙古西征中用掉了。蒙古到现在只是开始了汉化过程,距离金国的水平差得远。对于游牧文化的蒙古而言,它的制度并没有办法如农耕文明那样有效征税。

    深知蒙古财政的丞相史天泽劝道:“还是多买些一斤炮吧。”

    赵嘉仁规定一斤炮之外的所有火炮都得用白银支付,而一斤炮则是用铁和山东黄牛的母牛犊支付。白银持有量是蒙古朝廷手里的短板,铁和牛犊则是蒙古朝廷的优势了。

    “我是非得看看这个五斤炮到底有多威猛,值得那些南蛮子如此吹嘘!”廉希宪恨恨的说道。

    史天泽本人见识过火炮的威力,廉希宪这么讲,他便说道:“如此也好。”

    蒙古使者就去见了司马考,要求见识一下五斤炮的威力。司马考当即表示,看可以,却得到赵嘉仁的军船上看。蒙古使者一听就表示,你这就是扯淡。想看火炮的是蒙古朝廷的高官,到了你们船上被你们给掳走怎么办。虽然赵嘉仁和蒙古朝廷在做生意,两边之前却打得尸山血海。蒙古大汗忽必烈和许多蒙古高官可都没忘记赵嘉仁用安装了火炮的军船在长江上屠戮蒙古军的往事呢。

    司马考也立刻表示,要是火炮拉到了岸上,蒙古那边拿走了不还,那司马考自己就要掏钱弥补亏空。两千斤白银,蒙古朝廷拿出来尚且肉痛,司马考哪里有钱能够补上。为了司马考的身家性命,他绝不能冒险。

    蒙古使者把谈判的内容带回给廉希宪听,廉希宪听完之后就想破口大骂。他干脆在百忙之中把司马考叫到他这边来,带着拥有军事优势而生出的居高临下,廉希宪说道:“司马先生,你们若是不肯,我们对海州那边也没办法节制。”

    “那我们顶多不在海州种地。”司马考也回答的干净利落,“之前不在海州那边种地,我们也活的很好,全然不至于现在不种地就过不下去。”

    不管廉希宪怎么威逼,司马考都表示他不可能让五斤炮处于危险的境地。这反倒让廉希宪更想看看这五斤炮有什么不得了的。最后司马考给了个建议,他可以将船开到直沽寨的海边,蒙古可以派人到船上看五斤炮怎么发射,而蒙古高官们可以在岸上安全的地方看炮击的效果。

    虽然不情不愿,廉希宪最后还是答应了此事。第二天,侍卫王东陆代表忽必烈大汗和其他不少人一起前往直沽寨。临走前,太子真金却偷偷的拉住王东陆,他兴奋的说道:“启年兄,你可否带我一起去看看火炮!”

    王东陆吓得连忙拒绝,“燕王!你可别给我开玩笑!”

    真金笑道:“我们蒙古汉子从小就要骑着马看世界,去见识一下火炮也没什么不好。父皇对此不置可否,想来他是愿意的。”

    这种程度的说明对王东陆完全没用,他板着脸说道:“我只是个侍卫,受大汗之命前去看看宋国火炮的威力。燕王想去看,那就请大汗答应。偷偷去的话,大汗会不高兴的。”

    “那……你觉得我父皇怎么才会答应呢?”真金已经求过忽必烈,忽必烈明显没答应。

    “这……”太子真金的态度摆的这么低,王东陆也没办法拒绝,想了片刻,他压低声音说道:“大汗不爱听那种吹的云山雾罩的话。燕王别学那些儒臣说话就好。我觉得你不妨直接告诉大汗,你亲眼见识一下火炮的威力,以后下面的人就难以哄骗到你。而且你一定会注意安全,低调行事。”

    四个时辰之后,王东陆已经和其他观看的人等从大都出发走出了很远。安营之时,突然有人在背后说道:“启年兄,你给出的好谋划。”

    听到居然是太子的声音,王东陆被吓的连忙回头。某种意义上王东陆与真金算是同门师兄弟,都拜在郝经门下读书。太子真金倒是很喜欢用汉人的用词,王东陆对此并不习惯。现在旁边有人,真金这么讲话,被人恶意挑拨的话,王东陆可受不了。

    不管如何,一行人安全的抵达了直沽寨。司马考之前已经派人快马抵达直沽寨,联络船只靠近海岸。等蒙古贵人们到了安全的地方,真金远远瞅着赵嘉仁的船只,忍不住问旁边的廉希宪,“我们蒙古可否能造这样的军船?”

    廉希宪是新疆人,听了这个问题后率直的答道:“现在造不出。”

    如此率直的回答引发了儒臣们不爽的表情。太子真金并没有注意到这些,赵嘉仁船只那优雅划开水面的动作让这位很少见海的20岁青年很感到惊艳。得知蒙古造不出如此船只,太子真金失望的表情溢于言表。

    没过多久,停下来的大船上突然喷吐出白色浓烟。真金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带着外行特有的愉悦心情看得非常开心。看着那些火炮打出十几股白烟,真金意犹未尽等继续开炮。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先是见到有艘小船离开了宋国大船。接着宋国大船就拔锚起航,离开海岸,逐渐消失在远处。

    此时有人前来请蒙古贵人前往炮击的目标地,王东陆等人簇拥着真金抵达海边的空地上。上过赵嘉仁船只的蒙古军人给贵人们行礼后确认是五斤炮而不是一斤炮开火。贵人中不少代带兵打仗,他们很快就确定炮击距离在150步以上。如果是21世纪的米制单位,就是230米。经过检视,一门炮发射了十五发炮弹,十三枚都落在了画出的炮击范围内。

    炮击的范围内有些靶子,譬如厚度一尺的夯土墙,多层木板组成的厚度半尺的木质挡板,还有些半尺厚,外面蒙了牛皮的临时挡板。这些东西摆了不少,所以每一样都挨了炮。蒙古贵人看到,每一个挨过炮弹的靶子都被摧毁了。

    上了船的蒙古军人向诸位保证,的确是宋国军船上的火炮发射的炮弹造成的这些结果。那些炮弹也被找出来摆在蒙古贵人面前。廉希宪与其他蒙古贵人一样难看,他知道蒙古军中并没有能够如此轻松摧毁这些靶子的武器。太子真金虽然有很多问题想问,却不知道该从何而起。而且他也真的注意到蒙古贵人们是真的非常不高兴,也觉得自己此时兴高采烈的问话真的不合适。

    两天后,那些残破的靶子就送到了蒙古大汗忽必烈以及没去看炮击的一众蒙古朝廷高官面前。火炮展现出来的破坏力令那些有丰富战争经验的军人们都短暂沉默。既然连蒙了牛皮,半尺厚的木板都能打穿,蒙古这边对有火炮防御的宋国城市发动进攻,那就得让蒙古军冒着火炮的炮击前进。

    那些曾经跟随忽必烈南征的武将都见识过宋军的火炮,赵嘉仁的船队那时候还没装备五斤炮,在江面上对蒙古军实施猛烈杀伤的主力火炮是一斤炮。即便被一斤重的炮弹命中,蒙古军也基本没有活命的机会。敌人的弓箭可以用盾牌格挡,敌人的投石机密度不大,恐吓作用很大,其实砸不到太多人。那些身经百战只用到着自己冒着呼啸而来炮弹发动冲锋的模样,就觉得背后发凉。赵嘉仁有能力把炮击密度弄到很大。

    “你等不敢南下灭宋么?”忽必烈语气轻松的问。

    那帮将领们仿佛被抽了一鞭子,都是打了个激灵。参加过鄂州之战的张柔上前一步,亢声说道:“大汗军旗所指,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其他将领们连忙跟着表态。

    忽必烈哼了一声,却没有对他的将领说什么。转头看向廉希宪,忽必烈说道:“就买两门五斤炮,四门两斤炮。他们要白银,我们就给白银。”

    廉希宪听了大汗所命,立刻就想表示反对。忽必烈挥手制止了廉希宪开口,他继续说道:“我们禁止向宋国卖马,此禁令可以取消一下。宋国想要马匹,就让他们用白银付钱。”

    听大汗这样命令,廉希宪连忙表示遵旨。蒙古有大量牲口,这些牲口在宋国价格昂贵。用从宋国赚来的钱购买攻打宋国的武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确定了购买火炮样品的事宜,忽必烈这才看向将领们,“此次见识宋国军船与火炮,我们在海上不能与宋国争锋。该如何灭宋,尔等需用心。”

    闹出这些事情的罪魁祸首是赵嘉仁,史天泽是右丞相,面对已经偏离原本内容的讨论,他觉得自己该说话了,“陛下,难倒我们就真的任由赵嘉仁在边境上种地不成?”

    “他说想种三年地,我们南下时候要准备两年。这两年间只怕还需要买赵嘉仁的火炮,他若不是这么贪婪,我们只怕还没什么可以捏住他的地方。”忽必烈轻描淡写的答道。

    即便亲眼看着财物人员仔细验了白银,司马考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两门六斤炮,四门两斤炮,以及相应的火药,就赚到了五千斤白银。军火买卖的利润令司马考觉得太神奇了。

    乘着宋历十月的北风,司马考带着丰厚的货款开始返航。这位姑苏进士家也能拿出上万贯交钞,然而与贸易的额度一比,上万贯交钞就显得微不足道。

    高峰之后就是低谷,出发了一两天之后,司马考发现自己对这么多白银已经没了感觉,他忍不住考虑的就是蒙古人会怎么使用这些火炮。不管怎么想,结果都指向蒙古人会对大宋下手。司马考就陷入一种困惑。造不出上等火炮的蒙古,却能够用火炮对大宋造成巨大威胁。这样的悖论让这位姑苏进士感觉到困惑。

    蒙古并没有困惑,拿到了五斤炮之后,蒙古立刻就投入了逆向工程。测量火炮的各种尺寸,试图研究火炮的金属。工匠们很快就得出了结论,这是一种青铜炮。与赵嘉仁制作出来的其他火炮一样,五斤青铜炮制作的极为精致。

    为了买炮能拿出五千斤白银,为了铸炮的八九百斤铜更不在话下。铜的铸造性就是比铁好,加上又铸造铁炮的经验,很快拿出来的仿造的青铜炮。左丞相伯颜难得的亲自前去视察,至少从外表上看,蒙古仿造的青铜炮与购买的青铜炮相差不多。

    炮声隆隆,在大都城外的试验场上,两种火炮都装上火药进行试射。

    负责操炮与校射的是工匠,其中一个年轻的工匠一脸紧张的尽力气去瞄准,突然就觉得自己被人从后面踹了一脚。几乎是条件反射,年轻工匠就缩身抱头。没有皮鞭的呼啸声,有人凑到年轻工匠身边愤怒的低声说道:“你瞄这么准是要害大家吃鞭子么?”

    一听是师傅的声音,年轻工匠的恐惧心情大消。等脑子能正常运转之时,年轻工匠也明白了师傅的意思。大宋那边的火炮做的精致,不仅炮管外壁十分平滑,难以加工的炮管内部同样光滑规整。若是瞄的这么准,那就只会让人感觉出蒙古工匠铸造的火炮与大宋火炮的差距。想明白了这点,年轻工匠羞愧的低下头。

    师傅见徒弟明白过来,他拍了拍徒弟的肩头,“好好弄,别不上心。”然后就赶紧去忙自己的事情。

    年轻工匠站起身继续仔细的瞄准,这次有了明确目标,他觉得瞄准这件事再不用绞尽脑汁,而是变得非常容易。先开炮的是蒙古工匠造出来的火炮,根据蒙古火炮的落点方向调整宋国火炮的射击方向。既然宋国火炮比较准,那就要让宋国火炮向蒙古火炮靠拢,而不是反过来让蒙古火炮寻求宋国火炮的精准度。

    经过一番尝试,年轻工匠发现自己的思路还是有问题。既然上头的蒙古贵人看重的是火炮准确命中靶子的几率,那么具体方向都可以不用考虑,专门调整命中几率就好。于是年轻工匠的心理压力更大大降低,出手也自信起来。

    经过等量对比的实验,得到的数据证明,两种火炮的射程相差无几。负责监督铸炮的蒙古贵人们露出欢喜的表情,手也从鞭子柄上放开。之前仿造的铁炮都无法达成目标,监督此事的蒙古贵人只要看到火炮试射就会条件反射的握紧鞭柄,准备在试射结束后给工匠们吃一顿鞭子。看到这样的成果,工匠们也非常高兴,他们至少不用担心吃鞭子了。

    “继续试!”伯颜面无表情的下令。

    “伯颜丞相,这次只拨给了五百斤火炮,要是这么一个劲的试用,火药撑不了多久。”负责的蒙古贵人忍不住提出了反对意见。

    蒙古仿造的不仅有火炮,也仿造火药。火炮的材料、尺寸很透明,能通过搞逆向工程进行仿造。颗粒火药连却连仿造都做不到。经过‘眼睛看、鼻子闻、舌头品’三种方式,蒙古工匠只能确定赵嘉仁提供的颗粒火药中有木炭、硫磺、硝石。至于配比是多少,宋国是怎么将这些粉末混合到令人满意的水平,他们统统无法想象。现在炮击用的宋国火药非常贵,蒙古火药也不便宜。要是按照伯颜的用法,大一笔钱就在毫无意义的试射中被用掉。

    伯颜能理解这个问题,不过赵嘉仁把威力巨大的五斤炮卖给蒙古,说明赵嘉仁一定有恃无恐。最大可能就是青铜炮如同铁炮一样,有蒙古无法仿造的部分。而这种部分必须在长时间尝试中才能清楚。

    想到这里,伯颜命道:“我会派人过来学用炮,到时候会多给你火药。”

    见到伯颜丞相并没有咄咄逼人,蒙古贵人与工匠们都松了口气。

    从试射的场地回来,伯颜前去求见忽必烈。忽必烈立刻要伯颜进去,两人坐下之后伯颜说道:“大汗,伐宋需要三路并进。我觉得赵嘉仁不可能不明白此事。他之所以敢在海州种地,大概就是因为他明白此事。”

    “为何?”忽必烈立刻就被伯颜的话激发了兴趣。

    伯颜解释道:“三路伐宋,中路攻打襄阳与樊城的乃是主力,其实走不走海州并不重要。以赵嘉仁的军船与火炮,我军无力与之抗衡。若是可以的话,倒是先避开海州为上。”

    以忽必烈的聪明,他也用了片刻才理解了伯颜的话。然后这位蒙古大汗露出了讶异的表情,“难倒赵嘉仁的谋划是建立在蒙古伐宋的最好办法之上?”

    伯颜对这个问题已经考虑了好一阵子,此时他有了自己的判断,所以忽必烈这么问,伯颜断然的点头称是,“大汗,到现在看那赵嘉仁所图的都是他自己的好处。很有些阿里不哥的样子。”

    这个比喻让忽必烈的脸色不是那么好看,同时也让忽必烈完全理解了伯颜想表达的意思。忽必烈问道:“若是如此,那赵嘉仁觉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伯颜点头称是,“他的水军胜过我等,就算我们攻破临安也打不到福建。我军那时候与宋国拼的精疲力竭之时,赵嘉仁就可以出兵。若是再被他截断长江,我军就只能撤回北岸。那时候赵嘉仁进可以自立为南朝之主,退也可以成为南朝权相。到时候他大权在握,便可以竭尽全力与我们周旋。”

    听了伯颜的判断,忽必烈微微点头,萦绕在他心中的疑惑此时解开了大半。最终剩下了两个问题,赵嘉仁为何要这么做,忽必烈又该如何应对。

    最后忽必烈问道:“难倒就看着赵嘉仁这么渔翁得利不成?”

    “大汗,你可否还想灭宋?”伯颜反问道。

    忽必烈闻言一愣,片刻后却也明白了伯颜的意思,于是他断然答道:“当然!”

    听忽必烈态度坚定,伯颜答道:“既然想灭宋,那就以堂堂正正之师应对即可。我也看过些书。宋国当年能杀岳飞,能杀韩侂胄,现在未必不能杀赵嘉仁。只要我军能尽占长江以北,便要宋国称臣,割长江以北之地,杀赵嘉仁。大概宋国自己就会答应。到时我军再修整几年,恢复元气之后再次南下即可。就算宋国不答应,在长江以北,宋军也无力与我蒙古争锋。”

    忽必烈本来就不是个投机取巧之人,听了伯颜的建议,他连连点头。正准备发问,就听伯颜继续说道:“大汗,火炮乃是利器。不过此物可用而不可恃。我觉得赵嘉仁这般卖力的推荐火炮给我们,就是因为我们铸炮不如他。五斤炮威力虽大,可近千斤的份量,行动不便。我蒙古大车在远征西域之时行走万里,野战之时用一斤炮二斤炮即可……”

    就在伯颜与忽必烈商讨伐宋之事,司马考也回到了福州,交接了货款。这些忙完,司马考给赵嘉仁等干部做了个汇报,他又单独去见了赵嘉仁。一见面,司马考就讲述了他的看法,“蒙古如此醉心火炮,证明他们南侵的野心极大。”

    赵嘉仁听了这话之后忍不住笑了,“当下局面乃是楚汉争霸,不是楚亡就是汉亡。蒙古若是没有南侵的野心倒是奇怪了。”

    听了这话,司马考紧盯着赵嘉仁说道:“赵兄弟,我这一路上自习想来,若是你当了丞相,我大宋就能灭了蒙古吧?”

第120章 承担棉务

    很多年了,赵嘉仁一直觉得大宋的文人们只会唱‘废池乔木犹厌言兵’,现在终于有人表达‘铁马冰河入梦来’的想法,这让赵嘉仁感达到了某种程度的震动。尽量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赵嘉仁笑道:“这些年大宋进士里面敢这么说的,大概司马兄是第一人。”

    “我自己也见过打仗,觉得赵兄弟的民团绝不比蒙古人弱。咱们打直沽寨并没有花费太大力气,蒙古人铸炮的水准完全不是咱们的对手。”司马考的声音里面都是激动,他曾经作为名义上的领军者参加了攻克直沽寨的战斗,现在又看到了蒙古对先进火炮的渴望。就自然而然的生出些自信出来。

    从赵嘉仁的角度看,司马考所说的是结果而不是原因。不过有这么一个敢说出用武力消灭蒙古的文人,赵嘉仁已经不想再吹毛求疵啦。所以赵嘉仁笑道:“想用武力消灭蒙古,就得有相应的制度。当然,更重要的是得有相应的准备,司马兄若是肯在这方面出力,那可就再好不过。”

    司马考疑惑的看着赵嘉仁,用不解的语气问道:“若是赵兄弟当上了丞相,大概就能推动吧?”

    这话让赵嘉仁一愣,前后一寻思司马考的话,赵嘉仁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司马考希望的路线和赵嘉仁完全不同。赵嘉仁觉得大宋的制度已经无可救药,所以希望能推倒重来。然而司马考希望赵嘉仁沿着大宋当下的路子继续走,当上掌握实权的丞相,然后以这样的力量来推动改变。

    “这却不易。”赵嘉仁答道。他并不知道这是在对司马考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司马考慨然说道:“现在贾似道当权,赵兄弟想做丞相当然不易。但贾似道乃是奸臣,必不得善终……”

    这种士大夫特有的话让赵嘉仁心里面叹气,他并不认为贾似道是个奸臣。一个大奸臣不会玩命推动公田改革。公田改革的手段就是国家收购土地,损害的是地主利益,那就势必遭到地主们激烈反对。而公田改革的目的是让前线的军队能够得到充足的军粮与军饷供应,若非如此,赵嘉仁实在是没理由接下棉务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他可一点都不欠贾似道的。

    此时司马考已经大大发表了一番对贾似道的抨击,等司马考说完,赵嘉仁说道:“司马兄,我已经接下了棉务的差事,现在是提举棉务。为了搞棉务,我可以在嘉兴府租用土地,开办工厂。现在我想请你到嘉兴府去,和其他干部们一起把这些事情办起来。”

    嘉兴府紧挨着司马考的老家姑苏,虽然是第一次听说提举棉务,大宋进士司马考也能根据名字得出比较靠谱的结论。提举棉务和提举茶盐一样,都是个专营官。这种官员的手下没有几个常任官员,他们办事主要是靠私人幕僚。司马考这个退休官员干这个倒是挺合适。

    “好,我便去嘉兴府。”司马考回答的非常干脆。

    “去之前还要进行些培训。”赵嘉仁对司马考说道。

    能回家,能赚钱,司马考爽快的答道:“培训就培训!”

    这话说出来的两天内,司马考就觉得自己回答的太随意啦。大宋官员中不乏身体强壮之辈,司马考也觉得自己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存在,但是让他和普通劳工一起盖房,这就真的超出了司马考的想象之外。

    闽江边的水轮推动制砖机,不停的打出砖坯,砖坯送到马尾码头附近的砖窑。砖窑没用木柴,用的是大船运来的石炭。烧石炭的砖窑烟囱向外喷吐着黑灰色烟尘,每根烟囱都让晴朗的天空显得昏暗了一丝,几十根烟囱让砖窑厂附近灰蒙蒙一片。

    这片魔幻般的场景并非只制造出烟雾,大量红砖被烧制出来,并且送到附近的工地上。工人们开始按照图纸修建三层小楼。在司马考回来之前,大规模建筑已经开工。司马考在工地上干了五天,轮换了七个岗位,觉得他再干下去就要吐血的时候,批量建设的楼层中,第一幢小楼终于建成。

    中国是干五天休息一天,浑身酸痛的司马考在他的侍妾搀扶下硬撑着前去参观了第一个修好的小楼。在这栋小楼旁边都是封完顶,安装了窗户的同类型小楼。光从外面开,这些房子都已经完工。进到里面,司马考就发现了不同。有些小楼里面空荡荡的,连楼板都没装。有些小楼里面装了楼板,却没装楼梯。这个已经修好的小楼,所有楼板,楼梯,里面的房门都已经装好。甚至连墙壁都已经刷好了。

    不过来参观的人貌似太过于好奇了,司马考发现白墙被不少脏兮兮的手摸的脏兮兮的。而且还有不知道是谁在墙壁很高的位置上拍出了一个脏兮兮的手掌印。鉴于小楼里面空荡荡的,只能猜想是某个家伙高高跃起,拍出来的这么一个掌印。

    司马考一面觉得这么做的家伙真的很无聊,却又忍不住赞叹这厮竟然能蹦这么高。他此时只能拖着酸痛的身体走动,别说蹦这么高,大概是蹦都蹦不起来。

    侍妾扶着司马考的同时热切的左看右看,最后忍不住说道:“官人……,这房子倒是不错。”

    “嗯。”司马考也觉得不错。光从用地面积上评价,每一栋小楼只占了六十平方的样子。可这是三层楼,整个建筑面积就大大超过。特别是三楼,不仅通透,一楼那种湿热在这里变成了清爽。司马考觉得自己要是有了这么一栋楼,一定要把三楼当做自己的书房。只要想象在这里读书就会生出非常美好的感觉。

    从楼里面下来,司马考看着宽阔的土路两边一排排一栋栋这种建筑,他开始觉得自己到嘉兴府那边搞棉务也许是吃了亏。赵嘉仁已经掏钱买下了整个马尾的土地,这些楼却不是赵嘉仁一个人住,而是要给马尾船厂的人员住,给马尾各种工厂的人员住,给马尾学校的人员住,连制砖厂的员工都能住这里。在这种好日子即将开始的现在,司马考却得搬走。这也太让人伤心啦。

    休息了一天,司马考觉得身上的酸痛好像有些加重的意思。好在赵嘉仁并没有让司马考继续劳作,而是把一些放到工地上的干部组织起来搞培训。他们都干了不少岗位,此次培训就是让这些人全面了解建设背后的各个环节。

    讲了三天课,第四天一开始上台的就是赵嘉仁,他直抒胸臆,“我要在华亭县建一座马尾这样的新城。”

    南宋的嘉兴府相当于20世纪的上海加上嘉兴市,这一片土地属于中国的精华地区。赵嘉仁觉得有必要对这一片地区进行开发。

    “我们不仅要在华亭县开辟农田,我们还要在华亭县开设造船厂,修船厂,建设码头,在华亭县开办各种工厂,还要开办学校。马尾有今天,靠的就是船厂和工厂,学校。我认为在华亭县也能办到。”

    司马考的第一感觉是赵嘉仁疯了。如果只是在华亭县搞棉花种植,那自然没问题。但是赵嘉仁的计划就要在华亭县投入非常大的资金。贾似道岂是好相与的,这位左丞相大概没有能力把手伸到福建来,却完全有能力把手伸到距离临安没多远的嘉兴府。

    但是转念一想,司马考发觉自己有了一个认同赵嘉仁的理由。如果能够这么搞的话,至少可以在华亭县修建这种三层楼。不得不离开马尾的司马考就真的没什么好遗憾了。

    培训也是干五天休息一天,司马考正准备去看看房子的时候,他师叔徐远志到了司马考这里。司马考不想待在屋里,就邀请师叔徐远志一起前去看楼。说话可没必要非待在屋里不可。

    徐远志爽快的接受了司马考的邀请,两人边走边谈。徐远志开口叹道:“贾似道全力推动公田改革,手段非常激烈!”

    司马考只是听,却不开口。他本人对贾似道非常怨恨,以至于懒得去批评贾似道。

    “你此去嘉兴府,若是能好好的做棉务,也许能让贾似道不要再干的更过份。”徐远志用一种勉励的口吻说道。

    还有这么一说?司马考心里面翻腾起来。他最初去嘉兴府的时候并没有考虑自己和贾似道的关系,这件事在司马考看来是自己和赵嘉仁之间的问题。然而经徐远志这么一提醒,司马考才发现若是他干得好,赵嘉仁大概可以受益,不过最大的受益者搞不好就是贾似道。毕竟赵嘉仁的这个棉务每年要给贾似道缴纳一百万贯铜钱。

    大宋禁军薪水是一年36贯,可这36贯到底是交钞或者是铜钱的区别很大。就按照10万野战军来计算,每年的薪水就是360万贯铜钱。能拿到这样收入的禁军都是精锐,有了这样精锐的贾似道根本不愁功劳。

    到了此时,司马考突然发了一种可能,他所厌恶的贾似道也许真的有成功的可能。这种认知让司马考心情猛然跌落,他站在原地连走都不想继续向前走。

    徐远志看着自己的师侄,脸上没表情,心里面却是非常遗憾。找司马考谈话是赵嘉仁的意思,赵嘉仁担心司马考万一干到半截的时候发现他在给贾似道效力。到时候就不好说发生了什么。明着给司马考讲,大概会给司马考造成看不起他的感觉,于是就请徐远志前来说服司马考。现在看,司马考对贾似道的敌视之强,某种意义上甚至呈现主导的局面了。

    “我等毕竟是大宋进士,哪怕是与贾似道不共戴天,却也不能对大宋弃若敝履。”徐远志劝道。

    司马考也不说话,而是选择转头就走。以他的聪明,此时已经明白徐远志讲话的原因并不是想抨击贾似道,而是警告司马考不要做错选择。这样的举动让司马考感受到了强烈的屈辱感。首先,他知道他的师叔不放心他。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司马考发现他师叔其实没有看错。得知贾似道能从棉务中得到巨大好处的时候,司马考的第一念头就是‘想办法毁了棉务’。

    师侄走了,徐远志并没有去追赶。他把这些告诉了赵嘉仁,然后叹了口气说道:“赵知州,我觉得你还是不要难为司马考了,若是他自己依旧想不开,让他去做棉务,早晚给你弄出事情来。”

    赵嘉仁苦笑道:“若是司马考靠不住,我能否请徐先生出马。”

    徐远志摇摇头,“我也很不喜欢贾似道。公田改革就是胡闹!”

    赵嘉仁没有继续说话,他也知道公田改革搞的极为惨烈,大大的得罪了地主士绅们。从赵嘉仁收集到的情报来看,贾似道真的是以铁腕来推动公田法的实施。

    初,买官田,犹取其最多者;继而敷派,除二百亩以下者免,馀各买三分之一;其后虽百亩之家亦不免。立价以租一石偿十八界会子四十,而浙西之田,石租至有直十缗者,亦就此价。价钱稍多,则给银绢各半。又多,则给以度牒、告身准直,登仕郎准三千楮,将仕郎准千楮,许赴漕试;校尉准万楮,承信郎准万五千楮,承节郎准二万楮,安人准四千楮,孺人准二千楮。民失实产而得虚告,吏又恣为操切,浙中大扰,民破产失业者甚众。

    官吏有奉行不至者,刘良贵辄劾之,追毁出身,永不收叙,由是有司争以多买为功。似道又以陈訔往秀、湖,廖邦杰往常、润催督。其六郡买田有专官,平江则包恢、成公策,嘉兴则潘墀、李补、焦焕炎,安吉则谢奕、越与訔、王唐珪、马元演,常州则洪球、刘子庚,镇江则章坰、郭梦熊,江阴则杨班、黄伸。恢在平江,至用肉刑;邦杰在常州,害民特甚,至有本无田而以归并抑买自经者。朝廷唯以买公田为功,进良贵官两转,馀人进秩有差。

    但是赵嘉仁发现,他倒是越来越喜欢贾似道的做法。在21世纪的时候,的确有那么一群人为土地私有唱赞歌。但是更多的受教育人群都认为土地国有制是最好的。赵嘉仁就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贾似道的公田改革并非土地国有制,但是至少贾似道敢对地主开刀,这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仅仅这一点,赵嘉仁就认为贾似道是个政治家。所以他爽快的说道:“若是二位不肯去那就算了。为了大宋,我就是要承担起棉务来!”

第121章

    宋历十月,运送棉花的船队开始抵达福州。原本已经忙碌的福州的水力纺织厂更加忙碌起来。现在的棉花供应量并不足以让纺织厂全年开工,每年忙完之后都会有几个月的休息时间。休息时间结束后,就是对机器进行各种维护调整。

    纺织厂的干事钟大年本来很想抱怨一下,几年下来他发现纺织厂在持续运行的时候只是小毛病多多。一旦停工几个月,重新启动的时候就要出很多问题。不过钟大年却没有这么做,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占领了他此时的思路。

    工厂开始分房啦!

    激动的不仅有钟大年,各个工厂里面的工作人员都非常激动。理论上,只要在工厂里面工作超过三年的员工都可以提交申请。写申请需要认字。那些自己接受过教育,或者家里有人在学校上学的孩子都能做到。那些不识字的就只能求着别人帮他们写申请。

    和很多人一样,钟大年在闲暇的时候经常前往马尾看房子。此次前往的时候,他看到马尾这边增加了新的内容。马尾的房子并非是福州城内那种接连不断的样式。而是一片片的组成了许多小的方阵。在靠中间大路的部分每隔一段就有一个四层的圆形石制台子。非得说是圆形也不准确,那些台子算是半圆形的,有两道台阶直通上方。

    当时钟大年和许多人一样,都觉得这玩意也许是放什么指示物的。对于认为这台子是种花的看法,钟大年也觉得或许有点道理。

    此次到了这里之后,钟大年远远就看到,台子最上面居然喷出了水柱。赶到围观的人群中,钟大年看着清澈透明的水从最上端汩汩喷出,然后逐层汇集。他先是不明白怎么如此神奇的出现了能够自动冒水的设备。

    视线透不过石头,钟大年只能抬头看。就见附近有好几排结实的木架延伸到很远的地方。木架上面放着很粗的陶瓷管子。毕竟是水力纺织厂的厂长,钟大年已经明白了水是通过这些管子送到这里来的。

    不过是半个多月没来,这片地区就出现了这样的设备。钟大年心中除了感叹还是感叹。

    “这喷水的东西真好看!”人群里有人赞到,“以后没事就可以到这里来逛逛。”

    听了如此没出息的话,钟大年笑道:“这可不是让看风景的,这是让大家来打水的。”

    “打水?”方才说话的那位愣住了。

    其他人有聪明的,一听这话就恍然大悟,“可不是么。我说这边感觉不对,一口井都没见到。原本我还以为要我们吃江水呢。那得多脏啊。”

    钟大年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江水是不是脏。反正他跟随赵嘉仁之前也不是没有喝过江水。实际上他经常在什么江啊河啊等地方取水,喝水。直到跟了赵嘉仁之后,他才逐渐摆脱了这样的生活方式。

    “这些水是从哪里来的?”又有人提出了问题。

    众人放眼四望,就见到输水的管线并非只有一根,而是有横有竖,也不知道哪里是源头。

    “这里是取水的源头。”赵嘉仁领着大哥赵嘉信一家上了马尾附近的山。

    几年不见,赵嘉信显现出成年人的姿态,也就是说,他胖了。而赵嘉信的夫人身材也显得臃肿,带着三个孩子在山路上走了几里地,她就开始有些喘。

    赵嘉信并没有因为老婆这样而不再前进,在他面前,犹如一条长龙般的输水管远远的直上山坡。不到十年前,兄弟两人在福清县种植除虫菊,开始搞良种杂交的时候,赵嘉信非常清楚的知道开辟的工程到底有多消耗人力。有了经验,赵嘉信就想看看消耗巨大人力的水利工程的源头到底是什么模样。

    山上绿树成荫,在大片的树林掩映下,有一个湖。湖水呈现蔚蓝的颜色,与天空交相呼应,又像是把天空挖下来一块,倾倒进了湖里。小家伙们看到这样,已经叽叽喳喳的喊叫起来。年纪大点的嚷嚷着就往湖边靠。年纪小的被母亲抱在怀里,她靠在母亲身上,手指放在嘴里,发出些意义不明的声音。

    赵嘉信看着这一大片美景,忍不住叹道:“这得多少人力啊!”

    对大哥的赞叹,赵嘉仁只是笑了笑。他心里面想,其实比想象中要少的多。有了炸药,对付石山就轻松起来。而且大食商人也自有好处,赵嘉仁发布了任务之后,就从大食商人那边买到了一个拜占庭人,这位曾经在君士坦丁堡干过,专业技能就是制作罗马水泥。有这样的技术人员,加上科研团队与赵嘉仁提供的一部分知识,原本以为要使用的糯米灰浆被更便宜的水泥替代了。

    之所以没有显摆,并非是因为赵嘉仁改变了自己的看法。而是赵嘉仁看出此次大哥赵嘉信心事很重。此刻就没必要让赵嘉仁说话,而是要让赵嘉信多说说嘉兴府的事情。

    兄弟两人绕着水库走了一圈,赵嘉信算是完全弄明白了喷泉的水源。在半山的一个凹地,赵嘉仁把缺口堵住,并且把山上的一部分泉水水道改变,将其引入这里。在更下边,还有一个地方,那是把这里的水引过去之后进行处理的工厂。

    非得讲的话,大概能用水往低处流来做出解释。赵嘉仁只是利用重力原理,将水引入到马尾的城区,再分散到各个喷泉。

    “要是有这么个东西,咱们当时取水就不用那么辛苦了。”赵嘉信做出了感叹。

    赵嘉仁还是呵呵一笑,他大哥对于事情的评价实在是太中规中矩。所有的内容都以他经历过的事情为基础。费了如此大的力气引水只是为了灌溉?赵嘉仁对大哥的评价其实还挺失望的。不过心里面怎么想,赵嘉仁都不会去批评。和别人一比,大哥赵嘉信的水平绝不能称为差。

    看弟弟并没有说什么泄气的话,赵嘉信叹道:“三郎,你可是稳重多了。换成以前,我说一句,你就能说三句。”

    赵嘉仁呵呵一笑。要是从心理学上讲,那时候的赵嘉仁也不是不稳重,而是他心里压力太大,只能希望世界尽可能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变动。现在的赵嘉仁只要一句话,很多事情都会按照他的命令走。再废话就只有坏处。这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的区别而已。

    “三郎如此,我也很是高兴。不,我想起来就觉得朝廷实在是太乱来了。”赵嘉信终于忍不住开始抨击起朝廷来。

    公田望文生义,就是公家的土地,也可以叫做国有土地。

    南宋初期,金国进侵,抗金战争如火如荼,南宋政府的军费严重不足,解决军费的题目迫在眉睫。有大臣提出建议,把政府的公田卖断给私人经营。这一建议被政府所采取,于是在全国开展了一场卖断公田的运动。

    没人继续被政府收回的田地,江河淤积的沙田,还有军队开垦的营田。这些土地的所有权都属国家,称之为“公田”。在宋高宗赵构时期,除一部分划为寺院、学校外,其他公田全部卖断给私人经营。通过变卖公田,政府在短时间内迅速融进一大笔相当可观的资金,这笔钱70%上交中心,30%留给地方,除了用于军费之外,还可以减少人民的苛捐杂税,在战争时期减轻政府、人民的经济压力。可见,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卖断公田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为什么政府要采取变卖公田的政策呢?除了军费不足外,还由于在当时公田的治理和经营存在着相当多的弊端:其一、政府治理这些公田不得力,租耕公田的佃户要作弊,经常欠输田租,政府没法全数收进应有的租金,田租流失严重。其二、治理这些公田,政府需要付出相当数目的治理本钱。现在通过卖断公田,田地回人民所有,由私人经营。政府可以减少治理负担,不仅仅获取了一大笔钱,还不再需要担心国有资产的流失,政府只管收取税赋。

    到了宋末,随着战争激烈化,财政缺口越来越大。所有的事情都维持不下去了。为了能够拿出养活军队的粮食与钱财,贾似道采取公田法,直接收回公田的办法。

    赵嘉仁上一世的时候,公田改革已经推行下去。该骂的都骂过了,等赵嘉仁进了朝廷的时候,大家讨论的焦点已经是怎么让土地更有效的利用,怎么直接增加粮食与钱财。现在他终于有机会能够面对局面了。

    “三郎,我们当时都是租地,反倒没什么损失。不过我岳丈家可就惨了。那些官吏真的是黑了心。先是规定无官之家拥有的最高田额也限五顷,后来降至二百亩,最后无论官民,超出百亩以外的田地就必须回买三分之一为公田。”赵嘉信叹道。

    “哦,挺有……呵呵。”赵嘉仁本来还想说挺有意思,不过看到大嫂在不太远的地方,这话就换成了呵呵。虽然有背叛阶级的个人,没有背叛利益的阶级。然而赵嘉仁实在是没办法把自己的阶级立场定位在地主那边。哪怕拥有巨大的土地,赵嘉仁也认为自己绝非是地主。看到地主们受苦,赵嘉仁心中还生出一种说不太清楚理由的快意呢。

    看着弟弟的表现,赵嘉仁继续说道:“三郎,你也不用生气。我原本也非常生气,后来想想倒也想开了。朝廷自己都不爱护人民,那就随他们去。反正那又不是我的地。”

    被大哥如此误解,赵嘉仁觉得自己想大笑出声。不过一旦大笑起来,那快活的心情就无法被掩盖,赵嘉仁摸摸下巴,把话题引开,“到底那帮人怎么个执行法?”

    “买公田五千亩以上者,给银半成,官告五成,度牒二成,会子二成半;五千亩以下者,给银半成,官告、度牒各三成,会子三成半;一千亩以下者,不给银子,给度牒、会子各五成;五百亩以下者,只给贬值无用的会子。”经受过这些事情的赵嘉信如数家珍的把规定给赵嘉仁介绍了一番。

    “哦?这么做能执行到底么?”赵嘉仁觉得如此高压手段,在福建路大概是没办法实施的,这得非常有效的官僚体系和执行力才行。

    赵嘉信叹道:“怎么执行不了。凡是不执行的都会被弹劾,接着丢官。那帮当官的还能顾及气节,那些小吏们若是丢了职位,那就完全了前程。他们自然是如狼似虎。”

    对于大哥的老岳父,若是不提那位身为大地主的身份之外,赵嘉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恶感。而且这位遭遇如此打击也没有向赵嘉仁求救,这样的选择大概也能称为有骨气吧。这让赵嘉仁更有些好感。

    “大哥,那些地是不是连片的?”赵嘉仁问了自己此时关心的问题。

    “什么连片的?”赵嘉信没明白的弟弟的意思。

    “那些被买走的公田,是不是连片的。”赵嘉仁解释道。公田在赵嘉仁的想象空间里面就是集约化经营,就是大片的平整土地。如果真的有继续发展的空间,大概就是上海市这样拔地而起的大都会。

    上海的崛起并非偶然,只要中国要与海上往来,上海成为经济中心的几率就非常大。这不是时也命也的问题,这是上海的地理位置决定的。

    “并不连片。”赵嘉信回答了弟弟赵嘉仁的问题。

    “啧!”赵嘉仁忍不住咋舌。他心里面开始抨击起朝廷来,只收购三分之一,那就意味着还有三分之二没有归于国有。这群没用的东西,既然下了如此狠手搞公田改革,那好歹也弄出来成片的土地,这样才方便经营。土地不连片,问题自然多多。赵嘉仁觉得自己得想办法对那些孤立的土地所有人做些什么,通过吞并那些人的土地来实现土地的完整化。

    赵嘉信不知道自家弟弟正在考虑该怎么组建拆迁大队,或者通过招募‘有活力的社会团体’方式把没被公田法解决的土地吃下肚。看赵嘉仁神色专注,赵嘉信连忙说道:“我此次来就是想告诉你,我想在福建待着……”

    “不!大哥你一定要回华亭县去!”赵嘉仁回答的非常干脆。

第122章 分野

    分房开始了。

    即便是十一月初一,人群里的钟大年用汗巾擦着额头上的汗水。福州的秋天就是如此,因为晴朗天气变多,以至于气候干爽,入秋之后的温度并不算低。所谓秋老虎指的就是如此。不过钟大年并没有把自己的感受与天气联系在一起。

    每个愿意买房的人都领了一个号,每次以500人为一个批次,每一批都提前看来看房子。各个地区的房屋都在不同的纸上被标出来,被人选走的房子上贴了数字标签,那些数字就是分房者领取的号码。

    “为啥不卖地给我们?”

    “我们只买房的话,会不会被撵走?”

    “要是回老家的话,岂不是没办法住福州,到时候这房子该怎么办?”

    “房子太贵了,真的是买不起啊!”

    在钟大年前后左右有各种声音,这些声音提出了各种问题。身为众多纺织厂中的一名厂长,钟大年可以井然有序的组织上百人的劳动。身为众多纺织厂中的一名厂长,他的积蓄让他可以支付七成的首付。并且在未来三年内付完其他三成以及相应的按揭利息。被各种负面信息包围着,钟大年心里面的一阵阵的焦躁,汗水就自发的往外面冒。

    身为众多纺织厂中一间的厂长,钟大年也只是擦汗。平日里的管理学培训上讲,任何限制都会有相应的责任和反弹。也就是说,厂长如果贸然的勒令周围的这些人‘不许胡说八道’,那些人就很容易把不满的情绪发泄到厂长身上。并不是说是厂长的话创造了这些不满情绪,而是这些人本来就要发泄。谁引发,他们就对着谁发泄。

    这里不管是谁来看房,只管数字大小。每个人都有五分钟的选房时间,凡是超过时间犹疑不决的就会被带到队尾。钟大年很想看到有这种人存在,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等了这么久都没看到一个是因为迟疑而被带去队尾的。只是有几个放弃了选房而离开的。别看嘴上说的凶,真正到了该选择的时候,他们也是会努力做出自己的决定。

    好不容易轮到钟大年,他早就做了决定,之前每出来一个人,钟大年都担心自己心仪的房子被选走。等轮到他的时候,钟大年进去之后直奔目标,不到五秒钟,钟大年的手指就点在纸上标出的那栋建筑,“我就要这个!”

    出来之后钟大年没有留在选房地,他觉得自己已经受够了这群充斥着负面情绪的人。干部培训上讲,任何选择都会带来负面情绪,因为这些选择让人们感受到了太多未知性。未知是欢乐的来源,也是痛苦的来源。

    最初听这话的时候,钟大年觉得这话云山雾罩,莫名其妙。现在他觉得自己开始理解了,为什么要‘选择那一户房子’,这是需要理由的。在做出决定之前,钟大年对此茫然无知,为了了解这些的未知,他可是费了很多气力。

    晚上的时候钟大年已经赶回了家里,一进门就见到不少人在眼巴巴的等着他。最初的时候,钟厂长还努力绷着脸,让自己看着很严肃的样子。

    等他妻子焦急的说道:“选好了么?”

    钟厂长也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不过片刻间又觉得这个表态不太清楚,钟厂长做了补充说明,“选好了!”

    “太好啦!”钟大年的妻子脸上顷刻就绽放出欢喜的笑容。

    看到妻子如此高兴,钟大年再也矜持不下去,也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周围的不仅有钟大年的家人,还有些是朋友。确定了这个消息,众人都高兴起来。

    在这一带的都是那种普通的房子,赵嘉仁很注重安排他部下们的居住,所以这一带的房子已经基本木板化了。前来福州的可不仅仅是赵嘉仁的部下,这几年福州经济发展很快,来这里讨生活容易。涌入福州的很多人还在住茅草屋呢。

    能买得起新房的人都买得起新的铁煤炉,新蜂窝煤添进去,火头很快就起来。钟大年的妻子开始给到家里的这些人炒菜。

    豆油的味道从厨房直入充作客厅的房间,房间里面的成年人都不以为意。这就是所谓的万家烟火气,这就是生活的味道。这些人要么已经选过房子,要么马上就要选房。一想到即将可以搬到更大更明亮的房子里面,所有人都非常高兴。

    几个菜很快端上了桌,有豆油炒青菜,有咖喱鸡肉,有切成片的蒸香肠,再加上白米饭和紫菜蛋花汤,烟火气立刻被香气替代。在座的也不都是来白吃白喝的,糖厂的车间主任拿出了两瓶糖蜜酿的酒,只是一杯下肚,众人都连声称赞。这种酒不仅酒味纯正,更有一股甜美的余味萦绕在唇齿之间。

    车间主任笑道:“咱们当了这么久的邻居,以后还是邻居。”

    这话让钟大年非常高兴,他很喜欢和车间主任这样的人当邻居,他很喜欢和这屋里面一起吃饭的这些人干部们当邻居。至少这些人从来不会毫无意义的瞎抱怨,而是会自己努力去解决问题。那些白天抱怨连天的都是工人,钟大年自己也有过那样自怨自艾的日子,所以他很清楚只要把抱怨的时间用来学习的话,那些问题早就能被解决。这屋子里的人和工人的区别就在于,工人无论如何都不肯往前走这一步,而屋里的这些人或早或晚都迈过了这条门槛。

    “来,为邻居们干一杯。”即便酒量不大,钟大年还是举起酒杯说道。

    “干杯!”“为邻居们干一杯!”前来吃饭的众人也都举杯说道。

    放下酒杯,众人开始继续吃饭,话也多了起来。

    “那个房子真是漂亮的很,我最喜欢里面的厨房。”

    “我还是喜欢打水的地方,那可是再也不用去水井里挑水了。”

    “我听说有人用设计了一种新的炉子,比这种铁煤炉好使。好像是砖垒的,在炉瓦旁边装了一个水坛……”

    和钟大年想象的一样,这帮人讨论的都是很正面的内容。哪怕是现在做不到,他们都相信靠自己的力量能够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三杯下肚,钟大年觉得脑子晕乎乎的。他突然想起在干部培训会议上讲的‘未知是欢乐的来源,也是痛苦的来源’。

    每个人都要面对未知,不具备应对问题的能力,未知就是无尽的痛苦。拥有了解决问题问题的能力,就会像现在一样,未知代表了光明的未来。几年前因为穷困而不得不选择离开故乡的时候,钟大年可不知道几年间他已经住上了家乡的首户都住不上的好房子。

    “我选那边是因为离学校近。”糖厂的车间主任说道。

    车间主任说完,其他人纷纷说道:“哥哥,就是因为你这么讲了,我们才觉得得住到那边去。”

    钟大年也连连点头,他当时选房的时候参考了屋里面好几个人的看法。离学校近,离医院近,离菜市场近。赵知州为了管理他手下的几十万人,在住宅区还有警察队伍。据说那边距离警察局也很近。归根结底,那一片是个距离权力很近,距离生活设施很近的场所。

    唯一的问题就是距离钟大年的工作地方比较远。经过考虑,钟大年还是选择了那一带。身为一家之主,钟大年觉得自己可以接受更辛苦些的生活。只要家里能够安定,他工作起来也不担心。到福州来讨生活是因为贫困,贫困带来的就是绝望。现在钟大年不仅自己摆脱了绝望,他也希望自己的家人能够永远的摆脱绝望。

    又过了几天,手续办完的钟大年开始搬家。大家都互相帮忙,家当很快就从木板屋这边搬走了。作为厂长,钟大年还得承担起厂长的责任,就是要求那些已经分到房子的人赶紧搬完,把这些木板屋交出去。现在赵嘉仁的手下数量还在不断增加。哪怕是这种木板屋,也能遮风挡雨,钟大年这样的厂长不也照样在这边住了好几年么。

    说服工人真的是很令人头痛的事情,溺水的人要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这帮因为贫困而离开家乡的工人也是如此。明知道这些房子不是他们的,明知道让他们搬走并非是要刁难他们,这些人还是各种拖拖拉拉不想走。

    钟大年很能理解这种心情,他自己的老婆其实也问过可不可以不要交还这个木板屋。当时他老婆的话说的还很委婉,“这房子住这好几年,我觉得割舍不了。”

    什么割舍不了!钟大年很清楚,要是可以不交的话,那就是在福州有了两套房子。即便是狭小的木板房,两套房说出去也气势的很。

    正因为知道这种心情,正因为感受到了某种不正当性,钟大年对不肯乖乖搬走的人并不客气。他冷冷的警告这些人,“厂里已经把名单交上去了,你们若是不搬,以后来的就是警察。厂里可就不管了。”

    听了这话,那帮人才感受到了问题真的严重起来。有人就开始哀求钟大年,“钟厂长,你要是不往上报的话那不就没事了么?”

    “没事?”钟大年怒道,“赵知州说了,我若是不上报,他查出来之后先撸了我的厂长。”

    “不当就不当呗。”围着钟大年的人当中有人嘟囔着。

    钟大年大怒,他本想把那个胡说八道的混蛋揪出来。然而行动前他却停了下来。把那个混蛋揪出来又能如何?这些不想搬走的家伙就会乖乖搬走么?想清楚了自己面对的问题,钟大年只是再喊了一声,“要按时搬走,我再说一次,要按时搬走。不按时搬走,那就只能等着警察上门了。”

    说完,钟大年扭头便走。他倒是很希望这帮家伙不搬走,如果这样的话,警察会教训他们的。钟大年不用动一根手指头,就有人来替他出这口恶气。这真的是恶气,钟大年并不欠这帮工人什么,他好心好意的劝这帮人离开,却有人想砸钟大年的饭碗。这真的是一口恶气啊!

    在赵嘉仁兴起前,福州市区有超过十万户的人口。在第一轮大分房的时候,光赵嘉仁统计的自己的部下,人口已经有了超过十万户。好在马尾地方够大,赵嘉仁的产业也不仅只有马尾一地。这些土地别说安置十万户,就是安置二十万户也很轻松。

    更何况赵嘉仁已经准备等华亭县那边事情搞定,就迁移一票人到华亭县,也就是未来的上海市。在21世纪,上海市的常住人口有两千多万。在此时的大宋,总人口也不过8000万。虽然赵嘉仁有生之年必然无法兴建出那样的超级大都市,可在未来几年里面在上海安置十几万人想来不是难事。

    于是在分房的热闹中,有人踏上了离开福州的新旅途。赵嘉信在三弟赵嘉仁的极力拜托下,不情不愿的带着全家乘上了返回华亭县的船。赵嘉仁给自家哥哥安置个一个幕僚的头衔,现在赵嘉信就是提点棉务官署里的一个人员。即便是私人幕僚,却也不是平头百姓。在华亭县乃至嘉兴府也能与官府说上话。以现在贾似道对赵嘉仁的承诺,只要是有利于棉务的事情,赵嘉信说的话就具备非常大的影响力。

    带着对大哥的期待,赵嘉仁送大哥一家上了船。等送走了大哥,赵嘉仁就去见了另外的熟人。

    前殿前司左翼军统领夏璟此时已经被剥夺了官职,并且被押送到临安去受审。理由很多,包括了贪污军粮军饷,包括了勾结蒲家。这些理由都是真的,按照夏璟的所作所为,他也足以被下狱治罪。不过能够让夏璟下狱治罪的理由既不是贪污军粮军饷,也不是勾结蒲家。让夏璟下狱治罪的唯一理由就是他得罪了赵嘉仁。

    看得出,这位前殿前司左翼军统领很清楚此时,见赵嘉仁以胜利者的姿态走进关押夏璟的房子,夏璟低下了头。赵嘉仁不知道这动作是因为恐惧,又或者是因为愤怒。这对赵嘉仁也不重要。

    解决了夏璟,赵嘉仁就可以和下一任殿前司左翼军统领一起整顿军队。这才是赵嘉仁要搞掉夏璟的唯一理由。

    也不说话,赵嘉仁确认这厮就是夏璟之后,转身就走。在他背后,突然传出夏璟的哭喊声,“赵知州,俺错了。你若是肯放过俺,俺以后一定听你的话啊!”

    赵嘉仁并没有停下脚步,他只是在心里说道。晚了!

第123章 政敌

    封条贴上,木枷与镣铐安好。在临安城外的僻静之处,差役给夏璟统领把全套押解犯的行头全部上位。

    因为使了钱,夏璟一路上倒是没有带着沉重的东西,而是脚步轻快的直奔临安。他这么着急就是想赶紧到临安找到他的靠山,上头有人就能解决问题。夏璟这些年既没有比上一任左翼军统领做的更过份,也没有做的更不过份,左翼军已经是制度化的捞钱。

    没想到竟然被赵嘉仁给阴了,夏璟的恼怒当然可想而知。然而他得先把自己的问题解决了才能转头对付赵嘉仁这狗贼。

    把人犯与大理寺交接之后,差役欢欢喜喜的就踏上了回家的船。有了仁通快运之后,从福建路到临安,最快的旅途是乘船。然而押解犯人这得活见人死见尸,万一船沉了,又或者是犯人投水,那就找不到尸体啦。如果遇到这情况,差役是不是有意放纵呢?这就没办法说清楚。此时仁通快运已经有了口碑,乘船的话大概还能在元旦前返回福州过年呢。

    不说差役拿着钱回到家,夏璟进了大理寺的监牢之后很快就后悔了。监狱房间狭小,又湿又冷。在福建路的时候,夏璟的生活优渥,有大院子住,还有几房小妾。哪怕是在路上,夏璟也有仆役伺候着,这才是一个月多就赶到了临安。然而一进大理寺的监牢,夏璟才明白自己的人生真的到了谷底。

    当夏璟统领在暗无天日的监牢里感叹人生之时,西湖的画舫中,步如烟正陪着几名官员喝酒。何梦然、陈尧道、曹孝庆,这三位都是反对公田改革的领头人,见到公田改革已经正式开始推行,加上他们的致仕请求已经得到通过,于是三人和其他几名反对公田改革的官员就来画舫上喝酒道别。

    步如烟早就听惯了那些咒骂公田改革的话,也听惯了咒骂反公田改革派的话。要是论两派用词的优雅程度,步如烟觉得大概能用一丘之貉来形容。这次分别宴席上,官员们还是一个劲的骂。步如烟很巧妙的让自己呈现出一种透明人的感觉,并没有让这帮家伙们感到拘束。直到曹孝庆提起了赵嘉仁。

    “贾似道的如意算盘是用公田改革弄到田地来收粮,用棉务来收钱。论贾似道的走狗,赵嘉仁乃是助纣为虐的祸首!”因为情绪激动,曹孝庆声音高亢。步如烟抬眼看了看曹孝庆,有些不理解这位的愤怒到底是因为贾似道倒行逆施,或者是因为贾似道的倒行逆施有成功的可能。

    有人带头,这帮反公田改革派的矛头就指向了支持贾似道的人。刘良贵已经骂的太多,大家都懒得去骂。而赵嘉仁之前倒是很少提及,现在骂起来很有新鲜的感觉。

    咒骂一番之后,曹孝庆问道:“何公,你为何当时一定不让我弹劾赵嘉仁。若是当时弹劾,只怕此时就已经让他丢官了。”

    “丢官?”一直没参与咒骂的何梦然抬起眼皮看了看曹孝庆,“官家最重功劳,赵嘉仁为官以来立下了多少功劳。特别是鄂州之战,一举截断蒙古于大江两岸。他又没谋反,何来丢官一说。”

    这话还算是中规中矩,也符合事实。然而曹孝庆听了之后怒火更胜,他忍不住怒道:“若不是官家失德,竟然在公里狎宿歌妓,哪里会引来蒙古南下!”

    这话本来就是宋代文官爱用的话,在他们看来,一切问题都可以归于‘灾难’,而引发灾难的则是‘天人感应’。至少程朱理学对这玩意非常热衷。不仅在大宋如此,在北边的蒙古也是如此。

    忽必烈曾经问过金国旧臣李治很多问题,其中一个问题是‘昨天为何地震’?

    李治答曰:“天裂为阳不足,地震为阴有馀。夫地道,阴也,阴太盛则变常。今之地震,或奸邪在侧,或女谒盛行,或谗慝交至,或刑罚失中,或征伐骤举,五者必有一于此矣。夫天之爱君,如爱其子,故示此以警之。若能辨奸邪,去女谒,屏谗慝,慎刑罚,慎征讨,上当天心,下协人意,则可转咎为休矣。”

    大意就是地震的原因就是上天的警示,让君主能够警惕自身。

    从这个角度来看,孔子‘不语怪力乱神’的传统在儒家根本没有被继承。

    当然,这些儒生并不在乎这点。可曹孝庆对官家的抨击一出口,旁边就有官员觉得这么讲很不合适。并不是大宋不能抨击官家,而是此时的画舫主人步如烟就是官家狎宿的歌妓之一。众人要骂的是官家,把步如烟给牵扯进来,大家也觉得并非本意。

    步如烟也注意到了酒桌上的这点变化,她微微一笑,站起身给众人斟酒,酒桌上的气氛就这么缓和下来。脸上没有什么变化,步如烟心里面则是不爽的。她可不中二,被人列为能招致灾祸的对象,步如烟当然会不高兴。然而让步如烟更加警惕的是这些人对赵嘉仁的态度,有赵勇的相助,步如烟已经投了二十万贯铜钱在赵嘉仁的海运上,若是赵嘉仁倒了,她问谁要钱去呢?

    倒完酒之后,步如烟就起身离开一下。有她在,那帮官员们就没办法继续说话。而画舫上面是有听音的暗室。步如烟想听听那些人在没外人在场的时候说些什么。等步如烟进了听音间,就听到那些官员们竟然在称赞步如烟知情识趣。怪不得会得到官家的喜爱。

    步如烟觉得这帮男人真的是无聊至极。她和官家之间的关系和上画舫的普通人之间的关系别无二致,有人付钱,有人提供服务,仅此而已。而官家给的钱最多,步如烟自然得提供最高水平的服务而已。至于宠爱,讨好什么的,都是没见识的混蛋们瞎猜而已。

    又听了片刻,就听曹孝庆愤愤的说道:“我等马上就要离京,还请诸位能继续弹劾赵嘉仁。绝不能让贾似道的奸计得逞。”

    “晓得。棉务的事情我们一定会上心。”官员们应和道。

    当天晚上送走了这帮人,步如烟就写了封信,第二天送给了赵勇。赵勇则是把信送上了仁通快运的船。船只上乘坐着押解夏璟的差役。

    而此时夏璟则见到了前来探监的家人。一看家人的表情,夏璟心里面就是一凉。果然,家人说出了噩耗,夏璟的靠山因为反对公田改革而被罢官了。官场就是县官不如现管,有能说上话的化人,哪怕是天大的事情都有人担着。没有直接能说上话的人,身在大理寺监牢的夏璟等于是身在地狱。

    这下,夏璟开始后悔了。既然事情已经如此,还不如当时就干掉押解他的差役,自己逃走好了。

    差役并不知道应该感谢夏璟夏统领的不杀之恩。他们和步如烟的信一起乘船从临安出发,很快就在庆元府转了海船。接着日夜不停顺风而下,赶在元旦之前抵达了福州。差役和家人团聚,准备好好过个年。赵嘉仁则拿到了信,对临安的局面有了个基本认知。

    看到有这么一票人竟然要对棉务下手,赵嘉仁心里面那是相当的不高兴。不过这就是政争,所谓政敌往往不是因为私事,因为私事那叫做私敌。政敌的矛盾点是源于政治,就跟北宋的新党旧党一样,他们最初的时候关系并不坏。但是到了后来就不死不休啦。

    然而这次围绕公田改革的问题,这帮人到底立场如何,赵嘉仁找来了徐远志询问。

    听了赵嘉仁的问题,徐远志没有回答,而是先问赵嘉仁,“却不知赵知州如何看公田改革?”

    “我个人主张土地全部国有,若是有人想种田,那就可以到国家这里租地种田。每年国家收购农民种出来的粮食。”赵嘉仁把自己的立场给徐远志讲了一番。和大多数正常的中国新一代差不多,赵嘉仁认同土地国有制度,也认同耕者有其田的制度。

    听了这话之后,徐远志并没有勃然大怒,更没有指责赵嘉仁离经叛道,他从容的说道:“看来赵知州是支持公庄啊。”

    大宋自有大宋国情,中国朝代里只是在明清时候官田才因为人口暴增的原因而基本消失。至少到了宋代的时候,官田依旧存在。贾似道的公田改革某种意义上就是‘国进民退’,希望通过赎买的方式恢复官田在数量上的优势,并且依托官田建立起公庄。公庄的土地国有,凡是愿意耕种的人都可以去公庄租地来耕种。

    在大宋,持这种看法的官员并不少。赵嘉仁问徐远志,“徐先生不支持公庄么?”

    “我么……,我只是觉得公庄经营起来有诸多问题。”徐远志答道。

    听了这话,赵嘉仁觉得有种很怀念的感觉。这就如同21世纪讨论国有企业一样,有苏联的殷鉴在前,敢赤裸裸的表示分光国企的都是别有用心之人,批评国企的人都是从管理入手。然而在美国待了很久,赵嘉仁觉得绝大多数美国私人企业的管理水平大概是不如中国国企的。

    这些话自然没办法与徐远志谈论,赵嘉仁索性说了实话,“我有朋友讲,有些临安的官员想弹劾我。不过真正的理由是我领了棉务的差事,结果就等于是支持了公田改革。”

    赵嘉仁觉得很委屈,自己好不容易摒弃了私心,准备为大宋做点实事,没想居然会成为很多人攻击的目标。攻击赵嘉仁的那些家伙们可没有为大宋一年提供百万贯的铜钱。他们的俸禄加起来一年大概有一百万贯铜钱吧。

    也许是看出了委屈,徐远志笑道:“赵提举何必为此生气。我大宋的规矩,这种弹劾其实没用,顶多恶心你一下。若是你能办好差事,大家自然就无话可说。”

    ‘恶心你’这句话让赵嘉仁微微点头,他知道这话非常明确的指出了大宋的特点。董宋臣、丁大全,这帮人都遭受到了无数的弹劾,各种污蔑性的说辞铺天盖地。而且赵嘉仁自己都忍不住受了点影响。其实回想他与董宋臣与丁大全的接触,两人并没有外界所说的那种不堪。

    包括被历史上定性为大奸臣的贾似道,他的最大污点就是丁家洲之战。除了丁家洲之战外,贾似道所做的一切顶多能称为‘王莽第二’而已。

    可就算知道这点,赵嘉仁依旧难以释怀。他并不认为自己道德有失,没理由接受这样的对待。更何况攻击赵嘉仁的这些家伙们的目的对大宋完全有害。实质上道德有亏的家伙们化身正义,这才是令赵嘉仁真正恼火的地方。

    赵嘉仁的恼怒被徐远志的笑声给打断了。抬头看向徐远志,就见他露出了非常单纯的笑容,并且边笑边说:“哈哈,赵知州,我觉得你少年老成。没想到你还是年轻人。哈哈哈哈,好,真的好!”

    给了徐远志一个白眼,赵嘉仁没好气的说道:“徐先生,我被奸人弹劾,这有什么好笑的。”

    徐远志好不容易收起笑声,依旧忍俊不止的说道:“不是好笑,而是赵知州还是个年轻人,我觉得羡慕。到了我这个年龄,想生气都办不到呢。”

    然而片刻之后,徐远志收起了笑容,恢复了平素里那个冷静沉着的徐知州,“赵知州,经过此事,我觉得你也该明白政争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你能明白这些,大概就能明白为何对于政敌绝不能宽容,能出手时就一定要出手。你虽然是个聪明人,也极为能干,可你就是心太软。”

    被徐远志这么讲,赵嘉仁无法回击。他忍不住在心里面卖个萌,‘被这么讲我也很绝望啊’!不过赵嘉仁的确承认徐远志所讲的有道理。他本人的问题大概就是心太软。

    当然,心软的确只是一部分问题。赵嘉仁觉得自己能够赚到巨大的利益,应该能够来人进来。他没想到,政治斗争竟然如此残酷。很多利益根本没有好谈的事情。只要政治利益不同,那些政策能否利国利民已经不重要。

    确定了这个事情,赵嘉仁发现自己除了用同样冷酷的手段对付政敌之外,也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第124章 新官家上台

    景定五年的元旦很快就过去,赵嘉仁正准备挽起袖子大搞一番之时,最新的消息传来。大宋的官家驾崩。

    这个消息自然是以快马传书的方式传到了福州。就在赵嘉仁觉得很讶异的时候,步如烟居然出现在了福州,并且主动求见赵嘉仁,这让赵嘉仁更讶异了。

    步如烟和赵嘉仁面对面的坐定,两人都没有先说话。沉默了一阵,赵嘉仁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些过份的追求稳妥。于是他率先开口问:“不知步姑娘怎么会想起到福州来。”

    “官家驾崩,我等当然没有生意可做。”步如烟答道。她说的是常识,官家驾崩之后当然要禁止娱乐业,至少要禁止好几个月呢。其他地方倒也罢了,临安无论如何都要执行。

    “难倒步姑娘准备到福州来开业?”赵嘉仁对此倒是有些意外。福建路虽然有泉州与福州两个大城,但是这两地的文化貌似与临安的风情不同,当地人更喜欢看戏,而不是上画舫和名妓们各种高档娱乐。

    “不,有人拿着官家驾崩来说事。说官家是中了马上风……”步如烟有些无奈的说道。

    赵嘉仁本来对自家堂兄宋理宗就没什么特别的感情,听步如烟讲述着临安内的故事,他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此次宋理宗驾崩,死因当然还没公布。按照步如烟所说,立刻就有人创造出了宋理宗和以前一样,在正月十五召集名妓到宫内玩纯洁的三陪服务。一时兴奋,马上风而亡。

    以步如烟的聪明,她觉得再留在临安完全没意思,于是从临安前来福州。一来避开那段无聊的歇业期,二来看看她的投资到底如何,第三则是不想被无聊人打扰。毕竟她也在给宋理宗提供三陪服务的名单之上。

    “这个……官家今年有没有……”赵嘉仁问的有些吞吞吐吐,他觉得直接询问名妓的业务问题有点不够尊重人。

    “往年这些事情都是董宋臣一手操办,赵知州觉得董宋臣去世之后,那个內侍还敢这么做?”步如烟倒是回答的非常流利。

    如此一讲,赵嘉仁也非常认同。虽然还想继续多了解点情况,然而赵嘉仁已经没那么多时间。此时他要为景定五年给朝廷上缴一百万贯铜钱全力奋战,至于官家是不是去世并非那么重要。

    “那就请步姑娘在这边盘恒一段,你想回到临安的话,我可以给你安排船只。”赵嘉仁笑道。

    送走了步如烟,赵嘉仁立刻给临安发消息,请老爹帮忙收集各种朝廷奏章的风声。国不可一日无君,老爹赵知拙送来消息第一份消息中,太子忠王果然当上了官家,和历史相同,去世的官家庙号理宗。

    没多久之后第二份消息就显得有趣起来,首先就是新官家完全恢复废太子赵竑的所有地位,这简直是对过世的宋理宗狠狠打脸。若废太子赵竑是合法的,那宋理宗的合法性当然要遭到质疑了。赵嘉仁忍不住新官家的选择摇头,他年轻孩子是吃错药了吧。

    当然,赵嘉仁用‘这孩子’来形容新官家赵禥也不合适。虽然理论上赵嘉仁是赵禥的叔叔辈,然而两人却是同年出生,到了今年都是24岁。

    接着负责临安商业的赵勇突然就发来消息,因为官家去世的原因,白布的需求量大增。请求赶紧调动一批白布到临安去卖。

    赵嘉仁没想到官家死亡还能带来这样的经济收益,意外中还有惊喜,他连忙安排此事。毕竟官家也不可能为了配合赵嘉仁的需求而一直不下葬。

    然后赵嘉仁又接到了贾似道的书信,看了之后赵嘉仁只能感叹福不双至,现在的左丞相贾似道改变了主意,他要求赵嘉仁把每年一次性上交一百万贯铜钱,变成从二月开始,每个月上交十万贯铜钱。

    这个建议倒不是坏事,然而赵嘉仁还是想拒绝。因为贾似道的做法实在是有些过份了,协议不能因为贾似道怎么想就随意改动。赵嘉仁或许在官位上在贾似道之下,然而赵嘉仁不能接受这种随意破坏协议的做法。朝令夕改本身就意味着不可靠。

    当然,赵嘉仁也没有马上回信表示认同或者反对。按照大宋的规矩,贾似道这样的重臣必须去当山陵使。也就是去督办给去世的官家修建陵墓的工作。赵嘉仁准备看看贾似道的请求会不会被官家同意。

    大宋有很多祖宗家法,也就是治理传统,山陵使这种就是非常有意思的做法。别的朝代一般在皇位交接前,往往就要打击那些权贵,找个理由就给收拾一番。或贬斥,或外放到很不好的地方去。

    这从政治上很容易理解,现任皇帝毕竟是坐稳了皇位的,然而太子不管多么生猛,还都是新人。所以把那些在朝中势力强大的官员打击一番,就降低了太子登基时有可能遇到的困难。如果这些人可用的话,等太子坐稳之后再把他们召回来就好。

    到了大宋,这种做法就被制度化。官家去世之后,核心的掌权大臣就要当山陵使,主动让出位置来。也算是一种制度上的进步吧。

    然而赵嘉仁很快就得到了最新消息,贾似道要求去当山陵使的请求被新官家给拒绝了。这让赵嘉仁更是叹气,这位新官家实在是令人感到失望。

    新官家就是赵嘉仁上一世服侍过的宋度宗。这位官家对于贾似道十分依赖,而且对于权力的感觉十分糟糕。不管宋理宗是否得国不正,至少宋理宗自己是个官家,也就是大权在握。他心情低落的时候就玩弄妹纸,还无视各种抨击。这就是皇帝。

    而宋度宗在现在的赵嘉仁看来,大概能用‘表演皇帝的演员’来形容。这位知道自己是皇帝,然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使用手中的权力。本来应该是贾似道依赖皇帝的权力,现在反过来成了皇帝依赖贾似道的执政。

    既然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赵嘉仁也没有妥协。他直接上船,从福州赶往临安,要和贾似道见一面。贾似道权力膨胀到最高点只是从宋理宗时代开始,而真正的权力高峰则是在宋度宗的时代。也就是说,这位左丞相贾似道现在才算是正式进入权倾朝野的时代。

    在西湖畔,贾似道的宅邸里,赵嘉仁见到了这位左丞相。从外表看上去贾似道只是稍微老了点,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变化。两人落座后,赵嘉仁率直的问道:“贾公,不知你到底想怎么用这一百万贯铜钱。”

    “嘉仁怎么想问这个?”贾似道面露讶异。

    “因为我觉得大宋这么多年来在会子上有大问题。那就是会子始终没有一个抵押物。”赵嘉仁率直的表达自己的看法。

    钞票流通是要有抵押物的。抵押物就是说人民拿着纸币可以兑换成什么样的商品。因为纸币是法币,也就是国家发行的货币,所以一旦有了纸币,那么金银就变成了一种商品而并非是货币。除非是金银被铸造成货币。

    大宋最初发行纸币的时候是有抵押物的,那时候的抵押物就是铜钱。不仅有抵押物,纸币有发行,流通,回笼三个步骤。大宋还允许用纸币缴纳一半税收的方式来回笼纸币。所以最初的时候纸币就大受好评。

    赵嘉仁把这些知识给贾似道简单的讲了一番之后,看贾似道并没有抵触的意思。赵嘉仁才继续讲了下去,“贾公,你是不是担心现在市面上交子太多?重建抵押物的话,根本没有那么多铜钱。”

    贾似道不置可否,他淡然的问道:“赵知州,你说的这些我都读过,不用担心我不知道。”

    既然贾似道如此讲,赵嘉仁也只能继续说下去,“民无信不立,越是交子多的时候,越得花大力气去维护交子的信用。若是没有那么多铜钱,就可以搞国营粮店。毕竟现在大部分交子还是在城市流通,只要能够稳定城市里面交子的信用,就能维持交子的整个信用。之前大宋的问题就在于无限的透支交子的信用……”

    说到这里,赵嘉仁突然停顿了,因为贾似道的脸上露出极为不耐烦的表情。见赵嘉仁停顿,贾似道没好气的开口说道:“我知道赵知州乃是一片为国之心,不过我想问问赵知州,你可知道为了能够拿出收买田地的钱,现在会子所每天要印刷多少会子么?”

    因为交子发行的过多,贾似道开始玩命发行会子。交子和会子的区别大概有点类似金圆券和银元券。其实都是一样的东西,然而过度发行的结果导致信用破产,不得不改头换面的前来解决一下。

    “我不知每个天印刷多少会子。”赵嘉仁老实的答道。

    “每天十五万贯!这些钱专门用来买公田!”贾似道爽快的给了赵嘉仁答案。

    赵嘉仁登时就不吭声了。每天十五万贯的话,一年下来大概就是五千万贯的水平。这笔钱真的算是多么?这得看怎么一个评论。

    至少从赵嘉仁上一世的经验来看,虽然大宋呈现出通货膨胀的问题,那也只是纸钞的通胀。整个财政并没有彻底垮掉。也就是说大宋的经济还是努力消化掉这么一笔钱的。而且襄阳之战的时候,坚持了七年的襄阳也并没有失去后方源源不断的补给。

    当然,赵嘉仁并不能对贾似道说这些。他就静静的听着这位大宋左丞相半发脾气半讲述的来介绍他的财政思路。

    贾似道的公田法就是企图推翻这一成熟的土地私有制,来挽救千疮百孔的财政危局。公田法的具体设想建立在限田制基础上,首先将官户田产超过标准的部分,抽出三分之一,由国家回买为官田,再租赁出去,倘若每十亩可收六七石租米,就能解决军粮、会子、物价等问题。

    最初回买公田的对象是官户超标之田,定下的标准是一品限田五十顷,以下每品递减五顷,至九品为五顷。公田法直接涉及到官僚地主的利益,理宗下不了决心,贾似道表示将甩袖不干,辞官归田,理宗这才同意在浙西平江(今江苏苏州)、嘉兴、安吉(今浙江湖州)、常州、镇江、江阴等州府实行,再推向各路。

    贾似道带头献出浙西一万亩田作为官田,堵住了那些反对者的嘴巴。景定四年正式成立官田所,年底就回买到公田三百五十余万亩。但品官超标的田亩远远不足公田的数额,于是,先是规定无官之家拥有的最高田额也限五顷,后来降至二百亩,最后无论官民,超出百亩以外的田地就必须回买三分之一为公田。

    凡经回买的公田,名义上按租额高低给以经济补偿:租额一石以上的,每亩为二百贯;九斗的为一百八十贯;八斗一百六十贯,以下依次类推。行在会子所开动印钞机,每天加印十五万贯,专门用来回买公田。

    “我知道嘉仁不想每个月都交十万贯铜钱,可你以为我不懂抵押钱么?我之所以要这么做,就是要尽早的把铜钱发给军人。既然我已经得罪了几乎全天下的地主,总不能所有地方都不落好吧!”贾似道最后这段已经说的真情流露,也就是非常的气恼。

    面对贾似道真情流露,赵嘉仁平淡的答道:“贾公,你若是在写信给我的时候就这么讲,我就不会再来临安一趟。”

    “何意?”贾似道不解的问。

    “贾公,你还记得十年前在扬州的时候,你听完我说的话,于是质问我说,这是要造反么?我就问你,我是大宋宗室,令姐是官家的贵妃。咱们两个人造的哪门子反。现在我要对你说的是,你搞公田改革,我做棉务,咱们的目标都是为了解决大宋的艰困。你不和我说理由,而是直接对我呼来喝去,我当然不高兴啦!你得尊重我。”说道最后,赵嘉仁神色认真。这是他的真心话,对于被人呼来喝去,赵嘉仁的容忍度越来越低。

第125章 敢言

    南宋的丞相是权相,不仅手中有实权,在上朝这种事情上也有特权。譬如贾似道可以十日一上朝,他议事不用在朝堂上,只要把群臣召集到他那边就行。只是议事的最后结论需要用奏章告知官家。

    景定五年二月,贾似道召集一众支持公田改革的官员来议事。众人就最近公田改革的进度提出自己的看法,至少从现在来看,公田改革的第一步正在逐步完成。不过贾似道看着情绪不高,全然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就在众人大概说出个结论,要趁热打铁继续努力推动公田改革之时。贾似道突然坐直了身体,厉声说道:“诸君非似道拔擢,安得至此!”

    被如此吆喝,官员暂时都沉默不语。贾似道上台之后以清除丁大全党羽的名义搞掉了一大票人,又以整肃前左丞相吴潜的名义搞掉了另外一票人。空出来的官位自然由贾似道安排,某种意义上,这帮官员任命书的确是贾似道盖了官印。

    不过……,官员们的表情中并没有感恩戴德的意思。不管如何,这帮人都是进士出身,贾似道也只是进士出身而并非官家。以大宋官员的脾气,怼官家也是常态,更没有理由对贾似道俯首帖耳。即便众人不吭声,不少人脸上也都隐隐有不忿的神色。

    看着这帮人沉默不语的模样,贾似道心里面登时轻松起来。前两天赵嘉仁离开临安返回福州,贾似道根本没有送这位极有可能在公田改革上给他极大帮助的熟人。实际上在赵嘉仁公开表示‘要求贾似道尊重他’,贾似道的第一反应是恼怒的想把赵嘉仁给杀了。

    尊重是平级之间的关系,现在的贾似道是左丞相,是鄂州之战的大功臣,是权倾朝野之人。他与赵嘉仁是上下级关系。贾似道认为赵嘉仁必须给他效力才行。

    如果贾似道手里还有其他能够每年提供百万贯铜钱的人选,贾似道现在就可以处置赵嘉仁。然而贾似道要是真有这样的人选,他也不会每天开着印钞机印刷出十五万贯会子用来购买公田。

    赵嘉仁离开贾似道府上之时,气氛那是相当的不友好。然而贾似道还是没有和赵嘉仁撕破脸。此时贾似道半是发泄半是试探的对支持公田改革的官员来这么一家伙,整体反映来看还算是……

    在官员之中,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伯玉殿试第二人,平章不拔擢,伯玉地步亦可以至此。”

    包括贾似道在内的所有人目光都看向这个坚称自己并不需要贾似道拔擢的家伙,说话的则是李伯玉。面对众人的目光,李伯玉不卑不亢,仿佛他所说的根本不是得罪左丞相贾似道的话一般。

    必须得说,虽然不少人认为李伯玉这是自毁前程,但是所有与会的官员们心里面都觉得李伯玉某种程度上为大家说了句话,为大家小小出了一口恶气。不管贾似道现在有多大的权力,众人都对贾似道如此嚣张的做法很不满。

    只是扫视了众人一圈,贾似道的神色就变得宽容起来。他不仅没有露出愤怒的表情,甚至还有些大度的微笑。然而会议结束之后的第二天,李伯玉还是提出了外放的请求。贾似道也答应了。毕竟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之后,贾似道也没办法让李伯玉留在临安当官。至于李伯玉要去的地方,贾似道却很有想法的让李伯玉以显文阁待制出知嘉兴府。

    既然李伯玉如此爱惜自己的羽毛,想来在嘉兴府的时候就不会和赵嘉仁完全的沆瀣一气。至于赵嘉仁,贾似道只是在心里面给他狠狠的记上一笔。如果赵嘉仁能够真正的完成每年给一百万贯铜钱的话,那就多容忍赵嘉仁几年。若是赵嘉仁今年完不成这个目标,那贾似道就一定让赵嘉仁知道什么叫做尊重。

    赵嘉仁离开了临安之后直接前往嘉兴府,去了一趟华亭县之后到了嘉兴后正好赶上李伯玉到嘉兴府上任。,虽然赵嘉仁并没有亲眼看到这些,但是他却也已经知道了贾似道做了什么。毕竟赵嘉仁是见识到过‘十年后’的贾似道,他所不熟悉的正是现在这个阶段的贾似道而已。

    至于这位李伯玉,赵嘉仁恰恰是知道此人的。在上一世,李伯玉和赵嘉仁的老爹都在礼部。那时候李伯玉擢权礼部尚书兼侍读,似道益专国柄,帝以伯玉旧学,进之卧内,相对泣下,欲用以参大政,似道益忌之,而伯玉寻病卒。这件事还是赵嘉仁的老爹赵知拙告诉赵嘉仁的。

    这么一个人竟然被派到了嘉兴来,赵嘉仁觉得贾似道有时候做事也蛮幽默的,竟然把两个不喜欢的人给放到一起。这是期待两人同时出事以后一并拿下么?

    既然是李伯玉当了嘉兴知府,赵嘉仁也就非常率直和李伯玉谈起了经济。大宋的文官们对于这种比较理论化的东西接受能力很强,李伯玉最初的时候听着赵嘉仁的那些经济学理论,特别是一般等价物的货币理论,他连连点头。

    然而听到赵嘉仁在嘉兴的建议之后,李伯玉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赵嘉仁竟然提出以现在交子滥发的局面,一定会出现大规模的贬值。而棉务是不怎么收铜钱滴,以当下的局面,那就得想办法在嘉兴府稳定的使用纸币。

    皱着眉头,李伯玉开口了,“难倒要让嘉兴府一地为整个两浙东路的交子找出路?”

    就这一句话,赵嘉仁对李伯玉就刮目相看。交子不是全国流通,而是每一路都有自己的交子,嘉兴府属于两浙东路,也就是说两浙东路的嘉兴用的是两浙东路的交子。对于有水准的大宋官员李伯玉,赵嘉仁笑道“我不知李知州听说过没有,在公田法推行之前,我是反对的。”

    “听说过。”李伯玉答道。这么重要的事情在公田改革的圈子里面非常知名,因为别的反对者都是声称公田改革是如何的错误,而赵嘉仁则是表示公田改革失败的理由是大宋官员的执行能力不足。

    对于这样的指控,不仅支持公田改革的官员们非常不满意。不支持公田改革的官员同样不满意。这算是一杆子打落整船人。

    “以我大宋的能干,原本不会让事情糟糕到如此地步。然而事情最终还是变成这样,历任的执政们在货币上都采取了很糟糕的政策。这次也是如此。现在贾相公把所有的冲击都让民间自行吸收,就如同要在人胸口上打一拳,却不给那人穿厚些。这么干只会让大宋摇摇欲坠。本来这种财政冲击,若是各路能够有所引导,事情就不会变得很糟糕。若是,各路能够以粮食作为定锚……”赵嘉仁讲述着自己的看法。

    “若是以粮食为定锚,那些钱岂不是都会来买粮食了么?”李伯玉立刻打断了赵嘉仁的话。

    赵嘉仁笑道:“的确如此,可粮食有办法能解决。譬如每日能发多少粮食,官府可以控制。那时候即便粮价飞涨,却不至于没有缓冲。而且收这么多的税,难倒就不能把江上的税收给降低么。李知州想来知道江南西路的米价是多少。一石只有两贯,我没说错吧?”

    身为大地主,李伯玉家里也有很多土地,听了这个问题他点头称是,“确实是一石两贯。”

    “一石两贯还能对半赚呢。”赵嘉仁叹道。江西此时人口很少,现在的鄱阳湖地区耕种起来非常舒服,“而我们福建路一旦米40贯。我就不信江上运输的成本竟然能到20倍。若是让我的船队运输,一石米运到福建路也就是四贯,卖的话至多不过十二贯。怎么会几十年都卖四十贯呢?还不是沿途的税收太高。即便我的一些货物免税,我也不愿意沿江卖货。”

    李伯玉对于理论的敏感度很足够,一谈到实务,他就觉得有些头痛。因为不管怎么讲,赵嘉仁的提法都可以归于‘要为政策埋单’。而谁都想让别人给自己的政策埋单,并不希望自己给别人的政策埋单。

    看着这个赵嘉仁,李伯玉突然有点明白为何赵嘉仁居然会以大宋官员执行力不行的角度去反对公田改革。如果以赵嘉仁的要求,那大宋的官员们的确是办不到这些。毕竟这样的执行力实在是太过了。

    如果是平日里,李伯玉大概是要和赵嘉仁辩论一番,此次他实在是辩论不下去,这个议题完全是崩溃的。李伯玉说道:“赵知州,你的想法很令人钦佩。不过咱们还是谈谈棉务的事情吧。”

    “棉务很简单,便是三条办法,第一条,立公庄,第二条,嘉兴府所有土地尽可能的种棉花。”赵嘉仁对此早就有想法,所以回答的很干脆。

    贾似道的公田改革也不是完全没有配套措施,首批公田回买以后,每乡设立一所官庄,庄官由财产丰饶者担任,两年一届,负责征收与运送租米。赵嘉仁也不准再做什么海量的更改,他准备就着贾似道的制度稍微改改就好。既然贾似道肯给赵嘉仁机会,那赵嘉仁也不准备就这么轻易放弃。

    前两条很容易理解,李伯玉问道:“第三条呢?”

    “第三条就是建工厂。”赵嘉仁给出了他的看法。

    一直表现出很好理解力的李伯玉听完之后愣住了,他完全不能理解赵嘉仁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现在想让公田法的冲击有所减缓,办法就是稳定粮价。所以当地的公庄一定要能够保证嘉兴当地粮食供应。”赵嘉仁对第一条做了解释。。

    浙西上等良田的地价是每亩四百贯,初行公田时,规定对租额每亩一石的良田给以二百贯补偿,已经只是市价的一半。但在实际执行中往往仅给四十贯,还都是无人购买的度牒、告身和形同废纸的会子。所以,实际上,公田法就是以变相的行政手段强行改变土地所有权,当时人怒斥之为“白没”(即平白无故的炒家籍没的意思)。因而公田法遭到朝野持久而殊死的反对,也就完全不足为奇。

    李伯玉听了这话,也只能微微叹气。他后来反对贾似道,就是因为公田法的推行太狠。

    “公田产粮,其他地就不要种粮了,即便是种粮也是要赔死的。所以其他土地都要种棉花!”赵嘉仁继续解释着。

    官吏舞弊,回买不公,激化社会矛盾。回买公田的田产标准之所以一再降低,最后甚至跌到百亩,关键就是大官僚、大地主勾结主事官吏,隐瞒实际田产,造成回买不足。而对于无权无势的普通民户,主管官吏故意夸大计算其田亩数,强迫他们增加回买数,造成有些民户倾家荡产也无田可卖。而督卖者峻急刻薄,不择手段,甚至滥施肉刑,迫使有些走投无路的民户自杀了事。再次,官田收租,头会箕敛,引发阶级冲突。

    在公田回买过程中,少地或无地农民虽然牵连较少,但在后来的官田经营中,他们也深受公田法之害。主事官吏为了邀功受赏,或是多报回买的田数,或是高报公田的等级。等到官田实际经营时,这些上下其手所造成的账面缺额,就只能由租赁承佃的农民来补足。

    问题还不止于此,公田法推行之初,规定原租额一石的公田,作为政策优惠,现租只收八斗,但实际执行中,却不论原额多寡与土质肥瘠,甚至原来只能年收三四斗的公田,也都一律收八斗。公田法虽明令禁止多收斛面,但实际收租时,仍以大斗征收,一斗收到一斗三升视为惯例,丹阳县甚至高到一斗六升。原来纳租只须纳糙米,公田经营中却强令承佃农户改纳舂白米,每石附加折糙粮一斗八升。承佃户承受不了官田的层层盘剥,交不出高额租米,不少官田竟出现了抛荒现象。

    当然这些都是赵嘉仁上一世知道的情况。所以赵嘉仁想出的解决办法就是统统种棉花。从而避免嘉兴百姓再被粮税困扰。

    “如果是棉田,那就是我管的棉务而已,到时候顶多是贾公从我这里再敲上一笔钱的问题而已。至少嘉兴府的百姓们还能安稳度日。”赵嘉仁做着解释。从整体种植棉花的角度来看,赵嘉仁怎么都能赚钱。

    “赵知州……”而李伯玉先是震惊,叫了赵嘉仁一声吼,他突然目中有泪,声音也颤抖了,“你……你……你真的是为国忘身啊!”

    这么多年来,李伯玉从来都是见到官员们想尽办法加税。到现在,他第一次见到肯为百姓出钱降低税收的官员来。

第126章 两头安排

    “知州,这位是华亭县枪社的杨铁心、郭啸天……”

    “知州,这位是嘉兴保圣院的方丈……”

    “知州,这几位是嘉兴商会的……”

    虽然没办法深入到基层群众中,赵嘉仁在嘉兴府这些年的经营也让当地的一些有名人物齐聚一堂。先是一一和这些人见礼,赵嘉仁这才登上了讲台。

    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诸位,我乃提举棉务的福州知州赵嘉仁,此次请大家来就是想和诸位说些与棉花有关的事务。在此之前,我想先问问诸位,你们有谁没靠种棉花挣过钱。”

    听到这话,与会的人都露出些不安的表情。被官府的人询问起挣钱的事情,给这些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官府必然动了心思,所以没人敢吭声。

    赵嘉仁也不催促,他招招手,赵嘉信和他妻子的张家人走上了讲台。这几位先做了自我介绍之后,赵嘉仁问众人,“大家认识这几位么?”

    下面的人中有至少一半的动作来看,他们是认识的。赵嘉仁继续说道:“这位赵嘉信就是我大哥,这几位张家人是我大嫂的家人。不瞒诸位,最早在华亭县张家开始种棉花的就是我,这些年在华亭县一直收棉花的也是我。”

    这番自我介绍算是稍稍的起了点效果,众人里面知道赵嘉仁真实身份的还是那样的态度,不知道赵嘉仁身份的算是有了点亲近感。

    身为大宋官员就有大宋官员的自觉,赵嘉仁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得到民间的什么爱戴,前面的话只是试图让这帮人能够稍微亲近点而已,他继续说道:“我想问问诸位,诸位种田的想不想不交税。”

    这话一出,凡是与赵嘉仁比较亲近的人都变了脸色,他们可是知道赵嘉仁从来不打诳语的。即便是那些不了解赵嘉仁也都至少开始认真听赵嘉仁讲话。在这个时代,谁都不想交税。

    “现在朝廷兴建棉务就是为了能够卖布赚钱,所以棉花种的越多越好。此次公田改革已经弄到大家不满,可光不满又有何用。我觉得还是得有所应对才好。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大家不交税。可我说不让大家交税肯定不行,那能做的就是大家自家的土地要种棉花,若是种了棉花就算是归棉务管,那时候我才能帮着大家说话……”

    会议开了一个多时辰,会议结束之时赵嘉仁也觉得很累。然而在赵嘉信带领下,有土地的大户都要求与赵嘉仁私下见面。赵嘉仁疲惫的让他们进来,却让司马考来应对他们。

    不管赵嘉仁如何能讲姑苏一带的口音,他那股子福建腔调也始终能被听出来。姑苏人司马考一开腔,当地的乡音就让这帮嘉兴人放松许多。司马考就把赵嘉仁的计划讲给众人,嘉兴的税收都是交给朝廷,这些税金也根本给不了左丞相贾似道。如果是棉务的话那就是专款专用,赵嘉仁就可以求着贾似道让他下令免了种棉者的赋税。

    “赵知州这么做对他有何好处?”华亭县另外一个大户苏灿不解的问。

    “若是不让大家有些好处,大家会好好种棉花么?”司马考率直的做出了解释。

    这帮人没想到这位司马进士说话如此直白,登时都有些发呆。

    司马考心里面对自己的这话评价也不高,但是他好歹跟了赵嘉仁这么久,在赵嘉仁这边谈起利益来就是如此直白。“我们且不管左丞相贾似道想做什么,也不用管嘉兴府的人做什么,如果棉务搞得好,赵知州就有大功劳,而诸位也理当从中得些好处才对。”

    这番会议结束之后,又有人想私下求见赵嘉仁。赵嘉仁也是真的累了,同时完全没兴趣和这些人再说什么。他还让司马考去接待这些人,果然带回来的消息是,免税可是大事,这帮人想知道赵嘉仁真的想要什么。

    看得出,司马考也被这些人弄得有些不高兴,他苦笑道:“我竟然不知道让百姓得些好处,他们竟然不相信了。”

    “嗯,曩与吾祖居者,今其室十无一焉。与吾父居者,今其室十无二三焉。与吾居十二年者,今其室十无四五焉。非死即徙尔,而吾以捕蛇独存。悍吏之来吾乡,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哗然而骇者,虽鸡狗不得宁焉。吾恂恂而起,视其缶,而吾蛇尚存,则弛然而卧……”赵嘉仁念了一段初中时候就学过的文章。

    司马考听了,皱着眉头思考一阵,然后有些存疑的问道:“柳宗元的捕蛇者说?”

    赵嘉仁答道:“正是。乡间的人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头,哪里敢相信不收税的好处。我原来以为柳宗元写的文章还是夸张居多,等我当了官之后才知道,居然不是夸张。”

    说了这些,赵嘉仁本来以为司马考会直接评价几句,没想到司马考先是低头沉思,片刻后才抬头说道:“赵兄弟,我到过北方几次,其实一直有话想说。我原本以为北方被金国与蒙古肆虐上百年,当是日子十分难过才对,至少日子过的不如我们大宋。可真的到了北方之后,我才发觉并非如此。北方百姓的日子过的可并非比我们大宋差。甚至能讲,比咱们大宋还强些。只怕这和他们收税不多有些关联。”

    “哦?”赵嘉仁讶异的应了一声。他始终觉得自己的见识比较多,特别是见识比官员要多得多。没想到现实证明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句话,到过北方的司马考所说的话就超出了赵嘉仁的想象之外。

    而且只要认真的思考一下,还非常符合常理。就北方的那个人均土地占有量,加上税收的程度,北方人民普遍的生活水平只怕是要比南方好上一些呢。在农业社会,要是随便看看就能感觉生活好一些,那可就意味着生活水平好上很多才行。这下赵嘉仁就开始能理解为何蒙古能够伐宋成功。想长期作战就得有大量物资,临安投降之前大宋的财政已经崩溃,而蒙古却始终能够坚持作战。这绝非是简单的一句蒙古比较野蛮就可以作出解释的。

    司马考明显没有想这么多,他继续叹道:“这税的确太多了。”

    看司马考现在并没有把视野投放到那么广大的范围之内,赵嘉仁也因应了司马考的话说道:“我之前反对公田改革,就是因为大宋的这个制度搞起公田来,能把好好的事情给搞糟。司马兄,你也是进士出身,我希望你能在嘉兴府把此时给搞起来。公田改革已经折腾百姓一次,至少就让百姓能够从这次折腾里面稍微分点好处,哪怕是那么一点点也好。”

    福州知州一直留在嘉兴府不那么合适,赵嘉仁见了嘉兴府的众人几次之后,就把事情交给赵嘉信与司马考来办。而被赵嘉仁说服李伯玉向赵嘉仁保证,一定会按照之前两人商量好的思路办。也就是说,在嘉兴府搞起集约经营的农业来。

    登船之后,赵嘉仁心里面觉得放不下这件事,然而他还是强迫自己放下。把事情干好需要的是干部队伍,就如赵嘉仁的船队需要那些船上的船长、大副等干部一样。身为领导者,赵嘉仁只能在平日里做好干部培养工作,到了该让他们上阵的时候,也只能让他们上阵啦。

    回到福州,赵嘉仁立刻就把嘉兴的事情给放下了。福州这边的局面发生了不小的变化,首先是左翼军的新统领牛再兴抵达。赵嘉仁必须把他最近的关键转到一直以来都想推动的左翼军改革上。

    这位牛再兴听了赵嘉仁的介绍之后,就用一种很服从的态度说道:“赵知州,俺当年在鄂州之战的时候见过你。那时候俺的命还是你手下的大夫给救的。”

    “啊?”赵嘉仁很是讶异。他回忆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的确在汉口设立了军医院,在里面照顾那些鄂州受伤的军人。整体而言,受伤军人的存活率应该是大大提高的。

    牛再兴以为赵嘉仁忘记了此事,他连忙解开衣襟,把前胸上的一个大伤疤给赵嘉仁看,“赵知州,俺就伤在这里。俺还记得你到医院去看望俺们,还给俺们带了吃的。那时候俺就知道赵知州你一定是个好人。”

    突然就被人给发了好人卡,赵嘉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高兴才对。然而牛再兴并无恶意的样子,赵嘉仁也觉得放心不少。左翼军的改革的确需要可靠的人一起来办。

    时间过得飞快,几个月很快就过去,左翼军的改革进行的还算马马虎虎。首先就把相当一部分根本打不了仗的老兵给淘汰了,剩下的军队进行重编。空额并没有靠征兵来补齐,而是由赵嘉仁手下的‘民团’成建制的暂时给归到左翼军的部队里面。

    若是别的时代这么搞那是一定要引发轩然大波,然而在大宋,民团本来就是国家武装中的一部分,而且左翼军的军饷是由福州和泉州出,更准确的说,是由赵嘉仁来出。所以赵嘉仁坚持这么搞,也没人出来反对。

    而嘉兴府那边,赵嘉仁搞的政策也有很大进展。当地超过七成的私有土地所有者都选择服从了赵嘉仁的安排,也就是成规模的经营。嘉兴府一带基本都是平原,可用耕地众多。公田改革的首批公田回买以后,每乡设立一所官庄,庄官由财产丰饶者担任,两年一届,负责征收与运送租米。

    这些官庄管理者都是赵嘉仁的人,他们拥有大概两百万亩土地,这些土地一半种植大米,一半种植大豆。剩下的私人土地基本都种上了棉花。

    农村是要讲时节的,粮食一旦种下去,那就基本没改换的可能。而且过了那个时节,连补种的机会都没有了。换句话说,当那些粮食种下之后,就意味着这帮人真正服从了赵嘉仁的领导。

    既然大家服从了,赵嘉仁也不能失言。身为提举棉务,赵嘉仁和嘉兴府制服李伯玉两人一起上表,请求在未来两年中免除嘉兴种棉百姓的税收。两人表示,如果朝廷肯答应,棉务可以每年再多上缴十万贯铜钱。

    李伯玉虽然也一起上表,然而他还觉得不安心。专门写信给赵嘉仁询问真的能多赚到这十万贯么?赵嘉仁回信安抚这位大宋官员‘这些都不是问题’。

    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就进入了五月,此时南风已经起了,船队开始大规模返航。此次南下的赵嘉仁船队一共有一千艘,其中一百艘船根本就没在福州停留,而是一路北上前往渤海的直沽寨。这个后世的天津卫此时被指定为专卖。那一百艘船上的货本来就是和蒙古那边约定好的,船队正好给送去。

    到了六月梅雨季节开始之前,船队返航了。从运回来的商品来看,蒙古那边为了能够与赵嘉仁贸易也是竭尽全力。此次航运一次性运回来了二十万斤的碱块,还有很多北方的产品。

    这些产品在这个时代也算是很不小的努力,然而赵嘉仁弄到的物资更值钱。回来的人当中就有即将卸任的佐渡岛岛主刘猛,和刘猛一起回来的还有从佐渡岛开采冶炼出来的三千斤黄金与两万斤白银。

    赵嘉仁下令将这些金银都加工成金币银币,等负责人把这些东西押运走之后,赵嘉仁觉得贾似道真的是令人无语。按照贾似道的所作所为,一天印刷15万贯会子。这么开一年,也不过是4000万贯会子。按照现在已经狂贬的会子,一两白银能轻松收购40贯甚至更多。即便是以40贯,4000万贯会子也不过是十万两白银而已。以这次的收入,赵嘉仁光从佐渡岛一地,就弄到了印钞机全开三年才印刷出来的钱。

    对于这样的事情,赵嘉仁自豪中又有些不安。希望贾似道别知道这件事才好。若是知道的话,赵嘉仁除了造反之外,大概没有别的办法能保住自己的财富。

第127章 为何要战

    从直沽寨出发的车队进了大都后几天,很多家庭的厨房中就飘出了咖喱饭的香味,譬如现在的蒙古执政廉希宪家。

    宋国生产的铁锅烧热,倒入从‘倭国进口’的大豆油,把切成丁的洋葱倒入加热。熬制好洋葱之后,再放入切好的蔬菜粒翻炒,炒出香味之后,作为主菜的羊肉以及从宋国进口的咖喱粉入锅一起烹调。热气腾腾的咖喱羊肉出锅之后,下一道菜就开始烹调。

    廉希宪对面坐着右丞相史天泽,很快两人面前就已经摆上好几道菜。动筷子之前,廉希宪苦笑道:“史丞相,你看看这桌上,除了羊肉、猪肉、蔬菜之外,竟然找不到几样我大蒙古出产的东西。”

    带甜味的香料牛肉干据说是‘倭国产’,透明玻璃杯来自南宋,透明玻璃杯里面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褐色甘蔗酒同样来自南宋。史天泽忍不住笑道:“幸好这桌子还是咱们燕地所产。”

    听了这话,廉希宪除了苦笑之外竟然找不到其他表达方式,他端起酒杯,“敬史丞相!”

    赵嘉仁的朗姆酒是用蔗糖分离之后的糖蜜酿制,口感清香甘爽,还有一丝萦绕在唇齿之间的甜味。这种酒在蒙古贵族中非常流行,大汗忽必烈就是这种酒的拥趸。

    放下玻璃酒杯,廉希宪笑道:“史丞相,你此次强力推荐刘整做水军副帅,大概就是觉得不能这么下去了吧。”

    史天泽没说话,他夹起一块咖喱羊肉吃了,这才笑道:“是不是任用刘整,完全是陛下做主。陛下此次见了清单,心里面可是很不痛快。那些南蛮子甚是可恶,不是那种壮实的母牛犊不要,换成蒙古母牛犊便要加价。此次买进一百二十门一斤炮,就得支付一万四千头母牛犊。左丞相伯颜说得好,有搜罗一万四千头母牛犊的气力,还不如拉起十四万人南下。”

    听了这种用武力解决贸易逆差的观点,廉希宪重重点头,连声说道:“就该如此,就该如此啊!原来我以为宋国也没什么不得了的好物,现在看他们坐拥南海,有的好物成千上万。两斤白砂糖就要一斤白银去买,我大蒙古哪里有这么多银子。”

    除了糖蜜酿制的朗姆酒,甘蔗中制出白砂糖在蒙古控制区也有非常好的销路。只是这价格高到让廉希宪觉得无法忍受的地步。

    史天泽没有说什么,他拿起一根牛肉干放进嘴里。牛肉干是甜咸味的,而且上面有层姜黄,非常美味。蒙古控制区并不禁止屠宰牛,牛肉价格不高。可蒙古控制区内的糖类制品与姜黄的价格极高,于是购买牛肉干的价格反倒比蒙古这边自制的价格都低。

    在蒙古朝廷中,史天泽已经算是有宰相之才,他对这个问题的解决思路与其他号称没什么宰相之才的蒙古官员一样,如果倾向和平,那就禁止与赵嘉仁做生意。如果不想禁止与赵嘉仁做生意,那就南下消灭宋国,将宋国拥有的一切据为己有。品尝着美味的食物,史天泽再次确定了自己的决定。

    此时被史天泽推荐的刘整正在汴梁,河南并不在梅雨天的笼罩下,然而六月也是有雨的。一般来讲,下雨天的时候军队不出操。而在刘整的营地里有不少巨大的茅草亭子,也就是在地上埋些木桩,在上面铺设茅草顶。每一个茅草亭子正好比艘模仿自赵嘉仁制造的内河军船稍大一些,此时士兵们坐在画出来的军船各位置上,随着军官的号令进行模拟训练。

    刘整军中自然有蒙古监军,监军安奇马站在一个棚子下面,虽然有茅草棚遮蔽,风吹动雨滴打进茅草棚里面来。这感觉就像是在水上训练之时迎面打来的水花一样。蒙古人的生活中很大一部分都是战争,所以安奇马对宋国叛将刘整的训练办法很是欣赏。这不仅让军队能在下雨天继续训练,更是利用了下雨天模仿了水上的训练。

    监军的满意并没有让刘整特别高兴,身为叛将的想法很单纯,那就是立下大功,挤进蒙古国真正的统治集团里面。能够让他赚取战功的对象只有一个,那就是刘整曾经效力过的大宋。

    每次想到赵嘉仁的军船在江上井然有序作战的模样,刘整心中就有了极大动力。绞尽脑汁来建设蒙古水军,是因为刘整知道只有建立一支能够打垮赵嘉仁船队的水军,才能实现消灭大宋的目标。

    不下雨的时候有不下雨的训练,下雨有下雨的训练。日子一天天过去,水军刘整万户已经在汴梁待了大半年。到了景定五年年底,大汗忽必烈突然带领众臣到了汴梁视察,刘整打起精神将自己练出来的部队操演给忽必烈等人看。等演练完之后,忽必烈只留下一句‘好好做’,就离开了汴梁。这种高深莫测的作派让刘整感觉有些惴惴不安。

    离开汴梁之后,忽必烈就前往胶莱。与刘整这种内河水军不同,胶莱水军乃是海军。操演完毕之后,忽必烈询问胶莱水军万户帖木儿?不花,“若是让你的船队与赵嘉仁的船队争锋,能打赢么?”

    蒙古贵人自有蒙古贵人的作派,帖木儿?不花毫不迟疑的答道:“打不赢!”

    “能牵制赵嘉仁的水军么?”忽必烈继续提出自己的想法。

    “我的军船也曾经与赵嘉仁的船只在海上追逐,我们从来没能跑到他们那么快,所以无法牵制。”帖木儿?不花据实以答。

    忽必烈听闻之后也没生气,若是将领大埔城目的就要生气,大概成吉思汗早就被气死了。准确知道自己部下的能力,并且基于部下的能力安排战争,正是蒙古能屡战屡胜的原因。

    回到大都的沿途之上,忽必烈与左丞相伯颜就伐宋的事情进行讨论。伯颜为人非常冷静,即便是对伐宋之事具有极大热忱,却不见他有丝毫张狂。“大汗,水军已经勉强可用,此次伐宋已经有了七成胜算。然而我军路数居然和赵嘉仁所料的相同,这让我感觉有些不安。”

    对伯颜谨慎的发言,忽必烈笑道:“你觉得宋国就不该有能征善战之辈么?”

    伯颜平静的答道:“宋国必然有将才,然而赵嘉仁乃是帅才。”

    这说法用词精准,忽必烈登时就明白了伯颜到底在担心什么。不过忽必烈反倒有了些豪情,他兴致勃勃的说道:“上次伐宋,遇到贾似道之时,我已经觉得此人不得了。那赵嘉仁不过是贾似道的部下。难倒此次伐宋还要面对更厉害的人物不成?”

    伯颜虽然没参加上一次的伐宋之战,不过他知道赵嘉仁就是那个率领水军截断长江的将领。也就是说赵嘉仁不仅是帅才,也是个将才。然而大汗有豪情,伯颜也不愿意泼冷水。“大汗,此次伐宋,刘整等宋国降将可用。不过他们安装了火炮的军船只有几百艘,远远不够。我认为须得将军船增加到两千艘才行。”

    听了这话,忽必烈收起了笑容,“两千艘军船倒是容易,可凑齐两千门火炮却不容易。”

    伯颜答道:“不用两千门,一千门就已经够用。我们这两年从赵嘉仁那里买来的,加上我们自造的火炮中选出能用的,大概有六百门。这一年中大概能造三百门。从赵嘉仁那边买两百门就已经够用。之所以用这么多,就是为了能够一举攻下襄阳与樊城。只要宋国没钱装备这么多军船,我军就可以直入长江……”

    一路上将自己的伐宋方略讲给忽必烈,等回到大都,伯颜先去了军器厂视察。随即请忽必烈一起去视察最新的装备。原本计划中看一天,结果忽必烈连着看了三天这才意犹未尽的回了皇宫。

    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忽必烈就解除了伯颜左丞相的职务,并且任命伯颜为南征大元帅。总领南征之事。伯颜随即下令开始做战争的准备。第一个命令就是从赵嘉仁那边再进口一批火炮。

    两百门炮就是十七万六千斤铁以及两万头母牛犊,因为交易的问题,山东的母牛犊已经被卖光,不得不用蒙古牛来替代。这就需要两万八千头母牛犊。这倒不是赵嘉仁矫情,鲁西黄牛乃是耕牛血统,经过长期的驯化之后性格温顺,能够耕田。蒙古牛乃是游牧种,整个并不太适合。

    这么大的一单子买卖,赵嘉仁最后还是答应了蒙古的要求。有句很著名的台词,大意就是‘一个合格的国际武器商人,必然会把武器卖给与祖国交战的势力’。虽然很清楚蒙古这边购买大量火炮的目的当然是要用这些火炮打击大宋,赵嘉仁依旧不觉得有拒绝的必要。

    更何况赵嘉仁此时注意力都被轰轰烈烈的公田改革给吸引,并且要花不少精力去考虑嘉兴府的事情。

    首先就是嘉兴府那30%没加入种棉行列的农户全部改变了观点,哭着喊着请求赵嘉仁能够收留他们。这是完全能想到的事情,嘉兴府可不光是要管理公田的事情,随着70%的土地都去种棉花,那30%不愿加入的农户就变成了当地税吏重点针对对象。

    柳宗元在《捕蛇者说》里面非常形象的描述道:悍吏之来吾乡,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哗然而骇者,虽鸡狗不得宁焉。吾恂恂而起,视其缶,而吾蛇尚存,则弛然而卧。谨食之,时而献焉。退而甘食其土之有,以尽吾齿。盖一岁之犯死者二焉,其余则熙熙而乐,岂若吾乡邻之旦旦有是哉。今虽死乎此,比吾乡邻之死则已后矣。

    为了能够不纳税,冒着生命危险去捕蛇尚且没有问题。更何况种棉还不是捕蛇,顶多是劳累辛苦些。距离死亡还远着呢。

    控制了如此广大的土地,自然要尽力去经营。赵嘉仁写信给作为棉务幕僚的大哥赵嘉信,把新的计划书给他送去。

    接到了计划书,赵嘉信立刻召集干部开会,很快就把任务给分配下去。首先就是召集当地头面人物,华亭县的杨铁心与郭啸天两人就参加了会议。

    “诸位,我们要雇人修建船厂与工厂,各个村的父老乡亲们都可以自己组建队伍。”负责此事的司马考讲述着需要。

    在华亭县已经修建了造船厂,专门生产供应给长江上作战的船只。这项工程建设期间雇佣了不农闲的百姓前来劳动,听闻要扩大生产,杨铁心与郭啸天自然高兴起来。他们两人都是华亭县牛家村人,喜欢练武,在当地有些名声。喜欢练武的人都不怎么喜欢耕地,组织村民们去工地干活挣钱很对两人的胃口。此次有了新的机会,他们当然不想放过。

    “另外马上就要春耕了,耕地需要牛,我们赵官人觉得要把在各村把大牲口组织起来使用,还请诸位回村之后请那些愿意来养牛和耕地的百姓们前来加入。”

    这个要求让杨铁心与郭啸天有些迷瞪,他两人家里也有大牲口,所以不理解什么叫做组织起来使用。再听解释,原来是将牛集中起来一起耕地,没有牛的那些人家给提供些补助。

    听了这个之后,杨铁心与郭啸天觉得挺合理的。不过两人却没有当出头鸟,别人不说话,他们也不说话。然后会场就陷入了一阵令司马考感觉到难堪的沉默当中。很明显,与之前的组织劳力参加到修建工厂的项目一比,这个充分利用大牲口的行动遭到了普遍的反对。

    赵嘉信看到司马考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连忙插话进来,“此事可以慢慢议论,另外的事情就是推广良种。而且我们要建立学校,专门教给大家如何培育好种子。”

    华亭县的百姓中很多人都知道赵嘉信这边提供的大豆产量高,种植的人没有不交口称赞的。现在这位赵官人竟然要教徒弟,会场里面顷刻就热闹起来。大家纷纷询问该怎么拜师,到底教授什么,学费多少。

    看着这些精明务实的农民,司马考只能摇头叹气。这些人可太难搞了。

第128章 吃吃吃

    景定是已经过世的宋理宗年号,早在新官家登基之时就已经确定了年号咸淳。

    咸淳元年三月,从福建送来了很多种子和一些根茎。前来送东西的干部兴高采烈告诉司马考等人,赵嘉仁派遣去寻找扶桑的船队果然按照古书所讲找到了扶桑,并且从扶桑出发横渡太平洋抵达了南洋诸岛。并且带回了扶桑当地的大量作物。这次带来的种子就是赵嘉仁非常注重的扶桑棉、南瓜与番茄。

    虽然号称是棉务会议,嘉兴知府李伯玉也全程参加。去年一年,棉务果然每个月给了左丞相贾似道十万贯铜钱,得到了贾似道的嘉奖。作为棉务的根据地嘉兴府自然也被大大的称赞了一番。

    李伯玉当然知道这种廉价的口头称赞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此时能给他最大帮助的莫过于近在眼前的赵嘉仁。再加上李伯玉知道司马考到底是怎么落到今天的地步,同病相怜之下,他便毫不迟疑的与赵嘉仁合流了。

    等会议结束,李伯玉忍不住问司马考,“却不知这个扶桑国到底怎么回事?”

    司马考自豪的把粱书里面的那些内容对李伯玉讲了讲。听闻扶桑国距离大宋居然有两万多里,李伯玉忍不住笑道:“这两万里是夸大言辞吧?”

    打量了一下李伯玉,司马考郑重的问道:“李知州,你相信我们脚下的大地是个圆球么?”

    且不说李伯玉在之后受到的精神冲击与思想震撼,日常的生活还得继续下去。虽然来自是万里之外扶桑国,那些种子在华亭县也很顺利的生根发芽。特别是那些南瓜,以惊人的速度生长起来。

    黄浦江边的牛家村,作为村里包工头之一的郭啸天完全没想到村里的试验田里面的南瓜居然能长的如此快。

    古代,江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首先很容易遭到水灾,而且江畔土地比较贫瘠,并不太适合耕种。即便是在这样不肥沃的土地上,那些南瓜照样长得飞快。中国人民特别擅长搞农业,即便没有种过南瓜,大家根据种植其他藤蔓类植物的经验,都要不断把晚生的与瘦弱的藤蔓摘除,只留下那些最强壮的藤蔓。

    没等郭啸天感叹太久,六月,番茄很快就成熟了。那些色彩鲜艳的果实酸甜可口,极为美味。郭啸天本来是生吃,到工地上之后吃大锅饭,竟然吃到了番茄鸡蛋面。煮好的面条上浇一勺子番茄鸡蛋卤,里面居然给放了糖,酸甜可口。每个人给一根二两重的蒸肉肠,肉肠里香料和盐都很充足,口味浓重。这顿午饭下肚,只觉得无比满足。干活也觉得很是来劲。

    宋代的黄浦江与明代之后的黄浦江不同,明代的黄浦江是折了一个90度的弯后直接从原来松江的河道向北,一路进入长江入海口,那是明代因为松江淤塞之后的一些处置。宋代的黄浦江是直接从西边进入大海。此时黄浦江江水宽阔,水量很大。赵嘉仁的造船厂也在黄浦江边,就在牛家村附近。

    所以牛家村的包工头们并不愁工作,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船队抵达这里,把大量木料卸下来。原本只有四个船坞的船厂继续扩建,现在已经有了六个船坞在造船。而郭啸天他们正在修建四个新的船坞。

    到了咸淳元年八月,橙红色的南瓜终于成熟了。对这么一个新鲜的玩意,当地百姓生怕不熟,也不敢私自采摘。于是赵嘉信赵大官人就一个个走遍了是尝试栽种的十二个村子。在一些愿意学农务的学生簇拥下,赵大官人走到地边,经过挑选,用小刀隔断藤蔓,把一个南瓜高高举起。

    有了这么一个仪式般的举动,周围的村民都忍不出欢声雷动。他们便把那些看着个头巨大,长得很不错的南瓜采摘下来。收获了大量南瓜之后,新的问题就出现了。大家并不知道怎么吃这玩意。此事就不用劳烦赵嘉信大官人,棉务的干部们领着大家做南瓜饭。

    郭啸天看那帮干部们拿出些纸张读了,再领着大家抬出船厂里烧大块蜂窝煤的炉子,架上铁锅,抬上蒸笼。蒸笼里面放了切成大块的南瓜。除此之外,南瓜的瓜肉压碎,和面粉混合揉捏,内芯里头塞了南瓜瓜肉,如同蒸馒头般蒸了。

    除了这些蒸的法子,还有人把南瓜瓜肉取出,放在锅里熬煮,看来是要熬制南瓜汤。

    那些南瓜瓜皮也没有浪费,送去村里养蚯蚓的堆肥厂。郭啸天希望那些每天勤勤恳恳吞食各种草,并且生产出肥沃的蚯蚓土的那些小东西能够喜欢这种新口味。和其他村民一样,郭啸天家也跟着棉务的干部学着养起了鸡鸭。饲养蚯蚓比起挖蚯蚓的效率高的没边,而蚯蚓们吃的是那些连家禽牲口都不爱吃的东西。家禽牲口吃了蚯蚓,吃了捕蝇器里面那些虫子之后长得飞快。郭啸天已经开始习惯每天吃一个鸡蛋的日子啦。

    南瓜饭很快就做好,不管是男女老幼,都很喜欢这种甜甜的食物。特别是有嚼头的南瓜饼,更得到了普遍的赞赏。不用特别交代,大宋劳动人民就自发的留下了种子,等着明年继续种植。

    到了九月,棉花也可以采摘了。吃过了番茄与南瓜之后,李伯玉亲自到种植了扶桑绵的试验田去查看。此时的棉花并没有经过新品种培育,所以普遍都有一米多两米高。据说在特带地区,有些棉花能长到六米高。摘棉花的工人各个仰着头,干了没多久就满头是汗。

    因为自己搞过豆子的培育,赵嘉信很遗憾的看到棉田中并没有出现变异的矮个棉花植株。当然,赵嘉信也没有特别遗憾,因为赵嘉仁表示此次航行只是个开始,航路既然已经打通,以后他每年都会派遣船只到扶桑大陆去。只要去的勤,想来是可以遇到矮个植株的。

    采摘下来的扶桑绵与本地种植的棉花一比,李伯玉这种大外行也看出了些端倪,他迟疑的问道:“扶桑绵看着好像比松江棉更长点吧。”

    听了李知州的评价,赵嘉信只是笑了笑。身为农业专家,赵嘉信真的不想去评价李知州的观察力。他只是下令把采摘的棉花处理好,准备送去福州。

    没过太久,试验田的棉花与其他的棉花一起装船送到了福州。学医的人都不会对药棉陌生,赵嘉仁倒是知道药棉必须用短绒棉,也就是所谓的‘印度棉’。这种棉花虽然不适合纺纱,却非常适合当药棉。

    把扶桑绵与印度棉一对比,赵嘉仁就豁然开朗来。这岂止是‘更长点’,而是长了几乎一倍。赵嘉信这几年进行了良种筛选,已经尽可能的挑选绒毛比较长的棉花进行栽培。然而基因却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突变的,可那些优选棉花的棉绒也不过是半寸。然而扶桑绵还没有经过挑选,棉绒长度就超过一寸,整个棉花的花朵也比本地的棉花要大许多。赵嘉仁确定扶桑绵纺出来的布匹定然要比之前的布好太多。而且赵嘉仁也终于明白为啥当年拥有印度的英国人坚持要购买美国南方的棉花。两者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

    看到成果,赵嘉仁很开心的表示想请大家吃饭。当他询问众人想吃什么,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举止都未免有些扭捏。赵嘉仁不解的问道:“想吃什么就说,这般不干脆是为了哪般?”

    干事长袁弘杰鼓起勇气,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知州,我想吃麻辣火锅!”

    这话一出,不少干部都忍不住讪笑起来。赵嘉仁则是忍不住好笑。前往北美扶桑的船队只是想按照赵嘉仁提供的航海路线顺风顺水的赶回故乡,在搜集作物方面并不认真。即便如此,辣椒也是弄到许多。

    赵嘉仁也终于吃上了无比怀念的麻辣火锅。牛肉、花椒、姜末、辣椒,经过烹煮后的火锅底料吃起来真的超爽。然而第一次吃这玩意的部下们纷纷表示难以接受如此刺激的食物。赵嘉仁对福建火锅的印象是牛肉火锅,那些肉很嫩,在锅里只用涮9秒即可。而且中国吃辣的地方实在潮湿的地区,譬如云贵、湖南、四川。赵嘉仁觉得福建的人等并不热衷也是能理解的。然而干部们的表现让赵嘉仁觉得麻辣火锅能够在全国流行并非没有理由。

    “那些底料也没用完,今天正好请大家吃麻辣火锅!”赵嘉仁爽快的说道。听到这些,一众人等忍不住都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虽然没有新鲜牛肉,鸭肠、胗花、小鱼、鸡肉丸倒是都有。只要把这些放进火锅里涮一下,出来就是令人赞叹的美味。大家不仅吃,还询问各种菜色都是什么,是怎么加工的。等到一些粉红的玩意送上来的时候,那些在吃方面见多识广的家伙也完全看不出这到底是什么。

    放进火锅涮了一番,众人把这些吃进嘴里的时候不禁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这些粉红色的玩意吃着像是肉,但是和肉又大大不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看着众人吃午餐肉的表情,赵嘉仁心里面偷着乐。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冬天很喜欢和母亲用砂锅炖菜,里面放上一大块午餐肉。在吃烦之前,赵嘉仁觉得午餐肉比起大块的猪肉好吃的多。

    “这东西怎么像是鱼豆腐?”有人发表了饕客才能讲出的话。此言一出,众人都觉得找出了关键。赵嘉仁自己也不得不佩服大吃货帝国国民的素质。午餐肉某种意义上的确和鱼豆腐挺类似的。

    挥挥手,赵嘉仁让服务员端进来一些玉米。必须说,这些玉米明显没有21世纪的优质玉米那么好。不过赵嘉仁相信中国人民的能力,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把育种的科学方法教授出去。

    玉米都是煮好的,每个人分到一个。啃了几口之后,众人觉得能接受玉米的味道。然后赵嘉仁稍微介绍了一下用玉米淀粉混打碎的肉压制成块,这就是粉红色玩意的真面目。

    放下啃了一半的玉米棒子,徐远志赞道:“没想到扶桑洲竟然有这么多好东西。”

    赵嘉仁边点头边露出了笑意。点头自然是同意徐远志的评价,而笑意则是因为扶桑与倭国终于被区别开来。扶桑这名字如此古朴美妙,用来形容倭国是真的太浪费了。更不用讲在粱书中,扶桑与倭国所指的本来就是两个地名。

    吃饭的众人都不算年轻,相当一部分都进入了胃口不好的年纪。而这顿火锅让众人都感觉非常爽快,即便有些人的神经因为感受到花椒带来的每秒五十赫兹的轻微刺痛而导致脸颊忍不住微微颤抖,他们还是露出了尽兴的表情。

    赵嘉仁说道:“诸位,此次从扶桑洲回来的船队正好经过南海岛屿,找到了丁香树。我们僧伽罗国的种植园过几年就可以大量出产丁香。这些辛香料基本上已经齐全,即便还有开发也只是小打小闹。以后我们要追求的就是数量,把大量辛香料运到这里来。感谢大家的努力。”

    吃饱喝足之后,众人听着描述光辉未来的话,心情自然舒畅。听赵嘉仁说的轻松,众人都忍不住笑出声。

    “之前还有人问我,说以后要靠什么才能继续赚钱。我的答案是靠走量。现在海上的船有多少艘,大概是一千艘。有些人说,运的东西太多,已经卖不上价钱。这说法听着有道理,实际上就是不思进取。一千艘船并不多,一万艘船也不多。关键是各个港口有没有那么大的产量,我们向南海卖铁锅,佛山以前铁锅卖不出去,现在佛山每天从早干到晚,生产出来的铁锅不够卖。大家觉得我们福建路的百姓能吃饱么?我看不至于。想吃饱,粮食从哪里来。即便有粮食,有没有能力把粮食从产地运到我们福建路来。这才是我们的方向。”

    ……

    就在赵嘉仁请不下第二次麻辣火锅后的四个月,也就是咸淳二年三月,蒙古军队发动了对襄阳的大规模进攻,大宋与蒙古之间的襄阳之战正式爆发。

第129章 战争目标

    山东日照此时在蒙古控制下,日照县城附近的地主李满林仔细的监督着庄户们播种下大豆。成片的广袤土地上,农夫们埋头工作。这场景倒也颇有气势。

    从这里收回目光,外貌黑瘦的李满林对身边的男子说道:“回去告诉我宋兄弟,我的地可都种了黄豆。”

    旁边这位是宋捷的部下,此时宋捷海州那边当负责人,前来跑腿的工作已经换成其他人来干。听了前汉军世侯李满林有些担心的言语,负责的干部笑道:“还请李庄主放心,我等何时说话不算数呢。若是真的想坑李庄主,我们有何必给李庄主新种子。”

    一听到新种子的事情,李满林脸上的笑容想遮掩都遮掩不住。宋捷提供给他的新种子真好,豆子个头大味道好,一亩地多打几十斤。提到这里话题之后,李满林再次从心里觉得宋捷的确有合作的真诚愿望。

    看黑瘦的李满林露出笑容,干部趁热打铁的说道:“李庄主,日照的滩涂这么大,为何不养养鸭子。收个鸭蛋也能卖几个钱。”

    听了这话,李满林倒是叹气道:“这位兄弟,你不知道哇。我们这里经常刮大风。虽然养鸭子挺好,可只要一次大风没管好,鸭子有多少死多少。就算是不死,也跑的找不见。这法子不好使。”

    “原来如此。”干部点头称是。他原本还觉得自己能给李满林出个好主意,没想到竟然是他想岔了。

    聊了一阵农业上的买卖,李满林就请干部回庄里说话。等屋内无人之时,李满林忍不住叹道:“上次宋兄弟帮我解决了日照县令的事情,我是非常感激的。那次之后我倒是过了几天好日子,新来的县令没找我麻烦。可去年卖了黄豆给宋兄弟,稍微晚赚了点钱。我周边的一些狗东西就红了眼,好像正在撺掇狗县令,想打我主意。”

    有些话说到这里也就可以了,若是对面是宋捷本人,李满林大概会直接说:“帮我把几个狗东西干掉!”然而对宋捷的手下,李满林就只能说的这么含蓄。

    干部低头沉思了片刻,然后抬起头说道:“既然那些人眼热李庄主赚到钱,那何不让他们也种大豆。都能赚到钱的时候,他们大概就没理由继续与李庄主为敌。”

    在干部看来,这是非常合理的想法。然而李满林仿佛被烫了一下,整个人一激灵,接着怒道:“你这是何意?”

    见李满林如此生气,干部心里面叹口气。他想起在培训课上听老师讲了一个寓言故事。有个穷人天天祈求上天,希望上天能够赐他财富。有一天,上天传下声音说:“可以答应你这个需求,不过有个条件。那就是你的邻居们都可以得到同样的财富。”

    那个穷人低着头沉思许久,然后痛苦说道:“如果这样,那就让我瞎了双眼吧。”

    听这个寓言故事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挺可笑,仔细想来反倒是能理解。就如李满林一样,他希望的是独占一切,高高在上的俯视别人。而不是选择能让自己利益最大化的合作。又或者说,李满林生活的环境就是个只能一家独大的环境。

    然而见识过赵嘉仁这边饲养牲口的规模之后,干部只能感叹李满林的眼界太小,他并不知道就他那点豆子对赵嘉仁的饲养规模一比根本不算什么。

    等干部回到海州汇报情况之时,宋捷对这些问题并不在意的样子。他询问了他最关心的问题,“李满林有没有说蒙古可否征召他们这些汉军世侯。”

    干部连忙答道:“李满林是以前与李璮关系甚好,蒙古好像对他们这些人颇为忌惮。就李满林所知,蒙古那边并没有出现大规模征兵的事情。”

    得知了这个情况,宋捷的眉头还是有些紧皱的模样。海州作为四战之地,各个村落为了防备别人前来抢掠,都修建的如城寨一般。这样的村落当然不可能有广大的土地,所以赵嘉仁在这边圈了百万亩地之后,在和平状况下种豆子种的爽死。然而战争现在已经发动,若是出事就不是小事。那意味着人员、财力的巨大损失。他此时就急着等最新的消息过来。

    赵嘉仁并没有让宋捷失望,又过了几天最新的消息传来。宋捷看完之后连连点头,他连忙召开会议,先把赵嘉仁的命令念了一遍,宋捷接着说道:“这两年赵知州让咱们砍树,现在总算是明白砍树到底是为了什么。”

    几天后,在海州北边的枣庄一带,蒙古地方发现南边的宋国人竟然开始播种,摆明了就是要在这里开始耕种的意思。他们原本就接到要向大都汇报的命令,于是消息很快就送往大都。

    又过了好几天,大都的廉希宪接到了这个消息。看完之后他忍不住冷笑出声,声音里面满是恶意的满足。南海的香料、辛香料等物都是蒙古朝廷专营,赵嘉仁在做生意的时候可是把蒙古财政坑的好惨。现在赵嘉仁居然在战争爆发的时候大着胆子在边境种地,廉希宪觉得到了秋收的时候若不去打草谷,那就完全对不起大蒙古。

    郑重的把此事记录下来,廉希宪觉得此事绝不能忘记。半个月后,赵嘉仁的使者也按照约定抵达大都商谈今年的生意。使者开口就说道:“既然我们两国已经开战,火炮就不用再想。”

    廉希宪听了这话,登时怒道:“若不是因为你等有火炮可卖,你以为我朝会和你做生意么?”

    双方的会面就不欢而散。廉希宪本来想着会谈干脆直接破裂,没想到大汗却派人前来告知,“这生意还要做。”

    这命令让廉希宪非常不高兴,索性直接进宫去见大汗忽必烈。一路之上他是越想越气,除去火炮之外,赵嘉仁出售的商品归结起来都属于‘吃喝玩乐’的范畴,这些东西对于战争毫无帮助,反倒还要支付大量的钱财。他完全不理解英明的大汗忽必烈为何会要求继续和赵嘉仁做生意。

    等廉希宪看到英明的大汗忽必烈身边坐着阿哈玛特的时候,他就恍然大悟为何大汗竟然做出如此决定。在此时蒙古朝廷中存在两派人,一派当然是儒生为主的汉化派。另外一派则是理财派。

    理财派与汉化派之间的斗争属于‘路线之争’。现在蒙古财政情况很吃紧,在汉化派那些人的理念中,遇到这种事情的办法自然是节省开支。郝经的和平主义立场虽然不受很多人待见,然而郝经始终坚持蒙古现在需要休养生息,这一点就确立了他在儒臣中的地位。

    至于理财派,就和蒙古的很多想法一样。如果没有钱,那就去掠夺。南边的宋国无疑是最好的掠夺对象,阿哈玛特就是理财派中的一员。

    面对政敌,廉希宪毫不迟疑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陛下,臣不知陛下为何要继续与赵嘉仁做生意。”

    忽必烈爽快的一笑,“有些东西还是得买。”

    王东陆负责传旨给廉希宪,作为郝经的弟子,王东陆当然不希望廉希宪出什么差错。看到忽必烈的回答,王东陆很希望廉希宪能够适可而止。忽必烈并不是个特别热衷享受的人,真正喜爱的东西不多,赵嘉仁的船队带来的朗姆酒就是忽必烈所喜欢的。除了这个之外,忽必烈这些年四处征战,身上有不少小伤,到变天之时就会感觉非常不舒服。赵嘉仁那边卖的精油用来推拿,可以大大降低忽必烈的痛感。

    这些还只是对大汗忽必烈而言,那些蒙古贵人们喜欢享乐,赵嘉仁的商品中相当一部分都是蒙古贵人们所热衷的。忽必烈想收拢那帮蒙古贵人们的心,没有这些东西可不行。

    然而廉希宪并不讲这些具体内容,只是一味的用儒家那种“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念应对,这让王东陆觉得非常不安。

    有忽必烈说话,阿哈玛特也跟着开口了,“平章,现在国家缺钱。赵嘉仁赚到了点钱,然而我们专营之后,卖到各地也赚了更多。这才能凑齐军费。若是平章觉得花费甚多,那就抓紧南下灭宋。只要灭了宋国,他们的航线都归我们所有。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

    听着这番理财派的陈词滥调,廉希宪恼怒的低下了头。这不是表示屈服,而是准备爆发。思忖片刻,廉希宪抬起头对忽必烈说道:“大汗,现在看灭宋有诸多好处,然而灭宋之后呢?”

    “之后?”忽必烈有些讶异,灭宋已经是要消耗极大气力的事情,灭宋之后的事情根本没有在忽必烈的考虑之内。

    盯着忽必烈,廉希宪大声说道:“今天看宋国有赵嘉仁的船队,我们就去灭了宋国。明日见到别国有我大蒙古没有东西,是不是还要继续去征战。觉得缺了东西便去征战,何时是个尽头。国虽大,好战必亡。其实宋国有今天,不也是因为宋国穷兵黩武么。自打北宋以来,宋国和辽、西夏、南蛮、金国持续征战,这才搞到国力凋敝。当然,辽、西夏等国也如此征战不休,反倒是先宋而亡。我蒙古当然可以伐宋,然而不能穷兵黩武。”

    忽必烈原本脸上还有些轻松,然而面对廉希宪如此激烈的反对,他脸色一沉,怒道:“够了!郝经已经天天在我面前讲,现在你就不要再给我添烦心事。下去!”

    廉希宪没想到忽必烈现在就赶人,他还想再争辩几句,然而忽必烈再次喝道:“下去!”

    王东陆不想让廉希宪吃亏,他微微一招手,带了两个侍卫上来架起廉希宪就走。见到动手的是王东陆,廉希宪倒也恢复了些冷静。等到了门外,王东陆让侍卫松开廉希宪,然后叹道:“国家事情如此繁杂,平章就不要惹大汗生气啦。”

    话只能说道这里,王东陆叹口气,带着侍卫们就回到了宫内。看着王东陆的背影,廉希宪心里面十分遗憾,忽必烈的做法若是按照理学的看法,已经属于暴君的行为。而这样的行为与忽必烈在廉希宪心中的形象大大冲突。

    怎么都觉得不开心,廉希宪索性去找郝经这个儒生的代表人物。听了廉希宪的诉苦,郝经苦笑道:“此次伐宋本来就是有两派人。”

    廉希宪知道此次推动战争的主要有两批人。理财派与汉军世侯。理财派的目的当然是去掠夺宋国,以解决蒙古的经济压力。李璮之乱后,传统汉军世侯制度随着忽必烈削弱而消亡。那些旧汉军世侯不愿意放弃这些年的地位,如果能在战争中立下功劳的话,就可以让他们继续回到权力中心来。

    “郝先生,可征战何时是个尽头呢?”廉希宪的声音里面颇为失落。

    郝经叹道:“此次大汗之所以伐宋也有别的打算,蒙古诸王也并不稳固。海都一直虎视眈眈,而宋国并不消停,他们也经常制造事端。现在南北两边都受到重压,大汗自然想先解决一块再说。”

    既然郝经说的如此透彻,廉希宪也不想再废话。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取舍并不容易,至少从现在看,一个与民休息的时代好像还很远。

    如果赵嘉仁听到蒙古儒臣的谈话,他大概会讽刺的告诉这两位,蒙古文化里面有的大概只是征服或者屈服。和平这玩意是汉文化里面才讲的内容。

    此时,赵嘉仁也在谈论战争。面对干部,赵嘉仁声音坚定有力,“我中华与蒙古之间必须决出胜负,这是两种文明间的战争,我们身为中华的继承者,绝不能在这个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有丝毫退让。诸位我也并不想杀光蒙古人,若是他们肯走的话,我甚至很欢迎。我所追求的中华疆域,西边以此为边界!”

    说着,赵嘉仁的教鞭在一张并不完整的世界地图上划过。那个边界并非是乌拉尔山与乌拉尔河,而是伏尔加河。在伏尔加河以西是金帐汗国的地盘,如果在未来忽必烈不肯到那边去,赵嘉仁就要用武力把他们驱赶到那边去。

    在战争之前首先要定下到哪里为止的目标,这是心理学上很重要的内容。没有可执行性目标的行动都会以失败收场。不管目标看着多宏大,或者多离谱,首先就得有一个目标才行。

第130章 铜钱从哪里来

    襄樊,是襄阳、樊城的简称。襄阳因地处襄水之阳而得名,汉水南北两岸的襄阳、樊城隔江相望。三国时代,据说关羽攻打樊城的时候水淹七军,生擒于禁,从而威震华夏。

    然而最终关羽还是没能攻下这里,就如孙权无论如何都没能攻克合肥一样。对于曹魏政权,这里就是抵御南方进攻的两个要点。对于南方政权而言,这里同样是抵御北方进攻的核心城市。

    咸淳二年,不管是作为进攻一方的蒙古军上层或者作为防守一方的宋军上层都很清楚,从汉水到长江上的要冲就是襄樊。谁控制了这里,谁就的水军就能从这里轻松进入长江。

    守襄阳与樊城的主将是吕文德,吕文焕两兄弟。不管后世查包衣在射雕英雄传里面如何丑化两人,现实中的吕氏兄弟镇定勇敢的承担起防御襄阳的重担。贾似道对吕氏委以重任,同样吕氏非常有信心。

    打仗就需要钱粮,当年岳家军每年平均用在每个士兵身上的钱是50贯铜钱。现在贬值的是交钞,铜钱的购买力与岳飞时代相比并没有下降。又因为是防御姿态,每年36贯铜钱就可以养一名战斗中表现不逊于岳家军的精锐士兵。赵嘉仁执掌棉务所能提供的钱可以养三万五千名精锐。再加上贾似道所筹措的钱财,襄阳之战宋军的给付并没有什么问题。

    基于这样的局面,每个月十万贯铜钱的巨款对于贾似道就如同脖子上捆着的一根绳子,没这根绳子,贾似道就要失足滑落深渊。然而有了这根掌握在别人手中的绳子,贾似道心里面觉得无比难受。

    每个月十五日就是棉务上缴十万贯铜钱的时候。贾似道早早就定下规矩,必须第一时间将钱的消息送到他这里。四月十五日,幕僚将文件送到贾似道面前,一看居然是奏折,有些失望的贾似道抬起头来问道:“棉务还没有消息么?”

    幕僚连忙答道:“相公,棉务的钱已经开始入库,每次数钱都得到中午才能有消息过来。”

    贾似道哼了一声,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知道自己算是关心则乱,所谓养兵千日,流水般的花出去几百万贯铜钱之后,贾似道并不知道前线到底打成了什么模样。这种话并没有拿出来讲,贾似道打开了送上来的奏折。看了几眼,贾似道就重重哼了一声。看完奏折之后,贾似道直接把奏折给拍在桌上。

    这里面的内容倒是很简单,有些大臣认为高达在鄂州之战中表现出色,所以可以让高达来负责襄阳之战。

    左丞相贾似道非常了解这里面的弯弯绕,对我大宋而言的功劳大概就是名份。高达的确能打,但此时把高达弄出来的目的并不是因为高达能打,而是因为高达与贾似道有罅隙。只要高达能够掌握襄阳之战的主导权,他就会成为未来掀翻权相贾似道统治的重要杠杆。就如吕氏兄弟守襄阳与樊城,他们的成败也是贾似道话语权的重要助力。

    贾似道对此根本不在意,而官家那边貌似就不太相同。即便只是十日一上朝,贾似道也得去上朝。官家对贾似道非常尊重,他几乎是敬畏的开口说道:“贾公,众臣以为高达在鄂州之战中立下大功,当可守襄阳。”

    官家发话,贾似道就不能当做没听到。他答道:“高达虽然能干,当年守鄂州也并非只有高达一人的功劳。吕文德看着立功较少,是因为比高达去的晚罢了。从钓鱼城南下之时,吕文德击破蒙古水军,此人懂水战。而高达到鄂州之时蒙古水军已经占了优势。”

    虽然没有直接骂高达没有战争能力,贾似道的话也算是把高达的功劳给大大贬低一番。没想到官家竟然迟疑的说道:“鄂州之战,水军乃是赵嘉仁统领的吧……”

    听到官家的这番话,贾似道的眉头很自然的皱了皱。赵嘉仁与官家同岁,今年26岁。一个26岁的年轻人在重要的事情中被提及,那只能说名青年在大宋朝廷里面已经有了远超他年龄的影响力。贾似道已经53岁,此时的他心中生出的是强烈的嫉妒感。然而贾似道说出的却是另外的话,“官家若是觉得赵嘉仁可担当守襄阳的重任,不妨下旨询问他一下么。”

    听贾似道直接把事情给推倒赵嘉仁那边,年轻的官家赵禥就有些懵了。这位官家对于权力的感觉极差,所以他完全不能确定此时面对的问题是什么。他甚至不清楚贾似道是不是真的想让他下旨询问赵嘉仁。

    而推托了责任的贾似道则老神在在的不再去触碰这个话题。对于赵嘉仁会有什么回答,贾似道已经能够确定。在贾似道遇到的官员中,赵嘉仁绝对是个老狐狸。也就是说赵嘉仁绝不会把自己置于不利的环境之中。然而即便赵嘉仁奸似鬼,但是在国家大义之上却始终站的很正。至少在他为官的这十几年中,赵嘉仁对大宋的贡献绝非其他官员可比。这也是让贾似道感觉非常意外的事情。

    被贾似道反将一军,官家赵禥暂时不再提及让高达去负责襄阳防御的事情。不过令贾似道感到意外的是,此事过去了几天,官家赵禥却果断的下旨。赵嘉仁棉务上功劳卓著,所以升一级。

    大宋官制里面,官阶和差事并没有关系。此时赵嘉仁已经是五品官,升一级为四品官,他的实权依旧是‘福州知州兼福建路安抚使兼提举棉务’。不过这升官的举动却是一种表态,这是在向赵嘉仁表示官家的善意。而且在这背后还说明有人在给官家赵禥出谋划策。

    贾似道可以使用的手段多得很,他选择的却是根本不去应对。果然如贾似道所料,赵嘉仁因为棉务有功升官一级的消息顷刻就在临安朝廷里面引发了不小的轰动。一个26岁的四品官并不常见,当这个四品官还是赵氏宗亲的时候……

    赵嘉仁在那些反公田改革的人眼中可是贾似道的同路人,他的成绩越大,就越意味着贾似道将得势。这么一个人因为棉务得到升官,这还了得!

    “赵嘉仁居心叵测,有谋反之意……”此类奏章纷纷出笼。

    赵嘉仁自然有临安的渠道,其中之一就是他在礼部的老爹赵知拙。从老爹的信看得出,朝廷内部的折腾让赵知拙觉得非常不高兴,然而赵知拙的反应是非常疲惫。在信的最后,赵知拙告诉赵嘉仁,有些心灰意冷离开临安的官员想去福州开开眼界,其中不乏赵知拙的老朋友。希望赵嘉仁能够妥为接待。

    赵知拙的信是靠赵嘉仁的仁通快运送到赵嘉仁手中的,而仁通快运也运人。此时赵知拙的老朋友徐经孙与陈茂濂两人正乘船到了马尾。这两位老先生最初先到了福州,然而经过马尾之时看到那密密麻麻的楼房,都被惊呆了。徐经孙当过福建路提点刑狱,对于福州非常熟悉,他非常清楚马尾到底有多荒凉。

    按照最初的计划,两位老先生是要直接去见赵嘉仁。现在他们改了思路,在福州休息了一下,就前往马尾去看个究竟。

    “福州城也有很大变化。”在船上,徐经孙对陈茂濂做了个评价。

    他们在马尾上岸之后,就看到一条宽阔的道路从港口直通马尾。仔细看看,路面不是土路,而是一种说不出的灰色玩意。费力的弯下腰用手戳戳地面,就发现地面很坚实。老头子也不想再去分辨,有点颤巍巍的直起腰。仆役撑起了小轿,两人在可以称为滑竿的双人小轿上坐下,仆役抬起轿子顺着大路向北边的城市密集区走去。

    马尾在闽江以北,北高南低。赵嘉仁选这里建设新城的理由之一,这种地形非常适合搞上下水。

    两位老先生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理由,他们看到的是刚栽种不久的纤细行道树,还有街道两边的商铺以及公共建筑。很多建筑都没完工,那些建筑工人们正在玩命修建。

    “福建人这么有力气么?”看到两个人就通过吊车吊起巨大的物件,陈茂濂讶异的问。

    徐经孙也被这局面弄到理解不能,同样皱起了眉头。这不能怪老先生没见识,大宋有类似滑轮组的经验,却没有滑轮组的概念。赵嘉仁的这些设备完全是基于滑轮组的理论实现的,所以实际效果当然超出了经验的范畴。

    此时已经是中午,两位老先生就见到一队队的小娃娃们整齐的排着队在街上走,每到一个社区就有一些该社区的学生离开队伍。徐经孙不解的问陈茂濂,“这些……,应该是学生吧?”

    “……应该是吧……”陈茂濂非常疑惑的答道。接着他倒是爽快的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疑惑,“可这些学生未免太多了!”

    和新中国一比,大宋的识字率也就那样了、即便是以考试著称的福建路识字率也只有不到20%。身为红旗下出身的人民,赵嘉仁对于普及教育有异乎寻常的坚持。即便没办法对整个福建进行普及,至少赵嘉仁的部下们得强制普及。

    马尾这个地方住的95%都是赵嘉仁的部下,至于其他的5%也沾了光。所有适龄儿童统统要接受教育,即便是成年人也要去上扫盲班。100%的适龄儿童上学所造成的学生规模的确把见多识广的两位老先生给唬住了。

    在往前走,就看到墙上刷着整整齐齐的简体字“爱国卫生月,消灭病虫害”。与其他大宋官员一样,这两位都有自己的学术专攻,搞的是《四库总目》这个图书馆类专业。墙上的简体字他们倒也能懂,每个字拆开来,他们也认识。只是合并到一起,他们就不明白啦。

    看着孩子们一队队如同水流般从学校出来,接着散入各个社区。两位老先生让轿夫在一个社区门口停下。社区之间只有简单的隔断围墙,靠街的这边只有花坛和行道树。看着一条不算很窄的道路直通入看着还挺深的社区内部,老先生有些迟疑。

    大宋的城市布局倒也是临街的是店面,但是巷弄就和这个不同。那真的是一间挨一间,一户靠一户。从社区外面看进去,就见联排的三层楼排列的整整齐齐。社区看着倒像是一个大家族的私有地。这种地方不能乱进。

    最后好奇心还是战胜了陌生感,两人让轿夫抬着他们进到了这个社区。中午时分,家家都有在做饭。炊烟里面居然不缺乏食用油的味道,让两位老先生都懵了。用油炒菜,那可不是穷人家庭天天能用得起的。光看房子,这个社区里面住的都不像是穷人。再闻味道,更能确定他们真的有钱。

    正准备出去,两人又被社区里面的喷泉给吸引住了。老头子们见多识广,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绝不是天然的。人工喷泉的花费可比天然喷泉大得多。而那些拎着水桶的男男女女去喷泉那边接了水,更证明这是可以引用的好水。

    怀着极大的热情走了好几个社区,看到的都是相同的模样。陈茂濂问徐经孙,“徐公,整个福建路的有钱人都到马尾来住了么?”

    身为前福建路提点刑狱,徐经孙当然知道福建路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富人。即便真的有,也不会跑到这鸟不生蛋的马尾来开辟一座富人城。在这里住首先就不可能经常回家,那意味着就没办法管理他们原本已经拥有的家产。

    前福建路提点刑狱徐经孙把自己想到的对陈茂濂说了,陈茂濂连连点头,他也说出了自己注意到一个奇怪的事情,“上学的娃娃中竟然有一半是女娃。”

    大宋的女娃们不能考科举,但是大宋的女娃们能上学,有不少女娃长大之后还当了私塾先生。凡是这样的家庭,无一例外都是富有的阶层。

    诸多的事情结合起来,两位老头子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大问题。这些年朝廷里面有关赵嘉仁的说法越来越多,大家都觉得这位年轻的赵氏宗亲有着奇怪的崛起。现在看,他一定得到了极为强有力的支持。

    老头子也无心再看,他们准备回到码头返回福州。这个问题是非得问现在的福州知州赵嘉仁才行。中间经过了这么一段时间,一路上两人就看到娃娃们纷纷从各个社区出来,向着学校方向而去。看得出,学校下午上课了。

    接待了两位自己老爹的老朋友,赵嘉仁本来想着是很礼貌性的接待,接着听听老先生们倚老卖老的废话。接着就可以该干嘛干嘛。

    然而听到了老先生的话之后,赵嘉仁先是诧异,接着哑然失笑。

    这么久以来,这是第一次有人指出了赵嘉仁从来没注意到的一件事。他经常创造出了一大批在大宋能排进富裕阶层的人。老先生所说的话和赵嘉仁的认识倒是挺一致,然而赵嘉仁却没有这样的感觉。

    这些年从赵嘉仁到下面的这些人,都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与付出的艰辛努力一比,现在收获的富裕就显得没什么大不了。至少在赵嘉仁看来,这些富裕还不够多,甚至还不够富裕。

    “赵知州,我等很想知道,赵知州到底是怎么寻得了这么多一等户。就看他们的住处,按照我们大宋的制度,他们都得是一等户才对。”前福建路提点刑狱徐经孙的声音里面都是不解。

    “原来两位是不解这个啊。”赵嘉仁笑道。

    见赵嘉仁一副准备做出解释的表情,徐经孙连忙说道:“哦?还请赵知州明告。”

    赵嘉仁做出了解释,“我已经买下了整个马尾的土地,那些房子也是我的。那些人不过是租了我的房子而已。”

    原来并非是那么多富人聚集在马尾,而是马尾的土地都已经属于赵嘉仁这个大富豪。理解了这个事实之后,两位老头子脸上出现了释然的表情。这个解释虽然同样骇人,却没有超出他们能够理解的范畴。大宋对于进士很宽容,进士们有诸多免税的特权。看得出,赵嘉仁除了善于经营聚敛之外,还充分利用了自己的特权。

    大宋税收分为农村和城市两类,每一类又分成五等。在农村是看拥有多少土地,在城市是看拥有多少房产。

    要是马尾那些土地归居住者所有,每个人每年都要缴纳一笔不菲的个人税。若是整个马尾都是赵嘉仁的,他就只用缴纳一下很低的土地税。因为马尾并非是城市,而是乡村,上面的房屋就完全不用纳税。赵嘉仁即便在那上面建起一个超出福州的新城,那也只是赵嘉仁的私人庄园。并不能列为城市。

    两位老头子想通了这个关节,看向赵嘉仁的目光里头就更加没了好感。徐经孙忍不住说道:“实在没想到赵知州居然如此精于聚敛。”

    “哈哈!”赵嘉仁被这话给逗乐了,如此发言在此时赵嘉仁看来就是败犬的哀鸣。不过面对的毕竟是老爹的老朋友,赵嘉仁得意的笑了几声后就觉得不妥,他连忙收起笑容,“徐公谬赞了……,呃……,徐公这玩笑开的可有些大了。”

    见到赵嘉仁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表情,徐经孙更是不高兴起来。他性格刚直,在公田改革时担任给事中。大宋的给事中这个官职的职责就是对拿出的朝廷方案提意见。如果给事中不署名甚至驳回,这些圣旨什么的统统不能发出去。

    面对公田改革,徐经孙一条条的陈述这个制度的害处,贾似道就让御史舒有开弹劾徐经孙,将其罢官。算是解决了阻碍公田改革的一个障碍。而徐经孙举荐了陈茂濂,陈茂濂倒是支持公田改革的,当上了公田官,分管嘉兴府,听闻徐经孙被罢官,他就说曰:“我不可以负徐公。”于是果断辞职不干。

    这两位都是赵嘉仁的老爹赵知拙的好友,此时见到赵嘉仁如此嚣张,徐经孙也来了气。他怒道:“赵知州精于聚敛,别人不敢做棉务,你就敢做。每个月还能向朝廷上缴十万贯铜钱。如此手段真的令人佩服。”

    见老头子这么激动,赵嘉仁笑道:“若是徐公指责我别的事情,我或许会觉得有那么一丝两丝的聚敛。这个棉务真的喝聚敛毫无关系。这都是靠卖布挣来的。”

    徐经孙已经七十三岁,听了赵嘉仁的话忍不住大怒,“还请赵知州讲讲你是如何赚到的这些钱!”

    赵嘉仁也不客气,就简单的陈述了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往大食海商们到了大宋,每艘船都会带几千斤铜钱走人。在没有一般等价物概念的海商看来,这些铜钱本身就是颇有价值的商品,还能当做压仓物。

    这时代一枚铜钱大概是2克重,宋斤相当于现在的1.2市斤。一宋斤就是300枚铜钱。哪怕一次带走两千斤铜钱,那也是60万枚铜钱,大概是将近九百贯。只要有一百艘船,一年十万贯铜钱就这么流失海外了。

    赵嘉仁的船队打通并且控制了南海航路之后,压仓物变成了铁锅。运去海外的商品中并没有铜钱。不仅彻底杜绝了铜钱外流,还通过贸易把以前被大食海商带出海外的铜钱给回收了许多。几年统计下来,赵嘉仁通过贸易从海外回收了超过一千三百万贯各种铜钱。光是这些铜钱就能提供至少十一年的棉务钱。

    听了赵嘉仁的解释,徐经孙倒是不吭声了。陈茂濂作为支持公田改革的官员,深知大宋的问题。没想到赵嘉仁在福建这几年不知不觉间就解决了困扰大宋许久的铜钱外流问题。他看向赵嘉仁的目光里面有些隐隐的佩服。

    看徐经孙老爷子不说话,赵嘉仁准备招呼人进来给两位先安排住处。老年人特别的倔,如果不知道自己错了,他们大概还有点宽容。知道自己错了的话,他们往往格外的执拗。所以赵嘉仁不想和老年人谈对错,真的把他们给气到的话也不是啥好事。

    就在此时,徐经孙开口了,“赵知州,我错怪了你。在这里给你赔礼啦!”

    这话倒是把赵嘉仁给吓到了。他万万没想到父亲的老朋友竟然有如此雅量。哪怕是装出来的,一个老头子向年轻人赔礼,本身就是极为罕见的事情。这下,他对徐经孙的看法立刻变好了很多很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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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非赵氏天下,乃华夏之天下。吾起兵,也非夺回赵氏江山,而是要光复华夏江山。革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革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革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